《天道说我是灭世魔女》 1、第 1 章 我要离开这里。 ——洛姝死死记着这一句。 即使她脑中如暴风肆虐般充斥尖叫,无数亡魂嘶吼哭嚎,令憎恨翻江倒海,头痛欲裂,也无法淹没这一念头。 但她已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意识如狂澜中的小舟,时而置身幽暗的洞府,桀桀怪笑着抓碎了活人心脏;时而又踩着残肢断臂,对着几个脸色惨白的发抖孩童挥出血淋淋的巨斧。 这是她的过去? 不,这些都是别人的记忆。 源自生前坏事做尽,罪孽滔天,于是死后不得轮回,只能堕落至这暗无天日幽冥界的大恶之人。 包括她自己。 在入魔之后,她修炼吞噬他人神魂的邪术,虽获得了力量,却导致自己也中了魅、毒。不仅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丢人上榻与人交.合,还时不时就精神疯癫,杀人嗜血。 所以她才会堕落至这幽冥界。 但不知为何,她想要冲破这片暗无天日之地的意念比其他所有恶灵都要强烈。 除却记忆中那些悲惨过往带来的不甘外,似乎还有别的情感在她魂灵中燃烧。 仿佛笼中鸟对天空的渴望。 使她一遍一遍,近乎凶狠地发誓。 ——我要离开这里! 最终,她成功了。 虽说是不知过了多少年。 连她的意识都已模模糊糊,宛若抓扣石门的手指鲜血淋漓地垂了下来。 但门终究被打开了。 确切地说那不是门,而是一道被奇异的漆黑火海从天空中生生烧出的裂缝! 纵使通向未知处,洛姝也依旧毫不犹豫地顶着风声呼呼,一头冲进了裂缝中。 却不料在这蹿出幽冥界的刹那,一道剑光忽然入目。 她不禁想起记忆中,自己是素来不喜欢剑的。 因为她这个剑宗掌门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在被接回宗之后,那些内门弟子只拿鼻孔对着她这个真千金,却对那被掌门收养的养女大献殷勤。 连带她的未婚夫都好似不记得他曾攥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只在宗门被魔修袭击的混乱中抱住了那瑟瑟发抖的养女,却将她一把推给了狞笑的魔修。 关于剑的一切人和事都对她太不友好,所以她讨厌剑。 甚至她就是因剑而死的! 那是在她在被对她腻味了的那位魔尊丢进魔兽群里,好容易在修炼邪术杀出条血路,有了个摄魂妖女的名号,还占了一方名为天魔城的城池之后。 她天魔城城主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便被人一剑捅死了! 这就是她成了鬼魂跌至幽冥界了的缘故。 尽管此刻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成功冲出幽冥界了,却还记得那道捅死她的剑光寒芒凛冽,似要一剑撕开冰天雪地,在霜华纷飞中令万物凝结冰晶。 越想越觉得熟悉。 且和她眼前这道一模一样! 她甚至听见了一声与那捅死她的少年剑修如出一辙的冷笑。 “呵,老妖婆。” 洛姝:“——” 连嘲讽她的话都原原本本地甩给了她! 令她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后脑中蹿出无数个问号—— 怎么回事? 她为何会听见当初杀她那少年剑修的声音? 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若说幽冥界就是地狱,那她就是刚顶着飓风冲出地狱,在于漆黑中看见剑光过后感受到新鲜空气迎面而来,回到了正常的人间——原本这就够了。 这就是普通的“我重生了”“我回来了”的展开了。 但她冲回人间的瞬间还有一种自己一头撞进了什么东西内的眩晕感! 导致她到现在都视线忽明忽暗的,根本看不清环境,只能听见那冷笑和嘲讽。 于是她用手用力抵住额头,强压头晕头痛。 终于在重影绰绰中看见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仰面躺在榻上,一双瞪得有些过大的眼睛于眼角染着嫣红的梅,瀑布般散开的墨发衬着修长如玉的藕臂,纱雾似的抹胸勾勒出令人呼吸停滞的曲线。 端的是妖媚尤物,妖女范例。 却把洛姝看懵了。 因为这双眼角染着胭脂的眼睛分明是她的眼睛……这张脸分明是她的脸…… 这名仰面躺着的妖女竟是她自己! 一个人怎么能自己看见自己??? 她很确信自己现在没在照镜子。 且是跪坐在榻上,上身的阴影盖在正躺在榻上的这个她身上。 像是她本被压在下边,却突然暴起,反推了榻上躺着的这个她。 而当初那少年剑修在前来讨伐她却反被她先关进大牢后丢上榻后就是这般表面虚弱无力,却在她将他压在下边放松戒备时突然目光冰冷,一剑捅进她丹田里的! 念及此她当即往下一看。 视线从躺在榻上的她的脸上移至其腹部。 果然看见了一把尚插在榻上的她的腹部的剑! 且又一次懵了。 因为她如今的手正攥着这把剑的剑柄! 甚至这手不受她控制地将剑往外一抽,带出鲜血飞溅,甜腥扩散。 令在榻上躺着的那个她在如破布娃娃般被带得弹了一下后便软趴趴地倒了回去。 显然已经死透了。 所以那双眼睛才会一直保持着死时瞪大的样子。 就着从上落下的冷冷一句。 “死不足惜。” 但洛姝现在没功夫对着自己的尸体百感交集。 因为她这会儿没那么头晕眼花了,所以发现了——这句“死不足惜”不仅和先前那声“呵,老妖婆”一样,还是那杀她的少年剑修的声音。 且竟是从现在的她的体内发出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坐在当初那杀她的少年剑修的位置上,攥着他的剑捅死了榻上的她自己,发出了他的声音。 变成了当初那杀她的少年剑修?!?! 或者说她穿进了他的身体里。 因为视线里这不受她控制的攥剑的手不是她自己的手,她当前的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先前她感觉自己在冲出黑暗后像是撞进了什么东西内,原来是撞进了这当初杀她的人的体内! 可一个“为什么”刚从她脑中蹿出来,一阵从丹田处传来的剧痛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如今的手再度不受她控制地捂住了这具身体的腹部,感受到温热的血从被抓烂的丹田中汩汩流出,体内也就此传出呛着血的咳嗽声。 “金丹……碎了。” 这点可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了。 毕竟对方当初来讨伐她这个人人喊打的妖女时修为只有金丹期,是受不住化神期修为的她在被捅后下意识抓出的那记噬心爪的。 因此,他是成功杀了她,但他自己丹田里的金丹也固然是要碎的,已是重伤。 已在摇晃。 于是嘭的一声。 在榻上躺着的人影变成了两个,仿佛两具尸体。 殿内一时唯滴答声清晰,来自顺着床单淌下滴落的血。 又似被阴风拂过,泛着丝丝诡异。 尤其是榻上躺着的两个中的一个很快便蓦地一个鲤鱼打挺! 不仅与诈尸无异,还抬手看着手喃喃自语。 “为何换不了?” 要问换什么。 当然是换身体! 说起“我回来了”“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本都是一睁眼,在自己体内苏醒了。 哪有穿进杀自己的凶手体内的! 她只能假设这是因为杀她的人和她离得太近了,导致她撞岔了,穿歪了,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想要换回来,离开这具错误的身体,穿进就倒在边上的她自己的身体里。 却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杀她的少年剑修体内! 就好似他身上有某种法器,如吸铁石似的死死吸住了她这缕魂灵。 在数次尝试无果后,眼下她只能把手放下。 看着躺在榻上瞳孔涣散,被剑捅穿的腹部已结了血块的自己。 自言自语起第二个问题。 “为何会是这个时间点?” 说起“我回来了”“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本都是一睁眼,在尚年轻健康的自己的体内醒了,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哪有穿到自己身体已被捅穿刚死没多久的时间点的! 何况她在幽冥界时虽总是莫名地意识模糊,都有些不知我是谁我在做什么了,却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在幽冥界做鬼做了老长时间。 久到她自己要是真的已经在外边死了,尸体早该化成灰了。 在从幽冥界出来后怎么可能还赶得上自己的躺尸现场! 甚至当前,她的死都还没被发现。 环顾一圈,周围无人,殿门闭着,兼有和记忆中一致的装潢摆设映入眼帘。 这里无疑就是她身为天魔城城主的寝间,也是她在魅.毒发作时丢人上榻的地点。 即她现在是在她自己的天魔城里,在自己的房间内面对着这一整个都怪极了的状况。 她满是狐疑的脑子里唯一清晰的就只有一条——重生复仇! 是的,即使出现了“穿错人了”“时间不对”,但她还是要和每个境遇悲惨凄凉死去却从地狱爬回来了的重生者一样很常规地逆袭复仇的。 不然她为何恶狠狠地发誓要离开幽冥界去到人间? 为何一回忆曾经的遭遇胸腔中就怨气滔天? 所以她需要一具能供她去重生复仇的身体。 眼下,她遂再度抬手。 看着自己如今这布满因练剑而生的茧子,仿佛经了千锤百炼,蕴含着强大潜能的手。 又看看边上那已然冰冷破烂,且横竖都进不去了的尸体。 蓦地将手一攥,在迸发出力量的指骨嘎嘣声中说。 “也行。” 反正对她这缕前来复仇的魂而言,身体就像是穿在身上的一件装备,刚好穿上了件根骨不差的好装备,那将错就错地穿着他去打脸虐渣也无所谓。 简而言之,她要夺舍这具身体! 虽说目前她还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是重伤昏迷了,魂还在这具身体内。 但他的魂怎么可能打得过她这个在地狱滚了一圈后回来的恶鬼?她轻轻松松就能用她的噬魂邪术把他吞了! 只是在这决定要舍弃自己的身体之际,她到底放下手,看着那具躺在榻上的女尸。 如从棺椁中飘起的魂灵注视着阖眼逝去的自己。 看了半晌。 这才甩了甩剑上的血,收剑下榻。 不料就在这时,一阵狂风骤然嘭的吹开殿门! 床帘翻飞中,一记人影绕整张榻转了一圈,哈哈大笑。 “太好了!她死了!她终于死了!” 这声音兴奋非常,像是期盼已久的事终于如愿。 却令洛姝如坠冰窟。 因为这是她熟悉的声音。 待疾风掠影敛下,出现在她跟前的男人玄袍玉冠,风度翩翩,赫然是她这天魔城主的大护法,是她最信任的属下。 眼下却看着她的尸体畅快大笑,又啧啧不已。 “这女人也是蠢笨,竟从未怀疑自己在魅.毒发作时会额外虚弱,是因为我给她呈的安神香里藏了慢性毒。” “当然,此事你也功不可没。” “若非你同意和我交易,用你从剑圣那继承来的剑意与我合力对付这女人,继续待在牢里假意昏迷,使这女人放松了警惕,要让她死便不会这般容易。” 洛姝顿时就明白了——原来她的死并非是一场单纯的,惹人异议的“一个金丹期凭什么能杀得死一个化神期”。 原来除却被护着白莲花的未婚夫推进火炕里和被玩腻了她的魔尊扔进魔兽堆里,她这辈子的悲惨遭遇还要再加上一条——被最信任的属下背叛,谋杀。 明明是她看他也和曾经弱小的自己一样被魔兽追得抱头逃窜,救了他,带他回天魔城,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他才越来越强,做成了天魔城大护法。 但此刻,在她的尸身前,他只扬眉吐气。 “天魔城城主就该由我来当!” “这女人空占席位,处事却优柔寡断,久久不扩张地盘,早该死掉!” 咯嘣声就此从手上传来。 洛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攥住了腰间剑柄,手指骨节在怒焰熊熊的力道中到白得像是要从皮下迸出,连带着剑都在鞘中咔哒咔哒地响。 却将出又止,被生生压住了。 因为她眼下只是个碎了金丹的重伤者,对方却是元婴期强者!天魔城大护法! 她若拔剑,不仅杀不了对方,还会被对方所杀。 可尽管她已经清楚复仇不能急,她胸腔中翻涌的怨气和杀意却好似不属于她,便不受她控制地还是泄了出去。 导致那双本看着榻上尸体得意洋洋的眼睛有所察觉地目光一移,锁定了她攥剑的手,微微一眯。 “你这莫不是觉得我会出尔反尔,不给你那件东西了?” 这话中的“那件东西”显然对应了其先前说的【交易】。 仿佛什么讨伐妖女都是幌子,拿到“那件东西”才是她穿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来到天魔城的真正目的。 真是哪里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同时,因不是本人,只是穿着其壳子的魂,洛姝自然不知“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模棱两可地抱拳。 “不敢不敢,城主大人英明神武,自是一言九鼎。” 对方也果然相当受用这声“城主大人”,抬着下巴“嗯”了一声。 且在下一秒忽然叹气。 “你小子倒是机灵,但还是……不够聪明。” 话末语气骤沉! 说话之人周身如刮起飓风般炸开一片气浪! 放出了身为天魔城大护法的可怖威压。 洛姝瞬间就被掀得后背嘭的撞在门上身体噗通摔下。 在肺腑碎裂的一“咳”中暗道果然。 在实力差距下,所谓的交易果然都是狗屁。 对方是不可能留她,或者说留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活路的。 因为若要避免麻烦缠身,“原来是天魔城护法以下逆上谋害了天魔城城主”的真相只能是天知地知。 甚至连能被检测出慢性毒的尸体都不能留。 所以对方那悍然一掌先是轰地打在榻上,直接让尸体化作湮粉,什么都不剩了。 然后才缓缓靠近坐在地上后背靠门的她。 “若是金丹期的你,靠着从剑圣那继承的剑法和剑意,能趁其不备地杀死那女人,说不定也能从我手中逃脱。” “可现在,金丹已碎,修为已跌至炼气期的你……” 随话音渐近的威压宛若当头袭来的大掌! 洛姝只觉自己被死死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的同时浑身骨骼如遭辗轧般嘎嘣作响,连眼球都血管破裂染红了视线,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会死的。 这具身体要是也被轰成粉末了,当前就在这具身体里的她也会遭殃! 于是她就着口中甜腥开口。 “幸好那女人求我放过她的时候,我听了。” 本就要将她轰碎的手掌当即一滞。 而她继续道。 “我当时也很惊讶——那女人因修炼邪魂术,竟有法门让自己虽肉、身已死,魂却还留在现世,又在我想一剑灭其魂的时候求我放过她,说她才是知道我要的东西在哪的人,那我自然就没有杀她。” “换句话说,她现在还没死,若你不及时追上那缕魂,她就真的逃掉了。” “并且她求饶时还告诉我,她之后不会报复我,只会报复你,将‘真实的你’曝出去。” 此话一出,对方明显有些僵硬。 尤其是她还接着说。 “在天魔城威风霸气的大护法其实是一个曾在凡界挑粪的卑贱下人,甚至本名‘狗蛋’——这就是真实的你。” 护法为什么一定要杀城主? 在查阅记忆后,洛姝觉得原因除却野心,还有对卑贱的过去的遮掩——只要当初在魔兽口中救下了昔日那个名为狗蛋的凡人的人死了,他就能尊贵光鲜了。 毕竟只有那个女人才知道他的来历。 第三人之所以能知道此事,是因为那个女人在求饶时把这事说出来了。 当真还没死!! 殿内就这样响起嘭的一声。 一记人影冲出殿门直奔“那女人是往那逃的”方向! 看得正扶门起来的人叹了口气。 “这脑子也不是很灵光啊。” 居然没察觉到她的话里有细节不对劲,听了就信。 她真能被这种脑瘫谋害? 奈何如今不是困惑的时候。 她只一擦唇边的血,开始逃了。 因为对方虽因一声“狗蛋”一时心神大震追杀残魂去了,却终究很快就能在冷风拂面所见空空中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不仅自己调头回来继续灭她的口。 还让她眼下听见天魔城上空响起怒意滚滚的沉闷声音。 “天魔城听令。” “全城追击刺杀城主的刺客——苏牧云!” 2、第 2 章 这通缉令的末尾还加上了一些“杀了苏牧云重重有赏”“城主的遗物随便挑”。 令整个天魔城的魔修当即倾巢而出!乌压压若蝗虫漫天。 没人知道那被密密麻麻的魔气追逐,在法术光芒轰出的气浪中不断踉跄,却仍捂着伤口御风疾驰的人影不是苏牧云,而是穿着苏牧云的身体的洛姝。 只有洛姝自己知道自己在误穿苏牧云后被迫与他一体双魂共用一条命,不得不替他逃生的苦。 她都觉得若事实真是她穿了个杀她的凶手,那她当真是个大冤种。 然后她就被不知哪个魔修丢来的爆裂符炸得整个视野被炽浪吞没,在白光中再看不见东西,只感受得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旋即闻得“噗通”一声。 像是身体摔进水池中。 待稳住视线,入目竟不再是天魔城的小巷,而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新天地! 浓郁的灵气似纱雾般飘拂,珍稀的灵植草药在灵池旁遍布。 蔚蓝的天上还如水镜般倒映出了正聚在小巷里一边张望四顾,一边“咦”着“那小子怎么不见了”“难道是被爆裂符炸成灰了”的魔修,投影出了天魔城内的情形。 看得洛姝脑中浮出一个词——随身空间! 据记忆,在如今的修真界,内有天地,能供人躲藏疗伤的随身空间已然是在文书上有所记载的,即使出现了也不会再让人惊呼“这什么东西”的【现有的法器】了。 其本.体通常是枚吸了血之后就灵光四溢的玉佩,在主人默念“进去”时就会将人带入空间,在主人重伤濒死之际还能自行把人救进空间里。 她被爆裂符轰中时无疑就是已经让身体触及了濒死线,所以才被转移进了空间里。 但怪的是,她自己先前试了无数次都无法离开苏牧云的身体,现在却成了! 并且是在天旋地转跌进空间的瞬间,自动就在空间里和苏牧云分离了! 于是苏牧云噗通掉进了灵池里,她这个魂则飘在半空,看着那张泡在池水中的脸。 说不上恨极。 毕竟比起那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抱着白莲花把她推入火炕的未婚夫和那在对她腻味后把她丢进魔兽群里的魔尊,以及那新增的明明被她所救却背叛了她的护法,苏牧云就只是个纯粹的凶手。 他就只是杀了她,甚至因是被丢上榻要被强,带着正当防卫的意味。 令她此刻“嗯……”了一会儿。 “但是呢,对于到底杀了我的凶手,不论别的,一命偿一命,把身体彻底给我。” “很合理。” 先前是形势危急,得先保命,如今置身已将危险隔绝在外的空间里。 便是邪术骤起! 猛地俯冲向那具躺在池中的身体! 可也就是在这时,整个空间如要传达某种信息般蓦地嗡地发出震鸣。 一记似从与世隔绝的漆黑边境传来,模糊得分不清雌雄的神秘声音就此在洛姝脑中响起—— 【你不能杀他】 【他可以帮你】 且不知为何,洛姝明明不记得这声音是谁,不明白一个杀了她的凶手怎么就能帮到她了,却没来由地相信这道“谜之声”。 仿佛说话的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绝不会害她,必然是真的在告诫她。 邪术遂戛然而止。 洛姝飘浮在池水水面上,再度看着那张泡在池中的脸,不禁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行。” 在不杀苏牧云的情况下,她也不是不能展开复仇。 只要苏牧云能听话,能按照她的指示去做事,也是一样的。 但问题在于,她是杀人如麻将他丢上榻谷欠强的妖女! 听她的话? 他没准都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了! 这会儿她便下意识想摸摸下巴琢磨一下如何是好。 结果发现自己摸不到自己的下巴。 或者说她没有下巴,甚至连摸下巴的手都没有! 就着池水当即一照,洛姝顿时愣住了。 因为倒映在水面上的她并非是先前那躺在榻上的被捅死的妖女,而是一簇火! 烛火大小,漆黑幽暗。 仿佛凭空燃烧的鬼火。 让她想起自己之所以能冲出幽冥界,就是因为有一片和这火一样的漆黑火海生生烧开了天幕,在天空中为她撕出了一道不知通向何处的逃生裂缝。 所以当初她是用自己的火身子去烧开天空的? 但她怎么就变成火了?? 她明明是一名有鼻子有脸的洛姝,可水面上的倒影只黑漆漆的。 面目不明。 而灵池中已传出在池水作用下恢复了意识,感受到伤口刺痛的闷哼。 苏牧云醒了。 且刚睁眼就瞳孔一震。 发现自己眼前竟飘着一簇漆黑的鬼火! 剑光遂条件反射地就在他曲臂拔剑的哗啦水声中劈了过去。 对那鬼火而言却好似轻飘飘划过的风,不仅避开了。 还自那漆黑幽暗的火身子内震出一圈如水波般的磅礴能量! “这股力量就是【魂力】。” “修真界最常见的力量即灵力是寄宿在人的体内,是有肉、身,有灵根的人才能用的。” “鬼魂之类的存在因没有肉、身,就只能像这样使用寄宿在神魂中的魂力。” 也正因为这是针对神魂使出的魂力,苏牧云便并没有被轰飞身体。 只神魂颤.栗! 他的魂魄好似被四面而来的潮水围困,身体便也被来自魂的僵直定格了,再挥不出第二剑了,只能听着那悬浮的鬼火继续说。 “不仅如此,天道还对鬼魂之类的存在下了诸多限制。” “譬如一缕魂是不能到处乱飘的,必须有个固定的依附物。” “像是一些会给人传承,教人功法的大能残魂,便是依附在他们自己的坟上了,所以能在自己的墓地范围内飘来飘去。” “可假使没有依附物,失去了依附物,本就不该弥留于世的灵魂便会魂飞魄散。” “所以,在找到更好的依附物之前,目前依附在你身上的我这缕残魂,是不会让你被外边那群天魔城的人杀死的。” “就如我先前替你支开了那个天魔城护法,跑出了那摄魂妖女的天魔殿。” 相关的记忆片段顿时浮现在苏牧云脑海里。 但异常零碎模糊。 毕竟那时候他本人其实正值昏迷,用他身体的是另一个魂,即他眼前这簇鬼火。 他只能大致得知先前那天魔城护法本要灭他的口,他眼前的这缕魂却不知说了些什么,竟令其脸色大变夺门而出了,然后就是对方穿着他的身体替他躲避全城追杀。 这会儿还吐苦水似的对他说。 “这‘为什么我明明很强却需要逃跑’‘为什么我会被一群小喽啰追得这般狼狈’,还是因为天道对鬼魂的限制力。” “若将躯壳比作一个盒子,那魂魄就是盒子里装的东西。” “盒子太小,太脆,魂魄却太大,太强,就会将盒子胀爆,也就是自己胀爆了自己的依附物。而没了依附物,任你是多强的魂也要魂飞魄散。” “所以我在使用你的身体时根本不敢释放自己的强大魂力。”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我就只能用你现在的修为。” 这“肉、身会约束神魂”他倒是也知道。 倒不如说,这是一项每个修士都知道的修真常识。 那小黑火则在倒完苦水后重新挺起火身子。 “总之,我的确已经救了你一次,从今往后也会这样继续罩着你的。” “只要你为我办事。” “好好听我的命令。” 洛姝现在是能这样说的。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一簇面目不明的鬼火了! 她只要变一下音调,换一记声音,苏牧云就完全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丢他上榻的可恶妖女。 他只会顶着因遭到魂力碾压而在额上沁出的冷汗,如眼下这般冷冷地问。 “你是谁?” 她遂欣然回答。 “那摄魂妖女修炼邪魂术,我是被她抓住的一缕残魂。” “她将我囚禁在她体内,不断逼我吐功法传给她,这才坐上了天魔城城主的席位。” “在她被你杀死的刹那,我自然就获得了自由,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依附物了,就索性就近穿进了你体内。” 但闻此的苏牧云依旧紧盯对方。 “我凭什么信你?” 他就这样听见一声无奈似的叹息从那漆黑的火焰中传出。 “因为即使你不信,也没有丝毫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 因为此刻如凶猛浪潮般骤然加重的魂力轰的穿透肉、体直撼魂灵! 苏牧云只觉自己的脑内似被嗡地炸开!七窍汩汩流血,精神和灵魂仿佛随时都会噼啪碎裂。 真切地感受到了偌大的实力差距。 就如那引领魂力巨浪的幽幽鬼火所言。 “既对现状无能为力,质问,怀疑,便都没有意义。” “更别提我一个不高兴,就能直接碾碎你的魂,夺舍你。” “而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然后魂力就被适时收回。 空间内一时极静。 像是不急。 待池水泛起涟漪,那落在水面上的话也果然是一句。 “您需要我为您办什么事?” 这就是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 弱肉强食。 弱就必须老实。 不过巴掌过后也得给个甜枣,洛姝现在便是点了点自己的火身子。 “很好。” “今后你要是办事得力,让我高兴了,我说不定会传你一些厉害功法,当一当你的‘随身空间老奶奶’。” 毕竟工具人若变强变结实了,就更好用了。 也并不影响她在搞清楚那句【他能帮你】,在苏牧云对她而言失去所有价值之后。 将这杀她的凶手干脆地杀死! 不料空间内的气氛才刚呈出表面的平和。 灵池中的少年才刚驻剑预备打坐疗伤。 空间上空的水镜投影便嗡嗡巨震!传出嘈杂人声。 “确定了,苏牧云的气息一直在这巷子里!他约莫是身携空间型法器,在被爆裂符炸伤后躲进了空间里。” “不愧是【剑圣传人】,从剑圣那继承个随身空间什么的都很稀松平常。” “那就让他不得不出来!” 投影中赫然站出了一个绿袍人。 一面血淋淋的幡旗在其手中凭空乍现。 是件名为摄魂幡的,能将人的神魂从额心生生扯出来的法器。 要问洛姝为什么知道。 因为记忆里,摄魂妖女就是摄魂幡的主人! 噬心爪+摄魂幡就是她的成名招式+法器。 如今她死了,那刚晋升急着要杀苏牧云灭口的新城主无疑是先从她的遗物里拿出了几件,如丢肉给躁动的狼群般丢给了空间外这群魔修,以让他们尽快揪出苏牧云。 所以她现在不能再悠哉地飘着了。 毕竟血色旗帜已在投影中呼呼升起! 万鬼哭嚎声凄厉地扎进空间里! 修为只剩练气重伤未愈+已被她用魂力震过一轮的苏牧云顿时再度七窍流血!额心瞬间就被扯出了一角半透明的魂魄。 眼看着就要在她还没搞懂那谜之声为什么说他不能死之前就被摄魂幡吸死了,她深知—— 她得出去制止。 于是她真的就在视线一花后从空间里出来了! 她先前一直感受到的那股如磁石般吸着她的魂不让她乱走的吸力也是在这时减轻的。 换句话说,先前吸着她的魂的正是苏牧云的随身空间! 她真正的依附对象或许也不是苏牧云,而是这随身空间? 所以她才一进空间就能从苏牧云体内出来了,能在随身空间的范围内自由地飘来飘去了。 而如今,空间应是也知道形势危急,遂扩大了她的行动范围,把她传送出来应敌了。 然而站在巷内的魔修们并不知道这些。 他们只见一簇漆黑的鬼火突然凭空出现! 若说摄魂幡的升起只是令巷内阴风阵阵,鬼哭呜呜。 那这簇鬼火的乍现便是令整片天幕都为之一暗! 似要让空气噼啪结霜般漫开彻骨的阴寒! 众魔修霎时宛若置身阴曹地府,皆对那簇幽暗之火毛骨悚然。 却还听见那火发出了“咦”的人声。 “怎么不过来?” 洛姝这不是在对着人挑衅,而是在问那悬浮在对面的摄魂幡。 它本不该这般因她瑟瑟发抖,而该朝她过来的。 因为法器是和修士神魂结契的,是认魂的。 可眼下,她这个魂现在明明就在这,它却没有半点亲近她的意思。 仿佛她对它而言是个陌生人,不是它的主人。 动了的反而是起初被忽然冒出的鬼火唬住了,这会儿因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怎么样,遂纷纷再度目光狠厉的众魔修。 “这一定是苏牧云唤出来的【异火】。” “把这火轰散!” 又一道爆裂符就这么被甩了过来。 洛姝脑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先前被炸时那炽浪滚滚。 烈焰燃烧的景象。 或许她也能做到? 毕竟她现在也是火,理论上也能像个火一样去烧东西。 就像当初那片漆黑的火海烧开了幽冥界的天幕。 于是这回换魔修那边“咦”了。 因为在爆裂符就要炸开的前一秒,他们竟看见那一小簇黑色异火猛地暴涨成一道火舌! 与其说是把爆裂符烧了,不如说是火舌一卷。 将爆裂符整个吞了! 甚至在缩回一小簇后,那黑色异火自个也仿佛摸着肚子的人似的喃喃。 “本来是想烧的,但一挨着就觉得好饿,结果真的吃下去了。” 可记忆里,摄魂妖女只能靠摄魂幡将人的魂扯出来再自己吸收,无法吞噬别的。 仿佛她现在使出的就不是摄魂妖女的能力。 然后她就迎来了因见爆裂符被吞而使出的密密麻麻的攻击! “这异火似有吞噬能力,莫要近身。” “就用法术打它!” 众魔修将掌风魔气法术等如道道光柱般轰了过去。 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一回,那只一消簇的黑色异火竟瞬间暴涨成巨浪般的火海!如张口般“嗷呜”一下就吞掉了所有轰向其的光柱! 连攻击都能吃?! 这是什么都能吃吗?? 巷内一时再度陷入僵滞。 那火海却又一吃完就又缩回了小小一簇,仿佛刚吃下去的东西连那火肚子里的一角都没填满,故而叹气。 “我发现我真的好饿啊。” 为什么会饿呢? 因为她刚烧开幽冥界冲回人间就接连遭遇了天魔城护法的灭口+整个天魔城的追杀,累了,没能量了,肚子自然就咕咕叫了。 自然就在发现自己似乎万物皆可吃。 周围的一切都能进她的火肚子给她补充能量时向着对面的众魔修。 以及已循动静乌压压赶来的其他魔修欣然宣布。 “那就把整个天魔城全吃了吧。” 虽说如此,还是有人反应及时,如射出的箭般逃出了天魔城的。 且在心有余悸间回头。 布满恐惧的瞳孔中倒映出被漆黑火海焚烧的天魔城! 见黑焰燃烧的大地上,一记记人形在扭曲的火光中凄厉尖叫,如涣散的灰尘般被火舌吞没。 数以万计的哭嚎回荡在火海上。 是炼狱般的可怖景象。 但对火自己而言,她就是单纯的在吃东西。 至于死人了,且不论所有魔修都杀孽无数,死了活该,摄魂妖女貌似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吧? 她只对摄魂幡也被她无意间一道吃了有些在意,毕竟她原本还想再确认一下摄魂幡到底和她有没有感应。 然事已至此,也不影响她继续吃。 且她发现,虽说自己的确是万物皆可吃,但有两种东西对她而言很难吃。 一种是【死物】,也就是天魔城里的砖瓦梁柱,若是吃了等同于在吞石头。 故而表面上看,整个天魔城都火海熊熊,可实际上火舌就如风似的掠过了天魔城的砖瓦,城墙街道之类的皆没有被碰。 第二种难吃的则是【神魂】,即人的灵魂。 因为她一旦吞了某人的魂,对方的记忆就会涌入她脑中。 混乱,破碎,令她如在幽冥界时那样头痛欲裂。 那么显然,她当初就是因为在幽冥界吞了太多魂,被太多记忆给精神冲击了,所以现在才想不起自己在幽冥界到底遇见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那时候她不得不吃魂,因为幽冥界只有魂能吃,她只有吃魂才有力气烧开逃生裂缝。 现在她有的选了,自然就不愿吃这种会让她头痛的食物了。 确切地说,因她当下是个没有脑袋没有身体的魂,说是“魂痛”比较准确。 先前那在她脑中响起的谜之声其实便也是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的。 即说话之人直接和她的灵魂密切相关。 3、第 3 章 漆黑的火海就这样在幽暗中多了一分深邃,像是人陷入沉思。 想着若是和魂密切相关的人,于她而言应是非比寻常的熟悉。 可查遍记忆,无论是入魔前的剑宗大小姐时期还是入魔后的摄魂妖女时期,那些熟人身上皆没有谜之声的那股亲切感。 反倒是抛开【洛姝的记忆】,有一种【熟悉】和那谜之声像极。 那是一道剑光。 是她冲出幽冥界撞进苏牧云体内,因苏牧云的剑刚好还插在那个躺在榻上的她身上而从他的剑上释放出的,恰被她从苏牧云的视角里目睹了的剑光。 冰寒凛冽,诛魔荡邪。 会是谁? 她想不起来。 这不是因为吞多了魂受了精神冲击的那种记忆断片,而像是……不能想起来? 一旦想起来就会给她带来某种严重后果? 此刻,她便是只一想那剑光就仿佛脑内神经被撕裂。 支离破碎的片段中有密密麻麻的猩红血瞳和狂暴可怖的嘶吼的黑影。 并非幽冥界。 而是个比幽冥界还要黑暗亿万倍的凶险之地! 幸在忽有清凉的甘霖涌入她魂内。 原来火海已从地上烧至地下,无意间发现了天魔城地底竟伏着一条如万年树根般的浩大的【灵脉】。 其往日被人来人往踩在地下,山水不显的,眼下则被火海汲取,似拂来的清风般抚平了被嘶吼声折磨的魂灵。 让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在她记不起的过去说着—— 没事的,这些都没关系。 因为我会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所以她真正想离开的地方另有其地? 她之所以恶狠狠地发誓要离开不是因为“重生复仇”“打脸虐渣”而是另有其因? 若突破点是谜之声+剑光,那她便需要引发了谜之声+释放出了剑光的苏牧云。 念及此,漆黑的火海敛了些火势,退出一片被烈焰圈出来的空地。 空地上就这么凭空现出一个躺着的人影。 正是被那颇有灵性的随身空间转移出来了的苏牧云。 他先前还没来得及在灵池里打坐疗伤就又遭摄魂幡撕扯神魂,老早就已经再度昏迷。 那敛着的长睫似死去的蝴蝶,苍白的脸如同易碎的瓷,黏着混了血污的乱发。 攥剑的手则和身体一样,湿漉漉,软趴趴地瘫在灰上。 却迎来自地下喷薄而出的白光。 “这条伏在天魔城地底的灵脉我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给你续命吧。” “你现在躺的位置是灵脉的正上方,相当于躺在‘灵力泉眼’上,灵力会自动涌进你体内的。” 这话音与大量精纯灵力一同而来,苏牧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浸泡在灵力的海洋中。 令被抓烂的丹田迅速长出新的血肉,断裂的经脉重新衔合。 爆发出一连串骨骼生长的嘎嘣脆响! 此事在洛姝看来,便是那双深阖的眸子刷的睁开,目射.精光。 那倒地的身躯则如拥有刻在骨子里的修炼本能般当即支起! 在盘坐吐纳中气息节节暴涨,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攀升。 竟就这样在白光中再度结丹成功,回到了金丹期! 洛姝不禁想起记忆中那些关于苏牧云这个名字的传闻。 据说其是剑宗首席弟子,是天赋异禀,十七岁便结金丹的剑道天才。 且是继承了剑圣剑法的【剑圣传人】。 在沧澜界颇有名气,有在论剑大会之类的场合出现过。 故而那天魔城护法喊通缉的时候喊的不是“抓住那个穿白衣服拿剑的”,而是直接喊“抓住苏牧云”。 然后上方的轰隆巨响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但见乌云密布,雷劫已至。 毕竟这里有个刚修回金丹期的,自然就招来了金丹期的劫。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每个修士每晋升一层头顶都会打雷。 苏牧云也已运转灵力为自己升起护罩,盘坐着做好了扛雷的准备。 哪知乌云中是咔擦划过电光,劈了道雷下来。 却在命中他之前先撞上了在他周边燃烧的漆黑火焰。 被火海一口吞了。 直接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火海中传出的一声倍感新奇的。 “我连劫雷都能吃耶。” 那此魂先前能吃什么? 或者说其先前【在吃什么】? 此刻,苏牧云环顾周遭,见幽暗的大火肆虐全城。 别说人,连血迹不剩。 唯他是例外。 因为对方说了要利用他办事。 并不是真的在给他灵脉在对他好。 甚至在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他很可能也会被这般轻飘飘地烧死! 未曾想在他神经紧绷剑不离手之际,火海开始缩小了。 眨眼就缩回了小小一簇的鬼火。 且较之先前长出了如简笔画般的细手细脚! 仿佛一个黑团子上插了四根小树枝。 先是开开心心地举着小树枝转圈。 “哇塞!我吃饱之后进化了!” 后又跑到他跟前,像是随便拦着个人路人就“嗯哼哼”炫耀。 “看见没,我现在有手有脚了。” “而且我已经不会在你的空间里或在你的身体里出不来了,能像这样飘在外边。” “……恭喜前辈进阶。”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对方明明先前还在空间里荡开魂力声沉如雷,几秒前还在焚烧整个天魔城圈出人间炼狱。 现在却好似三岁小孩! 也不知其到底是谁。 要知道,他一直就并不相信那“我是被摄魂妖女抓住的残魂”的说辞。 那小黑火却已如转身走人般飘离了他跟前,随口似的就道。 “好了,如今天魔城里空无一人,想走哪就能走哪,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那就开始找你的‘那件东西’吧。” 苏牧云当即心中一紧! 对方却如看穿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般“嗯……”地一歪火身子,自顾自似的说。 “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我为什么愿意陪你找?” “因为我要知道你想找什么,想做什么。” 黑火又转了过来,像是一个人站在阴森空冷的街道上面向他,双目幽沉地注视他。 “我要了解你,将你看得明明白白,这样一来,即使你这个工具人在将来生出逆反之心了,也在我的掌控范围内。” “听懂了没?” 压力已经给足了。 在静了半晌后,回话似乎也老实巴交。 “晚辈在找的是剑圣剑法的下半卷。” “晚辈是听闻剑圣剑法的下半卷在天魔城里,在天魔城城主摄魂妖女手中,这才来了天魔城。” 洛姝:原来如此。 原来“我们合力杀了那女人你拿走剑法下卷”就是她那便宜护法和苏牧云的交易内容! 苏牧云并非什么专门来讨伐妖女的正义之士,而是虽的确是剑圣传人,继承了剑圣剑法,却只继承到了剑法上卷,遂在到处找剑法下卷罢了。 但她怎么不知道剑法下卷在她手里? 她此前根本就没听说过剑法下卷这种东西! 什么破传闻!竟给她招来了苏牧云这么个无妄之灾。 她这会儿不禁又开始觉得自己像冤种了,却还听见对面的少年继续说。 “出发前,晚辈也知摄魂妖女有化神期修为,此行凶险。” “但无奈,若是不找齐剑法下卷,剑法上卷便会将晚辈的修为一直卡在金丹期。” “确切地说,是晚辈一旦变强了,修为即将突破金丹期了,就会当场爆体而亡。” 洛姝:“、” 洛姝:“、、、、、” 她利用工具人重生复仇的计划仿佛瞬间就哗啦崩塌了。 什么稍微传点强身健体的功法让工具人更结实好用,这个工具人他根本就结实不起来! 要么就万年金丹,根本对付不了她那些昔日仇人。 要么就修为升了,人也炸成一滩了,死了。 和那些尚未解开的“他可以帮你”“谜之声”“熟悉的剑光”一道没了。 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回话果然在那眼底凝着冷冽。 在那被拱起的手掩着的眉间横着倔强。 令悬浮的小黑火在心底感慨。 这小子是真不甘心被她压着啊。 且有几分聪明。 将她明明能夺舍却没夺舍他,替他逃跑,给他灵脉等联系在一起,察觉到了她似乎是真的暂时不能让他出事。 遂大着胆子表明你若不想让我死,你若还想要我替你办事,就要先用你的强大助我找到剑法下卷。 带起一声叹。 “要是换成别人能这般顶着压力和我谈条件,我大概会很欣赏这人吧。” “可你的话。” “就特别烦。” 小黑火就这么嫌弃式地扭过火身子。 让苏牧云再度一时语塞。 完全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对方了。 甚至有种在对方看来他曾捅了其一剑,所以对方才不可能喜欢他的感觉。 于是空无一人的天魔城里,小黑火在前边飘,少年在后面走。 隔着一段距离。 之后又是小黑火飘进左边的殿里,少年吱呀推开右边屋子的门。 一番搜寻翻找后,洛姝没找着那她压根就没听说过的剑法下卷,却无意间回到了记忆中的她自己的房间。 或者说她的死亡现场。 尽管因那毁尸灭迹的一掌,入目的榻上已没了尸体,整个榻也成了一堆被一并轰碎的破木碎瓦。 但被放在房间角落的香炉还在,里面积满了那被下了慢性毒的安神香的灰。 看得小黑火忽然出声。 “真的很蠢啊。” “这么长时间,居然看不出自己的属下有谋逆之心?” “觉得自己身体虚弱了,也不知道亲自调查一下怎么回事?” 这声音传出门外。 恰好过来的苏牧云就此步子一止。 仿佛能透过这声音看见有人将手一摊。 “最离谱的是居然能被人在床上一剑捅死。” “为什么不砍了他的手脚,挖了他的眼珠子,只留他对自己有用的器官呢?” “为什么不一次性抓一群人,割了他们的脑额叶,把他们变成‘啊啊’痴傻的被饲养的猪猡,要用的时候牵一头出来,用腻了就宰了分给其他猪吃呢?” 此刻似有阴风拂身。 小孩子发问似的天真中浸着血淋淋的暴虐残忍。 无人不会因此背脊生寒。 殿内却还传出颇为无语的。 “这些都是大恶人理所当然地会做的事吧。” “真搞不明白。” 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吐槽自己而是在吐槽别人了。 当然,她也有注意到殿门外有影子一滞。 之所以继续对着香炉自言自语,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这番仿佛在吐槽别人似的话能让苏牧云将她和那个丢他上榻的可恶妖女彻底隔开,今后再不会在思考“这火究竟是谁”的时候想到摄魂妖女。 也就不存在什么同归于尽,能好好地维持表面和平了。 然而天魔城并不和平。 确切地说是在她出了殿,看见天边咻咻飞来道道流光后,她便知道天魔城果然要变成一片是非之地了。 因为天魔城忽的燃起漆黑火海的异变肯定已经被恰在附近的修士瞧见了,甚至会被部分强者隔着十万八千里感应到。 于是【天魔城异变】如漫天信鸽般迅速传开。 加之这会儿火已经灭了一会儿了,看着已经没有危险了,想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的修士们自然就动身了。 就算异变的背后不是什么“有秘宝横空出世”“有上古传承被触发”,在并不知道整个天魔城已被烧空了的其他修士看来,天魔城仓库里的灵石法器也足够使人趋之若鹜。 大打出手! 像是眼下,天边那些飞来的流光里就已经有在叮当相撞的了。 谁都想抢着第一个进城捡宝贝。 现在要走已经会被看见了,洛姝遂看向边上的苏牧云。 “进空间。” 她已经因为肚子饿了需要补充能量制造了大动静。 若再霸气侧漏地变成熊熊火海,虽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扩大“黑色异火”的影响面,乃至给她招来她也惹不起的势力+强者。 这对刚回修真界,脑子里还一堆问号,连自己的现状都还没搞清的她而言应付不来。 而苏牧云就更不用说了。 倒不如说,他在听见对方说的是“进空间”而不是“开打”时都松了口气。 越是强者果然都越谨慎。 但旋即他就因那小黑火的凭空消失一愣。 又在进入空间后看着那已悬浮在空间内的黑火,忍不住心生一句——这真是我的空间? 他自己明明都还没进空间,也还没在心底对空间下达什么“让这黑火进去”的指令,这小黑火却先他一步进来了! 先前对方好像也是自己想出去烧城就真的能出去了。 实际上,洛姝自己也挺意外的。 她原本只是在脑子里冒出了个“进空间”的念头,结果还真的立即就进空间了。 像是这空间是能容她自由进出的,对她额外亲切。 悬浮的小黑火便在这空间上方的水镜已投影出蜂拥入城的流光之际问对面的少年。 “这空间是你从哪得来的?” 回答是。 “是我从剑圣传承的上部中和剑法上卷一起获得的,名为【灵质空间】。” 也就是说,这空间的前主人是【剑圣】。 是被后世举目喃喃“一剑寒光诛邪魔,清正高洁救苍生。” 惊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下界两百万年以来飞升第一人!”的剑圣。 即便洛姝没听说过什么剑法下卷,也和全修真界的所有修士一样知道剑圣。 何况记忆里,她起初并非修炼邪魂术的妖女,而是剑宗大小姐,是一名剑修。 使剑的剑圣在剑修中的光辉自不必多言,她那个宗还在祠堂里立了剑圣雕像,全宗上下皆要对其例行跪拜。 但遗憾的是,尽管记忆里的洛姝很憧憬剑圣,有在勤奋练剑,剑道天赋却不怎么好,怎么练都依旧平平无奇。 不及此刻视线中那凛冽骤出的剑锋。 在空气中划出冰霜飞溅的剑弧。 ——苏牧云已经在练剑了。 像是对他而言,外头的争斗一时半会儿肯定没个完,与其坐在空间里干等,还不如抓紧时间磨砺自身。 既是天才,又毫不懈怠。 变强的意愿似乎比其他人更强烈。 奈何她被“这是杀我的凶手”的怨气遮住了双眼,本该是她欣赏的点也再度因此变成了“就一般”。 她看的更多的是从那剑上释放出的剑光。 并在反复比对后确认了。 “原来是很像。” 会觉得熟悉有两种情况。 一是这人就是我以前的熟人,二是这人和我以前的熟人很像。 苏牧云的剑光便是和那被她熟悉的剑光很像。 差异在于前者只是纯粹的冰冷,后者则清正高洁。 和苏牧云的剑光,或者说他学习剑法凝炼出相似剑光的源头剑圣一样。 导致小黑火头顶立满了问号。 因为对她亲切的空间+被她熟悉的剑光如今竟都指向了剑圣! 可她区区一个洛姝,怎会和一个两百万年前的传说级人物,和一名曾拯救苍生万世流芳的圣人有联系呢? 假如真的有联系,又会是何种联系? 4、第 4 章 但此事对苏牧云而言,就是那簇鬼火在他练剑时一直悬浮在旁,其中似有一双幽沉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剑。 像是对方很熟悉他现在练的从剑圣那学来的剑法? 什么人才能熟悉剑圣的剑法? ——在这收剑暂歇之际,他又开始揣测对方的真实身份了。 不料那小黑火刷的就瞬移至他眼前! “你也在观察我,想发掘出我的情报哎。” “那么,假如我说我之所以一直盯着你练剑,是因为你练剑时白衣翻飞发丝飘起非常赏心悦目。” “就算是现在收了剑微微喘气,雪腮生红,有汗珠顺着你那修长似玉的颈滑落。” “和先前泡在灵池中被湿衣透出精瘦的胸膛,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剑,苍白的下巴上沾满了从你那抿成一线的唇边溢下的血的凄艳可怜的模样也好看得不行,所以我才目不转睛呢?” 说完,洛姝就见那漂亮的薄唇抿得更紧了,那眼角都如被欺负似的泛红了。 她跟前的少年一张脸上五颜六色,变幻莫测! 不仅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仿佛脑中充满了无数个“?”“!”“、”“——”,还整个身子僵直且微颤,仿佛露骨的言语已化成一根指头挑起了他的下巴。 完全出乎他意料,让他应付不来了。 却令她耸了下自己的火肩膀。 “别这么手足无措,我没有在专门羞、辱你。” “我只是选取了你在我眼中仅剩的亮点,真心实意地就着这亮点在称赞你,想和你拉近些关系。” “这样你就愿意配合我做个实验了。” 这话将轻佻的气氛瞬间拉回了“表面和平”。 苏牧云遂定了定神,问。 “您想做什么实验?” 小黑火就此将两根细胳膊一张。 “假如我要进入你的身体,要使用你的身体,需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我待在你身体里的时候与我待在空间里或者说飘在外头的时候,我分别能释放多少我自身的魂力,发挥出多少我自身的力量。” “前者你也想确认吧?没人希望其他人能在自己的身体里肆意进进出出。” “后者的话,在你面对你对付不了的敌人的时候,我没准能替你顶上去。” 于是实验进行。 任凭天上的水镜投影里,外头的天魔城已在日月轮转间经了一波又一波人影咻咻,对战轰轰,空间内都是山水静好,风和日丽。 偶尔有几声对着靶子试力似的轰隆动静。 洛姝也依此顺利得出了实验结论—— 在苏牧云没有因重伤意识模糊或直接昏迷了的情况下,她必须获得身为身体主人的苏牧云的同意才能穿进他体内+使用其身体。 出来随意。 而当她待在苏牧云体内,使用苏牧云的身体时,她只能使用苏牧云现有的修为+少许她自己的,不至于胀爆苏牧云的力量。 当她飘出了他体内,在空间内,或是在空间能容她外出的范围内活动时,她这缕魂的依附物便好似换成了这远比苏牧云结实的,来自剑圣至少有百万年历史的空间,反而能让她释放出强大魂力威慑苏牧云+火烧天魔城了。 但她还是不能真的一直飘在苏牧云体外做鬼火,依旧有需要主动穿上他的时候。 因为她只是个魂,没有实体。 她要是想做点什么事,比如从地上捡起个东西,便连捡东西的实实在在的手脚都没有,整个魂只如空气般穿了过去。 也恰是在这时,有外界的人声透过天上的水镜投影传进了空间里。 “那焚烧整个天魔城的黑火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火,这城内竟被烧得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空气也是干干净净的。” “比起烧得太彻底了,更像是这城内的所有存在都消失了。” “被那火【湮灭】了。” 何谓【湮灭】? 连灰尘都不剩,在这世上彻底不存在了,即是事物的湮灭。 比死亡还要万劫不复。 比黑洞更似幽暗深渊。 洛姝自己其实也注意到了。 因为先前,天魔城里有些东西很难吃,她便没有火吞,只是作为火把那些东西烧了。 却在烧完了,飘在死寂一片的街道上找那剑法下卷的时候,发现她的火烧跟爆裂符烈焰诀之类的火烧极不一样,烧过之后竟是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眼下闻那“湮灭”,飘浮的鬼火索性一转火身子,瞄上了空间山头上散落的巨石。 开始了第二项实验。 结果如料。 漆黑的火苗一触上巨石,整个巨石便“呼”地被覆上熊熊黑焰! 下一秒黑焰消散,只现出空空如也。 本如小山似的巨石就这么从地图上消失了! 至于第二块,第三块巨石……亦是。 令小黑火在已然空旷的山头喃喃。 “我还真有【湮灭能力】啊。” 可记忆中的那个洛姝并没有这个能力。 就如摄魂妖女原本只能吸魂吞魂,是邪魂系能力,她现在却是万物皆可吞,有货真价实的【吞噬能力】。 怎么回事? 心中的【任务列表】里就此被多画了个问号。 而整个任务列表为—— 当前任务:帮苏牧云找齐剑法下卷(苏牧云还不能爆体而亡尚是必需品) 可见任务:重生复仇 不可见任务:????? 多画的问号的就是被加在这里。 和我为什么会穿进苏牧云体内? 我为什么变成有吞噬+湮灭能力的火了? 谜之声是谁? 我和剑圣是否有联系等堆在了一块,组成了一句【查清这一切】。 但现在线索太少了,洛姝还是得着眼那【当前任务】。 于半个月后。 水镜投影中已没了打斗的动静,天魔城的街道上只零散几个坚持找宝贝的修士之际。 看向一旁那刚练完一轮剑,这会儿正打坐调息的少年。 “外边那些人都已经替你我掘地三尺了,看来这剑法下卷是真不在天魔城里。” “你还有没有别的剑法下卷在哪的传闻?” 回应是点头。 “有。” “第二条传闻是,剑圣的剑法下卷被藏在天魔城西侧的【雾山】的山洞里。” 于是天魔城内,一条暂时无人的小巷里,一记人影刷的凭空出现。 仿佛也是个来找宝贝却一无所获的修士,毫不起眼地就和其他人一样化作流光飞出了天魔城。 是每个修士习以为常的御风飞行。 但对苏牧云来说,这次的御风飞行有些不同以往。 因为他肩上黏了簇漆黑的火! 这鬼火依附在他肩上,被迎面而来的呼呼的风吹得火苗扬得细长一条,仿佛什么飙车党雷火族,两根小树枝似的小手还要兴冲冲地冲蓝天举得老高。 “这一定就是自由的感觉!我就是风!” “哇塞看见没!那个就是太阳!” 而他不解,心想太阳有什么稀奇的?明明东升西落,日日都能看见,任谁都能被照到。 可小黑火的语气欣喜得仿佛一只头一次冲出牢笼的鸟,会感染得听者下意识循着那小手一指去看,眼中就这样也映出了一轮浮在云海彼岸的璀璨的太阳。 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着这团因毫不稀奇,很理所当然地就在那里,所以鲜少有人会特意去注视的光,他这些天却一直没看见光。 因为天魔城魔修多,魔气四溢,整个城内遂灰蒙蒙的,日月不明。 更因为他先是为寻剑法下卷差点没了清白,后是又一次遭人压制胁迫,又成了被利用的弱者,令他曾在另一片火海前发誓的“要变强”像个笑话。 但现在大团耀眼的光忽然如疾风拂面般吹开了蒙眼的阴霾。 是太阳带给看见它的众生的力量。 “还有大地!山川!” “天地既然有这般广阔,那岂不是任我翱翔!” 一连串的笑声再度随风而起。 让苏牧云继看太阳之后又开始透过一缕缕的云俯瞰了。 毕竟他也得开导自己,一如云下森海繁茂,河流绵长。 即使当前弱小势微,这广袤天地间的可能性却是无限的! 像是他原本会被那天魔城护法一掌轰死,亦或是死于天魔城魔修的追杀,却偏偏活下来了,如今正在去雾山的路上。 而这的确救了他的正是他肩上这一个劲“wow~”欢呼的小黑火,他也的确是因为对方的话才看向了天地和太阳。 于是这一次,他没有去揣测什么“一个神秘大能为何会如第一次御风飞行似的这般兴奋”,只在瞧见有山体在前方若隐若现时主动对对方道。 “前辈,雾山就快到了。” 不料还没来得及再飞近些,另一个方向也有人飞向了雾山。 确切地说是一行人。 这一行人皆穿着玄纹白底的服饰,腰间都别着一柄剑,剑上又挂着款式一样的玄色剑穗。 是沧澜界两大剑宗之一的【问剑宗】的标识。 洛姝想起记忆里的传闻中,“苏牧云是剑宗首席弟子”,说的就是他是问剑宗的首席弟子。 在这双方恰好在雾山跟前撞见之际,问剑宗弟子中遂传出一声惊喜的喊。 “苏师兄!你也来雾山了呀。” 这迎上来的师妹眼睛发亮,小脸微红。 显然对高冷天才又好看的师兄有那么些仰慕。 却在半道就被另一人抓住胳膊拽了回去。 “林师妹,苏牧云已经不是问剑宗的人了。” “这样一个毁了整个宗门祠堂,亵.渎祖师前辈的罪人,也就是掌门宽宏大度,才留了他性命,只将他逐出宗门,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洛姝:难怪00 难怪她压根没看见苏牧云穿宗门服+剑上有玄色剑穗。 原来苏牧云已因弄塌祠堂被逐出了问剑宗! 这会儿她便侧过火身子。 “你为何要弄塌宗门祠堂?” 然少年似是顾忌对面有问剑宗的人,眉头一簇。 “现在不方便说。” 其他人却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看不见他肩上附着了一簇会说话的鬼火。 在强大的鬼魂并不想现身的时候就感知不到她。 只揪着那句“不方便”一嗤。 “苏牧云,你也知道自己不方便啊。” “我们都看出来了,你是也听说了近来天魔城异变,本藏在天魔城底下的灵脉不知被谁吸干了,导致被这条灵脉连着的,天魔城西侧的雾山也生出了异变,所以跑到雾山来寻机缘了。” “但你可知道,为何天魔城涌入寻宝人流,雾山却空无一人?” 说着,问剑宗几人还踩着风如让道似的,现出了其后的山体。 可见此山整个灰雾缭绕,纵是大白天也散发出浓重的阴森气息。 一只青雀恰从附近飞过,却一沾着那灰雾,原本乌溜溜的眼睛就覆上了灰蒙蒙的翳,如失魂落魄般摇摇晃晃地坠进了更深的灰雾里。 问剑宗一行也就此接道。 “这自灵脉被吸干后从雾山内释放出的灰雾就是雾山空无一人的原因。” “它能侵蚀神魂,令人神志不清,顷刻昏迷。” “且能激得吃人的魔兽愈发狂暴,逮着一个头晕眼花的人就将其撕成碎片。” “所以掌门在派我们过来调查异变时,才给我们准备了这珍贵的【守神符】。” 几人将脖子上挂的符抽出来晃了晃。 在符咒散发的白光中阴阳怪气。 “至于没有符咒的你。” “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饶是先前那激动地喊着“苏师兄”的林师妹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说几句“也没必要吼人家滚吧”。 然后就在抱歉地看向昔日师兄时愣住了。 竟见对方浑身气场忽然一变! 一双眼睛像是前一秒昏昏欲睡,当前的神魂主动退至幕后,后一秒便换上了另一个神魂,蓦地抬起半敛的长睫,在目中注入了新的精光。 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道。 “无妨。” “我即便没有守神符,也不会受灰雾影响。” 5、第 5 章 起初,其他问剑宗弟子对这话是嗤之以鼻的。 想着你苏牧云从前是能在宗门里仗剑守擂做派高冷惹得师妹们都为你尖叫。 但终究只有金丹期修为的你现在面对的可是连化神期修士都能被迷晕的雾! 于是如看笑话般表示“好啊那就跟我们一起进雾山吧”“让林师妹见识一下你的英姿”。 结果发现“苏牧云”竟当真不受灰雾影响! 他们即使带了守神符,在一落地被灰雾袭身时都有短暂的眩晕感,“苏牧云”却跟没事人似的,仿佛视自四面八方涌来的浓重灰雾为无物,步履稳健。 甚至双目精亮得如同能穿透雾霾的灯,在扫视四下后对他们这边的林师妹道。 “东南方向有三头狮虎状魔兽冲过来了,注意应对。” “西边的石头后边似乎是蜘蛛型魔兽的巢,最好别去。” 竟是将周围的状况尽收眼底! 而这是神魂强大的修士才能做到的。 神魂强大,五感便额外敏锐,似有千里眼顺风耳,对四下的风吹草动观察得细致入微。 有的神魂浑厚的修士都无需用眼睛视物,只闭着眼睛释放魂力,便能在方圆百里张开精神网络,将被精神网络覆盖到的万事万物投影在自己的脑海里。 越想越让众问剑宗弟子对如今能观测浓雾深处的“苏牧云”的神魂强度感到心惊。 尤其是在他们的阵形被冲来的魔兽打乱,林师妹身后的灌木只动了一下之际,“苏牧云”便已腾身而起,轰地一拳打在了那从灌木中骤然蹿出的魔兽的脑壳上,令那两人高的魔兽嘭地砸在地上。 没有外伤。 是魂被轰碎了! 即“苏牧云”在拳打魔兽时用的不是蛮力灵力,而是在拳头里凝聚了魂力,以强大的魂力一拳入魂,打爆了魔兽的魂! “这样的神魂强度……难怪他不会被灰雾迷晕。” “我看他的修为明明还是金丹期啊,这神魂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了,我从掌门身上都没感受过这种‘令人心神颤、栗’的来自灵魂的压迫感……” 入夜,问剑宗一行就这样聚在篝火边窃窃私语。 被背靠树坐在阴影中,正穿着苏牧云身体的洛姝听了个全。 然而她抬手看了看手,其实有点心烦。 因为她发现她虽能在战斗时于手上凝聚魂力直接攻魂。 却无法用剑! 确切地说,是她只能攥着剑做出一把武器最基础的挥砍,若把剑换成榔头啊斧头啊也没差,并不能像个剑修那样用出只属于剑的招式,挥不出任何剑光。 可怎么会如此呢? 若她还是入了魔的摄魂妖女,因天道规定了【入魔者不得用剑】,她用不了剑倒是很合理。 但她现在用的明明是苏牧云的身体! 苏牧云这具身体不仅没有入魔,没有魔气四溢,还是个使剑的好苗子,她却还是怎么拿剑都觉得不顺手,这才索性收剑用拳。 纵使记忆里的那个洛姝在尚在剑宗时的确天赋不好,却也没有这么一窍不通,尽管挥出的剑光平平无奇,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剑修。 哪像她这样好似剑道白痴! 这导致她在自己心底的【任务列表-不可见任务】那栏里又新增了一个问号,所以才有点心烦。 不料她这看手的行为引起了林师妹的误会。 惹得人从篝火边过来,神情担忧。 “苏师兄的手是在打那魔兽脑壳的时候受伤了吗?” “我用法术帮你治疗一下吧。” 直到篝火那头传来几声“林师妹你别管那种宗门罪人”,柔和如水的灵力才从洛姝手上退去。 令再度一人独坐的她叹了口气。 “多好的师妹。” 苏牧云这小子白天却在人家欣喜靠近时有皱眉抽身的动作! 所以她这声叹是冲着因把身体给她用了,眼下正以半透明形态悬浮在这具身体的脑内的苏牧云去的。 或者说飘浮在【识海】里。 要问何谓识海。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意识之海。 识海中漆黑一片,修士若是深度昏迷了,意识便会沉在这里,完全察觉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若没有昏迷,只是单纯地和另一个魂换了身体使用权,则能如打坐般盘坐在识海中,观看亮在漆黑中的外界的投影,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苏牧云现在就是在看投影,也能听见“自己”的叹气。 并淡淡回道。 “她是因为你白天救了她,在进入雾山以来屡次护着她,才对你好。” “对我,则是眼见我性格大变,言行和从前截然不同都不觉有异,和那篝火边的其他问剑宗弟子没有区别。” “他自己”顿时一“喔”。 “没想到你在这方面看得还挺通透。” 而他坐在漆黑识海里横竖无事,也就继续说了。 “只要是孤高,天才,一副皮囊,台下的人群就会开始欢呼。” “不是‘苏师兄’,而是‘赵师兄’‘贺师兄’,对他们而言也无异。” 回应他的是仿佛撑着脸说出的。 “可你自己也有问题啊,是你自己一直在维持一副高冷天才的模样。” “你都不展现你自己,让别人怎么去真心喜欢你?” “比如原来x师兄不是高岭之花,而是会倔强发脾气甚至有些幼稚什么的,我觉得并不丢人,是没关系的。” 脑内就这样陷入寂静。 视线里是被篝火的火光映照出的,噼啪燃烧的夜的阴影。 良久才又有话音响起。 “那么,缚在我魂上的‘那个东西’又是谁的问题?” 这就要说回在灵质空间里做实验的时候了。 除却实验了甲/乙魂用身体,乙/甲魂在体内旁观,洛姝还实验了两个魂都不用身体。 此时的身体会直接躺地“睡觉”,体内的两个魂则皆飘浮在脑内的识海里,真.面对面了。 小黑火遂看见了半透明的少年的身上竟拴着根铁链! 这铁链由画符似的扭曲文字凝结而成,另一端没入黑暗中,似被某人远隔万里地攥在手里。 少年的方位,动向。 皆被其掌控! 但少年并没有主动说出这点。 小黑火彼时也是了然。 “很有想法嘛。” “我如今附在你身上,你若被谁捏住了,就等同于我被捏住了。” “若我压你压得太死,让你忍受不了了,你便会主动一扯这铁链,将这铁链另一端的人直接引过来,让那人过来对付我这个不请自来的‘第三者’。” 说真的,她觉得这挺好的。 能说明苏牧云对她这个利用他的人高度警惕。 仿佛被虎爪拍在地上了却还是死死瞪着眼睛的小狼崽子。 应当是不可能在之后的相处中对她产生其他没必要的感情的。 那她就能在他失去价值后轻快地把他杀掉了。 不过这不代表她同意遭人拿捏。 所以小黑火彼时话头一转。 “但是,那个在你魂上捆铁链的人若是循过来了,同样也会对付你吧。” “比起与我玉石俱焚,将铁链毁了,你我一同一身轻岂不是双赢?” 那半透明的,清绝的眸子就此垂下。 眼底好似揪着混乱晦暗的线。 最终黯然。 “做不到的。” “【追踪链】一有松动,损毁的迹象,那人就能立即传送到现场,瞬间出现在你我面前。” 小黑火彼时遂一歪火脑袋。 “你就先说说那人是谁呗,我说不定能烧得死呢。” 她得到的回答是—— “问剑宗掌门。” 那这就麻烦了。 因为问剑宗掌门实际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 她没必要和一股势力纠缠不清。 而要让势力如无可奈何般主动放弃苏牧云。 虽说具体怎么做她现在还没想好。 但此刻深夜悄然,篝火在灰雾中散发光晕。 她大可以试着表明。 “我都不知道问剑宗掌门为什么拿追踪链捆你,怎么判断是不是你的问题。” 脑内顿时又是一寂。 片刻后才又响起声音。 “剑圣剑法的上卷,或者说【剑圣传承】的上半部分在问剑宗祠堂里。” “那夜我刚在演练场练完剑,剑法又精进了一层,本正要回弟子宿舍歇息,却在路过宗门祠堂时听见一道神秘声音,顺着声音指引找到了祠堂中的无名玉牌。” “滴血过后玉牌放光,化成了一个名为灵质空间的随身空间,大量剑法知识也因此涌入我脑中,我就是这样习得剑法上卷的。” “可与此同时,因玉牌放光时也轰出了一股能量,问剑宗祠堂便因此塌了。” “且第一时间引来了掌门。” 于是,表面上是苏牧云弄塌了宗门祠堂,掌门本该将亵、渎祖宗的小辈一剑刺死,却宽厚仁慈地只是将其逐出宗门,放走了他。 实际上,苏牧云捂着被愤怒的其他弟子打伤的胳膊,沿路滴答着血迹,刚走出问剑宗没多远。 就被一只大手从后方一扯! 和被丢的麻袋似的被嘭的扔在地上。 在全身上下遭威压辗轧,骨骼嘎嘣碎裂,口中涨满血腥的情况下。 听见头顶落下声音。 “剑圣传承的上半部分就藏在问剑宗祠堂里一事,我身为掌门怎会不知?” “只是我耗尽心力都找不出,触发不了这传承。” “你倒是幸运。” 彼时的话中混着冷嗤。 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问剑宗掌门再怎么年长厉害也只是个当代强者,剑圣却是两百万年前的传说! 故而剑圣传承对问剑宗掌门而言亦是一项【大能传承】,当然会惹得身为后世修士的问剑宗掌门心心念念。 乃至用手狠狠抓住苏牧云的脑壳,将追踪链扣在他魂上,宣布。 “你既然已是被传承选中的剑圣传人,找得着剑法上卷,就也能找着剑法下卷。” “但记住,从这一刻起,被你找着的剑法下卷并不属于你,而要由你呈给我,是我的东西。” 这就是拴链子的原因。 问剑宗掌门之所以放苏牧云出去,是因为他要苏牧云为他寻得剑法下卷。 是在利用苏牧云。 洛姝:“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宗门情。” 虽说记忆里的那个洛姝在被带回宗门时也没感受到宗门情。 然当听说自己要进入宗门时,那些“呜呜呜师尊好伟大”“x掌门竟为宗门牺牲了好感人”之类的宗门印象还是有令那个当时的洛姝倍感期待的。 甚至什么沙雕师妹吃瓜群众,就很轻松愉快。 她就这样听见脑内响起冷冷的一句。 “有好,怎么可能没有坏。” 这世上有关爱小辈,谆谆教诲的师尊掌门,哈哈笑笑,温暖可爱的宗门氛围。 当然也会有阴暗面。 一个天才,会激起“为师很看中你,定要好好栽培你”“师兄好厉害!好崇拜师兄”。 当然也会激起“我凭什么栽培你?你今后能不能孝敬我”。 “凭什么就你是天才?赶紧去死啊”。 像是眼下。 在因夜深已然歇下的林师妹边上,便有暗芒在一双双眼睛里昭示狠厉。 “苏牧云神魂虽强,修为却终究只有金丹期。” “若给他设个陷阱……” 而识海中,半透明的少年脸上云淡风轻。 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黑沉沉的眸子只就着轻飘飘的。 “先把他们杀了吧。” “要找剑法下卷就不能被干扰。” 连那并未参与谋划,在一旁睡着了的师妹都被这冰冷目光透过投影锁定。 “可能存在的目击者,知情者。” “也不能活。” 6、第 6 章 不料另一个魂在“嗯……”了一阵后忽道。 “我不要。” 仿佛一个站得笔直的,大声说着最简单最纯粹的言语的小孩子。 让苏牧云又一次怔住。 旋即就再度扫了眼识海投影中那躺在篝火旁歇息的林师妹,吐出个冷冰冰的。 “无聊。” 被情感影响,乃至什么为情入魔为爱疯狂的,在他眼中都是蠢货。 杀夫/妻证道也是一样,因为他首先就不认为夫/妻对一名逆天而行的修士而言能有斩了就能使人飞升的分量。 他原以为那另一个魂身为强者,头脑应是非比寻常的冷静清醒,哪知其竟因一个无关紧要者的一次灵力疗伤就犹犹豫豫。 比起对方威慑他,利用他,残忍烧城,言辞诡异,这种无聊才是他会对对方印象变差的地方。 未曾想在他说完后,对方竟煞有介事地点头。 “目前看上去是很无聊,但雾山如今这么一副危机四伏的模样。” “你我此次是否能摆脱问剑宗掌门的追踪链,兴许就看这些目击者知情者了。” 苏牧云一时愕然,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思路太窄,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原来对方脑子里一直是记着要紧事的! 在他依旧对如何摆脱追踪一头雾水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思绪飞转,想出对策了。 导致他在抿唇半晌后方问。 “‘就看目击者知情者’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就好似被一双如不可置信般瞪大的眼睛注视。 “你自己没有脑子吗?连这个都想不出来,你不会是蠢货吧?” “…………” 这显然是报复。 是对那声“无聊”的睚眦必报。 苏牧云于是不吱声了,开始默默地想。 默默地坐在识海里看投影。 就这样看着太阳升起。 燃尽的篝火被又一批循活人气息扑来的嘶吼声撞成漫天灰烬。 而“他自己”在惊慌失措的问剑宗弟子中大步而行。 被混乱的气流刮起的衣袂似烈烈的旗。 并非防御。 而是如攻守互换般主动撞上那些獠牙利爪! 没有用剑。 而是一拳嵌进魔兽的肚子里。 另一手噗的捅入另一头魔兽的胸腔内一把扯出血淋淋的心! 强悍之余。 生猛凶戾! 像是其曾在真正的充斥惨叫血腥的修罗场里硬生生为自己撞开生机,能如双目通红的野兽般用牙齿狠狠撕下敌人的血肉。 并没有多光明。 却和他在一个世界里。 是比起太阳救赎,更被他认可的东西。 但同样目睹了这情形的问剑宗一行脸色煞白! 震颤的瞳孔中倒映出那踩着挂满血洞的尸体,正竖起胳膊,如陶醉花香般微微仰头,嗅着淌满胳膊的血的少年。 看着其忽然看来,朱唇扬起邪色。 “要不要试试看?” 是试着嗅血。 还是试着也被剖腹挖心? 总之昨夜的“设陷阱”“阴他一笔”已被恐惧压制,也就不存在“要找剑法却被干扰”了。 唯被魔兽吼出的飓风掀飞老远,这会儿才拨开灌木归队了,望见了已使了个祛尘诀,已模样淡然干净的“苏牧云”的林师妹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 最终提议。 “既然没事,那就莫要耽搁了。” “这雾山也就一座山,可这都一天过去了,掌门让我们调查的‘那处地点’我们却还没找着。” 毕竟灰雾和魔兽阻挠了问剑宗一行的视线。 于是,在又在雾里白走了半个月后。 本就不擅长战斗,已觉苦累的师妹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个想法—— 不如把情况告诉“苏师兄”吧! “苏师兄”那么厉害,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这就让坐在识海里,透过投影听完了来龙去脉的苏牧云喃喃。 “原来如此……所以才和问剑宗一起进雾山。” 原本双方偶然撞见,若氛围并不友善,同行便显得有些奇怪。 只为了打脸耍帅? 不。 此刻,那特意过来告知情况的人影已又被队伍喊了回去。 他听见“他自己”如恨铁不成钢般一叹。 “问剑宗掌门派人调查雾山,传闻剑圣的剑法下卷也在雾山,你这点信息敏感.度都没有?” “难怪找了这么久的剑法下卷都还跟无头苍蝇似的一无所获。” 一阵憋屈感顿时令识海中的少年咬了下唇。 却无法反驳! 这跟你弱你就活该被压是一个道理。 何况他还察觉到了对方的另一处深谋远虑。 “先前我还在想前辈为何屡次护着那林姓师妹,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前辈是把那林姓师妹当成情报源,是在故意获取她的好感以让她主动透露情报。” 只理性冰冷地物尽其用。 是他信奉的。 哪知“他自己”再度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说得对,我是在利用林师妹,但我有些喜欢她也是真的。” “因为在我眼里,同为工具人,她可比你可爱多了。” 继“你不会是蠢货吧”之后,洛姝就这样发现“自己”脑内又一次没声了。 真好。 每嫌弃打击嘲讽一次苏牧云,她就有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针对苏牧云这“杀了我的凶手”的怨气得到了一定的宣泄,让她也心情舒畅了。 至于苏牧云可能会因此对她咬牙切齿恨透了她。 这才是正常的凶手与死者,工具人与利用者的关系嘛! 然后她就开始办正事。 即就着这在雾山的第十七个夜色靠坐树干捋一捋思绪。 在一片悄然中回想方才林师妹告诉她的话—— “其实掌门不是第一次派人来雾山了,因为据说雾山镇压着一头【变异噬魂兽】!” “这头噬魂兽作恶多端,天上遂如降下天罚一般,于某日忽然掉了把剑下来,笔直地就扎在这噬魂兽身上。” “联合伏在雾山地底的连着天魔城的灵脉。” “一把剑,一条灵脉,就此组成了镇压噬魂兽的两环。” “只是近来天魔城异变,灵脉忽然没了,失了一环。” “被压在雾山下的变异噬魂兽遂蠢蠢欲动,这些弥漫山间的灰雾就是它喷出的吐息。” “我不是在胡说,我是因为是林家的人,所以比没有世家背景的问剑宗弟子知道的更多。” 而联系上苏牧云那边的“剑圣剑法的下卷就在雾山”。 这天上掉剑,当然很可能就是已飞升上界的剑圣扔了把剑下来降妖伏魔。 这把剑又很可能和那滴血过后就能让人脑中多出一段剑法的,藏在问剑宗祠堂里的玉牌一样,就是自带剑法下卷的,剑圣传承的下半部分! 所以问剑宗掌门才时不时就派人过来。 表面上怕是说“定期巡视”“防止那可恶的噬魂兽冲破镇压”,实则是在找那把剑的位置。 事实上也的确已经找到了头绪。 即“那处地点”。 “那是一个山洞。” “一个每隔一刻钟就会变动一次位置的古怪山洞。” “我觉得那里头关的应当就是那变异噬魂兽,如今灵脉没了,掌门顾忌那噬魂兽会从中冲出,所以才派我们过来看看那山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师妹先前如是说。 但依问剑宗掌门的真实德性,变异噬魂兽成功冲破了镇压对他来说怕才是喜事一桩。 因为他就是盼着魔兽冲出来的时候能将那把他找不着的剑带得当啷掉在地上! 洛姝眼下则是摸了摸下巴。 “这下子,剑法下卷和追踪链都能一次性解决了。” 如今,找到剑法下卷=找到那把扎在雾山某处的剑。 这点苏牧云倒是知道。 可他就和没想明白“就看目击者知情者了”是什么意思一样,不懂此行为何还能顺带摆脱追踪链。 且比起再度被嘲讽蠢货,任凭自己茫然无知,自己让自己真的变成蠢货,才是他真正反感的。 所以他直接问了。 “前辈,请问追踪链要如何摆脱?” 回答他的先是一“喔”。 “看来你还没去过魔兽肆虐的界面,在魔兽方面的知识便有些匮乏,不知变异噬魂兽的属性。” 后才是不紧不慢的。 “变异噬魂兽这种魔兽,不仅能像普通噬魂兽那样喷出侵蚀神魂的灰雾,还拥有【空间系异能】。” “一是能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施展空间跳跃,将自己从危险面前瞬移至万里之外的安全处。” “二是……” 待听完所有,苏牧云也明白了对方这回之所以会有问必答,耐心给他解释。 原来是因为这条摆脱追踪链的计划既已完全成型,那么,作为行动者的他就必须了解。 必须做好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 然后便又是太阳升起。 一番因时不时蹿出的魔兽导致的走走停停。 不过这一次,洛姝已经知道了那神秘山洞长的什么样子。 跟在她后边过来的林师妹就此发出惊喜的喊。 “大家快来!苏师兄真的找到那个山洞了!” 但找到山洞对洛姝来说还不够。 若那变异噬魂兽及扎在它身上剑就在这山洞里,那她就需要进去。 可视线里,掩着山洞的不止有从岩上垂下的,被自洞内飘出的寒气覆了层霜般的冰蓝色藤条。 兼有一层半透明薄膜。 “它就像一面拦着人不让人进去的空气墙,人若强闯就会被弹飞,对它的攻击皆好似没入水中,只带起细微的涟漪,掌门屡次亲自过来都对它无可奈何。” “我觉得它应当是那位丟剑下来镇压噬魂兽的剑道大能设下的,为的就是防止贪图那把剑的人拔走了剑,导致噬魂兽重现人间。” ——这也是昨夜刚获取的情报。 此刻稍一回想。 便是将魂力凝于双眼! 看得被林师妹拽过来的其他问剑宗弟子又开始窃窃私语。 “苏牧云是要干嘛?居然张开【神识】了。” 何谓神识? 神识其实是一种【视力】。 却并非用肉眼看,而是用神魂,用精神力去扫描。 所以能看穿事物的表层,直视真实。 像是在面对幻术时,用神识就能一眼勘破那些鬼魅妖娆,察觉到自己其实置身一方破庙。 又像是眼下,肉眼看来的“掩着山洞入口的半透明薄膜”,经射出精光的眼睛一盯,神识一照。 呈现在视线中的便成了一片光纹。 其密密麻麻宛若拥挤的星辰。 由似要铺天盖地般的无数奇异文字衔合而成。 兼如巨大的万花筒般不断变幻。 而据记忆中的修真常识,这样“表面看是空气墙”“实则由无数复杂纹路交织成”的。 无疑是【阵法】! 要问何为阵法。 阵法其实可以看是一种释放范围较大的【法术】。 受阵法影响的区域就仿佛扣在大地上的锅盖,且这锅盖并不会因为我放完法术了就消失了,而是会如扎了根似的一直扣在那。 即一旦在某地布下阵法,阵法若不被人刻意毁坏,就会一直存在。 故而在洞口设置阵法,立一面空气墙,自然是个防止歹人偷剑的好办法。 7、第 7 章 擅闯者被弹飞,空气墙攻不破,山洞的位置每隔一刻钟就变换一次,皆是这设在洞口的阵法在发挥效用。 要想穿过,就如穿过重重机关。 一是需要看清铺在必经之路上的凸起的小土包。 二是需要知道自己在踩中这小土包时会发生什么,该如何应对。 前者,洛姝是能做到的。 因为她神魂强大,在以神识观物时就好似在拿着仪器做高精密扫描,原本纷繁复杂的光纹在她眼中皆根根清晰,也就是能看见“地上凸起的小土包”。 但后者,她本该做不到。 因为记忆里的那个洛姝就没学过阵法! 没学过,自然就即使看见了一行公式,也不可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不知道“地上的甲乙丙丁小土包”意味着什么,不知自己在“踩中小土包”时该如何应对。 故而。 当她发现自己一见洞口的半透明薄膜右上角有细微的褶皱,即阵法光纹中的一根和其他光纹有些不一样,脑中就蹿出一句“等这条光纹开始换位了就可以进去了”。 并真的就这样在光纹变动时,顶着问剑宗弟子们瞪大的眼睛穿过了洞口的半透明薄膜! 又在穿过薄膜,置身一片漆黑。 发现自己一见前方如七星列阵般延伸出一条由光纹组成的道路,脑中便蹿出“坎离震兑分四象,乾坤艮巽含八方”。 往前一步是忽起厉风。 往左一挪是足旁燃火。 像是她早就背下来了。 像是有人曾一遍遍指着图纸让她务必记好这一笔一划,她遂将“如何穿过这阵法”刻在了潜意识里,才能在看见相应的公式时脑中下意识就蹦出解法时。 她困惑极了。 觉得这简直就像这山洞里的东西是为她准备的,教她通关即是给了她打开宝箱的钥匙。 而这布置关卡的人又正是那从天上丟剑下来镇压魔兽的人,那从天上丟剑的人又很可能正是留下了剑法下卷的剑圣! 也就是是剑圣教了她通关? 是剑圣给她这个“无关人士”在山洞里留了东西? 身为正儿八经传人的苏牧云却反而全程飘坐在识海里没个声。 显然是对通关一无所知。 直至脚步迈出最后一条阵纹。 黑暗尽头豁然开朗。 他方才眼睛一亮。 在这嵌满了发光晶石的洞窟中看见了一把剑。 此剑笔直插在地上,半个剑身皆没入了地底,似是扎在被压在地底的某物的身上。 剑身修长清冽,如冰川般通体亮着湛蓝冰光。 且不断溢散出寒白的雾气,使整个洞窟都和先前那些掩着洞口的藤条一样,在岩壁上覆了层蛛网般的霜。 一剑独立,如洞窟内泠泠的月亮。 是个剑修瞧了都会心情激荡。 然而洛姝只环顾剑的四下。 并在发现这洞窟里当真就一把剑时很失望。 因为一把剑对她这样的无实体鬼魂而言没用啊! 至于什么到底是件宝贝得给自己留着。 不,她是有任务列表的。 她身上的未解谜团本来就很多,当前要务是什么,哪边更优先,不能乱。 加之因剑就插在这镇场,这洞窟内并无侵蚀神智的灰雾,她也就直接换人。 “你来吧。” 苏牧云就这样从识海内回到了自己体内。 尽管他知道,对方让他去拿剑是因为工具人必须变强变结实,不能随时都会爆体而亡,但对方也的确是替他闯关了。 倒不如说,自进入雾山以来他就一点事都没干,全程都是对方在打怪在谋划。 所以眼下,他还是用不大不小的,对方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才迈步向剑。 这才看见这剑不仅冰蓝飘霜,剑柄处还如嵌了枚宝石般,嵌着一颗莹白如玉的珠子。 此珠又散发出并非寒雾的柔白雾气,越是临近越觉神魂舒爽。 像是那些山中灰雾的克星。 不料也就是在这伸去的手即将穿过这白雾,触上剑柄的前一秒,一道剑光忽的如护罩般从剑上嗡然升起,嘭的弹开了伸向其的手! 与之俱来的还有一记愤怒的童音。 “大胆!” “我乃镇压噬魂兽的【冰心剑】。” “我才不会让自己被歹人拔走!” 苏牧云不禁抬手看着自己因遭剑光弹开,已呈出冻伤般的皲裂的掌心。 却闻识海中响起声音。 “这把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剑上很普通地有个剑灵耶。” 一簇小黑火就这样从他体内飘了出来。 飘至那自称冰心剑的剑跟前,对剑说。 “他不是歹人哟。” “他是命你在此地镇压噬魂兽,在此处布下阵法的你的主人的传承人。” “换句话说,是你的新任主人。” 哪知剑直接一“啊?” “有这回事吗?” “我的主人……传承人……想不起来了。” 此时的剑仿佛一个抱着脑袋又直晃脑袋的人,冰蓝的剑光如频率不稳似的忽明忽暗。 让洛姝再度从记忆中查阅到了一条修真知识—— 【跨界需要付出代价】 通俗易懂地说,就是上界的事物要来到下界,不是简单的迈一脚就来了,而得从天上往地上砸,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 有不少爱下凡渡劫的修士就是这样摔失忆了,不仅不记得自己原来是xx仙尊xx魔尊,还实力大减。 面前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显然也是一样。 其本该是把老爷爷级别的剑,说起话来应当老气横秋,如今却退化成了一把心智不全的幼年剑,只记得自己要在这镇压噬魂兽。 那她这边就得拿别的事来沟通了,比如—— “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 “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少年乃当今修真界最有潜力的剑道天才!” 小黑火刷的闪开火身子,仿佛要让什么大人物闪亮登场。 两根细胳膊又如展示珍宝般齐齐一展! 震声说着“看看他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他十七岁金丹一剑诛杀化神期妖女”“即使修为跌回练气也在短短一天之内就重返金丹”。 夸的是天花乱坠。 一顿力赞! 被展示的少年此前却只从其那里收到过嫌弃嘲讽打击,此刻遂到底有些不适应,不知所措。 本置于身侧的手背至身后,揪着袖。 睫下的眸光也别扭地撇开。 而小黑火已在对着插在地上的剑作总结。 “在这种情况下,你已经不需要再孤零零地守在这空荡荡的山洞里了。” “直接和这位天才缔结契约!” “你和他强强联手,一人一剑,不再是镇压,而是将那被压在地底的噬魂兽原地斩灭,从今往后天高海阔,携手并进,岂不快哉?” 她很讲道理。 竖着的冰心剑也在沉默半晌后终究说了句“那好吧”。 这一回,手在伸向剑时便没有被剑光弹开。 是在刚攥住剑柄时被弹开的! 且就着来自剑的怒叱。 “你这个人的灵魂也太阴暗了吧!” “幸亏我能感应到神魂气息,不然就被你的外表骗了,还以为你真是那种未来的谪仙剑尊,未曾想你的真实性格自私,狠厉……全是黑的!完全是白切黑!” “我才不要认你这种人为主!” “我冰心剑的主人一定得是清高正直,圣洁善良,心怀苍生,大义凛然之士!” 于是一记冷冷的少年音也朝剑甩了下来。 “走吧,这种剑很麻烦。” 双方尚未结契就已开始互相嫌弃了! 但少年刚转身走了一步就浑身一僵。 因为一簇漆黑的鬼火在他面前幽幽燃烧。 仿佛一个双目阴沉的拦在他跟前的人,开口缓缓。 “不准耍脾气。” “这把剑既然有可能携带剑法下卷,那你就必须拿它。” “现在,跟我过来。” 老实说,她算是在先礼后兵,以和为贵了。 奈何地上这竖着的剑非得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 那她也只能试试它是不是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哪知在火海熊熊。 黑压压覆向剑之际。 剑的反应竟不是惊恐。 而是愣住。 惊喜! “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清正高洁的神魂气息!” 这导致洛姝自己也愣住了。 因为摄魂妖女怎么可能和清正高洁扯上关系! 且不论记忆里的杀人如麻,驭、男无数,她如今整个魂都肉眼可见的乌漆嘛黑了,阴暗程度应是不逊于苏牧云。 可冰心剑如恍神般喃喃。 “不仅清正高洁,而且好熟悉……” “是主人的气息……” 结契的光芒如情不自禁般从剑上涌出。 而黑火的反应是回神,退后。 现出已经跟她过来了的少年。 整个洞窟因此一白。 因为撞上目标的光芒散作的细密光线正咻咻连接人与剑。 然后便是光芒消敛。 插在地上的剑清醒了,傻眼了。 从剑身上哗哗喷出泪水! “怎么会这样啊!” “我只是晃了一下神,你居然就趁机把那个阴暗小人推过来和我结契,太过分了!” 它在强烈谴责那已缩回一小簇的黑色鬼火。 对方却“嗯……”了起来。 “客观上,我没想和你结契,是你自己忽然冲过来的,我有理由下意识躲开。” “主观上……你还觉得我‘清正高洁’吗?” 冰心剑顿时就不哭了。 “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我要再感应一次你的神魂气息。” 洛姝自是欣然同意,毕竟此事关乎她的魂是黑是白。 或者说关乎她是大恶人还是大善人。 是因作恶多端死后堕入幽冥界的摄魂妖女,还是剑喃喃的“主人”。 故而小黑火飘向剑,让剑再度近距离感知了一会儿。 就这样确认了她并非剑的那个清正高洁的前主人。 因为剑这回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感受到的清正高洁的神魂气息不是从你魂内散发出的,你自己的神魂气息,而是你被他人染上的他人神魂气息。” “简单地说,就是你曾和一个真正清真高洁的人一直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导致你就如长久地与百合花相伴,身上遂沾了百合花香似的,沾染了此人的神魂气息。” “这曾和你亲密无间的真正清正高洁的人还和从前让我在这镇压魔兽的主人的神魂气息一模一样。” “所以我才一时恍神,一时辨错了。” 小黑火因此沉默良久。 幽暗的火焰悬浮在一片寂静的洞窟中,好似翻涌错综复杂,意味难言的眼睛。 终是选择着眼当前任务,先看向一旁的苏牧云。 “你有‘在结契的瞬间脑内涌入大量剑法’吗?” 回应她的是摇头。 “只是单纯地和剑结契了,拥有了一把剑。” 也就是说他没有获得剑法下卷,这冰心剑的剑上并没有携带剑法下卷。 虽说冰心剑对主人要求的“清正高洁”“苍生大义”+问剑宗掌门对雾山的执着已然直指剑圣,即使此剑未携剑圣剑法,它那将它丢下来镇压魔兽的前主人也八九不离十。 就是剑圣! 但未得剑法下卷,到底意味着她还得继续去找剑法下卷的真正所在地点。 即在结束雾山之行后,她还要继续循着下一个有关剑法下卷的传闻行进,走不了身为可见任务的重生复仇线。 “真烦人哪。” 这一刻,小黑火仰着火身子重重一“唉”。 其实自己也清楚,比起还要找剑法,她真正烦的是如今多了一段记忆中明明没有的“曾和一个真正清真高洁的人一直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的经历。 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的她自己。 然后她就在叹罢苦闷后再度看向一旁的苏牧云。 “差不多可以把剑从地上拔.出来。” “开始摆脱追踪链了。” 8、第 8 章 另一边,洞窟外,或者说一刻钟前还掩着几根覆霜的藤条,此刻却刷的换位消失了的山洞跟前。 “他到底怎么进去的”“我用他一样的走路姿势怎么就进不去”的人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一句。 “得把苏牧云进了山洞这事汇报给掌门!” 可不待问剑宗一行人御风起飞,脚下的大地竟蓦地剧烈摇晃。 整个雾山轰隆隆上下震出重影,甚至因无数石块的松动下坠哗啦崩解! 震天动地的兽吼就此穿透沙尘滚滚,惊起一片“不好”“必定是那头噬魂兽出来了”。 那从山崩中蹿出的庞然黑影也果然大嘴大肚,锯齿森森,正是那头本被镇压在雾山下的变异噬魂兽! 但紧接着,已及时撤至半空的问剑宗一行就将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为那长得老大的深渊巨口如饿了老久似的,一出来就近冲向一个被破山而出的气浪掀飞,眼下如断翼的鸟儿般呼呼下坠的小黑点。 而这小黑点正是在进入山洞后就没了影的苏牧云! 于是,那些“苏牧云是怎么进山洞的”“苏牧云在山洞里做了什么和噬魂兽出来了有关吗”,便都不及此刻这场亲眼所见的魔兽张口,黑点下坠。 一口吞没。 “苏师兄”的哭喊遂乍响天际。 “这就是‘就看目击者知情者了’的原因。” ——尽管另一个魂这会儿其实没这么说,苏牧云脑中却自动蹦出了这番不紧不慢的话。 “要想让问剑宗势力无可奈何,主动放弃你。” “那你就要【死去】。” 若苏牧云已死,一具尸体,问剑宗掌门自是悻悻离去。 “这办法,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就想到了,是因为你的那些昔日同门一个劲在边上说什么弄死你,我才觉得,要不你就索性去死,死给他们看。” “反正雾山如今因灰雾弥漫危机四伏,你能有很多种死法。” “‘被变异噬魂兽吞食入腹’则是这些死法中最优的一条。” 因为这能让他表面上看着是已经被吃了,死了。 实际上他仍在下坠。 顺着咕噜蠕动的腥臭食道。 被锯齿撕伤的胳膊飘出血点。 却不能挣扎防御,只能闭上眼。 让身体“睡着”。 令神魂出现在识海中。 和那幽幽一簇的鬼火面对面。 看着骤起的漆黑火海这回不是烧剑,而是乌压压覆向了他。 确切地说是覆向捆在他魂上的追踪链。 “放心,我什么东西都能烧个干净,包括你魂上的追踪链。” “但因为追踪链一旦松动,被毁,攥着追踪链的问剑宗掌门就会有所感应,瞬移到现场来,我们必须将‘毁坏追踪链’这一行为掩盖起来。” “让问剑宗掌门在赶到时,对上一众惊恐地指着噬魂兽汇报情况的问剑宗弟子,以为他感应到的追踪链消失了,是因为‘苏牧云刚才被噬魂兽吃了’。” 这番话又是对方此时明明没说,他脑中却又自动冒出的。 连带着昨夜,他问对方“追踪链要如何摆脱”,对方在给他讲完变异噬魂兽的第一个特性后告诉他的那第二个特性—— “变异噬魂兽的肚子里自成一方【幽闭空间】,人只要待在它的肚子里,就仿佛和整个世界隔绝了,外头的人完全感应不到此人的任何气息。” “这就是问剑宗掌门真会以为你已经死了的前提。” “同时,也因为是幽闭空间,在这幽闭空间中发生的事情,外头的人是一概不知的。” “譬如追踪链正在被火烧。” 苏牧云的思绪就是在这时被掐断的。 因为剥皮撕肉般的痛楚撕扯着他的整个灵魂! 对锁在他魂上的,似死死黏着皮肉的膏药般已黏住了他神魂的追踪链而言,黑火在烧它时便好似将膏药连着皮肉一同扯下,不可避免地殃及了被黏着的他。 就算是终于烧完了,追踪链终于没了,疼痛也远没有结束。 因为当他神魂归体,重新睁眼之际,他发现自己已经下坠至食道的尽头。 正坠向一片正滋滋溶解和他一道被吞下的树枝石子等的。 硫酸般的胃液。 但身为无实体鬼魂的洛姝不受影响。 在烧完了追踪链,从苏牧云体内出来了之后,她便在这胃酸滴答的幽闭空间里散步似的到处飘。 甚至拿细胳膊一指一处胃壁。 “这里有团奇怪的肉块哎!” “这只噬魂兽是被镇压太久饿出胃病,胃上长了肿瘤吗?” 回答她的是答非所问的,掺着痛苦颤音的吃力的喘息。 “还要……多久……” 而她仍盯着那“肿瘤”。 “得看这阵动静何时平息了。” 话音刚落,这满肚子胃液就愈发翻江倒海!如剧烈运动般哗啦震荡。 伴随着在这整个体内回荡的或在进攻时猖狂,或在受击后痛苦的兽吼。 显然表明——噬魂兽正在与人对战。 正与那感应到追踪链消失,遂立即赶到现场的问剑宗掌门对战! 噬魂兽是想吃人,问剑宗掌门则无疑是想剖开噬魂兽的肚子,看看被吞的人到底死没死。 所以她和苏牧云若现在就从噬魂兽肚子里出去了,就是和问剑宗掌门撞脸了。 这“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得看这阵动静何时平息,即这场打斗何时结束。 打斗结束又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问剑宗掌门没打过噬魂兽,问剑宗掌门死了,她和苏牧云可以出去了。 第二种是噬魂兽打不过问剑宗掌门,不是死了。 而是发动【空间系异能】逃走了! 这就要说到那“能在肚子里自成幽闭空间”的前一条,即变异噬魂兽和普通噬魂兽有所不同的第一条——变异噬魂兽能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施展空间跳跃,将自己从危险面前瞬移至万里之外的安全处。 让问剑宗掌门找不着了。 那她这边就一样可以出去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 转身。 视线里是一圈由冰蓝光芒撑起的光域。 那先前坠入胃液中的人此刻就坐在这小小的光域里。 额前墨发被汗水打湿,眉间揪着痛苦,唇被压抑疼意的紧咬咬出了血。 却难免在胃液翻涌溅来之际,因苍白的脸上被滋地烫出黑洞,半浸在胃液中的有些纤瘦的身体冒出愈多的焦烟,溢出闷哼,喘息。 显然撑不了太久。 看得冰蓝光芒的源头,即那被他驻着的剑再度哗哗喷泪。 “还说什么能和我强强联手将噬魂兽原地斩灭,结果是个金丹期!” “一个金丹期怎么杀几万年的变异噬魂兽啊!这不是只能坐在这靠我勉强续命吗!” “不知你哪来的勇气主动掉进噬魂兽嘴里,这下可好,噬魂兽的胃酸连我都能溶解,再过一会儿全得完。” 可少年明明浑身被血被汗浸湿,比他先前因重伤摔进灵池里时还要狼狈,脏破。 眼中却亮着日光穿透冰凌时迸发出的光。 凝着凛冽的坚毅。 用呛着血的声音用力发誓。 “不。” “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于是,本打算顺着那股对凶手的怨气+用激将法来几句“这就快撑不住了你也太弱了”的小黑火便没说话了。 想起她自己也是即使明知九死一生。 即使残虐的怪笑的要将她撕碎的无数恶灵蜂涌扑来。 地狱无尽。 她也因那【我要离开这里】,如用指甲破裂的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扣出抓痕一般死死攥着一句——“我绝不会让自己死去”。 想起他和她一样。 都是外头日光亮堂,有人在“掌门威武”中挥出三尺青光。 她和他却在不见光的,不堪的地方,没有霸气,只有伤口遍体。 “怪怪的。” 小黑火就这么转回身,忽然对着那胃壁上的“肿瘤”说了一句。 任谁看了都像是在说“肿瘤很怪”。 翻江倒海的胃液此刻也终于不晃了。 一阵“终于能出去了”的如释重负顿时涌上苏牧云心头。 然后他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先前本能焚烧整个天魔城的漆黑火海眼下明明已覆上了噬魂兽的胃壁,可瞬间烧出大洞,整个胃顷刻之间熊熊燃烧……全都没有发生。 噬魂兽的胃壁依旧完好如初! 黑火中因此传出沉吟。 “这存在于噬魂兽肚子里的【幽闭空间】果然特殊,连我都烧不穿。” “那怎么办啊!” 这声音来自仍被驻在手里的冰心剑。 它现在真的很急。 真的不愿意在已孤零零地在那镇压噬魂兽的洞窟里待了几万年后刚重见天日就要被胃酸溶解! 却见那焚烧无果的黑火缩回一小簇,飘至它跟前。 “办法是有的。” “我的推测是,我目前之所以烧不穿这噬魂兽的胃壁,是因为我这缕魂到底受了这满肚子的能侵蚀神魂的灰雾的干扰。” 若说先前弥漫雾山的灰雾尚有肉眼可见度,那眼下这些在噬魂兽肚子里涌动的灰雾就是浓郁到近乎液化! 毕竟山间的灰雾本就是噬魂兽从肚子里喷出来的吐息,噬魂兽的肚子里正是灰雾重灾区。 但只有金丹期+未携守神符的苏牧云如今并未因灰雾昏迷。 因为他全程驻着把剑,这剑的剑柄上又嵌着颗莹白如玉的珠子,灰雾甫一靠近便被这珠子释放出的白光拂净。 和洛姝在洞窟里乍见这珠子时猜的一样,果然是灰雾克星。 “所以我就想,假如我把你剑柄上这颗特殊的珠子吃了,我对灰雾的抗性是不是也能提升。” “如此一来,我就不受灰雾干扰,能顺利正常地烧穿噬魂兽的胃壁了。” 说完,她还看向她先前一直在观察的那胃壁上的“肿瘤”。 “同时,我感觉烧这里更有意义。” 于是咯啦一声,释放白光的玉珠如被弹出般从剑柄上凸了出来。 伴着剑忍痛割爱的抽泣。 “这可是有安神静心效用的【菩提珠】,跟了我好多年的……” “你这回不可以再骗我了!一定要在吃了菩提珠之后把噬魂兽的肚子烧穿。” 闻言的小黑火自是点着身子“好的好的”。 旋即就火舌一卷,吞珠入腹。 只觉自己吃了粒清凉的薄荷糖。 整个魂由内而外地神清气爽,状态绝佳。 故而这回火海再起。 成功点燃了噬魂兽的胃壁! 霎时间,痛苦的咆哮……再度翻江倒海的胃液…… 混乱一片。 却终被由火海烧开的光明终结。 化成轰的一声。 庞大的黑影就这样倒在无人的山林里,腹部敞着冒烟的血洞,血洞中又迅速飞出了两记影子。 一记影子是一把托着个昏迷的人的剑,另一记影子则是一簇漆黑的鬼火。 二者皆刚从魔兽肚子里出来便刷的凭空消失。 进了名为灵质空间的随身空间里。 9、第 9 章 先前为何不进? 因为随身空间这类法器有【本.体】。 譬如灵质空间的本.体就是块玉牌,人凭空消失进了空间,实际上就是进了玉牌里。 这玉牌又只是悬浮在人“消失”的位置原地不动——亦会被噬魂兽的胃液溶解。 且隐形能力只是能让天魔城的魔修看不见——部分修为更高,感知力更强的强者能够揪出空间。 所以并不是有随身空间就万事大吉。 但眼下,置身空间的确能使洛姝不被外界打扰。 一门心思观察飘浮在她跟前的东西。 一枚宛若魔方的菱形晶核。 其萦绕着某种雾气似的暗能量,内部像是存在着一个微型幽闭空间。 正是被她烧熔了的变异噬魂兽胃壁上的“肿瘤”的真面目! 令她在绕圈打量半晌后点了点头。 “应该能吃。” 甚至这晶核很可能就是变异噬魂兽的力量结晶。 是大补之品! 于是菱形晶核就被蓦然盖来的漆黑火海如包饺子似的吞了。 然而这回,火在缩回小小一簇后并未兴冲冲说着“我进化了”,而是拿树枝似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火肚子。 感觉好似胃里膈了粒小石子。 虽吞了晶核,却没能消化它! 也许是因为变异噬魂兽到底带了“变异”二字,消化这股力量便也需要时间? 横竖也没有其他不适,树枝似的小手遂放了下来,容“小石子”继续膈着了。 视线则是一转。 看着灵池中那倒着的,浸着池水的人。 想着先前因她把那能抵御灰雾的菩提珠吃了,当即就遭灰雾侵蚀的他似是整个人直接栽进了那硫酸般的胃液中。 此刻,同样正浸在池水里的冰心剑遂见那悬浮在旁的小黑火飘了过来。 停在它那黑心新主人额前,说。 “脸都被溶解得能看见骨头了,你的脸可是你在我眼里唯一的亮点。” “总是这样脏兮兮软趴趴的,真不是合格的工具人。” 冰心剑差点“啊?”出了声。 它还以为这同为黑暗风的两人是同伴。 这“你只有脸值得我看”“工具人”的怎么像是某种冷血无情的展开? 可就在它预备重新定义这二者的关系时,它又听见那小黑火对那正值昏迷的,并不能听见她声音的人说。 “快点好起来。” 而源自剑圣的空间里的灵池水的确为疗伤圣水。 睁眼之际,就着池水一照,连本已半边白骨的脸都完好如初了。 苏牧云遂只看向那悬浮在他跟前的鬼火。 见对方如鼓掌庆祝般拍了拍那树枝似的小手。 “恭喜你成功续命,现在,先抬头看投影。” “如你所见,外头已经不是雾山了,而是一片陌生的无人林区,说明在噬魂兽与问剑宗掌门的对战中,是噬魂兽没打过,发动空间跳跃技能跑了。” “虽说问剑宗掌门还好端端的没被噬魂兽咬死很遗憾,却不影响【苏牧云已死】,如今的你已经摆脱问剑宗了。” “但因为没能在冰心剑上获得传承,还得继续去找剑法下卷。” 他立即会意。 “除天魔城摄魂妖女,雾山山洞之外,有关剑法下卷的第三个传闻是——” “剑圣的剑法下卷被陆青河抢走,在陆青河身上。” 他就这样看见小黑火整个火蓦地凝固。 似被某场突如其来一下子撞得僵住了的,神色恍惚的人。 喃喃地问。 “陆青河……陆青河抢走剑法下卷?” 尽管后半句的语气已恢复正常,仿佛只是在公事公办地确认这第三条传闻。 但已察觉到异常的苏牧云仍旧心绪起伏。 深知这是一次能探出对方真实身份的机会! 虽说先前他也在洞窟里,也有听见冰心剑对黑火说“你曾和一个真正清正高洁的人一直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但这样的说辞还是太模糊了。 怎及眼下,对方既然对“陆青河”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那就是陆青河的熟人?同门? 总之他必须再探探,遂于点头后接道。 “据说‘修竹剑士’陆青河是对‘初雪仙子’楚雪爱而不得,发疯入魔,在打伤同门抢走剑法后便下落不明。” “众人皆传他必然会在楚雪和问剑宗少主的大婚现场再度现身,破坏婚礼。” “只是婚礼被定在两年后,也就是若想找出陆青河,确认剑法下卷到底是不是在他身上,需要等上两年。” 洛姝不禁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乱了。 因为她明明是在找剑法下卷,还没开始重生复仇,这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名字却都是重生复仇线上的人! 最开始蹦出来的【陆青河】正是那在记忆中对她始乱终弃的便宜未婚夫! 紧随其后的【楚雪】则正是那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剑宗大小姐挤了下去,缩在她未婚夫怀里瑟瑟发抖的掌门养女! 所以这就很怪。 这一男一女本该在把她踹开后原地结婚,如今怎的成了男爱女女不爱男,男的发疯入魔,女的另嫁他人? 这条表面上充斥着俗套的渣男白莲花,相当浅显易懂的重生复仇线。 似乎也并不简单。 然而苏牧云到这就没继续说了。 她倒是知道他自己其实也想多说点。 ——就如他看见了她因冷不丁听见昔日未婚夫的名字时的恍神,她自然也有发现在目睹她恍神时他眼底闪过的暗色,知道他想多探查她的真实身份。 奈何对一个冰冷白切黑而言,若非要找剑法下卷,什么xx剑尊xx仙子的爱恨纠葛他根本都不会瞥一眼,是真不知陆青河和楚雪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她也只能自己调查,于眼下回道。 “若要干等两年,太浪费时间。” “不如趁着这两年强化自身。” 小黑火的视线就此下移。 落至那被少年横放在膝上的冰蓝的剑上。 “你如今虽被剑法卡了修为,在找齐剑法下卷前都只能是金丹期。” “但可以给自己多添点【装备】。” 对此,苏牧云自然没有异议。 可待出了空间,离开了无人林区。 依指示于四日后抵达了目的地。 他还是因跟前这片寸草不生,肉眼可见的空无一物的峭壁忍不住出声。 “前辈,此地当真有‘大把法器丹药’?” 一阵回忆似的“嗯……”遂在他肩上响起。 “你站在峭壁正下方,面对峭壁,把右臂横起来,右臂尽头的那块凸起的石头就是机关。” “按下机关,岩壁上会现出一条密道,走进去,左手边有提灯。” “拿起提灯向前,在看见分岔口时走右边,稍微走个一刻钟,就能看见一面由藤条和树叶组成的墙。” “直接挤进这墙里,穿过藤条树叶就行。” 话落之际,也是苏牧云一步步循着指示,破开遮眼的树叶,被日光刺目之际。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是穿过密道到了什么地方。 入目窗扉破败,杂草丛生,像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庭院。 周边则山峦起伏,皆巍峨且嵌着私塾宿舍般的房屋。 道道流光就是从中飞出,乃一个个御剑飞行,身着白纹玄底的规整服饰,剑上荡着白色剑穗的修士。 看得苏牧云脑中立即蹿出一个宗门。 亦闻肩上响起声音。 “如你所见,此地正是当前在沧澜界与问剑宗齐名的第二大剑宗——” “【藏剑宗】” “这些在宗门里飞来飞去的修士正是藏剑宗弟子。” 心绪就此再度起伏。 若说此前,因对方对“陆青河”这个名字反应极大,使“此魂很可能是陆青河的同门”“亦是藏剑宗弟子”几乎昭然,那现在,这“亦是藏剑宗弟子”就得变成“是藏剑宗内的【特殊人物】”了。 毕竟普通弟子不可能知道藏剑宗内有条连通几里之外的峭壁的密道。 可不待细忖,一道低空飞过的流光便令苏牧云心中一紧。 记起自己对藏剑宗而言是个外人。 是不能被发现的入侵者! 并就这样再度听见自己肩上响起声音。 “放心,因为你所处的这个庭院或者说这整座山头早就被废弃了,没人会特意往这看的。” “直接进房间吧。” 紧接着是挪开屋内书架后有暗格现出。 扭动边上的砚台后有落满灰尘的匣子咔哒弹出。 能对这蛛网遍布的屋子这般了如指掌的…… 只能是这座被荒废的庭院的昔日主人! 然后刚弹出的匣子被打开,苏牧云的确看见了“大把丹药”。 但法器只一件。 是条宝光四溢的额饰。 其镶着漂亮的,如绽开的天束幽蓝花般的银边,坠着的流苏如星星般闪闪发亮。 搭着一封信。 【这件法器名为‘千颜’,戴上之后不仅能更改容貌,变换修为,还能令修士如隐身般隐匿气息】 【我既被掌门收养,在藏剑宗长大,做了藏剑宗的大师兄,就要对宗门负责……但你原本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其实是被强行牵扯进来的,大可以离开】 【你若实在受不了这里,就戴上这千颜,天高海阔吧】 看得苏牧云脑中这回蹿出了一个人。 此人又正是有关剑法下卷的第三个传闻中的关键人物—— 陆青河! 本是被藏剑宗掌门收养的孤儿,剑道天赋惊人,有“修竹剑士”之称……为人光风霁月,是个藏剑宗弟子见了他都会喊他一声大师兄…… 皆是沧澜界众剑修在发生“爱而不得”“发疯入魔”前对陆青河的描述。 对应了这信上的“我既被掌门收养”“做了藏剑宗的大师兄”。 也就是说,这封已然泛黄的信是陆青河从前写的。 和这躺在匣子里的名为千颜的额饰一同送了给信上那个和陆青河同期,彼时亦在藏剑宗里,却“原本有自己的生活”“是被强行牵扯进来的”【某个人】。 念及此,苏牧云终究还是没忍住,用余光偷偷看了眼那正附在他肩上的小黑火。 小黑火此时则像是正盯着那额饰出神,似被某种记忆如潮来般乱了意识。 半晌才想起要对他继续下指示。 “戴上千颜。” “问剑宗苏牧云已经死了,你要换一副不会惹人注目的模样。” 此时若有人在边上看,便会发现被拿起的额饰一触脸便直接融入面目。 戴上额饰的少年自此五官变幻,周身的金丹期气场也降成了筑基一二层,眨眼就成了个相貌平平资质一般的普通修士。 “现在走你右手边那边树荫小道,你就能绕过藏剑宗中心区,从藏剑宗山门附近走出来。” “直奔藏剑宗招新处了。” 这话听得苏牧云不禁心中一顿。 因为对方显然是在要他加入藏剑宗! 因为他若成了藏剑宗弟子,能在藏剑宗长住,光明正大地四处走动,就能找出更多的“大把法器丹药”? 不。 他直觉另有缘由。 眼下遂只不动声色地依言照做。 不料就在他和其他想加入藏剑宗的修士一样。 正排队等候以玉尺检测修为+挥剑展示剑道天赋时。 一记声音忽然从后方响起。 “今日这山门口还是这般人头攒动,不知这里头会有多少新的师弟师妹。” 循声看去。 来人一袭素白裙摆随步摇曳,臂上挽着两条雪纱。 瞧得不少排队的修士两眼发直,喃喃“天仙下凡”。 几个负责纳新的藏剑宗弟子则是笑着起身相迎。 “楚师姐一定是刚从问剑宗回来吧。” 这声“楚师姐”+那“白裙雪纱”的外貌特征。 来人显然正是有关剑法下卷的第三个传闻中的相关人物—— 楚雪! 即抢走剑法的陆青河和与其有感情纠葛的楚雪皆是藏剑宗的。 故而听得“为爱入魔”的沧澜界修士皆表示“一个宗门,师兄师妹的,也难怪了”。 然后苏牧云的思绪便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楚雪路过排队的队伍,恰行至他边上,与他距离极近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肩上响起一记再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 发现小黑火竟蜷缩成团。 像是心绞痛到极致的,颤抖抽搐的人。 甚至如一头栽倒般从他肩上坠了下来! 而他本该思考为何楚雪一靠近对方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本该揣摩莫非对方是一见楚雪就开始“心绞痛”了? 却偏偏只想起一件事—— 他能触碰到这缕魂。 “因为你是我当前的依附物,对我而言相对特殊,所以我这样没有实体的魂在撞上其他事物时都会‘穿墙而过’,它们碰不到我,我也碰不到它们。” “只有在碰你时才能这样。” 这番话来自两日前在朝藏剑宗行进的路途中。 彼时小黑火一边说着,一边在用那线条小手揪他的脸,将他的脸同扯面皮般揪了好几下。 整个火气鼓鼓的。 因为方才路过一片长满蒲公英的草地时,小黑火“哇”地冲向蒲公英却并不能惊起毛绒绒纷飞,遂将火身子转向了他,明显是想用他的身体去扑蒲公英。 但他别过脸走人。 “太幼稚了。” 所以他才被揪。 被揪得在被松开后脸有些发红。 却没有被冒犯的恼怒。 是因为他对弱肉强食规则的认可,觉得对方既然比他强,这么偶尔揪一揪他,就和此前嫌弃他“不会是蠢货吧”一样都很正常? 还是因为那徒自往前飘了一段的小黑火有转过来喊他。 “走啦。” 总之,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能触碰到这缕魂了。 于是藏剑宗纳新处起了一阵骚动。 众人只见排队的队伍里,一个站得好端端的少年忽然身子一沉,如要双手接住笔直坠落的鸟儿似的,动作大得近乎飞扑,扯得自己也一个趔趄,险些没站住。 那捧着的双手里又分明什么都没有,叫人困惑“这人到底在干嘛”“是不是有癔症”。 亦因此看见那恰行至边上的白裙雪纱的仙子身形微滞,冲少年柔声伸手。 “你没事吧?” “楚师姐果真温柔善良”“不愧是‘初雪仙子’”顿时被众人脱口而出。 未曾想那少年捧着双手,只给边上冷冷一眼。 “离我远点。” 10、第 10 章 这话洛姝若是听见了,必定会为“当众对藏剑宗仙子甩臭脸的少年还能不能进宗会不会被轰出去”倒吸一口凉气。 奈何她如今宛若头痛欲裂到双耳嗡嗡的人,整个魂疼得撕心裂肺。 皆因楚雪是记忆里的洛姝真正意义上恨极了的真仇人。 且不论什么抢走未婚夫,单是泼脏水,在做宗门任务时故意引魔兽过来等诬蔑陷害,就足以让复仇的恶鬼不会放过这朵白莲花。 所以在楚雪就着声音进入视线内的瞬间,洛姝有一种寄宿在她体内的怨气瞬间聚成了一头复仇的野兽,复仇的野□□从她胸腔中喷薄而出的冲动,暴怒感。 她却必须如蜷缩的人揪紧胸襟般死死将其压住。 因为就如她需要苏牧云,暂不能让苏牧云死,她需要用楚雪来引出如今正下落不明的,身携她的另一份恨意和传闻中的剑法下卷的陆青河,目前还不能对楚雪动手。 导致“复仇的野兽”疯狂嘶吼着要杀楚雪,她自己则拼命念叨“不行不行还不能杀”。 宛若两股意志在她脑子里厮打,令她此刻近乎神魂欲裂。 却忽的感受到一股清凉感。 仿佛有颗通透的玉珠正在她魂灵中生光。 柔澈的白光抚平了那“复仇的野兽”的狂躁,舒缓了她的痛苦。 让她想起冰心剑在给她那颗珠子前说过。 “这是跟我了好多年的【菩提珠】,有净心安魂的效用。” 她忽然就明白了,先前那洞窟里的确有专门留给她的东西。 其正是嵌在冰心剑的剑柄上的菩提珠! 刚好能减轻她被“复仇的野兽”撕开的神魂震痛。 可给她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隐蔽地放着?给苏牧云的东西却明晃晃的。 像是用他的明晃晃掩住她,这样就不会被【谁】发现? 此刻魂痛渐散,洛姝自然而然地就又有力气“胡思乱想”了。 接着,忽明忽暗的视线也恢复了正常。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双手的掌心。 兼被一双眼睛盯着。 窗外明明是夜,愈显这屋内漆黑一片,她却只是因苏醒时火苗尖尖稍微动了一下,便被这双眼睛映在了眸里。 闻对方开口。 “前辈,我已经成功进入藏剑宗了。” 所以他现在是在藏剑宗的弟子宿舍里。 四面漏风,就住了他一人。 因为他到底因当众对着藏剑宗的重要人物甩臭脸,一进宗就获得了“特殊待遇”。 对他而言倒刚好合适。 能让他在进屋之后便安安静静地捧着手,看着躺在他掌心的蜷成一团的,时不时因疼痛瑟缩的小黑火。 确认了自己的心慌。 察觉到了自己已经因对方此前在天魔城替他应对那天魔城护法,在雾山替他打怪闯关,助他摆脱问剑宗掌门的利用所展现出的强大,多谋,尽在掌控,情不自禁地有些依赖对方。 他已经生出了一种只要对方在他边上,他就很安心,甚至会因对方的迎风大笑,因对方在路途中的蹦蹦跳跳,觉得轻松,愉快的。 本不该有的情愫。 所以对方的坠落,昏迷,会令他盯着自己的掌心,从白天一直盯到这大晚上。 乃至听见已和他结契,能感应到他情绪的冰心剑嘀咕。 “虽然阴暗自私狠厉,但还是太年轻了。” “唉,算了算了,就告诉你吧,她的神魂气息已经在渐渐平稳了,很快就会醒的。” 他也是因此才平复了心境,整理好了思绪。 在对方苏醒时神色如常地说出了“我已经进入藏剑宗了”。 而小黑火已飘离他掌心,点了点火身子。 “很好,接下来就一边静候两年后,一边待在这藏剑宗,看看本是藏剑宗弟子的陆青河会不会提前来这找楚雪。” “期间,你要是觉得无聊了,那就去调查。” 随着这话音,漆黑的鬼火如同慢悠悠行至窗边的人,再不看其后那原地未动的,披着阴影的少年,只仰头欣赏月光,如对着月亮说话般接道。 “你不是一直对我为何对陆青河楚雪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何知道藏剑宗的密道和法器千颜位于何处,为何好似那荒废庭院的昔日主人等百般揣摩,很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那现在就听好了。” “我呢,名为洛姝,是藏剑宗洛掌门的亲生女儿,是个本流落在外却被找回来了,进宗之后却又不被待见,遭白莲花楚雪泼脏水,遭未婚夫陆青河始乱终弃,沦为全宗万人嫌。” “最终在一场藏剑宗与魔修的混战中被魔修掳走,在众人看来早已经被魔修折磨死了,如今终究对自己的凄凄惨惨忍无可忍,遂回来复仇虐渣了的剑宗大小姐。” “就这么简单。” 没必要复杂。 因为在苏牧云看来,他仇视的对象是天魔城的摄魂妖女,并非“早已经死了”的藏剑宗洛姝。 摄魂妖女=藏剑宗洛姝,或者说藏剑宗洛姝原来没死,而是修了邪术容貌大变,入魔逆袭成了摄魂妖女的这事,目前全修真界就只有那个在玩腻味后将藏剑宗洛姝丢进魔兽堆里的【那个魔尊】知道。 故而洛姝只需捂好摄魂妖女的身份,再索性主动说出已有所暴露的藏剑宗洛姝的身份,于说罢后转身一看。 果然。 苏牧云已经懵了! 不止因为被过大的信息量和过于狗血的桥段撞麻了。 更因为我绞尽脑汁地去猜你是谁,你却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把身世告诉我了?? 不,不可能。 这些话一定是骗我的! 此时此刻,虽说苏牧云本人没这么明说,但他那错乱了好一会儿后最终一定的目光已经替他表明了这番心理活动。 所以他会去调查。 所以她让他“你要是觉得无聊了,那就去调查”,他就会如她所愿的,积极主动地趁着这段时间在藏剑宗上下打听“洛姝”“陆青河”“楚雪”的情报。 助她查清那被俗套的白莲花渣男重生复仇掩住的,真正的【真相】! 当然,她自己也得亲自查。 在吞了天魔城+菩提珠后,她已经能在以苏牧云为圆心的三里范围内自由行动了,即只要苏牧云身在藏剑宗,她就能飘过藏剑宗的大部分重要区域。 只是翌日,从山门口开始。 在日光下率先涌来的是记忆。 什么纳新的人流,刚从外头回宗的弟子,皆被幻影般的场景取缔。 一个衣上打着补丁,绑着土气麻花辫的少女走出带她过来的人影,在穿过山门后,看着跟前恢弘壮观的宗门,神情恍惚得像在做梦。 “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会有亲人,会有朋友,会有师姐师兄……” 少女越是喃喃越目光炽亮。 因为她并没有告诉那写信送千颜给她的人,她虽然的确是“原本有自己的生活”,但那段在被接回藏剑宗之前的生活,是作为某个修真世家的侍女被主管打骂,被揪住头发。 于是“你是洛掌门失散在外的女儿”“是藏剑宗大小姐”对她而言就仿佛一道曙光。 令她一边跟着那些带她回宗的人继续往前走,一边干劲十足地想着我一定要和大家好好相处,要做一个合格的剑宗大小姐。 于是即便被讥诮,被泼脏水。 差点因集体霸、凌死在魔兽肆虐的山林里。 少女也依旧踉跄着跟上队伍,对着那被众星捧月的背影说。 “那个地方太危险了,幸好楚师姐没去。” 即使在剑道上资质平平,被指指点点“就这还掌门之女”。 少女也仍然默默背着因彻夜练剑破了血泡,血已染红绷带的手,说。 “对不起,是我不够努力。” “受气包。” 旁观一切的魂忽然出声。 “完全是受气包。” 甚至即使被苦难逼得修了邪术入了魔,明明已经逆袭成了摄魂妖女,可以来一场冰冷复仇了,却还抱着那份愚蠢的善良天真,只想着往后我就能在天魔城安静地生活了。 黑化了,却黑化得不合格,不苏爽。 遂死于属下谋害。 怨念和恨意这才因死亡轰然爆发,成了如今的“复仇的野兽”。 “真叫人看不下去。” 一旁的魂再度出声。 “白痴,蠢材,傻子。” “也不看看老天爷在怎么对你。” “被亲人接回去了,本该过上温暖日子,结果却迎来了比从前更甚的欺、凌。” “在被掳走后奋力逃走了,结果却又撞上一个把自己当成替身的魔尊,腻了就丢进魔兽群。” 至此,她看天,对天说了一句。 “没长眼睛。” 之后她就继续在藏剑宗里飘来飘去。 有看见别的记忆幻影。 那是初来乍到的少女被密密麻麻的林荫迷了方向,在听见一声“此处是闭关修炼的场所”时当即一个劲道歉,却闻上方落下并不生气的话音。 “正好,没见过的新来的弟子不认识路,而我这个大师兄刚结束闭关,想在宗门里多走动走动。” “你想去哪里?” 温和清俊的眉眼就此映入少女眼中。 令她呆了几秒才想起其他弟子口中那个“经常闭关苦修的大师兄”的名字,在一个激灵下连忙回道。 “谢谢陆师兄。” 兼有少女在被破了脏水,就要被骂骂咧咧的人群推倒之际。 那总使人如沐春风的眉眼头一次拧起怒意,挡在她跟前字句结冰。 “仅凭一个人的一面之词便给人定罪?” “荒谬!” 更有彻夜练剑的夜里,少女一个不慎嘭的摔倒。 剑当啷落地,人也开始抱着膝盖在边上抽泣。 未曾想一记人影从她靠坐的石头后走出,就在她身畔坐下,递给她手帕,说。 “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个所谓的‘剑道天才’‘名副其实的大师兄’之所以经常闭关修炼,是因为我的剑道天赋其实不算好,需要靠刻苦弥补。” “所以你看,我也是这样的,别灰心。” 所以少女当然会喜欢上对方。 又在那日被叫去后整个人陷入恍惚。 乃至一出门就问。 “陆师兄你为什么要向掌门提亲求娶我呢?” “为什么不是喜欢楚师姐而是喜欢我呢?” 并就这样被映在那铺满温柔的眼睛里。 “洛师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那时候你走错了路,我问你想去哪里,你说想去药堂。” “可待到了地方,你却不是进药堂给自己取药,而是说着‘大家都说刚闭关出来的人需要调息理气,陆师兄也要注意身体’,将药瓶递给了我。” 所以这是场温柔对温柔的回应。 美好的人终究会和同样美好的人在日光中携手。 看着完全是两情相悦。 为何后来会变成“渣男始乱终弃”? 眼下,小黑火接着往下一段记忆地点飘。 遂见魔修突闯,宗门大、乱。 少女担心未婚夫出事,纵使自己已因从后方轰来的一掌当场呕血,几乎栽倒,亦强撑气力一边挥剑叮当抵挡攻击,一边冲进硝烟深处急喊“青河”。 未曾想未婚夫正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又在她过去时往她身上一推,让本就受了重伤的她从台阶上掉下,坠向了一众淫、笑阵阵的狼。 任谁置身这情形变成当事人,昔日的温情都会在胸腔中哗啦粉碎,只剩一个“渣男始乱终弃”。 但对旁观者来说。 此事怪异。 首先是纵观整个记忆,陆青河此前从未有过任何“渣男行径”,不仅对感情一心一意,只和一人十指相扣低眉浅笑,还屡次警告白莲花“自重”。 其次是在陆青河做出这唯一一次“渣男行径”前,他曾失踪了整整半年。 且一回来就进屋将门一关,在屋里也没个动静。 直至一群魔修突然闯进藏剑宗,担心他出事的少女这才看见他人了,他却“突然变渣”。 像是在那失踪的半年里,在他身上发生了【某种事情】? 可无论少女怎么问,唯一的知情人都不咸不淡。 “洛师妹,我已经说过了,陆师兄他是在外出时恰好进了一处秘境,见秘境中灵气充沛,遂让我先回宗,他留下打坐修炼,同我说他半年后就会自行回宗。” “如今他也已经依言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而这唯一的知情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少女进宗起就作为掌门养女对真千金百般欺、凌。 在彼时闻得那声“掌门,我心悦洛师妹”后满目阴云。 此前明明被屡次警告“自重”,却在魔修突袭的混乱中被“突然变渣”的陆青河突然护在怀里了的那“瑟瑟发抖的女人”——楚雪。 11、第 11 章 可小黑火飘遍整个藏剑宗都没见着楚雪的人影。 像是其先前在山门口短暂现身,告诉众人“我已经回宗了”,又配上紧闭的房门以示“我正在闭关”之后,就立即暗自离开宗门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甚至三个月过去了,楚雪依旧没有出现在藏剑宗,本就下落不明的陆青河就更不用说了。 反倒是记忆里的另一个熟人有在视线里晃来晃去。 其是个面容四十上下的男子,剑上的剑穗嵌着独特的纹章,白纹玄底的衣冠散发出一股临崖而立的雄浑气势,任谁见了都得弯腰喊一声“掌门好”。 正是藏剑宗洛掌门。 即那在外头留了种之后就甩手走人,时隔多年又莫名其妙地接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起初对女儿明面上还算可以,后来女儿成功结丹进阶了金丹期,却反而忽然冷漠,任凭女儿被欺、凌的便宜爹。 眼下,这位便宜爹就是正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负手听属下汇报。 “掌门,现有一名内门弟子即将结丹。” “只是其虽剑道天赋不错,却心境不稳,这些天都紧张得满头大汗了,也不知三日后能不能进阶成功……” 这声音越来越小,闻此的洛掌门也果然面色阴沉,乃至开始踱步。 “太少了,太慢了……” “问剑宗掌门半年前就已在我面前洋洋得意,说他已经在他的问剑宗里找到剑法上卷了,最近又有他杀了被镇压在雾山的那头噬魂兽,拿走了扎在噬魂兽身上的那把上界灵剑的传闻。” 说到这男人直接止步深呼吸,显是眼见死对头得道升天了被气得不轻。 又发出冷笑。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我想着自己当年天资卓绝,我那亲生女儿也该是个使剑的好手。比起陆青河楚雪这些被我收养来的厉害剑修的遗孤,她是最有可能【触发那个东西】的。” “结果接她回来之后,她是成功进阶了金丹期,却和陆青河楚雪一样没能【触发那个东西】,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没想到自己刚说完就觉后背一寒。 仿佛某双看着他的眼睛在得知他那接回女儿的真相后蓦然凄怆。 可当他转身,环顾,这院内又分明只有他和仍半跪在他跟前的他的亲信。 他也只能在皱眉后接着看向自己的亲信。 “给那即将结丹的弟子多备些丹药,必须确保其成功进阶。” “更别忘了在其步入金丹后立即【取血】。” 至此,院内的对话就结束了。 而无论是洛掌门还是其他藏剑宗的人,皆依旧看不见有簇小黑火在飘进院内听完全程后又从院内飘了出来,也听不见这小黑火边飘边如捂胸口的人似的,对那“复仇的野兽”说。 “控制一下情绪,他对你到底有没有亲情,你自己从前其实也有察觉到吧。” “一宗掌门终究是一宗掌门,感知力敏锐,莫要因他暴露了自身,乱了计划。” 现在只需明白两件事。 第一件事,藏剑宗掌门和问剑宗掌门一样,都知道剑圣剑法的存在。 二人有在较量“我找剑法肯定找得比你快”,都在找剑圣剑法。 一段渊源就此从记忆中被翻出—— 藏剑宗和问剑宗本是一家,由【灵剑宗】分裂而来。 且多年前的灵剑宗才是名副其实的全修真界第一剑宗,据说曾受剑圣点拨,所以如今的藏剑宗和问剑宗才都在宗门里设了剑圣雕像,将剑圣当成自家老祖宗供着。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灵剑宗是真的受过剑圣点拨,剑圣真的有在灵剑宗里留下一些东西。 譬如剑法! 然而此事唯掌门长老级别的宗门高层才知。 加之后来灵剑宗闹分裂,被剑圣留在灵剑宗内的剑法便也一分为二。 一个寄宿在苏牧云说的无名玉牌里,在分家时被问剑宗那边无意间带走了。 一个寄宿在【另一件东西】里,在藏剑宗内! 所以有关剑法下卷的第三个传闻才会是“陆青河打伤同门抢走了剑法下卷”,拓展成完整的一句即是“剑法下卷本在藏剑宗里,却被陆青河打伤同门抢走了”。 令念及此的小黑火不禁当空嘀咕。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这段时间原本都没打算找剑法下卷的! 她先前之所以选择来藏剑宗,主要是因为听说剑法下卷要在两年后的大婚现场才会出现,遂决定在这两年里故地重游,先调查一下她那有疑点的重生复仇线。 如今却意外发现剑法下卷原来并没有被陆青河抢走,而是一直都在藏剑宗内! 处于【未被触发】的状态。 这即是需要明白的第二件事—— 藏剑宗掌门一直在从【有剑道天赋】的,刚步入【金丹期】的年轻剑修身上取血,还为此收养了陆青河楚雪等剑修遗孤,大老远“寻亲”接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为的就是和苏牧云当初将血滴在问剑宗祠堂的无名玉牌上一样,欲用血来触发【那个东西】。 即继蕴藏着剑法上卷的无名玉牌过后的,蕴藏着剑法下卷的那【另一件东西】! 不过这件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被藏剑宗掌门锁在某个只有他能开的密室里,还是看似平平无奇地坐落在藏剑宗的哪个角落里,能不能让苏牧云顺利接近。 还得等三日后,那对话中的那个内门弟子成功结丹了,藏剑宗掌门拿到了满足条件的血,她才能飘在兴冲冲端着血的他后边跟过去看看情形。 至于现在,她就是想着难怪苏牧云的修为要被限制在金丹期,原来一旦过了金丹期,不是金丹期了,血就触发不了剑圣的下半部分传承。 以及难怪记忆中的洛姝会在结丹成功+取血后被藏剑宗掌门忽然冷置,原来是便宜爹在发现自己亲生女儿的血同样激活不了传承后,就将其视作了没用的废品。 然后小黑火便飘去了藏剑宗的藏书阁。 虽没有能翻书的手脚,但能在强大的魂力下开启“第二视力”,释放出如扫描仪般一扫某本书的封皮,便能直接读取这本书的全部内容的【神识】。 就这样于夕阳染红书架之际,在来藏剑宗的第四个月里看完了第三百七十二本书。 毕竟她不是真的全知全能的“随身空间老奶奶”,她的知识只能从她的记忆中获取。 若是记忆中没有的,像是“雾山原来镇压了一头变异噬魂兽”,她就只能从别人那里打听。 所以她才每天都来藏书阁看书,试图增长学识,助自己趁着这段空闲期查清—— 我为什么会拥有藏剑宗洛姝的记忆? 我为什么会身携藏剑宗洛姝的怨气? 我原本不是洛姝,为何现在会“做起了洛姝”? 一切就如她此刻照着溪水叹的。 “都到现在了,我肯定反应过来了呀。” 倒不如说,她早在尚待在天魔城里那会儿,就已经对自己生出了一种“人设不符”的割裂感了。 像是被弱智属下谋害,明明是大恶人却又恶得不彻底,都不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同时,她也没有那种“我要复仇”“地狱的恶鬼回来了”的冰冷无情苦大深仇感,只是跟执行某项来自他人的任务似的,就是有事办事,毫无波澜。 在藏剑宗飘荡的这些时日,那些涌来的记忆幻影更是令她好似在观看他人的故事,完全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加上视摄魂妖女为主人的摄魂幡不认她。 她能使出摄魂妖女不具备的能力。 昔日的剑宗大小姐多少会用剑,她却好似剑道废柴。 冰心剑告诉她她拥有不属于摄魂妖女的,“曾和一个真正清正高洁的人一直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的经历等。 客观证据便也齐了。 令她眼下对着溪水中的倒影又是一叹。 “我就不是真洛姝呀。” 那她是谁呢? 她现在现身了,溪水中遂映出了一簇黑漆漆的火。 什么眼睛鼻子都看不出来,还不如接着思考前边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拥有藏剑宗洛姝的记忆? 尽管在幽冥界吞多了魂是会导致记忆错乱,但为什么只有洛姝的记忆完完整整地被她记住了? 洛姝的记忆在她脑中为什么是特殊的? 或者说洛姝对她而言为什么是特殊的? 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洛姝怨气极重。 因为洛姝想要复仇。 可这就带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身携洛姝的怨气? 或者说想复仇的洛姝为什么会找上她,跟委托她似的只把这个任务交给她? 答案似乎也显而易见—— 因为只有她能用漆黑的火海烧开幽冥界重返人间。 因为只有她能替她去重生复仇。 但这就带出了一连串难以解开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愿意接受委托?藏剑宗洛姝和我做了什么交易?” “我当前为什么会是一副‘漆黑的火’的模样?” “这拥有【吞噬】【湮灭】属性的漆黑的火究竟是什么火?有何来头?” 此刻疑惑对着溪水中的倒影被接连道出。 因藏剑宗是剑宗,书大都只和剑有关,没能从中查出个所以然的人便只能这样继续“自己问自己”“自己和自己讨论”,以排解满腹狐疑带来的烦闷。 并又想到了那条能解开所有疑惑的终极办法—— 找回记忆。 找回那些并非属于藏剑宗洛姝的,而是属于她自己的她真正的记忆! 目前她显然是失忆了,所以才想不起自己是在幽冥界做了什么才变成火了+“曾和一个真正清正高洁的人一直亲密无间地在一起”。 即她与剑圣存在某种联系。 但问题在于,她直觉自己之所以失忆,并非是同那些爱下凡渡劫的修士那样的“摔失忆了”。 而是【不能想起】。 先前,她在烧天魔城时就是只一循着那份由剑光带来的熟悉感稍作回想,就觉自己的脑神经仿佛要被撕裂,脑中掠过一个充斥着黑暗与嘶吼的未知地点。 甚至如条件反射般察觉到—— 她不能想起。 她的真实身世会给她带来严重后果。 就仿佛一个通缉犯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通缉犯,才能乐呵呵傻乎乎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旦想起来了,那通缉犯这个身份就会将现有的平静哗啦打碎。 “可是我已经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啊。” 倒映在水面中的小黑火就这样再度叹了口气。 人若已经发现了异样,就会忍不住去发掘。 何况幽冥界那么凶险她都应付过来了,之后若真有某种力量要通缉她逮捕她,她应当也能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怨气】必须先处理。 那“复仇的野兽”如今已经两次对她产生了负面影响,先前是差点因泄露情绪被藏剑宗掌门发现,看见楚雪那回更是疼得她从苏牧云肩上栽倒昏了过去。 她只有满足这股怨气,为其成功复仇,达成了委托,这股怨气才会从她身上散去。 她才能解脱。 当然,鉴于她一定是和藏剑宗洛姝有过某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式的交易,替人家复仇也是她理应履行的承诺,她不会背弃。 眼下,眼见藏剑宗内的溪水已映不出倒影,只黑乎乎一片。 天已全黑。 小黑火便自顾自点了点身子。 “那就先继续做洛姝吧。” 接着就融入夜色,飘向那全藏剑宗最破的弟子宿舍。 恰撞见另一人也刚好从外头回来。 于是她就着根本没露出月亮的天冲对方打招呼。 “月色真美啊。” 并就这么被那双眼睛扫了一眼。 目送对方如同她擦肩而过似的,径直自个进了宿舍。 肉眼可见的冷淡。 她这段时间之所以能尽情自己调查,对着溪水自言自语也没关系,正是因为唯一能正常地看见她听见她的苏牧云再不像先前那样一个劲盯着她揣测了。 像是在她告诉了他“我就是藏剑宗大小姐洛姝”后,他便下定决心要自己调查。 有一种“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不需要你也能自己查出来”的独立感。 老实说,她觉得这挺好的。 之前她魂痛到栽倒时,他那么着急地用手捧住她,又从白天到晚上地盯着她醒来,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基于他那份慕强心理,对她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现在看来他还是有脑子的,一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就立即主动远离她,这几个月里甚至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而她也不无聊。 因为她有新的聊天对象! 每天都能像眼下这样在用鬼魂特有的穿墙而过进屋后再暗道一声“进去”,进入山清水秀的随身空间,飘向那把因尤其爱干净又正浸在灵池里泡澡的剑,对剑说。 “小冰小冰,今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12、第 12 章 回应她的是剑的嘟囔。 “我本来都不会理你的。” “且不论你故意后退坑得我和外头那阴暗小人结了契,什么强强联手一人一剑杀噬魂兽也是在骗我。” “我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只能待在空间里,太无聊了才和你说话的。” 毕竟冰心剑通体冷光,旁人一看就知其绝非凡品,苏牧云当前却是以“修为平凡但剑道才能尚可”的不起眼身份进入藏剑宗的,不能将这样一把好剑明晃晃地拿在手上用。 这会儿剑因已被“关”了几个月,自然就从灵池里竖起剑身。 “说吧,什么问题。” 只能先继续做洛姝的洛姝就问了。 “你说我身上沾染的神魂气息很熟悉,那个从前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你熟悉的人,甚至就是你的前主人。” “那我呢?你有没有觉得我熟悉?”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如今已知的点有两条—— 一是被冰心剑熟悉的神魂气息是真.清正高洁,冰心剑的前主人就是剑圣,二是她昔日曾和剑圣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 那么,作为剑圣的剑的冰心剑当然有可能认识她这个曾待在剑圣身边的魂。 对已经决定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得查明自己的真实身世的她而言,这点能够成为线索。 可待剑凑近了些许,如拿放大镜打量东西般绕了她一圈后,她得到的回答是。 “我从前应该不认识你。” “或者说你和我从前是没碰过面的。” 她就此想起一篇这段时间在藏剑宗藏书阁里看见的文献—— 作为全修真界最强剑修,剑圣在修炼前期和其他剑修一样,都有在手里拿着把剑,用剑挥用剑劈的。 但在修炼后期,剑圣不再需要在手里拿把剑了,踏出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道。 【以身为剑】 我即是剑! 所以若她和冰心剑“没碰过面”,那就说明冰心剑是那把前期陪伴在剑圣身边的剑,她则是后期出现在剑圣身边的魂。 这个【后期】。 莫非就是她先前循着由剑光带来的那份熟悉感回忆起来了的,是她待在那个比幽冥界还要黑暗,充斥着密密麻麻的非人嘶吼的【未知地点】的时期? 总之,她一边将这点记下,一边期待式地攥着两根火柴手。 “谢谢小冰,我还能问第二个问题吗?” “就是,你能感应到神魂气息,那你能不能感应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毕竟她不是真洛姝,身份是个问号,性别自然一样。 而冰心剑到底是把来自上界的剑,一正经讲解,语气便带了几分老气横秋。 “灵魂严格来说并无性别,只有【认知】。” “一个灵魂若在生出性别意识之际认为自己是男人,那‘它’就是‘他’,若认为自己是女人,那‘它’就是‘她’了。” “由这个没有实体的灵魂投射出的形象、虚影便也是‘她’,之后根据灵魂凝炼出来的肉、身亦是‘她’,是个真正的,完全的女性。” 说罢,它就见它跟前的小黑火一攥小拳头。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名美少女!” 冰心剑:“那你就是美少女。” 正在打坐的苏牧云就这样听见自己的空间里传出一声“好耶”。 仿佛有人开心得在花海中迎着太阳一蹦老高。 他本已决定不管不理,恢复自己的冷静独立,眼下却还是忍不住想着对方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开心的,同背靠门缝站着的人似的关注起空间里的动静。 然后便听见了“小冰你人真好,我最近看书发现有一种特殊的晶石像我这样的无实体鬼魂也能触碰到”。 “藏剑宗的溪水里刚好有这种石头,我捡一些给你做一串长得像菩提珠的剑穗吧”。 导致翌日,在小黑火照常离开空间飘去了别处后。 刷的出现在冰心剑跟前的不是新剑穗,而是一个自带低气压的少年。 冰心剑顿感不妙,旋即也果然听见对方用冒着寒气的声音说。 “你明明才来几个月。” 显然是心里极度不平衡。 连带着紧随其后的冷冷的“今日我要在空间里练剑”和抓向剑柄的手,当场就令冰心剑心中警铃大作。 之后它遭受的对待更是令它在傍晚之际,见小黑火从外头飘回了空间里时,整把剑当即就从灵池中哗啦起来,一边气得抖水,一边发出“不可理喻”“幼稚至极”“他竟然用我去砍泥巴你敢信”等强烈谴责。 却闻小黑火转向那坐得老远且背对这头的少年,若有所思又自顾自似的说。 “果然不是什么高冷师兄。” 接着又一日过去。 两日过去。 “即将结丹的内门弟子”已到了开始结丹的时候。 藏剑宗淬剑崖上空就此聚起雷云滚滚,众人皆见那坐在雷云下的年轻弟子脸色发白,遂有“心境不佳啊”“怕是要渡劫失败了”的唏嘘传出。 却无人料到轰隆落雷的刹那,半空中竟蓦地涌出一片漆黑火海,如包饺子似的把劫雷整个吞了! 更没人料到在雷云散去,先前愣住的围观人群已议论起“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是什么火”“那渡劫的弟子有够幸运的被火吞了雷他就不用扛雷直接进阶了”时。 在他们眼中“忽然消失”的火已缩回小小一簇。 先是跟着个刚从那成功结丹的弟子身上取了一小瓶血的侍从见到了目露欣喜的洛掌门。 后又跟着夺过小血瓶就往藏剑宗西边角落飞的洛掌门。 看见了一块石头。 这石头宛若竖着的石碑,瞧着和其他散落在此的石头一样普通。 让洛掌门很失望——因为他这回往石头上泼血,石头又一次毫无反应。 洛掌门背后的小黑火却很高兴——因为石头并没有被锁在某个密室里,而是以平平无奇来掩盖特殊性,意味着是个人都能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过来泼血。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飘回了那全藏剑宗最破的弟子宿舍。 如双手嘭的推门进屋般超快乐地喊。 “苏牧云!” “准备一下,明晚就去拿剑法下卷。” 不料无人回应。 在这未点灯的,比外头的夜色还暗的宿舍内,扑面而来的唯有浓郁的血腥味。 饶是小黑火也因此一滞。 在飘过去看清情形后更是暗道“果然”。 苏牧云这回果然不是什么又遇险了又被谁打成重伤了。 而是【自己在让自己受伤】。 他是在故意不进空间泡灵池疗伤,就坐在外头这供弟子打坐的蒲.团上。 于全身经脉噼啪断裂,骨骼嘎嘣崩坏的声响中皮肤开裂,流出了血。 也在这尚没有拿到剑法下卷,修为一旦超过金丹期就会爆体而亡的情况下泄出了自己体内会超出金丹期的多余的修为。 在被爆体而亡前先【自我爆体】。 以让自己活下去。 “挺聪明的。” 洛姝评价。 并且她觉得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自我爆体了。 一不留神练剑练多了,遇到危险不得不战斗等都会使修为自动上涨。 所以他眼下才好似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化动作,意识其实已经昏迷了,听不见她的声音,人却还如定住了似的坐在被血浸透的蒲.团上,在继续外泄修为。 而她瞧了他一会儿。 看着他整个成了个血人。 看着那被血糊住的,失了颤动的睫。 忽然就说。 “我今天找到剑法下卷了,心情很好,可以给你分享一下。” 躺在黑暗中的意识就这样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暖意。 与灵力带来的肉、体治愈力明显不同,是一种精神抚慰。 乃魂力的效力。 惹人恍惚。 令人如置身幻境般换了个躺着的地方。 迎来日光温暖。 背靠草地柔软。 看见了一只覆在他额上的,正给他注入魂力的手。 他下意识就循着这只手去看。 见那手臂被金色的日光勾勒得近乎晶莹剔透。 见一个少女坐在他边上。 脑袋挨着膝,垂下的长发被日光穿过,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使人目眩神迷。 看不清她的脸。 只知道她在歪头瞧他,如心情很好似的哼着悠扬的歌。 又用那只给他注入魂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说。 “我有好消息要宣布。” “快点醒过来。” 这之后,昏迷的少年也的确醒了。 并一言不发。 表面看着就是和先前一样在冷漠沉默。 导致悬浮在他跟前的,注意力这会儿皆放在了剑法下卷上,只顾着说明“藏剑宗西边角落有块石头”“往石头上泼血就能激活它”的小黑火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当她看着对方有照着她说的隔天晚上就去了那石头跟前,正一声不吭地对着石头割、腕放血时,还生出了一种“很听话嘛”的欣慰感。 然后这份欣慰就和“终于能拿到剑法了”的快乐一同戛然而止了。 她竟看见在被哗哗浇血后,跟前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虽的确嗡地发了一会儿光,却很快就如仪器失灵般忽明忽暗,最终宛若炸了的灯,啪的灭了! 不祥的预感顿时就让小黑火将身子一侧。 “你是不是没有‘脑中涌入大量剑法’?” 回答果然是。 “没有。” 于是洛姝开始用神识绕着石头扫描。 因到底吸收了正确的剑法传承人的血,这石头先前好似密不透风的壁垒,现在却有浮现出一些密密麻麻的光纹,能用神识扫得出来了,令她就此发现—— 若将这石头比作一把锁,那这锁现在就是个【故障状态】。 为什么好端端的锁会出故障? 因为藏剑宗掌门一直在乱开锁!不仅长期拿非剑法传承人的血即错误的钥匙使劲往锁眼里塞,还很有可能试过蛮力爆破。 越想越让人想深呼吸。 乃至对“复仇的野兽”说。 “你这便宜爹真该死啊,我们把他一起杀了吧。” 但在一旁的苏牧云看来,她就是先在石头前自言自语,接着转向他,在说明了“石头被藏剑宗掌门弄坏了”“无法正常拿到被锁在里头的剑法”之后,如胳膊一抱似的沉吟。 “如何处理这坏掉的锁,目前我只想到一种方法——让我变得更强。” “我变强了,魂力更多了,就不仅能扫描,而是能破译,解构这锁。” “即使它出了故障,我也知道该怎么把它修好。” 那她就是需要吃东西了。 像当初她烧天魔城+吞了他的劫雷时那样。 故而他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 在这所有修士都人手一个,表面看着装不了多少东西,如同小锦囊的布袋子里,通常都能倒出一地的灵石丹药法器。 可他早就因被逐出宗门+持续遇险,早已在孤身一人的颠沛流离中一贫如洗,眼下他能在他的储物袋里看见的,就只有她先前带他进那荒废的院子时找给他的物品。 与他空间里那把剑和他如今这条好端端的命一样,都是她给他的。 给的太多了。 以致他就算清楚这是源于利用,也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甚至会因自己在昏迷中置身的那场幻境,想着假如她真的只是利用我,为什么要在我因爆体痛苦的时候用魂力安抚我? 为什么要同其实并不讨厌我一般瞧着我,拍我的额头? 为什么会那么耀眼。 那么温暖。 反观他自己。 他好像都帮不上她的忙。 只能看着她在用火海一包他的储物袋将储物袋整个吞了后,如垮了肩似的发出沮丧的声音。 “我就知道不够吃。” 别说力量上涨,她吃这点东西就跟吃了口空气没差。 饶是先前在吞那需要渡劫金丹的某弟子的劫雷时,她也只是稍有“我吃了个东西”的感觉,根本不像在吞天魔城时那样“吃饱了”“浑身是劲了”。 也没有第二个伏着条灵脉的天魔城能供她吃了。 并且,即便是正常地“找饭吃”,即去找人参鹿茸之类的吃了当然能大补的天材地宝,以黑火状态的她的食量,只找到一两根几万年的人参肯定不够。 也就是说,她得找到满满一仓库的天材地宝。 这让人怎么找! 她当场就气得整个火一鼓。 “烦死了!” 未曾想那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少年会忽然出声。 “前辈,若剑法下卷暂时无法取得。” “不如先调查楚雪。” 13、第 13 章 在听罢所有后,洛姝不禁深感多一个人调查果然就多一分进展。 她先前之所以不得不将重生复仇线上的疑点暂搁一边,就是因为她飘遍全宗也没见着关键人物楚雪的人影,不知其到底去了哪里。 但现在苏牧云提供了一条线索—— “此前,有藏剑宗弟子发现楚雪虽自称要前往问剑宗筹备婚礼事宜。” “实则却暗自去了问剑宗南面的【杏花村】。” 那她当然可以直奔杏花村,看看楚雪这回是不是又偷偷去那了。 并先核实一下这条线索的真实性,问跟前的少年。 “这情报你是怎么得来的?” 对方:“刚好有人挑事。” 原来这和他只能住全宗最破弟子宿舍一样,皆归因于他还没进宗就对着本宗知名仙子甩臭脸。 激得一批成天“楚师姐好美”“楚师姐小心台阶”的舔狗在他进宗后纷纷提剑过来怒叱“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女神无礼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然后就被他一剑掀翻掉了一地。 又还没爬起来就遭冰冷的剑尖一指。 只能在被问及楚雪的动向时,瑟瑟发抖地说出了自己在偷偷尾、行女神时看见的情形。 洛姝:真简单哪00 却的确是她触发不了的,只有苏牧云能触发的事件。 在她正在东边调查时,发生在了苏牧云所在的西边。 令她此刻叹了口气。 “你小子先前是没打算告诉我啊。” “如今想开了,想必是眼见剑法下卷还拿不到,发现自己还得靠我,想和我搞好关系吧。” 苏牧云没有说话。 即便那漆黑的鬼火中已投来一道幽沉的视线。 “下回再敢隐瞒这般重要的情报。” “就给我下辈子注意。” 纵使她说罢后头也不回地将他丢在后边。 他也只是抿唇。 跟上去。 看着她的背影。 想到他因她的魂力看见的她的虚影。 其实依旧不认为她是那“早已经死了的藏剑宗大小姐”。 因为那些被他用剑指着的藏剑宗弟子皆回。 “洛姝?你问那个昔日全宗万人嫌?” “那种不及我女神半根头发的东西提她我都嫌晦气!” 说明那个洛姝在藏剑宗混得极差。 他前边那簇火绝不可能会这样! 他甚至无比确信,以她的能力,她即便掉在乞丐堆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为丐帮领军。 可他还是有在收集那个洛姝的情报。 直觉她虽然不是那个洛姝,却一定与其有某种联系,否则她就不会对那些戏剧性的过去知道得那么清楚,也不会在听见陆青河看见楚雪时有那么大的反应。 不知这回若跟着去了杏花村,他是能探出些关于她真实身份的线索。 还是只是故地重游,带起一些没用的回忆。 而洛姝并不知道杏花村对她后边的人来说竟是故地。 她就是遥望夜幕,想着自己可能得蹲守。 即在到了杏花村之后,她不会第一时间就一眼看见在村里鬼鬼祟祟的楚雪,需要先隐在一边。 事实也果然如此。 待天边拂晓,宵禁结束。 自藏剑宗御风飞向问剑宗以南。 逐渐入目的唯有炊烟袅袅。 有村民扛着榔头谈论今日的太阳。 平静平常。 乃至让人根本感受不到这是人能在天上咻咻飞能掐诀念咒的修真界。 可依据记忆+藏书阁的知识,这样一副与凡界无二的男耕女织的情形在如今的修真界早已见怪不怪。 皆因自千万年前就已开始的【灵气枯竭】。 修真界的空气虽还是飘荡着灵力的灵气,却远不及往日那般灵力浓郁。 从前是灵气养人,修士个个都灵根绝佳,皆是能飞升的修炼奇才。 如今是灵气稀薄,贫瘠的土地里遂冒出了大堆“歪瓜裂枣”。 同样因灵气而生的天材地宝也是日益减少。 导致【修炼资源匮乏】。 引发了围绕修炼资源展开的激烈争斗。 这才有杀人夺宝弱肉强食。 使得如今的修炼环境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并不友好。 像是“歪瓜裂枣”们,便是纵使有上进的心,有在努力修炼渴望变强,也永远争不过那些天赋好的,有世家宗门撑腰,坐拥修炼资源的天之骄子。 最终成了她眼前这些挥着榔头锄地的“村民”。 因修为低得御风时只能堪堪让脚跟离地,索性就不用法术,和凡人一样生活了。 并且这还算是“小日子挺滋润”的。 环顾后可见,这个名为杏花村的村子虽无修炼资源,但有自然资源,譬如土地肥沃,庄稼油亮,故而“村民”们皆红光满面,是个衣食无忧的状态。 据说真正的修真界最底层是真的穷乡僻壤,横着无数具病死的饿死的死尸。 然后她便先着眼当前。 拿火柴小手一指村子边缘的小山坡。 “那个位置不错,能观察到整个村落,去那里蹲守。” 她就这样察觉到被她附着的少年有一瞬的凝滞。 虽还是听她的指挥动了,步子却有些沉。 一双眼睛也敛睫垂着,压着晦暗。 像是那小山坡上有什么他不愿触及的阴霾。 而一声“哎”亦在此时从边上响起。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过来。 “一副生面孔……你是第一次来杏花村吧。” “那个地方可不吉利啊。” 其一抬拐杖,冲那山坡上点了点。 “十多年前,那个姓苏的女人就是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她不知是从哪来的,似是被毁了容,面容可怖,又疯疯癫癫。” “所有村民见着她都要绕道走,昔日从这山坡上传出的尖叫,大骂,和藤鞭抽打的啪啪声响,全村都能听见,还有人曾见她把她自己的孩子推进了蛇窟里。” “也难怪那孩子会亲手烧死自己的母亲。” 这番话通常都会带起唏嘘同情。 令人听着“姓苏”恍然大悟“噢原来他这么阴暗扭曲是因为有段俗套的悲惨过去”。 但在苏牧云这里。 他听见的是来自小黑火的“哇塞”。 “真的是被烧了哎!” 她仿佛看见了什么五光十色的游乐场滑梯。 一到这山坡上就兴致勃勃地绕着那焦黑的废墟飘来飘去。 甚至在那虽被烧空了却还歪着的破木架子旁骄傲似的将火身子一挺。 “但是呢,没有我烧得干净。” 导致他先前在走向这小山坡时的百感交集像是被迎面一噎。 气氛完全就不对! 但旋即他便再度浑身一滞。 闻那悬浮在废墟中的小黑火先是看着断梁下方说。 “无人收尸,部分骨头还在。” 而后如侧首般问他。 “要不要过来和她打个招呼?” 林中的鸟就是在这时被惊飞的。 连带着如被哗啦撞开般的灌木。 和被宛若飞奔的步子狠狠踩碎的地上的树枝。 皆出自一记猛地转身,背离废墟的背影。 令跟上这背影的小黑火掠着呼呼风声自顾自似的一“嗯”。 “这么生气,看来我猜对了。” “你其实并没有烧死自己的母亲。” “你其实仍对她抱有感情。” 背影蓦地一停。 看不见神情。 唯见那垂置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攥得骨节发白。 带得整个身躯都因如压抑着什么一般发颤。 却在最后松开。 “你说的对。” “我还是将她视作母亲。” 即便那干枯的手只会将指甲死死扣进他肩里,称他是她好不容易才生下的【那个大人物】的骨肉,能带她重回那座奢华的城。 纵使那血丝遍布的眼睛如诅咒般近乎贴着他的眼睛,要他必须出人头地,成为助她翻盘的工具。 为此责骂,鞭打。 一次次抽烂了刚结的痂。 甚至她将他推进爬满毒蛇蝎子的地窟,只因为她要他立即学会一个御毒法术。 他也依旧在她病倒卧床时给她端了药汤。 “只是她还是死了。” “所以我把她和房子一起烧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站在屋前。 看着火海熊熊。 吞噬了桌上那条血迹斑斑的藤鞭。 看着梁木崩塌。 哗啦压在那瘫在床上的干枯的手上。 发出了笑。 转身走了。 却不料今日再度站在那已成废墟的屋前。 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没用的情感丢掉。 它们还在原地。 令他不愿触及,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于眼下再度发出了笑。 “我真是可笑。” 然后他就被揪脸了。 依旧是被那火柴小手如扯面皮般往外揪。 “生气吗?” “生气才是对的。” “因为我不仅没有安慰你,还在揪你的脸,还要骂你脑子不好。” 这话明明宛若穿心刀。 可她的语气并不嘲弄讥诮,只笔直地散发出一股沉稳冷静,叫人好似对上了一双清凛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听着她一字一句。 “别想着丢掉过去,过去不可能舍弃,一个人的经历早已融进了此人的骨血里,塑成了所谓的性格,言行,是你必须接受的【自己】!” “不可回避,也无法回避。” “就如孩子不可能会忘记母亲。” “你因此滋生的感情。” “你的悲伤,愤慨,自嘲时的不甘心,被我揪脸时的生气。” “都不是可笑的东西。” “而是你前行的动力!” 这重重一句宛若大风撞上身体。 吹开额前碎发。 现出震颤的瞳孔。 用力,响亮地宣告。 “这是一场前进,不是什么还在原地。” “怀揣着强烈的感情,让那断梁下的白骨,让问剑宗掌门,让我。” “让所有打压利用你的人走着瞧吧,苏牧云!” “你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决心要变强的吗?” “你那份能在重伤时下意识打坐吸收灵脉的修炼本能,在空间中挥剑练习时的专注刻苦,那双‘我绝不会死’的嵌着血丝的眼睛,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啊。” 于是听者忽然也看清了——那些过去是有细节和后续的。 那是小小的人影站在起火的屋子跟前,是发出了笑,一双眼睛却也充斥火光,熊熊燃烧。 下定决意! 是尚且稚嫩的手拿起了剑。 天赋很好,有修炼底子,一个人四处历练也能长成少年。 是少年以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修士的身份当成了问剑宗首席弟子,沧澜界皆知“十七岁的金丹期天才”。 不是可笑的东西。 而是剑指苍穹的证明! 但她已经松开了揪着他脸的手。 仿佛这只是她走在路上偶然望见有块路牌倒了,遂随手扶起来,完事了就走人了,浑不在意的,于此刻被一片随风飘来的花瓣吸引了视线,问他。 “这村子叫杏花村,应该少不了杏花吧?” 时下的确是杏花盛开的季节。 穿过林荫,拨开灌木,入目赫然是片杏花林。 其实已是苏牧云熟悉的地方。 像是打水,采药,他昔日都会经过这杏花林边上。 可这回,他看花时的心境大不一样。 因为她面对被风吹动的花,如要张开双臂迎接什么般说道。 “感情很重要。” “人是因为被感情驱动,才会努力,用力地去完成某件事情。” “与其强调‘没有心’‘修无情道’却又有一堆爱恨纠葛,不如全部都要。” “亲情,友情,爱情……我要有超丰富的感情!” “喜欢,讨厌,开心,生气……我才不要压抑自己。” 所以她动了。 奔向那片如云朵般随风摇曳的花枝。 放声笑。 尽情转圈。 感日照风拂。 看晕着淡粉的白色花瓣如蝴蝶雨般在林间下坠飘飞。 心中满是喜欢。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喜欢这样的落花纷飞的美景。 喜欢这湛蓝的天,畅快的空气。 憧憬着这明媚的世界。 这才在黑暗中那样拼了命地记着【我要离开这里】。 来到了这人间。 只是她并不知道。 那同样站在落花中的少年已被光芒晃了眼。 看见的不再是什么飞来飞去的小黑火。 而是一个笑若银铃。 翩翩轻盈。 在花间拎着裙摆扑蝶弄影的少女。 虽说他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不知她到底是谁。 却能见她此刻转身向他。 在光中对他说。 “我喜欢这里。” “今后再来一次这里吧,苏牧云。” 14、第 14 章 杏花村则依旧炊烟袅袅,平静平常。 直至数日过去,夜深人静之际。 一道流光从天边飞来,没入杏花林深处,于落地时现出一记白裙雪纱的人影。 其对面的灌木因此动了动,也现出个人。 此人体格看着高大魁梧,一张脸却呆滞麻木,双目空洞。 开口时就仿佛什么机械咔哒咔哒地张合,僵硬地拼出了一句。 “先汇报二宗的情况。” 白裙人遂回。 “洛掌门近来又取了一名金丹期弟子的血试图激活剑圣的下半部分传承,但还是失败了,于是再度特意召我过去,要我在嫁去问剑宗后窃走剑法上卷。” “问剑宗掌门却似乎是‘弄丢了本已攥在手里了的剑法上卷’,问剑宗少主称其在从雾山回来后便一直面色阴郁。” 对面那僵直的人就此接着将口一开一合。 “每每听见这样的汇报,我都不禁想感慨一番你在男女之事上的手段。” “问剑宗那头之所以同意结亲,本是因为问剑宗掌门听说了‘剑法下卷可能还在藏剑宗内’,和藏剑宗掌门同意你嫁去问剑宗一样,是为了剑法罢了。” “哪知问剑宗少主竟能被你迷得丢了脑子,连自己亲爹的情报都能全盘托出。” “当然,这大抵也是因为问剑宗少主本就没多少脑子。” “像是那陆青河,就是个极难对付的。” 话至此,硬邦邦的字句流露出愁苦似的追忆。 “当初,我只是恰好在他外出历练的路上屠了个村,他却硬是要追着我砍。” “你那时候一定也觉得他很烦吧,毕竟你之所以死皮赖脸地和他一块出来历练,我寻思应当是为了和他‘不经意间’产生些肢体接触,本是想勾、引他的。” “可他非但不解风情,还连累你也要追在我后头。” “你的实力又弱得连我的【那些属下】都打不过,堪称剑修中的饭桶。” “也就是我观察力敏锐,发现你因被陆青河屡次不解风情,已对他生出了怨恨,报复之意,虽然饭桶,但还有可用之处。”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哈”“哈”笑声就此在漆黑的林间响起。 “那陆青河却是万万没想到,你作为他的同门,身为一名手持剑这样的【克魔之兵】的剑修,竟会接受我这种穷凶极恶的魔修的提议,反过来给他下、毒。” “于是我原本打不过陆青河,现在却打过了。” “你原本不被陆青河所喜,但现在全沧澜界皆知陆青河爱你爱得将未婚妻推下台阶,任由她被掳走,被折磨致死,如今又为你闹出‘打伤同门抢走剑法’‘两年后将大闹婚礼现场’一事。”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然而白裙人并不像感受到了“得偿所愿”。 只面上一会儿青黑,像是被对方在字里行间对她透露出的鄙夷气得咬牙切齿,一会儿脸上又显出畏惧,仿佛想起了自己正被对方攥着把柄,乃至如慌忙解释般道。 “我最近都有在依你的命令办事,那些对【灯】的质疑很快就能压下去……” 其对面的人影顿时发出一个“嘿”字。 “别紧张,我当然也从我的那些属下那里听来了情报,知道那些质疑不是你的问题。” “今日之所以同你提这么多陈年旧事,并非是为了督促你。” “而是在【调试性能】。” 说到这咯啦一声。 此人的声带位置仿佛有某个齿轮崩断了,整个脖子竟蓦地九十度弯折!脑袋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却没有鲜血喷涌。 那整个人体仿佛早就被改造过,比起血肉之躯更像是一组衔合起来的零件,脖子断裂处遂相当平整,掉了脑袋就如掉了一块叠在上层的积木,下方的躯干依旧立着。 自其后传出啧啧声。 “看来发声性能还是不行,说多了话就超负荷了。” “虽说原料是活人,表面看着依旧还活着,但因发声性能不好,只能以消失半年后一回来就闭门不出,仅在宗门被袭时短暂地出来推了下人,之后就一直闭关修炼的方法来保持不露馅。” “我的【魔偶】仍需改进啊。” 由高大的人躯投下的阴影中就这样走出一个矮小的影子。 其身材五短,宛若侏儒。 四肢又有种如零件拼凑般的不协调感,顶着个异常硕大的脑袋,整个人如同一个畸形的大头娃娃。 看得因是在整个杏花村视野最好的山坡上蹲守,一瞧见天边有流光飞来就立即跟到了这里。 凭着能隐匿气息的法器千颜并未被发现,靠在树后目睹了这场汇合的苏牧云当即给自己体内的另一个魂传音。 “此人恐怕是【魔偶老祖】。” “我在问剑宗时,曾见过宗门公告栏里贴出过他的肖像,也曾听其他剑修议论过,‘魔偶老祖虽不是魔修中实力最强的,却是魔修中最难除的’。” “因为他自创了一门【魔偶术】。” 这魔偶邪术能在血肉中穿入针线,打碎关节嵌入齿轮,用极度残忍的手段绞灭一个人的神魂,只留一副躯壳,将一个大活人改造成一具对自己唯命是从的魔偶。 让魔偶老祖拥有了大批绝对忠诚于他的魔偶属下。 和一批不得不忠诚于他的魔修。 “据说那些魔修起初皆是看魔偶术好用,都想拥有对自己绝对忠诚的魔偶,魔偶老祖那时也是魔修中的新秀。” “当他乐呵呵表示‘我很乐意将我的魔偶术分享给大家’时,众魔修便都以为他这是想讨好前辈,遂欣然学了他的魔偶术。” “自此着了他的道。” 这即是后来才被众人察觉到的魔偶术的第二大特性—— 作为魔偶术创始人的魔偶老祖就仿佛“母体”“主脑”,所有学了他的魔偶术的魔修都必须遵从他的命令,否则他只心念一动,忤逆者便会当场爆体而亡。 所以众魔修本身其实根本没想攻打藏剑宗,只是依着魔偶老祖的命令冲进去作乱,制造一个“渣男始乱终弃”现场。 让楚雪前脚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是胜利者。 后脚就对上了这从夜色中走出的侏儒。 “我已经帮了你,从今往后。” “你都要回报我。” 不从? 不从就把人美心善的初雪仙子先是与魔修勾结残害同门,后又给魔修开后门引狼入室导致藏剑宗死伤无数的罪行曝出去! 这无疑就是楚雪被攥住的把柄。 是其只能定期来这杏花村汇报,在为魔偶老祖【做某件事】的原因。 这【某件事】又显然关乎藏剑宗问剑宗,叫人下意识就会想到正被二宗掌门所争的剑圣剑法。 但此刻。 在覆着夜色的视线里。 大头侏儒站在那无头躯干边上,仰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魔偶念念有词。 “不过,这性能上的问题,即我的魔偶术,或者说我的实力的局限性,一旦得到了【那股力量】,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你们这些人争的什么剑圣剑法,剑圣传承,根本不及【那股力量】。” 洛姝:真是大鱼吃小鱼啊。 俗套的白莲花养女和被泼脏水的万人嫌真千金皆只是被藏剑宗掌门拿来激活剑法的小虾米。 而这针对剑法的二宗相争在吃了“渣男白莲花”这小虾米之后。 原来也只是一条被魔偶老祖因渴求某种未知力量,以恰好送上门来的楚雪为棋子之一所编织的,将藏剑宗和问剑宗都罩在其中的【更大的阴谋】吞噬的小鱼。 她也是在这时再度犯起了“魂痛”。 因为对她魂内那“复仇的野兽”而言,这场真相足以令其发出痛彻心扉的悲鸣,恨不能亲手撕碎树外那两记人影。 好在那有静心安神效用,专程留给她的菩提珠于此刻再度生效。 柔和的能量仿佛从她魂内溢出的光,助她压住了异常。 加之她现在是在苏牧云体内,苏牧云的壳子多少能裹住些泄出去的情绪。 于是一切在夜色下继续。 可见那大头侏儒抬起手,朝其身后的阴影中一拽。 如拽着根线般扯出了一溜灯笼。 兼愁闷似的一“唉”。 “我都特意给这些灯贴上了喜字,让它们瞧着像是你的婚庆灯笼了。” “可就如你先前说的,这沧澜界到底有些敏锐的能察觉到这些灯不对劲,质疑‘这灯似乎散发着某种邪气’‘为什么要密密麻麻地挂这么多’。” “可不能让他们毁了我的计划啊。” 魔偶老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离他最近的一盏灯笼。 灯笼顿时如感应到主人的法器般发出暗红的血光,照得那灯笼表面浮现出宛若人皮的可怖纹路。 让洛姝想起自己在幽冥界吞噬那些大恶人的神魂时,曾在出自某个恶人的混乱的记忆中见过类似的血淋淋的纹路,其是用于围住一群被捆住的瑟瑟发抖的活人。 将活人血祭。 用血流成河激活一扇封闭的门,从而获得本被锁在门内的强大力量。 正对应了魔偶老祖渴求的【那股力量】! 眼下楚雪接过灯笼称“是”,则显然是在为魔偶老祖布置这血祭现场。 魔偶老祖显然是要以“藏剑宗的初雪仙子和问剑宗少主结亲”令藏剑问剑二宗的掌门长老级重要人物在婚礼那日齐聚一堂。 又特意散布“抢走了剑法下卷的陆青河要来大闹婚礼”吸引一批也觊觎剑法的,或是单纯看热闹围观的修士抵达现场。 给他的血祭灯笼提供充足的养料。 同时,因魔偶老祖今日为调试魔偶的发声性能提了太多陈年旧事,楚雪到底是倍感紧张,遂在将血祭灯笼都收进储物法器里后忍不住对对面出声。 “事成之后我能全身而退,这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 那本就要带着无头魔偶走回阴影中的矮小人影就此回头一咧嘴角。 “放心放心,我魔偶老祖说话算数。” “你只要老实听令,为我办成了这场事,往后我便不会再找上你了。” “待到婚礼那日,我会让属下制造混乱,你一定能以被为爱疯魔的陆青河掳走,自此和陆青河一起下落不明的可怜的受害者的身份全身而退的。” 所以“陆青河会在婚礼上现身大闹婚礼”也是早就被设计好的。 和为了制造“陆青河抢走了剑法下卷”这个能吸引更多养料到场的噱头,让陆青河打伤同门暂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一样,都不是什么狗血的爱恨纠葛。 而是魔偶老祖这场【更大的阴谋】中的一环。 完全超出了苏牧云的意料。 也令他听见自己体内的另一个魂在这树外的对话彻底结束时,如压了好一会儿心绞痛,终于能松开揪着胸襟的手了似的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发出脑内音。 “这次运气不赖嘛,只蹲守了一次,就一次性把真相都听得七七八八了。” “现在考考你——在交接完毕后,楚雪和魔偶老祖已一个往东飞,一个往西走,分开了,此时是该跟上楚雪,还是该跟上魔偶老祖?” 他:“魔偶老祖。” 因为如今已真相大白——楚雪只是个小卒,魔偶老祖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 陆青河这段时间的失踪。 陆青河当初在外出历练消失半年回宗后的闭门不出。 陆青河在藏剑宗和魔修混战时抱着楚雪却推开了未婚妻洛姝。 都是因为魔偶老祖。 是因为魔偶老祖借楚雪对陆青河的报复心理,与楚雪合谋下、毒。 将陆青河制成了对其唯命是从的魔偶。 所以若要找到陆青河,需要跟着是魔偶真主人的魔偶老祖,跟着楚雪没用。 倒不如说,楚雪自己其实都想疯了找到陆青河。 因为已被制成魔偶的如今的陆青河对楚雪而言已不再是什么勾、引无果爱而不得的清俊师兄,而是她残害同门勾结魔修最直接的证据! 她现在只想找回,销毁这证据。 只盼着在婚礼那日,魔偶老祖能如约将这证据全盘交给她。 让她表面上是被陆青河掳走了,实则是陆青河这项证据被她拿到手了,能被她带去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销毁了,这便是她事后能全身而退的依仗。 他体内的另一个魂也如颔首般道。 “不错。” “操控陆青河消失在众人眼前,将陆青河暂时藏起来了的人并非楚雪,而是魔偶老祖。” “今夜若能跟着魔偶老祖直接找到陆青河,便没必要再等什么‘陆青河在婚礼现场现身’了。” 但她预感这希望渺茫。 毕竟没有事情是真能一次性解决的。 而结果如料。 在先任由楚雪化作流光飞走,只踩着被夜色覆盖的幽暗树影跟了魔偶老祖一段路后,魔偶老祖身边那具无头魔偶在乌云遮月的刹那蓦地转身扑来! 四下林木亦哗啦声迭起,蹿出一个个面色呆滞麻木的魔偶属下。 导致苏牧云条件反射地噌的拔剑。 彻底暴露了行踪。 带起一阵啧啧。 “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果然是有人在跟踪我。” “一个金丹期能不声不响地跟了我这么久,想必是身携能隐匿气息的极品法器了。” “可惜,法器再怎么厉害,人实力不够,还是要被我杀咯。” 此时的魔偶老祖也已经转过身来,正露出咧开的嘴角嘿嘿发笑。 看着他的魔偶属下们如铺天盖地的蝗虫般围向那不自量力的金丹期剑修,即使被那剑光斩成两截,也能在倒地后如积木般迅速重组回来继续进攻,已觉毫无悬念。 未曾想自己会在正欲走人之际忽的背脊生寒,感受到一股令全场气压骤低,令人心惊胆战的强烈的阴煞戾气! 看见一簇凭空出现的漆黑鬼火。 15、第 15 章 可为什么说“魔偶老祖不是魔修中实力最强的,却是最难除的”? ——此刻,骤然燎原的漆黑火海是瞬间焚尽了那些从夜色中扑来的影影绰绰的魔偶,却没能逮住魔偶背后那一见火海熊熊势头不对就【原地逃走】了的大头侏儒。 为什么说是“原地逃走”? ——视线中,在漆黑火海围上去的刹那,那具矮小畸形的躯体竟直接原地哗啦散架!如解体的零件般散落一地,再无人的气息,只是一堆金蝉脱壳后留下的碎壳。 “这就是魔偶老祖尤其难除,或者说旁人根本抓不住他的最大的原因——他能以魔偶术给自己制造【备用身体】。” “沧澜界的某处山洞里,某堆隆起的土里……到处都是他的身体。” “一旦察觉不妙,他就立即舍弃当前的身体,转移进另一具位于别处的新身体里。” “而他真正的【本、体】据说已被他自己切割成了头颅四肢躯干等无数块,分别被他藏在沧澜界各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相当难寻。” 少年的声音就这样在现场响起。 和已收回火海的悬浮的小黑火一同对着地上散落的肢体。 令小黑火沉吟。 “回藏剑宗吧。” “虽说看这情况,想拿回陆青河还是得等一年多之后楚雪和问剑宗少主的那场大婚,但【调查】依旧可以继续。” “只是这回的调查,查的不再是已经真相大白的‘渣男始乱终弃’,而是‘魔偶老祖到底想要何种力量’‘届时的血祭会引发何种异变’‘为什么偏偏选择藏剑宗和问剑宗为血祭的主要养料’。”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何况这么大一个阴谋已在眼前露出冰山一角。 洛姝想着反正现在“重生复仇”仍要等一年多之后,剑法下卷那头又因那封存剑法的石头被藏剑宗掌门弄坏了,也是个暂时无法处理的情况,那她就索性先查查魔偶老祖这头。 对边上的苏牧云继续道。 “若抓不住魔偶老祖,那就从总归和魔偶老祖接触良多,或许知道些内情的楚雪身上着手。” “如今她已经和魔偶老祖交接完了,一定会返回藏剑宗露个脸,多待一会儿,消除那些‘最近怎么都没看见楚师姐’的声音。” “也就是说,你这次回藏剑宗后,能够在藏剑宗内和楚雪撞见。” “能够通过刻意接近,故意套话云云,从楚雪那里获取情报。” 小黑火就此侧过火身子,如天降大任般拿火柴小手拍了拍少年的肩。 “我这么说话你应当也听出来了——这件事我打算让你自己来做。” “因为我一靠近楚雪就会情绪激动难以自控,若是由我穿着你的身体去接近楚雪,谁知道会不会又发生‘剧烈魂痛’‘当场晕倒’之类的意外。” “即使你做不到笑嘻嘻地凑过去喊‘楚师姐’也没关系,我已经给你量身定制了一套接近楚雪的方案。” 冰心剑:“量身定制?” 作为一件克魔之兵,它方才便已在和魔偶的打斗中被取了出来,这会儿尚没有被收进空间,和剑鞘一道挂在外头,就这么看着那听闻它出声的小黑火点了点火身子。 “做不到笑嘻嘻,冷冰冰也可以。” “倒不如说,在全是舔狗的藏剑宗里突然冒出个冷冰冰甩臭脸的,才会让楚雪有一种‘这个师弟居然不喜欢我’‘有趣的男人’的感觉,甚至产生‘我要让他为我疯狂为我火葬场’的攻略欲,反过来主动接近我们这边。” 冰心剑:“感觉听见了一些奇怪的词。” 说罢它就见小黑火如抱起胳膊般“嗯哼哼”道。 “是我在藏剑宗藏书阁看到的。” “那里不仅有《修真界通史》《剑修的起源》,还有《我死遁后他们都疯了》《清冷剑尊今天也在火葬场》。” “现在的人流行什么,我可是有了解过的。” “言归正传。” 那火柴小手一指。 指的不是它,而是它那阴差阳错和它结了契的便宜新主人的脸。 “除却独特清奇的态度,一副能够吸引人的色相也很重要。” “若这张脸因被千颜易容暂时没了姿色,那就用身体!” “一方面要故意不拉衣领,对着楚雪露脖子露锁骨。” “另一方面要时常脚下一滑,恰好跌进楚雪的怀里。” “还有在泡完灵池之后特意去找楚雪。” “以及佯装无意地在楚雪面前掉下块贴身手帕……” 这番话堪称谈吐如流,滔滔不绝。 却令冰心剑整把剑都沁出了冷汗。 感受到一阵强烈的低气压从上方降下! 见它那便宜主人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小黑火每说完一段“如何勾、引楚雪”,那面上阴影就重上一分,连带着双肩都如压抑着什么一般微抖,于小黑火终于说完之际发出冒寒气的一声。 “我不做。” 可剑能通过神魂契约知道这份拒绝是源自什么,小黑火却并不知情。 剑遂只见小黑火再度如抱起胳膊般“嗯哼哼”,对着它那低着个脑袋的便宜主人说。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身段。”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比如在你自己没法脚下一滑的时候,我会亲自把你绊倒,一脚把你踹进楚雪怀里。” 冰心剑:完了。 它直接就倒吸凉气! 旋即也果然听见上方响起笑声。 “呵。” 然后便是疾风呼呼。 又是一场愤然离席似的转身就走。 甚至这回,任凭“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为了获取情报做出点小牺牲也是必要的吧”如何追上来,少年都依旧冷着张脸一个字不回。 导致冰心剑感受到了另一股阴沉气压——来自耐心已被消耗殆尽的小黑火。 同在雾山洞窟时一样目睹了一场逼停。 “再提醒你一遍——别在我面前耍脾气。” “你又不是没用过色、诱,我都看见你当初为刺杀摄魂妖女任由自己被丢上榻了,现在在这摆出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装给谁看?” 冰心剑:真是穿心一击。 它上方却一声不响的。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她对他本来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他若再不听指挥就是火上浇油。 这份通过契约传过来的情感令剑在回到藏剑宗,眼见小黑火飘出了宿舍后,不禁昂起剑柄看着上方。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 “她现在去外头确认那个楚雪是不是回宗了去了,听不见的。” 返回宿舍的洛姝就这样听见了充满愤慨的“我说错什么了啊”“像你这种不坦诚不成熟还脾气大的活该被嫌弃”——来自时常强调“我是高贵的上界灵剑”如今却被拿来垫桌脚了的剑。 她遂先帮剑把压着其的桌子烧了,再用全屋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下“楚雪明日要去练剑场慰问新弟子”。 结果也挺让她满意的。 苏牧云虽依旧极度不情愿,但还是有听她的指挥去了练剑场。 且在那标志性的白裙雪纱迎着一片“楚师姐!”“楚师姐来看我们了”的呼声缓缓而来时,成功用他那张冰冷臭脸吸引了楚雪的注意。 甚至他都犯不着脚下一滑跌进楚雪怀里,就已经凭借一身“美强惨反派少年”“目光戒备生人勿近的小狼崽”的气质令楚雪深感“我就是那道救赎他的光”。 没几日就跟要随身感化他似的带着他一块外出。 来到了问剑宗。 一同过来的小黑火就此环顾四下。 “这里也算是你的‘故地’吧。” 可少年神色冷淡。 “只是一个能助我变强的台阶。” 也是。 对彼时已决心要修炼变强的苏牧云而言,问剑宗就是一片供他练剑的场地。 加之问剑宗没给过他宗门情,他对问剑宗当然也不可能产生感情。 不过他的确曾是问剑宗弟子,熟悉此地。 于是,在这楚雪与其未婚夫即问剑宗少主说说笑笑去了,以搬运嫁妆为由随行至此的藏剑宗弟子们皆被搁在原地之际,小黑火直接侧过火身子问。 “问剑宗里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存在】?” “带我过去看看。” 魔偶老祖为什么要专程拿藏剑宗和问剑宗作为血祭的主要养料? 藏剑宗和问剑宗,或者说【藏剑宗+问剑宗】有何特殊之处? 这就是她想看看【比较特别的存在】的缘由。 而藏剑宗她已经自己看过了,除却那块表面平平无奇实则封存了剑法下卷的石头,她并没有在藏剑宗内找到其他特异点。 如今跟着熟悉问剑宗的苏牧云往前,又随其停下,一块巨大的石板映入视线。 其上光滑平整,肉眼看来什么也看不见。 却带起石板前的一句。 “这块石板出自灵剑宗。” 即昔日那尚未分裂成藏剑宗和灵剑宗的名副其实的全修真界第一剑宗! 也就是说,这块石板和分别位于藏剑宗问剑宗的剑法上下卷一样,也是在分家时被带走的本属于灵剑宗的东西。 苏牧云之所以在她要求要看“比较特别的存在”时带她过来看这灵剑宗的石板,显然是因为他也察觉到了,特殊的不是藏剑宗问剑宗,而是【藏剑宗+问剑宗】。 即灵剑宗! 就如他眼下所言—— “藏剑宗和问剑宗是由灵剑宗分裂而来,与其说魔偶老祖是要对藏剑宗和问剑宗下手,不如说是要对灵剑宗下手。” “这块石板据说是记载了灵剑宗的历史,遂如石碑般被放在问剑宗宗门祠堂附近,可这到底是段怎样的历史,或许连问剑宗掌门都和我一样一概不知。” “因为只有神魂无比强大的修士才能用神识看见石板上的字迹。” 但开启神识后,洛姝在面前的石板上看见的其实也并非具体的记载,而是两副如画卷般缓缓浮现的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一群长袖宽袍的修士高举手中的剑,一柄柄剑尖将一团本欲出来的漆黑阴影逼回了一口挂在天上的黑洞里。 第二个场景是剑修们给黑洞捆上了一圈圈铁链,像是在防止黑洞被打开,且如栓了个锁头版在黑洞上封了一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灵剑宗】。 旁边是行——【众剑为永封灾厄,故创灵剑宗】 洛姝:原来如此。 原来灵剑宗之所以被创建,是因为要封住那挂在天上的,会从内蹿出能引发灾厄的漆黑阴影的黑洞。 是封印那黑洞的锁。 尽管时至今日,当初那个辉煌兴盛,被誉为第一剑宗的灵剑宗已不复存在,真正清正高洁,配得上一宗掌门长老之名的那批剑修前辈已因内斗忿忿离开。 但由灵剑宗分裂而来的藏剑宗和问剑宗就好似灵剑宗残存于世的血脉,只要血脉在,锁就还在。 若血脉被毁。 被献祭。 便是锁噼啪碎裂,黑洞大开。 魔偶老祖的目的无疑正是在这里! 他渴求的【那股力量】正是被封在黑洞中的某种力量! 或许就和石板上画的这团被逼回了黑洞内的,能引发灾厄的漆黑阴影直接相关? 可这漆黑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洛姝目前还瞧不出来。 她只能看出——石板上画的这挂在天上的黑洞像是关着那想冲出来的漆黑阴影的笼子,灵剑宗只是将阴影再、度、击退,令其退回笼内的人,而非那个最开始将阴影关进笼子里的人。 最初击退阴影的另有其人! “是剑圣。” 此刻有喃喃对着石板。 毕竟在灵剑宗留下传承,被如今的藏剑宗问剑宗供在祠堂里奉为老祖宗,和灵剑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只有那名早已飞升的全界最强剑修——剑圣! 然而剑圣除魔卫道的事迹实在太多,时常镇压了xx封印了xx,这画在石板上的黑洞是出自昔日哪场镇压封印击退群魔,洛姝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 只觉得这水越来越深了。 起初就是简单的渣男白莲花,现在魔偶老祖,血祭,灵剑宗,剑圣…… 未知力量,不明阴影,迷之黑洞…… “真有意思。” 苏牧云就这样听见那悬浮在石板前的小黑火说。 “这可比打脸虐渣好玩多了,我很感兴趣。” 紧接着,他也得知了石板上记载的历史。 因为她在看向他时就已经表示。 “你不算蠢笨,也比我更熟悉剑宗剑修之类的事。” “将我看见的东西也告诉你,兴许能让你往后像今日这样派的上用场。” 再然后,他便带她去其他特殊地点转了一圈。 比如刚重建的,作为无名玉牌发现地的问剑宗祠堂,和据说是出自昔日的灵剑宗的洗剑池。 却不仅再无收获。 还让她开始东张西望,如找人似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问剑宗弟子,问他。 “怎么没看见那个在雾山给我治手臂的林师妹?” “找个人问问林师妹在哪。” 这令他想起了那句“林师妹比你更可爱”。 在问到了“林师妹因在雾山做宗门任务时目睹苏牧云被噬魂兽吞食伤心欲绝”“如今已退出问剑宗这个伤心地回林家去了”“已经见不到了”时心情甚好。 不料她也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欣然远望。 “林师妹离开问剑宗了正好。” “魔偶老祖要对藏剑宗+问剑宗下手,届时免不了动、乱。” 苏牧云顿时忍不住了。 “为何要为她考虑?” “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往后都不会再出现的路人。” 回应这话是一阵思考似的“嗯……”。 “客观而言确实如此。” “但在我这里,且不论林师妹,只要是和我相遇,与我接触过的人,对我来说就不是路人,而是会被我在意的人。” 也恰是在这时,一只蝴蝶从阶旁的花草间飞出,飞过。 他遂见她朝着蝴蝶接道。 “就算是一只偶然从我面前飞过的蝴蝶,因它在千万人中和我这般有缘地只从我面前飞过,因它有给过我蝶影蹁跹的美好,我便不会对它无动于衷。” “与之相对的。” 她将手一摊。 “若是我不认识的,譬如这周围的其他问剑宗弟子,死了就死了,我才不管。” 那我呢? 我明明也是你认识的人。 是已经和你共度了天魔城雾山藏剑宗杏花村等无数个事件的人。 此刻心声翻涌。 有双眼睛看着那已跟着蝴蝶飘向前边了的小黑火。 流露出倔强般的不甘。 16、第 16 章 但小黑火这会儿正一边看蝴蝶一边哼小曲。 想着这次的情报虽不是通过套话什么的由楚雪吐出来的,却也是因为楚雪有带苏牧云来问剑宗才被获知的,即令苏牧云接近楚雪的确有收效。 那她可不得让他再接再厉! 于是,待楚雪和问剑宗少主说笑完了,一行人回了藏剑宗,她当即在最破弟子宿舍里对苏牧云展开了新的教导,让他一定要把他那副极不情愿却能激起他人攻略欲的神情摆好。 结果几个月过去,新情报一条没拿到,找到最破弟子宿舍门口来了的麻烦倒是不少。 皆是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楚师姐只是可怜你”“勾、引楚师姐的贱、人!” 让她都觉得苏牧云是不是又能简单粗暴地从某个被打趴的舔狗那获得类似“楚雪去过杏花村”的重要情报。 然而这日,一众捂着胳膊的/还没从地上爬起的舔狗们忽然扭头让道,发出了一片“我们老大来了”“你这个贱、人就等着被我们老大收拾吧”的声音。 只令她立即提醒那尚未收剑的人影。 “这次不能反打,必须被打。” 因为这次的来人从头到脚都是宝光流转的极品法器!尊贵的出身一览无余。 日前她便已在于藏剑宗内飘荡时见过此人,目睹了他被其他修士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情形,兼听见藏剑宗掌门在笑着接待他时问了他几句“令尊近来可好”。 称其为“萧少爷”。 先是一个“萧”字,直指把控灵脉,商贸。 手握当今修真界百分之六十的修炼资源。 拥有一位离飞升只一步之遥的渡劫期大能和四十多名大乘期顶级强者坐镇。 全员皆是上界【龙神】后裔。 地位无人能撼的全修真界第一修真世家——【萧家】! 后又以一个“少爷”,表明此子并非那些虽也是萧家人,却只是旁系支系,龙神血脉稀薄,根骨平庸的普通萧家修士。 而是统领萧家。 被族中老祖宗长老等推举为当代掌权人。 名副其实的修真界大人物——【萧家家主】的亲生儿子! 别说身为“毫无背景资质平平”的藏剑宗普通弟子的苏牧云惹不起,连她都必须忌惮这股全修真界最大势力。 所以眼下,她才在说出对面的“舔狗老大”是谁后再度提醒。 “不能与其起冲突,就让他在你背上踩两脚吧。” 可话落无应。 那副少年人的身板依旧站得笔直,攥剑的手在听闻对面是“正儿八经的萧家少爷”后用力一扣。 一双眼睛被额发微敛,冲对面那与他形龄相近,却和他一个一身灰扑扑的弟子服,手里就一把凡品剑,一个衣冠华贵,浑身极品法器的萧家少爷喷薄着汹涌的阴影。 洛姝:不对劲。 可不待她问询,一声冷嗤已从对面传来。 “这么破的弟子宿舍也能放在宗门里?” “父亲说的果然没错,只有灵剑宗才值得在意,由灵剑宗分裂出来的藏剑宗和问剑宗就是两堆臭鱼烂虾,没一个大乘期强者不说,还一股穷酸气。” “若不是因为初雪仙子尚在这,本少爷才不会屈尊此地。” 其身后那些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其他舔狗则一指指来。 “萧少爷,就是他趁您在外历练时死皮赖脸地黏在楚师姐身边!” “您出去历练前吩咐我们要保护楚师姐,不可让臭鱼烂虾脏了楚师姐的衣角,我们都有好好照办,但这小子……颇有几分实力。” 萧家少爷顿时眼睛一斜。 “那是你们太废物了才会觉得他有实力,本少爷作为一名二十岁就结丹的天才,可是实打实的高手。” “不像那问剑宗苏牧云,成天传自己十七岁金丹是剑圣传人,结果却在雾山被区区一头噬魂兽吃了,所谓的十七岁金丹铁定是他谎报骨龄自己吹的,他实际上也是个废物而已。” 洛姝:完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抢了苏牧云的身体控制权,可只有身为身体主人的苏牧云同意她才能驱使他的身体,这点她一开始就已经实验过了。 同时,她当前的火柴小手也根本摁不住苏牧云的手。 或者说苏牧云抬臂的速度实在太快。 其一剑骤出。 剑芒寒凛之际剑气似海啸般炸开! 当场轰飞了上一秒还在甩着极品灵剑哼哼“对付你这种货色都辱了我的好剑”的萧家少爷。 令全场都听见了“当啷”“噗通”的响。 是极品灵剑和萧家少爷人剑分离先后落地的声音。 旋即是和道道黑影一同蹿出的“大胆狂徒竟敢伤我家少爷”“受死吧”——萧家少爷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出行,且随行的皆是元婴期以上的萧家暗卫。 苏牧云当前却到底只是个金丹期。 所以他在被一掌轰中后背咳出鲜血。 在手中的凡品剑抵不住攻击噼啪断成两截。 身体被冲击力推得嘭的倒地后脑磕上台阶之际。 昏了过去。 待苏醒。 光线昏暗,地面阴冷。 有吱吱叫的活物在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墙角爬来爬去,细长的尾巴掠过森森铁门,再度向他表明——他现在是置身牢房。 与之俱来的还有从地上坐起时的脏腑剧痛和涌出喉咙的甜腥。 以及从上方落下的一句。 “知道错了吗?” 他没有说话。 那悬浮的幽幽鬼火则继续俯瞰他。 和看着他被萧家暗卫围攻时一样。 仿佛一个目光冰冷的人。 对狼狈的,活该的他说。 “我前段时间才刚觉得你不算蠢笨,你却转头就冲动行事惹上萧家。” “现在,你若不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告诉我你为何一听见‘萧家少爷’就满目阴霾,一被萧家少爷嘲讽就变成了一点就着的炮仗,那就等着吃更多苦头吧。” 可事实上,洛姝无需听见回话就已能隐约猜到缘由。 毕竟她目前眼见的,能让苏牧云这般情绪激动的,只有杏花村小山坡上的那堆尸骨。 或者说由那堆尸骨的疯疯癫癫歇斯底里给他造成的对【某个存在】的恨意。 片刻静默后,那已靠坐在昏暗墙角的黑影也果然出声。 “那个女人起初就是待在萧家的。” 这就要说到——在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强大的男人当然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强大的女人也当然可以拥有很多男人。 作为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当代掌权人,实力+势力兼备的萧家家主就是这样一个完全有资格如凡界的皇帝那样开后、宫的,后、宫中又总是免不了会滋生俗套的争斗。 会出现胜者和败者。 “而那个女人就是败者。” 所以她被废了修为毁了容,成了杏花村里不知从哪来的疯疯癫癫的女人,死死攥着她仅剩的翻盘的希望,要求他一定要拼命修炼。 毕竟修真界没有什么私生子孽种的说法,只要这个被生下来的孩子天赋好,能力强,就能被一个修真世家高高兴兴风风光光地迎回去,和七八个萧家少爷站在一起。 对洛姝而言,这本是件大喜事。 因为苏牧云现在就是天赋好有能力,已经在沧澜界自个拼出了“十七岁金丹”“剑圣传人”的名气! 那只要把事情一曝。 坐牢? 豪华大榻给我备好! 可苏牧云明明已经够格了,却还是姓苏,只以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修士的身份加入问剑宗,只是“问剑宗苏牧云”。 任凭问剑宗掌门欺他没有依仗,孑然一身,在他魂上捆追踪链,他都依旧在对抗昔日那如诅咒般缠着他的“你一定要重返萧家”“萧家是全修真界最好的地方”。 这才于听闻对面是“正儿八经的萧家少爷”时愈发挺直身板,目中喷薄的与其说是阴影,不如说是当年那场下定决意的火光。 对萧家这个存在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不服气。 是没你我也行,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执拗。 倔强! 但现在她见他垂下眼。 在她面前再无那股紧紧攥剑的横劲。 只自知犯错,眸光灰蒙地对她说。 “对不起。” 若她要他去认亲,那他就去认亲好了。 虽说能表明他身份的信物已被他和那山坡上的屋子一道烧了,但修真界还有许多滴血认亲式的法门。 苏牧云如是想着。 却闻那悬浮的小黑火忽道。 “我先说明一下状况吧。” “在你昏迷后,那被从地上搀起来了的萧家少爷因被你当众打脸大丢脸面,表示要把你带回去给你打上奴印,要你往后都生不如死地做他脚边的狗。” “于是萧家暗卫依着他的命令扛起你御风飞行,飞出了藏剑宗,飞进了八百里之外的萧家总地盘,萧家设在沧澜界的势力首都——【萧家主城】”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置身萧家主城。” 可萧家主城如何奢华大气。 盛世繁华之上仙云朵朵,白鹤盘飞。 是怎样一个“全修真界最好的地方”。 皆与牢内的昏暗阴冷无关。 只令牢内的人意识到——被困在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大牢里无疑比当初被困在天魔城时还要插翅难逃。 又令他见她仿佛一个在失手后看着自己的手,眼底懊丧的人。 在听闻他道出了他的愧疚后也对他坦然道。 “会这般身陷囹圄,我也有过失。” 从藏剑宗到萧家主城明明有那么一大段路,足以用漆黑火海制造混乱,她却没这么做,犹豫了。 因为她只是一缕魂。 她再如何神魂强悍,也只是一缕光秃秃的,如没了壳的软体般一旦受击就真的是致命一击,会直接魂飞魄散,再无来世来生,什么都没了的,毫无安全感的魂。 当初因太饿一时没忍住吞了天魔城之后,她立即就敛起锋芒进了苏牧云的空间,也正是因为她有顾忌。 顾忌在这人外有人的修真界,迄今为止对他人而言皆是“忽然出现的黑火”“看不见的鬼魂”的她会暴露在被她制造的动静引来的,比她更强的强者面前。 而作为修真界第一世家的萧家显然不缺这样的强者。 加上那时候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苏牧云对着萧家少爷情绪激动的缘由,她便想着这不正好嘛,索性就让苏牧云被扛回【家】和萧家家主父子团聚。 她不仅能零风险,还能通过苏牧云萧家少爷的身份得到萧家的资源。 吞天材地宝继续变强。 破解那被藏剑宗掌门弄坏了的封存了剑法下卷的石头! 但这场本是件大喜事的认亲如今已无法顺利进行。 跟苏牧云打心底还是不愿进萧家其实关系不大。 关键在于另一个原因—— “在那些萧家暗卫落地后,我飘在你头顶,看着仙乐袅袅的城池愈来愈近,和你一块被带着穿过了城门。” “在进入萧家主城的瞬间心神一紧。” “感受到有一道覆盖了整个萧家主城的强大神识如例行巡查般扫过进城的修士,发现了你我。” “锁定了你。” 本要将昏迷的人扛去自家少爷院子里打奴印的萧家暗卫就此步子一滞。 好似在脑中听见了谁的传音。 在萧家少爷不满地嚷嚷“怎么回事”时面无表情地表示。 “少爷,我接到了比您级别更高的命令,此人的处置权现在需要转移。” 起初飘在边上的洛姝听见这话,还以为是那道强大的神识发现了苏牧云身上流着萧家的血,都不用她这边让苏牧云去认亲,萧家自己就已经主动寻亲了。 然而,当萧家暗卫扛着个人身形刷刷带出残影,如执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任务般迅速越过道道高墙,穿过无数条隐秘的暗巷,咔哒按下机关,将人丢进了这如运货的货箱般轰隆隆挪动,不知最终在萧家主城的何处停下了的,空荡荡黑漆漆的牢里。 她发现事态诡异。 这才在仔细回忆那道锁定了苏牧云的神识时,察觉到了其中那份如等了良久的饿狼终于看见了送上门来的中意的羔羊,眼冒绿光般的狂喜。 “所以现在,你即使想认亲也认不了了。” “因为你对萧家而言,已经被视作了某种牺牲品。” 此刻,本就阴暗的牢房内随话音升起一阵更甚的寒意。 萧家到底背着外界,瞒着族内小辈,在暗中做什么? 竟连现任家主的子嗣都能被选为牺牲品? 越想越令苏牧云将手攥紧。 在这意识到自己再无转机之际,心中涌起对之前冲动行事的强烈的悔恨。 挫败。 却见那悬浮的小黑火面朝牢门,说。 “是人都会犯错,面对就好了。” “这话适用于你,也适用于和你一样有过失,没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决策失误了的我。” “所以这一次,我会和你一起面对这头过来的【狼】。” 话落,神魂没她那般强大,五感不如她敏锐的他也能听见牢门另一侧响起的脚步声了。 或者说那比起人迈步走路的动静,更像是什么半死不活的东西在地上拖行。 叫人想起枯皱下垂的皮和松垮得抖动颤巍的老骨头。 让他看见牢门被吱地推开。 一记佝偻的人影杵在门口。 17、第 17 章 其浑身上下都罩在长袍中,后背如畸形的老树般九十度前曲,萎缩的脑袋低得宛若悬在胸口。 看不见那被袍子盖着的面目,唯闻嘶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 “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的牢内,靠坐在墙角的人影已如同再度昏过去了似的,捂着胸口的手上沾着咳出来的血,毫无反应。 而从墙角到牢门口之间悬浮着一簇漆黑的火,像是个拦在二者中间的人。 却在闻言后蓦地如绽开笑容般侧身展手。 “当然是在欢迎您啦。”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她仿佛是在迎接尊贵的客人,且不忘发出惊叹。 “您这周身的气场,这令我心神颤、栗,都无法正常释放魂力了的压迫感……!” “有您坐镇萧家,难怪萧家能千年不衰,想来萧家上下都得称您一声【老祖宗】吧?” 事实上,在先前进城的刹那,洛姝脑中就已然思绪飞转—— 神识强大到能笼罩整个萧家主城,随便一扫就能瞬间发现她这个迄今为止还从未被其他修士察觉到的魂。 能如俯瞰一切的巨手般从上方一点,直接对一个指定对象脑内传音,在萧家的地位高到能让接了其命令的一个普通暗卫对萧家少爷甩冷脸的。 无疑是长老级别的高人! 甚至很可能是一堆萧家长老的最顶端。 即当今下界修为天花板。 萧家立足修真界的最大依仗。 传闻中那名全界唯一一位离飞升只一步之遥的渡劫期巅峰强者! 眼下,对方的颔首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不错,有几分眼力。” “奈何对外人而言,我这样的存在,更像是【老怪物】。” 这话一出口便化成了阴风般的气流,将那蒙头的袍子一吹。 露出只黏着几根枯发的脑袋,和一张眼珠子嘴唇已全部萎缩凹陷,面目干瘪可怖得宛若干尸的脸。 呈出【寿元将尽】之态。 毕竟在修真界,修士并非是真的长生不老。 一方面,所谓的容颜永驻只在结丹之后,若修为没达到金丹期,只有练气期筑基期,那便一样会随时间变老,死去。 另一方面,练气期能活一百年,筑基期能活两百年,金丹期则是四百年……各个修为层级的修士都拥有相应的【寿元】。 若修为一直停滞不前,都寿元将近了还没能晋升至下一个层级,给自己“增寿”。 那么,任你是下界最强的渡劫期,也要因为久久卡在渡劫期与飞升之间的这一步之遥里,久久不得突破,难逃肉、身衰败腐朽的“老死”的命运。 除非换一具身体。 先前进城时感受到的“锁定”,“选中”。 牢门打开时现出的衰老的躯体。 便已令洛姝明白了苏牧云是怎样的牺牲品。 再回想那萧家暗卫从令如流的“送货”反应,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萧家内部早已默许了自家老祖宗看中哪个就挑走的行径,对此毫不过问,只觉得老祖宗这次挑走的只是个因冒犯了萧家遂被打晕扛来的倒霉修士。 就算知道了这倒霉修士原来是个流落在外的萧家少爷,拿七八个萧家少爷中的一个换取整个萧家继续凭借“族内有一名渡劫期强者坐镇”再做一千年的修真界第一世家,物超所值。 于是此刻,面对那张宛若干尸的脸,她再度用欣然似的语气道。 “我就知道您有这个困扰。” “所以我才出来迎接您,以将这具身体好好呈给您。” 她的侧身,展手。 现出的正是靠坐墙角阖着眼睛的苏牧云。 亦因此现出了其襟前沾血的苍白模样。 依此接道。 “只是如您所见,他现在三根肋骨还是断着的,内脏也破了。” “这样的状态,怕是承不住您强大的神魂。” 已知苏牧云不是第一个被挑走的,就说明萧家老祖宗此前已经挑了许多具年轻的身体试着夺舍,却全部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一个渡劫期老怪物的神魂就如同一大团庞大的能量,寻常的肉、身根本容纳不下,会被这团能量生生胀爆! 那么,眼见苏牧云这会儿这般昏迷虚弱的,为了不浪费又一具好肉、身,萧家老祖宗自然会暂缓夺舍——理应是这样的。 然而眼下,牢门口只响起淡淡的话音。 “不打紧,我试验多次,如今刚好已经研究出了能不胀爆新肉、身的法门。” “何况这回的身体不止是根骨绝佳,还是一种尤为特殊的体质。” 尤为特殊的体质? 这显然就是对方先前在锁定苏牧云时会那般狂喜的原因。 可要说她作为一个常在苏牧云体内进进出出的魂对此有什么感觉,她是一头雾水的。 只能看着牢门口的人影抬起一根干枯的手指,一指靠坐墙角的苏牧云,说。 “此子身上被施加了神明级别的力量,被某位比我萧家龙神还要古老巍峨的神选中了。” “乃【神眷之体】。” 这“神眷之体”一出,尽管洛姝现有的知识储备里仍查无此词,萧家老祖宗也并未接着解说。 但非同凡响的感觉已经扑面而来! 断几根肋骨对神眷之体而言无疑只是根本不影响夺舍的小小擦伤。 洛姝遂立即抛出第二点。 “可这副神眷之体里的魂一旦变了,即这名叫苏牧云的修士一旦不再是苏牧云了。” “您就拿不到只能被苏牧云这个剑圣传人激活的完整的剑圣传承了。” 当今下界,无人不知有百万年前“飞升第一人”之名的剑圣。 若有机会,无人不想拿到源自剑圣这样的真.修真界老祖宗的传承。 当初的问剑宗掌门会为此利用苏牧云,如今的萧家渡劫期老怪物也不可能不会动容。 因为他本就支着一副衰老枯朽的躯体,已经体会到了被卡在渡劫期久久不得突破的苦,当然会想着假如我拿到了剑圣传承,我往后是不是就能突破。 这就能让她接着说。 “您不如先在这苏牧云魂上捆上追踪链,将其放出去为您找到剑圣传承。” “待找到了,再通过追踪链把他揪回来夺舍。” 以此缓住对面。 就如几分钟前,在牢门尚未被打开时她对苏牧云说的—— “这次的目标不是进攻,杀敌,而是【拖延】。” “萧家内部强者无数,你我不可能像话本里的霸气主角那样想走就走,只能争取不被第一时间杀死,先得活路,之后再找机会脱身。” “你就假装晕过去,我来说。” 像是眼下,她就已经说到了“您大可以让下边的人为您调查一下,看看这个叫苏牧云的修士是不是真的身携剑圣传承”。 和“我之前曾辅助这苏牧云找到了剑圣留下的剑”,表明她也是寻找剑圣传承中必不可缺的一环,对方现在也暂不能对她下手。 即使牢门口响起一声。 “你这是想为自己争取活路吧?” 亦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需坦然表示。 “当然是啦,我和您才第一次见面,肯定不会真的全心全意地为您着想。” “可我的确有真心诚意地觉得,若杀死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魂,导致您拿不到剑圣传承,耽误了您的飞升大计,对每一个追求突破的强者而言都是不值当的。” 至此,她说完了。 也看见了牢门口那弯曲得畸形的身子一抖一抖,一张干瘪的脸在口部裂开一道凹陷。 笑了。 “真是一番完美的交涉啊。” 嘶哑的笑声“哈”“哈”“哈”地回荡在牢内。 由门和人投落的阴影仿佛扑腾狂飞的蝙蝠。 罩下浓郁的不详。 令洛姝沉默了。 只闻对方发出幽幽的叹。 “第一时间就认清了局势,该低头时就果断用‘您’。” “镇定地整理当前的筹码,不卑不亢的谈判态度……” “太完美了。” “太聪明了。” “所以会让我觉得——” 那干枯的指头再度抬起,指的不再是靠坐墙角的人影,而是挡在人影跟前的小黑火,说。 “留你,是养虎为患。” “听了你的,会人财两空,新肉、身和传承什么都得不到。” “这就是在上位者面前过分展示聪颖的后果。” “你还是太嫩了啊,小丫头。” 始终杵在牢门口的人影就此动了。 漆黑的袍子空荡荡地晃,露出骷髅般的躯干,每近一步,牢内的光线就昏暗一分。 并非什么轰然爆发的气浪。 而是一种无力抗衡,绝对碾压的窒息感! 令空气好似凝固的死潭。 使在牢门被打开时就已经感受到整个空间因那佝偻的人影蓦地一沉!整个魂如被无形的巨手箍住般再无法正常使用魂力,释放不出漆黑火海的洛姝意识到——她的顾忌应验了。 在面对这修真界第一世家的至高强者。 上万岁的渡劫期老怪物时。 她这已被对方认为是不可留的虎。 已因那愈逼愈近的指来的尖长指甲感受到宛若被穿刺撕裂的剧痛的魂必须逃。 就如几分钟前,在牢门尚未被打开时她对苏牧云说的—— “若我说的话对那头狼不管用,那你就得【撑住】了。” 因为她位于敌人的地盘上,逃不去别的地方。 唯有根据对方想要苏牧云的身体,不会弄坏苏牧云的身体这点。 于此刻转身。 俯冲。 一头扎进苏牧云体内! 在作为一缕魂冲入苏牧云的精神世界,或者说置身漆黑识海的瞬间。 后方果然轰来一阵似有什么东西也冲进识海了的气浪。 兼传来嘶哑的笑声。 “实在是太聪明了。” “你神魂不弱,摄魂类的法术法器无法将你从他体内扯出,我若要除掉你,就只能和你一样以灵魂状态进入他体内,在这片识海里对你展开追杀。” “不得不顾及在‘一体三魂’的情况下,这具身体能不能【撑住】。” 会不会被忽然冲进自己体内的两团强大神魂胀爆! 即萧家老祖宗必须先自降修为,让灵魂状态的自己没有在外界时那么强,才能进苏牧云体内追人,在追杀“不可留的虎”时也不能追杀得太用力,否则苏牧云的脑袋一样会被脑内的“哐当”“轰隆”撑得当场爆炸。 那洛姝的机会就很多了。 眼下,她就因压力大减,不仅能如疾驰的箭般穿行于这片漆黑无边的精神世界,还有余力回看那追在她后边的影子。 其不再是外头那副皮包骨的衰老模样,而是目若铜铃,长须飘飘,游鳞摆尾。 赫然是条九爪金龙! 显然,这是因为全体萧家人皆是龙神后裔,作为族中老祖宗的渡劫期老怪物的神魂呈现出的形象便也是龙。 能如此刻这般龙口一张。 轰地喷出龙息! 虽说没击中及时一侧的小黑火,却轰中了这片黑暗。 顿时如同打碎了海浪,让她看见有大片亮晶晶的东西在她前方溅起。 是此方精神世界的主人的【记忆碎片】。 似镜子般映出被榻上疯癫乱挥的手哗啦打碎的本盛着药汤的碗。 被火海吞噬的房屋。 在宗门比试台上于脚边倒了一地的其他问剑宗弟子。 皆是记忆主人第一视角的影像。 故而,当一片发光的碎片从视线中飞过。 映的是杏花纷飞,日光炫目。 她发现那时,他的目光始终以她为中心,随她而动。 她就好似美景中最明媚的剪影,在那“今后再来一次这里吧”之后令他恍惚半晌。 最终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向着彼时在落花中忘乎所以的她轻轻问。 “我已经愿意再来这里了,你也会愿意和我有‘今后’么?” “哦豁。” 一记嘶哑的笑声就此从后方传来。 “他喜欢你啊。” 他也正身处这片精神世界,当然也能看见那些溅起的记忆碎片。 可在他说完后,他前方那小黑火并未因这话有什么愣神或凝滞,依旧咻的飞成笔直一线,又在他喷出龙息时灵活闪躲,令现在的他的根本挨不着她的边。 他遂抛出了另一件事—— “可惜他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或者说。”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所以你的灵魂才会呈现出这般混沌,懵懂,【面目不明】的状态。” 这是在引她上当,扰乱她的心神。 是在故意用她只能离他更近些才能听清的音量使她或放慢速度,或瞬间恍惚,以被他一爪抓住。 洛姝清楚这点。 但即便她就如看见那片映着杏花纷飞的记忆碎片时一样清楚自己现在是在逃亡,是要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击败已经自降修为弱了许多的敌人的,不可因其他事物走神。 迄今为止对自己真实身世的好奇。 对那些困扰她的无数个问号不由自主地伸去的手。 还是令她冒出了萧家的渡劫期老怪物活了一万多年,见多识广,既然能说出“你之所以面目不明是因为你不知自己是谁”,应当也知道更多她失忆的缘故的念头。 开始听着他说。 “你的这份茫然失忆并非是他人所致,而是你自己故意所为。” “是你故意让自己变得面目不明,以【掩盖身份】。” “甚至为此故意记住他人的记忆,在连你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将自己【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 “【欺瞒天道】!” “也就是俗话说的从老天爷眼皮子底下溜走。” “而你之所以需要溜走,许是因为你犯了什么罪要被老天爷诛灭。” “又或者是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为天道不容,被天道视作眼中钉。” “总之,还是那句话。” 此刻话末成叹。 因为张开的龙爪已对着前方因脑中闪过破碎的画面而失神的小黑火一扣。 抓住了她,说。 “你还是太嫩了。” 18、第 18 章 但洛姝听见的还有别的。 不止是随被加大力道的龙爪一寸寸扣入魂灵的痛苦而来的,若骨骼经脉碎裂般的嘎嘣声响。 兼有因萧家老祖宗的话在她脑中响起的,如同过去的音像的人声。 【你的诞生于‘它’而言是我对‘它’的反抗,不被‘它’允许】 【因此,逃离,伪装,只是一缕魂的你如何立足于世……皆是你必须考虑的】 【我会隐蔽地给你放好你能用得上的法器,会在你魂灵中注入我的力量】 【在你即将神魂俱碎的紧要关头护你一次】 【瞬间释放】! 于是九爪金龙松开了爪子。 见爪内蓦然迸发出溢满整个识海的冰蓝冷光! 与之俱来的如飓风冲身般的磅礴威压更是令他在心神一惊,方才抓火的龙爪只刹那便被冰结冻裂之际脱口而出。 “超越下界的力量?!” 是百万年前的飞升者在庇护这个他想弄死的小丫头?! 此刻他无暇多想。 因为一级压一级,他是站在下界修士的顶点,能轻松碾死一切下界的人和事,这股轰来的力量却超越下界!在他之上,即被凌驾的渺小砂砾已换成了他。 可即便他第一时间就松爪,飞逃。 却依旧看见了一道剑光。 其凛然如破魔之线,一剑引动所有冰蓝寒芒。 带给洛姝的不再是她起初刚穿进苏牧云体内,看见苏牧云挥出的剑光时感受到的“他的剑光和我曾经无数次见过的剑光很像”的宛宛类卿的熟悉感。 而是【就是它】。 这道由被注入她神魂中力量的汇聚成的。 已如滔天霜暴般轰然掠过那五爪金龙。 令上万岁的渡劫期老怪物顷刻间连残影都未留下的剑光就是她那破碎的真正的记忆中的那道剑光! 她脑中方才响起的,或者说从她灵魂深处响起的人声则和她起初试图攻击苏牧云听见的【他可以帮你】一模一样,正是那令她倍感亲切无比信任的谜之声! 加之那五爪金龙在灰飞烟灭的前夕对着剑光喃喃的。 “只有剑圣才能有这样的……” 那些已被隐约推测出的事实如今便能画上句号了。 譬如谜之声就是剑圣。 是剑圣留下菩提珠“隐蔽地给你放好你能用得上的法器”,在她魂中注入了“在紧要关头护你一次”的力量,在暗中帮助她“逃离,伪装,立足于世”。 她和剑圣的确存在某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现在她也无暇再想。 因为萧家老祖宗是被一剑秒了,可她仍在敌人的地盘上,偌大的萧家主城还困着她,满城的萧家人更是随时都可能通过魂灯类的标识发现自家老祖宗这头出了异常! 而亦是在这时,她整个魂天旋地转。 所见不再是散了剑光的漆黑识海,而是昏暗的牢房。 下意识挪动的手也不再是简笔画似的火柴小手,而是沾着之前被咳出的暗红血迹的苏牧云的手。 ——她现在是苏牧云了。 或者说苏牧云的身体控制权到她这了。 是她早在一开始就试验过的“身体主人一旦陷入深度昏迷,身体控制权就会自动转交给她”的情况。 倒不如说,一名本就受伤了的金丹期修士体内噗噗扎进两道神魂,脑内有两团庞大的能量一个喷龙息一个轰剑光,却愣是撑住了脑袋没炸,只是失去了意识。 让她都不禁觉得所谓的“神眷之体”难不成就是虽总是重伤昏迷却就是死不了? 一边擦去因身体主人识海受创七窍流血干扰她视线的猩红,从墙角起身。 先是看了眼地上那因体内的魂被一剑诛灭,已如散架的骷髅般哗啦一垮,堆在瘪了的袍子里的干枯的骨头,确认了这渡劫期老怪物的确已经死透了。 而后望向那扇自被打开后就一直敞着的,对牢内而言好似发光的白洞的牢门。 虽着急离开,却必须顾忌这门外会不会已站了密密麻麻的萧家守卫。 遂掌心光芒一闪。 从空间里取出了她虽不怎么会用,却总归是件能御敌的好兵器的冰心剑。 这才迈步过去。 明白了这门口之所以光芒炽亮,是因为门外直通一个宛若仓库的封闭空间。 仓库内又满是一堆堆如海底水晶宫般绽放出璀璨流光的极品法器,一件件若挂在金山上的钻石吊坠似的稀世秘宝,以及数不胜数的宛若珊瑚的珍奇灵药。 灵气浓郁,金碧辉煌。 汇聚了全修真界最顶级的修炼资源! 仗势之大令冰心剑叹为观止。 “也就是作为修真界第一世家的萧家有能力从四面八方集来这么多天材地宝。” “这一出门就能拿到修炼资源,必然是想一夺舍成功就立即开始用这些修炼资源【重修】。” 毕竟还是那句话——若真将一团渡劫期的庞大能量直接塞进一具修为不足的新肉、身里,那这新肉、身肯定会被胀爆。 那萧家老怪物遂只能先自降修为,让自己的实力和当前的身体相匹配,再去重修,即从头开始重新修炼,再攀一次金丹化神等的台阶。 此时,若族中小辈已为其备好了一仓库的天材地宝,加上其本就是老路重走,本就健步如飞,没准一个月就能修回渡劫期。 冰心剑:“但是很遗憾。” 这一回,牢门内是走出了一记年轻的人影,进了这仓库,却并非夺舍成功了的萧家老祖宗。 而是反杀了萧家老祖宗,正好为封着剑法下卷的石头被藏剑宗掌门弄坏了而犯愁,正好需要吞一仓库天材地宝以增强魂力,破译那被弄坏的石头的它这方! 或许这就是祸福相依? 穿过身陷囹圄的绝境后竟有这样一份通关大礼! 所以在这面对满库宝山之际,它上方当然会响起一声。 “真好。” 虽说她起初是想着让苏牧云和萧家认亲,通过苏牧云萧家少爷的身份从萧家拿到些能供她吞的天材地宝。 但现在这样也不赖嘛! 她甚至都想回头对牢内那滩散落在地的骨头夸一夸“你的遗产真不错”。 但时间不等人。 现在她是一个萧家守卫都没看到,可谁知道下一秒这仓库内会不会就呼啦啦涌进一群嚷着“老祖宗您怎么样了”“贼人受死吧”的其他萧家强者。 于是她迅速发挥随身空间的收纳效用,手掌所摁之处座座宝山刷刷凭空消失。 徒留一物被她拿在手中。 看得被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冰心剑再度感慨。 “也就是萧家能有这种全下界迄今为止才被制出四张的稀罕物了。” “这在本界范围内能将所持者瞬间传送到心中所想的任意地点,不会被任何阵法禁制之类的力量困住,在传送后能清空被留在原地的被传送者的气息,使其无法被追踪到的【遁光符】。” “可谓是逃出萧家主城的关键!” 然而眼见那符纸在被注入灵力后化作大片光芒。 令它连剑带人仿佛被光门掠身。 只觉视野一白。 置身之处便不再是萧家的仓库,而是一片晴空万里的草地。 比起问“你这是让遁光符把我们传送到了哪里”。 它更顾虑另一个问题—— “眼下瞧着是已经逃出来了,但一旦发现自家的渡劫期老祖宗死了,整个萧家岂不是得炸锅?” “就算因用了一张遁光符暂时不会被追踪到,可‘这次被萧家老祖宗挑走的是一名冒犯了萧家少爷的藏剑宗弟子’有目共睹,萧家肯定会派人去藏剑宗调查。” “即便是在那最破弟子宿舍里掉的一根头发,也会招致无尽的追杀。” 剑就这样看见人点了点头。 “说的对,却又不全对。” “上位者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她抱起胳膊,说。 “首先,萧家并不会因为自家老祖宗死了就集体炸锅。” “相反,以萧家家主为首的萧家高层会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乃至将牢内那散落一地的骨头支起来,让不知情的小辈继续每日给那副空骨架子请安,营造出一副老祖宗健在的模样。” “因为【萧家有一渡劫期强者坐镇】乃萧家被冠以修真界第一世家的最大依仗。” 萧家怎么可能让外界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这依仗! 一切如常。 才是萧家高层要守住的“现状”。 “其次,他们还会看着牢内那堆骨头想——这渡劫期老怪物已是无人敢惹的下界最强,能不声不响地就令他魂飞魄散的,该是何方神圣?” “若真的对此人发起通缉,亡的会不会是萧家?” “与其抓捕追杀,还不如索性拉拢此人,让这名高人成为萧家新的最大依仗。” 至于什么你杀了我家老祖宗,我要为他复仇。 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严肃冰冷的【势力】会冒出的想法。 “所以综上,萧家是会循着藏剑宗那头展开调查。” “但只会为不暴露自家老祖宗已死的真相悄悄地查,为避免冒犯一个能秒杀渡劫期的高人小心翼翼地查。” “调查进度自然就慢得不行,得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确认当初那名被挑走的藏剑宗弟子并不是什么不可冒犯的高人,才有胆子为寻回仓库里的修炼资源对其发起通缉。” 也就是说,她这边目前是安全的。 现在,及时用遁光符传送走了,没有和萧家人撞脸的她已经完全有时间在冰心剑恍然大悟的“噢噢噢”中道一声“进去”,进入山清水秀的随身空间。 尽情欣赏她从萧家仓库中收进来的一座座闪闪发光的宝山! 很快就看见了另外两张遁光符。 这全下界就四张的符箓萧家这里竟就占了三张! 即她在已经消耗了一张遁光符后还有两次瞬间传送的机会。 且在从宝山中拾掇出和遁光符一样的,比起吃了更适合被使用的功能性道具时,发现了一件她曾在藏剑宗藏书阁的《法器大全》里见过的【特殊法宝】。 拿起翻看。 直觉这法宝之后能发挥大作用。 然后要吃的和要用的便分好了类,小黑火就此飘了出来。 再不管身后那具因再无醒着的魂灵支撑哗啦倒进灵池中的身体。 只对着草地上那堆如高塔般屹立的要吃的天材地宝蓦然暴涨成漆黑火海。 如包饺子般将大补之物们一裹。 开始消化了。 一旁,无事可干的冰心剑遂支了起来,一会儿一蹦一跳地去到灵池边,看那池中人的肉、体损伤有没有愈合,一会儿昂起剑柄,数起空间外日月轮转的次数。 在数到第三十六个白天时见那漆黑火海缩回了鬼火大小,消化完了。 整个魂散发出一股比从前更上一级台阶的若碎浪的礁石般的浑厚威压! 令本就对神魂气息额外敏感的它下意识就说。 “在吸收了那么多顶级修炼资源后你果然变强了好多。” “可是……” 视线转向灵池中。 冰心剑就着那仍躺在池中一动不动的人影继续说。 “他还是昏迷不醒的。” “这脑内被当成了轰轰对波的战场,意识遭受重创,要想恢复可能还需要好几个月吧。” “剑法下卷却只有作为传承人的他本人才能激活。” 换而言之,小黑火魂力够了,能破译那封着剑法的石头了还不够,还得等这池里躺的人醒过来了才能回藏剑宗开石头拿剑法。 它遂对小黑火提议。 “你不如像他自我爆体那回一样再给他注入一次魂力,他苏醒的速度一定能加快。” 并就这样听见对方道。 “没有这个必要。” 其语气漠然,冷淡。 带着某种因在那场发生在识海里的追逐战中目睹了某一幕。 意识到了不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故而别说用魂力安抚,连余光都不会再给的果断抽手。 只令冰心剑闻其用一种客观的,平静的声音接着说。 “这段时间,萧家一定已经发现自家老祖宗死了,如今正派人在藏剑宗调查。” “让你那现主人昏着,暂时不回藏剑宗,正好能避开这阵风头。” 剑便问。 “那现在要做什么?” 小黑火遂先“嗯……”了一阵。 “我之前有跟你聊过你的前主人很可能是剑圣之类的,所以你也和我一样抱着一种想找回过去的心情,对找剑圣的剑法传承特别积极……那么。” “假如我说我在用遁光符的时候是想趁着这几个月的空档期,索性将剑圣视作任务目标,调查剑圣的身世,经历……将剑圣了解个彻彻底底,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那火柴小手像在说“走不”,指的赫然是空间上方的投影。 或者说是空间外。 让冰心剑这才想起它还不知道对方是用遁光符把它连剑带人地传送到了哪里。 却见对方如已看出了它的疑问般飘至投影跟前,展示状地张开手说。 “我们出去之后,正前方所见的就是全修真界最了解剑圣的地方。” “乃专门为纪念剑圣而建造。” “满街都在歌颂剑圣的事迹。” “以剑圣的本名命名的城镇——” “【清寒城】!” 19、第 19 章 “所以剑圣的本名是叫【孟清寒】啊。” 恍然大悟般的话就这样响起。 却并非出自空间里的剑。 因为眼下已是在剑同意“那就先调查剑圣吧”过后的三日后。 现在的场景已不再是山清水秀的空间,而是清寒城内。 出声的便是一个正站在清寒城里,和在场其他人一样皆是循着剑圣的威名而来,如旅游观光般跟着一名夫子模样的修士从东街走到西街。 听其一会儿指指山坡上的破庙,表示“这就是剑圣第一次拿起剑的地方”,一会儿驻足于城中心的剑圣雕像前,展手说着“此乃当今公认的剑圣的形象”。 在其提到“这座城是以剑圣的本名命名的”时,想到自己从前有听说过“剑圣姓孟”,遂在此刻将之脱口而出的一名观光者。 使那方才还被夫子掂在手里的烟杆当即刷的一指。 “不要这么随随便便地说出剑圣的名讳啊!你可知剑圣是一位怎样的伟人?!” “这样伟大神圣的名字,应当以雄浑的钟声和巍峨的雕像为背景!用一种充满史诗感和敬仰之心的厚重声音从姓到名逐字诵读!而不是站在大街上张口就来!” 此地到底是剑圣的纪念场馆,观光者中于是传出声悻悻的“抱歉”。 哪知烟杆刚被转回去便是一滞,因为观光者中竟还传出了一声。 “有什么关系嘛,能容人站在大街上张口就来,才说明剑圣已经真正地深入民心了。” “那种隆重诵读反而给人一种端着架子的感觉,对剑圣的形象是不利的吧。” 显然,这是一名异议者。 负责解说的夫子对此也颇有经验,在烟杆一顿后照常冷处理,淡淡表示“接下来要欣赏名为‘剑圣降魔’的画作”,带着一群人进了贴画的屋子。 不料所有人都在看着画上的漆黑阴影和对上其的剑,关注着魔是如何凶残,战斗是怎样的激烈。 一只手却隔空指向了画在漆黑阴影和剑背后的绿水青山。 “这个地方的景色真好看,有这么一大片湖呢。” “剑圣在斩魔之后有坐在这湖边钓鱼吗?” 然而回答是仍旧淡淡的。 “剑圣在斩魔之后被该地的民众视作英雄,花车巡礼,登台受拥。” “随后立即赶往下一个发起求助的区域,继续践行济世救民的壮举。” 从观光者中传出的话就此成了拖长的“哎”。 “这样看来,良辰美景没时间看,连自己的个人活动都没有,成天就是民众苍生的,又沉又累。” “剑圣的人生实在是令人崩溃。” 夫子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得以重新对其他观光者露出笑容。 “那么,今日的瞻仰到这里就结束了。” “诸位之中想来已经有人被剑圣的高尚精神触动,生出了一种‘我也要视苍生为己任’的情怀,往后也会走出一条舍己为人,凛然大义的人生之道。” 然后他果然又听见某个异议者出声。 “‘拯救世界’是什么高大上口号吗?” “我之前在藏书阁看最近流行的话本,发现后、宫打桩机和女票男玛丽苏明明就只会开挂打脸爽和极致拉扯x张力,却总能莫名其妙地在最后拯救世界了。” “就很可笑。”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嚷嚷‘我拯救了世界’。” “你有撑得起这行为的人格吗?” “给我展现一下你为什么想拯救世界,你迄今为止为能拯救世界掌心被磨出了多少老茧,你护住老弱病残时坚定的目光……让我感受到你配啊。” 异议者如无奈般将手一摊。 同望向其的其他观光者道。 “所以说,我觉得诸位与其想着什么视苍生为己任大义凛然,还不如过好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无数个‘我很好’汇聚在一起,一样能皆大欢喜世界和平,更千万别去摆出一副空乏的人设。” “我都觉得今后要是有一群人对着我‘啊啊啊x姐好牛’‘x门永恒’,我会无语得先把这群人杀了。” “不知道剑圣会不会也觉得这样是被强加了包袱,这座清寒城建得是好是坏呢?” 夫子:“你给我出去!” 他差点把烟杆如甩戒尺似的往那头砸。 只觉自己这回俨然是遇上了一个会在课堂上专门捣乱和老师对着干,将腿架在桌上懒洋洋哼唧的坏学生。 可一个月过去了。 他发现自己每回带队解说,这坏学生都会在队伍里。 饶是有人因觉得从东街走到西街太累,听着“除魔卫道”“英雄事迹”打起哈欠,队伍越来越稀薄,这坏学生也是始终站着的那最后一个没走的。 且似乎是知道了“原来在观光的时候不能太畅所欲言”,多数时候都缄口不言。 只在有人出于好玩伸手想摸那剑圣降魔图之际啪的攥住了那只伸向画的手,说。 “这边上写了‘不得碰画’,注意一下哟。” 而因早已住在了清寒城里,他还有看见对方独自立在城中央的剑圣雕像前。 模样像是和其他来瞻仰剑圣尊容的修士没差。 却是唯一一个每次面对雕像都会躬身行礼,这才离开的。 于是这日,他喊住了那正要走的人,敲了敲烟杆。 “你给我一种感觉——虽然顽劣,却被教得很好。” “若你把先前说的那些话放在眼下私下问我,我其实会告诉你——你说的是对的。” “对剑圣而言,这就是伟大的代价。” 他看向城中央的雕像,说。 “连我这样将‘高尚’‘大义’挂在嘴边的老东西都会掂着这烟杆来缓解压力,剑圣却只能变成这么一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横剑的模样。” “面目,性别,皆是不明。” “因为越虚无的传说才越令人憧憬。” “更别提性格,喜恶,会不会在湖边钓鱼。” “世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象征光明的完美的【形象】。” “为此,那份肩扛重担,马不停蹄,令人崩溃的疲惫,艰辛,无需被提及,也无人在意。” “可以说,时至今日的剑圣就如同【失去了自我】。” “已真的是尊毫无生气,不知何时就会支撑不住,哗啦崩溃的雕像了。” 说到这,他难免吸了口烟杆。 云雾缭绕间一时无声,唯夕阳打在那竖在视线中的雕像上,就着行人零落,投下黯淡苍凉的倒影。 直至烟杆被放下,又敲了敲。 “剑圣说完了,现在来说说你吧。” “你比起救人更喜欢游山玩水让自己开心,抗拒‘大义’这个词,在我看来是一种【人之本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这样的剑圣精神的传颂人的确不信奉人性本善,反而认同人性本恶。” “只为自己的自私,踩着他人的凶狠……是所有人心中的本恶。” “正因如此,能硬生生克制住这份原始的恶,用礼法,用道德主动束缚自身,甘愿在皮肉中嵌入枷锁,强行令自己向善而行,甚至化身无私的。” “是当之无愧的【圣人】!” 他情不自禁地就再度看向那尊雕像。 因知其不易,所以比旁人更由衷景仰其虽踉跄却依旧屹立的姿态! 所以才自愿守在这并没有多繁华的城里,和这城中其他和他一样被剑圣触动的修士一同朝圣,用着庸俗却最有效的方式不想让剑圣在时间长河中被大众遗忘。 不过他刚才说的好像是“现在来说说你吧”。 也难怪那在被他喊住后就过来了,已在他跟前默了半晌的人这会儿如不解般歪头,眨巴眼睛。 瞧得他一“咳”。 “总之,即便没想过做圣人,也不可放任本性变成遇事就说‘杀了’的恶人。” “纵使一出生便被人指着说你是不好的,也要从淤泥中挣出花蕾,自黑暗中迸发光明。” “去抗争!” “不辜负那个把你教得很好的人。” 那本歪向左边的脑袋顿时一下子歪到了右边。 “虽然这种时候说‘好的’比较应景,您现在说的话也比您解说时说的话有道理多了,但是您经常这样叫住一个和您不怎么认识的人自顾自地冲对方诉说人生感悟吗?” 夫子:“不,只有你让我有种‘必须告诫此人’的老年人的直觉。” 他并不知道,在他被熟人喊走后,那年轻人腰间的剑将剑柄一昂。 “你怎么看?” 人:“‘老年人的直觉’?” 剑:“是剑圣啦!我问的是你对剑圣是怎么看的!” “我们都已经在这清寒城里待了一个多月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现。” 剑唉声叹气,人则仰头。 “确实。” 视线中仍是头戴纬帽,身披斗笠,手中横剑的雕像。 她在藏剑宗的宗门祠堂前其实早就见过了。 本以为立在纪念剑圣的城里的雕像多少会有些不一样,可再怎么看也只是比藏剑宗那尊更大更显眼了。 依旧是个根本就不具体的,毫无生气的【形象】。 她看身为剑圣传人的苏牧云挥出的剑光都比看这个有感觉,自然就没法因此“忽然恍惚”“脑中闪过破碎的记忆”。 可今日,因有人和她看法一致,对她说了好些话,她到底被带起了思潮,看着雕像问腰间的剑。 “你觉得剑圣现在会在哪里?” “有没有可能是身处一个漆黑无边,充斥着许多同要吃人般的嘶吼声,比作为恶灵厮杀之所的幽冥界还要凶险万倍的地方。” 剑沉吟。 “剑圣早在百万年前就已经飞升上界了,虽说我失忆了,但清楚上界并非处处和平。” “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剑圣现在应当是继续在上界履行平纷争,止灾厄的职责,所以才会深入险地,和你说的那些嘶吼声战斗,以继续守护苍生。” 人便喃喃。 “那么,我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样的险地?” 剑圣的所有传闻里并没有“身边有个xx”的记载,前期跟在剑圣身边的冰心剑也说“我没觉得你熟悉”,说明她是在后期,是在剑圣已经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众人皆不知其去了哪里的时候和剑圣亲密无间的,地点则直指她记忆中那片漆黑之地。 但剑圣在那是守护苍生,她在那做什么? 并且,因那片漆黑占据了她太多记忆,她就像是【一出生就在那里】? 这令她脑中冒出个“难道我是剑圣在众人看来已经退隐后生下的女儿?”的想法。 可她又并非正儿八经的呱呱坠地的婴儿,而是个魂。 她的诞生显然不是简单的被谁生下来了,而像是某种……【异变】? 所以才不容,不允许,要被如消除异常般诛灭。 所以才必须逃离那片漆黑之地,伪装成那个要重生复仇的洛姝。 想得她也开始唉声叹气。 “‘作为一缕魂诞生’‘是异变’……应当也和渡劫,夺舍一样,是一种修真界现有的,能用专有名词解释的情况吧。” 并不是真的全知全能的随身空间老奶奶的她+本就因从上界摔至下界心智退化了的剑却不明所以。 眼下,她也只能在对雕像行礼后离开。 在这夕阳已被夜色覆盖,街道上已空无人影之际。 来到了城中另一处。 耳边回响起白天听见的解说—— “剑圣当年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拿起了剑。” “感应到了从神坛上发出的【天】的选召!” “【天】的选召?” 此刻有轻声出口。 那些“伟大的代价”“肩扛重担的踉跄”……甚至到现在都还在众人不知晓的凶险之地不得歇息。 不得善终的下场。 令驻足于此的人看着跟前这四面漏风,蛛网遍布的破庙。 看着月光透过破碎的瓦砾自上而下洒落。 打在那高高的,不知供奉何物的神坛上。 面无表情道。 “冠冕堂皇。” “若我在这破庙里避雨,听见什么‘你是天选之人’,看见一把剑当啷掉在我面前,要我这辈子都跟累死的驴似的替那高高在上的去除魔卫道。” “神坛都给你踹掉!” 所以剑圣会拿起剑,她却会一脚踹开剑。 剑圣会拯救世界守护苍生,她却只在意自己认识的人,整个人的思维言行皆背离清寒城赞颂的剑圣精神。 与其说是“你对‘它’而言是我对‘它’的反抗”。 倒不如说是【反面】。 即她和剑圣是完全相反的人。 如同一面镜子的逆转。 宛若打在墙前的光和投落在墙后的,由光而生的黑暗。 终于如发光的水滴坠入漆黑的潭,带起恍惚感。 可不待她接着去别处走走看看,眩晕感也来了。 在视线一花后,她这个魂已置身她当前这具身体的识海。 月光下,刚离开破庙前的人影遂身子一晃。 在一醒就下意识驱使身体,拿回身体控制权后。 有种上一秒还倒地躺着,现在却忽然站着了。 昏迷前明明还身陷萧家大牢,此刻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街道了的茫然。 在扶墙适应了,视野不再晃动了后。 自然就问起自己体内的另一个魂。 “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20、第 20 章 他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那个要夺舍他的渡劫期去哪了? 皆是他不知情的。 令他此刻听见自己脑内响起一声。 “你不会问冰心剑吗?” 和从前那番“现在由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咔擦一下,一刀两断。 像在冷嗤,极不耐烦。 甚至如厌恶到无法忍受般飘了出来。 悬浮的鬼火在夜色中如同一个背对的,侧颈看来的人。 微抬下巴,半张脸皆是阴霾,清清楚楚地道。 “你没长眼睛没长脚?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不会去看去查?” “我可不是你妈,不会给你喂饭,我已经憋着一肚子火给你擦过几次屁股了,你这种打小就缺母爱挂着眼泪鼻涕的废狗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上回怎么不衔根你妈的骨头当成【哔——】给你自己【哔——】?” 冰心剑:何等恶毒的脏话! 听得它整把剑都如遭晴天霹雳般石化了! 虽说在尚在空间里,它提议“像上回那样给他注入魂力”,她却回以“没这个必要”时,它就已经察觉到了她态度有变,但这一上来的攻击性实在太强。 它都有种瑟瑟发抖感,就这么目送那小黑火背回身子,走了。 也许是继续去城中别处研究剑圣去了? 徒留在原地毫无声息的。 一动不动的人。 令剑这回过了许久才昂起剑柄。 “你还是别再对她……” 可话被打断。 它的现主人忽然就说。 “是我的问题。” 它见他依旧面对她走掉的地方。 闻他清清楚楚地道。 “这次的确是因我冲动行事千钧一发,她怎么骂我都是应该的。” “我……会努力。” 于是冰心剑不吱声了。 只看着少年先进空间打坐,根据零散的身体记忆自行拼凑出了“萧家老祖宗已经死了”“目前暂时是安全的”的大致现状。 而后在空间外已是白天之际出了空间,自行找路人问出了“此地是为纪念剑圣而造的清寒城”,察觉到了小黑火近来是要调查剑圣,在她查完前他得跟着待在这。 并于走在城中,发现这座“剑圣之城”里的剑修额外多,像是帮人磨剑,陪人练剑等的零工便也很多时。 显然是想到了小黑火先前在藏剑宗里的那块石头前说的“我要吞更多东西变得更强”。 遂开始挣灵石。 却在半个月后。 小黑火终于再度出现,缓缓靠近时。 被啪的打掉了递向她的,由因这段时间的磨剑练剑而绑了绷带的手攥着的储物袋。 在灵石散落的哗啦声中被甩了一句。 “穷酸至极。” 你看,你努力也是没用的呀,她就是不知为何地讨厌你。 冰心剑在心里说。 却见少年只在默默收拢地上的灵石后重新起身,小跑着跟上了那已飘出一段路了的火。 毕竟就如她所言—— “萧家搜查的风头如今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是时候回藏剑宗破译那块石头。” “拿剑法下卷了。” 说起来,她最开始的第一任务原本就是找剑法下卷。 因为她既然要去重生复仇,就不能让苏牧云这个当前依附物因没集齐剑法修为被卡在金丹期,不仅打不过她那些复仇对象,还随时都会爆体而亡。 这才带出了雾山,冰心剑,菩提珠…… 问剑宗,藏剑宗,真相…… 像是【一根线】。 呈在起初穿进“杀了我的凶手”的苏牧云体内,满腹狐疑毫无头绪的她面前。 让她这才有了可循的方向,得以抓着这根线如顺藤摸瓜般往前。 正应了那句【他可以帮你】! 那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穿错了”“穿歪了”。 她一开始要穿的就是能成为她线索的苏牧云! 所以眼下。 在这已历经四日路途。 先是和之前一样通过峭壁下方的密道进入藏剑宗。 后又以法器千颜隐匿气息趁夜来到视线中这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跟前之际。 洛姝推测在这块石头,或者说在这即将被打开的剑圣传承的下半部分里不止有苏牧云能拿的剑法下卷。 还会有和她也能用的,能容她飘出苏牧云体内释放强大魂力的,从上半部分传承中获得的灵质空间。 以及被嵌在冰心剑的剑柄处,能为她安魂静心的菩提珠一样的。 【专门为她准备】的。 好帮助她在“逃离,伪装”后能“立足于世”的某种道具! 可待开启神识,将神识如激光般打在跟前的石头上,令石头表面密麻似锁的光纹宛若被咔哒融化。 映入视线的并非从裂开的石头里现出的剑法和那某种道具,而是光。 其仿佛骤然大开的白洞,又如漩涡般卷来一阵强大的吸力,导致天旋地转。 回过神时场景已换,洛姝发现自己已不再是置身夜黑风高的藏剑宗,而是头顶看不分明的大太阳,四周平原宛若环着镜面般竖着极光,正下方有一口灰雾弥漫的裂谷。 被卷进了一个有些虚幻的,不像是现实修真界的地方。 只会将修士的神魂、意识带进来。 所以侧身之际,她才会看见和她一道被卷至此地的苏牧云已不再是那副戴着千颜的模样,而是恢复了本貌,且身躯半透明双脚离地,成了和她一样的灵魂形态。 手中还多了一把并非冰心剑的发光的剑。 又显然是察觉到了她在看剑,遂立即解释。 “被卷至此地时我脑中有响起一记声音,说此剑是给我【试炼】用的。” 而亦是在这时,虚空中嗡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一人。 或者说那比起人,更像是只是汇聚成了人的形状,并不能呈现出具体的面目体格的一团光。 看着比立在清寒城的雕像还要模糊。 却让洛姝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再看不见其他。 因为就如“光人”显现时于整个空间回荡的谜之声说的—— 【这是我寄于此地的力量,会代我试炼传承人,传授剑法】 即这光人虽不是剑圣本尊,但的确源自剑圣,真的有剑圣的气息。 遂带给她真切的熟悉,亲切。 和攥着前襟般的欢欣。 仿佛归巢的燕在已在外头游历了一圈后迫不及待地就要往谁的怀中一扑,昂起脑袋告诉其“我在外面遇见好多事啦”“外边的世界真的好有趣”。 情不自禁地就朝那浑身冒着剑圣的气息的光人飘。 ——她就是这样被光人忽起一剑,一剑掀翻的。 详细点说,就是迎面而来的气浪刮得她整个火先是倒飞出去,而后笔直坠向她正下方的裂谷。 闻得一声又惊又急的“前辈!” 和在下坠中宛若被撕裂的呼呼风声。 并无物体砸地的“嘭”。 因为不待她触及谷底,那些本弥漫在这裂谷中的灰雾便已如潮水般涌来,宛若一股托举着她的温柔的力量,没让她坠地,而是将她好端端地放下了。 方才那一剑其实也并没有真的伤她,只像是为她制造了一阵能将她送到这谷底来的风,好让她发现被放在这谷底的。 专门为她准备的【那件道具】! 所以已身处谷底的小黑火一点不慌,只一边往前飘一边自言自语。 “又是被放得很隐秘。” 此前,那嵌在冰心剑剑柄处的菩提珠是一眼叫人发现不了。 眼下,这位于谷底+满目灰雾则愈发有种藏着的意味。 若是最开始的她,她可能会对此不解。 但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某种不好的,本不该存在的异变。 给她这样的逃出来的做了伪装的“通缉犯”准备的东西自然就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必须将耀眼的冰心剑,遮挡视线的灰雾等挡在前边。 令事情表面看着只指向苏牧云,剑是给苏牧云的剑,场地是供苏牧云学剑的场地。 方能如那萧家老怪物所言—— 欺瞒天道! 才能让她此刻在飘了一段路后,见一个高高的阴影伫立于前方的雾区。 其方方长长,通体漆黑。 赫然是一口竖着的棺材。 洛姝:00喔~ 那件专为她准备的道具无疑就是这个。 她遂开始绕着棺材转圈,飘上飘下地观察,因瞧不出什么来,下意识就拿她当前的火柴小手去碰棺材板,结果还真的触到了坚硬的质感! 要知道她现在只是个魂,除却依附物苏牧云,她本该是摸不着任何其他的实体的。 这能被虚无的灵魂触碰到的棺材显然不是普通的法宝,且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好奇,就着她仍贴在棺材板上的手将她一拽。 令她视线一黑。 直接穿过封闭的棺材板栽进了棺材里! 却并没有行动被桎梏,身上盖着块黑压压的板子的“我进棺材了”的感觉。 反而像是躺在温暖的巢中。 整个魂在柔光中被孵化。 开始生长。 仿佛枝头吐芽。 让她在水流般的能量中看见了自己的手。 不再是简笔画似的火柴小手。 而是一只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人手! 令迄今为止都是团飘浮的空气,别说面目,连正常的手脚都没有的她顿时一阵激动! 可下一秒她就再度视线一黑,再看不见什么火柴手人手了。 方才的孵化生长仿佛只是场短暂的试用,体验。 如今一切尚未起步,尚是起点,便空空如也。 若想真的拥有一只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手,就得依着此刻在嗡然声中,于她视线中缓缓凝出的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以神凝体】 神即神魂,灵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 体即躯壳,肉、身,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 以神凝体,即是无中生有,以虚成实,就如她方才体验过的“我长出手了”。 所以这棺材是口【凝体棺材】。 是来帮她这个魂凝出属于她自己的肉、身,好让她能以一个真正的【人】的身份真正地立足于世的。 一个问题自然就蹿了出来—— 如何做到? 即以神凝体具体该怎么做? 此刻心念动,字迹变。 视线中不再是四个金灿灿的“以神凝体”,而是四个空着的凹槽,震出一段信息—— 【集齐四件凝体秘宝即可凝体】 就着这片嗡然声,四个空着的凹槽似在等着被嵌入四枚宝石,又如同四盏等待被点亮的灯。 呈在其本身便是虚无的,一无所有的魂跟前。 让她好似两眼放光。 且眸中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绽放希望。 毕竟这意味着她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可以正儿八经地【活】在这世上。 可以迈开自己的脚,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像梦想成真了一样! 而且今后那被凝炼出来的身体是依她的魂而生的,乃量身定制,独一无二的身体,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她自己】,越想越期待。 虽说她尚不知道那四件凝体秘宝分别是什么,都在哪。 又第三次视线一黑,回到了灰雾弥漫的谷底。 但本立在跟前的大棺材已缩小成模型大小,兼仿佛已成了她的法器,在浮空之际主动飘来,刚好能被她如抱着玩具小熊般抱在怀里,传给她信息—— 【凝体棺材需用魂力温养】 同步显现在棺材表面的四个凹槽也已清晰可见。 皆在告诉她—— 她现在有了一个和“重生复仇”“调查身世”不同的真正意义上的奋斗目标! 要魂力? 给了! 她刚好刚吞了萧家一仓库的天材地宝,魂力满满! 这会儿遂抱着自己心爱的小棺材,拿当前的火柴小手边摸棺材板边注入魂力,哼着小曲往上飘。 在已经拿到了凝体棺材后,自然就没有待在谷底的必要。 她还想继续试着亲近那“光人”呢。 然而待飘出裂谷,首先映入视线的不是光人,而是一个倒在悬崖边的人。 那灵魂状态的半透明身体没有流血这种说法,只如同苍白的,模糊将散的雾。 周围的地面上皆是深浅不一的剑痕。 让她想起她先前在谷底时找棺材摸棺材时,有听见上头响起丁零当啷兵戈碰撞的动静,往上瞧时,又可见两道冰蓝剑光一道极强,在攻,一道尚弱,只能格挡。 应当是就如每个大能都会在传承之地里对自己的传承人言传身教,在进行试炼,于战斗中传授剑法。 起初后者虽肯定打不过前者,但也不至于被打到奄奄一息。 除非本就自顾不暇,却还要顾她。 因为他不知道她坠入裂谷后的情况,以为她已嘭的砸在地上。 于是终究在格挡时露了心乱的破绽,被某道剑光轰中。 迎来了因踉跄再也避不开的密密麻麻的剑芒。 所以才会倒在崖边,一只手攥着那试炼用的剑,另一只手垂下悬崖。 像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身体仍在颤抖着挪动。 想去到裂谷底下找她。 而她眼下飘向他。 就悬浮在那一动不动的睫上方,说。 “你不会是变态吧?” 她看着他。 对着并不能听见的他道。 “我明明只是一簇火,连正常的手脚都没有,能喜欢上火的人是脑子有问题吧?”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觉得你很烦,没别人可爱,有好好传达出了我讨厌你吧?” “我在清寒城时已经那样骂了你,打掉了你给我挣的灵石,你是什么受虐狂吗?” 她一句一句地说。 自言自语的。 不管不顾的。 又蓦地止了声。 忽然抬起视线。 “难道是我搞砸了?” “是我在哪个点上没做好?” 她看的是“光人”。 光人在传承人倒下后就一直飘浮在近旁,并未继续攻击或是做出什么行动,只像在注视。 此刻她问它。 “我是不是搞砸了?” 无人回她。《 》 21、第 21 章 这些皆是苏牧云不知道的。 他只是在恢复意识时发现小黑火竟就悬浮在他跟前,不仅好端端的,还如得了新法器般抱着个小棺材,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在心底冒出一句—— 她没骂我没避我的,是愿意理我了? 却不料她眼下虽的确对他说话了,说的却是。 “你知道《小兰花精错救美强惨少年》和《沙雕就是克反派》吗?” “?” 他就这么看着她如竖起一根指头解说般道。 “是藏剑宗藏书阁里的最近流行的话本,文学作品可是能反映社会现状的。” “像你这样身世悲惨但长得好看有能在未来动荡三界的前途的反派少年,一定能在尚未彻底黑化时遇上一个你拎着滴血的剑阴暗扭曲地过来,她鼓着腮帮子吃糕点说点什么师兄你xxx,让你和在场其他人纷纷扣出???的沙雕小太阳甜妹。” 紧随其后的“喜闻乐见的救赎”“她会成为你心中的光”听得他顿时明白过来。 心中涌起一阵和她让他去勾、引楚雪时一样的心情。 且又一次化成冷“呵”。 “荒唐,过家家似的嘻嘻哈哈装傻卖蠢是在侮、辱谁?。” “比我更强才有资格劝导我,和我有一样的并不光明的经历在说出‘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时才有说服力。” “要想触动我就先给我摔进泥里,摔到半死不活,切身处地地体会我的不易。” 回应他的是一“噢”和自顾自似的点头。 “你这个人真的很阴暗扭曲,打骂行不通,劝你找个甜妹你却要虐妹。” “那我就不—管—啦。” 她一手仍搂着她的棺材,一手如“^▽^哈哈随便啦”般高高伸展。 “从现在开始,我呢,怎么方便怎么来。” “比如要是跟你正常说话比较方便,那我就会正常地和你说话,又比如我这段时间要用魂力温养我的棺材,那我就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 “不准打扰我,学好你自己的剑法下卷。” 这命令式的语气像是回到了起初那句自上落下的“你要为我办事”,却总归不再昭然厌恶。 让他连忙点头,拄剑。 就这样,在这供传承人接收传承的【传承之地】,重新起身的人对上了在助他恢复后对他再度以剑尖一指的光人,开始正式学剑。 抱着棺材的魂则找到了一处嵌在裂谷谷壁上的洞窟,如坐在洞府里修炼般开始调动魂力温养棺材,并很快发现——这凝体棺材就仿佛一个吸收魂力的无底洞! 寻常魂都不是满足不了它,而是一挨着它就会被滋溜吸干,整个魂瘪成一滩枯死的皮。 毕竟以魂凝体乃以虚成实,无中生有,等同于【造物】,饶是萧家老祖宗囤了一仓库能助他重新晋升至渡劫期的天材地宝也终究只是在【修炼】。 因此,吞了那堆只是供修炼用的天材地宝的洛姝依旧会因源源不断地给怀中的棺材注入魂力自己逐渐精神不足,昏昏欲睡,且不知何时真的睡了过去。 待转醒,棺材已充能完毕,漆黑的棺材板上如蒙着层光般散发出浑厚的质感。 但四个凹槽固然还是空的,“凝体秘宝是xx”“在xx”之类的信息也没有自动涌入脑海。 令小黑火不禁抱正棺材。 “莫非只有【目标近在眼前】才行?” 那她就有些漫无目的了,在找四件凝体秘宝时只能和当初那些循着天魔城“有漆黑火海烧城”的异变蜂拥而至的修士一样,哪里可能有宝贝就往哪冲。 眼下更是暂无事可干,遂预备飘出洞窟随便转转。 不料一出来就被冷光刺目。 原本的黄土灰石的裂谷已覆满霜色,冰凌冻结。 且冰晶霜痕仍在增加。 随着在叮当声中从上方溅落的道道冰蓝剑光。 洛姝:00还在对练啊。 虽说两个冰系你一剑我一剑,是会导致周边的大地因被溅开的剑光啪的打中,在现出裂痕的刹那也瞬间结冰,可能让整个大裂谷都变成冰谷,甚至在谷壁上附了厚厚的冰层。 至少需要一年?十年? 亦或是百年? 完整的剑圣剑法到底是来自百万年前就已飞升的真.修士老祖宗的功法,没那么容易学。 难怪学剑的场所会是这样一个只容神魂、意识进入,令人像在梦中学剑,时间流速自然就与现实不同,此间的百年大抵只是现实中的一刻钟的地点。 就此带出一声“幸好我是在这昏睡的”的感慨。 也正是在这时,一束冰蓝剑光轰地就砸在谷底。 显然又是因上方的对练无意间打下来的某招某式。 且看这寒气翻卷冰屑四溅的气势,洛姝觉得当前的苏牧云肯定还使不出,这砸下来的剑光无疑是由剑圣留下的力量汇聚而成的那个光人一剑掀出来的。 但她没想到气浪渐散飞霜平息,现出那剑光砸落处之际,入目竟是一面巨大的冰镜! 镜中正映着一人。 也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光人。 却不像上头的光人那样只顾着教剑法。 而是如跌坐般掩面发颤,说。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让我来守护苍生……” “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吗……我牺牲自我换来的就是这种对待吗……”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困在这里?!?!” 此刻骤出的嘶喊仿佛一场撕心裂肺的仰天泣血!在镜内乍响尖锐的爆鸣。 令整个冰镜如遭地震般咯啦咯啦地从边缘碎开细小的裂缝。 使就在镜前的小黑火若与之共感般亦浑身剧颤。 想起了清寒城的那位夫子说的。 “时至今日的剑圣怕是已然身心俱损,踉跄不堪,不知何时就会支撑不住。 “哗啦【崩溃】。” 所以冰镜中的光人开始变了。 那掩面的手指仿佛已将指甲扣入头皮抓出鲜血淋漓的血痕,遂就着那份披头散发的颤抖淌下一条条暗红到发黑的血线。 根根黑线就这样混乱扭曲地在光人身上疯长,扩散……直至噼啪一声,咯啦咯啦震荡的镜面不再是于边缘碎开密密麻麻的蛛网,而是在镜面正中央迸开一道贯穿整个镜面的裂痕。 恰将镜中人分裂成两半。 一半依旧是光,另一半则因黑线糅杂。 变成了【暗】。 看得镜前的小黑火已不再是恍惚,而是如炸毛的猫般有种头皮发麻感! 又闻那已然裂开的,耷拉脑袋的镜中人忽从指缝间传出神经质似的“咯咯”笑声。 用【暗】的一半说。 “对了对了,我可以离开呀。” “什么天降大任,全都一边去吧。” “我要离开这里——!!” 这蓦然恶狠的声音似要如冲出囚笼的野兽般破镜而出! 本就被裂痕割开的镜中人自此哗啦一声!一半往左脱落,一半往右倒。 当真一分为二,【光】【暗】分离了。 整个冰镜也因此轰然坍塌,气浪和冰屑再度在谷底被震起。 皆是在上方学剑的苏牧云不知道的。 他只是在通过了这最后的试炼后,见一个小黑点像是如梦初醒,陡然一惊,遂不管不顾地咻的从冰谷中飞了出来。 本是笔直飞向他对面的光人,仿佛想冲过去问点什么。 奈何光人已因教完了剑法如雾气般消散,小黑点或者说小黑火便扑了个空,在穿雾而过时呆了半晌,方才稳住视线瞧见了他,问。 “方才你被砍的那招叫什么?” 察觉到事关紧要的他立即就答。 “叫【心眼破冰】,在用出这招时有几率形成一面冰镜,冰镜中会倒映出招式使用者的心境。” 并就这么听见宛若失神的喃喃。 “那光人源于剑圣……那由它投射出的心境就是剑圣的心境了……” “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异变吗……” 听得他如当初打听到了“此地乃为纪念剑圣而造的清寒城”“是整个下界最了解剑圣的地方”。 又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被一个他不认识的夫子模样的修士喊住,被说了“你瞧着怎么没先前那么有灵气了变呆了”“最近也没来听我讲剑圣”时一样。 继对方为何要帮藏剑宗洛姝,是藏剑宗洛姝的什么人之后,开始诧异起对方为何这般在意剑圣。 且比起那个藏剑宗洛姝,明明就不是当代的人物的剑圣竟更能如眼下这般牵动她的情绪。 她起初找上他,选他作为她的依附物,莫非正是因为他是剑圣的传承人? 此刻思绪起伏,未料一旁的虚空中“嗡”的一声,冒出大片白光。 令他当初是如何被白光卷进来的,如今便如何被白光卷了出去,一眨眼,跟前就又是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了。 甚至上方仍是夜幕,整个藏剑宗依旧是正月黑风高着的藏剑宗。 他却无法在通过密道悄无声息地进宗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因为他已经学到了剑法下卷,接收了完整的剑圣传承,“修为只能被卡在金丹期”的限制自然就如噼啪掉下的锁,没了。 他体内的灵力遂因再无桎梏骤然暴涨! 气息节节攀升的同时头顶当即炸开轰隆雷响! “原地进阶,当场渡劫啊。” 一记声音就此响起。 来自已一道回到了现实修真界的小黑火。 其仍旧抱着她那心爱的棺材,看着这阵惊动了整个藏剑宗的电闪雷鸣和无数道从宗内咻咻腾起欲寻出动静源头的流光,有条不紊地让他取出放在他储物袋里的遁光符用掉一张。 于是,因雷劫是来劈人的,是跟着人走的,本笼在藏剑宗上空的漫天雷云就这么瞬间消失了。 一时成了附近的修士的闲谈。 什么“有高人不声不响地进入藏剑宗内”“原地进阶招来了劫雷又无影无踪地瞬移走了”。 “据说那高人带走了一件本藏在石头里的宝贝”“赶到现场的藏剑宗掌门对着那块裂开的内里已空无一物的石头气血攻心喷血三丈,和一年前刚从雾山回来的问剑宗掌门有的一拼”。 更远一些的,在杏花村附近的修士谈的则是“大晚上的忽然有人渡劫”“那劫雷就和从哪随人瞬移过来似的,且气势可怖,也不知扛住后能进阶到哪个层级”。 兼有恰从别处途径杏花村的修士被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影,直呼“这样的村子里竟也有这般年轻的元婴期强者?!” “这气息至少是元婴六层!” 可人影置若罔闻,只行过村间小道来到林中,驻足在枯叶层叠上。 因站了太久,都惹得村里的老人举起拐杖一“哎”。 “你是听闻杏花村有大片杏花林,遂特意过来赏花的吧。” “杏花的花期很短,如今如你所见,已经再没有花了,明年再来吧。” 然而,待人影往回走,和从人群那头飞来的小黑火汇合了。 他先听见的是—— “还好,‘杏花村有人渡劫’和‘藏剑宗有高人原地进阶又不知瞬移去了何处’没有被联系起来,大家都是各议论各的。” 而后闻得—— “说来,明年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是楚雪和问剑宗少主大婚的时候了,可不能随便乱跑,要提前赶到。” 显然是没有“明年再来”了。 只有一番—— “这段时间你就巩固一下修为,四处走走杀点魔兽多练练剑。” “楚雪的修为虽只是元婴三层,并没有渡劫后一次性就从金丹期突破至元婴八层的你高,但彼时魔偶老祖及由魔偶老祖指挥的魔偶魔修们会制造混乱,也不算好应付。” “等快到日子了,我会提醒你及时动身,前往那大婚地点。” “【顺天城】的。”《 》 22、第 22 章 而顺天城是个颇为特别的城,据说是昔日的全修真界第一剑宗灵剑宗的遗址。 当年灵剑宗虽散了伙,分裂成了藏剑宗问剑宗,又分别选址别处,可这遗址毕竟是个偌大的城,久而久之,自然就有新的人流涌入,居住,将城门口那写着【灵剑宗】的牌匾一卸,换成了如今的【顺天城】。 于是本已分家的藏剑宗和问剑宗竟要在顺天城,即昔日的本家遗址里联姻,令身为藏剑宗掌门养女的初雪仙子楚雪和作为问剑宗掌门之子的问剑宗少主结亲。 早就在沧澜界掀起了一片“这莫非是藏剑宗和问剑宗想重新合并成灵剑宗的信号?”“分道扬镳后的藏剑宗和问剑宗的确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也该有改变了”。 这就是这年这日。 在这离楚雪和问剑宗少主的大婚之日仅剩三日时可见的。 正在大街上边走边聊的,在茶坊里喝茶的,出现在这顺天城内的第一类人。 再看第二类人。 其表面瞧着虽也是闲逛喝茶,目光却在人流中来回扫动。 并非单纯的来围观看戏,而是在找人。 是循着“藏剑宗陆青河在打伤同门后夺走了本被封存在宗内的剑圣留下的剑法传承”的这条传闻。 和所有追逐秘籍秘宝的修士一样,过来蹲“在抢走剑法下卷后就下落不明”“但会因对楚雪爱而不得疯癫魔怔,在大婚现场现身抢亲”的陆青河,想得到陆青河身上的剑法下卷的。 但无论是第一类人还是第二类人,熙熙攘攘间。 皆被密密麻麻地将整个顺天城围了一圈又一圈,兼在人流顶上高高悬挂,看似只是贴着大红喜字的婚庆灯笼的【灯】罩住了。 就这样引出了第三类人。 即半边身子隐在巷子里,漆黑的袍子中只露出一双注视灯的眼睛的,等候命令的人。 也是这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中的“大鱼”一方。 瞧得将视线掠过人流,扫过这第一二三类人,正悬浮在所有人头顶的小黑火搂着她的棺材一“喔00”。 “这架势,有种终于回归正轨了的感觉。” 原本她一睁眼,脑子里就是“我上辈子好惨”“我要重生复仇”。 之所以协助苏牧云找剑法下卷,也是因为她得让苏牧云这个工具人更强更结实,方便她对付记忆里那些仇人。 期间虽被雾山噬魂兽,萧家老祖宗等横插一脚,但在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后还是回到了这最朴实无华的重生复仇线上,等到了这在当初看来的“两年后”,已在大婚之日提前赶到,置身这顺天城中了。 不过,在于城内飘了几个来回后,她并未见着那条吞了渣男白莲花事件和二宗掌门关于剑圣传承的暗争,在城中布下了这些浮灯,召来了那些在暗处待命的黑袍人的“大鱼”。 像是对方知道他事成之际现场必定会爆发一阵非比寻常的混乱,所以选择先站开了,站得远远的,并不担心自己谋求的【那股力量】会被在场的其他人拿走。 令她眼下如摸着下巴般自言自语。 “难道这股力量【无法被直接获取】?” 需要先穿过某扇门进入什么地方,有特殊的路子? 譬如她先前去问剑宗时,在那记载了灵剑宗的历史的石板上看见的那口敞在天上的【黑洞】! 可尽管她早已推测出藏剑宗和问剑宗之所以会被下手,是因为藏剑宗+问剑宗=灵剑宗,将藏剑宗和问剑宗以联姻为由聚在顺天城这灵剑宗遗址处,等同于重现了昔日的灵剑宗。而灵剑宗是为了彻底封住那黑洞,阻止象征灾厄的不祥阴影从中蹿出才创立的“锁”,锁若毁,黑洞便会重现于世,却不知那神秘黑洞究竟有何来头。 只是能察觉到——剑圣似是在灵剑宗之前最早将那不明阴影打入黑洞中的人,“大鱼”追求的那股黑洞中的力量若和百万年前就已飞升的剑圣是同一个年代的,怕不是什么上古xx之类的存在? 又在这边忖边飘之际蓦地一滞。 听见街边的茶铺里传出喟叹。 “要我说,这藏剑宗和问剑宗一副要重归于好的模样,选的日子却极不妥当。” “竟是【半日蚀】之日!” “寻常修士或许不知,可我专攻天象,所以知道,这半日蚀之日每千年出现一次,每逢出现必定伴随灾厄,起源于百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 传闻百万年前,群魔大举入侵下界,强大到被冠以人神狐神等神名的众修士遂以剑圣为首,合力退魔。 这便是当今下界人尽皆知,却又如听闻每个距今太过久远的传说时一样,只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么一段的神魔大战了。 所以有人会问那起头的修士。 “你的意思是,神魔大战其实还有后续?” “那场大战有给下界造成了某种影响,或者说有在世上留下了什么东西,这才引发了半日蚀之日?” 而尽管那起头的修士摇头表示“这我就不知道了”。 隔壁桌的一个修士却侧坐过来。 “我倒是曾听我家师祖说过,因昔日那场战斗过于激烈,无数道蕴含着诸神与群魔的力量的光柱轰在大地上,导致那战场上如硝烟未散般,至今还残存着神与魔的力量。” “为避免魔的力量再度作祟,诸神便又以剑圣为首,索性将那整个战场从下界的版、图上剥离了出去,封进了一个【黑洞】里。” 那提问的修士就此嘀咕似的道。 “听着怎么像个【秘境】?” 何谓秘境? 这也涉及一项人尽皆知的常识——若将修真界比作一片大陆,那秘境就是和大陆分离的,飘浮在海上的孤岛。 有的孤岛每隔个十年百年的就会自动飘到大陆岸边,所谓的“xx秘境要开启了”引了一堆修士聚在某处等着,等的便是这类因鲜少有人涉足,修炼资源便也额外丰富的秘境。 有的秘境却不会在固定的时间“靠岸开放”,一直都是个与世隔绝的状态。 正和那已被从下界的版、图上剥离出去了,又因被封印无法被人涉足的战场情况很像。 那搭腔的修士亦是点头。 “不错,那昔日战场如今正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秘境。” “我家师祖说,下界的老东西们都称其为【玄雍秘境】。” “又说那玄雍秘境中不仅有神和魔残留的力量,还散落了诸多当年大战时掉落的神器秘宝,连他都挤破脑袋也想进,却不知如何才能使玄雍秘境的入口即那黑洞再度重现于世。” 边上有人听出端倪。 “再度重现?也就是说那黑洞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此话换得又一记点头。 “传闻是旧封印年久失修,魔的力量差点从黑洞中冲出,但被一群剑道大能及时出手制止,将魔的力量和黑洞一道重新打回了虚空内,如添了把锁似的给其加上了新的封印。” “想来只有这新封印也被毁了,黑洞才有再度重现的可能。” 这些议论声交谈声皆混在顺天城的嘈杂中。 是在一个人流聚集处已无需特意去打听,就必然会被传播出来的公共情报。 即便这会儿这一桌人没说全,只提了半日蚀之日,可只要提前到了地方,依靠强大的神识带来的敏锐五感多在人群里走走看看,也一样能听齐全部。 但公共情报之外的关键情报,譬如那重新关闭黑洞封住了玄雍秘境的锁正是昔日的灵剑宗,或者说如今的藏剑宗+问剑宗,眼下又正是有人要借婚礼召集人群实施血祭摧毁这锁,让玄雍秘境重现于世,便鲜少有人知晓。 就如大多数修士并不能看见那茶桌边飘着个魂。 这鬼火模样的魂还一面听着桌上的议论一边“原来如此”,兼在听罢后将她怀中的棺材举高高,看着那棺材板上的四个空凹槽如两眼放光般自言自语。 “玄雍秘境中不仅寄宿着神和魔残存的力量,还散落着无数神器【秘宝】……” “这不是超好的吗!” 她不禁重新一搂棺材,开心到和棺材一个劲贴贴。 且在感应到那附在她魂里的“复仇的野兽”有异议时对其道。 “这对你来说也是必要的啊,因为你的复仇对象不止一个楚雪。” “我们这方当前的实力虽足够拿捏楚雪,却还无法应对其他人。” 这就要说到,“我上辈子好惨”是共分为三惨的,即重生复仇线共分为三段。 第一段是我本是剑宗大小姐却被白莲花泼脏水被渣男未婚夫推入火炕——也就是她当前正在走的这一段。 第二段是她现阶段还没挨着边的——我好不容易从火炕里逃了出来却在路上撞见一个刚好死了白月光的魔尊,这魔尊觉得我和他那死去的白月光长得很像,于是把我抓回去做了他白月光的替身。 哪知那名白月光原来没死,只是死遁了,魔尊遂在得知消息的当日就把我这个替身往魔兽堆里一扔,以自证清白对白月光表明“我只爱你一个人”。 第三段则是她在穿过来得知了原委后才新增的——我靠黑化入魔没被魔兽咬死且杀出了“摄魂妖女”“天魔城主”的名号,却还没坐稳城主的椅子就遭身为我属下的天魔城护法谋害,所以才会被剑圣传人一剑捅死在榻。 尽管如今已查明了真相,第一段里的“渣男未婚夫”其实从未渣过,复仇对象因此减去了一个,但整个复仇任务的难度并未减轻,全因第二段中的那个魔尊。 于此刻带起一叹。 “虽然脑子有坑,却到底是个魔尊。” “要杀他,不容易。” 所以她若想在楚雪之后继续走完下一段重生复仇线,就必须用尽方法增强实力。 为此,恰好摆在眼前的内含力量+神器+秘宝的玄雍秘境自然就是必要的了。 然后她整个火又是一滞。 确切地说是顺天城内的所有修士这会儿皆是一惊。 竟见顺天城上空如天塌似的轰隆一声! 并非打雷。 而是瞬间炸开漫天魔气! 黑压压的阴霾顿时令整个顺天城光线一暗,当头碾下的可怖压迫感更是使修为低的修士当场面色惨白,在下意识的身体瑟缩中看着那魔气缓缓滚动。 从中走出一人。 其玄色衣摆随着魔气滔滔无风自动,散开的墨发垂至腰间,腰间又标志性地别着一把裂痕遍布的剑。 瞧得下方有人脱口而出。 “是司空陌!” 听得边上的另一人瞪大了眼。 “是那个修为已至大乘期的全界最凶险的界面血月界的第一魔尊,无妄殿殿主司空陌?!” “他不是都预备和他那在跳崖后原来没死的白月光先成婚后归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么?如今怎的突然来了顺天城?!” 洛姝:问得好b 她也奇怪这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天上这个被其他修士认出,拥有“血月界第一魔尊”“无妄殿殿主”等名号,修为是仅次于渡劫期的大乘期,乃当今下界巅峰强者之一的司空陌。 正是她重生复仇线的第二段里的那个魔尊! 是她继1号仇人楚雪之后的2号复仇对象! 所以要杀他真不是件容易事。 不过眼下,比起琢磨要如何对付此人,她更关注其他修士对那“怎的突然来了顺天城”回予的窃声—— “你还不知道吧?情况已经不是‘成婚归隐’‘一生一世’了。” “我听说司空陌在听闻天魔城异变,身为城主的摄魂妖女已在那场漆黑的大火中灰飞烟灭后当场疯癫!本择日就要与他那白月光成婚,却因此将红绸喜字撕了个稀碎。” “如此看来,摄魂妖女怕才是司空陌的真爱,摄魂妖女惨死,司空陌方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洛姝:什么啊(oi_io) 虽说她已在藏剑宗藏书阁看完了几本《我xx后他们都疯了》《xx今天也在火葬场》,知道白月光回来了替身没了他疯了是一种经典展开,对此不觉得有多头冒问号。 但让她不是作为看乐子的旁观者而是作为当事人参与进来,因看见真仇人泛起的“心绞痛”顿时愈发剧烈。 且在下一秒翻倍了! 因为天上那脚踏魔气的魔尊将手往乌云中一扯,扯出了个大活人! 这大活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她重生复仇线的第三段里的那个恩将仇报的天魔城护法!即她继1号楚雪2号司空陌之后的3号复仇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