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军功换平妻,我诰命加身嫁王府》 第一章 军功换嫁VS太后赐婚 “未婚夫婿成了别人的夫君,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国之安定剩过一家安宁,沈小姐,你说是不是?” 太后的教诲落入沈明月耳中,让她遍体身寒。 程家小姐程碧玉一直心仪谢敞,竟然让程家父子用军功换陛下赐婚。 皇帝为了安抚良将,只能让她这个谢敞的未婚妻做出妥协。 哪怕三年前,她沈家为了赈灾,不惜捐出一半家产,力挽狂澜。 这才换来了她和谢敞的婚约。 沈明月的额头轻轻磕了磕地面,“天子决策,臣女不敢委屈。” 她不同意又能如何,圣旨已经颁发。 就算是为了沈府,她也不能意气行事。 太后又道:“定王府世子叶枕戈,你可知晓?” 沈明月点了点头,恭谨道:“世子爷威名,早有耳闻。” 叶枕戈少年枭雄,风姿俊秀。 十四岁时便上马杀敌,立下战功赫赫。 可是他三年前不慎遭人暗算,从此瞎了眼睛,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废人,以至于到了弱冠之年依然未娶。 沈明月的心猛然一跳,难道太后娘娘想…… “哀家有意为你和定王府世子赐婚,你可愿意?” 沈明月蓦然抬头。 叶枕戈不仅是定王府世子,更是太后的亲孙子。 以叶枕戈的身份,商户之女的她定然无法高攀。 太后突然为她赐婚,除了安抚她之外,也想为叶枕戈寻一门好亲事。 她刚刚被谢敞退亲,沈家是商户之家,门第在京城里不算太高。 却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她也算大家闺秀,是赐婚的不二人选。 沈明月垂眸。 和谢敞定亲的这几年,她曾为谢敞做过很多事。 谢敞喜欢腊月红梅,她便不惜在寒冬攀上山崖,为他摘下最艳的那一朵。 可当她满心欢喜地将红梅送到谢敞手中时,谢敞转头就给了程碧玉。 他笑着说,“我说喜欢郊野红梅只是因为玉儿想要。” 而她却因为这样一句戏语摔伤了腿,在床上足足养了一个月。 如今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上隐隐作痛。 那处旧伤或许也在提醒她,该放手了。 谢敞与程碧玉两情相悦,她又何苦横插一脚。 只是在放手之前,她也得为自己谋一份利! “臣女叩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女愿嫁与定王府世子为妻,只是臣女有些贪心,还想向太后娘娘讨要一份赏赐。” 太后挑了挑眉:“说。” 让沈明月换嫁,她心底肯定有几分委屈。 要点赏赐也不算过分。 沈明月说道:“当初陛下有意封程小姐为郡主,程小姐却执意要让陛下赐婚。” 沈明月抬头道:“程小姐看不上郡主封号,只求嫁给谢敞,但臣女是个商女亦是个俗人,这个郡主之位臣女想要。” 程碧玉不是说真爱至上,郡主的虚名比不上她和谢敞之间的感情吗? 那这郡主的封号,她要了! 太后淡然一笑。 沈家虽富可敌国,却因为商贾之家,被京圈权贵嫌弃排挤。 沈明月是个聪明的,知道郡主之位能护住沈家门楣。 “这等小事,哀家准了!” “谢太后娘娘恩典!” 待沈明月退出内殿,幔帐后才被搀出一人。 他眼上缠了一条白绸,虽目不能视,但光是一个背影就叫人觉得矜贵无比。 “皇祖母。” “哀家替你相看过了,沈姑娘样貌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知进退。你多年未娶,如今终于有个心仪的,哀家一定保你这门婚事顺顺利利。” 叶枕戈微微颔首,“多谢皇祖母。” 常年冷漠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也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皇祖母下次召见时,别让她一直跪着了。深宫地砖寒凉,莫让小姑娘冻伤了双膝。” 太后一愣,这就护上了? 沈明月带着赐婚懿旨回府。 一路上,这道懿旨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叶枕戈性情如何,但偶有听说他失明后变得十分暴躁乖戾。 甚至,喜欢杀人泄愤…… 但她既然接了旨,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刚到府中,侍女朝朝就上前来报:“小姐,永安侯府的人来了!” 沈明月:“只有谢敞?” 朝朝:“还有谢夫人!” 沈明月眸光一沉,“来得正好,我也趁今日断个干净!” 厅内,谢敞正在品茶。 谢夫人坐在他身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府中价值连城的摆件。 见沈明月来了,谢夫人眉头一皱。 她今日难得穿得明艳,一身织锦妆花锻,搭配腰间一块白玉璎珞,就连脚下的一双鞋都点缀了一排莹润的小珍珠。 沈明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一定要浪费不少银子。 谢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她冷哼,“沈姑娘让我们好等,过了门可不能这般没规矩。” 沈明月:“过门?谁说我要嫁给你们谢家?” 她自顾坐下,全然不顾谢夫人那难看的脸色。 从今以后,她只要自己过得舒服! 谢敞愣了愣:“不嫁给我你嫁给谁?全京城谁不知道你早与我定了亲!” 谢夫人也道:“沈姑娘,碧玉是圣上赐婚,自然要明媒正娶。但你与谢敞早有婚约,若是弃你不顾,又显得我们侯府无情无义。所以只要你出嫁那日多多陪上一些嫁妆和地契铺面给侯府,我们就让你做个平妻。” 沈家富可敌国,据说沈明月的母亲给她准备了足足一千三百挑的嫁妆。 后来她父兄早亡,留给沈明月的家产只多不少。 沈明月虽没嫁进侯府,但谢夫人已经想好怎么花沈家的钱了。 谢敞理所当然道:“府中还要为玉儿准备下聘的礼单,一时也备不齐两份。你的这份聘礼就从嫁妆里扣吧!反正沈府阔绰,你也别太计较!入府以后,掌家之事还是交由玉儿负责。” 沈明月蓦然打断他:“谢敞,退婚吧。” “退婚?” 谢敞错愕了一瞬。 须臾,他自信一笑。 “我明白,这是你欲擒故纵的小花招。” “我认真的。”沈明月道。 她从来都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既然决定放下,就不会再回头。 终于,谢敞眯了眯眸子。 “除了谢家,你在京城可找不到更好的归宿。” 第二章 穷狗,没钱不要装大方 沈明月一愣。 从前她一直觉得谢敞只是不喜欢她,才屡次践踏她的真心。 直到刚才,她才突然发现,谢敞只是觉得她好拿捏。 父兄死后,沈家的家产便由她打理,但她毕竟是个商贾之女。 谢敞很清楚她身后没有倚仗。 因为她没有依靠,谢敞就觉得他可以主宰她的一切。 一股怒火蹿上心头。 她从前真是瞎了狗眼! “太后已为我和定王府世子赐婚,你们永安侯府我不稀罕!” 侯府门庭是高,但定王府的地位远比侯府更尊贵! 谢敞一脸不屑,“定王府?你是说那个瞎子?” 嫁进定王府算什么好归宿。 叶枕戈看不见,就算嫁过去也是给瞎子当拐杖。 “世子就算看不见,他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英勇儿郎,总比贪图别人嫁妆的吸血虫强!” 谢夫人怒道:“你说谁是吸血虫!” 沈明月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竟然敢看不起侯府! 沈明月鄙夷出声:“谢夫人真以为我不知道侯府亏空?” 谢夫人的脸已然白了几分,“你胡说什么!我永安侯府门庭荣耀,家底殷实着呢!” “那这是什么?” 沈明月对朝朝使了个眼神。 朝朝立刻递上一纸欠条。 谢夫人一眼认出那是谢敞的弟弟谢放的欠条,债主是大发赌坊。 两年前谢放染上赌瘾将侯府积蓄挥霍一空,今年侯府为了节省开支月银都减了一半。 此事沈明月一直都知道。 谢敞明明不喜欢她还不肯退婚,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妆。 这些年,一直是她在补贴这些亏空,希望让谢敞看到她的好。 如今看来他们根本不配! 沈明月说:“这两年我为谢放垫了不少赌债,侯府殷实,欠我的钱该还了吧?朝朝,算账!” 朝朝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小算盘。 算珠在她手上噼里啪啦地响。 不一会,朝朝抬头:“小姐,算出来了,这些年您为谢二公子垫还的赌债合计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两白银!” 沈明月将欠条递到谢夫人面前,“谢夫人,给钱吧。” 谢夫人的额头上沁出几滴冷汗。 谢放去赌坊玩两把很正常,从前这些钱都是沈明月垫付,她也就没在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三万两这么多!! 谢夫人讪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计较呢?” 沈明月油盐不进,“还钱。” 谢夫人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去哪里给沈明月凑这么多钱! 倒不如…… 她突然抢过欠条,当着大家的面彻底撕碎。 谢夫人:“什么欠条,哪有欠条?” 没有证据,沈明月就算是去官府也状告无门。 商不与官斗,以侯府的势力,他们还能反口告沈明月攀诬! 沈明月睃了谢夫人一眼,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 “谢夫人,赌坊消债不易,拿回欠条时我们早在官府做了凭证。就算你撕了欠条,官府凭证也在。” 和钱有关的事情,她比谢夫人懂。 “你……” 谢夫人身体一晃,这下真没辙了。 谢敞皱眉:“沈明月,你怎么是如此物质的女人。”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还想要挟他! 谢敞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只有商贾之女才会这么卑鄙! 他的玉儿就不这样,玉儿乖顺,总是什么都听他的! 沈明月翻了个白眼。 从前听到谢敞这么说,她一定会低头和他认错。 但现在,她不在乎了。 “欠债不还才恶心,三日之内见不到钱,我会敲锣打鼓地把这件事传到京城每一个角落。” “朝朝,送客!”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 但谢敞根本没去筹钱。 沈明月一定是在吓唬他。 她倾慕他多年,怎么可能嫁给个废物瞎子。 直到这天小厮来报,“沈小姐来了!” 谢敞自信道:“沈明月是不是带了东西来跟我赔礼道歉。” 小厮支支吾吾:“沈…沈小姐没带东西,倒是带了一支锣鼓队……” 谢敞脸色一沉。 她来真的? 侯府外锣鼓喧天。 要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沈明月坐在茶摊上喝茶,雇了几个大嗓门的长舌妇当街叫骂。 “永安侯府欠债不还,大家都来看看!” “欠条还在这儿呢!堂堂侯府,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有官府印章,这凭证做不了假。 “虽说沈小姐从前和侯府有婚约,但人还没过门就让沈小姐垫这么多钱,哪个正经人家能干出这种事。”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谢夫人还想让沈小姐多带陪嫁补贴侯府,摆明了吃绝户嘛!”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侯府打的是这个算盘! 谢敞的脸色一沉再沉。 他铁青着脸走向沈明月,“有什么事进府说,别在这里丢人!” 这种事传扬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沈明月眨眨眼,“我不丢人,又不是我欠钱不还!” 丢人的只有谢敞。 但谢敞的面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哦,其实也有点关系。 虽然谢敞丢了面子,但是她得到了快乐啊! 况且比起谢敞以前干的那些事,她这点小报复连利息都算不上! 谢敞一噎:“你……” 正巧在谢府做客的程碧玉出声。 “沈姐姐这么闹,把小侯爷的尊严置于何地?就算你想引起小侯爷的注意,也不该用这种手段。” 沈明月抿了口茶。 “穷狗还有尊严啊?” 顿了顿,“哦,这句穷狗不是针对谁,我是指在场的侯府各位,都是穷狗!” 程碧玉惊呆了,沈明月骂得好难听! 沈明月打量了程碧玉一眼,忽道:“你顾及侯府颜面,不如你来还?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两,我给你抹个零,你给我三万六千八百两就行!” 程碧玉的脸也绿了。 她哪儿有这么多钱。 就算有,也不会替谢放还赌债! 沈明月:“嘶~你不会没钱吧?” 程碧玉的手段招数,她早就见识过。 当年永安侯患病,需要以长白山雪参入药。 程碧玉嘴上关心不断,雪参是一根没买! 以往是顾及谢敞的心情,沈明月才不愿意与程碧玉计较。 现在,程碧玉算个什么东西? “没钱还要装大方?”沈明月笑得灿烂至极,“穷狗~” 第三章 猎雁为聘 谢敞的拳头硬了。 “够了!沈明月你太过分了!” 沈明月挑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拿回自己的钱哪里过分? “我听说你和程小姐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到时候送礼金的人应该不少……” 沈明月掰着指头数,也就剩半个多月了,她等得起! 谢敞的脸彻底黑了。 沈明月难道想在大婚之日,收宾客的礼金还债?? 要脸不要? 倘若沈明月真来闹事,侯府一定会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谢敞压低声音,“给我一个月。” 沈明月眼底闪过一丝邪恶。 下一秒,她的声音拔高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什么?你说再等一月才能还我钱?侯府凑不出这点钱?” 谢敞额上青筋狂跳。 沈明月绝对是故意的! “三日!三日总行了吧!” 沈明月这才满意点头,“就三日!” 谢敞咬牙,“一言为定!” 沈明月通体舒畅地上了马车,潇洒离去。 就这个感觉,爽! 谢敞回府后当即摔了个茶盏。 谢夫人只能干着急:“我们去哪里凑那么多钱!” 从前沈明月填补亏空时他们没感觉,如今这个钱袋子没了,谢夫人那个肉痛啊!感觉就像自己的肉被剜了一块似的! “还不是母亲太过放纵二弟!” 谢敞也心烦着呢! 这时,程碧玉小心翼翼地开口,“谢夫人,我手头倒是有些银钱,不如我先给你们垫上一些?” 谢敞的心忽然又暖了! 他的玉儿如此懂事,果然不是斤斤计较的沈明月能比的! “你有多少?” 程碧玉惊呆了。 她只想在谢敞面前表现自己的体贴,刷刷好感。 她没想到谢敞真会要她的钱! 她甚至都还没嫁进侯府! “这……”程碧玉咬了咬唇,“我还有两千多两。” 谢夫人和谢敞眼底的光,又黯了。 两千多两……杯水车薪。 谢夫人喃喃:“沈明月随便为放儿垫付一次赌债都不止这么些……看来程府的家底也没多殷实……” 相比沈明月,程碧玉实在是太穷了! 想必她的嫁妆也没多少! 沈明月就不一样,她的家产丰厚得让人流口水! 程碧玉清楚感受到了谢夫人眼里的嫌弃,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谢敞。 “是我无能……” 谢夫人凭什么嫌弃她,又不是她弟弟欠了赌债! 谢敞见程碧玉低头叹息的模样,心下一软,“母亲,玉儿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了,那些赌债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谢夫人瞥了他一眼:“侯府哪儿还有钱……” 送走程碧玉后,谢敞算了一遍侯府的家产,才知道侯府真的没钱了! 谢放最初只是小赌,可慢慢地赌瘾越来越大。 谢夫人只能替他擦屁股。 府里的钱早就被谢放败得差不多了! 可要是还不上钱,沈明月又来要债怎么办? 思来想去,谢敞拿定了主意。 “玉儿的聘礼,先拿去沈家还赌债吧。” 谢夫人惊呆了,“再过几日就要下聘,这样合适?” “权宜之计,稍后我亲自和玉儿解释。” 到时候他让家仆抬上几个空箱子,表面摆上几样金银玉器。 只要不翻动,不会被发现。 玉儿懂事,玉儿能理解! 谢夫人觉得有道理,反正程碧玉迟早要嫁进来,先为侯府奉献一点也是应该的。从前沈明月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 沈明月刚回府,朝朝就来禀报:“小姐,太后宫中来人了。” 沈明月快步走向汀兰筑。 身穿紫色宫装的嬷嬷正在打量沈明月院中的花草。 她身后有个红笼子,里面装着两只嘎嘎乱叫的大野鹅。 “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 好吵! 沈明月笑道:“嬷嬷怎么来了?” 嬷嬷:“见过沈小姐。今日是纳彩的好日子,世子爷行动不便,奴婢替他走一趟,为他送聘书来了。” 虽是赐婚,但三书六礼不能少。 沈明月侧目,那这两只聒噪的野鹅—— “这是聘雁!”同行的年轻侍从说。 沈明月恍然大悟。 纳彩之日要送两只聘雁表示忠贞。 但从前谢家来纳彩时并未准备聘雁,只送了两只绿头鸭。 ……谢敞真不是个东西! “辛苦嬷嬷走一趟,一点碎银请嬷嬷喝茶。” 沈明月接过聘书,朝朝则往嬷嬷手里塞了一袋银子。 分量不轻! 嬷嬷笑得愈发红光满面,“谢过沈小姐,等问名、纳吉的日子一过,礼书就会和定王府的聘礼一起送来。” “好,嬷嬷慢走。” 嬷嬷走了,但年轻侍从没动。 杵在那儿像个木桩。 沈明月默了默,“你还有事?” 木桩站得很板正:“属下是世子侍从明桑,沈小姐若有话带给世子,可告知属下。” 沈明月心想,她和叶枕戈都没见过,能说什么。 叫他有空出来踏青赏花? 叶枕戈可能真的会拄拐来刀了她! 那位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男,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沈明月道:“烦请替我问世子爷安好,就说他买的聘雁我很喜欢。” 虽然有点吵。 明桑蹙眉纠正:“沈小姐,聘雁乃世子爷亲自猎获,不是买的。” 最近大雁开始南迁,城郊所剩大雁不多。 为了猎得这两只大雁,世子爷在城郊河畔蹲了两天。 沈明月倏地抬起头:“他?亲自去猎雁?” 明桑点头。 沈明月又道:“我是问,他是带人去猎雁,还是搭弓射箭亲自猎获?” 她边说边比了个射箭的动作。 明桑:“后者。” 沈明月瞳孔一缩,“他又看得见了?!” 短短三日,哪位大夫创造的奇迹! 她一定要请回这位大夫,治治她总是旧伤复发的腿! 明桑:“世子爷自幼就能听声辨位,猎雁难不倒他。” 沈明月倒吸了一口气。 看不见还能猎雁,“世子爷成了废人”的谣言到底是谁先传出来的?! “世子爷有心了,还请回禀,他若愿意,改日我请他吃茶点。” 沈明月有点感动。 以叶枕戈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为自己做这些,但他却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谢敞更不是个东西了! 第四章 程碧萧也欠她钱 定王府。 清风院中,叶枕戈背靠长椅揉着怀里的狸花。 覆眼的白绸从他的眉眼一直延伸到耳后,最后挽着墨发系成一条柔长的发带。 “见到了?怎么样?” 明桑答:“沈小姐很漂亮。” 叶枕戈勾勾唇,他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手上撸猫动作不停。 “你可有告诉她聘雁的来历?” 他面庞微侧,这是期待某件事时的表现。 明桑答:“有。” 叶枕戈的唇角的小弧度更明显了。 明桑:“沈小姐还说要请您吃茶点。” 不过这件事明桑觉得没戏。 世子爷失明后鲜少出门,去郊野猎雁已是难得地给沈明月面子。 但下一秒,叶枕戈:“何时,何地?” 明桑:“????” 没听到回答,叶枕戈抿了抿唇,“你没问清楚?” 明桑语塞。 常年足不出户的世子爷怎会愿意赴这种约! 而且“下次请你喝茶”通常只是一句场面话! 叶枕戈蹙眉:“再去一趟沈府,问清楚再来回话。” 哪有什么场面话。 沈明月会这么说,一定是想约他。 明桑:“……是。” 沈明月去侯府闹完的第三天,谢敞来还钱了,将银票递给沈明月时他眼底还泛着红血丝。 沈明月伸手拿钱,但用力几次都没成功。 抬头一看,谢敞那头攥得死紧。 沈明月:“?” “你最好想清楚,拿了钱你我两清。我愿意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跟我道歉认错……” 沈明月一把扯过银票交给朝朝,“验一下。” 谢敞错愕,“你疑心我造假?” 沈明月:“不然呢?” 片刻后,朝朝清点完,“小姐,三万六千八百两,没问题。谢小侯爷,这多出的四十八两是算作利息,还是一会儿您去账房支取?” 谢敞抿唇。 这叫什么话? 堂堂小侯爷,跟下人去账房要四十八两银子成何体统! “区区四十八两,就当赏给沈府了。我们侯府不像商贾,浑身尽是铜臭!” 谢敞甩袖离开,自认十分潇洒。 朝朝问道:“小姐,这笔钱如何处置?” 府上近来没有大开销,这笔钱暂时用不上。 “照例送去钱庄放‘质钱’,顺便让掌柜明天带着账簿来府上一趟,我要查账。” 京城花销大,借钱用的人不在少数,城中最大的富海钱庄就是沈氏产业。 沈家每年靠放质钱收利息,就能挣一大笔钱。 次日午后,钱庄掌柜带着账簿来回话。 沈明月随意翻了几页,纤长的手指突然在一笔款项上点了点。 质钱:三万两白银。 抵押物:益民坊程宅。 “这笔钱不小。”沈明月说。 掌柜答:“这是前两天刚借出去的款项,限期一月,按钱庄的规矩,孳息六百两。” 看着质钱人那一栏明晃晃的“程碧萧”三个字,沈明月笑了笑。 冤家路窄。 程碧玉的弟弟竟然敢跟钱庄借这么大一笔钱。 “他借钱干什么?” 掌柜:“似乎是欠了赌债。” 当时陪程碧萧一起来的人有好几个,写质钱文书时他们聊的内容掌柜听了一耳朵。 沈明月怀疑道:“他能还上吗?” 掌柜答:“我看那位公子很自信。他说阿姐即将出嫁,等他拿到姐姐的聘礼,很快就能补上这个窟窿。” 沈明月:“哦~~” 她和谢敞婚约尚存时,程碧萧时常为程碧玉出头欺负她。 她一直以为这两人姐弟情深,没想到程碧萧连怎么用程碧玉的聘礼都想好了。 掌柜疑心:“主家,难道这笔钱有什么问题?” 沈明月:“没有。” 她很乐意借这笔钱。 她笑了笑:“要是他还不上就更好了~” 那她就带人去抄了程家的老窝! 在要债这件事上,她有的是手段! 转眼到了未时,朝朝提醒道:“小姐,该去百茗楼了。” 几天前沈明月说要请叶枕戈吃茶点,时间约在未时三刻。 “东西都备好了吗?” “小姐放心,早备下了。” 百茗楼。 沈明月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刻钟到达。 第一次见面,总不能让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等她。 可当她来到雅间门口,她才发现明桑竟然已经到了。 叶枕戈比她来得还要早? 明桑推开门,“沈小姐,请。” 沈明月接过朝朝手里的食盒,独自走进屋内。 雅间点了熏香。 叶枕戈静静地坐着,阳光越过窗棂落在他那身鸽灰色暗花锦缎上。 他眼上覆着白绸,唇微微抿着,看不出情绪。 柔和的,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他好像和传闻中的暴戾不太一样? 沈明月屈膝道,“见过世子。” 叶枕戈微微侧身。 他看不见,只能听。 “沈小姐,坐。” 沈明月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来迟了,世子见谅。” “不迟,我也刚到。” 他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但令人安心。 沈明月垂眸,发现他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料是明桑在外守着,也不知道进来添茶。 她抬手准备添茶,一碰茶壶。 “凉的?” 沈明月又看了看叶枕戈。 他真是刚到? 叶枕戈唇畔泛出极淡的笑意,没有解释,反问道:“带了什么?” 刚才沈明月坐下时,他听到了木盒与桌面的摩擦声。 沈明月:“百茗楼的茶虽好,糕点却一般。我特意带了桂花糕和小桃酥,你尝尝?” 她没多想,把两叠小糕点推到叶枕戈面前让他自己拿。 叶枕戈一怔。 旋即骨节修长的手开始在桌上摸索。 沈明月:“……” 让一个盲人摸东西吃,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不,不好意思……” 没和失明的人相处过,难免疏忽。 沈明月连忙握住叶枕戈的手腕,拿起一片小桃酥放进他掌心。 叶枕戈尝了尝,“味道很好。” 沈明月松了口气。 他没生气就行。 “世子,我有话同你说。” “嗯。” “我从前与谢敞定过亲,也为他做过许多傻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我不会再与他有瓜葛。” “嗯。” 这一点叶枕戈很相信。 否则她也不会去侯府要债。 沈明月:“我从未想过太后会为你我赐婚,此事想必也在你意料之外。” “嗯?” 叶枕戈咀嚼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 但沈明月低着头,没发现。 沈明月又道:“我不奢求鹣鲽情深,所以……” “为何不求?” 叶枕戈忽然打断她。 第五章 那很晦气了 沈明月:“啊?” 叶枕戈抿唇,“鹣鲽情深,你为何不求?夫妻一体,若不相互爱重,就算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沈明月愣了愣。 能相互爱重自然最好,可他们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吗? 沈明月囔囔:“我连小侯爷的半分珍重都得不到,哪儿敢奢求世子爷的爱重。” 能嫁进定王府,她已经高攀了。 叶枕戈的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在你眼中本世子和他是同一种人?” 谢敞? 他也配!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危险气息,沈明月连忙道:“不不不,现在看来谢敞真不是个人!他怎堪与世子爷相提并论!世子爷俊朗矜贵,谢敞不过一个混账小儿!您是云,他是泥!” 在沈明月的一再抨击下,叶枕戈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叶枕戈又道:“那鹣鲽情深呢?” 沈明月试探道:“……那我,我求一下?” 叶枕戈:“理应如此。” 他道:“你若嫁入王府,我自当珍而重之,你也应当爱重我。夫妻同心,方能长久。” 沈明月笑笑,“世子说的好,世子说得对。” 但她不会轻易相信。 对于权贵而言,真心远没有利益来得重要。 叶枕戈:“……敷衍。” 顿了顿,他又道:“罢了。” 当初谢敞大抵伤透了她的心。 想要她再次打开心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沈明月想喝口茶缓解尴尬,拿起茶壶才想起这茶水早已凉透,她又放了下来。 “朝朝,跟掌柜要一壶翠峰雪芽!” 不多时,新茶送了进来。 叶枕戈似乎很喜欢那两盘糕点,就着茶水全吃了。 此刻申时已过,沈明月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叶枕戈:“好。” 沈明月上前扶他。 叶枕戈起身,高大的身躯顷刻将她罩住。 她被衬得像一只小小鸟。 沈明月一愣。 “你好高啊……” 是真的很高! 若不踮起脚尖,她的视线甚至无法越过叶枕戈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礼尚往来,叶枕戈:“你很香。” 沈明月:“……谢谢。” 倒也不必这么礼貌。 叶枕戈是真的觉得沈明月很香。 从她坐下那一刻起,他的鼻尖就一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那是独属于沈明月的味道。 走出雅间,明桑立即上前,“沈小姐,我来吧。” 叶枕戈微一抿唇。 明桑马上退到一边,“沈小姐,还是你来吧。” 沈明月倒没多想,扶着叶枕戈走向楼梯口。 转角处,谢敞和程碧玉迎面走来。 沈明月脚步一顿。 “晦气!” 从前她想见谢敞时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如今她不想见谢敞了,反而去哪儿都能碰见。 叶枕戈早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问道:“遇到谁了?” 沈明月低声:“谢敞和程碧玉。” 叶枕戈蹙眉:“那很晦气了。” 沈明月本打算直接离开,却被程碧玉拦下,“沈姐姐,别急着走呀!” 程碧玉大胆打量起叶枕戈。 面前的男子风姿伟岸,俊朗不凡,往那儿一战都让人觉得矜贵无双。 但在看见叶枕戈覆眼的白绸后,她眼底的惊艳瞬间被轻蔑取代。 生得再好,也是个瞎子。 程碧玉:“听说你要嫁进定王府,想必这位就是世子爷,你们倒有闲心出来喝茶?” 沈明月瞥了谢敞一眼。 “刚回本三万两,有钱有闲,出来喝茶换换心情怎么了?” 谢敞的脸瞬间黑了。 想到那三万六千两,他的心依然隐隐作痛。 程碧玉笑道:“我这是关心你,世子爷看不见,你一路搀着很累吧?可得小心些,要是摔着了就不好了!” 沈明月跟她争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输了? 不仅输了,还要给瞎子当拐杖。 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沈明月不恼反笑:“有闲心管我的事,你不如多看看自己的聘礼,兴许哪一天它就没了。” 谢敞一惊。 沈明月怎知他把给玉儿的聘礼给当了? 不对!此事是母亲一手操办,沈明月不可能知道! 谢敞心虚不已,程碧玉还在炫耀,“小侯爷过几日就会去程府下聘, 那可是足足三十六挑聘礼,无一不是侯府的诚意,我自然会好好保管。” 沈明月笑了,“你能管得住最好。” 到时候程碧萧还不上钱,她直接抄了程家老窝。 她会更开心的。 “世子爷,我们走吧。” 程碧玉红唇微抿。 沈明月装什么云淡风轻?从前她恨不得立刻嫁进侯府! 程碧玉眸光一寒。 她偷偷从腰带上拽下一颗珠子,在沈明月抬腿时迅速弹去。 沈明月突然感觉小腿痉挛,径直朝前摔去。 而她面前没有遮挡,只有长梯。 身体的本能会让人抓住此刻能撑住身体的任何东西,但此时沈明月唯一抓住的是叶枕戈的手臂。 可千钧一发之际,沈明月却蓦地松手。 不能让世子爷一起摔下去! 她只求自己不要摔得太惨,别毁容就行。 叶枕戈一惊,以他的力气完全能拽住沈明月。 他没想到沈明月会松手! 幸他耳聪手快,瞬间攥住沈明月的纤纤皓腕,将她猛地扯进怀里。 转身站定,叶枕戈暴怒的声音从沈明月头顶传来:“沈明月!你怎么敢松手?”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有些吓到她。 和他今日表现的风度翩翩不同,此刻沈明月是真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几分戾气。 沈明月低声:“我只是不想世子一同摔伤!” 叶枕戈气到手抖。 若他没有听声辨位的本事,若她刚才真的摔下楼…… 说到底,沈明月不觉得他能护住她。 因为他是个瞎子。 朝朝连忙上前:“小姐,你没事吧?” 沈明月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她揉揉小腿,“没事,就是腿突然有点疼,像是抽筋了。” 叶枕戈强忍怒意,对朝朝道:“你先送沈小姐回府。” 朝朝颔首:“是。” 沈明月离开后,他转身看向程碧玉。 程碧玉一惊。 即便隔着白绸,即便明知道叶枕戈看不见,她还是觉得叶枕戈在“看”自己。 难道世子发现了? 不可能! 叶枕戈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程碧玉迫使自己冷静。 这时,叶枕戈竟阴冷一笑:“程小姐,日后走路小心些。” 第六章 老狐狸,烂心肝! 叶枕戈的话让程碧玉心中惴惴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一个瞎子,但她现在只想逃。 “小侯爷,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府了。” 谢敞错愕道:“现在?” 他还没来得及和玉儿说聘礼的事! 但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玉儿善解人意,就算下聘以后再告诉玉儿真相,玉儿也能理解! “好吧,我送你回去。” 大街上,谢敞将程碧玉扶上马车。 忽然不知何处飞来一颗石子精准击中马蹄。 骏马吃痛,骤然狂奔。程碧玉在惊慌中摔下马车,跌了个狗吃屎。 她挣扎着爬起来,但还没站稳,又被一颗石子击中小腿。 “啊!” 程碧玉再次跌倒,还还打翻了一旁的泔水桶。 两天没倒的泔水全浇到了她身上。 “玉儿!” 谢敞想扶她,但他一靠近就闻到了那股上头的酸臭味。 滂臭!! 他噢脚步顿了顿,最终扭头看向程碧玉的丫鬟,“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起来!” “小侯爷……” 程碧玉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敞,企图引起他一丝怜惜。 但她实在太臭了!! 谢敞后退一步,生怕那泔水也沾在自己身上,“玉儿,你想沐浴是不是!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街头,叶枕戈唇角微扬,放下马车帘子道:“回府。” 他不记仇,因为有仇当场就报! …… 沈明月刚回到府中,管家就迎了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 沈明月:“府中出事了?” 管家一脸晦气地道:“没出事,但来了只吸血蚂蟥。” 沈明月瞬间了悟:“你说谢放?” 管家:“您出门后不久他就来了,小人说您不在,他非说您是他嫂嫂,这以后也是他家,赶也赶不走。” 谢放是侯府的人,以前沈明月格外纵容他,他们不敢动粗,只能忍着。 沈明月来到厅堂。 谢放正半躺在椅子上吃龙眼,核吐得一地都是。 一颗龙眼核骨碌碌地滚到沈明月脚边,沈明月利落踩住,一脚踢开。 “谢二公子怎么来了!” 谢放连忙起身,“嫂嫂~~” 他笑容谄媚,一声嫂嫂喊得能掐出水。 “听说嫂嫂与大哥闹别扭,大哥面冷心热,嫂嫂别和他生气,其实他心底最在乎的人还是你!” 沈明月眯了眯眼。 谢家上下都瞧不上她,唯独谢放左一个嫂嫂右一个嫂嫂,好像真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要不是谢放够放得下身段,她也不会陆续帮他还清三万多两的赌债。 沈明月:“又欠钱了?” 谢放两眼放光:“嫂嫂懂我!这次不多,只欠了一万两!嫂嫂快让账房去赌坊消债吧!” 沈明月眸光暗沉。 谢放最开始欠的赌债只有几百两,后来变成几千两。 如今一万两都敢赌,还说“不多”? 真拿她当冤大头了! 沈明月冷笑,“程碧玉才是你未来嫂嫂,谢二公子缺钱找她要去!” 她摆摆手,“以后这种事别来找我了,管家,送客!” 谢放一愣,沈明月竟然拒绝了他! 她真和大哥闹掰了? 管家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沈明月话音刚落,他立刻叫人把谢放架出府去。 谢放不死心,被拖出去时大喊道:“嫂嫂!就算你生大哥的气,也别因为大哥做错事迁怒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嫂嫂!” 沈明月皱眉,“以后没我的允许,别放他进门!” 被赶出沈府的谢放郁闷至极。 他从前也找过程碧玉,但那女人穷了吧唧的,根本不愿意帮他。 大哥脑子真是坏了,放着摇钱树不要,偏选姓程的装货! 次日,沈明月早起用膳,管家忽然来报:“小姐,永安侯来了!” 沈明月错愕道:“这么早?” 昨天赶走个小的,今天又来个老的。 准没好事! 管家点点头,“永安侯请小姐即刻过去见他。” 说是“请”,其实就是永安侯对她的命令。 沈明月慢悠悠地继续用膳,“你就说我刚起床,需要洗漱,让他等着吧。” 管家眼底露出几分诧异,小姐现在连永安侯的面子都不给了,真是稀奇! 沈明月记得当初是永安侯一力促成她和谢敞的婚约,那时她还以为侯府真的不嫌弃她商贾出身。 可婚约定下后无论谢家人怎么磋磨嫌弃她,永安侯都不过问。 他并非不知道那些事,只是觉得已经拿捏住她和谢敞的婚事,所以根本不在乎她受的委屈。 永安侯才是侯府里最可恶的老狐狸! 沈明月晾了永安侯足足半个时辰才来到正厅。 她佯装恭敬,对着永安侯欠了欠身:“见过永安侯!我贪睡来迟了,侯爷没久等吧?” 永安侯看着她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水蹙眉,“沈小姐真是刚起床?” 沈明月面不改色:“是啊!” 永安侯的眼皮跳了跳。 从前沈明月可不敢这么糊弄他! 但他转念一想,也怪谢敞这次做得太过分,否则以沈明月的榆木脑袋只有被牵着走的份儿,怎么可能生这么大的气。 “明月,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敞儿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沈明月笑不及眼底。 永安侯哪里是在乎她受委屈,他是在乎没人给侯府花钱。 呸! 老狐狸,烂心肝! 永安侯又道:“敞儿心中有你,但陛下赐婚,敞儿总不能抗旨。不过你放心,就算程碧玉以平妻身份入府,掌家之权也只会交给你一人!” 沈明月粉唇微抿。 空壳子侯府的掌家之权谁稀罕……到时候钱不够还得花她的嫁妆。 她得想个法子彻底断了谢家这些人的念想,免得这群人三天两头地来打秋风。 沈明月看了看永安侯,心生一计。 她眼帘低垂,发出一声可怜忧郁的叹息:“哎……侯爷,其实明月心中也一直有谢敞。” 老狐狸眸光锃亮,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为何要断了与谢家的往来?” 以及,断了给谢家的钱财? 沈明月泪眼朦胧:“那日太后赐婚,我身份卑微哪敢拒绝。叶枕戈是太后的亲孙子,就算是演给太后看,我也必须和侯府断干净。” 她瞄了瞄永安侯,继续道:“若想让我嫁入侯府,除非侯爷您亲自禀明太后,否则我不敢违逆太后旨意!” 永安侯恍然大悟。 他就说沈明月的榆木脑袋怎么可能突然醒悟,原来是怕引火上身。 顿时,他心底再次浮上几分轻蔑。 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无知怯懦,上不得台面。 第七章 沈明月非他不嫁耶~ 叶枕戈下聘在即,见珠宝商万掌柜频繁出入王府,定王妃温敏舟忍不住叫来管家问话。 “万掌柜怎么又来了?” 管家道:“世子让万掌柜为沈小姐打了两副红宝石头面,他今日来送样品。” 定王妃皱了皱眉,“出嫁有一副头面不就够了?” 管家答:“这是世子的意思,多打一副供沈小姐挑选。” 定王妃的脸色沉了沉。 要不是太后赐婚,她根本不会选沈明月当儿媳。太后又不让她插手叶枕戈的婚事,她只能从旁观望。 思索间,她忽见叶枕戈从扶着明桑,步履生风朝外走去。 温敏舟一愣:“胜意,你又到哪儿去?” 他瞎了之后鲜少出门,但这一个月他外出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叶枕戈头都没回:“沈明月被皇祖母召进宫了,我得去看看。” 温敏舟忍不住道:“一个商贾之女也值得你这样上心?我瞧你为这桩婚事颇费心思……” 叶枕戈脚步一顿,他沉声:“娘不是一贯不在乎我的事么?” “我……” 温敏舟一时语塞。 “长安打马球输了,还和苏御史的儿子打了一架,您有空不如关心关心他。” “什么?这孩子真不叫我省心……”温敏舟连忙去看叶长安,对叶枕戈那点仅有的关注也被她彻底抛在脑后。 听着温敏舟迅速离开的脚步声,叶枕戈薄唇微抿。 “走吧。” 叶枕戈进宫后不久,就在去太后寝殿的必经之路上碰见了太后身边的李嬷嬷。 “世子爷,请您随老奴走一趟。” 他眉峰微捻,跟着李嬷嬷来到一处偏殿。 隔着殿门,他听到几人对话。 太后道:“照永安侯方才的意思,沈小姐依旧痴情谢敞,情意不变?” 隔壁殿宇之中,沈明月和永安侯并排跪在地上。 永安侯舍不得沈府万贯家财,那日经过沈明月的暗示,竟真的入宫请旨,要沈明月一并嫁入侯府。 太后让人带叶枕戈来偏殿,就是想让他亲耳听听沈明月的真心。 “要是沈小姐还倾慕谢敞,哀家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之人。若你真的倾慕谢小侯爷,哀家成全你一片痴心。那道赐婚懿旨,哀家也可以收回。”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威严依旧。 “沈小姐,你自己说。” 叶枕戈心头微颤,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永安侯看向沈明月。 他笃定沈明月会点头。 只要她点头,侯府的摇钱树就回来了! 沈明月叩首:“太后娘娘明鉴,永安侯简直一派胡言!” 太后一愣,狐疑道:“你当真不喜欢那谢小侯爷了?” 沈明月:“小女得太后娘娘赐婚已是莫大殊荣,怎会三心二意想着别的男人?世子即便看不见,也是曾为大镛浴血奋战的功臣。那日小女见到世子后更是被他的英姿折服,决心此生非世子不嫁。” 她看向永安侯,红着眼道:“我与谢敞缘分已尽,永安侯为何还要咄咄相逼,甚至不惜在太后面前造谣我?” 永安侯傻眼了。 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他一直觉得沈明月没脑子,所以根本没想过沈明月会算计他。 但正是这份轻蔑,让他着了沈明月的道。 沈明月:“侯爷千方百计要我嫁进侯府,莫非是看中了沈家钱财?你想吃绝户?” 永安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胡说八道!我堂堂侯府,怎可能贪图你那点家私!” 沈明月:“既不是为钱,那就是记恨我上门要债?可谢二公子欠我钱是事实,我不过是要回自己的钱,何错之有?” 永安侯着急道:“太后娘娘,不是她说的那样……” 沈明月继续追问:“那你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你见不得世子好,存心搅乱我与世子的婚事?” 太后最疼爱叶枕戈,此话一出,就算他没有这个心思,太后也难免怀疑。 永安侯心中惊惧,怒目瞪着沈明月:“你给我住口!” 太后:“够了!” 殿内顷刻安静下来。 “永安侯,蓄意破坏世子婚事,哀家现在就能治你的罪!” 永安侯背脊发凉,颤抖着道:“微臣不敢!” 太后冷笑:“当初程碧玉想以军功换嫁,陛下也问过侯府的意思。是你们亲口说愿意娶程小姐,陛下才写下那道赐婚圣旨。侯爷难道都忘了?永安侯,做人不能太贪心,除非侯府的前程你不想要了。” 他们既然选择了程碧玉,就不该再惦记沈明月的家产。 连吃带拿,事情做得未免太难看! 永安侯心中惊骇,连忙叩首:“太后娘娘息怒,微臣知错!” “既然知错,还不速速回去反省!” 少在这里打扰她清净! “微臣告退!”永安侯迅速退出内殿,回过神时,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 沈明月心中错愣。 她并不知道陛下在赐婚前问过侯府意见。 亏他们还说谢敞没法抗旨,娶程碧玉是多么的不得已。其实这婚约就是谢敞自己选的! 这群混账,忒黑心! 太后看向沈明月,赞赏道:“沈小姐是个聪明人。” 方才她问沈明月是否还倾慕谢敞,若沈明月点头,此刻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叶枕戈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拿他的婚事当儿戏。 沈明月:“太后娘娘谬赞,小女不敢当。” 要不是借太后天威,她也不能断掉永安侯的念想。 永安侯错就错在太不把她放在眼底,他回去之后肯定气的抓心挠肝。 太后又道:“胜意虽看不见,但只要你一心待他,哀家不会让你吃亏。吏部已在草拟你的郡主封号,待你与世子完婚,哀家再让陛下封你为诰命夫人,如何?” 沈明月眸子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有便宜不要是傻子! “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又道:“起来吧,地上凉。” 否则跪久了叶枕戈又该说她不心疼小姑娘了。 沈待明月离开,叶枕戈才现身内殿。 太后问到:“都听见了吧?她看得清时势,是个聪明人。” “噢?” 叶枕戈嘴边噙着笑,仿佛没发现此事。 太后诧异道:“你方才没听?” 叶枕戈:“听了一半。” 听到沈明月说此生非他不嫁,之后他们说了什么他就没在意了。 其余的重要吗? 不重要! 沈明月非他不嫁最重要! 第八章 战场旧伤 每月十五沈明月都要去静灵寺上香祈福。 佛堂内檀香袅袅,叶枕戈站在她身侧,鸽灰色长袍衬得他风姿卓绝。只是他眉宇中暗藏的几分肃杀之意,与这佛堂格格不入。 上完香,朝朝照例递给小和尚一袋银子,“这是我家小姐施的香火钱。” 小和尚却道:“礼佛贵在真心不在银钱,后院住着几位赴京赶考的贫苦学子,沈施主若有心,可以用这笔钱为他们买几件新衣。” 沈明月点了点头,朝朝便跟着小和尚去了后院。 叶枕戈:“你这三年每月都来礼佛,到底想求什么?” 顿了顿,他沉声:“听说静灵寺求姻缘很灵……” 沈明月:“我娘身子不好,我想求她平安康健。” 霎时,叶枕戈唇角微扬,“原来如此。” 沈明月:“一起走走吗?” “好。” 他伸手朝她所在的方向摸了摸,神情中露出几分为难。 “明月,我对此处不太熟悉。” 他有意示弱,微微塌下的唇角完美展示出他的无措。 一旁的明桑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真狡猾啊! 要不是见过世子在房檐上健步如飞他都要信了! 偏偏沈明月格外吃这一套,她心软,立刻搀住叶枕戈的手:“我扶你。” 沈明月牵他来到一棵苦楝树下。 “这是静灵寺的祈福古树,据说已有百岁,你可以听听它的声音。”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叶枕戈:“树上有布条?” 风吹过树叶的声响和布条飘扬时的声响截然不同。 他能听出风中有上百根布条同时飘扬舞动,甚至能清楚分辨那些布条的方位。 沈明月正要解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静灵寺求姻缘者甚多,将两人的名字写在姻缘条上,若姻缘条能顺利挂上树梢不掉下来,两人就能长相厮守。” 沈明月错愕地看着来人:“谢敞?” 谢敞今日头戴白玉簪,手握兰花折扇,还穿了一身亮眼的浅青兰纹锦袍,显然刻意打扮过。 他抬头四十五度仰望树上的姻缘条,忽然开始回忆往昔:“明月,我记得你从前也想和我系一根这样的红绸。” 前几日永安侯狠狠责罚了谢敞一顿,谢敞知道他若是再抓不住沈明月的心,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虽然叶枕戈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但一个瞎子不足为惧。 他穿得如此出众,就连抬头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设计,沈明月一定被他迷死了! 叶枕戈眉峰一拧。 都是男人,谢敞一张嘴他就知道对方想放什么屁。 他当初费尽心思,花了三年时间才找到机会让谢家和沈家退亲。如今沈明月好不容易和谢敞撇清关系,谢敞反倒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甚烦!!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陈年往事,何必重提。” 她觉得谢敞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不然为什么他们的关系都断干净了,他还来自己面前孔雀开屏? “世子,我们换个地方走走!” 上香的好日子,得离晦气东西远一点。 谢敞一愣,这不在他的预设里。 他蹙眉拦住他们的去路,“你如今连见我都不愿意?” 沈明月笑了:“我们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见你?” 谢敞沉默了片刻,“过去是我对不住你……” 沈明月有些意外,谢敞竟然会跟她道歉。 谢敞仰头叹息:“我一直以为我最爱的人是玉儿,可这些时日我一直见不到你才发现心里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微风拂过树梢,情绪酝酿到极致。 他的眼角多出一点晶亮。 叶枕戈蔑笑出声:“应该是失去了钱财吧。” 沈明月:“……”好有道理。 谢敞一时语塞,他瞪了叶枕戈一眼,迅速调整好状态,又道:“记得你从前满心满眼都是我,你愿意在冬日里为我攀崖折梅,我喜欢的名家书法,你也费尽心思……” “咳咳咳……咳咳……” 叶枕戈蓦然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耳赤。 沈明月心中一紧。 “世子,你怎么了?” 叶枕戈轻叹:“唉……一些战场旧伤。” 突然被打断施法的谢敞:“……” 沈明月抬头问明桑:“世子的旧伤很严重?” 明桑:“非常严重!” 需要时就能犯病的旧伤,严重得不能再严重了! 叶枕戈:“咳咳咳!咳咳!” 沈明月蹙眉,心上泛起几分愧疚:“不舒服就在府中好好修养,没必要陪我来祈福。” “无碍,无碍的……” 叶枕戈说着,又虚弱地咳了几下。 沈明月忙道:“明桑,你去后院替我叫上朝朝,我们即刻回去。” 她绕过谢敞,扶着叶枕戈径直离开。 谢敞傻了。 十四岁就上马杀敌的人装什么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叶枕戈不觉得无耻吗? “明月!” 谢敞想拦住二人,偏偏此时府中家仆来寻他,说府上出了大事,永安侯急唤他回去。谢敞看着离开的二人,心上堵得慌。 叶枕戈上了马车,靠着车厢颓然道:“像我这样无用的人,大抵有些配不上你。” 沈明月却道:“别胡说。这是为了大镛子民留下的伤,是世子的功勋,明月心中对世子只有敬佩,没有厌弃。” 叶枕戈笑了笑,原来她是这么看自己的。 “明月,改日带我见见你娘吧。” 沈明月一愣,“我娘她…” 父兄死后,娘就时常陷入疯癫。她怕带他拜访之时娘恰好犯病。 可娘的疯病是瞒不住的。 “好吧,你做好心理准备。”沈明月说。 …… 侯府。 谢敞回府时,就见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六个箱子——正是他昨天送去程府下聘的空箱。 谢敞一愣,他完全忘了提前和程碧玉谈聘礼之事! 永安侯:“看看你们干的混账事,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程家带人闹了一场,要不是他把事情推到管家身上,恐怕侯府今天就要成为京城的笑柄。 谢夫人努努嘴:“反正聘礼要随着嫁妆带回侯府,先给我们用用怎么了。” 永安侯快气炸了。 程家有军功在身,娶程碧玉绝对是一笔好买卖。她却因为一点聘礼差点毁了两家关系,简直是猪脑子! “三日之内,你们补齐聘礼送去,否则都给我滚出侯府!还有谢放,他若再敢赌,就打断他的腿!” 最终,谢敞和谢夫人硬着头皮向富海钱庄借了三万两白银重新置办聘礼。 谢夫人拿到质钱票据时还在肉痛:“才借一个月就要六百两孶息,也太贵了……” 谢敞道:“娘,花六百两解决燃眉之急不亏。等玉儿带着我们的聘礼和嫁妆嫁进侯府,我们再把这笔钱还上!” 玉儿懂事,他相信一定会把聘礼带回来! 第九章 这庄子,姓沈 连日响晴,这天叶枕戈和沈明月约好一起去探望沈母。 他特地穿了身玄色麒纹锦袍,连蒙眼的绸缎也换成了墨色,这一身装扮显得他更为庄重。 沈母住在城外梨园。 那里僻静,乘马车走上足足一个时辰才到。 梨园吴管事小跑出来迎接,“小姐路上辛苦了,老奴备下了梅子汤,小姐先喝一碗解解暑?”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一路闷热,沈明月脖颈上起了一层薄汗。 她道:“不喝了,我得先去看看母亲。” 叶枕戈:“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来到明辉馆,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的碎裂声。 沈母又犯病了,她散着头发在馆内乱跑,地上全是被她砸碎的器物。 沈明月连忙抱住沈母,以免她被地上的碎瓷扎伤。 “娘!”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夫君和孩子!” 推搡中,沈母扬起的手就要落在沈明月脸上。 叶枕戈似是察觉到什么,扬起手刀突然劈向沈母后颈。 沈母身体一僵,昏了。 暮暮连忙带着赶来的嬷嬷把沈母扶回屋内休息。 沈明月错愕地看着他,叶枕戈问道:“她经常认不出你?” 沈明月自嘲:“发病之时偶尔会这样,让世子见笑了。” 从前她带谢敞来见娘时也恰好撞见娘犯病,当时谢敞觉得很晦气,饭都没吃就离开了梨园,还警告她以后绝对不许让娘出现在侯府。 如今叶枕戈也撞见了这一幕,不知他会怎么想…… 哪料叶枕戈十分平静:“哦,看来只能等未来岳母清醒些再介绍我的身份了” 叶枕戈伸手摸向她的脸。 沈明月的心猛然一跳,但没有躲。 “世子?” 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沈明月的脸颊,松了口气:“还好没受伤。” 这夜,沈明月怎么都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叶枕戈的手在她脸上轻触的感觉,一颗心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 她披了件外衣去院子里透气,不曾想叶枕戈也在。 他高挑的身影伫立在院中,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身后。覆眼的黑色缎带没能压住他的风姿,而颀长的身影在银白的月光下更显挺拔。 沈明月:“嘶~~” 好长的腿,好细的腰! 好俊的侧脸! 这样有身份有样貌的男人如果不是看不见,怎么也轮不到她。 叶枕戈闻声侧身:“谁?” “是我。”沈明月走上前,“世子也睡不着?” “这里很安静,能听见稀有的鸟鸣。” 听鸟叫?好奇怪的癖好! 沈明月好奇道:“世子听声辨位的本领好像很厉害,听明桑说你还会猎雁。” 想到今天叶枕戈在那么混乱的情形里精准定位一招控制住她娘,她心中不由多出几分敬佩。 叶枕戈勾勾唇角,“想学?我教你。” 他让明桑找来弓箭,简单试了试弓弦,确认不会断裂后才对沈明月说:“过来。” 沈明月刚走到他面前,就被叶枕戈扣住肩膀带进怀中。 两条有力的胳膊将她圈住,叶枕戈低着头,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他摸索着握住了沈明月的手,手把手地教她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手背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沈明月的耳根热得发烫。 “世子…我们一定要这么学吗?” “嘘!仔细听,风里有不同的声音。” 他的嗓音很平静,似乎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教学。 沈明月咽了一口唾沫。 她听不出风里的声音,她只能听到叶枕戈强有力的心跳。 须臾,他将箭头瞄准树梢。 “嗖——” 羽箭飞出,精准命中一只藏匿其中的夜莺。 “中了!真的中了!” 沈明月一溜烟朝夜莺跑去,光是听她那飞快捯饬的小步伐都能感觉到她此刻的雀跃。 叶枕戈笑出声,这么好哄? 不一会儿沈明月又拎着夜莺跑了回来,她的声音比刚才更激动,“叶枕戈,它没死!!刚才你的箭只是射穿了它的翅膀,我可以把它养起来!” 叶枕戈微微颔首:“嗯,它运气好。” 明桑:没眼看了。 世子听声辨位箭穿敌心的本领,竟然被他用来射小鸟哄小姑娘开心。 哪里是夜莺运气好,分明是世子手下留情! 翌日。 沈明月用过午膳在院中休息,意外听见一墙之隔的桃园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桃园可真是个好地方,还是妹妹好福气。” “桃园的确不错,就是隔壁住了个疯子有些晦气……” 沈明月眉心一拧,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道:“去看看!” 谢敞大婚在即,桃园里这些人都是谢夫人邀来吃喜酒的娘家姊妹。为了炫耀自己在侯府的好生活,谢夫人特地带她们来这儿住几天。 只是她没想到沈明月会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来。 谢夫人沉着脸,“沈小姐来干什么?” 姓沈? 谢夫人的长姐庄夫人捂嘴而笑:“莫非她就是沈明月?” 谢夫人蔑声:“就是她!” 庄夫人阴阳怪气道:“商贾之女就是没教养。没有通传就闯进别人家的庄子,也不知爹娘怎么教的!” 谢夫人语带讥讽:“她爹死的早,娘又有疯病,哪有人教?我刚才说的那位住在隔壁的疯子就是她娘!” 沈明月的眼神冷了下来。 “无故闯入的确无礼,但你们恐怕没弄明白,这庄子,姓沈!” 桃园以前是谢家私产,后来谢放偷偷卖给了她。 那时她为了维护谢家的颜面,买下桃园后还叮嘱这儿的管事,如果谢家的人来桃园休养,便如常给他们住。 正因如此,谢夫人至今没发现桃园换了主人。 但现在,侯府的颜面算个屁! 庄夫人一愣,伸手推了推谢夫人,“妹妹,你不是说这是侯府的庄子?” 沈明月直接拿出桃园地契,“好好看清楚,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契权人的位置明明白白写着沈明月三个大字。 谢夫人浑身一震,后知后觉谢放定是为了还赌债才把桃园卖给了沈明月! 那个混账! 沈明月反讽道:“没有通传就闯进别人家的庄子,不知谢夫人的爹娘又是怎么教的?” 在场几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因为他们和谢夫人有同样的爹娘。 在娘家姐妹面前丢了面子,谢夫人顿时恼羞成怒。 “小贱人!你也配来训斥我?就算你再有钱,你娘还不是个疯婆子?你父兄死得那么早,兴许就是你把他们克死的!啊!!!” 谢夫人正骂着,一个散着头发的身影突然朝她扑了过去。 那人顺势骑到谢夫人身上,“坏女人,敢骂我女儿,我扇死你!” 谢夫人被她死死压着,连吃几个大-比兜。 沈母不知怎么溜进了桃园,只是听到有人这么讥讽她女儿,她直接发了疯。 第十章 晋封郡主 率先反应过来的沈明月连忙上前拉人:“娘!娘你快起来!” 但癫狂状态下的沈母没几个人能拦住,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二人分开,沈母被拽起来时还顺便踢了谢夫人两脚。 “别拦我!让我扇死这个嘴巴滂臭的女人!她算什么东西,也敢骂我的明月!” 谢夫人被扶起来时头上的珠翠已经掉得所剩无几,此刻她头发散乱,看起来和沈母没什么区别。 谢夫人厉声尖叫:“疯子!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沈明月冷声警告:“说到底是几位夫人擅闯沈家庄园,还请几位立刻离开,不然我就报官了!” 大家都被沈母方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如今就算让她们住这儿,她们也不敢。 庄夫人瞪了谢夫人一眼,“快走吧!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 早知道会弄得这么狼狈,她们还不如住客栈! 彼时,一墙之隔的梨园内,叶枕戈听完了整个经过。 “明桑!” “世子,有何吩咐?” 叶枕戈勾了勾唇,“你去办件事……” 发生了这种事,沈明月不敢再让沈母住在梨园,当天便让朝朝和暮暮收拾好东西一起启程回京。 沈母今天还算清醒,她上了马车后视线就没离开过叶枕戈。 除了谢敞,这是明月唯一一个带到她面前的人。 沈母凑到沈明月身边低声道:“明月,这公子长得真俊。虽然他看不见,但有这样的姿色,看不看得见也不是很重要。” 沈明月一惊:“娘!!” 这么小的空间,就算娘将声音压得再低,叶枕戈也一定能听见。 她迅速瞥了叶枕戈一眼,还好他的神情并无异样。 沈母越想越大胆:“你看他,身体练得好壮实,底子一定很好!要不你把小侯爷踹了吧,让他做我女婿!” 叶枕戈唇角微扬,忽然叫到:“岳母!” 沈明月瞳孔一缩:“世子!!” 沈母一愣,指了指叶枕戈:“哎?他叫我岳母了耶!” 沈明月:“……” 都乱成一锅粥了,大家趁热喝了吧。 这时,马车外传来朝朝的声音:“小姐,前面好像有人拦车求援。” 沈明月问:“商队还是行人?” 眼尖的朝朝很快从人群里发现了几张熟面孔,她拧眉:“好像是谢府的人……” 谢夫人一行被赶出桃园后只能回京,但也不知为何,他们今日格外倒霉,几辆马车都坏在了半路上,只能在路边求援。 沈明月:“你什么都没看见,快走快走!” …… 谢、程两家终于迎来大婚。 侯府娶亲这日不少人来看热闹,迎亲的队伍满大街撒喜糖,引得孩童四处哄抢。 大婚在即,程夫人却不大高兴,“玉儿,侯府真是个好去处吗?他们上次送来的聘礼箱子都是空的,虽说后来永安侯上门致歉说是侯府管家弄错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感觉侯府只是个空壳子? 程碧玉不以为意:“聘礼不都补上了吗?就算他们账面上没有活钱,他们家的庄子铺面总是实打实的。” 谢敞带她去过一次桃园,那么大个园子都是侯府的家业,侯府能能差到哪儿去? 一想到她将来在侯府的好日子,她就觉得自己让父兄用军功换嫁换对了! 唢呐声渐近,迎亲的队伍来了! 程家的人假意拦了几下,就让谢敞接上了新娘子。 临出门前,突然传来两声通报。 “沈府千金前来贺喜!” “定王府世子前来贺喜!” 沈明月走下马车,她今天穿了一声赤中带金的芍药长裙,一头华贵却不庸俗的珠翠点缀在她墨发之间,显得格外明媚。 从前谢敞说女子温婉端庄才美,她便总穿淡雅素净的衣裙迎合他的喜好。 但今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做回了自己。 叶枕戈紧随其后,他一身玄纹织锦袍,只衣襟和腰封露出一点明红,看起来却与沈明月格外般配。 谢敞有一瞬间失神。 是他的错觉?为何他觉得沈明月今日格外动人。 程碧玉眼底闪过一丝妒意,“沈姐姐怎么来了?” 沈明月拿出请柬道:“收到了妹妹的请柬,特地来恭贺新禧!我还带了世子一起来,妹妹不会介意吧?” 程碧玉派人给她送大婚请柬,无非想让她伤情难堪。 而她带着叶枕戈大方赴宴,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她早已放下谢敞。 没看到沈明月伤怀的样子,程碧玉心底很憋闷。 她佯装好奇道:“前几日小侯爷带了三十六挑箱子来下聘,可谓给足了诚意,小侯爷从前也对你这么上心吗?” 三十六挑聘礼在大镛是极高的嫁娶规格,也难怪程碧玉拿出来炫耀。 但她还没来及得意,叶枕戈便出声:“咦,这么少?”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反倒是满满的诚恳和疑惑。 谢敞嘴角一抽,甩袖道:“敢问世子将来下聘之时又打算给多少聘礼?” 叶枕戈淡定答:“昨日刚下聘,一百零八挑。” 程碧玉一愣。 一百零八挑,足足是她的三倍! 沈明月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一定是因为叶枕戈是个瞎子,太后为了安抚沈明月才给这么多!一定是! “圣旨到!!” 忽然传来的宣旨声打断几人,众人纷纷跪地。 程碧玉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她早就收到风声——吏部这两天正在草拟郡主封号。 定是陛下看重程家,打算多给她一个恩典,才让吏部抓紧草拟文书,好让她在大婚之日带着郡主头衔出嫁。 沈明月身份卑贱,定王府给沈明月再多聘礼,也改变不了沈明月只是一个商贾之女的事实! 而她,马上就要成为郡主了! 程碧玉骄傲上前,跪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宣旨太监手持明黄卷轴走向程府,犀利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程碧玉迫不及待:“公公,我在这儿!” 第十一章 世子,你太败家了 宣旨公公睨了她一眼,谁找她了? 径直走到沈明月面前,“沈小姐听旨吧。” 沈明月一愣:“我??” 她恭敬跪地,聆听圣训。 “沈氏有女深仁厚德,淑慎慧雅,俊明肃恭,仰承圣谕,特封嘉禾郡主,钦此!”公公笑眯眯道:“沈小姐,接旨吧!”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明月接过圣旨,忍不住问道:“公公,晋封的圣旨一般不都是送去府中么?怎么送到这儿来了?” 宣旨公公笑道:“此事您得问世子爷!” 沈明月回头看向叶枕戈,“你做了什么?” 叶枕戈勾了勾唇角:“不过是进宫一趟,让陛下提前为你册封罢了。” 册封的圣旨本没有这么快颁发,但有皇上催问,吏部在一天前就已拟好文书。 他特地压下此事让宣旨公公在今日宣读圣旨,就是为了给沈明月撑腰。 一旁跪着的程碧玉的脸都快气歪了。 沈明月忍住笑意,有人为自己撑腰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今日她身上没带银子,想了想,迅速从一头珠翠中拔下一根簪子塞进宣旨公公手中。 “辛苦您跑一趟。”顿了顿,她低声说:“纯金的!二两重呢!” 宣旨公公眼睛发亮,“多谢嘉禾郡主!奴才这就回宫复命!” “公公且慢!”程碧玉嚅嗫半晌,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公公道:“程小姐还有事?” 程碧玉咬牙道:“是不是弄错了?从前陛下不是要册封我为郡主吗,为何这封号会落到沈明月头上!?” “奴才记得程小姐让父兄以军功换嫁才成就今日大喜,这封号是程小姐自己不要的,难道程小姐后悔了?” 公公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既要又要还要,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程碧玉一时语塞。 就算她不要郡主封号,她也不想把这封号给沈明月! 宣旨公公才嗤笑了声,转身离去。 媒婆适时出声:“小姐,再不走要耽误吉时了!” 程碧玉回头恨恨地瞪了沈明月一眼,带着愤怒钻进花轿。 起轿前,谢敞也回头看了看。 沈明月拿着册封圣旨,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正沉浸在受封的喜悦之中。谢敞唇缝紧抿,今日,她一眼都没看他。 难道对她而言,郡主封号比看着他在她眼前成婚更重要? “起轿!” 好戏散场,宾客纷纷入席。 叶枕戈道:“该走了。” 陪沈明月赴宴是为了给她撑场子,他对程府的席面可没什么兴趣。 沈明月却笑道:“来都来了,总该上点礼金,免得被说我们没有礼数。” 叶枕戈抿唇,她竟是这么体面的人? “好吧。” 他将荷包递给明桑,并在明桑耳边说了个数。 不一会儿,记礼簿的老先生念道:“定王府世子随礼,一……咳咳,一两!” 沈明月惊了:“一两!?” 叶枕戈:“一两不是钱吗?” 意思意思得了! 哪知沈明月愤愤拧眉:“世子,你太败家了!” 她左掏又掏,最后在腰间找到一个薄薄的利是封递了出去。 记礼簿的老先生拆开利是封后沉默了好一阵,羞耻开口:“沈府千金随礼……一文!” 沈明月教导道:“看见了吗,该省省,该花花!” 叶枕戈:“嘶……” 他高估了沈明月的体面! 沈府偌大家业,也难为她能找出一文小钱。 上了马车,叶枕戈猜测道:“你上礼一文,是想说谢敞从前与你的情义在你心中只值一文?” 沈明月笑道:“不是呀,那一文钱是我昨日出门在路上捡的。” 换句话说,谢敞一文不值! …… 花轿风风光光地从正门抬进侯府,几十抬嫁妆也有条不紊地被送去后院。 程碧玉刚被送进新房,侯府管事就开始清数嫁妆数量。 程府的陪嫁丫鬟恰好撞见,不满道:“这是我家小姐的陪嫁,你一直围着它转个不停干什么?” 韦管事冷笑了声:“进了侯府还分你我,你们是打算分家?老奴清点嫁妆,也是怕你们管不好,万一丢了东西算谁的责任?” 陪嫁丫鬟被噎得答不上来,但她总觉得韦管事没安好心。 他那圆溜溜的眼睛看嫁妆的时候分明像在看一坨肥肉。 丫鬟气呼呼地回到新房向程碧玉告状。 程碧玉大红盖头下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一个管事也敢这么耀武扬威,等我将此事告知小侯爷,非好好惩治他不可!” 上次送错嫁妆也是因为韦管事办事不周,如今她嫁进了侯府,那些不得力的下人她必须惩戒一番,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韦管事清点完嫁妆马上去了前院。 谢夫人与永安侯正在宴宾客,他趁着谢夫人得空,立刻上前回禀:“都清数完了,一共三十六抬。” 谢夫人红唇一抿,眼底染上一丝不快:“你确定?” “老奴清数了三次,错不了!” 谢夫人面露不满,他们送去三十六抬聘礼,程家带回来的嫁妆也只有三十六抬! 程府一抬多余的嫁妆都没出! 谢夫人有些后悔,和沈明月相比,程碧玉真的太穷了! 谢夫人叮嘱道:“你先去招待宾客,等酒席散了便将那些东西充入库房。记得挑拣其中最贵的送去当铺换银两,富海钱庄的质钱得先还上!” 欠着外头三万多两白银,她心底堵得慌。 韦管事:“老奴明白!” 成婚次日,程碧玉和谢敞前来请安。 “请公爹、婆母喝茶!” 敬完茶,程碧玉看向谢敞,昨夜她给他吹了枕边风,说好今天把掌家之权要来给自己! 只是谢夫人不等他开口,便道:“新妇上门,照理我该给个彩头。” 程碧玉心中一喜,难道夫人要主动让权? 谢夫人又道:“你既嫁进侯府,就该万事以侯府为主。” 程碧玉顺从道:“这是自然!” 谢夫人神色一冷:“那为何你带回的三十六箱嫁妆里全是茶杯被褥,没一点值钱的物件!侯府给你的那些聘礼呢?” 梨花木桌椅被她拍得砰砰作响,要不是谢敞还在,她真想把茶盏都砸到程碧玉脸上去! 她还以为程碧玉只是穷,没想到程府连脸都不要。吞了他们那么多聘礼,给女儿的陪嫁净是些破铜烂铁! 程碧玉顿时恼道:“你们碰了我的嫁妆!?” 那是她的东西,谢夫人凭什么拆她的箱子! 谢夫人冷哼:“什么你的我的,进了侯府,这些东西都归我管。若不是我昨夜让韦管事清点,我还不知你连半点像样的东西都没带回来。” 程碧玉万万没想到谢夫人私底下是这种势利嘴脸。 她向永安侯投去求助的视线,可永安侯坐着喝茶,根本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程碧玉又红着眼眶看谢敞:“夫君……” 谢敞蹙了蹙眉头。 他问:“那些聘礼你真的没带回来?” 程府这么办事太不厚道! 他还等着那些聘礼走完过场带回来还质钱,现在聘礼没了,难道要他变卖家产把钱垫进去? 谢夫人讥诮出声:“早知程府这么小气,当初还不如娶沈明月!” 第十二章 还好表兄看不见 定王府。 管家带着沈明月朝清风院走去。 偶尔遇到府中仆从,他们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不敢有半点逾矩,更遑论低声议论。 不一会儿,管家停下脚步:“沈小姐,到了。” 沈明月:“多谢!” 清风院格外雅致,目之所及皆是翠竹。 待清风徐徐,有竹叶娑娑。 午后阳光将竹影投向回廊白墙,绘就了一幅幅光影水墨。 叶枕戈正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狸奴。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束身芰荷锦裳,墨发用一根银簪修束,整个人透出一股淡淡的慵懒。 沈明月唤他:“世子!” 叶枕戈撸猫的手一顿,嘴畔浮现出几分笑意。 “你怎么来了。” 他将狸奴放走,起身朝她的方向摸索了几步。 清风吹动他墨发间遮眼的月白锦缎,沈明月上前握住他的手,引他到一旁坐下。 “上次世子说身上有旧伤,我想起库房里还有一支百年山参,最适合调养身体,就让朝朝找了出来。”叶枕戈帮了她好几次,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旧伤?叶枕戈怔了一瞬。 “咳咳……最近是有些虚弱……” 他一手握拳,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让明桑将放山参的盒子拿了下去。 他柔声说:“正好你来了,我让人为你打了两副出嫁头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不多时,两副头面呈到沈明月面前。 沈明月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但叶枕戈为她准备的头面还是让她眼前一亮,这样好成色和大小的红宝石不多,头面的花纹样式也极其精致。做成一副这样的头面首饰所需时间至少一月。 可那时候她才刚刚被太后赐婚,难不成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这时,明桑快步走到叶枕戈身边,他压低声音:“世子,暗槐回来了。” 叶枕戈默了默,对沈明月道:“我去去就回,来人,上茶!” 婢女送上热茶,沈明月浅啄了一口。 咦,是她近来喜欢的翠峰雪芽,叶枕戈也喜欢喝这个? 书房里,暗槐已在等候。 暗槐和明桑是叶枕戈的左膀右臂。 明桑在明,平时以叶枕戈贴身护卫的身份出行;暗槐在暗,专门负责在暗处游走,搜集叶枕戈所需密报。 别人都以为叶枕戈失明后成了废人,对他也不再敬重,只有他们知道,世子只是从当初的锋芒毕露变成了暗中蛰伏。整个京城的消息恐怕没人比世子更清楚。 暗槐:“见过世子。” “直说。” 他声线淡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暗槐沉声:“属下在江州暗访许久,终于查到一些线索,当初沈家父兄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叶枕戈寒眉一拧,暗槐的话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测。 当初沈家如日中天,富可敌国,想与之结亲的人不在少数。 后来沈家父子却在送赈灾粮的路上双双遭遇水难,只留下刚及笄的沈明月和受刺激疯掉的沈母。此后不久,永安侯就促成了谢敞和沈明月的婚约,他一直都觉得此事有蹊跷。 “再查,我要知道沈家父子的真正死因。” 暗槐领命:“是!” 彼时,叶枕戈离开后不久,温芷怡带着丫鬟来到了清风院。 她是定王妃的亲外甥女,从小被寄养在王府中。定王妃对她疼爱有加,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一直按府中小姐的规格置办。 两个嬷嬷见了她齐齐行礼:“表小姐。” 温芷怡的视线直接落在沈明月身上,她是特地来见沈明月的。 但真见到沈明月,她又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沈明月实在太好看了! 瓷白的肌肤里透着几分红润,像是阳光下透着粉色的山尖雪。一双眼睛澄澈明丽,说那是清晨的露珠也不为过。十指纤纤,腰若流纨。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找不出沈明月的缺点。 温芷怡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表兄看不见,否则他说不定真要被沈明月迷住。 沈明月起身问道:“姑娘是?” 眼前的女子穿了身娇嫩的粉色长裙,发间的珠钗也是粉色的桃花样式。杏眼红唇,鹅蛋圆脸。 以她的容貌在京城算不上大美人,说是小家碧玉倒不为过。 “我叫温芷怡,是府中表小姐,和世子表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刻意在青梅竹马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沈明月对敏锐地从温芷怡身上察觉出几分敌意,这种敌意她之前在程碧玉身上就常有体会。 “沈明月,我知道你。” 温芷怡说:“若不是太后赐婚,以你的出身根本高攀不上定王府。” 沈明月淡定喝茶,“你说得对。” 温芷怡一怔,她就这么承认了? 莫非沈明月性格软弱,是个逆来顺受的包子。 她又看了眼沈明月手中的茶,道:“这是翠峰雪芽吧,前些日子我挺喜欢,表兄便着人送了许多给我,我都喝腻了,没想到表兄将剩下的用来招待你了。” 沈明月柳眉微蹙,抬手将茶盏放到了一边。 “你说叶枕戈送了许多茶叶给你,什么时候?” 温芷怡皱了皱眉,“大约半年前吧。”沈明月问这个干什么? “噗……”沈明月顿时笑出声。 “翠峰雪芽由今秋祁连山第一批经雪的白茶所制,制成后便被送到了百茗楼售卖。对了,百茗楼是沈家产业,这茶售卖不到三个月,温小姐半年前是怎么喝上的?” 她家的茶,还能有人比她先喝? 这位温小姐有点爱撒谎啊! 恰好此时叶枕戈回来,温芷怡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沈明月戏谑道:“世子,你表妹来找你,她说你送她的翠峰雪芽喝完了,想跟你再要一些。” 叶枕戈薄唇一抿,“胡说,我何时送过茶叶?” 温芷怡愈发羞愤难当,表兄在外人面前竟一点薄面也不给,她一跺脚,红着眼跑出了清风院。 沈明月不禁叹息:“世子怕是让佳人伤心了……” 叶枕戈侧首,“家人?表亲也算?”沈明月的亲缘观念还挺重! 沈明月:…… 这位世子或许适合征战沙场,但真的不适合谈情说爱! 她放下茶盏,指着左边那副更为惹眼的红宝石头面说:“我选这副,世子破费了。” 叶枕戈:“放心,我比谢敞有钱。” 还好这些年他攒了些家底,不至于像谢敞一样吃软饭! 听到沈明月起身,叶枕戈掌心微蜷:“你要走?” 沈明月美滋滋地道:“有比债款还没收回来,今天适合要债!” 第十三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离开定王府后,沈明月直奔益民坊程宅。 程碧萧借的钱逾期三日还没还,照文书所写,她有权拿质押物抵债。 终于要来抄程家的老窝了,好激动! 沈府带来的家仆将程府围住,但将军府说不定有护卫亲兵,所以她暂时还没让人动手。不过这样大的动静,相信很快会有人出面解决问题。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壮汉握着配剑走出府门,横眉怒目一吼:“瞎了你们的狗眼!这可是镇远将军府,何人敢擅闯!” 此人正是程碧洲,程将军的长子。因为常年征战,他身上颇带着几分凶戾,光是那问责的眼神一扫就叫人心底发怵。 沈明月扶着朝朝的手缓缓走下马车,身后拖动的裙裾如云般舒卷生姿。 程碧洲浓眉紧拧,“你来干什么?” 碧玉大婚之日沈明月得封郡主占尽了风头,还故意只给一文钱礼金,把他们恶心透了。当晚他们一家都气得没睡着觉。 沈明月欢喜道:“我来要债!” 程碧洲大笑起来,“你失心疯了,程府怎么可能欠你钱。” 沈明月徐徐拿出质钱文书,“你仔细看看呢?”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快乐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到沈明月的脸上,“哈哈哈,好笑吧,你弟弟真欠了钱。” 程碧洲额角的青筋抽搐,左看右看借款人那一栏都是程碧萧的亲笔。 碧萧是疯了吗,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他的脸色青了几分,梗着脖子:“就算我三弟跟钱庄借了钱,也该钱庄来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富海钱庄的掌柜迅速上前,“程大少爷,富海钱庄为沈家私产,沈小姐才是我们的大东家。程三少爷未能如期还钱,依照文书规定,我们今日可以收走程家宅院。” 程碧洲瞳孔震颤,钱庄也是她的?她有钱过头了吧? 沈明月悠悠道:“程大少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你们要么还钱,要么挪窝。” “放肆,还敢让我们挪窝,我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他突然将剑拔出几寸,剑身亮光晃在沈明月脸上,似是一种威慑。旁人见了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多半要发怵,沈明月却半点不畏惧。 “你可以和我的家仆动手,但我会告到大理寺,将此事闹大。御史台最喜欢参奏武将作风不良,到时候不知皇上会怎么看待程家?” 程碧洲的眼皮跳了跳,御史台那班人口舌功夫了得,没错都能挑出错来,何况此事程府不占理,真闹起来反而对程府不利。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收起配剑放缓语气:“此处不宜商议,你随我去府中暂坐片刻,等我盘问清楚再给你个交代总行了吧!” 沈明月哂笑:“你是在求我吗?” 这可不是想稳住她的人该有的态度! 程碧洲:“……” 他求沈明月? 他可是正儿八经有官职在身的少将军,就算沈明月得了郡主封号,那也只是皇帝赏给她的一个补偿。区区一个商贾,也想让他求? 沈明月瞥了眼街边的人群,“我觉得在街边论事也挺好。” 程碧洲咬了咬牙,“算我求你,行了吧!” 沈明月灿然一笑,“好吧,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去府中议事。”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着程碧洲低下他骄傲的头颅,她爽了! 沈明月让家仆在外守着,自己和朝朝则进了程府偏厅。 朝朝不解道:“小姐不是来要债的吗,怎么还喝上茶了。” 照她的想法,小姐就该直接没收程宅,将他们全部赶出去,也好报当日仇怨! “程一刀毕竟是镇远大将军,收走程宅没那么容易,真动起手我们怕是要吃亏。告到大理寺我们固然能赢,但中间也要耗费不少时间财力。倒不如恶心恶心他们,顺便收拾程碧萧一顿。” 沈家家仆不是练家子,吓唬别人可以,跟上过战场的亲兵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朝朝面露惊愕,“所以小姐刚才说告到大理寺也只是吓唬程碧洲!” 看小姐方才半点不怵的样子,她还以为小姐对此事十拿九稳! 没过多久,隔壁正厅忽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程碧萧哭爹喊娘的声音,再然后是程夫人嚎啕大哭替儿子求饶的声音,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声声不息…… 沈明月蹙眉:“嘶……” 如听仙乐耳暂明! 她又爽了!! 正厅,挨了一顿鞭子的程碧萧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程一刀:“你借钱干什么去了!” “还,还赌债……” 程碧萧耷拉着眉眼,不敢再有隐瞒。 程一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还敢赌?” 程碧萧:“是谢放带我玩儿的!他说自己赌技好,一定会赢,没想到都是吹牛!” 程一刀气得眼皮狂跳:“老子打点关系都入不敷出,你一赌就是三万两,你真当程家有金山给你花?” 程碧萧委屈道,“爹还说我?我本打算二姐出嫁后就拿她的聘礼去还钱,要不是爹将聘礼全拿去打点关系,我至于被要债吗?” 那么多钱,一个子都没落到他手里,他找谁哭去? “你这个逆子!” 程一刀被气昏了头,嗖一下抽出程碧洲的配剑。 他为这个家的前程操碎了心,程碧萧竟然反过来怪他。 “老子现在就一刀劈了你,回头沈家来问,也算人死债消!” 程碧洲一惊,蓦地抱住他死死拦着,“爹,你冷静一点!当务之急是如何还上这笔钱,沈明月能敲锣打鼓去侯府要钱,就能如法炮制地对付程家。” 要是事情传扬出去,程府只会颜面尽失。 “我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府上有钱,他也不至于把碧玉的聘礼全用在军中走动上! 打战的时候想要底下将士听令,又要顶头上司不给你使绊子,除了要能收服人心,更要有大笔银钱补贴。 程夫人忙道:“程家在京郊还有百亩良田可以卖个好价钱,只是需要点时间。” 那些田地是程家近些年攒下的私产,如今突然要卖,她感觉跟割肉一样。 程碧洲:“可就算我们能筹集钱款,沈明月也未必肯等……” 几人脸色一沉。 要债鬼还在偏厅坐着呢! 第十四章 奸商!! 偏厅之中,沈明月手边的茶并未怎么动。 程将军府里大多是粗人,程家父子虽然有官爵,但是对茶道并不精通。 这茶实在涩口。 “沈小姐。” 程碧洲再度出现时,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 沈明月瞅他,“钱款备好了?” 程碧洲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沈小姐,我们想与你商议一件事。欠款我们会还,但是……” “你想让我宽限几日?”沈明月明知顾问。 程碧洲侧过脸,“嗯”了一声。 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做过心里准备,但真到了开口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丢人。 从前都是他们嘲讽沈明月,哪有他们反过来求沈明月的时候? “我不。” 沈明月直接拒绝了。 程碧洲拳头一硬,忍!得忍! “我知道你和碧玉从前有矛盾,但她已是侯府儿媳,过去的事再争论也没有意义,你又何必针对程家?这事闹到大理寺去,打官司都得费不少时间,你拿到钱的时间只会更晚。” “我很闲啊。”沈明月说,“只是多花点时间,我不介意的。” 程碧洲浓眉紧锁,“你想如何不妨直说!” 她愿意进程家等他们商议,显然此事有缓和的余地,现在又故意吊着他,无非是想让他难堪。 偏偏他对此…… 毫无办法! 沈明月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三万两不是小数目,这笔钱在京城流动,能滋生许多利润。你们想延缓几天还钱,至少该给足违约利息。” “我们给!”不就是想要更多钱吗?程碧洲一口应下,心中却对沈明月多出几分鄙夷。 商人无利不起早,她这唯利是图的嘴脸,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沈明月露出一抹笑:“那我们便再拟一份文书,我给足你们宽限的时间,但每逾期一日,利息多加一百两。” “奸商!!” 程碧洲忍不下去了,指着沈明月的鼻子就骂。 碧萧借一个月才六百两利息,折合一天才二十两。之后她却要收一天一百两,她何止是奸商,简直是吃钱的饕餮! 沈明月摊手:“那你报官吧。” 程碧洲杵在原地,当然不能报官,报官于程府名誉有损,大家还会知道碧萧是个赌徒。 沈明月:“你不去我去。” “等等!” 见沈明月起身,程碧洲迅速拦住她的去路。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恨不能将沈明月劈成两半。 沈明月睨着他,“你要如何?” 程碧洲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我签,行了吧?” 沈明月微微一笑,又坐回椅子上。 “此前程碧萧借了三万两,孳息六百两。他逾期三日,加上今天,你们程府共欠我三万一千两。之后每过一天,复利增加一百两。没问题吧?” 朝朝迅速拟好文书递上前,程碧洲黑着脸摁下手印。 沈明月看着到手的文书心满意足,“其实程大少爷不必如此难受,侯府家境殷实,若你们凑不齐欠款,可以找亲家接济呀。” 程碧洲一愣,碧玉之前的确说过侯府家大业大,不是寻常人可比。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同意碧玉用军功换嫁的提议。 谢敞那么喜欢她,只要她哄一哄,掌家之权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万两而已,对侯府来说不算难事。 上了马车,朝朝疑惑地问:“小姐,侯府哪儿还有钱?他们前不久又跟钱庄借了一大笔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还上!说不定侯府娶亲的聘礼都是用借的钱买的!” 沈明月笑意渐深:“程府又不知道这些。” 从前谢敞总说她一身的铜臭,明里暗里地嫌弃她。有一次谢敞过生辰,她包下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为他点灯祝祷,以为能让他开心,他却说她只会用钱办事,十分庸俗。 如今谢敞完全没有了被铜臭包围的烦恼,她也想看看他有多么不庸俗,是否愿意为了帮亲家慷慨解囊,甚至让自己背上更多债务。 …… 当夜,永安侯府。 程碧萧噗通一下跪在了程碧玉面前。 “阿姐救我!” 程碧玉一惊:“你怎么了,起来说话!” 程碧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在外头欠了钱,爹知道以后狠狠打了我一顿,还说我要是还不上钱就杀了我,阿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他边说边撩起衣服,露出身上的鞭伤。 程碧玉吓了一跳,她从没在程碧萧身上见过这么重的伤。 “姐要是不帮我,我就真的完了。我借钱的钱庄东家是沈明月,从前我没少欺负她,现在我欠她钱,她不会轻易松口的!” 程碧玉低声问,“你欠了多少?” “三,三万两……” “你疯了!” 程碧玉震惊地看着他,三千两也就罢了,这么大的窟窿她怎么给碧萧填? 程碧萧愤愤地说:“要不是谢放带我去赌钱,我也不会欠一屁股债,都是他害的。三万两对侯府来说就是个小数目,你就帮帮我吧!” 程碧玉红唇紧抿,因为没带回聘礼,她连掌家之权都没拿到,更别提挪用侯府的钱补贴娘家。 “阿姐!!” 程碧玉被叫的心烦,又狠不下心真的不管。 “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再想想办法……” 程碧萧抹了眼泪,叮嘱道:“姐,你一定要尽快,沈明月那个奸商开出的逾期利息太高了!” 程碧玉:“我知道了!” 可她要怎么和谢敞开口呢? 夜里,谢敞回到卧房。 程碧玉为他宽衣,露出讨好的笑:“夫君!” “嗯。” 谢敞这两天对她的态度不冷不暖。 程碧玉心里落寞,可为了程碧萧,她必须低头。 “夫君,没带回聘礼是我思虑不周,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谢敞回头看了她一眼,低眉顺眼,服从的姿态。 这才是他从前喜欢的玉儿! “罢了,岳父母对你有生养之恩,此事到此为止吧。以后你多去娘面前表现,娘迟早会把掌家之权给你。” 谢敞已有困意,躺下准备休息。 程碧玉走上前,“夫君,碧萧遇到了点难处,你能不能帮帮他?” “你说。” 这是有希望? 程碧玉喜滋滋道:“谢放带碧萧去赌坊玩,害他欠了三万两赌债,夫君能不能先帮他还上?” 谢敞猛然坐起,眼里的困意瞬间消散。 他惊叫道:“你让我还钱?” 他还欠着富海钱庄三万两没还,程碧玉就想再让他背三万两赌债?! 程碧玉怔了怔,她不懂谢敞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侯府不是很有钱吗? 以前谢敞在她面前也很大方! 第十五章 县主,赔钱吧 程碧玉讨好道:“夫君,三万两对侯府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都是一家人,等碧萧宽裕了一定还上,你何必计较呢?” 谢敞面色沉沉。 会还? 他才不信! 程家连他们送去的聘礼都没带回来! 难不成他以后除了养程碧玉,还要养她弟弟?甚至养程府一家?谢敞顿时毛骨悚然。 “玉儿,你现在是谢家儿媳,怎么能只想着补贴娘家?你太让我失望了!明日回门,你自己去吧!” 他被气得没了睡意,起身披上外衣离开。 程碧玉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回头。 来到院中,正逢月色皎皎。 他愈发想念当初和沈明月在一起的时光——他从不需要花钱! 只要是他多看两眼的东西,沈明月都会立刻买下,讨好地送给他,她还从来不会跟他索要任何财物!哪像程碧玉,开口就要三万两! 鼻尖有点酸酸的。 或许,他和沈明月还能回到从前? 叶枕戈是出身高贵,但他未必喜欢沈明月,娶她多半是因为太后赐婚。若他能在叶枕戈厌弃她之时及时温暖她的心,沈明月一定会心软。 谢敞眸光灼灼,他和沈明月多年感情,此事很有胜算! “阿啾!” 正在对账的沈明月骤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今夜明明不冷,她怎么突然感觉汗毛竖起来了? 是不是有人在诅咒她!! 朝朝端了一碗燕窝进屋,“夜色深了,小姐喝完燕窝就睡吧,别把眼睛熬青了。” 沈明月伸了个懒腰。 大婚之时格外繁忙,她没有父兄帮忙,什么事都要亲自过问,所以她得赶在成婚之前把沈家的账目重新盘一遍,免得账目有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但沈家家大业大,她在房中对了一天账,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也只被削平一个小山顶。 沈明月接过燕窝喝了几口,“过几日你随我去琳琅阁挑件礼物吧。” 朝朝问道:“小姐想给宁国公夫人送礼?” “嗯。” 今天宁国公府送来一张秋菊宴的请柬,邀她几日后去府上赏菊。 从前京圈权贵都排挤沈家,觉得沈家是商贾出身,不论是赏花还是作诗,他们都默契地把她排除在外。 她昨日刚被封为郡主,今天国公府就送来了请柬,嘉禾郡主的封号比她想象得更有影响力。 用不值钱的谢敞换一个郡主封号,实在是太划算了! 她怎么这么聪明! 朝朝不解道:“可是咱们的库房里有那么多好东西,随便选一样都价值千金,为何要专门去琳琅阁挑?” 沈明月:“值钱的未必是最好的,送不到国公夫人心坎上,那些权贵只会笑话我们商贾小民出身,连送礼都只知道送些俗物。” 朝朝皱了皱眉,融入那个圈子可真不容易! 两日后,琳琅阁。 沈明月刚下马车,琳琅阁的小厮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沈小姐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琳琅阁真是蓬荜生辉!” 接连看了几天账本,看得沈明月头晕眼花,她便借着挑礼物的契机出来透透气。 朝朝说道:“我家小姐最近忙,没空来。” “小的明白!沈小姐即将嫁入王府,这等好事旁人都求不来,忙点好!小的先祝沈小姐和世子爷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小厮的笑容实在太谄媚了,加上这一番好话,沈明月不打赏都不好意思。 她随手扔给对方一两银子,小厮眼底的谄媚都开始冒光了:“沈小姐先去您的专属厢房坐坐,我一会儿就把近来的好物件都给您送过去!茶也马上就到!” “嗯。” 一两银子就能换来最好的服务态度,沈明月很满意。 想到从前她给谢敞花了那么多钱,最后连个好脸色都没得到,真是白瞎了那些银子。 这时沈明月看见一群贵女嬉笑着走出厢房。 那群人中除了她的老熟人程碧玉,还有安平县主——她的又一个死对头。 沈明月脸上的笑意顷刻消散。 两年前京城盛行软云纱,她也喜欢那料子,专门找布庄定做了一身软云纱衣。半月后布庄掌柜却说那身衣服被小厮错卖出去了。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只是让掌柜的重新做了一身。 哪料她穿着新衣陪谢敞游元宵灯会时竟会遇见和她穿的一模一样的安平县主,安平县主勃然大怒,非要当众扒下她的外衣才肯罢休。 她没同意,推搡时被安平县主的人推进河中险些溺死。 此后安平县主就记恨上了她,只要有安平县主在的场合,她就别想好过。 过了很久才想起她找布庄定做衣服那天遇见过程碧玉,元宵灯会的游玩之处也是程碧玉挑的,或许她和县主的矛盾一开始就是程碧玉故意促成。 沈明月不想起争执,低头从几人身侧走过。 但程碧玉对沈明月实在太熟悉了,她一眼认出了沈明月。 沈明月不仅拿走了属于她的郡主封号,还上门要债闹得程府家宅不宁,谢敞甚至因为此事没有陪她回门,这一笔笔她都记着! 她对付不了沈明月,安平县主却可以! 程碧玉扯了扯安平县主的衣袖,“县主你看,那是谁!” 安平县主眼底冒出几分恶意。 待沈明月走近,她突然用肩膀撞向沈明月。 沈明月猝不及防被她撞倒,腕上的玉镯也“叮”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安平县主戏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家中世代行商的沈小姐。” 沈明月看着地上的碎镯,眉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程碧玉心中一阵畅快,故意拱火道:“沈小姐,刚才县主不小心撞到你,你应该不会计较吧?” 安平县主眼底透出几分玩弄别人的恶劣笑意:“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我是故意撞的,她敢计较吗?” 沈明月咬了咬牙,从前也是如此。 安平县主仗着自己的县主身份,肆意欺凌她。 撞她还算轻的,若她的马车在路上被县主遇见,县主甚至敢让人在她的马匹身上扎一刀让马匹发疯狂奔,以看她摔下马车为乐。 从前一忍再忍,是因为只要她反抗,安平县主就会以她冒犯县主为由更为恶劣地惩治她。 但如今,她不想忍了! 否则她要郡主头衔干什么? 沈明月起身,平静道:“县主,赔钱吧。” 安平县主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 沈明月抬眸:“你耳朵不好吗,我说,赔钱!” 第十六章 先把你弟的利息还上 安平县主简直要被气笑了,“本县主是郡王-之女,你只是个商贾之女,你让我赔?” 沈明月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么和她说话。 沈明月盯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郡王-之女又如何,哪条律法规定县主撞坏别人的东西可以不赔钱?论身份,如今我是郡主,你只是区区一个县主,我的品级在你之上。你冲撞我,这是以下犯上。只让你赔钱算轻的。” 安平县主惊得瞪大眼睛,“你放屁!不过是多了个封号,你算哪门子郡主!” 还想骑到她头上,沈明月也配? “县主慎言。” 沈明月冷笑道:“郡主封号是皇上所赐,县主不承认我的身份,难道你的话比皇上的圣旨更权威?” 安平县主的脸霎时白了几分,“我没有这个意思!” 大逆不道的罪名郡王府担待不起,安平县主更担不起。 沈明月莞尔:“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赔钱吧。我戴的翡翠玉镯价值一千八百两,给银票还是我派人去郡王府支取?” 安平县主惊呼:“你想讹我?!” 一个破镯子,竟敢跟她要一千八百两。 奸商! 绝对是奸商!! 沈明月笑眯眯的,“县主,买镯子的凭证还在我府中,你不信可以去看看。” 这账,安平县主赖不掉! 程碧玉见状,挺身为安平县主说话,“沈明月,你别忘了县主身后有郡王府撑腰,你虽有郡主封号却无家族倚仗,较真起来你讨不着好。县主不是故意的,不如就此算了。” 安平县主傲慢地“哼”了一声,也就程碧玉还有点眼力。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如果今天是你的镯子摔碎了,你也会这么大方?” 程碧玉不假思索:“我若是你,定然不会与县主计较,显得一股市井小民做派。”说两句话就可以博得县主好感,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沈明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程碧玉红唇微抿,她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沈明月从袖中取出一张文书,施施然当着大家的面展开。 “你弟欠我三万两白银,利息已经滚到一千多两了。你对县主都这么大方,对自己的亲弟弟肯定不会吝啬,不如先把你弟欠的利息还上。” 程碧玉的脸刷地白了,沈明月怎么还随身带欠条? 她袖中双手紧了又紧,看向沈明月的眼中更是透出几分恨意。 “将军府怎么还欠钱呀……太不体面了!” “她弟弟欠这么多钱,足见将军府家风不严。依我看,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难怪这两天她总约我们逛街喝茶,该不会想找我们借钱吧?我可没钱借她……” 几位贵女的窃窃私语钻进程碧玉耳里就像针扎,就连安平县主看她的眼神都多出几分鄙夷——怎么是个这么穷酸的? 沈明月商贾出身,她历来瞧不上眼。 但程碧玉这种欠一屁股债的穷酸货还不如沈明月,好歹人家有钱! 现在和程碧玉站在一块儿她都觉得掉价! “不就是一千多两么,郡王府出的起,明日你让人去我府上支取就是!”安平县主不想再跟着程碧玉一起丢人,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安平县主!等等我!” 程碧玉慌忙中追上县主,双手紧紧扶住县主车驾,“县主莫要生气,沈明月只是一时得势,但她目光短浅,得意不了多久的。” 安平县主扫了她一眼,讥讽道:“一时得势也算得势过,你呢?” 程碧玉一愣,“我?” 安平县主说道:“当初要不是你一心嫁给谢敞,郡主的名号哪能落到沈明月头上。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在沈明月面前吃亏。” 放着郡主头衔不要,非要嫁给一个男人,程碧玉真是猪脑子! 程碧玉勉强牵出一抹笑,“县主,沈明月诡计多端,她定是用了龌龊手段才要到这个封号。” 安平县主翻了个白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已经在沈明月面前丢人了! “松手,我要回府了!” 程碧玉却没有松手,她讪笑道:“县主,我那弟弟着实不争气,让县主见笑了。” 安平县主心里烦的很。程碧玉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那又不是她弟弟。 “有话直说!” 程碧玉咬了咬牙,艰难开口:“县主能不能借我点钱?” 安平县主惊呆了。 “我又不是你娘,缺钱找你爹娘要去!况且你不是成亲了吗,难道侯府连这点钱都出不起?” 她一把推开程碧玉的手,对车夫斥责道:“还不快走!” 再不走,穷酸的气息都要把她包围了! 这一幕尽数落入沈明月主仆二人眼中,朝朝激动道:“小姐今日实在威武,安平县主也有今天!还有那些贵女,总说咱们身上铜臭味重,真到了用钱的时候也没见谁出手帮侯府少夫人。” 沈明月早就见识过这群人的虚伪,侯府看不起她的出身,又需要她的钱维持体面,所以便贬低作践她,企图通过打压她来掌控她的钱财。 好在她及时醒悟,才没有被继续吸血。 沈明月没在琳琅阁久留,挑了件中意的礼物便回府了。 接下来几日,她又一头扎进了账本中。 堆积如山的账本被她熬夜点灯一点点削平,她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朝朝心疼死了,只能每日磨珍珠粉给她敷脸。 许是那日沈明月当众拿出借条的事让程家丢了脸面,没过几日他们就变卖良田还上了欠款。 谢家见识过沈明月要债时的没有下限,更是不敢拖欠,卖了两处京城里上好的铺面,才在钱庄掌柜上门要债之前把账销了。 如此一来,两家人手牵手过上了前所未有的拮据生活。 他们面上不说,却互相生出怨怼。 谢家觉得程家抠门,连点像样的嫁妆都不给。程家觉得谢家小气,那么有钱都不肯帮扶亲家。 唯有程碧玉夹在中间,受两肚子气。 转眼到秋菊宴这天。 沈明月一早起来梳洗打扮,她今天的妆容并不张扬,上妆后眼下的乌青也几乎看不出。几天的珍珠粉没有白敷,她很满意。 马车缓缓驶向宁国公府。 沈明月来得晚,到时宁国公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这时,朝朝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小姐,那辆好像是定王府的马车。” 第十七章 要对叶枕戈好一点 明桑坐在车头,沈明月走上前问到:“世子在车上吗?” 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车帘,露出半截鸽灰色锦缎的衣袖。叶枕戈正坐车中,笔直的背脊像极了清风院里的劲竹。 “明月。” 沈明月一怔,他对她的声音原来已经这么熟悉了。 “我听闻世子不爱出门,今天怎么也来了?”沈明月问道。 马车内,叶枕戈浅浅提了唇角,“出来散散心。” “那很好啊!” 叶枕戈愿意出来走动,总比窝在宅院之中强! “唉,只是……” 叶枕戈脸上露出几分苦闷。 沈明月:“只是什么?” “你知道的,这些年我鲜少出门。许久未曾赴宴,我怕自己在宴席上惹人笑话。毕竟……”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眼上锦缎,神色中愁苦更甚。 弱小,可怜,又无助…… 明桑狠狠别过脸,他真的没眼看了。可以的话,他想把耳朵也给堵上。 世子分明是收到谢敞也会赴宴的消息,又担心沈小姐第一次参加京圈权贵的宴席被人欺负才早早在此等候。方才听到他说沈小姐来了,世子还特地让他把马车往前挪了挪,生怕她们发现不了。 怕惹来笑话?简直无稽之谈!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世子的骚操作一套一套又一套。 沈明月望着叶枕戈苦闷的神色,心底却泛起阵阵同情。 从前的他风光霁月,如朗日高悬,轻易不得触碰。现在的他却连赴宴都要小心翼翼,踟蹰门前不敢进去,怕惹人笑话。 他心底一定很苦吧…… “算了,我回府去,不给别人添麻烦……我这样的废人,余生就该困在宅院之中。” 叶枕戈缩回手,玄色的车帘随之落下,遮住透进马车里的光,他脸上失了光彩,仿佛也将一并落入无尽的黑暗。 “等一下!” 沈明月蓦地抓住他的手,隔出一寸明亮。 指尖的温度传递到他的皮肤,她脸上浮起一抹绯红,“来都来了,世子若不嫌弃,一会儿我陪着你。” “真的?” 叶枕戈神色里的苦闷瞬间散去大半,“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沈明月立即说道,“不麻烦,你我本就有婚约,将来夫妻一体,互相帮扶也是应该的。” 叶枕戈脸上仅存的那点愁苦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就辛苦你了。” 沈明月搀他下车,二人一同走进国公府。 国公府家仆将二人带到宴会场地,国公夫人素来喜欢菊花,今日展示的秋菊更是色彩缤纷,极尽惹眼。 怕他摔着,沈明月搀着他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 叶枕戈唇边笑意越来越浓,原来看不见还有这种福利,真好! 沈明月扶他坐下,低声和他聊起周围的景致,譬如庭院中放了哪些珍稀品种的秋菊,又分别是什么颜色,哪一盆开得最盛。 叶枕戈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低沉的“嗯”作为回应。 “世子很喜欢菊花吗?”沈明月忽然问他。 叶枕戈脸上透出几分疑惑,“怎么?” 沈明月推测道:“听闻你不爱赴宴,今天的秋菊宴能吸引你,大概是因为这里有很多菊花吧?” 叶枕戈:“……是,挺喜欢。” 沈明月欢喜道:“你喜欢哪一种同我说,我明日就让人去找,回头送到定王府去。” 能猜到叶枕戈心底所想,她很开心。 可是只送一种会不会太过小气? 叶枕戈前几天还送了她两副红宝石头面,她家那么有钱,出手不能太抠。 “要不我让朝朝把今天展出的所有菊花都记下来,每种都买一盆送给你。看不见没关系,你可以闻闻花香。我保证让你从卧房到小院,每一步都能沾染花香。” 叶枕戈嘴角一抽,“不必了吧……” 明桑憋着笑,世子最讨厌菊花香,此刻世子也是忍着厌恶才待在国公府中。 要是沈小姐真往清风院里塞进几百盆菊花,世子应该会从早上就开始拧鼻子拒绝呼吸。 沈明月大方道:“你不用和我客气!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叶枕戈抿了抿唇,忽然开始咳嗽。 “咳咳……” 沈明月顿时紧张道:“世子旧伤又犯了?” 叶枕戈侧首,暗中对明桑做了个手势。 明桑秒懂,“沈小姐,世子受伤后不太能闻花香,所以院中所植都是翠竹。偶尔赴宴闻闻花香倒不碍事,但要是身边种太多花,恐怕对世子伤情不利。” “竟是如此,是我考虑不周。” 沈明月看向叶枕戈的眼神里又多出几分浓浓的同情。连喜欢的花都不能种在身边,他真的很可怜。 她以后要对叶枕戈更好一点! 沈明月:“你吃橘子吗?我为你剥一个。” “嗯。” 纤细的手指破开橘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橘子清香。 沈明月牵过叶枕戈的手,将两瓣果肉放进他手心。 前来赴宴的谢敞和程碧玉正好瞧见,程碧玉顿时鄙夷地说:“沈明月之前装得那么在乎你,这才和世子定亲多久,又马上开始讨好世子,真是朝秦暮楚。” 谢敞紧唇缝紧抿,晦暗的眼底透出几分不悦。 沈明月也为他剥过橘子,为了讨好他,她总能把每一瓣橘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留下剔透莹润的果肉,好像那些橘子本来就没有一根白丝。 可她为叶枕戈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根本看不见,就算沈明月的橘子剥得再干净他也不会知道。 谢敞的表情里涌出几分醋意,程碧玉见状,心底顿时浮上一丝不安。 难不成夫君心底其实有沈明月? “夫君,那边的花开得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程碧玉笑着挽住谢敞的胳膊,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可惜谢敞的视线连一刻都没在她身上停留。 “喜欢看你自己去。” 谢敞毫不犹豫地撇开她的手,径直朝坐着的两人走去。 一道影子突然笼罩桌前,正剥橘子的沈明月抬头一看,眼底顿时透出几分嫌弃,“啧……” 谢敞:? “谁来了?”叶枕戈低声询问,脸色还算温和。 沈明月说:“谢小侯爷。” 叶枕戈:“啧……” 咀嚼橘子的动作都用力了几分。 阴魂不散,烦。 谢敞:??? 他们什么意思? 第十八章 你找死? “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谢敞冲沈明月使了个眼神,理所当然道。沈明月还没嫁给世子,他不觉得这件事需要和世子商量。 叶枕戈眉心一耸,蓦地扣住沈明月的皓腕。 他没理会谢敞,而是对沈明月问道:“你要走?” 询问的语气,手却一点没松。 他轻叹:“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不安。” 谢敞:“???” 死绿茶!! 上次在静灵寺他也是拿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好像他多需要别人照顾。其实他就是为了博取沈明月的同情。 堂堂世子,用这种手段,卑鄙无耻! 但叶枕戈才不在乎自己用什么手段,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他只信奉一条道理——兵不厌诈。 连脸面都拉不下来的男人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 谢敞咬牙,“世子,说两句话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叶枕戈唇角微压:“对本世子而言,看不见的每一刻都像是站在悬崖之畔,这种不安你不能理解。” 谢敞眼皮一跳。 他是理解不了,他就算装可怜也装不了这么像。 叶枕戈问道:“况且谢小侯爷为何一定要找我未过门的妻子私下谈话?莫非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听?” 顿了顿,他松开沈明月的手。 遮眼的鸽灰色发带滑落到他胸前,他叹气,似是不得不做出妥协: “好吧,明月,你同他去吧,本世子一个人待着也无妨……我知道你们过去的纠葛颇深,我一个刚认识的人哪能与他相比。” 微风拂过,发带轻扬。 他搭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极了被抛弃的无助的小兽。 沈明月气得瞪了谢敞一眼。 谢敞绝对是故意来找她不痛快的! 他们有婚约时谢敞对她爱搭不理,现在她和叶枕戈快成婚了,谢敞又来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他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世子别误会,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沈明月道。 叶枕戈的唇角不着痕迹一勾。 谢敞愣了愣:“我想和你私下谈。” “可我不想。” 沈明月低头剥橘子,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给。叶枕戈待她很好,她不想因为谢敞和世子生出隔阂。 谢敞闻言双拳紧握。 沈明月从前那么喜欢他,难道就因为他成婚了,她对他的旧情就一点不剩? 她怎么能这么绝情! 谢敞铁青着脸,走回程碧玉身边。程碧玉看他脸色沉沉,就猜到他碰了一鼻子灰。 “夫君,沈明月攀上高枝,早就不将你我放在眼里了,你又何必去她面前找不痛快?” 谢敞的脸色愈发难看,“连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叶枕戈?” 一个瞎子,有什么了不起! 程碧玉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僵硬,“夫君别生气,我是说沈明月目光短浅,她在你面前得意不了多久。王府门第虽高,但水也深,以后有的是苦头等着她!” 谢敞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程碧玉说:“王府有位表小姐很得定王妃喜欢,王妃一直想抬她做世子侧妃,只是正妻未娶此事不好办。一旦沈明月过了门,定王妃一定会让世子收了表小姐。” 沈明月身份低微,哪有说不的份儿。 那位表小姐又是定王妃娘家人,王妃一定多有偏袒,沈明月能过得好才怪呢! 谢敞期待道:“所以,沈明月嫁过去之后极有可能会被冷落?” “那当然。” 谢敞的神情里多出几分的激动。 是该让沈明月吃点苦头,等她在叶枕戈那儿遭到冷落,她定会回到他的怀抱。 虽说下堂妻的名声不好,但看在沈明月嫁妆丰厚的份儿上,他还是可以大发慈悲给她个妾室之位。 至于叶枕戈,总有办法对付! 不远处,世家子弟簇拥着叶锦乾走来。 谢敞勾唇,心中顿生一计。 …… “胜意兄?真是你啊?没想到你也会来赴宴,真是稀奇!” 沈明月正喝着茶,一个人忽然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月,“能和胜意兄坐在一块儿,你定是沈家小姐咯?” 沈明月不认识他,但他佩戴的扳指价值连城,想必此人身份不一般。 叶枕戈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她正要起身行礼,叶枕戈忽然伸手将她按下,“锦乾是瑞王世子,算是我堂弟。你我成婚后他还要唤你一声堂嫂,不必多礼。” 叶锦乾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面上露出几分不屑。 他祖母是薛太妃,瑞王府这两年格外得势,从前他忌惮叶枕戈,如今却不怕。 大镛的天早在叶枕戈瞎了的那天就变了。 “未来嫂嫂长得真漂亮,还是胜意兄好福气。”他说着,炽热的视线大胆打量起沈明月,像是在欣赏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歌姬。 此举不仅是对沈明月的羞辱,更是对叶枕戈的挑衅。 叶枕戈冷声:“关你屁事。” 他有没有福气用不着叶锦乾置喙。 如果说谢敞是混账,叶锦乾某些方面就只能用畜生形容。 仗着家世不俗,他没少在酒后玩弄舞姬歌姬。那些女子进了他的后宅能当个侍妾都算好命,其余大多数则是被欺辱致死后连夜抬出瑞王府,连个坟都没有。 叶锦乾嘴边勾出邪笑。 “胜意兄,你自己看不到,我这种看得见的夸夸堂嫂也不行?” 笃定叶枕戈拿他没辙,他看沈明月的视线都越发赤裸。 瓷白柔嫩的肌肤,秋水剪瞳的明眸,还有她衣襟处凹凸有致的起伏…… 叶锦乾看得心潮澎湃,若能她春宵一度,定然极为快活! 沈明月抿着唇,柳眉紧紧拧着。 她不是傻子,叶锦乾黏腻污秽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这种感觉让她从头到脚地恶心! “哗——” 她手中的热茶直接朝叶锦乾的脸泼去。 事出突然,叶锦乾没能躲开。 两片泡发的茶叶挂上他的眼睛和鼻梁,茶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浸湿他深棕的衣领。 沈明月淡定放下手中空了的茶杯。 爽了! 茶水烫得脸颊发疼,那点糟污的念头被直接浇灭。叶锦乾捏紧拳头,齿间硬挤出几个字。 “你、找、死?” 第十九章 盲棋 沈明月仰头,格外真诚地道:“刚才有只臭虫爬到了你的脑门上,我不能用巴掌招呼它,这才出了泼水的下下策。瑞王世子,莫恼莫恼!” 叶锦乾气急败坏,“哪有臭虫,你分明是寻本世子不痛快!” 沈明月一脸无辜地问:“你我初次见面,这又是在我未婚夫婿面前,我为何要找你不痛快?” 叶锦乾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自己觊觎未来堂嫂的美色还被看出来了,才招来沈明月的反击。 “牙尖嘴利!” “还没嫁进定王府就敢对本世子无礼,本世子这就让你长长记性!” 叶锦乾豁然起身,抬手便朝沈明月的脸扇去。 沈明月才不会坐在那里乖乖挨打,她立刻躲到叶枕戈这个身后,大声道:“世子,他想打我!” 果然,叶锦乾朝她扇过来的巴掌被叶枕戈瞬间擒住。 沈明月松了一口气。 还好赌对了! 叶枕戈的反应速度和耳力都惊人的好,他完全护得住她。 叶锦乾一惊,要不是叶枕戈的眼睛上还缠着缎带,他都要怀疑叶枕戈是不是在装瞎。 叶枕戈微微侧首,对沈明月道:“你倒聪明。” 惹完人就往他身边躲,还能顺便告小状。算她有眼力,知道谁最可靠。 但当他回头面向叶锦乾,他身上又透出阵阵寒意。 叶枕戈质问:“你想动手?” 他反手一拧,叶锦乾顿时痛得哇哇大叫。 “啊!!!是沈明月先拿茶水泼我,我不过是还手而已!” 从前被叶枕戈支配的恐惧再次将他包围。 幼时他曾和叶枕戈一同习武,但他天资愚钝筋骨松软,不像叶枕戈,什么招式都一学就会。每次比试,他都会被叶枕戈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是被抬下擂台。 他从来都不是叶枕戈的对手,现在也一样。 叶枕戈沉声:“现在我也动手了,你要去皇上面前告我吗?” 他顿了顿,“只是这点小伤恐怕不足以让皇上心生偏袒,不如我干脆拧断你的胳膊,好让你状告之时显得更有说服力。” 说罢,叶枕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叶锦乾痛得浑身打颤,他的骨头好像要被拧断了。 他连忙服软,“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噢?错哪儿了?” 叶锦乾咬牙道:“我不该对沈小姐动手。” “还有。”他抿着唇,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还有什么? 叶锦乾实在想不起来。 叶枕戈沉声:“你那双眼珠子要是再敢落在她身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也变成一个瞎子。” 叶锦乾顿时被吓得一激灵。 叶枕戈真是个瞎子吗?为何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被他看穿! 此时,宁国公夫人季氏闻讯匆匆赶来。 围观之人为她让出一条路,季夫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连忙上前劝和:“二位世子都是体面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何必动手呢?” 叶枕戈闻言,撒开了叶锦乾。 季夫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定王世子愿意给她一点薄面,否则她今日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叶锦乾猛搓发疼的手腕,低头一看,刚才被叶枕戈抓住的地方竟然已经多出一圈乌青。 叶枕戈的劲怎么这么大! 他恨得咬牙:“我知道你功夫了得,但你如今已是废人,做事还如从前一般嚣张,就不怕遭人报复?” 叶枕戈蔑笑出声:“我是不是废人,你我打一场就知道了。” 叶锦乾:“……” 没听到他的回答,叶枕戈语气中的蔑意更浓:“看来你不敢。” 连和一个瞎子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他也就这点出息。 叶锦乾面色羞赧,“季夫人举办宴会费心劳力,武斗只会搅乱宴席,我是不想让季夫人难堪。” 季夫人一听,也说道:“瑞王世子说的对,武斗的确不好。” 园中秋菊都是她珍爱的品种,打砸了她得心疼死! “武斗不行,文斗也可。”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叶锦乾脑中灵光一闪,他怎么就没想到文斗! 他的功夫不如叶枕戈,不代表其他方面也不行。用他的长处和叶枕戈的短处比,他不信自己还能输! 叶锦乾道:“文斗,只怕胜意兄不敢。” 叶枕戈笑了。 “与你比试有何不敢?” 过去这么多年,叶锦乾赢过他吗? 叶锦乾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那我们就加点赌注。” 叶枕戈:“你想赌什么?” 叶锦乾看向沈明月,挑衅道:“若我赢了,你就让沈明月当一天我的婢女,帮我倒茶捏腿,给我赔罪!” 周围一阵唏嘘,季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变。 女子在外受辱,多半是夫君无能。让未来堂嫂倒茶捏腿,这何止是看不起沈明月,分明是连叶枕戈都不放在眼里。 就在大家好奇叶枕戈会不会应战时,叶枕戈却道:“你犯不着欺负她,若你赢了,我跪着给你倒茶。” 沈明月心底一惊,叶枕戈不想拿她做赌注,她心底十分感激。 但叶枕戈没必要为她立这种赌约。 叶锦乾更是一愣,叶枕戈敢玩这么大? 虽然他很想给沈明月一点教训,但要是能让叶枕戈给他当众下跪,岂不是比羞辱沈明月来得更畅快! “好!一言为定!” 季夫人问道:“二位世子想比什么?” 叶锦乾:“我要和他比试棋艺!” 沈明月怔了怔,旋即怒道:“这不公平!” 和瞎子比下棋,他能不能要点脸! 叶锦乾:“文斗无非琴棋书画,其余三者的高下评断都会因为个人喜好有失偏颇,唯独下棋最为客观,赢几子一目了然,哪里不公平?” 沈明月生气蹙眉:“可世子看不见,这棋怎么下?” 叶锦乾嘲讽道:“胜意兄失明已久,无聊时应该没少在府中下盲棋打发时间。今日再下一盘,能有何难?” 下过盲棋并不代表精于此道,叶锦乾分明是偷换概念。 而且盲棋都是双方一起下,哪有只让一个人下盲棋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沈明月恼道:“若要下盲棋,除非你也把眼睛蒙上,那才算公平!” 谁知叶锦乾根本不接她的话,而是对叶枕戈道:“胜意兄迟迟不开口,让小娘们为你出头,莫不是怕输?” 叶枕戈缓缓道:“若是你输了呢?” 第二十章 擦鞋怎么了,又不是跪下来舔 “随你处置。” 叶锦乾不以为意道。 叶枕戈思忖了下:“要是你输了,就跪下给沈明月擦鞋,边擦边说你有眼无珠冒犯了她,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沈明月:“???” 围观之人里偶尔传出一两道没忍住的笑声,这赌约也太刺激了。 不管谁赢,他们都有一出好戏可看! “没问题,我答应你!” 叶锦乾说得爽快,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 盲棋最考验的不是棋艺,而是记忆力。他不信叶枕戈有那么好的记性记下整盘棋局。 他只需要将棋局拖到后期,等着叶枕戈露出破绽,就一定会赢。 沈明月看着他自信的样子,扯了扯叶枕戈的衣袖。 “世子,算了吧,咱们其实没必要比。” 下盲棋明显对他不利,大不了被叶锦乾嘲讽几句他们没胆量,总比输了以后让叶枕戈给他下跪敬茶强。 叶枕戈拍了拍她的手背,沉稳道:“别担心,对付这个毛小子,还不足以让我为难。” 叶锦乾如果只是羞辱他,他不会往心里去。但叶锦乾偏偏选择了欺负沈明月,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行。 安置好棋盘,宾客都围了上来。 大家无心再赏秋菊,只想看看谁能赢下这一场。 人群中,谢敞嘴边扬起一抹笑意。 瑞王世子和叶枕戈自幼不睦,刚才他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叶枕戈难得赴宴却风采依旧,就引得瑞王世子心生妒忌前来找茬,让瑞王世子对付叶枕戈是最好的选择。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叶枕戈下跪敬茶的模样了。 棋局开始。 沈明月替叶枕戈执棋,按他说的位置小心落子,同时叶锦乾每下一子,她也要将对方落子的位置说给叶枕戈听。 一连下了三十几手,叶枕戈始终很淡定。 倒是沈明月因为怕出错,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但下到五十几手时,紧张的人换成了叶锦乾。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始至终都盯着棋盘,场上的局势还是变成了对他不利的模样,而叶枕戈随意落下的一子,却可以瞬间转换局面。 照这个下法,他根本拖不到后期。 “锦乾,你已经很久没有落子了,你也看不见了吗?”叶枕戈故意问道。 叶锦乾的眼皮跳了跳。 “我在思考,催什么催!” 叶枕戈唇角微扬:“哦,那你慢慢思考。” 下到七十几手,叶锦乾急得抓耳挠腮,叶枕戈淡定喝茶。 九十几手,叶锦乾的棋子开始被大杀特杀。 叶枕戈更悠闲了,还能时不时问沈明月哪家酒楼的味道好,约定下次一起去尝尝。 总而言之,叶锦乾的棋艺在他眼里——屁都不是。 一百零一十五手,叶锦乾大势已去,他气急败坏地将手中棋子尽数丢向棋盘,将棋局彻底打乱。 “我认输。” 声音压得极低。 和一个瞎子下棋他已经占尽优势,结果还是输了,太丢人了! 叶枕戈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我不止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太好,你刚才说什么?” 叶锦乾咬牙拔高音量:“我说,我认输!” 叶枕戈这才勾了勾唇角。 他回头对沈明月道:“过来,让堂弟给你擦鞋。” 沈明月嘴角一抽。 她低声问:“你认真的?” 让瑞王世子给她擦鞋,她有点心慌。 叶枕戈十指交叠搭在膝上,“若输的是我,你觉得他会轻易翻篇?” 沈明月立即摇头,一定不会。 叶锦乾甚至会借此机会羞辱叶枕戈,让他以后都抬不起头。 叶枕戈笑道:“那不就得了。” 叶锦乾不会放过他,他也没必要装大度放过叶锦乾,这很公平。 再说了,她是未来的世子妃,让堂弟给她擦鞋怎么了? 他又没让叶锦乾跪下来舔。 叶枕戈回头道:“锦乾,愿赌服输,这么多人看着,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叶锦乾双拳紧握,忍着怒意走到沈明月面前。 沈明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忽然见他单膝跪下,手掌轻轻拂过自己月白的鞋面。 “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沈小姐,” “请沈小姐,见谅!” 叶锦乾一字一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肉眼可见。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沈明月觉得,他想锤死自己! 她刚想开口结束此事,又看见叶锦乾抬头瞪她。那眼神怒火滔天,像是要把她活剐。 沈明月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 叶枕戈挑眉,“看来沈小姐不想原谅你。锦乾,你得再擦,再道歉。” 沈明月:“?” 她没有不原谅,她只是被吓到了! 叶锦乾脸上的肌肉都抽了抽,沈明月是故意的吧? 他的手掌再次扶过沈明月的鞋面,咬牙道:“沈小姐,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方才的冒犯!” 沈明月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说:“能的,能的。” 叶枕戈:“看你未来堂嫂多大方。” 换做是他,叶锦乾不擦个十次八次都别想起来。 沈明月讪笑了两声。 她也没有多大方,她只是怕自己再不说原谅,叶锦乾以后无处泄愤,找机会剁她的小脚! 毕竟被人泼一杯热茶和下跪给人擦鞋的耻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叶锦乾忍着怒意,愤然起身挤出人群。 他走后,季夫人也道:“棋局已经结束,大家也散了吧,园中秋菊开得正好,不如一同去赏花!” 围观之人渐渐散开,但恐怕过不了多久,叶锦乾在秋菊宴上丢人的事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季夫人看了看叶枕戈,恭敬道:“世子自便,臣妇也不打扰了。” 沈明月见状,连忙叫住她:“季夫人等等,初次登门,我备了份薄礼,希望夫人喜欢。” 今天本就是来送礼的,刚才被叶锦乾那么一闹,她险些忘了正事! 季夫人接过朝朝递去的画卷,打开时双眼明显一亮。 “画圣张泽的寒霜图!” 她喜爱菊花,此图画的正是霜冻后傲骨挺立的秋菊。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张泽的真迹,这份礼物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季夫人看着沈明月,愧疚道:“前些日子我听到一些和沈小姐有关的流言,还以为沈小姐真是那等粗鄙之人。如今看来流言不能尽信,是我浅薄了!” 第二十一章 大婚 沈明月愣了愣,疑惑道:“什么流言?” 最近她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熬夜看账本,对外头的消息倒没怎么注意。 季夫人说道:“不过是些坏你名声的污糟话,听了也脏耳朵,沈小姐没必要放在心上,日后若得空,随时欢迎沈小姐来喝茶。” 就算是冲着这副图,沈明月这个朋友她也认了。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回到沈府后,沈明月就让朝朝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的流言。这事儿传得广,朝朝没费多少功夫就带回了消息。 “前些时日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您四处要债,一身地痞做派。还有人说您就算受封郡主,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商贾之气,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还说……” 朝朝做了个心理准备,一闭眼,把剩下的话一咕噜吐了出来。 “他们说定王世子要是娶了小姐,保不齐您以后会为了钱做出什么有损王府的事,将来王府的百年声誉一定会毁在小姐手里。” 沈明月眉心一蹙。 朝朝连忙宽慰:“小姐别生气,那些人就是嫉妒你能嫁进王府,他们心底不知道有酸呢!” 沈明月叹了口气,她不是生气,而是在担心将来。 “上门要债之事说破天都是我们占理,旁人最多指责我们行事作风不检点,这不算什么。但是和定王府有关的那一条,恐怕对我们不利。” 朝朝:“为什么?” 沈明月低头道,“我的出身本就很难得到定王妃认可,现在还传出了这种流言。若你是定王妃,你会高高兴兴地接纳一个可能危害王府的儿媳吗?” 朝朝一阵沉默。显然,她不会。 沈明月揉了揉太阳穴,婆媳关系,亘古难题。最惨的是她还没嫁进王府,难题就先升级了。 不管是谁散播的消息,那人明显不想让她好过。 朝朝担忧道:“那怎么办?” 婚期将至,小姐这么嫁过去一定会被定王妃为难,得赶紧想办法改变定王妃对小姐的看法。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他们能用流言给我使绊子,我们为何不能用舆论给自己造势?” 几日后。 十月廿八,大婚之日。 沈明月一早就被朝朝从床上捞起,丫鬟婆子有序上前,为她穿衣的穿衣,上妆的上妆。 窗外晨光熹微,沈明月睁开厚重的眼皮,正瞧见两只喜鹊飞到院中的树上。 今天定是个好日子。 天光大亮时,她已在婢女的伺候下换好喜服,画上了精致的妆。 趁着接亲的队伍还没到,朝朝端来一碗莲子羹,“小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王府礼节多,等仪式结束怕是天都黑了。” 沈明月喝完莲子羹,又吃了些百合糕——这东西扛饿。 朝朝低头将一个红色荷包系在她腰上,嘱咐道:“这里头放了些果干,若奴婢今日脱不开身为小姐找吃食,小姐就拿它顶一顶,总不至于饿扁。”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月!” 沈母在暮暮的搀扶下快步走进沈明月的闺房,看着沈明月今日的装扮,她的眼眶一红。 暮暮说道:“这些时日夫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是今早夫人突然说要见小姐,奴婢斗胆,赶在小姐出门前带夫人来见您一面。” “无妨。” 旁人都说大婚之日拜见疯癫的母亲不吉利,但她不在乎。 家中父兄已逝,母亲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沈母上前,摸了摸沈明月的喜服和发髻。 “是今日?” 沈明月笑着问道:“嗯,好看吗?” 沈母连连点头,“好看。” 她心中一阵欣慰,还好没错过女儿出嫁的样子。 “真好呀,往后你也有依靠了。若是你父兄能看见……” 她的话戛然而止。 转过身,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沈明月也鼻子一酸,低声说:“他们在天上都能看见。” 沈母努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笑道:“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能嫁进定王府是你的福气,有件事娘得趁清醒的时候交代你。” “王府高门大户,不似家中随意。你嫁过去以后……”沈母顿了顿,“就不要常回来了。” 沈明月一愣。 “娘?” 沈母苦笑:“娘清醒的时间不多,你回不回来都一样。但让王府里的人知道你有个时常需要照顾的娘,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娘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从前谢敞就是因为见到她发疯,对明月的态度才变得更加恶劣。 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沈明月说:“叶枕戈不会在意这些。” 沈母道:“那定王妃呢,她也不在乎吗?还有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他们难道都不在乎?” 只要有一个人拿此事做文章,都会对她女儿不利。 她能为明月做的事不多,至少这件事,她要帮帮明月。 “只要你在王府好好的,娘在沈家就能好好的。要是娘真的想你了,就让暮暮去给你传话。你听话,以后少回来。” 沈明月再也忍不住,抱着沈母,伏在她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沈府无人主事,虽然请了司仪,但没有高堂坐镇,只能一切从简。 迎亲队也是来到沈府才发现,沈家门前只站了几个丫鬟仆从,根本没人堵门。 明桑低声询问:“世子,咱们直接进去吗?” 进去不难,只是大喜的日子连个堵门的兄长亲眷都没有,这也太冷清了。 叶枕戈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状况,转身对喜娘耳语了几句。 喜娘顿时喜笑颜开,高声道:“无人堵门接亲顺,佳偶天成事事顺!世子爷有赏!” 她摸出一把铜钱往大街上洒,顿时引得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沈府的仆从们还都分到了一个大红包。 尴尬轻松化解,霎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沈明月在一阵欢声笑语中被送上花轿,临行前,她对管家交代了一句:“按之前的安排,去办吧。” “是。” 管家转身离开。 随着喜娘一声“起轿”,接亲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而后,络绎不绝的嫁妆箱子从沈府抬出。第一挑嫁妆已出长街,最后一挑嫁妆还未出沈府。 抬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彼时,谢夫人恰好在茶楼上喝茶,垂眸看见街上的长队,心底是一酸又一酸。 如果敞儿当初娶了沈明月,这些嫁妆就都是她的了! 第二十二章 男人心眼子多,坏得很 程碧玉不知道谢夫人在想什么,为了早点拿到掌家权,她还在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讨好对方。 “婆母,试试儿媳新沏的茶。” 谢夫人皱眉丢给她一张冷脸,“都来茶楼了,还用得着你泡茶?” 上下扫视了她一遍。 普通常见的衣服料子,并不贵重的钗环首饰,真是越看越不顺眼,还一天到晚只会要钱!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看看沈明月的排场,再看看你,真不知道敞儿当初娶你是为了什么。” 程碧玉咬着唇,委屈道:“我和夫君是真心相爱……” 谢夫人:“真心相爱你还只带一张嘴过来?什么都等着侯府给你置办,敞儿娶了你真是倒霉!你知道沈明月有多少嫁妆吗?至少一千三百挑,是你的几百倍!” 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程碧玉不服气:“即便沈家富庶,也未必真能凑出一千多挑嫁妆,兴许其中不少都是充门面的空箱。”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客人走上楼。 “听说沈小姐今日出嫁,为了积福,命人同时在四个城门口施粥救济穷苦百姓,好像要连续施粥三天!” “这算什么,她还朝静灵寺捐赠了一大笔香火钱,只要是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都可以去寺内免费领取一件过冬的棉衣,真是宅心仁厚。” 谢夫人冲她冷冷一笑:“听到了吗,沈家不差那点钱。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用空箱子充数。” 她奉上的茶谢夫人始终没喝,此刻她端着茶盏,只觉得手臂发酸,眼眶也发酸。 谢夫人看见她这幅泪汪汪的样子就烦,“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个朋友,你自己回去吧。” 程碧玉一怔:“可我今日是和婆母一起来的,我没有马车。” 谢夫人睃了她一眼,“你是将军府的女儿,想必身子骨极其硬朗,用两条腿也能走回去。” 谢夫人转身离开,将她一人留在茶楼。 程碧玉气得咬牙切齿,都怪沈明月! 要不是沈明月故意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婆母也不至于又对她发脾气! 多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 王府礼节繁重,光是走完流程沈明月就已经累得疲惫不堪。 朝朝去前院打听消息了,新房里只剩沈明月一人,显得格外安静。她放下却扇,揉了揉空空的小腹。 好饿…… 脑袋昏昏沉沉的,桌上的烛台都有重影了。 这时沈明月突然摸到了身侧鼓囊囊的小荷包,她黯淡的眸子倏然一亮,立即掏出果干吃了几片。 甘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沈明月边吃边想,朝朝太有先见之明了,下个月得给朝朝多发点月钱! 半个时辰后,朝朝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小姐的法子果然有用,施粥不过半日,京城里对您的风评就已经彻底扭转。如今大家说起您,只剩下对您善举的夸赞。” 至于小姐要债时的行事作风,虽然有点出格,但这种小事和小姐耀眼的女菩萨光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沈明月对此早有预料。 白花花的银子捐出去,换个好名声不难,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还好她很有钱,所以很有力量! 沈明月问:“喜宴快结束了吗?” 朝朝摇了摇头:“还没有,宾客们一股脑地给世子爷灌酒,看那阵势,像是想把世子爷灌成死猪……” “啊……”沈明月低吟了声。 叶枕戈年少从军,宾客里应该也有不少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将领。军中糙汉喝起酒跟不要命似的,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叶枕戈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不出所料,前院的喧嚣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两个家仆将叶枕戈扶进新房,沈明月听到动静连忙拿却扇遮住自己的脸,朝朝也识趣地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她捏着赤金色的扇子,身子坐得笔直,严阵以待的样子就像文院里即将参试的学子。 依照礼制,新婚夜夫君要为妻子拂开挡脸的赤扇,大礼才算真正完成。 然后就是……洞房花烛! 沈明月的脸上不自觉飘出两朵红霞。 府中老人在她出嫁前教过她一些,但教得不是很详细。毕竟此事男人都会,她只需要好好配合。但刚才她突然想到,叶枕戈又看不见,今夜又喝了那么多酒,或许他也不是很会! 所以,一会儿需要她主动? 她应该怎么主动? 先亲亲他,再脱他的衣服,然后呢? 季夫人倒是在几天前投桃报李送了她一本小画册,还神秘兮兮地说那是能让她的婚后生活蜜里调油的好东西。当时她打开一看,赫然入目两个赤裸裸交叠的小人儿,可把她吓坏了,看了好几本账簿才冷静下来。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应该认真看看! 一阵酒气袭来,沈明月回过神时叶枕戈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却扇拂开,一身赤金喜服的叶枕戈直挺挺地站在床边。金镶玉的腰封勾勒出精瘦腰线,从前遮眼的白绸第一次换成了红色,绸缎末端还绣着两只缱绻鸳鸯。 红烛刻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高大的身姿如山笔挺威严。 沈明月呼吸一滞,脑子里的花花绿绿橙橙黄黄一瞬炸开。 她真的要去剥叶枕戈的衣服吗? “嗯?”叶枕戈微微侧首,语气里带点疑惑,“明月,你怎么没有呼吸了?” 她的呼吸声呢? 沈明月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有的!我还活着!” 叶枕戈在沈明月身边坐下,更浓烈的酒气很快将她包围。他低头凑到她颈边嗅了嗅,熟悉的栀子香让他舒爽不少。 “世子醉了?” “嗯……” 嗓音沉沉,有些撩人。 其实叶枕戈酒量很好,十六岁以后他就没醉过。 能在这个时辰回来也不是因为那些人突发善心放过他,而是他们都被喝倒了。 但他却在沈明月面前哼声:“我身体不好,他们还故意灌我。男人心眼子都多,坏得很。” 沈明月一愣,“世子说的人里,也包括你吗?” “……” “我不算!”他这点心思,只能算是闺房之乐! 沈明月长吁一口气,他这语调,还带点撒娇,真像是醉了。 “那我让朝朝给你熬一碗醒酒汤,你喝了再睡?” 第二十三章 搞得人心黄黄 “不要。”叶枕戈干脆地拒绝了。 宽厚的大掌握住沈明月的柔荑,轻轻捏了捏。 好软。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东西。” “应该快到了。”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一位嬷嬷提着个食盒走进屋内,放下东西后又垂首退出新房。 叶枕戈道:“大婚礼仪繁重,你应该早就饿了,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明月上前一看,食盒里放着碗还冒着热气儿的山药瘦肉粥,旁边是两叠精致的清炒小菜,应该是刚做好就送了过来。 她欢喜道:“夜里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清粥小菜正合适。” 果干虽然能垫肚子,但终究不顶饱。 朝朝回来时天色已晚,她也不好叫小厨房做些热乎饭菜送来,免得人笑话王府新妇是只大馋猪。她原以为一整晚都要挨饿了。 热粥下肚,胃里暖洋洋的。 吃饱喝足的沈明月简单洗漱了下,像个小圆球一样滋溜一下滚到了床上。 她揭过大红锦被往身上一裹,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叶枕戈在她身侧躺下。 他只着一件月白的里衣,看起来就像一块躺在她身侧的温润白玉。下一秒,那块温润白玉很自然地伸手,掀开了裹在她身上的锦被。 沈明月的身体蓦然一僵。 刚才光顾着吃了,她才想起今夜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 她咽了一口唾沫,该来的总是要来! 不就是侍寝么。 她学过的,她不怕! 带着视死如归的精神,沈明月豁地起身,动作之大在他耳畔勾起一阵香风。 叶枕戈:“嗯?” 他只是想盖点被子,明月起身做什么? 她跪坐在他身侧,一双眸子紧张地望着叶枕戈,柔软的白色里衣勾勒出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染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发梢时不时撩过他的脸庞,勾得人心里痒痒。 要是叶枕戈能看见,定会被她此刻的样子撩得血脉偾张。 沈明月咬了咬唇,耳根已经红得想要滴血,“…我给世子宽衣。” 叶枕戈:? 还宽衣? 他都脱得只剩一件里衣了。 “我已经……” 叶枕戈声音一顿,呼吸陡然停滞。 因为沈明月伸手解开的正是他身上唯一一件里衣的衣带。 心跳凶猛得像擂动的战鼓,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少年时就比一般人更沉稳冷静,即使是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穿梭于千万敌军之间杀敌冲锋时,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大脑空白,心跳加速过。 而沈明月只是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衣带。 叶枕戈呼吸一沉,蓦地按住她一双不安分的小手。 “……你不必如此。” 嗓音哑然,染上一丝平时没有的克制的欲念。 鱼水之欢的事情讲究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他很清楚沈明月还不喜欢他,他不想勉强。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有些冷。” 叶枕戈扯过锦被遮住下腹某处,解释道。 沈明月怔了怔。 所以,她刚才误会了世子? 他其实不想做这些事? 这个认知顿时让沈明月的脸变得更红,都怪季夫人送的画册,搞得她人心黄黄! 她小猫一样被叶枕戈抱进怀中,头顶传来他轻柔的声音。 “睡吧。” 透过单薄的里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叶枕戈身上的温度。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昵,沈明月不禁心跳加速,但这种温暖的感觉意外地让她觉得很舒服。疲惫悄然袭来,沈明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沈明月大婚次日,程碧玉的心情格外好。 她起了个大早,边哼着小曲儿边梳妆。 婢女问道:“夫人这么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程碧玉笑道:“今日沈明月要向定王和王妃请安,定王为人刻板严肃,王妃又极注重门风,沈明月那样的身份嫁进去,他们能满意吗?” 她是大将军之女,嫁进侯府依旧不讨公婆喜欢。 沈明月一个商贾之女却高攀嫁进王府,今日必定会被狠狠磋磨。 而且前段时间她刻意传播了些不利于沈明月的流言,定王府厌恶沈明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可惜她不在王府,不能亲眼看着沈明月受气。 但她等着沈明月备受折辱,被定王府休弃的那一天! 彼时,定王府。 沈明月和叶枕戈一同去向定王和王妃请安。 今天她穿了身天青色云纹织锦裙,头上只簪了根白玉蝶骨簪,妆容也较为淡雅。朝朝原想让她打扮得更出挑些,但沈明月拒绝了。 拜见公爹和婆母,她不想穿得太花枝招展,免得别人觉得她显摆。 一路上,沈明月都有些惴惴不安。 她听闻定王叶枭骁勇善战,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也不知是否好相处。 遥想当年祁王篡位,带三万大军举兵攻城,诸臣劝告皇帝弃城西逃时,是定王带五千兵马迎敌,在叛军的围剿下硬扛了一个月,才等来救援的兵马。 只是后来叶枭旧伤复发,难再领兵。为稳固王府势力,叶枕戈才会在十四岁就披甲走上了战场。 “唉……”沈明月叹了口气。 “紧张?”叶枕戈问道。 沈明月点点头,“是有点……” 定王是大镛枭雄,不知私下里是否也像在军营中一般威严。 一会儿她要是说错话,定王该不会一掌拍死她吧? 叶枕戈道:“父亲虽然刻板严肃,但为人公允,他不会为难你的。你不必紧张。” 说话间,两人来到内堂。 沈明月搀着叶枕戈:“小心台阶。” 定王妃端坐明堂,气质雍容,仪态高雅。已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 相比之下,一旁的定王则威严许多。他鼻梁高挺,一双鹰眼深沉而锐利,眉宇间还藏着几分没从战场上洗去的血气。 叶枕戈和他生得真有七分像。 沈明月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行礼道:“儿媳见过公爹婆母。请公爹、婆母喝茶。” 叶枭接过热茶饮了一口,眼中杀气被他掩下。 “胜意说你父兄早逝,家中只剩一位染疾的母亲?” 声音不怒自威。 沈明月不敢隐瞒,垂首道:“是。” 叶枭道:“寡母在家容易多思,你得空多回去看看。” 定王府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沈府只剩一位寡母,沈明月理应照顾。 而且他听闻当年沈家父兄是在赈灾之时被水患卷走才不幸殒命。身为商贾却比官宦更无愧于百姓,沈家门风高尚,沈家的女儿想必不会差。 他对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 第二十四章 容貌再好有什么用 沈明月怔了半晌,回过神时不禁鼻尖泛酸:“儿媳谢过公爹!” 定王妃放下茶盏,“王爷为人宽厚,但有些事不能不重视。你出身平凡,许多规矩都没学过,往后随胜意出入宫闱是时有的事,为免犯错,我会派个嬷嬷教导你礼仪,你切不能偷懒。” 沈明月正要应声,叶枕戈忽然道:“不必了。皇祖母说会从宫中派位嬷嬷伺候明月,教导礼仪一事,还是留给宫里派来的嬷嬷吧。” 定王妃一愣。 胜意竟然当众拂她的面子。 但秦嬷嬷是太后派来的人,就算是她也不能推辞。 “有宫中嬷嬷教导礼仪自然好,只是世子妃忙于学习礼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学着掌家吧?” 听出定王妃话里的试探之意,沈明月微微一笑,“婆母言之有理,宫中礼仪繁多,我还是应该先从礼仪学起,免得日后犯错,执掌中馈一事,儿媳不急。” 定王妃这么说,无非是担心她会败坏王府家业,一时不想讲掌家之权交给她。 但她名下产业万千,光是手头的生意都够她打理了。王府的家业是否交到她手中都不影响她的生活。 王妃不让她管家,她也乐得清闲。 定王妃有些意外。 王府偌大家产,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沈明月却无所谓。 这就是有钱的底气? 但一想到昨日源源不断抬入王府的嫁妆,温敏舟抿了抿唇。 她好像的确很有钱…… 早上管事来传话,清风院里的嫁妆到现在还没清点完。 叶枭开口提醒:“夫人,该给彩头了。” 定王妃闻言,从腕上摘下一枚春带彩的玉镯递给沈明月。 “这镯子是我嫁入定王府时太后亲赐,如今便交给你吧。” 沈明月一惊,这镯子不论质地还是成色,都比之前她被安平县主撞碎的那个好太多。 皇家用物,果然不同凡响。 最重要的是,这镯子是对她世子妃身份的认可。 “谢过婆母!” 叶枭还有公务要处理,他交代了句今日不回府用膳,便先行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温芷怡与叶长安才来请安。 温芷怡今日依旧是一身桃粉色着装,只是一双杏眼看起来有些肿,倒像是哭过。 进门时,她看见沈明月手中那枚春带彩的镯子,脚步一顿,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难过,身后就传来叶长安催促的声音。 “表妹,别挡路啊!” 叶长安抬手推开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定王妃面前随意作了一揖。 “儿子给娘请安,盼望娘永远年轻漂亮。” 叶长安打着呵欠问道:“娘一大早叫我来有何事?昨夜宿醉,儿子现在还头疼呢!” 沈明月一愣。 她看看身侧坐得板正的叶枕戈,再看看连衣服都穿得松松垮垮的叶长安。 这两人真的都是定王妃教出来的? 可即便如此,定王妃对叶长安还是和颜悦色的。 “昨日叫你少喝些,你偏不听,我让人炖了醒酒汤,你先拜见嫂嫂,一会儿回去记得喝。” “嫂嫂?” 叶长安的视线很快锁定叶枕戈身侧的位置,那里坐着个肤若凝雪的美人。 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哇,嫂嫂好漂亮!大哥福气真好!” 叶枕戈勾了勾唇。 沈明月被他这么一夸,脸倒不自觉地红了两分。 温芷怡心中不快,嘟囔道:“表哥又看不见,她的容貌再好有什么用。” 堂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叶枕戈失明多年,大家都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提,温芷怡却当众说了出来。 沈明月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表小姐好像真的不是很聪明啊…… 温芷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紧张道:“我是说女子应该更注重内在美,才德兼备好过空有一张皮囊,不是笑话表哥看不见。” 但她越解释越像掩饰,叶枕戈的唇角都沉下去几分。 叶长安见状,笑嘻嘻地开口。 “不论看不看得见,嫂嫂这般姿色,大哥带出去都有面子。反正我有这样漂亮的嫂嫂,我挺骄傲。” 他一句话顿时让堂上气氛缓和不少。 沈明月低头喝茶,佯装无事发生。 定王妃也道:“都是一家人,偶尔说错话不必往心里去,没什么事都散了吧。芷怡留下。” 待众人离开,定王妃才拧眉看着温芷怡。 她不满道:“你今日也太没有礼数了。” 温芷怡:“姨母,我就是心里难过。当初您求了太后几次,她都不同意我与表哥的婚事,转眼她却为表哥和沈明月赐婚。那沈明月有什么,她凭什么嫁给表哥?” 倘若太后赐婚之人是个门阀贵女也就罢了,偏偏是沈明月。 庸俗粗鄙的商贾之女,哪里配得上表哥? 定王妃无奈道:“胜意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的婚事哪儿容我做主?” 温芷怡听完,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 她就是不甘心! 既然沈明月可以,凭什么她不行! 她与表哥青梅竹马相伴数载,她的情谊绝对比沈明月更深。 难道沈明月还能比她对表哥更好吗? 定王妃默了默,“你也别太难过,世子妃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为胜意娶一位侧妃娶却不难。如今他们新婚燕尔,我不好提及此事,等过上一两个月,姨母再为你安排。” 温芷怡有些怀疑:“姨母说的是真的?” 定王妃道:“当然。” 她一直将温芷怡当亲女儿看待,要是芷怡能嫁给胜意,也就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温芷怡心中顿时有了希望。 她擦去眼泪,“我现在就回去挑衣服首饰,来日风风光光地嫁给表哥。” 清风院。 沈明月对朝朝道:“方才婆母说炖了醒酒汤,你去盛一碗来,让世子也醒醒酒。” 午后他们还要进宫向太后谢恩,总不能让叶枕戈身上继续带着酒气。 朝朝:“是。” 没过多久,朝朝两手空空地回来。 她神情尴尬,“世子妃,后厨说……王妃只让人炖了一份醒酒汤,已经送到二少爷屋里了。” 沈明月一愣。 同样是儿子宿醉,却没给叶枕戈准备醒酒汤? 想到今早叶长安在定随意懒散的样子以及定王妃宠溺的模样,沈明月仿佛明白了什么。 沈明月叹了口气:“你让院里的小厨房再炖一碗醒酒汤给世子送去,就说……是定王妃让人送的。” 第二十五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午后,沈明月和叶枕戈入宫谢恩。 太后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便说过两日会将秦嬷嬷送去定王府服侍。 秦嬷嬷是宫里的老人,除了礼仪教导,办事也极其利落。太后将她派去伺候沈明月,足见对沈明月的重视。 离开太后寝宫,沈明月美滋滋的。 自从离开谢敞,她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舒服。 她的地位变高了,还有了郡主封号,不管是太后还是定王都对她很好。 而从前她不仅要被谢敞贬低轻慢,还要贴钱给侯府补足亏空。即便如此,她还换不来一个好脸色。 她从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思来想去,沈明月得出了一个结论——谢敞克她! 和谢敞在一起就没好事! 想起今早叶枭说的话,沈明月忽然道:“世子,我听闻定王是藩王-之首,是真的吗?” “的确如此。当年祁王叛乱,父亲仅以五千兵马迎敌,为皇上博取了一线生机。皇上感念手足之情,特封他为藩王-之首。就算同为亲王,真论起尊卑,旁人还是比不过定王府。” 叶枕戈顿了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明月戳戳手指,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我没少因为身份低微被人欺负,我想知道以后能欺负我的人多不多……” 她不仗势欺人,但当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有资格反击。 就好比从前总找她麻烦的安平县主,上次就碍于她嘉禾郡主的封号,不得不在她面前低头。 那种感觉……真的挺爽的! 叶枕戈低笑出声,“京城里除了陛下和皇后,能给你气受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真的?” 沈明月双眼放光。 她默了默,忽然道:“那瑞王府世子呢?” 提起叶锦乾,叶枕戈的神色一沉。 上次宁国公府碰面,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叶锦乾对她的龌龊心思。 “他若敢冒犯,你只管揍他。” 沈明月一愣:“直接揍?” 叶枕戈认真点头:“嗯,他皮实,揍不死。我揍过很多次了,有经验。” 沈明月又有些犹豫。 “我要是打不过他呢?” 叶枕戈:“打人这种事,除了力量,也讲究一个出其不意。上次你泼他茶水不就成功了?” 沈明月点点头。 “也有道理!” 这时,一位公公拦住他们的去路。 “见过世子,皇上有要事传召,请世子同奴才去一趟宣政殿。” 叶枕戈闻言,对沈明月问道:“一起去?” 沈明月深知她没资格听国之大事,就算去了也只能在宣政殿外干等着。 她摇摇头,“御花园里景色挺好,我还是在这附近走走吧。” “也好!” 叶枕戈走后,沈明月独自在御花园里闲逛。 已是深秋,园中却芳菲不减。 她信步闲游,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道声音。 “哟,这不是‘堂嫂’吗?” 那声掐着嗓子叫出来的堂嫂阴阳怪气得很。 沈明月扭头一看,竟是叶锦乾。 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她后退两步。 好倒霉! 早知道就和叶枕戈一起去宣政殿了! 叶锦乾饶有兴趣地盯着沈明月。 上次国公府一见,他对沈明月可谓印象深刻。 长得这么漂亮还敢泼他茶水的女人,沈明月是第一个! 自那天回府,他脑海里就时常浮现出她的身影,一连好几夜,他只能靠回味脑海中沈明月的曼妙身姿来释放自己。 可这么个美人偏偏嫁给了一个死瞎子! 他欣赏得来吗? 叶锦乾不怀好意地笑道:“堂嫂一个人?” 沈明月冷脸:“我和世子一同进宫向太后谢恩,自然不是一个人。” 可叶锦乾并没有被叶枕戈的名头吓退,而是看了看她四周。 “那怎么不见胜意兄?” 沈明月佯称:“皇上召世子去了宣政殿,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叶锦乾突然笑出声。 “沈明月,你想蒙我?” 确定叶枕戈不在,他连堂嫂都不叫了。 “宣政殿是皇上和大臣商议要事之处,若他真去了宣政殿,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是有些小聪明,但宫中事务他比沈明月熟悉得多。 想骗他,她还嫩了点。 沈明月一愣。 他有脑子? 这种淫虫竟然也会有脑子?? 黏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胸前,叶锦乾步步逼近,“这样好的身材,可惜叶枕戈看不见,不如我替他帮你看看?” “放肆!” 沈明月攥拳,怒目看他,“我可是你堂嫂!” 这可是御花园,就在皇上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叶锦乾这么肆无忌惮,他真是疯了! 叶锦乾伸舌头舔唇,神色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堂嫂也是女人,昨夜洞房花烛,叶枕戈让你舒服了吗?他要是不行,我可以顶上。” “你给我住口!” 听着这般令人作呕的话,沈明月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可沈明月越羞愤,叶锦乾就越激动。 “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的模样也如此勾人,我府中歌姬跟你相比真是差远了。” 沈明月忍无可忍,柔唇紧抿,抬手便是一巴掌。 叶枕戈说的,直接揍他! 哪料叶锦乾眸子一眯,竟抓住了她的手腕。 “又想打我?” 沈明月咬牙:“松手!” 她使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挣开,反倒让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 叶锦乾看着她暗暗用力的柔荑得意道:“上次没有防备才被你泼了一脸茶水,今天我特地防着呢。这次你又想找什么借口?又说我脸上有虫子?” 沈明月冷呵。 “这次不是虫,是蚊子!” 利落抬起左手,“啪——” 一个耳光重重扇在叶锦乾脸上。 防着有什么用? 她又不是只有一只手! 人长两条胳膊就是为了分工合作! 叶锦乾脸上顿时多出几道清晰的指痕,他被这大耳瓜子扇得脑袋里嗡嗡的,人都懵了。 趁他没回过神,沈明月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对付叶锦乾这种淫虫一个大-比斗怎么够,至少得两个!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激起叶锦乾的怒意。 他眼皮狂跳,“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第二十六章 沈明月太爱他了 要不是现在两只手都被叶锦乾抓住,她还想再给他两个大-比兜! 叶锦乾眼眸晦暗,阴恻恻道:“泼妇,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男性雄风!那死瞎子办不好的事,我帮他办!” 御花园他很熟,他最清楚哪个假山洞长久无人涉足,适合干些不为人知的事,从前他就没少在那些地方对容貌姣好的宫女下手。 能在她身上快活一番,他今日没白进宫。 等叶枕戈从宣政殿回来,他的事儿早就办完了。 沈明月警告道:“我可是太后赐婚,你敢动我,就不怕我向叶枕戈和太后告状?” 叶锦乾冷笑:“就算太后问起,我也只会说是你有意勾引!” 这种皇家丑闻,真捅出去遭殃的只会是沈明月。 到时候她名声尽毁,为保皇家清誉,她只有死路一条。 叶锦乾将她压到假山石上,嘲讽道:“倒是你,双手被钳,还有什么能耐反抗本世子?嗯?” 轻挑的尾音,一副万事尽在他掌控的自大模样。 沈明月微微一笑。 “那你有没有想到这个?” 她突然抬腿,坚硬的膝盖猛击男人胯下。 男性雄风? 扛不过一脚的玩意儿! “唔!” 叶锦乾瞳孔骤缩,闷哼倒在了假山旁。 他双手捂紧裤裆,脸色惨白,一时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明月:“呸!调戏长嫂,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打人要出其不意,这也是叶枕戈教的。 她学得很快! 叶锦乾倒在地上,扭得像蛆。 他咬牙:“你敢断瑞王府的后,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祖母薛太妃!” 沈明月双手叉腰:“你去哇,谁看见了?” 叶锦乾把她拉到这儿来,不就是因为这里四处无人方便他办事? 沈明月又往他腿上狠狠补了两脚。 “这是教训你不尊堂兄。” 一口一个死瞎子,叶枕戈看不见,也比他强几百倍! 沈明月总算泄愤,趁着叶锦乾起不了身,她提起裙摆,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跑出一段距离,沈明月突然撞上一人。 “砰!” 她站定抬头,又惊又喜:“世子?!” 叶枕戈柔声:“跑这么快干什么?御花园里有蛇?” 沈明月道:“我刚才遇到叶锦乾了。” 叶枕戈眉心瞬间多透几分寒意,“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 沈明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说,“他为人荒唐,欲行不轨。不过你别担心,我把他揍了一顿,他这几天应该都不能再对别人不轨了!” 叶枕戈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 听她的描述,她揍的位置难道是…… 那儿? 沈明月竖起耳朵,一双眼睛滴溜溜巡视着四周,还在提防着叶锦乾追上来。 直到上了离宫的马车,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繁华的大街上,精神放松下来,肚子就有些饿。 沈明月掀开帘子,恰好看见街上‘望江楼’的牌匾。 “停车,停车!” 沈明月兴致勃勃:“世子,我们去吃鲈鱼脍吧!” 秋末鱼肥,正是吃鲈鱼的好时候! 两人下了马车,走进望江楼上房包间。 沈明月说道:“这家酒楼的鲈鱼脍是京中一绝,世子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叶枕戈唇角扬起,“做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 沈明月连忙解释:“世子来吃不收钱。” 她愣了愣,忽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望江楼是我的产业?” 叶枕戈但笑不语。 他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上菜需要时间,沈明月先去了一趟净房。 回来时路过长廊,一侧身边的包间房门正巧打开。 “沈明月?” 沈明月扭头一看,一时有些错愕。 真见了鬼了! 穷鬼! 谢敞却是眸光一亮。 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包间,他脸上莫名多出一股自信。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这么多包间门口她不待,偏偏等在他的包间外。 还有她脸上的错愕,多半是突然见到他,过于激动,惊呆了。 玉儿说她嫁进王府一定会备受冷待,这才第一天她就受不了了,还毫不遮掩地来望江楼找他。 沈明月果然还是那个沈明月,爱他爱得不可自拔! “你想多了!” 沈明月绕过他抬脚就走,心底不禁嘀咕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 否则怎么一天之内连续遇上两个晦气东西。 谢敞一愣,下意识抓住了沈明月的手。 那里被叶锦乾抓出的红肿未散,此刻又被谢敞一扯,沈明月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她红唇一抿:“松手!” 谢敞冷笑:“忘不了我很正常,只是你明明这么舍不得我,还装什么高冷?” 他刚才可都看到了,沈明月转身离开时,神色都痛苦得很! 这不是‘爱之深,痛之切’是什么? 沈明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盯着他的眼睛反问:“我有什么好舍不得?侯府是有万贯家财,还是有滔天权势?哪怕没有唯利是图的母亲和不学无术的赌徒弟弟拖后腿,你有什么拿得出手吗?” 谢敞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想说自己文采斐然,却又发现他还未科考入仕。 想说他家的门楣高,可比起定王府,他家的门楣也拿不出手。 谢敞憋红了脸:“我的风姿足以折服京城大半女子!” 沈明月面露惊诧:“你想用你的风姿自荐枕席,当我的小白脸?” 谢敞瞳孔一缩。 “你在胡说什么!” 明明是沈明月来找他,怎么变成了他向沈明月推销自己? 趁他愣神,沈明月冷冷抽回手。 “既然不是自荐枕席,你三番五次拦我干什么,难不成你喜欢我?下意识地想留住我?” 胸膛里的心猛地跳了下。 谢敞呼吸急促,“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他不喜欢沈明月,从来都不喜欢! 以前和沈明月在一起,都是为了服从爹的安排,他心底最爱的应该是温柔贤淑的玉儿! 沈明月道:“不是最好,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自作多情,说些让别人误会的话!” 她说完转身就走。 谢敞气急败坏:“你以为嫁进定王府就能高枕无忧?像你这种粗鄙妇人,迟早会定王府休弃!” 沈明月脚步一顿,回头瞪着谢敞。 他咒她!! 她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第二十七章 我吃饭还要付钱? 见沈明月大步走回他身边,谢敞冷笑。 “怎么,知道叶枕戈不是你的靠山,又想来向我示好?念在过去的情分,你若能……”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腰间一松。 衣服垮向两边。 沈明月竟然扯走了他的腰带! 谢敞呼吸一滞,他惊恐道:“你得不到我,就想毁掉我的清誉?” 这可是在酒楼长廊,沈明月真是疯了! 她已经饥渴难耐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明月嫌弃蹙眉。 谢敞的清誉算个鸡毛?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用力抠下腰带上那块盈润透亮的羊脂玉,这是她除夕佳节送给谢敞的礼物。 当时谢敞还一脸嫌弃地说她送的礼物都充满了铜臭味,可没过多久这块羊脂玉就出现在了他的腰带上,被他日日带出去招摇过市。 后来她问起,谢敞还说是为了给她点面子。 现在沈明月只想说一声:呸! 他明明是为了炫耀! 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她要把当初给谢敞的好处全都收回来! 抠下玉石,那条不值钱的腰带被沈明月嫌弃地丢回谢敞脚边。 “你既已成婚,再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不合适。” 谢敞一愣,那可是掌心大的羊脂玉! 不仅质地上乘,触手生温,就算送去当铺都能卖上千两银子。 沈明月就这么收回去了? 他脸色难看,又不好开口再要。 闷闷道:“送人的东西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 沈明月:“我是个粗鄙妇人,比不得侯府高风亮节。你清高,你了不起,总不会舍不得这种身外物。” 羊脂玉被她抛上抛下,谢敞的视线也跟着忽上忽下。 半晌,他咬牙:“谁稀罕!” 转过头,心却在滴血。 沈明月冷冷一笑,‘提醒’道:“谢小侯爷可以不稀罕,但你最好还是节俭一些。望江楼消费不低,小心一会儿结不起账。” 谢敞顿时笑道:“用不着你操心!我与望江楼的东家关系匪浅,岂是你这种庸俗女子能理解的!” 沈明月挑眉,是吗?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笑的出来! 回到包间,叶枕戈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明月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叶枕戈听完,唇畔勾起一抹笑意。他最喜欢她有话直说,遇事从不瞒自己。 换做旁人,只怕担心他多想,反倒将此事囫囵过去。 另一边,谢敞回到包间。 好友问道:“谢兄怎么才回来?” 谢敞沉着一张脸,“我遇到沈明月了。” “沈明月算什么东西,无知粗俗,只知道跟在谢兄身后跑。就算谢兄让她帮你提鞋,她也会上赶着来。” 谢敞皱了皱眉。 从前是这样,但最近他总觉得沈明月变了。 拳头紧攥,心有不甘:“她嫁进定王府后,就没将我放在眼里过。” 几人对视了一眼,立即吹捧道:“区区定王府,谢兄何必在意。王府世子眼瞎,不成大器。再过十余年,定王府难道还能如今日般风光?” “来年谢兄就要科考,以谢兄才华,加上名师教导,必将一举得魁!等谢兄拜相掌权那一日,沈明月哭都来不及!” “说的对!咱们这一座难求的望江楼的东家不也对谢兄青睐有加,只给谢兄一人免单,今日也要多谢谢兄款待!” 一番话说得谢敞飘飘然。 欣赏他的人多了,沈明月算什么! 他大方地又点了两壶望江楼最好的酒,能懂他心中抱负的也只有这群知己好友了! 吃饱喝足后,几人抬脚就走。 掌柜见状,对小厮使了个眼神。 与此同时,一个仆从也走进沈明月的包间。 “东家,他们吃完准备走了。” 沈明月眼睛一亮:“世子,有热闹你看不看?” “噢?” 诚然他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 能让沈明月感兴趣的热闹,他看看也不是不行! 两人走出包间,正见酒楼小厮拦下谢敞。 “公子,您今日共消费三百二十五两,烦请跟我去柜台结账。” 谢敞脸上透出几分不悦,“我吃饭还要付钱?” 小厮一愣,谁吃饭不用付钱? 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付钱! 谢敞好友一副瞎了你的狗眼的模样,替他出头道:“你是新来的吧,这位可是永安侯府的谢小侯爷。望江楼东家格外欣赏谢兄才华,她说过,谢兄吃饭不收钱!” 谢敞骄傲地整理了几下衣襟。 他这种才华斐然的人能来这吃饭,是望江楼的荣幸! 小厮皱眉:“那是过去的事了,前些日子东家下了令,往后望江楼概不赊账。谢家的人来吃饭,更是一个子都不能少。” 谢敞整理衣服的动作一僵。 几人脸色一变,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针对谢家? 望江楼的东家突然不欣赏谢兄了? 叶枕戈笑道:“都是你的安排?” 沈明月点点头:“自从在桃园和谢夫人起了纷争,我就通知手下所有管事不许再对谢家人有优待,免得他们又来占沈家的便宜!” 以前有她兜底,谢敞大手大脚惯了,今后他可没这样的好日子! 小厮递上账单,再次道:“谢公子,三百二十五两。” 谢敞的嘴角抽了抽。 他不理解,他那么好的才华怎么突然就不值钱了。最重要的是,知道今日相约望江楼,他根本没带钱! 有了! 他可以先拿贵物抵押。 谢敞下意识摸向腰带,却摸了个空。 他眼皮一跳,才想起,那块上好的羊脂玉刚刚也被沈明月拿走了! 该死的沈明月! 竟那么小气! 雅间外,沈明月忍俊不禁。 让他充大头天天请人来这里吃饭! 捉襟见肘了吧? 付不起饭钱了吧? 从前她不收谢敞饭钱不过是为了维护他在兄弟面前的颜面,他还真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备受青睐。 其实他连个屁都不是! 早猜到他想拿羊脂玉抵押,她提前收回来了! 沈明月看得津津有味,不成想谢敞忽然抬头,发现了她。 谢敞眸子一眯,命令道:“沈明月,你过来!” 沈明月一愣,扶着叶枕戈转身就走。 谢敞立即上前拦住二人。 “沈明月!我叫你呢,你没听见?” 听见了,不想理,不行吗? 沈明月恼火道:“你又想干嘛?” 谢敞抿唇,恩赐一般:“你,去帮我付一下酒钱!” 第二十八章 她从前见过叶枕戈 沈明月惊呼:“凭什么?!” 她被谢敞理所当然的样子惊呆了。 怎么能有人不要脸成这样? 谢敞拧着眉,大方提出一个交换条件。 “你从前不是总想改变我对你看法?今日你帮我付钱,我就承认你有些良善,不是满心铜臭的商贾之女,会对你稍有改观。” 这个条件很不错了吧,沈明月一定无法拒绝。 “……” 沈明月被气笑了。 软饭硬吃? 靠他的一句改观就想让她付钱,他做梦呢! “我不!”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 谢敞明显一愣。 她上下扫视谢敞一眼,扬声:“你这人也真有意思,没钱就在家里吃吃稀饭咸菜得了,来望江楼装什么阔少。还让女人帮你付钱,没脸没皮的!” 她的声音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 谢敞连忙改口:“垫付!垫付行了吧!今日我出门太急没带钱,你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 后半句话几乎是压着声音说的,谢敞一直把名声看得格外重要。 如今仔细想想,当初谢敞那么嫌弃她,或许也是因为与商贾之女有婚约让他觉得丢了脸面。 沈明月微微一笑,“想要面子?自己花钱买啊!白嫖算什么本事?” 她顿了顿,声带嘲弄:“你不是说你和望江楼东家关系匪浅?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谢敞脸色铁青。 身后一群好友还在看他。 她非要让他下不来台? “你那么有钱,帮我垫付一下怎么了?” 语气恨恨的,仿佛她不付钱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沈明月笑盈盈地和他拉开距离,“我是有钱,但我就不帮你付!” 难不难受,气不气? 他该! 小厮没了耐心,看着谢敞语气不善道:“谢公子,你该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谢敞的脸色又青又绿,他回头看向自己的三五好友。 那些人瞬间默契地看鞋的看鞋,看花的看花,就是不和他对视。 他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三百多两的饭钱,谁付谁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议论。 “这不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吗,怎么混到吃霸王餐了?” “出门不带钱还理直气壮,真给侯府丢人……” 流言如刀剑,谢敞眼角抽搐。 半晌,他终于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枚玉佩。 “这是侯府的传家玉珏,够付你这顿饭钱了吧?我用它暂时抵押!” 掌故一眼看出那是上等货色,顿时笑道,“那我们便给谢公子一天时间,要是一天后饭钱没送来,这玉珏我们可就送去当铺了!” 谢敞顿时怒道:“我还能欠账不成?” 他都拿出传家玉佩抵押了,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商贾竟然还不信他! 掌柜撇了撇嘴。 从前望江楼说不收他钱,他就真的一次不给,还时常带朋友来大吃大喝。 论其脸皮,当比城墙还厚。 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直赊账不还…… 见掌柜不语,谢敞气急败坏。 “用不着一天,今日我便让家仆把钱送来!” “噗……” 夜里,沈明月躺在床上想到谢敞吃瘪的模样,还会忍俊不禁。 “就这么高兴?” 叶枕戈刚洗漱完躺到床上,听到她的笑声出声问道。 沈明月转身趴到他身边,带来清雅的栀子香。 双手支着粉嫩的脸蛋,兴致勃勃的,“你不知道,从前他对我特别不好。他花我的钱,却说我庸俗粗鄙。我买东西讨好他,还要被他贬低。今日我不为他花钱,他反倒气急败坏了。我从未见他如此丢脸过!” 真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只是想到从前,她又有些心酸,“那时候我也怀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他这么不喜欢。” 叶枕戈心中一软。 “你很好,是他配不上你。” 谢敞不懂珍惜,是他的损失。 他道:“今日那碗醒酒汤,我还没有谢谢你。” 沈明月一愣。 “你去查了?” “何须查,我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与母亲并不亲昵。纵然我从前在军中宿醉,她也不曾送过一碗醒酒汤。在她眼中,我与长安终究不同。” 从不关心他的人,在他与沈明月成婚的第二天就学会了关心。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沈明月怔了怔。 她母亲虽然疯癫,但至少爱她。叶枕戈出生在尊荣显贵的定王府,却连定王妃炖的一碗醒酒汤都喝不上。 她只是希望叶枕戈能开心一点。 如今他还双目失明,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她心疼他。 “世子,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沈明月看着他覆眼的白绸,忽然说。 想起他们大婚之日,他也从未摘下过那条绸带。究竟绸带之下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她想知道。 薄唇微抿。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沉寂。 沈明月怔了怔,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连忙坐起,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 叶枕戈不过是稍对她好点,她就想窥探他的隐秘。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 一双手绞在一起。 沈明月咬了咬唇,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叶枕戈消气? 这时,叶枕戈忽然抓住她的手。 沈明月的心猛地一跳。 “别被吓着。”他轻声道。 沈明月一愣,纤若无骨的手已经被他抬着伸向覆眼的缎带。 沈明月错愕地看着他。 “真的可以?” “可以。” 三年前,他刚刚失明,母亲曾来看过他一次。那时他的双眼还未恢复,就连瞳仁都一片惨白。 母亲却因看到他的模样而受惊,甚至险些昏厥。 此后他便以缎带覆眼,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他沉默,只是怕吓到她。 沈明月咽了口唾沫,将手伸向叶枕戈耳后。因为紧张,她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鸽灰缎带落下。 长久阖着的双眼动了动。 他试着睁眼,浓长的卷睫上抬,露出漆黑如墨的双眼。眼尾长而轻扬,为他凌厉的双眸添了一分柔情。 可就是这样一双叫人沉溺的双眼,没有一点光亮。像是一潭寂静的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沈明月一怔。 “世子,我从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第二十九章 你馋我身子 “在哪里?” 叶枕戈喉结上下滚动,声线里多了一丝期待。 但沈明月并未发觉。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画面。 沈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想不起来……” 叶枕戈:“……” 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明月伸了个懒腰,“明日回门,世子,我们早点睡吧。” 今天发生了许多事,她实在有些累了。 就算她从前见过叶枕戈,对他来说应该也无关紧要。 她翻身躺好,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叶枕戈怔了怔。 她真睡? 不再努力想想? 心中憋了一股气,报复似的,一把揽过沈明月,把她锁在自己怀里。 “唔!” 沈明月的脑袋被迫埋进他胸膛,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世子爷!” 喘不过气,手脚并用地挣扎。 头顶传来叶枕戈的咬牙声:“睡觉!” 睡呗! 谁能睡得过她啊! 沈明月:“我要憋死了,真憋死了!” 叶枕戈心中暗道,小没良心的,憋死你算了! 可察觉到她呼吸急促,他还是松了些力道。 沈明月趁机冒出一只小脑袋。 她紧张地望着叶枕戈,后知后觉他有点生气。 但她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他们刚才还聊的很愉快! 难道是因为睡觉? 沈明月脑中灵光一闪。 她悟了! 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办! “世子爷?” “作甚!”回答声都硬挺得很。 果然是生气了! 但没关系,她已经猜中了叶枕戈的心思! 沈明月大胆道:“今晚,圆房吗?” 叶枕戈蓦然睁眼。 如果他能看得见,他一定会好好审视一遍沈明月,猜猜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昨日他刚跟她说不必如此,今天她又来一次。 “沈明月,你很想睡我吗?” 沈明月一愣。 怎么是她想睡?! 虽然他腰细腿长,容颜俊朗,身体健硕,腹肌发达,但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否定了。 “我没有!” 叶枕戈甚是怀疑,“没有?那你昨日扒我衣服,今日又说要圆房?” 沈明月脸上多出两朵粉霞,“是府中嬷嬷告诉我,成婚后要尽心侍奉。” 叶枕戈:“你就是馋我身子。” 老天奶,这天大的冤枉! 她有理说不清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若是非要……也不是不行!但你知道怎么睡吗?” 后半句明显多了几分轻视的意味,沈明月突然有些不服气。 “别小瞧人了,我又不是呆瓜,我会学!” 今日午后她可是特地让朝朝翻出了嫁妆箱里季夫人送的小画册,准备今后认真学习! 她一直很好学!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学东西还很快!” 叶枕戈忍着笑。 “那你要怎么学?” 沈明月顿时骄傲道:“我将博览群书,博采众长!” 叶枕戈抿了抿唇。 亲耳听到她说要博览黄书,内心还是有些震撼。 他质疑:“只看书就够?若是其中描绘你并不懂?” 沈明月认真回答:“辅以图解!” 她聪明着呢! 她虽然是商户之女,但她也懂开卷有益的道理。 叶枕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若换做其它女子,定然扭扭捏捏,含羞带怯,这等沾染淫秽的话一句都不敢讲。 她倒是滔滔不绝,还会深究学习之法…… “嗯,那你学得怎么样了?” 沈明月方才积累的气势瞬间垮掉。 “我,还在摸索……” 叶枕戈倒是大方,一手枕在脑后,他道:“那就试试你摸索的成果,先从亲吻开始。” 沈明月的心猛地一跳。 “你确定?” 叶枕戈一脸真诚:“我又看不见,就算你害羞难堪也不会被我记住。你要学,不练习怎么行?” 沈明月抿着唇,有道理呀! 比起被人直勾勾地盯着,叶枕戈至少看不见她羞涩窘迫的模样。 否则她现在耳根通红的样子,一定要被他笑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凑到叶枕戈近前。 淡淡的栀子花香染上叶枕戈的衣襟。 沈明月抬头,盈润的唇瓣轻轻吻过他淡粉色的薄唇。 轻柔的触感就像一片雪白的羽毛挠在他心头,叶枕戈心中一炽。 喜欢的人躺在身侧,从枕席到锦被,无处不沾染她气息,他怎么可能夜夜淡定入眠。 他呼吸一沉,宽厚的掌心扣住沈明月圆圆的脑袋,将她推向自己。 沈明月睁大双眼,唇瓣已被他含着吮吸。 带了些报复的意味,他肆无忌惮地攫取她周围的空气,誓要在她唇齿间留下自己的气息。 沈明月不过片刻就败下阵来,连喘息的机会都要靠他大发慈悲的施舍。 她推不开叶枕戈,身体也在他的亲吻下越来越软。 不知过了多久,叶枕戈终于松开她。 脖子上沁出一层细密的香汗,她卧在叶枕戈怀里喘息不止,白皙的皮肤都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叶枕戈意犹未尽,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两口。 他低笑,“纸上谈兵,我该叫你小赵括。” 小嘴叭叭的,一亲就不行了。 沈明月又气又羞,一把推开他,背过身将脑袋埋进了锦被。 叶枕戈还在笑,伸手勾过她不盈一握的软腰。 “不恼,不恼。”他哄道。 “往后多多练习,辅以图解,定能事半功倍,你学东西很快的!” 沈明月双颊通红。 他取笑她! 她闷声:“不学了!” 之前她以为叶枕戈不会,才有了主动的心思。 如今看来他会的很! 她方才那番夸夸其谈简直像个笑话,真是太羞耻了! 叶枕戈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往后叶锦乾再敢对你做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模糊事情的经过,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沈明月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嗯。” 虽然沈明月今天有意大事化小,但他离宫后还是让明桑查了查。 当时有个小太监看见了全程,只是碍于叶锦乾的身份,沈明月被调戏时他一直不敢上前。 若当时知道真相,他肯定会给叶锦乾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而不是被沈明月拉着离开。 沈明月问他,“瑞王世子怎么样了?” 当时那一脚她可是铆足了劲,丝毫没有留余地。 应该……伤的不轻吧? 叶枕戈道:“没有伤及根本,不至于绝嗣,但近期还是要好好修养。如你所愿,短期内他不能再对别人不轨了。” 沈明月噗嗤一笑。 “真是个令人愉悦的好消息呀!” 第三十章 八块好货! 沈明月做了个很潮湿的梦。 梦里她尚未及笄,成日编着小辫跟随父兄行商。 一次他们南下江州,遇上连日暴雨。 洪水有如倾巢而出的猛兽冲刷着江堤。爹说那是江州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堤坝溃决,江州下游十万百姓都将流离失所,死伤人数怕是数以万计。 为救江州百姓,父兄连夜募工运来沙土加固堤坝。 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召集来的百姓冒着大雨在堤坝上运石夯土。小小的她跟在父兄身后,搬不动大石头就铲几下沙土,挑不起担子就帮忙推车。 一阵邪风吹过,她的视线被雨水模糊,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住,她狠狠摔了一跤,就连兄长送她的斗笠也被风吹飞。 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身紧实的蓑衣,整张脸都隐匿在斗笠之下。 “小丫头片子,这么大雨不回家躲着,在这里逞什么能!” 那人训她,似乎她是什么碍事的玩意儿。 她不服气:“小丫头怎么了?我是人小体弱,但若是就差我这一铲土,就差我这一块石呢!” 她站起来,还不到对方胸膛高。 “轰隆隆——” 突然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照亮斗笠下少年隽秀的眉眼。 沈明月醒来时,大半个身子还窝在叶枕戈的怀里。 昨夜降温,她迷迷糊糊摸到一个暖源,就靠了过去。 如今一看,她一只不安分的手搭在叶枕戈胸前,另一条不安分的腿架在叶枕戈身上,看起来就像一只紧紧抓住猎物的八爪鱼。 她连忙收回手脚,正暗暗庆幸叶枕戈还没醒,耳畔突然传来他戏谑的声音。 “还说你不是馋我身子。” 脸蛋绯红。 这锅横竖甩不掉了。 “那你就当我馋你身子吧!” 叶枕戈一愣:?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伸进里衣,在他腹上狠狠摸了一把。 锅都背了,不占点便宜岂不是太亏! 沈明月眼尾上挑,那八块好货果然坚硬滚烫,棱角清晰。 她摸完就跑,“朝朝,伺候洗漱!” 梳妆时,沈明月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充满水汽的梦。 她已经许久不曾梦到父兄了。 大概是知道她要回门,他们才来梦里看她吧。 至于梦里最后出现的那个少年,她当时的确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但时间太过久远,隔着层层水雾,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晴空万里,连朵漂浮的小云都没有。 响晴的天气将和她梦里的潮湿泥泞彻底隔绝,沈明月看着铜镜中娇俏的自己,很是满意。 离开谢敞以后,她的气色都比从前更好了呢! 回门这日,沈母精神不错,一整天下来倒没再出什么岔子。 午后,沈管事突然来传话,“世子妃,外头有位沈公子求见。” “姓沈?” “他说是您本家人。”管家道。 “先带进来吧。” 不多时,一位少年被带进厅堂。 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衣服被浆洗得发白,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第一次走进这般气派的府邸,他一直低着头,甚至不敢四处张望。 管家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少年抬头,视线落在沈明月脸上。 他一时错愕,早听闻沈家姐姐姿容昳丽,如今一见,他才惊觉那些对沈家姐姐容貌的夸赞十不足一。 再一看,她身侧还坐着位风姿卓绝的男子,虽以白绸覆眼,却难抵一身贵气。 沈明月疑惑问道:“你是?” 沈曦和连忙作揖。 “见过沈姐姐,我姓沈,名曦和,家住鲤州,我曾祖沈霖与您的曾祖是亲兄弟。” 沈明月思忖了片刻,她的曾祖父沈霜的确有个兄弟住在鲤州,这么算来沈曦和应该算她远房堂弟。 沈明月道:“快坐吧,管家,上茶。这位是定王府世子,你该叫一声姐夫。” “姐夫好!” 沈曦和在沈明月的邀约下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虽然一旁定王世子看不见,也从未说过一句话,但他总觉得那人犀利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沈明月问道。 沈曦和低着头:“有半个月了。” 沈明月一愣,“那怎么不早点来沈府探亲?” 沈曦和紧张地攥着浆洗得发白的衣袍。 虽说他们是远方堂亲,但自父辈时起,两家其实鲜少来往。 他家不如沈姐姐家阔绰,他一到京城便直奔沈府,别人恐怕以为他是来打秋风的。 沈明月打量了一眼他的衣袍,对他的近况也猜到了几分。 她换了个问题:“你近来住在何处?” “静灵寺。” 这次倒答的爽快。 沈曦和道:“前几日我还领了沈姐姐送给赶考学子的棉衣。” 沈明月:“你要准备明年春闱?” 沈曦和点点头:“嗯,我已在鲤州乡试中夺得解元,近来一直在静灵寺温书,只等春闱开考。” 说着,他脸上闪过一抹窘色。 他盘缠不多,住在静灵寺本意是想节俭些,好熬到明年春闱。奈何京城米珠薪桂,即便每日吃斋饭,他也撑不过今年冬天。 笔墨都用完了,需要的书也买不起…… 前些时日沈姐姐大婚,为每个赶考学习都发了一件冬衣。他心想,沈姐姐如此心善,或许能帮帮他,这才算着回门的日子,舔着脸上门求助。 “沈姐姐,我想……” 沈明月已然猜到他的来意。 年轻的读书人最在乎薄面,让他开口要钱,怕是他也觉得羞耻。 她主动道:“京城米贵,恐居之不易,这段时日你就住在沈府吧。我会让管家为你收拾出一个清净的院子备考,吃穿用度沈府都会为你解决。” 沈家多年没出过读书人了,若沈曦和能一举得魁,沈家也跟着脸上有光。 少年蓦地站了起来,“沈姐姐…我,我不是来打秋风!” 他羞得面红耳赤,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我会读书写字,从前家中困苦时也干过粗活,我只是想找一份差事,工钱够我吃饭买纸,夜里能让我温习备考就行。” 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他不觉得丢人,白吃白喝才丢人,他不想被人误以为是占便宜没够的穷亲戚。 第三十一章 沈明月彻底失宠了 沈明月一愣,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她见得多,沈曦和这样肯吃苦做事的倒是少见。 沈明月想了想,对沈管家说道:“我记得咱们在城南有家书铺?你若是愿意就去那里上工吧,工钱我让掌柜多算两成给你,如何?” 沈曦和端端正正地对沈明月行了一礼。 “多谢沈姐姐!” 这两成工钱他没有拒绝,因为这是沈明月作为堂亲对他的额外照拂。 而且比起干苦力,书铺跑腿算是很轻松的活。最重要的是这份差事还能让在店里免费看书,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沈曦和走后,沈明月问叶枕戈:“你怎么看?” 叶枕戈:“挺朴实,只是不知人前人后是否有两幅面孔。” 沈明月点点头,对朝朝说道:“你交代书铺掌柜多盯着些,看看此人做事是否上心。同时派人去鲤州查一下是否真有个叫沈曦和的远亲,打听打听他的事迹,最好能带回他的画像。” 惦记沈家家财的人数不胜数,过往也有不少人借着探亲的名义来打秋风。 直接要钱的那些无疑是蠢人,稍微聪明些的则会伪装一段时日,比如要一份差事,最后却从中大捞油水。 还是谨慎些好。 回到定王府,太后派来伺候的秦嬷嬷也已到府中。 接下来几日都很平静,沈明月每日早晨和秦嬷嬷学习宫中礼仪,下午要么算账,要么出门打点生意。 秦嬷嬷为人稳重,她话不多,但办事极其利索,几天下来沈明月对她好感颇深。 正好这天季夫人送来帖子请沈明月喝茶,她便将秦嬷嬷也带上了。 百茗楼。 季夫人热情地握住沈明月的手,欢喜道:“几日不见,我都想你了。” 她大沈明月十岁,她们相识不久,但每次聊天都甚是投机。 “本应该我下帖子请国公夫人喝茶,这几日太忙,一时竟忘了。” 季夫人挽着她的胳膊,带她往二楼走去,“你我之间不说这些虚的,我还有更要紧的事问你!” 能让季夫人这么着急过问的,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 沈明月严肃起来:“季夫人请说。” 季夫人往前后都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人,她压低了声音。 “我送你的那本图册,你可看过了?对你可有帮助?” 沈明月没应声,一张小脸却刷一下红了。 季夫人不解,“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与宁国公成婚十余年,感情还如蜜里调油,那本图册可是功不可没。” 要不是把沈明月当成真朋友,那么好的东西,她轻易还不送呢! 季夫人掩嘴笑道:“听老姐姐一句劝,床上功夫也是留住男人的手段之一,否则青楼妓馆为什么那么多人去,还不是她们更懂新鲜刺激?而且……学得好了,你自己也舒服!” 沈明月听得面红耳赤,脸颊都烫烫的。 其实那天被叶枕戈笑话她是小赵括以后,她就将季夫人送的书压在了箱底,再也没翻出来过。 而且这几日她和叶枕戈各忙各的,他也不知得了皇上什么吩咐,日日被召进宫。 等他回房时,她早已歇下。 她和叶枕戈都没见上几面,更别说学习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但沈明月又怕季夫人继续口出狂言,只得道:“在学了,在学了!” 季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 上到二楼,季夫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一幕恰好被准备离开的程碧玉撞见。 程碧玉脚步一顿。 今日她邀了三五好友一起喝茶,可昔日那些闺中密友不是借口有事就是称病不来,好像她是什么瘟神一般。 而这都因为上次沈明月当众揭穿程碧萧欠钱,她们怕她借钱,才着急撇清关系。 她在茶楼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愣是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可沈明月才去了宁国公府一次,就能和季夫人相约喝茶。出嫁以前,这样备受冷落的应该是沈明月才对! 心中涌上一股嫉妒。 她不痛快,沈明月也别想痛快! 程碧玉笑着上前,“季夫人,沈明月,你们也来喝茶。” 季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程碧玉与沈明月的过节她早有耳闻,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侯府的少夫人。 两人都没应她。 被晾在原地的程碧玉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她环顾一圈,故做疑惑道:“怎么没见世子爷?难道他很忙?我听说世子最近总是进宫陪皇上下棋,该不会是世子嫌弃你的出身,这么快就厌弃了你……” 世子从前连门都不出,突然频繁往宫里跑,不是为了避开沈明月还能是什么? 所以她大胆猜测,沈明月已经被世子厌弃,彻底失宠了! 程碧玉说完迅速捂嘴,笑容歉疚:“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向来笨嘴拙舌,你可千万别介意,你就当我胡说。” 沈明月蹙了蹙眉,这是程碧玉一贯的招数。 在她的朋友面前假装不善言辞,却专说些捅她心窝子的话。 一旦她生气,还容易给别人留下她脾气暴躁的印象。 靠着这个手段,程碧玉败坏了她不少人缘。 只是不等她开口,秦嬷嬷便睃了程碧玉一眼,“你该尊称一句世子妃,再屈膝行半礼,才算不失礼数。” 程碧玉一愣,哪儿来的老仆,竟然敢训斥她? 定王府规矩森严,这人不会是王府的人。 那就只能是沈明月的陪嫁嬷嬷了! 程碧玉立即给季夫人上起了眼药水,“季夫人你瞧瞧,这就是沈府调教出来的下人。我与沈明月说话,她竟然也敢插嘴。” 秦嬷嬷不接她的茬,只道:“世子妃尊贵,你还不行礼问安,是想以下犯上?” 程碧玉愈发得意。 这老仆越放肆,才越显得沈明月对仆从教管不严。 “沈明月才嫁入定王府几天,你就替她摆起了世子妃的谱?真是好大的威风。” 秦嬷嬷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啪——” 一个耳光毫不犹豫地扇在了程碧玉脸上。 第三十二章 你妒忌玉儿! 沈明月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看了看程碧玉,又看了看秦嬷嬷。 还能这样? 秦嬷嬷实在是人狠话不多!今天带她出门真是带对了! 季夫人虽没说话,但看秦嬷嬷淡定沉稳的模样,早已猜出她身份不简单,因此并不插手。 宫里出来的嬷嬷手劲大,程碧玉被扇得脑袋嗡嗡的。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你敢打我?!” 秦嬷嬷冷哼:“若再敢以下犯上,老奴照样教训!” 区区一个小侯夫人,打就打了! 有什么不敢? 程碧玉心底涌上一股怒意,转头质问沈明月,“沈明月,你就这样管教下人?” “啪——” 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程碧玉脸上。 秦嬷嬷拧眉,“该尊称世子妃,你学不会吗!” 她说过,再以下犯上,还会打。 程碧玉记不住? 侯府的人到底什么眼光,讨了个这么没分寸的儿媳! 程碧玉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气,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从楼梯口上来的谢敞。 她隐约感觉谢敞对沈明月余情未了,若能让他看见沈明月如今嚣张跋扈的样子,他的心说不定就能彻底收回来。 眼眶里顷刻蓄满泪水,程碧玉低着头,一副备受欺负的模样,“是我不好,说错了话,请世子妃恕罪!世子妃若觉得不满意,我……我便给你跪下认错!” 就在她跪下的瞬间,一双手及时将她搀住。 谢敞诧异道:“玉儿,你为何跪她?” 程碧玉抬头露出脸上的红印,眼泪簌簌落下,“方才我与沈明月寒暄,因为没尊称她为世子妃,她身旁嬷嬷便打了我两耳光,我正在同世子妃认错!” 谢敞一听,顿时对沈明月发难。 “大家相识多年,也算是朋友,你才当上世子妃,就对旧友这样嚣张跋扈,还想让玉儿下跪?” 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沈明月,她就是个满肚子妒忌的肤浅女子! 程碧玉依偎在他怀里,“夫君,不怪她,是我说错了话!” “你说什么了?” “刚才我见世子爷没来,便戏说了句世子妃该不会是因为出身被世子厌弃,才来找季夫人喝茶。虽然我只是与她开了个玩笑,但或许真的伤了世子妃的心。” 谢敞闻言火气更甚。 原来是在叶枕戈那里受了冷落才来找玉儿出气! 但过了片刻,谢敞脑中灵光一闪。 “是不是当初玉儿嫁给了我,而你未能如愿,如今你又所托非人,你妒忌玉儿才故意磋磨她!” 说到底,沈明月还是在记恨当初没能嫁给他。 沈明月的心思真是龌龊! 所以不管是之后上门要债,还是望江楼不给他付钱,其实都是她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 她现在有点想吐。因为谢敞说的话太恶心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季夫人都忍不住拧眉。 这谢小侯爷的姿容是不错,但也太自恋了。 沈明月都已另嫁他人了,他还觉得沈明月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可谢敞已经认定了沈明月还放不下他,他冷冷命令:“你现在就让这老仆给玉儿道歉!” 沈明月挑眉:“这位是太后娘娘送来教导我宫中礼仪的秦嬷嬷,连皇上幼时在礼仪上犯错她都教训过。如今程碧玉以下犯下,秦嬷嬷竟教训不得?” 她疑惑道:“难道她比皇上更为尊贵,甚至要越过太后?” 程碧玉脸色一变。 这老东西怎么会是太后的人? 她不应该是沈明月管教不严的刁仆吗? 秦嬷嬷冷冷看着谢敞,嗤声:“谢小侯爷若觉得你的夫人无错,不如随老奴入宫,去太后面前分辨一二。” 今天虽然是她第一次见谢敞,但也足够她看清他的本质。 女人的一两句话就能左右他的判断,实在是蠢钝如猪,不堪大用! 程碧玉身体一僵,此事绝对不能闹到太后娘娘面前! 那些说世子已经厌弃了沈明月的话,在谢敞和季夫人面前说说还行,在太后娘娘面前是万万不能吐露的,否则不就是指摘太后赐了一门糊涂婚吗? 她连忙抓住谢敞的衣袖,“夫君不必强行为我出头,这点小伤,我回去擦点药就好。我,我不想给夫君添麻烦。” 谢敞更心疼了。 他的玉儿总是如此懂事! 想到最近对她的冷落,他也隐隐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但这点小心思怎么能躲过秦嬷嬷毒辣的目光,她讽刺道:“既已知错,还不快点朝世子妃行礼?” 程碧玉袖中的手瞬间攥紧,她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秦嬷嬷盯着她,“还是你想入宫?” 程碧玉呼吸一滞。 忍着脸上的疼,上前对沈明月屈膝行了半礼。 “见过世子妃。”她咬牙说, 沈明月微微一笑,提醒她,“以后见了我,礼数也要像今天这般周全哦。” 程碧玉听了,气得差点昏过去。 她终于意识到,只要沈明月还是世子妃一日,她见了沈明月就得低头。 不是这一次,而是每一次! 沈明月心情大好,转身对季夫人说道:“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吧。” 看着这对蠢男怨女,是怪晦气的,谁还有心情喝茶。季夫人点头答应。 两人来到绮香阁,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香坊。 “你也喜欢熏香?”季夫人笑问。 沈明月说:“平时无聊就来逛逛。季夫人喜欢什么香,今天坏了你的兴致,你挑两盒喜欢的,我送你。” 季夫人一愣,“绮香阁的东西可不便宜。” 这里的熏香味道雅致,在京城绝对找不出替代品。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一盒稀有的熏香常常卖上百两银子,限量的上品更是有价无市。 就算她是宁国公夫人,也没有奢侈到天天用上百两的熏香的程度。 沈明月点点头,“是不便宜。” 她定的价格,她最清楚。 “但我有钱~~” 季夫人看了看她,“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明月莞尔:“你尽管挑。” 趁着季夫人选熏香,沈明月找到掌柜,“我要的东西备好了吗?” “回……回世子妃,已经备下了。” 掌柜的话到嘴边连忙改口,在外头,东家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产业到底有多少。 他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沈明月, 打开盒子嗅了嗅,正是她想要的味道。 这时,一旁珠玉帘子撩动,有人从香室里走了出来。 “咦?嫂嫂安好!” 沈明月扭头一看,竟是温芷怡和叶长安。 第三十三章 我为嫂嫂扛大旗 温芷怡讪讪的,只屈膝了下,算是行过礼,但并不叫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 叶长安直言:“表妹要买熏香,叫我一同来看看。” 沈明月的视线落到温芷怡手中那一盒昂贵的蜜桃香上,“看来选到中意的了。” 温芷怡意有所指:“不止是熏香,最近我什么都挑了最中意的!” 姨母已经答应把她许配给世子表哥,若沈明月知道她来挑的熏香是特地为新婚夜准备的,一定会被气哭吧? 不过她可不打算这么快告诉沈明月这个好消息。 姨母说了,要学会忍耐! 这时,叶长安叹了口气,“她是选到了,可我最喜欢的熏香要预定,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拿货。” 沈明月疑惑:“你喜欢什么香?” 叶长安期待道:“嫂嫂可知道一帘幽梦?” 沈明月点点头,一帘幽梦是绮香阁新出的香,因为香味独特,又十分抢手,已经卖到了三百八十两一盒,近来京城的富家子弟皆以此香为雅。 “嫂嫂!” 叶长安突然凑到她跟前,热络道:“我知嫂嫂厉害,京中有名的商户你都认识,你帮我同掌柜说说,让他快些给我调货呗!” 嫂嫂是生意人,和绮香阁的掌柜肯定有交情。 “何须如此麻烦,你想要,我送你两盒。” 沈明月抬头对掌柜的说,“把我留的那两盒一帘幽梦的货样给他吧,一会儿和季夫人的熏香一起记我账上。” “两盒?都给我?” “都给你。”沈明月笑道。 叶长安双眼发光,旁人一盒难求的一帘幽梦,嫂嫂一出手就给他两盒。 那他明日在世家子弟堆里不得飘着走! 叶长安大鹏展翅:“嫂嫂有钱,嫂嫂大气!我为嫂嫂扛大旗!” 沈明月被叶长安逗得噗嗤一笑。 看了看温芷怡手中的熏香,问道:“那你的呢?” 温芷怡别过头,“我自己有钱!就算你想讨好我替我结账,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沈明月微微一笑。 “我不帮你结啊,我只是想问你还买不买。” 温芷怡一噎。 “你,你真不帮我付?” 她和叶长安一起来,沈明月为叶长安买了两盒最贵的香,却不帮她结账? 不是说沈明月很有钱吗?她瞧着也小气的很! 沈明月有理有据:“婆母对你疼爱有加,你肯定不缺钱花,帮你付钱岂不是瞧不起婆母对你的宠爱,你还是自己结吧!” 温芷怡咬牙,“自己结就自己结!” 掌柜笑嘻嘻道:“小姐,您这盒香二百六十八两!” “什么?”这么贵? “二百六十八两。”掌柜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温芷怡的脸色变了变,她一个月的例钱才一百两…… 虽然与其他京中小姐相比她的例钱算多了,但在绮香阁这种地方消费还是显得捉襟见肘。而且她这几日买了不少东西…… 要不,退了? 就说这香她其实不是很喜欢? 这时,沈明月探头过来,眨眨眼,“表妹,你……结不起?” 原本还在纠结的温芷怡瞬间脸红,憋着气道:“谁,谁说我结不起了!” 她扭头看向叶长安。 叶长安一愣,迅速后退两步并配合摆手,“表妹,我只是陪你来买香,你别找我借嗷!我也没剩多少了!” 这个月才过了一半,要是都帮表妹买香了,他花什么? 王府管得严,每个月的例钱都有定数,他还得留些钱喝酒呢。 温芷怡咬了咬唇,对掌柜道:“我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钱,你若方便就派人随我去王府取,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掌柜:“方便方便,小厮现在就有空。” 他迅速将叶长安的两盒一帘幽梦也打包好,亲自送两人离开。 出了绮香阁,温芷怡蔫蔫的。 一盒香就要花掉她三个月的月例,绮香阁的东西也太贵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和世子表哥的成婚之夜能用上这么好的香,不算浪费! 转头一看,叶长安拿着两盒一帘幽梦,正乐得合不拢嘴。 温芷怡脸色一沉。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你收买了,还是定王府的人,说不去也不怕人笑话!” 叶长安瞥了她一眼,“啊,对对对!你厉害,你给我买一盒?”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表妹的月例比他还少五十两,这一盒香买完,她下个月,下下个月都不能出去逛街了吧? 温芷怡一时气结:“你!” 她不服气,“沈明月才嫁进王府多久你就那么讨好她,她除了比较有钱,到底有什么好的!” 叶长安翻了个白眼。 有钱还不够吗? 今天温芷怡要是没钱,她能买到喜欢的熏香? 这世道,人人都说商贾势利眼,庸俗。 但是真到了用钱的时候,还不是个个都希望自己有黄金万两。 他就是看不起那些虚伪的装货! “我说表妹,咱们做人得认命。我大哥不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你就算针对嫂嫂也没用。”摇了摇手中的一帘幽梦,叶长安笑嘻嘻的:“而且,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 想离间他和嫂嫂之间的感情,不存在的! 沈明月和季夫人一直逛到日落时分才回府,一下午她采买了不少东西,还专门为秦嬷嬷买了匹崭新的紫色缎子做新衣。 秦嬷嬷几次推辞,但沈明月偏要给。 秦嬷嬷办事果敢利落,她很喜欢,讨好一下! 刚进清风院,一只狸花猫就走到沈明月脚边蹭了蹭。 “喵!” 那是叶枕戈养的猫。 自从沈明月嫁进定王府,就天天给它喂最好的小鱼干和肉干,一天六顿,顿顿丰盛。它现在每天都致力于讨好沈明月! 沈明月把它抱进怀里,一连摸了好几下。 “哼!没良心,这么快就开始和别人好了!”一旁突然传来叶枕戈的声音。 沈明月转身一看。 叶枕戈正躺在摇椅上,抿着一张薄唇。 一张俊脸仿佛写上了“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冲着一人一猫,他道:“我对你不好吗?你不记着我的好也就罢了,还对别人那么好,那我算什么?” 阴阳怪气的。 沈明月怔了怔,拧眉:“你怎么能这么说小猫呢?” 小猫懂什么,不过是谁多给一口吃的就亲近谁罢了! 它能有什么坏心思! 叶枕戈:? 他说的是猫吗? 第三十四章 你亲亲我 世子爷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 沈明月见状,讪讪道:“我就摸了两把,还你就是了,别那么小气。” 叶枕戈一把将狸奴捞回怀里,大掌狠狠揉了揉它的脑袋。 沈明月愣了片刻。 一只狸奴而已,至于吗? 莫不是有别的事困扰着他,狸奴只是一根导火索? 她看向明桑,用眼神询问。 世子怎么了? 明桑低着头,他不敢说。 今天世子难得回府早,却没在府中见到世子妃。 一问才知道,世子妃和季夫人逛街去了。 逛街也没什么,可是没过多久,二少爷竟然带着两盒京城最抢手的熏香回府,还高高兴兴地说那是世子妃送他的。 从那时候起世子阴沉的脸色就没好起来过。 叶枕戈越想越生气。 最近西北边境的胡人几次潜入关卡要塞挑衅,皇上担心边境安宁,又不想让他的行动太引人注目,才每日以下棋的名义召他进宫商量对策。他早出晚归,也没有时间同沈明月说什么话。 但他好歹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不得记挂自己一点吗? 且不说每次他回府时,她都睡得同小猪一般,在床上呼噜呼噜,美梦香甜,压根不担心自己出门那么久会不会遇上什么事。 就说今日,他作为沈明月的夫君,他都没收到过沈明月送的熏香,叶长安凭什么拿到? 还是两盒! 还是京城里最抢手的! 叶枕戈一边想,一边磨牙。 真想打长安一顿!那小子命也忒好! 这时,沈明月在摇椅边蹲了下来:“是不是宫里遇上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哼……” 叶枕戈侧过身,肩膀对着她,又是冷冷一个音节。 沈明月默了默。 他好像真的很不开心。 她听说过的,叶枕戈暴怒时会杀人。 虽然他还没在自己面前杀过。 但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他要是真的在气头上,她又哼哼唧唧说个不停,再把他惹毛了多杀几个人…… 造孽呀! 思及此,沈明月迅速起身。 “那我先回屋了。” 男人生气的时候,还是让他先冷静冷静比较好! 叶枕戈一怔。 这就走? 甚至不多哄哄他?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沈明月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仔细听,那脚步声里还带着几分慌张逃跑的意味。 叶枕戈气得咬牙。 要不还是把叶长安抓来打一顿吧。 不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却又再次靠近。 叶枕戈抿唇,“做什么?” 沈明月:“这个给你。” 叶枕戈伸手,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鼻翼翕动,他闻到里面渗出一股淡淡的松竹的清香。 依旧抿唇,“是什么?” 沈明月:“前几天你早出晚归,我担心你睡不好,就去绮香阁定制了一盒熏香。这是松竹气味的,有安神静气的效果。送给你!” 她记得叶枕戈不能长久闻菊花香,否则对他身体不好。 但松竹香的气味应该于他无碍。 她不知道叶枕戈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也帮不上忙,希望这盒熏香能让他稍微开心点吧。 叶枕戈唇角轻扬,脸上的阴郁明显消散大半。 “你是说,几天前就定制了?” “嗯。” 他摸了摸盒子上精致的纹路,眉尾上挑。 她心里有我! 不然她也不会几天前就想着此事,还担心他睡不好。 而且,他的香可是定制款! 说不定她今天去绮香阁就是为了拿定制香,只不过恰好遇到了长安,才顺手给了他两盒香料。 叶长安又是他胞弟,她关照一些很正常。 她一直都很大方的! 叶枕戈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你过来。” 沈明月一愣。 小步小步挪到叶枕戈面前。 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实在是有些害怕。不过她都送叶枕戈礼物了,他总不至于拿自己撒气吧? 叶枕戈:“你亲我一下。” 沈明月:?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你亲亲我,我心情就好了。” 沈明月小脸一红,“有人在呢!” 怪不好意思的…… 叶枕戈蹙眉。 “谁在?” 沈明月指向明桑的方向,“咦?人呢?” 转身一看,不只是明桑,方才跟她一起回来的秦嬷嬷也不见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她和叶枕戈。 他们什么时候退下的? “没人在。” 叶枕戈笑言,“快点!” 沈明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只轻轻一碰,便迅速挪开。 “啊!” 身体突然腾空,沈明月惊叫出声。下一秒,她便跌进了叶枕戈怀里。 身下躺椅摇摇晃晃,沈明月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这椅子应该不会翻吧? 她可不想摔下去! “怕什么?” 始作俑者低沉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 大掌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软腰,他低语:“我还能摔了你不成?” 沈明月松了一口气。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之前摸我的时候不是很大胆吗,怎么今天让你亲我一下,你这么小心,嗯?” 轻柔上挑的尾音,带着一丝丝勾人的魅惑。 沈明月耳根滚烫。 她也就大胆了那么一次! 后来不是还跑了吗! 叶枕戈问她:“这几日你学得如何?” 沈明月抬头:“学什么?” 他嘴畔笑意更深,“你知道的。” 反应过来的沈明月立即瞪大双眼,绯红的颜色刷一下从脸蛋蔓延到了脖子根。 大掌摁着她圆圆的脑袋,他低语:“亲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我……唔!” 没学两个字被他生生堵回口中。 摇椅在院中晃啊晃,带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体也晃啊晃,晃啊晃…… “王妃,世子派人传话,今晚他与世子妃就不过来用膳了。” 温敏舟蹙了蹙眉,“知道了。” 管家才退下,温芷怡就哼声:“一家人吃饭,就她不来。” 温敏舟有些不悦,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就没见过沈明月几面。 怎么这世子妃好像比她还忙? 叶长安看了温芷怡一眼,为沈明月开脱道:“咱们家又没有非要一起用膳的规矩,况且大哥也没来,表妹只说嫂嫂的不是,有些小心眼了吧。” 温芷怡搅着手帕,“那你怎么知道沈明月不是因为每日出门应酬,不想吃王府的饭,才撺掇世子表哥一起不来吃?” 第三十五章 唤我胜意 温芷怡看向定王妃,故意拱火:“姨母,她作为刚嫁进来的新妇,本就该侍奉您吃饭。现在她不来,她还不让世子表哥来,这不是要让你们的关系更疏远吗?” 叶长安惊了,“你这是恶意揣测!” 从前的表妹虽然一直很愚蠢,但心思不坏。 怎么现在她讲出的话这么恶毒? 温敏舟蹙眉,“就算芷怡的猜测不对,沈明月天天出门应酬的事实总没有假。她的行事作风如此不检点,把定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放?” 温芷怡连连附和:“就是!就是!” 温敏舟神色沉沉,今天,她就要给沈明月立立规矩! “赵管家,你去将沈明月叫来,我要见她!” 温芷怡得意地看向叶长安,冲他使了个“我赢了”的眼神。 叶长安翻了个白眼。 好好的一顿饭不吃,非要惹事。 小表妹大抵是疯了! 管家赶来清风院,却被明桑突然拦住去路。 “赵管家?你来干什么?” 管家答到:“王妃让我来请世子妃。还请行个方便。” 虽然世子是王妃的亲儿子,但是清风院的事世子从不让他们插手,所以他们平时想进清风院,还需世子准允。 明桑:“噢!不方便。你回去吧。” 管家苦着一张脸。 “都是为主子做事,你就别为难我了,连人都没见到,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明桑皱眉,“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方便,是世子妃不方便。” 赵管家:? “你唬我呢?” 明桑有些为难,让开一条窄窄的过道,“你偷偷看一眼就知道了。” 赵管家朝前走了两步,透过月洞,他狐疑地往清风院里看了看。 院中并未点灯,只有廊下的灯笼照出一点光。 此刻,世子惯躺的摇椅上正依偎着两个人。 两个,正在亲吻的人。 叶枕戈一手搭着她的细腰,一手贴在她的后背轻轻摩挲。几日不曾与她亲昵,他真的很想她。仰头含着她的粉唇啃吮,似在品鉴一件难得的宝物。 沈明月早被亲得迷迷糊糊,好几次她想结束,都被叶枕戈强行拉回摇椅。他说她最近没有认真学习,作为惩罚,才她要继续练习。 时间过了多久,她不知道。 天什么时候黑了? 她也不知道。 周围都是叶枕戈的气息,喷薄的呼吸间都是叶枕戈的温度。 整个人晕乎乎的,这样的温存,她从未体验过。 这时,叶枕戈的亲吻僵滞了下。 不论看不看得见,他对注视都尤其敏感。 在战场上,如果不能察觉敌方弓箭手的凝视,就是将后背留给敌人。所以即便有人从他背后窥探,他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周遭空气一凛,他突然将脸转向月洞,染了情欲的神情里分明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抿唇,无声吐出两个字:找,死? 管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退开。 院内旖旎不散。 沈明月分辨不出停滞的吻是结束的信号还是叶枕戈给她的喘息时间。 “世子……” 他低语,“唤我胜意。” “胜意……”声音软软的。 叶枕戈心间一动,似有一把火将这些年压抑的欲望全部点着。. 将她推向自己,他再度吻上她莹润的粉唇。 院外,管家后背上冷汗涔涔。 他刚才差点死在这儿! 抬头看向明桑,“你怎么不早说?” 明桑耸肩,“我都说了不方便。” 要不是知道世子爷正在干什么,他怎么可能让人回话不去用膳。世子他是真的腾不开嘴啊! 赵管家一时气结,转身就走。 院里这种情形,他再敢上前,明天就是一具被抬出王府的尸体! 膳厅。 “沈明月不来?” 温芷怡听到管家说没请到沈明,好生震惊。 虽然猜到商户之女的礼数不够周全,但姨母派人去叫都不来,这也太猖狂了! 管家擦擦额头的冷汗,“不是不来,是不方便来……” 温芷怡冷哼:“她能有多不方便?难不成还要姨母去请?姨母,她分明是看不起你!” 温敏舟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她看向管家,“你说,世子妃究竟被什么绊住了脚。若没个正经理由,本王妃现在就去找她!” 温芷怡心中窃喜,要是姨母亲自过去问罪,沈明月不得脱一层皮! 管家低着头:“这,这……” 温敏舟:“你就直说!” 赵管家心一横:“老奴去清风院的时候,正撞见世子摁着世子妃亲,两人缠缠绵绵的,实在难舍难分……” 是王妃让他直说的,可不是他想吐露世子私密。 “噗……哈哈哈哈哈……” 叶长安实在没忍住,拍着大腿大笑出声。 小表妹非要找茬,这下好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吧! 温芷怡一愣,满心的窃喜在听到两人在亲嘴的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下溢上来的满满的苦涩。世子表哥,竟这么喜欢沈明月? “天才黑,他们就亲上了?”温敏舟有些不敢相信。 她和王爷年轻的时候,都没这么…… 叶长安:“娘,他们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算大哥放肆渴求,咱们也要多多理解。” 嫂嫂现在确实不太方便,娘去捉人,不合适吧? “可是,胜意在这方面从来都不开窍,过去二十几年连个通房婢女都不肯收,怎么突然这么……” 纵欲两个字,温敏舟实在说不出口。 她甩了甩手绢,试图用掩嘴掩饰自己的尴尬。 叶长安摊手:“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前不开窍,突然开窍了自然更加干柴烈火。还是嫂嫂辛苦,白天要打点生意,晚上还要……” “你能不能别说了!” 温芷怡豁然起身,一双杏眼瞪着叶长安。 一想到世子表兄今晚又要和沈明月交颈而眠,她心里就跟针刺一样难受。 “姨母,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吃了!” 温芷怡丢下一句话,红着眼睛跑出膳厅。 叶长安:“嘿嘿,她不吃我吃!” 温敏舟不禁皱眉。 “长安!!” “你怎么偏同你妹妹过不去?” 叶长安悻悻的,“娘是聪明人,小表妹故意挑事您难道看不出来?” 温敏舟神色不悦。 “芷怡方才说的又没错,沈明月的确不检点,天天往外跑!” 叶长安撇了撇嘴。 他要是有嫂嫂一半的本事,只怕跑的比嫂嫂更勤更远! 他问道:“娘,要是沈明月一年挣十万两银子,还都给你花,你还会不会觉得她不检点?” 温敏舟一时语塞。 那自然,自然…… 叶长安哼哼:“我就知道,你分明是不喜欢嫂嫂才故意挑刺。” 第三十六章 敢不敢再比一场 次日,沈明月梳妆时,叶枕戈忽然告诉她。 “昨日母亲召见过你。” 沈明月一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叶枕戈唇畔漾开几分笑意,“你那时候不太方便。” 不方便? 那不就是…… 她双颊一红,又气又恼,“那你之后怎么不说?” 叶枕戈神色淡淡,“娘找你多半没什么要紧事,否则也不会只传召一次就作罢,有什么事今日说也一样。” 沈明月心底更慌了。 这能一样吗? 不管事情是否紧急,婆母召见不去都是大不敬。从前她去请安时王妃对她的态度就淡淡的,如今王妃多半觉得她目中无人,对她更没有好感了。 桌上还有两根簪子没戴,沈明月就已起身。 “我还是现在过去吧!” 再让王妃久等,只会更加落人话柄。 一路上,沈明月惴惴不安。 来到王妃院中,她做了两次深呼吸才走进屋内。 “儿媳给婆母请安。” 定王妃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明月紧张道:“听闻婆母昨日召见儿媳,不知所为何事?” 定王妃一愣,突然想起管家昨天的描述。 “世子爷摁着世子妃亲。” “两个人缠缠绵绵的,实在难舍难分……” 温敏舟皱了皱眉。 她总不能说,在你们缠绵恩爱的时候,我想叫你过来吃顿饭! 况且这事儿是胜意渴求,沈明月哪有说不的份儿,她总不能拦着他们睡觉吧?那谁为王府开枝散叶? “咳……” 定王妃故作镇定地咳了声,“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过来说说话。” 沈明月一愣。 “只是说说话?” “不然呢?” 话虽如此,但定王妃实在心虚,没说几句就将沈明月打发回去了。 回到清风院,沈明月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怎么看都觉得定王妃不是个话痨。 她又让朝朝打听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这才得知温芷怡昨天给定王妃上眼药水没成功,倒是叶长安帮她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沈明月心下怅然,有这么个爱挑刺的表小姐,她以后恐怕还有不少麻烦要处理。 不过,叶长安帮她说话,她总得好好谢谢人家。 为了投其所好,沈明月先让朝朝向府中仆从打探了一番叶长安近来的爱好,只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温芷怡耳中。 温芷怡一双手用力地绞着帕子,心中甚是不齿。 讨好了世子表兄还不够,现在连二表兄她都想拉进自己的阵营,沈明月的心机实在深沉。 但这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让叶长安憎恶沈明月的好机会! 温芷怡笑了笑,叫来嬷嬷,“你去散些消息,就说二表兄最喜欢打马球!记住,一定要让这个消息传进清风院!” 沈明月想讨好叶长安,她偏要将这件事搞砸! 午后,沈明月从账本间抬头,“叶长安喜欢打马球?你确定?” 朝朝点了点头,“确定!奴婢问过好几个仆从,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世子妃想感谢二少爷,不如直接带他去马球场潇洒一下?” 沈明月思忖了片刻,却道:“不急,你先替我办件事!” 几日后。 沈明月来清溪院找叶长安,正见他抱着蛐蛐盒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沈明月笑道:“没事干?” “嫂嫂?” 叶长安匆忙放下蛐蛐,整理了一下衣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明月:“要是无事可做,不如跟我去个地方。” 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叶长安狐疑道:“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外停了下来。 叶长安下车一看,沈明月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马球场。 他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沈明月:“你不是很喜欢打马球吗?” “谁说的!我早就不玩这个了!”叶长安扭过头,神情里透出几分愤怒和倔强。 他从前是很喜欢打马球,但自从上次输给苏御史的儿子苏百舸以后,他就再也没碰过马球杆子。 嫂嫂这人真没意思! 带他玩什么不好,偏偏选个他最讨厌的! 沈明月歪着脑袋看他,故意道;“是不喜欢玩,还是怕再输一次?” 叶长安一愣。 她慢悠悠地说:“我听说你打马球很厉害,唯一一次败战,就是一个多月前和苏百舸的那一次比赛。你大哥上战场时面对真刀真枪都没怕过,你只是输了一场球,就怂了?” 叶长安顿时被激怒,“谁说我怂?我只是不服气!” 沈明月故作好奇,“哦?” 他愤愤道:“我不是玩不起的人,要是技不如人我也就认了。可那天我是因为马球杆子突然断裂,才让苏百舸钻了空子赢下比赛。而且他忒不要脸,非说我是因为比不过他,才故意弄断球杆,我气不过还和他打了一架!” 那天一整个马球场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他也是定王府的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沈明月噗嗤一笑,少年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跟别人打架,这倒真像叶长安能做出来的事。 这时,她拿出一根崭新的马球杆递到叶长安面前。 “苏百舸嘲笑你,那你就把他赢回来,否则看着他在你面前春风得意,岂不是更难受?用实力证明给他看,你就是比他强!” 叶长安扭头一看,正见苏百舸驰骋在马球场上。他潇洒挥杆,一球进洞,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响亮的叫好声。 叶长安一阵沉默。 这些喝彩本来应该属于他。 再看看沈明月递过来的马球杆,那根球杆光滑笔直,还是用最难得的金丝楠木所制,比他从前用过的所有球杆都好。 而且这根球在在赛场上绝不会断! 没错,他想赢。 他做梦都想赢回当初那场比赛。 叶长安咬了咬牙,“可是打马球需要一支队伍,今天我的好友都没来,我没法和他比。” 沈明月闻言,“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阴凉处走出一支威武精干的队伍。 她笑:“这几个人是我花高价募集的打马球的高手,你若愿意,今天就能和苏御史的儿子再比一场!你敢不敢?” 叶长安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嫂嫂,你是有备而来?” 第三十七章 谁是你嫂嫂?这是我嫂嫂! 沈明月微微一笑,“那你打不打?你要是不玩儿,这球杆我送别人了!” 她作势收回杆子,叶长安一愣,立刻把球杆抱进自己怀里。 “打!谁说我不打!区区一个苏百舸,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宝贝似地摸着手里金贵的球杆。 当初失去的,他要亲手夺回来! 叶长安大步走向马球场,拦下刚结束比赛的苏百舸。 两人说了几句话,苏百舸先是一脸嘲笑,然后看了看叶长安手里的球杆,最后点头应战。 叶长安爬上马背,随着一声锣鼓敲响,两队人马立刻在草场上展开角逐。 这边,沈明月找了处凉快的帐子坐下喝茶。 那天打听到叶长安喜欢马球,她并没有直接相信,而是先让朝朝查了一下消息的来源。 得知传出消息的人都服侍过温芷怡后,她愈发觉得不对劲,就派人来马球场打听了下叶长安的境况。这才得知他不久前刚刚输过球,且从那以后都没来过马球场。 显然叶长安对此事颇有芥蒂,要是她什么都没准备直接带叶长安过来,定会惹他不痛快。 而今日,她就要帮叶长安解开心结。 马球场上战况激烈。 叶长安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马球技术确实无可挑剔。 沈明月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帐子里有人正注视着她。 谢放撞了撞谢敞的胳膊。 “大哥,那不是沈明月吗?” 上次私卖桃园的事情暴露以后,他就被家里禁足了。 好不容易熬过禁足期,爹还不让他单独出门。他实在无聊,只能让大哥带他来马球场逛逛。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沈明月! 谢敞侧目,沈明月正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帐篷里。 她今天穿了身柔黄长裙,衣袖上的水云纹随着她喝茶的动作款款散开,一头墨发上簪着两支雪白的珍珠步摇,衬得她白皙的脸庞也如珍珠一般柔美。 谢敞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沈明月安静的时候,倒也算小有姿色…… 当初她要是有玉儿的门第出身,他或许就不会接受陛下赐婚了。 终究是沈明月配不上他。 这时,谢放说:“也真是巧,咱们不常来马球场,一来就能碰见她。” “呵……” 谢敞像是看透了什么,莫名笑了笑。这时,沈明月纤柔的手指撩动细碎的鬓发,露出她精致粉嫩的小耳朵。他愈发自信。 “不巧,她在等我。” 谢放:? 人,怎么可以自信成这样? “咳,大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来这儿打发时间?或者,她是陪别人一起来的?” 谢敞皱眉看他,“绝无可能。” 沈明月上次还因为嫉妒,故意在宁国公夫人的面前惩罚玉儿,她太喜欢他了。 他又难得来一次马球场,这回还是谢放求他才来的,这样都能碰上沈明月,除了她蓄意制造邂逅,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换句话说,这是巧合的概率,比叶枕戈那个死瞎子对沈明月一见钟情都低! 这样眼巴巴地跟过来,却一直忍着不看他,只能做些撩头发的小动作吸引自己,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谢放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靴子里,脚趾已经抠出了一个好几进的大别院。 六,太六了。 他在赌坊里摇出六个六的时候都没大哥这么自信。 谢敞拢了拢江崖纹的藏青外衣,“你去找她,就说我愿意见她。” 他可是看在沈明月为了见他这么费心的份儿上,才勉为其难给她这个机会。 不然就以沈明月前些日子对他的态度,他才不会给沈明月好脸。 谢放愣了愣,“我?” 这么尴尬的事让他来做? 谢敞:“不然我去吗?” 沈明月专门来见他,他亲自过去,沈明月岂不是要飘了。 谢放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上次他去见沈明月,都被她从沈府丢出来了,他真不觉得沈明月还在乎大哥。 草场上赛程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下锣鼓声响,比赛终于结束。 叶长安的队伍以整整三分的领先成绩赢了苏百舸。 沈明月正替他高兴,身旁忽然传来窸窣声响。 回头一看,谢放已经带着她熟悉的谄媚笑容钻进了帐子里。 “嘿嘿~嫂子!” 沈明月脸一黑。 她现在已经倒霉到不碰到谢敞也要遇见其他的谢家人了吗? 朝朝上前,厉声斥他:“会不会说话,乱叫什么呢?” 要是被别人听见,多半要以为世子妃同谢小侯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谢放装模作样地打了嘴巴两下,笑道:“是世子妃,我叫错了。” 沈明月皱眉,“有话快说!” 谢放试探问道:“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沈明月看向他,眼底的嫌弃不言自明。 她去哪儿和他有关系吗?这个马球场又不是谢家承包的! 沈明月:“你家又不住海边,怎么管这么宽呢?” 谢放:…… 这态度,这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大哥的。 扭头往自己的帐子看了看。 谢敞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发髻,连衣服上一个细微的小褶子都不曾放过,准备用自己的风姿狠狠地迷死沈明月。 他对自己的样貌向来有自信! 谢放尴尬笑道,“其实,是大哥让我过来找你的,大哥一直很喜欢你!” 沈明月眼皮一跳。 那就更不妙了! 谢放大肆吐槽道:“自从程碧玉嫁进谢家,大哥就三天两头地和她吵架。但你不同,大哥几次提起你,都是说你的好,还说程碧玉很多地方都不如你。依我看,你才应该当我的嫂嫂!” 谢放央求道:“好嫂嫂,你就去见大哥一面吧!” “死小子!!你他娘的乱叫什么呢?” 叶长安愤怒的声音突然从谢放身后传来。 他刚比完赛回来就听见谢放在挖他大哥的墙角,这能忍? 连马球杆都来不及放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放面前大声询问,“谁是你嫂嫂?!这是我嫂嫂!” “你正儿八经的嫂嫂姓程,就在谢府里待着呢。自家嫂嫂不要,来抢我家的,你要脸不要?” 他边说边将谢放推远,谢放生出几分心虚,“说话就说话,你推我作甚?” 叶长安冷冷一笑,三两下挽起衣袖。 “推你怎么了?敢撬我家墙角,我打不死你个没脸没皮的!” 话音未落,叶长安突然朝谢放扑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我纯粹不想睡她 “你们简直胡闹!” 定王府中,温敏舟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沈明月浑身一颤,与叶长安一并跪在堂听训。 叶长安在马球场打架的事第一时间就传进了温敏舟耳里,以至于沈明月和叶长安刚回府就被定王妃的人叫了过来。 叶长安脸上挂着伤,为了不让自己太疼,他说话的时候都龇牙咧嘴。 “娘……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生气容易老!” “你给我闭嘴!” 温敏舟压根不想听他说话。 前不久他才和苏百舸打过一架,今天又和谢放打了一架。他难道想把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打一遍不成! 叶长安低下头,不服气地瘪了瘪嘴。 温芷怡对这个场面倒是喜闻乐见,她本想让沈明月惹叶长安不痛快,没想到沈明月却捅出了更大的篓子。 姨母最心疼二表哥,沈明月却让他受了伤。 现下世子表哥不在府中,想怎么处置沈明月还不是姨母说了算?沈明月这关不会好过! 天气渐凉,如今跪在地上,沈明月隐隐觉得膝盖发疼。 这时,温敏舟冷冷扫了她一眼。 “世子妃,你可真有本事。自己在外面抛头露面还不够,如今还要带坏长安,他才和你出一次门,都伤成什么样了!” 沈明月愣了愣,她正要开口,温芷怡就道:“姨母,我听说谢放是因为谢敞才去找世子妃,我还以为世子妃早和谢敞断干净了,没想到还能拉拉扯扯。” 沈明月心底一惊。 如果只是打架的问题,婆母顶多责备她处事不周。但和谢敞扯上关系,那便是她水性杨花的问题了! 沈明月立即道:“我与谢敞没有关系,今日在球场遇见纯属偶然!” 温芷怡意有所指道:“你与谢敞有过三年婚约,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要是你们真断干净了,谢放怎么还会舔着脸叫你嫂嫂?” 此话一出,温敏舟看向沈明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怒意。 她高攀嫁进定王府还不够? 还想脚踏两条船?!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表妹若想知道答案,就该去问谢放,而不是揪着你表嫂不放!” 在明桑的搀扶下,叶枕戈大步走进内堂。 温芷怡神色明显一慌。 “世子表哥!” 叶枕戈抿着唇,冲着温芷怡的方向冷声:“旁人毁坏你表嫂名声,你不去找始作俑者,倒是挺会往你表嫂身上泼脏水。你在定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就学会了这些?” 温芷怡咬唇,“我是担心她对你不忠!” 叶枕戈神色愈发冷峻,“何以见得?你是亲耳听见,还是亲眼看见了?” 温芷怡怔了怔,在他散发的威压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都,都没有……” “既然没有,就别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引人误会。” 叶枕戈走到沈明月身边,向她递出一只手。 沈明月愣了愣,回头看向定王妃。 叶枕戈薄唇一抿。 语带命令:“沈明月,起来。” 定王妃不禁皱眉。 但叶枕戈在她面前实在强势,她只能别过头,默许了这个行为。 沈明月握住他的手,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艰难起身。 叶长安见状,笑嘻嘻地看向叶枕戈,自觉伸手:“大哥,你也扶我一下!” 叶枕戈冷声:“你跪着!” “??” 叶长安惊了。 “凭什么?!” 嫂嫂都起来了,凭什么他还要跪? 叶枕戈寒眉一拧,还凭什么? “若不是你犯浑惹事,你嫂嫂用得着陪你罚跪?” 不让这死小子去祠堂跪两天都算好的了! 叶长安心虚,顿时不敢再做声。 都怪谢放,没事儿乱叫什么,害他回家还要受罚!别让他找到机会,不然他一定再揍那混账一顿! 温敏舟看着垂眸敛眉的沈明月,不悦道:“不管怎么说,世子妃在外面没能看好长安,就是她处事不周。” 叶长安:“娘这话说的忒不在理!打架的是我,怎么能怪到嫂嫂身上。难不成我在外头拉屎撒尿,你还要怪嫂嫂在外面做事不雅吗?” 沈明月听了差点笑出声来,但她不敢。 温敏舟更是脸色一青。 “你胡说什么呢!” 叶长安“哼”了声,他不过是做个类比! 温敏舟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打算和这混账小儿子纠缠,而是转头看向叶枕戈,“世子妃太不让我放心了,我不能让一个这么不妥帖的人一直伺候你!” 叶枕戈眉峰一拧,“她是我选的人,我放心就够了。” 沈明月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太后赐婚吗? 温敏舟道:“你可以留她在你身边,但娘必须再为你安排一个人。” 她说着看向温芷怡,“芷怡和你一起长大,对你们的事情都了解,依我看,她很适合做你的世子侧妃。以后有什么沈明月做不好的事情,她定能为你们办妥帖。” 她正愁没有理由让胜意娶芷怡,如今沈明月犯错,倒是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温芷怡的眸光倏然亮起。 她欣喜地看向叶枕戈,脸上都泛起一抹红晕。 “我,我愿意的……” 沈明月一愣。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爬上一股细密的,酸酸的感觉。 “世子妃,你觉得呢?”温敏舟故意问她。 沈明月握着叶枕戈的手紧了紧。 如果她不同意叶枕戈纳妾,那就是忤逆婆母,是大不敬。 可是,她并不想同意。 叶枕戈对她很好,也许她就是个小气鬼,所以才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享他的好。 但在定王妃面前,她真的有说不的权利吗? “我……” “我不同意。”叶枕戈冷漠道。 温芷怡眼中期待的光芒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骤然熄灭。 她眼眶一红,泪眼问他:“为什么?” 温敏舟也道:“芷怡有什么不好?她对你心仪已久,多一个侧妃,也能多一个人为王府开枝散叶!” 叶枕戈:“不为什么,我纯粹不想睡她。” 顿了顿,他补充,“我只想睡沈明月。” 沈明月:???!!!! 她骤然抬头看向叶枕戈,白皙的小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说什么呢? 这般没羞没臊的话怎么能当着婆母的面儿说!! 第三十九章 为了嫂嫂,拼了! 堂上,温敏舟瞪大双眼。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寡言的儿子竟能说出如此不知羞臊的话。 一手捂着被气到难以呼吸的胸口,一手指着叶枕戈,定王妃几度语塞,“你,你,你……” “我什么?” 叶枕戈的神色平静不已,仿佛跟女人睡觉这件事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没什么不能说的。 温芷怡的眼中已经蓄满水雾。 叶枕戈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搅进她的心窝。 “世子表哥,你为何如此羞辱我?” 杏眼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实在让人心疼。 但叶枕戈又看不见。 他也不会心疼。 定王妃眼见事情要黄,连忙出声:“芷怡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你不想和她做夫妻,给她一个能长久留在府中的名分也行。否则她将来嫁给别人,那些人见她父母亡故,还不知会如何欺负她!” 顿了顿,温敏舟质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忍心看她余生被人磋磨,受尽苦楚?” 温芷怡哭得楚楚可怜,“我不求世子表哥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只求表哥给我一个名分,能让我留在府中,回报这些年姨母对我的恩情!我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 叶枕戈神色淡淡。 温芷怡现在就在给他添麻烦。 今天想要留在王府,明天就想要他的真心,往后便觉得他对她的关注少一分都不行。 人心贪婪,向来如此。 “娘要是怕表妹吃这种苦,就该擦亮眼睛,为表妹寻个不会欺负她的好夫家。表妹想回报恩情,就嫁得近点,时常回来探望就行。” 一番话说得决绝,温芷怡的小脸愈发惨白。 她顿时大哭出声,“姨母,世子表兄是铁了心不让我留在王府,与其以后嫁给别人受尽苦楚,姨母不如送我一根白绫,让我吊死了事!表兄看不到我,也不会觉得碍眼!” 温敏舟心疼不已,急道:“胜意!人心难测,外头的人哪儿有家中的人知根知底?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说罢,定王妃又看了一眼沈明月。 沈明月明白她的意思,王妃口中的外人不止别人,还有她。 叶枕戈听着温芷怡哭哭啼啼的声音,神色已经降到冰点。 “娘非要逼我?” 这话不似询问,倒更像一种警告。 温敏舟一噎。 周遭氛围顿时沉寂。 叶长安看了看叶枕戈和沈明月,又看了看一旁寻死觅活的温芷怡,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大哥明显不喜欢小表妹,她为什么非要扭这根瓜,让一家人都不开心呢。 还记得大哥前些年因为失明变得寡言少语,性情更是捉摸不定。如今嫂嫂嫁进府中,大哥才渐渐有了人味儿,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大哥喜欢沈明月,他看的出来! 嫂嫂又是个极好的人,今天还送了他一根上好的马球杆,不管怎么说,他都见不得嫂嫂受这种委屈。 看了看还在落泪的温芷怡,叶长安一咬牙。 为了嫂嫂,拼了! “我娶!我娶表妹行了吧!” 叶长安跪在地上,捂着发青的眼角大声说道。 他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温芷怡直接愣在原地,晶莹的泪珠子都忘了要往下落。 一张脸腾地变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实在生气。 温敏舟脸色一青,“死孩子别乱说!” 这能一样吗? 叶长安抬头,“我没乱说,娘担心她嫁出去被人欺负,非要留她在王府,那就让她嫁给我呗。大家都是青梅竹马,大哥能娶,我怎么就不能?反正我还没娶妻,与其给大哥当妾室,不如给我当正妻!” 他骄傲地昂首,觉得自己实在聪明,这么轻松就想出了个绝世妙计。 正妻耶,地位更高! 虽然小表妹做人蠢了点,但看在娘的份儿上,他也能忍! “哈?” 沈明月眨眨眼,好一会儿都没从他惊人的言论中回过神。 倒是叶枕戈,嘴畔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好小子,会做事! 温芷怡气极,她看了看叶长安那张挂彩的脸和松垮的衣襟,又看了看旁边风姿卓绝的世子表哥。 “谁要嫁给你!” 叶长安一愣,“不是你说不求大哥真心,只想留在府里回报恩情吗?嫁给我,这些事儿都能办,娘也不用再为你操心,多好!都是嫁进定王府,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 一番话那叫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要是温芷怡不答应,反倒显得她的心思不纯,并不像她最初说的那般,只要能留在府中就可以。 温芷怡铁青着脸,“这,这不一样!” 叶长安追问:“哪儿不一样?” 温芷怡说不出来。 她窘迫地看向温敏舟,急道:“姨母!我……” 世子表兄风度翩翩,纵然看不见,也如天上明月高悬。 可叶长安…… 他虽得姨母宠爱,但说白了就是个纨绔子弟! 她有时候看到叶长安那副死样子都想揍他一顿,怎么和他做夫妻? 温敏舟抿了抿唇,芷怡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 为了温芷怡,定王妃胡乱找了个借口,“你行事放荡不羁,不是芷怡的良配!” 叶长安一听,更加坚定。 “就是因为我放荡不羁,才更需要小表妹这样的人才来管教。娘也说了,嫂嫂处事不周,小表妹更为细心妥帖,她嫁给我太合适了!” 温芷怡倒吸一口凉气。 现下是眼泪也没有了,委屈也没有了。 偏偏叶长安还在催促:“娘考虑的怎么样?合适的话就赶紧给我们挑个日子,我也好收收心娶媳妇儿!” “姨母!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温芷怡讪笑:“姨母可以先收我为义女,这样我也能陪在您身边,大不了以后我不嫁了!” 她紧张地看了叶长安一眼,生怕再晚一秒他们的婚事就被叶长安在胡闹中敲定。 温敏舟眉头紧拧,怎么就成义女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叶长安有些惋惜,“你刚才不是挺想嫁吗?” 温芷怡还泛红的眼睛用力瞪他,咬牙:“我现在不想嫁了,不行吗?” 第四十章 她真的太有钱了 沈明月低头抿唇,强忍了好一会儿才没笑出声。 但叶长安这么一闹,定王妃的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以后再想将温芷怡塞到叶枕戈身边就难了。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带明月回清风院了。”叶枕戈丢下一句话,牵着沈明月的手大步离开。 叶长安跪在堂前,仰头嘻嘻一笑。 “娘,那我呢?” 温敏舟瞪他,“你去祠堂跪着,没跪够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还跪……” 叶长安揉揉膝盖,嘴边的笑容也耷拉了下去。 这边,沈明月跟着叶枕戈回到清风院中,她好奇询问:“世子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是宫中事务都处理完了吗?” 她隐约能猜到叶枕戈进宫不是单纯陪皇上下棋这么简单,但叶枕戈不说,她也不敢多打听。 “算是吧……” 经过几日商议,皇上已经选出一位少将军前往西北边境处理纷争,那边一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他脚步一顿,蓦地回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明月眨眨眼,“世子。” 眉心一拧,他神色不悦,“又叫错了。” 沈明月怔了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两人那天在摇椅上旖旎的场景,她脸蛋儿一红,瞬间低下头去。 “…胜意。” 不是她故意叫错,实在是这几天叶枕戈早出晚归,他们之间没说上几句话。突然改口叫他小字,她还有些不习惯。 回到屋中,叶枕戈叫来朝朝。 “你看看世子妃的膝盖怎么样了。” 朝朝掀起沈明月的裙摆检查了一番,说道:“世子妃的膝盖有些肿,不过涂完药膏,明天应该会好。” 她拿来药膏为沈明月涂抹。 动作很轻,但沈明月还是痛得“嘶”了几声。 当初她在寒冬为谢敞攀崖摘梅,摔伤腿后没养好,这才留下了病根。 平时倒还好,但最近天冷,她只是跪了一小会儿,膝盖里的旧伤就被勾了出来。要不是叶枕戈及时出现,她明天说不定得瘸着走。 听着她忍痛的嘶声,叶枕戈一对薄唇抿了抿。 他很清楚沈明月膝上旧伤的来历,一想到谢敞曾被沈明月那般重视,他心中便升起几分烦闷。 “听说你当初摔下山崖,在床上休养了足足一个月,当时一定很疼吧。” 沈明月愣了愣。 他怎么连这件事也知道? 她打哈哈道:“嗐,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傻事,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沉溺在过往中的人。 反正她又没死,现在过得好就行了。 叶枕戈神色一沉,忽然道:“你恨他吗?如果你恨,我可以让他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出行。” 她受了那么多苦,谢敞却每天过得快活潇洒,他心底总不是滋味。 沈明月一惊。 他认真的神情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她忽然想起叶枕戈在失明之前也是叱咤沙场的少年枭雄,能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手段怎么可能不狠厉。 她忙道:“不必不必!我现在挺好的!” 她能走能跳,除了天气冷的时候膝盖偶尔会疼,这点旧伤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叶枕戈皱了皱眉,“真的?” “真的真的!” 沈明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生怕叶枕戈真做出什么事。 叶枕戈默了默。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但谢敞要是再敢招惹沈明月,他一定不会轻饶。 沈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问道:“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叶枕戈:“怎么?” 沈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新买了样东西,你若是不忙,我带你过去看看。” 她顿了顿,又改口,“唔,带你去体验体验。” 叶枕戈:? 她到底买了什么,还需要体验? 第二天。 弯月刚刚挂上树梢,永定河畔的酒楼就已经挂满了灯笼。作为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这里有画舫,有歌姬,有美酒。 大镛不禁夜市,花灯下人来人往,今夜前来围观的人几乎堵满了码头。 叶长安歪头看着面前足足五层楼高的画舫,几度失语。 “嫂嫂,你确定这艘画舫是你的?” 沈明月点点头。 “对啊?不气派吗?” 叶长安一阵沉默。 是太气派了! 他在永定河吃喝玩乐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画舫! 现在沈明月却告诉他,这艘画舫是她的! 她真的太有钱了…… 沈明月搀着叶枕戈,笑盈盈道:“我带你们上去吹吹风,今天是画舫第一天营业,里头热闹得很。” 为了造这艘画舫,工匠们可是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 她有预感,这画舫能为她挣很多钱! 进入画舫内部,马上有人来为沈明月带路。 今夜宾客众多,小厮忙得脚不沾地,忙起来时一手能拎三壶美酒。 但上到第五层,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沈明月早做了安排,今夜五楼包场,不对外接待宾客。 在这一层,叶长安俯瞰起画舫构造。 与其他画舫不同,这艘画舫内部相互连接贯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回”字。 叶长安实在是太惊艳了,绕着楼层跑了一圈,就像一只撒欢的猴儿。 沈明月扶着叶枕戈坐下,“今天主要带你们来尝尝这儿的菜色,若有什么不好便跟我说,我马上让人改进。” 叶枕戈默了默。 “你平常都这么买东西?” 昨天沈明月说她新买了样东西,他能想到的最大的假设,也不过是一个铺面,一处酒楼。 他万万没想到,她说的东西,会是一艘画舫! 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通过叶长安那跑出极远还在回荡的脚步声也能猜到,这画舫大得惊人。 沈明月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有问题…… 只是有点吓人。 叶枕戈好奇:“你上次买东西是什么时候?我说的不是你从沈家产业里购置的东西,而是你切切实实花银子买回来的东西!” 沈明月认真想了想。 “唔,那差不多得是一个月前了。” 叶枕戈:“买了什么?” 沈明月说:“程家在京郊的百亩良田!哦,还有谢家两个上好的铺面!” 他们欠了她钱,只能变卖祖上基业还欠款。 但谢、程两家不会想到,他们祖上基业的买家还是她! 第四十一章 包场而已,又不难 不一会儿,叶长安转完一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刚坐下,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追着沈明月问:“嫂嫂,你家中还有其他姐姐妹妹吗?” 沈明月:? “就算不是亲姐妹,表的,堂的,远亲再远亲的,和你一样会做生意就行。”叶长安苍蝇搓手,满目期待。 “你到底想干嘛?” 沈明月刚说完,叶枕戈就道:“别问,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下一秒,叶长安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大字。 “我要入赘!” “噗~~~” 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她实在没忍住。 尴尬地擦擦嘴角,沈明月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要……入赘?” “有什么问题吗?” 叶长安说:“入赘多好,我都不敢想当上有钱女人的小白脸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天天坐大画舫游湖,用不完的新香料,想买什么买什么,每天打打马球喝喝酒,啧…… 这是神仙日子啊! “呵呵……” 沈明月讪讪笑了笑,欲言又止,“你……好高的志气!” 叶长安道:“我不是开玩笑,定王府有大哥撑着就够了,我又不需要努力。我就想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还有什么比赘给富家小姐更轻松? 绝对没有! 也不知道永安侯府的人当初怎么想的,竟然放着嫂嫂这么大一棵摇钱树不要,毁约娶什么程府小姐。 真真是蠢死了! 没过多久,画舫小厮来上菜。 今天沈明月不仅安排了十八道主菜,还配了各色糕饼八样,糖水酒酿八样,甚至连酒都上了整整六壶。 沈明月一边给叶枕戈布菜,一边对叶长安说:“你最懂吃喝玩乐,吃完告诉我哪些最好,我到时候拿来做画舫的招牌!” 叶长安一口应下:“没问题,一定不让嫂嫂失望!” 几人正吃着,楼梯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不能上,真的不能上去!” “为什么不能?我在底下都看见了,这一层根本没几个人!有好位置不给我们坐,倒将我们安排在四楼,你们画舫就这样待客?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话的女子疾言厉色,似乎受了怠慢,火气很大。 沈明月皱了皱眉,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半晌,她忽然反应过来,是安平县主! 小厮心中惊惶,“几位贵客见谅,今夜楼上被包圆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包圆?是哪家王府公子?”安平县主问道。 “这……” 小厮面露犹豫,他总不能说是东家自个儿包场。 安平县主十分不屑,“不管是谁,京城的贵人我认识的多了。你让我上去看一眼,兴许对方愿意卖我个面子,给我留个位置呢?” 得知永定河今天会开一艘新画舫,她特地带了闺中姐妹来游玩。 但今夜画舫实在热闹,即便要到了四楼的包间,安平县主还是不满意。 四周太过嘈杂,这种环境哪里配得上她? 楼上还是空的,就算真有权贵包场,以她的身份,让对方卖个面子应该不难。若是对方不想被打扰,将她们的包厢隔得远一些就是。 见小厮磨磨蹭蹭,安平县主一把推开他。 “让开,你做不了主,我们自己去说!” 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上了楼。 第五层的视野格外开阔,安平县主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面前唯一一桌宾客。可…… 楼上的人怎么会是沈明月?!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但定睛一看,桌边还有两个人,是叶长安和叶枕戈。 安平县主顿时了然,定是叶枕戈想来这儿吃饭,又不想被人打扰,才包下了一整层。 沈明月应该只是他们兄弟顺便带上画舫的。 安平县主微微一笑,上前道:“原来是世子爷包场,定王府果然阔绰。” 沈明月:? 叶枕戈:? 说罢,安平县主还不忘瞪沈明月一眼。 区区商户之女,还真是好命。要不是叶枕戈,沈明月哪儿能有包场吃饭待遇! 身后的小姐妹撞了撞她的胳膊,提醒道:“县主,别忘了正事……” 安平县主立刻笑道:“今夜我与姐妹们来此处游玩,世子爷能否卖我个薄面,将无人的包厢让一间给我?楼下实在太吵,我……” 叶枕戈拧眉,平静地打断她:“不能。” 安平县主一愣。 她竟然会被拒绝? 一定是因为叶枕戈没认出她,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提醒道:“世子爷,我是安平县主,我爹是南康郡王!” 叶枕戈抿了抿唇,关她爹什么事? “那也不能!” 沈明月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连两次被拒,安平县主本就有些难堪,现下听到沈明月的笑声,更是秀眉一蹙。 “你笑什么笑,我与世子说话,有你什么事?” 沈明月不过是被世子顺便带来吃饭的,有什么资格笑她? 而且她最近还听说世子爷成日进宫下棋,根本没把沈明月放在心上,沈明月会不会被休还不一定呢! 沈明月捂着嘴,“好,我不笑,你们继续聊。” 安平县主又瞪了她一眼,才继续对叶枕戈说:“世子爷,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若你怕打扰,我们坐得远些就是。” 叶枕戈又不是在商议军机大事,她们要个无人的小包间,根本不会妨碍到世子吧? 叶枕戈淡淡的:“因为不是我包场。” “不是你?” 难道…… 她的视线落到了叶长安身上。 叶长安顿时笑道:“县主别看我,今天包场的人是我嫂嫂,这一层都是她包的!我和大哥不过是来蹭饭而已!” 安平县主一愣,“怎么会是沈明月?!” 沈明月摊了摊手:“没办法啊,我钱多,没事就喜欢带世子出门吃吃饭什么的。包场而已啦,又不难。” 现在她总可以笑了吧? 安平县主脸色一青,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要是世子爷包场,她还能谈上一谈。可偏偏是沈明月!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这时,沈明月支着下巴看她,笑眯眯道:“县主很想在这儿吃饭?” 安平县主一怔,狐疑地问:“你愿意给我们留个雅间?” 沈明月:“不留。” “那你还问?” 沈明月:“就是气你一下。” 第四十二章 姣姣 安平县主这下真被沈明月气得不轻。 咬牙看了沈明月半晌,转身气呼呼地下了楼。 “好个沈明月,竟敢戏弄于我!等哪天她被王府休了,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她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因为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看路。 路过拐角时,突然撞上一个人。 安平县主骤然骂道:“没长眼啊?敢冲撞本县主!” 程碧玉一愣,连忙道:“县主见谅!” 安平县主怔了怔。 “怎么是你?” 刚刚见过一个富得流油的,现在又遇上一个穷得离谱的! 程碧玉羞涩道:“夫君知道今夜永定河有新画舫游湖,特地带我来这儿吃饭。我们定了雅间,安平县主若不嫌弃,可以跟我们一起吃。” 刚才安平县主气冲冲的,程碧玉大胆猜测,她应该是来太晚了,没位置坐。 但她有雅间,若能趁此机会再度拉拢县主也不错! 安平县听到这番话不禁失笑。 “雅间?” 程碧玉点点头,“是啊!” 在这艘画舫提前定雅间可不便宜。 这里还是四楼,仅次于最上面那一层,足见谢敞对她的用心了吧? 安平县主眯了眯眸子,“你知道沈明月也来了吗?” 程碧玉笑容一僵。 她也在? 倒是谢敞,一双耳朵立刻竖起,状似不经意:“哦?她在哪儿?” 安平县主说道:“就在你们头上坐着呢!” 程碧玉一愣,“什么意思?” 安平县主讥笑道:“沈明月出手阔绰,今夜直接包下了画舫五楼请叶枕戈吃饭,就连我上去都没讨着好。你们不过是定了个雅间,也值得拿出来炫耀?”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程碧玉愣在原地,满心的欢喜更是在这一刻被粉碎成渣。 谢敞额角的青筋也隐约可见。 他记得从前只有在他生辰之时,沈明月才会包下一座酒楼为他庆生。 没想到这种手段,她这么快又用在了叶枕戈身上! 谢敞咬了咬牙,一定是因为叶枕戈开始冷落她了,她怕被抛弃,才如此讨好! 楼上,酒过三巡。 叶长安醉倒在桌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反观叶枕戈,手中端着个白玉瓷的酒杯,面上竟然连半点红晕都不见。 沈明月酒量差,她不敢贪杯,只敢喝点甘甜的果酒解馋。 饶是如此,她的双颊还是烫烫的。 沈明月用手支着脑袋,眸光有些涣散。她笑,“胜意?” 叶枕戈举杯的动作一滞,唇角微提,“嗯?” 沈明月问道:“你的小字,为何是胜意?还有叶枕戈这个名字,听起来……唔,有点杀气。” 叶枕戈解释道:“我于战场出生,彼时大镛还处在战火之中,父亲枕戈达旦护佑并州,我也由此得名。至于胜意,便是希望那一战能得胜归来。” “哦~~” 沈明月点点头。 听他这么解释,胜意倒是个好意头! “你呢?可有小字?”叶枕戈问。 沈明月的眼睛完成了两道小月牙,她笑:“有啊!从前我爹还在的时候,经常叫我姣姣。他说‘月出皎兮,姣人僚兮’,美人儿就该是我这个模样!” 叶枕戈低声笑了笑。 这是诗经里常用来赞扬女子美貌的诗句。 把它用来形容沈明月,一点都不为过。 但它还有后半句,‘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说得正是那个身姿窈窕容色过人的女子,让一个男子思慕不已,牵动愁肠。 “姣姣。”他试着叫了声。 真好听。 沈明月怔了怔,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她咕哝道:“父兄死后再没人这样叫过我了,你是除了他们之外第一个这么叫的人。” “那谢敞呢?” 他与沈明月定亲多年,没叫过? 沈明月垂着脑袋,扁了扁嘴:“他总瞧不起我,我不想跟他说!” 她哼哼:“那是个坏家伙!” 叶枕戈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这才发觉她的嗓音软软的,还有些迷糊。 “你醉了?” 他记得沈明月拢共没喝几杯。 酒量这么差? 叶枕戈察觉不对,拿起她身侧的青梅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果酒入口甘甜,应是加了许多糖与花蜜中和酒的酸涩。 剑眉一拧,这酒喝起来不烈,但浓度很高。 难怪今天长安醉得那么快,桌上另外的三壶果酒全都被他喝完了,再加上其他酒一起混着喝,不趴下才怪! 沈明月摆摆手,“没醉没醉,我只是有点晕。” 她起身走向外头观景长廊。 “我去吹吹风。” 听着她晃晃悠悠的脚步声,叶枕戈生怕她再摔了,立即起身跟上。 “明月!” 沈明月似是没听见。 脚步未停,径直走上观景长廊。 叶枕戈柔声提醒:“该回府了。” 哪知湖面上冷风一吹,沈明月的酒劲愈发上头。 她撇嘴:“还早呢!不回!” 因着画舫的回字结构,他们站的位置很容易被对面和底下的楼层看见。 于是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今夜被包场的画舫五楼出现了两个人。 “快看!那是谁?” “听说今夜五楼被人包场,能在那儿出现的,当然是包场之人。” 谢敞这顿饭吃得正不是滋味,听到外头的动静,他也跟着大家走向观景长廊,望向高处。 程碧玉一愣,慌忙跟了上去。 只见五楼长廊之上,叶枕戈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明月,沈明月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此刻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 “那人似乎是定王府世子!” “世子妃也在!” “今夜原来是定王府的人包场!” 很快有人辨认出他们的身份,更多人围了过来。 底下的骚动叶枕戈并非听不见。 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沈明月身上,根本无暇顾及那些闲言碎语。 “明月!” 叶枕戈连叫了几声,沈明月都没有应,他大步上前,把沈明月抓回自己身边。 沈明月小脸绯红,“嘻嘻……” 叶枕戈沉声:“你醉了!” 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大。 沈明月被吸引,扭头往下看,“好多人啊……” 不过片刻,她又有些难过。 “他们都想看我笑话。” 叶枕戈皱着眉,“为何这么说?” 沈明月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程碧玉的话,委屈道:“他们说,你迟早会休了我。” 叶枕戈唇缝紧抿。 他娘的,谁传的谣言! 第四十三章 世子他强取豪夺 “我不会。”叶枕戈说。 沈明月瘪着嘴,“我不信!” 她眼帘低垂,眸光里透出几分黯然。 他们只是太后赐婚硬凑成的一对夫妻,彼此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叶枕戈的心思太深她摸不着,她小心翼翼地做好这个世子妃,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怕哪天做错什么,与叶枕戈生出嫌隙。 鹣鲽情深,哄她的玩笑话罢了。她哪敢当真。 叶枕戈叹了口气。 “你以为娶你很容易吗。” 他说的话沈明月不信,别人几句胡言乱语她反倒全藏在心里。 休妻? 简直一派胡言! 为了让她嫁给自己,他在背后筹谋的那些,她根本不知道。 “什么?” 一阵风吹来,沈明月没听清,反倒是视线落在了叶枕戈的眉间。她笑了笑,忽然抬手将他遮眼的缎带摘下。 浓睫半遮着深邃如墨的双眼。 叶枕戈一怔。 “明月。” 楼下看热闹的人群刹那沉寂。 程碧玉眼底的喜悦与兴奋更是藏也藏不住。 世子爷在最风光的时候遭人暗算瞎了双眼,此后眼上的缎带从未取下来过。 沈明月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摘下缎带,触碰世子爷的逆鳞。 她死定了! 但预想中叶枕戈勃然大怒的场面没有出现。 沈明月纤长的指尖落在他眉心,随后移至他高耸的鼻梁,再是他淡粉色带着笑意的唇,她发自内心地称赞,“真好看。” “放肆。”他笑着说。 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程碧玉一愣,定王世子那是什么表情,被沈明月当众揭开他的伤疤,还当众调戏,他竟然不生气? 世子爷的尊严呢?脸面呢? 难道叶枕戈真的对沈明月感兴趣不成! 扭头一看,谢敞盯着两人的视线灼得吓人,额头上,他的青筋正突突地跳。 程碧玉道:“夫君,你是不是也觉得沈明月行事太放荡了?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敢调戏世子,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看来她在定王府过得实在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寂寞难耐到如此地步!” 肆意调情,那是青楼女子才会做的勾当! 沈明月真是下贱! 谢敞心底正堵得慌。 看到沈明月与叶枕戈当众亲昵调情,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厌恶,而是……喘不上气的难受。 从前沈明月追他的时候,从未对他这样过! 现在为了留在定王府,她竟变的如此不择手段,连最后的廉耻之心都不要了么。 但沈明月喝醉了。 她全然不觉得这是一件荒唐的事情。 借着酒意,她甚至有几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嚣张。 “亲都亲过了,摸摸怎么了!” 低沉的笑声从他嗓间传出,她要是平时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早就…… 叶枕戈抱着她,只觉得心里痒痒。 他问道:“最近京城中说我会休妻的谣言传得很厉害?” 沈明月点点头,“嗯……前几天你总是进宫,他们都觉得你厌弃我了,在故意避着我。” 虽然有些话是程碧玉故意说来气她的,她也告诉自己不要在乎那些流言。 但那些话听得多了,她心底难免有些落寞。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哦??” 沈明月抬起头。 凉风吹动她手上的缎带,她好奇地望着叶枕戈。 “你有什么好办法?” 听着她软软的嗓音,他低语,“像这样。” 迎着楼下那些好奇窥探的目光,他捧着沈明月的脸,吻了上去。 含着她的温软的唇,他轻啃了下。 呼吸间融了青梅酒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栀子香。 “唔?” 沈明月一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对吧? 这算什么正经办法。 她蓦地推开叶枕戈,反手捂住自己的唇。眨巴眨巴朦胧的大眼睛,慌乱间后退两步。 但叶枕戈握住她的手,又把她捉了回去。 刚才被扯下来的鸽灰色缎带还在她掌心,如今她被钳制,缎带迎着凉风,卷着他与沈明月的手腕,一圈又一圈,缠绕起来。 沈明月眸中闪烁着惊愕。 “你怎么!你,你……” “击溃谣言,这法子必然管用。”叶枕戈说。 她背后就是栏杆,没有退路。 扣着她的脑袋,他再度吻上她的双唇。柔情旖旎,难舍难分。 楼下窥视的人群彻底炸开。 沈明月与叶枕戈之间,竟然是世子主动! 他们可都看见了,沈明月推开了世子!是世子没脸没皮,是世子强取豪夺! 亲一次不够,世子还要当众亲两次! 谁说世子会休妻? 谣言! 统统都是谣言! 世子早就被沈明月迷得不行不行的了。 没见到叶枕戈对沈明月发怒,还看他们亲起了嘴,程碧玉面色一赤。 这样叫人脸红心跳的事发生在卧房也就罢了,他们竟然当众胡来! 一定是沈明月悄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让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 “夫君,我们回去吧!” 程碧玉去拉谢敞。 楼上那两个人,她一眼都不想多看! 但谢敞没动,脸色还青得吓人。 他一直以为叶枕戈看不上沈明月,他甚至想过,沈明月那么爱他,说不定婚后还在为他守身如玉。 可他忘了叶枕戈是个男人,就算叶枕戈不喜欢她,他也可以与沈明月有夫妻之实,也可以与沈明月日夜缠绵,交颈而卧。 沈明月本该是他的女人! 盯着叶枕戈的身影,谢敞眼底透出阵阵恨意。 程碧玉莫名察觉到一股寒意,“夫君?” 谢敞咬着牙,“回府!” 桌边,叶长安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叶枕戈在长廊上抱着沈明月亲,还是以一种绝对强势倾压的姿态在强取豪夺。 叶长安瞳孔一缩。 这可是在外面! 这,这合适? 就算是干柴烈火,火上浇油,大哥那方面的火气未免也太旺了些! 叶长安纯真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开窍的男人成亲以后都会如此为所欲为吗? 这时他忽然想到,要是让大哥知道,他看见了他们夫妻的私密画面…… 叶长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摸索到桌上还有一壶没喝完的酒,三两下全灌进嘴里。 没多久,酒劲上头,叶长安又一头栽在了桌上。 第四十四章 世子妃心态真好! “唔!头好痛……” 清晨,沈明月在床上打个了滚。 翻身趴在床边,她有气无力地叫道:“朝朝…我的朝啊……” 朝朝听到动静,连忙走进屋内。 “世子妃可算醒了!” 沈明月拍了拍脑袋,太阳穴还隐隐地疼。 窗外天光大亮,她眯了眯眸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朝朝说道。 沈明月瞳孔一缩,再不清醒的脑袋也被吓得一激灵。 她连忙翻身下床,急道:“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起床,前些日子才惹婆母不高兴,今日又没去请安……” 定王妃又要对她有意见了! 朝朝:“世子妃别急,是世子说您昨日醉酒伤身,特地让我们别打扰您休息的。而且今天一早世子就去王妃那里为您告了假,王妃不会怪罪的。” 沈明月怔了怔,是叶枕戈的安排? “那世子呢?” 朝朝说:“世子在书房,似乎在与人议事。” 沈明月松了口气,又软趴趴地倒回床上。 “头好痛啊……” 精神一放松,身体的不适就再次袭来。 沈明月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她昨天也没喝多少啊,最多七八杯?怎么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朝朝心虚地看着她:“世子妃,您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沈明月眸光涣散,软趴趴地说:“记得,我带世子去吃饭,遇上了安平县主,然后叶长安喝醉了,再然后……” “再然后?” 朝朝眼底冒着光。 沈明月樱唇一抿,她蹙眉:“你什么表情?” 现在是关注表情的时候吗?朝朝急道:“世子妃,您到底还记不记得?” 沈明月:“嘶……” 头疼! 仔细一回想,后半段她确实记不太清了。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狐疑道:“莫非,我做了什么很离谱的事?” 她酒量不太好,从前没有父兄在场,她出门从不饮酒。 但昨天是和叶枕戈一起出门,她才放心喝了几杯。 沈明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会对世子爷发酒疯了吧?” “您昨夜……” 朝朝咬了咬唇,神情一言难尽。 沈明月背脊愈发寒凉,她蓦地坐了起来,“我,我打他了?” 不能吧? 一来她没什么功夫,二来她也不是个喜欢动粗的人。除了那次叶锦乾对她欲行不轨之外,她几乎没打过别人。 但她昨日喝醉了…… 会不会性情大变还真说不准! 不过,叶枕戈会功夫,就算她想打人,叶枕戈应该也能避开吧? 但她的形象应该是彻底毁了! 沈明月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这时,朝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世子妃,您要是真不记得了……”她顿了顿,“也挺好的。” 但她越是这么说,沈明月就越是害怕。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不是发酒疯,也不是打了叶枕戈,她还能做出多离谱的事? 朝朝想了想,决定先从沈明月断片的地方开始说。 “昨日在画舫上,世子爷他……他……” 沈明月紧张道:“他怎么了?醉酒摔伤了?” “他亲了您!”朝朝眼睛一闭,红着脸说。 到底是和沈明月一般大的丫头,都未经人事,说起这些自然害羞。 沈明月闻言,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干了什么!我们之前已经亲过了,再亲一口而已,无伤大雅!” 沈明月如是安慰自己。 朝朝讪讪笑道:“可是,你们在观景长廊亲的……” 沈明月一愣。 画舫的构造她很清楚,观景长廊在“回”字形里侧,有心之人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高处的情景。 咽了一口唾沫,她骗自己,也问朝朝:“应该,没几个人注意吧……” 兴许昨天太过热闹,大家都不爱去观景长廊,又或者湖景太好看,根本无人在意他们! 万一呢?谁说的准呢? 朝朝低着头:“应该,都看见了吧……” 啪叽! 沈明月悬着的心,摔死了。 但过了片刻,手掌拍拍小胸口,沈明月又开始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我的风评一直都不太好,丢点小脸就当给那些对我不满的人发福利了!” 朝朝:“?” 还能这样? 世子妃心态真好! 朝朝欣喜道:“既然世子妃这么看得开,那奴婢也就不瞒着您了!” 沈明月一愣,难道醉酒的事还有后半段? 朝朝笑道:“昨夜世子爷抱您回清风院时,您非要在院中晒月亮,吸收一点日月精华。世子爷没辙,只能陪您一起晒月亮!” 沈明月:? 她一点都不怀疑朝朝言论的真实性,因为这事儿她干过。 在她十一岁偷喝酒,喝醉的时候! 她惊愕地问:“你们不拦我一下?” 朝朝:“拦了,没拦住!后来世子陪您晒月亮晒到了后半夜实在是饿了,就吃了点糕饼。您非说他瞒着您吃独食,又扑上去抢了点……呃,他嘴里的糕饼!等您吃够了,您就睡了!” 朝朝开心地说:“虽然都是些丢脸的事,但世子妃您的心态那么好,在外人面前丢脸您都不在意,这些事应该更不算什么了!” 沈明月:…… 有的人活着,但她其实已经死了。 有的人还坐在床上,她的脸已经钻到地缝里去了。 她不在乎外头那些人的看法是因为他们无关紧要,可她偏偏醉酒在叶枕戈面前发癫!!还发的这么离谱的癫!! 朝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世子妃?您在想什么?” 沈明月看向她,“府里,有迷药吗?” 朝朝一愣,“您找迷药干什么?” 沈明月平静道:“我想给自己下点药,让自己昏迷一下,至少这两天我就不用见人了。运气好的话,多下点把自己药死了,以后就都不用见人了。” 朝朝瞳孔一震。 世子妃何至于此!! 洗漱过后,婢女为沈明月端来早膳。 她吃不下,只喝了几口稀粥,随后便去了叶枕戈的书房。 叶枕戈昨日瞧见了她放肆的窘态,思来想去,沈明月还是决定先来跟叶枕戈道个歉。毕竟,她不能真的把自己药死, 书房房门紧闭,外头还有两个护卫守着,里面应该正在谈什么要事。 沈明月不便打扰,等在了外头。 “啊啾!” 一阵冷风吹来,沈明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胳膊。 深秋的风,真冷啊! 第四十五章 你的嘴怎么受伤了? 沈明月在书房外等了半个时辰,书房门才打开。 两个侍从走了出来,明桑看见她愣了一下,“世子妃怎么来了?” 这时,另一个侍从道:“见过世子妃!” “你是?” “属下暗槐,也是世子随从。” 暗槐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明月一眼。 他做的是搜集消息的工作,昨夜那些惊天动地的传言,他刚回来就听说了。 暗槐和明桑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点了点头。 --以世子妃的容貌,世子为之沉沦,倒也合理。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世子爷在情事上放纵一点也可以理解。 明桑同样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世子妃也是这种感觉,世子妃实在是太漂亮了。要不然世子怎么会偷偷喜欢人家好几年还不敢说,甚至差点让谢小侯爷捷足先登。 沈明月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也不知他们在交流些什么。 但她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在八卦自己?? 沈明月问道:“世子在吗?我找世子,有些事想与他说……” “在的,在的。” 明桑走进书房禀报,不一会儿,他出来传话:“世子让您进去说话。” “好。” 沈明月战战兢兢地走进书房,紧张得手指头都揪成了一团。 房里点了提神的熏香。 “还以为你要睡到晌午才会醒。”叶枕戈绕过书桌,摸索着往茶几的位置走了几步。 沈明月哪儿能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她立即上前,搀着叶枕戈的手带他坐下。 摸到她柔软的小手格外冰凉,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 “不久,就来了半个时辰。”沈明月倒了杯热茶送到他手边。 “手都凉了还说不久。以后找我可以直接进屋,不必在外边等着,你又不是外人。” 他说着抿了口茶。 沈明月的视线突然被他唇上的伤口吸引,她一惊:“世子爷,你的嘴怎么受伤了?” 叶枕戈手一僵,一张俊脸缓缓转向沈明月的方向。 顾不上纠正她的称呼,剑眉微捻,神情疑惑。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明月低下头,有些羞愧。 “朝朝跟我简单说了些,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昨夜我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住……”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句对不住更是轻得跟蚊子飞似的。 “呵……” 叶枕戈冷笑了声。 “沈明月,你厉害,你有本事。” 世子爷气得说话都咬牙切齿的。 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记得,昨天的事也不记得。她这小脑瓜里除了生意经,什么都不装吗? “想知道怎么伤的?来,吃一口。”叶枕戈把手边的梅花糕推到她面前。 沈明月咽了口唾沫,连忙伸出小手安抚地拍了拍叶枕戈的手背。 “莫气莫气,气坏身体没人替!你宽宏大量,何须跟我这般醉酒的小女子计较!” 叶枕戈声音沉沉:“吃。” “……好嘞,这就吃,这就吃。” 沈明月不敢违背,连忙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才咀嚼两下,眼前一片阴影覆下。 叶枕戈突然亲了上来。 她呼吸一滞,还未回过神,唇上忽然传来一阵痛意。 “唔!” 叶枕戈咬住她的唇瓣,狠狠啃了一下。 含着她没咽下去的梅花糕,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恶狠狠地咀嚼。 “你昨天咬得可比我狠。” 咬就咬了,还忘了! 实在可恶! 沈明月愣在原地。 朝朝是说过,她从叶枕戈嘴里抢了些糕点吃来着…… “嘶……” 摸了摸被咬过地方,还真有些疼。 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羞愧低头,“以后不会了。” 还有以后? 叶枕戈冷声,“你以后出门不许喝酒!” “不喝不喝!我再也不喝了!” 沈明月连忙摆手,一番话说得比谁都干脆。 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哪还敢喝,再喝她就是小狗! 叶枕戈默了默,又问:“你以前有没有和谢敞一起喝过酒?” 沈明月蓦然抬头。 “没有!我在他面前从来不喝酒!” 虽然她追了谢敞很多年,但也知道分寸。 她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更害怕被人算计,酒后出事。 所以即便在谢敞的生辰上,她也没有卖过他朋友的面子喝上几杯。谢敞当时还因为这件事对她颇有不满,觉得她一点都不会维护男人的颜面。 叶枕戈的神色平和了些。 还好没有。 死小子,差点给他赚到了! 见叶枕戈没有要怪罪自己的意思,沈明月这才起身:“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要是再问下去,说不定还会牵扯出什么更离谱的事。 朝朝说的对,不记得也挺好的! 退出书房,沈明月刚松了口气,朝朝就道:“世子妃,您的嘴?” 她看看沈明月,又看看紧闭的房门,眼底透出一抹惊愕。 难道,又亲上了?? 沈明月面色羞赧,用手绢挡住唇瓣,“回去再说!” 路上,朝朝告诉沈明月,今天沈府管家来找过她。 之前派去鲤州查探消息的人昨日刚回京,消息说,鲤州的确有一位她的远房堂弟叫沈曦和,画像也与那日她所见之人一致。 据鲤州的人说,沈曦和作风良善,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 朝朝问道:“沈公子既然是我们本家人,世子妃要不要接他去沈府认真读书?” 沈明月想了想,上次见面,沈曦和说不想无缘无故接受金银馈赠。如果这是他的真实想法,把他当小白脸养着,他恐怕更不自在。 “还是先去书铺吧,看看他适应得如何。” 城西,万卷书铺。 春闱在即,近来出入书铺的人不少。 沈明月来到书铺,并没有直接去找沈曦和,而是悄悄进了二楼隔间。 朝朝找来书铺掌柜询问,“沈公子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掌柜说道:“他做事麻利,从不躲懒懈怠。若有空闲,还常常捧着书看,应该是个好读书的。” 沈明月满意地点点头。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沈曦和都很妥帖。 这样的人的确值得她帮扶一把!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谈笑。 “谢兄说要去个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书铺。看来谢兄是准备收心好好读书了?” “这次没有沈明月拖后腿,谢兄必定高中!” 沈明月:? 第四十六章 他脑袋里有屎 沈明月探头往下一看。 万卷书铺的入口,几个纨绔子弟簇拥着谢敞往里走。 那些人不学无术,还经常跟着谢敞蹭吃蹭喝。可他们要捧谢敞的臭脚就捧,拉上她干什么? 谢敞考不上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敞抿着唇,神色里透着几分不悦。 “提她做什么?”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夜沈明月被叶枕戈亲吻的画面,心上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同行的好友顿时道:“不提不提,要不是沈明月三年前害谢兄落榜,谢兄早在官场上大展宏图了。现在说起她,的确晦气。” 沈明月拧着眉,她什么时候害谢敞落榜了? 三年前谢敞是参加过春闱,但那时她和谢敞才定下婚约不久,她与谢敞并不算很熟悉。 她知道谢敞大考在即,不敢轻易打扰他,唯一一次约谢敞出门,还是为了给谢夫人挑礼物。 倒是程碧玉那段时间闷闷不乐的,不是想去郊外散心,就是想去永定河游湖。 谢敞三天两头地陪着程碧玉,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读书上。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劝了谢敞几次,要他先收回心思,静心备考。 谢敞却说她是嫉妒程碧玉,不想他和程碧玉待在一块儿才那么说,她怕惹谢敞不开心,从那以后就没说过他一句不是。 直到放榜那天,谢敞名落孙山,他往日骄傲的神情才蔫儿下来。 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沈明月眯着眸子,心底正烦闷,就见沈曦和抱着一摞书从众人身边走过。 他道:“借过,借过一下。” 今天万卷书铺送来不少新书,他要把这些书全摆上书架。 但那群人正聊得投入,根本没注意到沈曦和。 沈曦和说了好几次借过都被无视之后,他抬头看了看,从几人身旁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挤过去。 这时,谢敞的一位好友将翻了几页的书籍随手丢到他抱着的那一摞书上。 书卷飞过,竟砸中沈曦和的眼角。 他闷哼一声,手里的书没抱稳,全砸在了几人身上。 “不长眼的混账,你知道你冲撞了谁吗?” 几个人突然被书砸中,当场发飙。 沈曦和捂着眼睛,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拿稳。” 谢敞扫了两下自己的衣袖,神情里透着不耐烦,“冒冒失失,你这种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在书铺里给人打杂了。” 沈曦和愣了愣,仰头道:“我也是读书人,我不会一辈子囿于这里!” 谢敞一怔,随后他盯着沈曦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发出一阵冷笑。 “你身上这身衣裳至少穿了三年了吧?饭都吃不起,还指望靠读书改命,也不觉得可笑。” 沈曦和面色赤红,大声问道:“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读书,哪里可笑?” “你竟敢跟谢兄顶嘴?!” 说话间几人已将沈曦和围了起来。 他们仗着小有家世,从前也没少欺负出身卑微的小厮或家仆。 见他们挽起衣袖,似要给沈曦和一些教训,沈明月当即出声:“住手!” 几人一愣,纷纷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沈明月走下楼,挡在了沈曦和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 谢敞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明月,视线不可控地落在她的樱唇上。 然后他很快发现,在她涂了鲜红口脂的唇瓣上,藏着一道隐约可见的啃咬伤。 谢敞拳头一紧。 叶枕戈竟然…… 这时,刚才丢书的人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人冲撞谢兄,我们正准备给他一点教训。” 沈明月嗤了声,“刚才我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丢的书先砸中了他,他才会拿不稳书卷。你不道歉,还想打人?” 那人怔了怔,顿时一阵哑然。 沈明月回头看向沈曦和,问道:“眼睛怎么样了?” 沈曦和低头道:“沈姐姐……我没事。” 沈姐姐? 谢敞一愣,眉心顿时拧在了一起。 这人莫非是…… 沈明月豢养的小白脸?! 现在仔细一看,此人年纪不大,但样貌却格外清秀。 谢敞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沈明月,你竟然寂寞成这样?” 一边勾引着叶枕戈,期盼不被冷落,一边在外头偷偷养小白脸! 她未免也太大胆了! 沈明月怔了怔,“你胡说什么呢?” 她维护自家人天经地义,和寂寞有什么关系? 谢敞黑着脸道:“我哪句话说错了?昨夜才勾引完叶枕戈,今天又出来见你的相好。若让叶枕戈知道你背着他养了个小白脸,他一定……” “啪——” 一个耳光突然甩在了谢敞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一时怔在原地。 “清醒些了吗?”沈明月问道。 这一巴掌实在用力,打得她的手都有些发麻发疼。 但她实在忍不了了! 从前谢敞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就罢了,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敢造她的黄谣! 真是脏的人眼里看什么都脏! 不多用些力气,她都怕扇不出谢敞脑袋里的屎! 半晌,谢敞终于回过神。 火星子从他眼底蹿了出来,他咬牙:“你敢打我?” 沈明月:“打的就是你!亏你还是读过圣贤书的,方才那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什么勾引,什么养小白脸? 要不是她还有几分修养,她都想当众朝谢敞吐几口唾沫! 沈曦和解释道:“这位兄台,我与沈姐姐是本家人,她是我远房堂姐。你什么都没问清楚,就靠着脑中一番臆测污人清白,实在是过分!” 这世道女子名节尤为重要,刚才那番话要是传了出去,不知会给沈姐姐带来多大影响! 他觉得,沈姐姐打得好! “你是她堂弟?” 谢敞明显不信:“沈明月那么有钱,怎么会让自己的堂弟在万卷书铺做打杂小厮。” 怕不是顶着堂弟的名头,方便沈明月养他! 沈曦和说道:“我刚才说过,我只想自食其力。沈姐姐有钱,不代表她就要补贴我。不劳而获尤为可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谢敞眼皮一跳。 脸更疼了。 沈明月气得很,转身对沈曦和说道:“跟这种人多说无益,你跟我走,过几日我为你寻一位好先生教导,来年春闱,你定能榜上有名!” 至于谢敞,她现在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第四十七章 退!退!退! 沈明月带着沈曦和径直离开书铺。 几人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人错愕道:“沈明月刚才说要请一位先生教导那个打杂小厮,还指望他金榜题名?我没听错吧?” 另一人道:“无知妇人向来如此,以为只要读过几天书,有个名师教导就能学有所成。但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如谢兄一般才华横溢。” 话题被引回谢敞身上。 但谢敞刚才挨了一巴掌,脸上的痛感还未消退。 就算被人捧着,他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 一位好友拍拍谢敞的肩。 “我记得青鹭书院几位名师都指导过谢兄,还说只要谢兄潜心向学,来年春闱必能高中!算算时间,谢兄是不是也该带上束脩,找他们指教一二了?” 春闱在即,求学者众。 只要是有些名气的学者,门槛儿都快被莘莘学子踏破了。 谢兄想科考入仕,少不得在考前加把劲。 谢敞却是冷哼:“能指点我是他们的福气,那几位名师这些天估计都眼巴巴地等着我上门求学。” 先生们说过,他有状元之才! 他们指点自己,不就是为了日后他金榜题名之时用他做招牌? 至于束脩,他明日上门拜访时简单备些就是。等他考上状元,有的是别人求他的时候。 马车上,沈曦和看着沈明月,几度欲言又止。 沈明月瞥了他一眼。 “有话直说。” 沈曦和:“刚才那位公子似乎与沈姐姐是旧相识。” 沈明月直言:“老相识了,在嫁给世子之前,我曾和他有过三年婚约。” 沈曦和愣了愣。 沈姐姐人美心善还有钱,配世子爷挺合适。 但方才那位公子,傲慢无礼,口中秽语不断,他实在看不出那人哪里堪与沈姐姐相配。 这类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己没什么本事,又不想在女子面前丢了颜面,便会一力打压女人,非将对方贬低到尘埃里去,才能显出他男人的威风。 与这种人有过婚约,真真是天大的不幸! 沈曦和同情地看着沈明月。 “沈姐姐,你从前好可怜!” 沈明月深以为然。 “那你就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最好来年春闱便高中进士,好好替我出一口气。” 沈曦和怔了怔,“沈姐姐真要为我请名师教导?” 他眼底透出欣喜的光,大镛学术百家争鸣,不少名师都汇聚于京城。 要是能被那些人指导一二,自然对他大有裨益。 但他同时又有几分犹疑。 “我听闻京城里厉害的先生颇多,只是那些人轻易不收学生。就算要拜师,也需要付不少束脩……” 沈明月胸有成竹道:“我自有办法让你拜师成功。不过……” 她看了看沈曦和的衣裳,“你这身衣服是该换一换了。” 先敬罗裳后敬人,她要为沈曦和寻一位名师,总不能让他继续穿这身浆洗得发白的衣服。 次日,青鹭书院。 沈曦和跟着沈明月下了马车。 恢宏气派的书院门前匍匐着两只八尺高的石狮,来往其中的学子络绎不绝。 沈曦和久久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沈姐姐想让我来这儿读书?我听说这是京城最有名的书院,里面的教书先生个个才学高深,教出的学生不比国子监差。” 沈明月说道:“这儿的教书先生是厉害,但能不能学有所成,还得看你自己。” 她抬步走进青鹭书院,沈曦和连忙跟上。 一路上,没有人拦过他们。 沈曦和暗自诧异,沈姐姐似乎对这儿很熟悉! 事实上,沈明月的确对这儿很熟悉。 当初谢敞名落孙山,曾一度陷入失意。 她为了给谢敞再铺出一条登科入仕之路,特地来求书院的老先生们收他为徒,为他指点一二。 来得最频繁的时候,她一个月求见了墨院长十二次。 但青鹭书院挑学生从来都是择优录选,要么就是从小便在这里读书,是老先生们的内门弟子。想要半路塞个人进去并不容易。 最后还是以她出资重修青鹭书院为条件,才终于让那些老先生答应空闲时指点谢敞一番。 沈明月带着沈曦和来到墨院长的住处。 还没进院子,她就听见一阵吵嚷。 “院长说了,今年不收学生!你们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我家小侯爷一直颇得书院几位老先生看重,就算他们不收其它学生,也不可能不收小侯爷!” 院中,谢敞和他带着的小厮,正在被人驱逐。 青鹭书院的书童一脸晦气。 小侯爷怎么了? 来青鹭书院求学者众多,当初瑞王世子来了,院长也是说不收就不收。 “你们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动粗了!” 还小侯爷呢…… 没脸没皮,哪有什么小侯爷的气度! 眼见书童拿起扫帚,谢敞瞪大双眼:“你放肆!” 青鹭书院的老先生住的地方各不相同,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被人轰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从前那么受先生们重视,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那些人就对他换了一个态度,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墨院长更是连见都不见他一面,派了个书童来打发他! 书童皱眉,放肆就放肆。 院长都不待见的人,他给什么好脸? “退!退!退!” 书童拿着扫帚一路把两人扫出院门,忽然抬头看见沈明月,几人都是一愣。 谢敞:? 沈明月:? 沈曦和:…… 诶,又是晦气的一天! 见到沈明月,谢敞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襟,试图挽回自己被书童驱逐时留下的窘态。 沈明月视线一垂,一眼看见小厮手上提着的,两条烟熏的肉干。 她一愣,“这莫不是……束脩?” 书童嘲道:“没错,这就是堂堂‘小侯爷’拜师求学的诚意!” 听出书童语气里的阴阳,谢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梗着脖子:“有何不可?” 他是来求学的,不是来捧臭脚的。 难不成要他拿出金山银山才算有诚意? 虽然他今日只拿了两条肉干,但来日他考上状元,这些人不都得反过来求他! 沈明月抿了抿唇,看向谢敞的神情一言难尽。 “你,好穷酸……” 第四十八章 钱难挣,屎难吃 凡是拜师求学,总要给些学费,这学费便被称为束脩。 虽然孔子当年收徒时只要给上两条肉干就能当束脩之礼,但这里毕竟是京城,米珠薪桂的地方。 沈明月万万没想到,谢敞身为永安侯府的小侯爷,束脩之礼竟然也只是两条肉干…… 墨院长能看得起他才怪! 活该他被扫地出门! 听到沈明月用“穷酸”二字评价自己,谢敞一愣。 眼里明显闪过几分恼怒。 “沈明月,你什么意思?” 沈明月皱了皱眉,“意思就是,你,太抠了。” 能花几百两银子在外面喝酒吃饭,却只愿意花不到二两银子买肉干拜师求学,他这都什么金钱观? 穷且益抠,永坠青云之志? 从前她想保全谢敞的自尊心,没少在暗中帮他铺路。 如今她撒手不管,也没再给书院送什么甜头。谢敞还想以两条肉干换来优待,做梦呢? 谢敞咬了咬牙,问道:“那你呢,你又来干什么?” 沈明月坦然道:“我带曦和来求学。” 谢敞一愣。 看了沈曦和一眼。 换下那身粗布衣裳,沈曦和今天穿了身体面的檀褐绫锦袍,袍前绣着栩栩如生的梅花缠鹿图样。 这身衣服颜色低调,但品味高雅。 不过换了身衣裳,沈曦和与他昨日所见,竟判若两人。 谢敞愕然:“你还真想请先生指导他?” 他以为昨天沈明月不过是在他朋友面前装装样子,故意说那些话来气他。 送沈曦和来青鹭书院这种好地方,沈明月真以为他能考上? 谢敞面露鄙夷。 沈明月到底是个无知妇人,见识也太短浅了! 然而,沈明月对他的鄙夷并不理会。 她径直越过眼前人,对书童道:“烦请通传一下,沈明月特来拜会墨院长。” 面对她,书童登时换上一副笑脸。 “您稍等!” 说完转身进了屋。 谢敞瞥了沈明月一眼,出声道:“别白费心思了,墨院长说了,今年不收学生。” 就算她想为沈曦和铺路,这条路也走不通。 沈明月没搭理他。 谢敞自讨没趣,又看向沈曦和:“你是哪里人?” 沈曦和愣了愣,如实答道:“我是鲤州人氏。” 霎时间,谢敞鄙夷更甚。 鲤州,他知道。 乡下地方,离南蛮之地不过百里之遥。 谢敞嗤声:“沈明月,你就算想培养读书人光耀沈家门楣,也该挑个有潜力的。让鲤州出来的读书人来求学,这不是闹笑话吗?”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她终于开口:“我做什么决定,关你什么事?” 都被人这么赶了他还不走,脸皮可真够厚的! 谢敞一噎。 他是不想沈明月押错宝才好心提醒,她什么态度? 他蹙眉,“你可以不信我,但就算你在这儿等到地老天荒也没用。我都见不到墨院长,何况是你!” 他话音刚落,书童就走了出来。 谢敞微微一笑。 让她不听劝,一会儿等着被书童赶吧! 这时,书童走上前,躬身作揖:“沈小姐,墨院长请您进屋谈。” 沈明月秀眉微挑,转身看向谢敞:“(ˉ▽ ̄~) 切~~” 带着沈曦和,沈明月大大方方地走进院中。 谢敞一愣,立即拉住一同往里走的书童,诧异道:“你没传错话?墨院长见她不见我?” 书童顿时蹙眉,“当然没弄错!” 谢敞瞳孔一缩。 这怎么可能! 沈明月不过是个无知妇人,墨院长为什么要卖她面子? 这时,书童低头看了看谢敞小厮手中的肉干,叹道:“小侯爷,你还是回家吧,读书的时候多吃点肉干,争取补补该补的地方……” 青鹭书院是什么地方,每天来这儿送束脩之礼的人多得能踏破门槛。 在那么多送束脩的人里,就属他的束脩最为寒酸。 他也是多年没在京城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屋中。 墨千成看着笑眯眯走进屋中的沈明月,放下手里的书卷,道:“沈姑娘,噢,现在该称你为世子妃了。” 沈明月笑道:“叫什么都一样,先生若是喜欢,叫我小妮子都成!” “油腔滑调!” 墨千成捋了捋髭须,抬眸:“你不是和谢小侯爷闹掰了么,还来青鹭书院做什么?” 当初沈明月为了让他们指点谢敞,没少给青鹭书院砸银子修缮, 就连门口那两只大石狮子都是她找人定做的。 但今年谢家与沈家退了亲,二人也各自嫁娶了,沈明月每年往青鹭书院里砸的银子自然也停了。 墨千成默了默,狐疑道:“难不成你的胸襟宽如大海,都闹掰了还愿意为他铺路?” 沈明月嘴角一抽。 在他们眼中,她竟如此痴迷谢敞! “与他无关。” 沈明月说完,对沈曦和使了个眼神。 沈曦和立即上前几步,“晚辈沈曦和,见过院长!”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镛不缺博学的大儒,但墨千成绝对是大儒中的大儒,翘楚中的翘楚。 墨千成看了他一眼,回头问沈明月:“你亲戚?” 沈明月:“我堂弟。” 墨千成:“我说过,我不轻易收学生。” “这是自然,我们规矩照旧?” 墨千成低头喝了口茶,“我不愿意!” 沈明月一愣。 “为什么?” 她每年给青鹭书院送那么多钱,不香吗? 看看这屋里的屏风,看看那精致的香炉,再看看书架上的孤本! 那可都是她送的! 墨千成说道:“你可知过去两年,谢敞对老先生们有多傲慢无礼?因你一句不要打击他,所有人都捧着他。他一心觉得自己有状元之才,有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墨千成顿了顿,“你送过来的人,太恶心了!” 过去答应沈明月指导谢小侯爷,是因为青鹭书院的确需要一笔银钱修缮。 他是个俗人,过不了没钱这一关。 但正是那笔银钱,让他吃了一肚子的屎。 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过去两年他深有体会。 就算谢敞是狗屎一样的学生,他也不能半路撂挑子不干。 好不容易沈明月没再送钱过来,他们之间的约定算是作废了,他心里不知多高兴。 现在沈明月又要往书院里塞人! 他怎知会不会再吃一肚子屎! 他不想再吃屎了! 第四十九章 我为你盖一间学堂 沈明月眼皮一跳,她当时一心将谢敞送进青鹭书院,倒没关注他之后的行事作风。 但以她对谢敞的了解,墨千成说的大抵不是假话…… 谢敞从来骄傲自大。 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一直是他对自己的定位。 哪怕只有三分才学,在别人的吹捧下,他也相信自己有状元之才。但他要是真那么聪明,就不至于在三年前名落孙山了…… 沈明月不禁皱眉。 该死的谢敞! 自己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影响她培养沈曦和! 沈明月冲墨千成笑了笑。 “墨院长,虽然谢敞是很恶心,但咱们看人不能一概而论,您不能因为我之前推荐的人是一坨屎,就认定我后来推荐的人也是一坨屎。” 她讪讪道:“您这样对沈曦和不公平。” 墨千成长长地“嘶”了声,灰白的眉间缠上浓浓的烦闷,“你都让我吃了两年屎了,还跟我要公平?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沈明月:…… 她咬了咬牙。 谢敞啊,你真是该死啊!! 沈曦和眉头紧锁。 看样子,事情不好办。 而且听他们刚才话里的意思,就算墨院长答应收下他,沈姐姐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时,沈明月抿了抿唇。 “墨院长,我为你盖一间学堂!” 墨千成一愣:“你说什么?” 沈明月道:“您虽然在青鹭书院当院长,但并未在老家起过学堂。我以您的名义,在您的老家盖一间大学堂!对外就称您把这些年在京城挣的银两,都回馈乡里了!” 青鹭书院已经修缮妥当,他自然不在乎银钱。 那脸面呢? 她给墨千成造势,给他最好的名声,让他能被乡里歌颂百年! 墨千成看着沈明月,倒吸一口凉气。 有钱人,说话的底气就是粗。 但…… 墨千成眯了眯眸子,眼尾的细纹止不住颤抖,“你这么说,我更害怕了……” 谢敞那坨屎已经够恶心了。 这次沈明月又花那么多钱,天知道沈曦和以后会有多恶心? 沈明月直言:“就半年,您只需要教导曦和半年就够。若他求学时不敬师长,或是有让您不满意的地方,您随时可以把他赶出青鹭书院!” 墨千成愣了愣。 这倒是个极其令人心动的条件。 若他能随时赶人,就意味着哪怕沈曦和是和谢敞一样的狗屎,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把这坨狗屎给铲出去! “这……” “很划算的,先生!” “我……” “流芳百世啊,先生!” 墨千成抿了抿唇,这么好的条件,他似乎真的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沈明月:“墨院长若不信我,我可以与你签契书!” 墨千成哼哼。 “那倒也不必,我知道你出的起那些钱。” 犹豫了片刻,他的视线落在沈曦和身上,“想让我收他为徒,他必须先经过我的考验,要是他资质平平,我看 了 *你也别浪费那些银钱了。” 沈明月一愣。 墨千成是儒学大家,她还真不敢保证沈曦和能过这一关。 这时,沈曦和却主动作揖道:“先生请问。” 沈姐姐已经为他做到这一步了,如果他连回答几个问题的勇气都没有,就太对不起沈姐姐了。 墨千成微微挑眉,年轻人,挺自信. 他连出了三个问题。 沈曦和略微思忖了片刻,一一作答。 在沈明月听来,那些问题个个都十分刁钻。 待三个问题答完,她紧张地问:“墨院长,如何?” 墨千成微微一笑,“他比谢敞那小子聪明。” 沈明月脸上的笑容霎时绽开,有希望? “不过,年轻人稚气未脱,看事情的角度太理想。” 沈明月的心又咯噔落了下去。 有点聪明,但稚气未脱,到底是够不够好? 沈明月搓搓手,“院长……” 她想好了,要是墨院长觉得沈曦和资质不够,她就给院长再盖两间学堂! 她有钱! 墨千成看了她一眼,“这个学生,我收了。明日卯时,来青鹭书院听学。” 沈明月喜出望外,连忙提醒已经愣住的沈曦和。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行拜师礼!!” 沈曦和这才回过神,噗通一声朝墨千成跪了下去。 连磕三个响头。 “学生沈曦和,拜见先生!” 一直到离开墨院长住处,沈曦和还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 他不仅进了青鹭书院,还拜了墨千成为师? 这种事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 只是,沈姐姐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沈姐姐!” 沈曦和突然停下脚步。 沈明月回头看他。 “怎么了?” 沈曦和眸光坚定,语气郑重:“今天沈姐姐为我做的一切,我铭记在心。那些钱,我将来一定会还你的!” 沈明月怔了怔。 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参军入伍前的宣誓。 沈明月默了默,讪笑道:“其实,你不至于这么严肃,一点小钱……” 沈曦和:? 这叫一点小钱? 沈明月解释道,“修座学堂花不了几个子,我每年都捐钱修学堂。” 今天开出的条件,对她来说不过是把其中一座学堂修在了墨千成老家,冠上了墨千成的名号而已。 沈明月摆摆手,一脸淡定:“多大点儿事啊。” 沈曦和:???? 沈明月为他做的一切固然让他震惊不已,但沈明月的富有更加让他匪夷所思。 她把盖一座学堂称之为——多大点事?! 沈明月笑道:“别想这些了,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做两身衣裳。明天来读书,咱们大大方方的!” 沈明月自顾和他说话,全然没注意书院门口多出个人影。 “沈姐姐小心!” 沈曦和隔着衣袖拉住沈明月,才没让她撞上那人。 沈明月心有余悸地扶了扶发钗。 抬头一看,“谢敞?” 他怎么还没走? 谢敞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嫉妒。 “你刚才说‘明天来读书’,你真把沈曦和送进青鹭书院了?” 方才看沈明月去见墨院长,他就十分不甘心,一直等在这里,也是想最先知道结果。 他一直觉得沈明月不可能成功。 可是刚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沈明月想办的事竟然办成了? 就一个乡下来的沈曦和? 凭什么! “关你屁事!” 沈明月不想和他纠缠,绕过他往外走。 她还要带沈曦和去做衣裳呢。 哪料谢敞脸色一变,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扯了回去。 “你给我站住!” 第五十章 沈明月,你欠我的 沈曦和一惊,大步上前:“你想干什么?” “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谢敞一把将他推开,沈曦和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谢敞回头看向沈明月,笃定道:“不论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你能把沈曦和送进青鹭书院,定然也能帮到我。你现在就去找墨院长,让他一并指点我。” 沈明月眯了眯眸子,谢敞说这话是不是说得太理所当然了? 她冷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曦和是她堂弟,她有余力,帮沈曦和一把很正常。 可谢敞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敞死死盯着沈明月,手上的力气无声加重。 “三年前的春闱,我本该登科及第。要不是你,我怎会名落孙山再读三年!是你害了我!” 语气里带着恨意,“沈明月,你欠我的!” “就算是为了还这份债,你也该出面为我解决此事!” 顾不得手腕上传来的痛意,沈明月惊讶道:“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谢敞这么说,他朋友也这么说。 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做过对不起谢敞的事? 沈曦和本想上前,但听二人的对话似乎牵扯到什么陈年旧事,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暂行观望。 “你不记得了?”谢敞睚眦欲裂。那么重要的事,沈明月竟然不记得了! 她果然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谢敞问道:“三年前,我们刚定下婚约不久,你非要让我陪你给我娘选一件礼物,你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明月默了默,“是有此事。” 谢敞冷冷笑了笑。 “那天天气极差,我陪你挑完礼物回去的路上,就遇上了暴雨。我着了风寒,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才好。若不是那时候落下学业,我怎么会考不上?” 沈明月一阵语塞。 谢敞:“想起来了吗,无话可说了吗?” 三年前他落榜,就是沈明月害的! 过去沈明月总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试问哪个男人会对一个毁掉自己前途的女人有好脸色? 沈曦和拧了拧眉。 谢敞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寒窗苦读十年,能因为一次风寒就考不上,只能说他自己本来就没多大本事…… 沈明月怔了怔,“在你的记忆里,这件事是这样的?” 谢敞道:“不然呢?” 他的记忆还能有错? 沈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要提过往,那我便替你好好捋一捋当时的事。” “三年前你我婚约刚定,是你几次三番地提醒我谢夫人的生辰快到了,要我挑个最好的礼物送去。我不懂谢夫人的喜好,才会邀你同行。” 谢敞只记得她说要给谢夫人买礼物,却不记得这个要求是他提出来的。 真不要脸! 沈明月顿了顿,“我记得当时你也给谢夫人挑了件中意的生辰礼,而且,你那件生辰礼的钱也是我付的!” 沈曦和脸色一变。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吃软饭? 谢敞脸色发青地辩驳:“那你,你分明可以换个日子,为何偏偏选下大雨那天!我生病都是因为你!” 沈明月讥道:“那天你是着了风寒,但不出三日你就好了。是两日后程碧玉说她不开心,你为了哄她,在寒冬里陪她游湖,才又着了凉,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你少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她记得谢敞还在病中时,有好几个人去探望过他。 但他不想让别人怪程碧玉,就只说了陪她买礼物这一件事,以至于旁人当时都以为是她害谢敞病成这样。 别人不明真相也就罢了,他谎话说多了,连自己也骗了吗? 谢敞怔了怔。 这才想起当时陪程碧玉游湖一事。 但那时玉儿心情不好,他只是陪着纾解心绪,又有什么错? 谢敞嘴硬道:“就算我后来是因为游湖生病,那也是因为……因为之前风寒没养好!” 反正沈明月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她难道不应该负责? 沈明月面露鄙夷,“不,你只是落榜失意,又接受不了自己的无能,才想找个人怪罪谴责。” 这个人不会是程碧玉,那就只能是她这个粗俗无知的商户女。 就算没有那次风寒,谢敞花在程碧玉身上的时间也远不止十天半个月,他考不上不是因为别人。 纯粹是因为他是个蠢货! 被沈明月无情戳穿他这些年最后一块遮羞布,谢敞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他既羞愤,又恼怒。 可他对沈明月全然没有办法! 手上的痛感愈强,沈明月拧眉说道:“放手!” 谢敞怔了怔。 他不想放。 这时,他又一次注意到沈明月嘴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怒火混着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他再也忍不了了。 之前种种都是他的猜测,但沈明月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今天必须弄清楚! 用力拉过沈明月,谢敞咬牙,“你跟我走,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沈明月怔了怔。 谁要跟他走?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给我放手!” 谢敞不听,只拉着她往外走。 沈明月气得厉害。 听不懂人话吗? 那她不介意再给谢敞一个大嘴巴子,让他清醒清醒!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揪住谢敞的后领,扯着谢敞退了几步。 沈明月扬起的手都没来得及落下,那人沙包大的拳头就已经砸中谢敞的俊脸。 “砰!” 谢敞应声倒地。 沈明月震惊地看向还在甩手的沈曦和。 “你……” 沈曦和挡在了她身前:“沈姐姐别怕,有我在,他别想带走你!” 侯府小厮惊呆了,扔了手里的肉干就往谢敞身边跑。 “小侯爷,小侯爷!您没事吧!” 谢敞被打得眼冒金星,被扶起来的时候,人还晕乎乎的。 沈曦和警告道:“小侯爷,我沈姐姐不想跟你走,你何必强迫她?从前我在家中没少干粗活重活,你若不学不会好好说话,我也略有些力气和拳脚!” 第五十一章 他们一家都疯了吗? 待谢敞眼神恢复清明,他看向沈曦和。 “你敢打我?” 沈明月他奈何不得,一个沈曦和他难道还教训不了吗! 谢敞撸起衣袖,“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半个时辰后。 谢夫人惊慌失措地冲进大理寺。 “敞儿!” “敞儿!” “娘!你小点声……” 谢敞捂着自己发青的眼眶,神情略显尴尬。 谢夫人扭头一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你伤成这样!” 谢敞发髻散乱,满身是伤,除了脸上清晰可见的淤青,身上的衣服也扯坏了几处,半截衣袖耷拉在手边,衣袖下隐约可见被揍出来的大片红肿。 跟在谢夫人身后进来的永安侯看到谢敞这副模样,脚步都僵了一下。 谢夫人当场嚎啕大哭,转头又将怒气撒在小厮身上。 “你是怎么服侍的?让你陪着敞儿送束脩,你竟然看敞儿被打成这样,你不知道拦着点吗?” 小厮战战兢兢抬头,露出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 “夫人,拦,拦不住……” 永安侯拧眉:“到底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坐在堂上,尴尬地挠挠额头。 “谢小侯爷与沈少爷在书院起了争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幸有路过的学子拉开两人,是谢小侯爷让人报的官。” 京城里每天都有纨绔子弟打架,但没几个人会真的闹上官府。 像谢小侯爷这样打完架还要告人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开了眼了! 永安侯皱眉:“沈家还有位少爷?” 沈明月道:“沈曦和是我堂弟,自是沈府的堂少爷。” 沈曦和低着头,当时谢敞摩拳擦掌说要教训他,谁知道那厮根本就是个空壳子,看着高高壮壮的,其实根本挨不了两拳。 他一个人打俩都赢了! 谢夫人看向沈曦和。 他的嘴角破了皮,但与谢敞相比,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你将我儿子打成这样?大人,我们要告死他!我要让他吃牢饭!”谢夫人大声尖叫起来。 亲儿子被打成这样,她已然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谢敞也冷哼了声,威胁般看了沈明月一眼。 “此事,我绝不会善了。” 沈明月费尽心思将沈曦和送进青鹭书院,就是想让他科考入仕。 可沈曦和身上如果背上官司,再去大牢里蹲上几年,春闱和科考这辈子就都别想了。 沈明月不帮他,也别想帮别人! 至于大理寺卿这边,他更不需要担心。 他可是侯府继承人,沈曦和不过是个乡下学子,案子该怎么断,他相信大理寺卿心里有数! 想到这里,谢敞心里一阵畅快,脸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咳咳……” 大理寺卿咳了两声,尴尬道:“谢夫人和小侯爷恐怕没弄清楚,二人的情况属于……互殴。” 谢敞一愣,是他听错了? 大理寺卿竟然没站在侯府这边? 谢夫人瞪大了眼睛,厉声尖叫:“我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说这是互殴?你到底会不会断案?” 什么大理寺卿,绝对是个昏官! 大理寺卿讪笑了两声。 “据学子说,当时两人都出手了,这就是互殴。” 这个案子人证不少,哪怕知道永安侯府他不能随意得罪,他也不敢随便把罪责推到沈曦和身上。 否则沈明月不服判决,把事情闹大,让世子来教训他怎么办? 前两日画舫上发生的事他也略有耳闻,那位瞎眼的世子爷如今似乎对世子妃宠爱得紧。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哪里得罪得起定王府! 他只想快快结束此事,最好两家人能握手和解,这样他谁也不得罪,还能继续当他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转头看向永安侯,赔笑道:“侯爷,您觉得呢?” 谢夫人不讲理,谢小侯爷又喜欢意气用事,那永安侯总是个能听得懂人话的吧? 永安侯盯着沈曦和,说道:“二人虽然是互殴,但是伤情不同,我儿伤得明显更重。互殴之时致人伤残,下手更重的那一方都要赔付医药费,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大理寺卿道:“那是那是,永安侯所言在理。” 谢敞打不过沈曦和,他吃了苦头,要点钱,很合理。 而且沈明月那么有钱。 相信这一点小小的医药费,她愿意出。 谢敞震惊地看着永安侯:“爹?!” 他挨了一顿打,爹不帮他告死沈曦和,竟然只想跟对方要点医药费? 谢夫人也道:“侯爷,敞儿可是你的嫡子,你怎么能不帮他出头呢?你这么做,以后谁看得起敞儿?” “你们都给我闭嘴!” 永安侯眉峰冷厉,一句话呵斥了两人。 当初没娶到沈明月,侯府损失了好大一笔钱,如今侯府捉襟见肘,不回点血怎么行! 至于谢敞那点伤,养养就好。 谢敞当初要是有本事同时稳住两个女人,权势财富两手抓,他今天何必自己出手! 大理寺卿笑着问道:“那永安侯觉得赔付多少钱合理?” 沈明月暗觉不妙。 侯府最难对付的从来不是谢敞和谢夫人,而是永安侯。 看他那副样子,怕是又在算计什么。 果然,永安侯开口便道:“我们要三万两!黄金!” 就算他真让沈曦和蹲大牢了又有什么用,充其量帮敞儿出一口气。 实打实的黄金才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笔钱不仅能让侯府重新变得富庶,还能…… 解那件事的燃眉之急! 大理寺卿一愣:“永安侯?” 他们一家都疯了吗? 三万两黄金,永安侯敢说,他也不敢听! 沈曦和的脸色已然发白,“我没那么多钱……” 莫说三万两黄金,他连三万两白银……不,是三万枚铜钱都没见过。 就算把他卖了他也凑不出一两金子。 永安侯冷冷一笑。 谁指望他? “你没钱,沈明月不是有吗?” 向沈明月要钱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 沈家富可敌国,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从沈明月身上剜下一大块肉。 沈明月眉头一拧,“你们想讹我?谢敞不过受了些皮外伤,你们给他用什么药要花那么多钱?” 第五十二章 旧相识? 永安侯理所当然道:“旁人的医药费自然不需要这么多,可敞儿是侯府嫡子,是侯府未来的指望。” 沈明月一愣:“那又如何?” 永安侯指着谢敞,狡诈道:“敞儿将来还要科考入仕,可今天沈曦和打伤了他,有不少拳头都落在他头上。若他因此伤了脑袋考不上,谁来负责?三万两黄金,买的不只是药材,更是侯府的将来!” 谢夫人怔了怔,她本来还在为永安侯不肯为谢敞出头生气。 但现在,她的心态变了。 那可是三万两黄金,她一辈子都花不完! 要是真能拿到这笔钱,就算让敞儿再被打一顿也值了! 她立即附和:“侯爷说的对,你们毁掉的是敞儿的将来,三万两黄金,一两都不能少!” 沈明月沉默了好一阵。 “你们的意思是,沈曦和的那几拳,直接把谢敞打成傻子了?” 谢夫人一噎。 虽然有点难听,但为了钱…… 谢夫人道:“也不是没可能!” 沈明月抿了抿唇,神情里透出几分为难:“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真赔不了那么多,因为他确实傻……” 谢敞脸色一青,“你说谁傻!” 沈明月立即指向永安侯夫妇:“你爹娘说的,他们说你考不上!而且你三年前就考不上!” 一时间,他的脸色更青了。 他捏紧了拳头。 三万两黄金固然诱人,但亲爹亲娘为了这笔钱当众承认他以后可能是个傻子! 这一关他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这时,永安侯重重一咳。 要是敞儿说自己不傻,就真进了沈明月的圈套! 他神情阴鸷,威胁道:“敞儿,你若有事,侯府袭爵的机会就只能留给你不成器的二弟,爹当然还是希望你没事!你说呢?” 不过是一点薄面,他有什么放不下的! 等拿到钱,谢敞再凭本事考上进士不就行了吗,到时候还有谁会说他是个傻子? 今天的事如果办不成,谢敞日后也别想袭爵了! 谢敞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如果失去袭爵的机会,他这辈子就完了。 他看了看堂上的大理寺卿,又看了看一旁的沈明月。 “我……” “我确实头晕难受!” 谢敞咬着牙说完,身体晃晃悠悠地倒退几步。 谢夫人连忙扶住他,仰头对大理寺卿道:“大人你看,敞儿现在就快不行了,这都是沈家人害得!赔钱!让他们立刻赔钱!” 大理寺卿不禁扶额。 真没眼看了。 他好歹是个断案的官,对方是不是装的,他能看不出来吗? 要不然干脆把他打晕算了。 这档子破烂事偏偏被他遇上,真是倒霉! 沈明月属实没想到侯府为了讹钱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就连最好面子的谢敞,都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是个傻子!! 她一时有些无措。 黄金对他们的诱惑力这么大吗? 这时,永安侯冷笑:“若你们不想赔钱,那就让沈曦和从此入府为奴伺候敞儿,就算是赔罪了。什么时候敞儿彻底康复,我们就什么时候放他出府。” 大理寺卿闻言,立即抬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本大人觉得可行!” 比起三万两黄金,这个要求合理多了。 永安侯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但大理寺卿不知道,这也是永安侯算计的一环。 他太了解沈明月了。 她有钱,但心软。 对那些弱势的人,总是想力所能及地帮一帮,否则她也不会天天挥霍沈家钱财做善事。 她不会忍心对沈曦和置之不理的。 沈明月一阵沉默。 一旦沈曦和入府为奴,侯府一定不会放过他,还会找个理由狠狠地折磨他。 到时候沈曦和春闱无望不说,还有可能搭进性命。 不给钱,无法善了。 给了钱,以后谁都可以以此为借口讹她。 就在她纠结该怎么做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通传。 “定王世子到!” 沈明月一惊。 她不想给叶枕戈添麻烦,所以事情发生后并未让人回府传话,他怎么会来? 思索间,叶枕戈已扶着明桑的手步履生风地走进审堂。 大理寺卿连忙起身:“见过定王世子!”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定王府世子是真真地把沈明月放在心上! 还好他刚才没有随意断案,把问题都推到沈家人身上。 他赌对了! 有世子爷在,此事恐怕不太好办了…… 叶枕戈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沈明月面前。 他唇线紧抿,阴沉的脸上透着难以琢磨的情绪, 沈明月怔了怔,有些紧张。 刚要开口,他已先问:“伤着了么?” 沈明月摇摇头,“不曾。” 叶枕戈:“不是带沈曦和去书院求学吗,怎么会打起来?” 沈曦和低着头:“是我惹事,牵连了沈姐姐。” 沈明月立刻道:“不是他的错,今日我们与谢敞在书院恰好碰见,我与他话不投机不想多说,谁知他偏要拉我私下交谈。沈曦和是为了护着我,才与他发生了争执。” 咦? 还有这种瓜? 大理寺卿竖起了小耳朵。 他迅速将现有信息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一条他觉得可信度很高的线索——谢小侯爷对世子妃旧情难忘,沈家堂弟义愤填膺出手相救! 真是好大一出戏! 叶枕戈抿了抿唇:“他扯你了?” 沈明月点点头:“嗯。” 叶枕戈周遭的气息顿时变的阴冷无比。 他早该剁了那双狗爪子! 这时,谢夫人气愤开口,“敞儿与沈明月是旧相识,想私下说两句话有什么错?” 叶枕戈都瞎了,定王府迟早要完。 她才不怕这个死瞎子! 倒是沈曦和,他将敞儿打成这样,今天就算是定王来了,沈明月也得赔钱! 叶枕戈神色一凛,细细琢磨后吐出三个字,“旧相识?” 沈曦和立即解释:“世子爷,就算是旧相识,也没有强拽沈姐姐走的道理。当时沈姐姐不肯跟他走,手腕都被拽红了。” 谢敞额角青筋一跳,“那是我和沈明月的事,轮不着你……” 叶枕戈剑眉一拧。 毫无预兆的,鸽灰色衣摆掀动,世子爷突然抬腿,一脚踹向谢小侯爷胸膛。 谢敞的身体直直飞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她心里,有我! “噗……” 谢敞撞上梁柱,喷出一口鲜血。 沈曦和那种小打小闹,下手再重顶多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但世子爷十四岁提枪上马,磨出的一招一式都是为了取人性命,谢敞哪儿挨得住这一脚。 他胸中血气翻涌,五脏六腑更是疼得要命。 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叶枕戈怒意未减,再次上前一脚踹向谢敞右肩。 咔擦—— 谢敞的肩胛骨应声断裂,人也翻到在地。 他呕出一口鲜血,眼下竟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啊!!” 谢夫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失声尖叫。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叶枕戈的厉害。 饶是看不见,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杀了谢敞。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谢敞身边。 “敞儿!” 谢敞张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谢夫人被吓得当场嚎啕大哭,“天理呢,王法呢!定王府世子当众行凶,竟没有人管吗?” 大理寺卿愣了愣。 世子爷话不多说上来就是两脚飞踢,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怎么管? 他也是才回过神! 大理寺卿:“世子爷,息怒!您息怒!” 叶枕戈置若罔闻,只阴沉着脸继续朝谢敞走去。 眼下他动了怒,竟是起了杀心。 几次三番饶过谢敞,他还真以为自己奈何不了他么? 永安侯心底一颤。 再打下去敞儿就真的废了! “叶枕戈,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怒吼一声,突然对叶枕戈挥出拳头。 从前他也打过几年战,那拳头来得狠厉,直冲叶枕戈面门而去。 可下一秒,叶枕戈侧身躲开。 永安侯带风的拳头被他一手握住,掌心用力,他狠狠捏住永安侯的拳头。 竟将永安侯的拳头借势打回。 被自己的拳头击中胸口,永安侯猛退几步。 趁着这个空隙,叶枕戈“咻——”一下拔出明桑的配剑,挥向谢敞。 “叶枕戈!”沈明月骤然出声。 世子爷动作一滞。 剑锋稳稳停在了离谢敞喉咙一寸之处。 沈明月连忙上前,握住他空着的手,“算了……” 她从前听说叶枕戈失明后性情暴戾,刚嫁入定王府时也心有惴惴。 如今亲眼看见他发怒动手,她才发觉传闻所言非虚。 他并不是好说话的人,手段甚至称得上狠辣。 但叶枕戈今天要是血染公堂,就算皇上宽厚不治他杀人重罪,此事也难善了。 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原本还在大哭的谢夫人已经噤声,生怕自己再发出一点声响,眼前这尊活阎王真的削了谢敞的脑袋。 永安侯眼皮狂跳,眼下也不敢再动。 长剑就在叶枕戈手中,他只消轻轻一抹,敞儿小命休矣! 叶枕戈没动。 沈明月默了默,“胜意……” 声音似是恳求。 叶枕戈身子一僵,冰冷的神情松动了些许。 “谢小侯爷强掳世子妃,意图不轨。多亏沈曦和及时出手相救,才不至酿成大祸。” 声音里透出浓浓杀意,“谢小侯爷,你好大的胆子!” 只是两脚飞踢,都算便宜了这小子! 要不是沈明月拦着,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永安侯一愣。 “什么强掳,敞儿何时做过?” 哪知他一开口,叶枕戈手中的剑就抵住了谢敞的喉咙,在谢敞脖子上擦出一条血痕。 永安侯瞳孔一缩,“世子!世子且慢!”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清,眼前的叶枕戈和三年前那个满身锋芒的定王府世子并无区别。 若叶枕戈动怒,谁也拦不住他。 既然三年前的叶枕戈想杀谢敞根本不需要犹豫,那么今日的叶枕戈,同样不需要忌惮任何东西。 叶枕戈道:“沈明月不想与谢敞交谈,他却想强行将她拽去无人之处,这不是强掳是什么?” 换言之,就算他今日当堂杀了谢敞,侯府又能如何? 谢敞看着面前冰凉的铁剑,颤抖着身体,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的身体好疼,连呼吸都疼。 他只是想算计沈曦和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枕戈用利剑敲了两下谢敞的下颌,神情轻蔑。 “本世子今天教训他,也给永安侯提个醒,若再管不好这个儿子,下次他丢的便是性命。永安侯,你可听明白了?” 他向来不是和颜悦色的翩翩公子。 不信大可问问,战场上取敌人首级之时,他可曾眨过一次眼。 这三年他不问外事,收敛锋芒,他们便真以为他成了废人。 叶枕戈敲打的话似一块块重石落进永安侯耳中。 他咬了咬牙,“我这就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得到他的回答,叶枕戈手中剑锋微侧。 “咻”一下,利刃再次回到鞘中。 谢夫人一惊,她不敢相信这就是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 敞儿被伤成这样,侯爷竟忍心不管? “侯爷?!” “住嘴!” 不管谢夫人要说什么,永安侯都呵斥了她。 无知蠢妇! 要是再纠缠下去,敞儿今日怕是走不出大理寺! 叶枕戈反手牵过沈明月,“我们回家。” 沈明月看了看地上的谢敞,眉心微微隆起。 他今日的样子实在狼狈。 心上虽出了一口气,但他此刻满身是血的样子也实在让人恶心。 沈明月应声:“好。” 待他们走后,谢夫人才又一次抱着谢敞放声大哭,“敞儿!我命苦的敞儿!” 谢敞张了张嘴。 视线也跟着沈明月她渐行渐行的纤细背影慢慢远移。 谢夫人仿佛听见他说了几个字。 她连忙低头,“儿,你说什么?” 谢敞抬起一只手,指向沈明月离开的方向。 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心里,有我……” 谢夫人脸色一白。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沈明月那个祸害?敞儿会变成今天这样,不都是沈明月害的吗! 但此刻,谢敞眼中光芒闪烁。 因为这个答案足以抹平他今天所受的一切痛苦了。 沈明月若不是还爱着他,怎么会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他拦住叶枕戈的剑。 她明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但还是挡在了他身前。就连离开之前,她都不忘看他一眼。 她爱他! 爱得不自知,爱得不可自拔! 想到这里,谢敞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夫人,不可以吗? 离开大理寺,沈曦和被人先送回了沈府。 沈明月上了叶枕戈的马车,和他一起回定王府。 马车里气氛沉寂。 一路上,叶枕戈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 好几次沈明月想开口,看到他严肃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今天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叶枕戈生气很正常…… 可她越是沉默,叶枕戈心底的火气就越大。 半晌,叶枕戈蹙眉:“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沈明月一愣,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头。 “……抱歉。” 叶枕戈抿唇:“你在抱歉什么?” 沈明月:“又给你惹麻烦了,抱歉。” 叶枕戈不禁皱眉。 “就这?” 沈明月怔了怔,“还有?” 她惊疑道:“我犯了很多错吗?” 叶枕戈唇线紧抿,深吸了一口气。 不生气! 这是他自己选的姑娘! 不能生气! 叶枕戈道:“我从前跟你说过什么,若有事,直接来找我。可你呢?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永安侯都去了大理寺,你竟不知回府找人通传一声?” 沈明月低下了头。 “我……怕给你惹麻烦。” 叶枕戈自嘲一笑。 “沈明月,你是怕给我惹麻烦,还是从未信过我呢?” 沈明月的心猛地一跳,一双手也紧紧攥在了一起。 她的确…… 不曾彻底地信任过叶枕戈。 “你嫌我是个瞎子,靠不住,是么。”他的神情里闪过一丝落寞。 这世上谁嘲笑他,他都不会往心里去。 但如果嫌弃他的人是沈明月…… 如果是沈明月…… 他不想往下想。 喉结上下滚动,连手指骨节都捏得咯咯做响。 沈明月一愣,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可以指天发誓,我从未看不起你!我只是……” 叶枕戈:“只是什么?” 沈明月咬了咬唇,声若细蚊,“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不会长久。” 马车里骤然安静下来。 不会……长久? 她是这样以为的? 沈明月失意道:“太后娘娘为我赐婚之时我就知道,嫁给你,是高攀。你能不嫌弃我的出身,还处处袒护我,我心底很感激。但这样的袒护,又能维持多久呢。” 叶枕戈现在是对她很好,但这大抵是一时的新鲜。 她如果太过恃宠而骄,等这热忱退却,她又该如何自处? 倒不如少惹一点麻烦,再乖巧懂事一点。或许,他们之间就能更长久一点。 叶枕戈:“你觉得我会变心?” 沈明月没有否认。 “世上专情的男子能有几人,就算是我爹,也在和娘成婚后的十年里纳了两房小妾。我不奢求你能一直对我好,真的……” 叶枕戈无奈一笑。 他明白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沈明月,在我面前,你可以放肆的。” 沈明月抬头:“世子爷……” 突然,马车车身一震。 沈明月没坐稳,一时失衡,跌进了叶枕戈怀里。 叶枕戈倒反应迅速,宽厚的大掌稳稳拖住沈明月的后腰,任由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香将他一点点缠绕。 “对不住!” 沈明月一时慌张,连忙起身。 可这时,她后腰上的大掌将她往前一推。 沈明月再次跌倒,且以更紧密的姿态趴在了叶枕戈怀中。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抱住。 埋头在她颈肩,他深吸了一口气。 沈明月一怔,“世子爷,你怎么了?” 叶枕戈心中叹息。 这称呼,真就改不过来了吗? 也只有不让他杀人的时候,她记得唤一句胜意。 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力,叶枕戈说:“沈明月,我很委屈。” 沈明月一愣:“为什么?” 世子爷也会委屈? 他刚刚在大理寺里踹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像能受委屈的人! 叶枕戈道:“失明那些年,皇祖母没少为我的婚事操心,但那些女子不是贪慕王府虚荣,就是暗中嫌弃我是个残废。后来有个女子接了赐婚的圣旨,我以为我终于要有一位真心爱我的夫人了,我很开心,也想一心对她好。” 他顿了顿,“可是直到刚才我才明白,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夫人,她不爱我。” 他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都显得闷闷的。 “我夫人,她怎么可以不爱我呢。” 他的声音好生委屈,叫人听得心里一疼。 沈明月心软得很,一见他这幅模样,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他真心待她,她却把夫妻的感情放在秤上衡量。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枕戈将她抱得紧紧的,“我不求你在朝夕之间就爱上我,只是希望你别将我推开,始终与我远远隔着一条界限。这样也不行吗?” 他柔声询问:“试着将我放进你心里,不行吗?” 沈明月沉默了半晌。 她直起身子看向叶枕戈,此刻他委屈的神情,像极了某一年冬天她遇见的流浪小狗。 那只小狗匍匐在她脚边,呜呜咽咽的,不断发出可怜的声响。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可怜的小狗。 沈明月点了点头,终于应声:“好……” 叶枕戈一怔。 “你不许哄我,说了就要当真的。” 沈明月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在摸当初那只小狗。 “嗯,不哄你。” 叶枕戈低声一笑。 沈明月全然没有发现这笑声里还藏着几分狡诈。 兵不厌诈。 什么无助可怜,当然都是他装的。 靠着这一招,他反复从沈明月哪里讨到了不少好。 只要她愿意敞开心扉,他完全不介意从一只猛虎伪装成可怜的小狗。只要她愿意接纳他,就够了。 “那你抱抱我。”叶枕戈说。 沈明月抬手圈住了他的腰身。 叶枕戈微微一笑,鼻尖轻轻摩挲过她的鼻尖,在她不曾防备之时,他忽然仰头,在沈明月唇上吻了一下。 沈明月一惊。 直起身子就想往后退。 “世子爷!” 这可不是卧房,也不是无人踏足的清风院。 在马车上呢,他干什么! 叶枕戈委屈拧眉,“夫人,不可以么?” 不可以么? 委屈小狗的模样。 沈明月:“……” 第五十五章 他们吵架了 马车刚在定王府门前停下,温芷怡就从府中跑了出来。 沈明月被带去大理寺的消息传回来时,她和姨母正巧听见了。 没过多久世子表哥就怒气冲冲地去了大理寺。 她觉得,沈明月今天一定惹了大祸! 否则世子表哥派个人过去就行了,何必亲自过去,今天定然有好戏可看! “世子表哥回来了,沈……嫂嫂怎么样了?” 温芷怡站在马车旁,热情发问。 她本想叫沈明月的名字,但在叶枕戈面前,她还是想表现得好一点。 轿帘被人掀开,明桑搀着叶枕戈先下了马车。 沈明月呢? 温芷怡探头探脑地往马车里看,过了好一会儿,沈明月才红着脸探出身子。 温芷怡一眼看出她的衣裳上多了好些褶皱,发髻也显得松动凌乱。 虽然沈明月下马车前特地整理了一下,但车上没有铜镜,有些细微之处,她根本顾及不到。 这模样…… 温芷怡心跳加速。 莫不是世子表哥在车上和她起了争执,对她动手了! 一定是这样,否则沈明月从下马车后怎么就低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他们刚才一定吵架了! 叶枕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姨母担心你们,让我在这儿守着,她让你们回来后马上去见她。” 温芷怡心底有些期待,沈明月给定王府惹了麻烦,现在世子表哥又不待见她。 一会儿去见姨母的时候,定然有好戏可看! 这时,叶枕戈却转头对沈明月说:“你先回清风院。” 沈明月一愣,“婆母不是说……” “我会解决。”叶枕戈声音淡淡。 今天她大抵受惊了,他不想她再劳累。 “回去吧。”叶枕戈催促道。 沈明月点点头,转身往清风院走去。 温芷怡见状,心底更雀跃了。 世子表哥现在甚至不让她去见姨母,还把人赶回清风院,可见他们隔阂颇深。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沈明月走后,叶枕戈单独去见了温敏舟。 温敏舟听完事情经过,皱眉问道:“你是说,侯府的人纠缠沈明月,多亏了她堂弟在场,才没让那谢小侯爷得逞?而且永安侯还想借机索要巨额赔偿?” 定王妃半点不疑叶枕戈的话。 虽然她和这个儿子不亲密,但她很清楚,这种事胜意绝不会说谎。 叶枕戈道:“正是如此。” 温敏舟一双柳眉皱得更深。 “一个还没袭爵的小侯爷,也敢对世子妃动手动脚。” 她虽然不喜欢沈明月,但沈明月毕竟是她的儿媳。谢敞纠缠沈明月,分明是不将王府放在眼里。 还有那永安侯,他又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讹世子妃的钱! 她身为定王妃都没打沈明月嫁妆的主意,外头那些人倒想抠走沈明月身上的金银。 侯府真以为定王府没落了不成? 温敏舟默了默,又道:“此事也怪沈明月太爱往外跑,要是她少操心些外头的事,哪儿能三天两头遇上谢敞……” 叶枕戈薄唇一抿:“娘。” 就是知道定王妃会说这些,他才让沈明月先回清风院。 他沉声道:“沈明月从来就不是普通女子,儿子很喜欢她。哪怕娘对她不满意,也请娘看在我的份儿上,不要为难她。” 温敏舟心上一堵,这已经不是胜意第一次在她面前袒护沈明月了! “娘就是不明白,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就算胜意不喜欢芷怡,京中也还有许多贵女,抛开那些贪慕虚荣之人,依然有不少女子愿意真心待他! 可是他们为他议亲三年,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但谢敞接下赐婚圣旨的消息一传来,他就马不停蹄地入宫向太后娘娘求谕旨赐婚,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叶枕戈到底在想什么。 一刻钟后,叶枕戈从屋内走了出来。 温芷怡愣了愣,连忙走进屋内。 见定王妃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姨母……是不是沈明月闯下什么大祸了?” 温敏舟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温芷怡愣了愣,姨母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在可怜她一样? “沈明月没犯什么错。”定王妃道。 “怎么会没犯错?” 温芷怡不信。 没犯错的人怎么会去大理寺! 没犯错世子表哥怎么会在马车上对沈明月动手! 难道沈明月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姨母怕影响定王府,连她都不敢告诉? 她委屈道:“姨母这是拿我当外人……” “说的什么话!姨母向来最疼你!” 温芷怡:“可即便如此,姨母也无法让我如愿嫁给世子表哥。” 定王妃愣了愣,眼底透出几分对温芷怡的不忍。 刚才胜意同她说了很多。 他们母子鲜少交心,今日胜意愿意告诉她一些心里话已是难得,所以胜意说的绝对是真话。 他很早以前就喜欢沈明月,这份感情就算是她也不能撼动半分,芷怡就更没希望了。 “芷怡,有些事你强求不来。以后,你也别找沈明月的麻烦。” 温芷怡身体一僵。 姨母竟这样说! 若是连姨母都不帮她,她和世子表哥的事哪儿还有指望。 温芷怡眼眶一红,哭着跑了出去。 永安侯府。 谢敞一回府,永安侯就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为他诊治。 他胸前的骨头断了两根,肩胛骨碎裂,至少需要卧床休养几个月! 谢夫人听完,哭的撕心裂肺,“我儿子太惨了,都怪沈明月!都怪那个女人!” 永安侯心中惊颤:“还不住嘴,你忘了世子爷的手段?” 谢敞不过扯了沈明月几下,世子爷就想杀他泄愤。 要是让世子爷知道此事还被他们传扬了出去,坏了沈明月的名声,只怕他要连夜提剑杀进府中。 谢夫人唾了句,“沈明月就是个狐狸精!” 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程碧玉刚进屋就听见二人对话,脚步一顿。 又和沈明月有关? 待她看向床榻,谢敞满身是血地躺在那儿,大夫正在为他接骨。 她惊呼一声,扑到床边。 “夫君!” 程碧玉顿时哭了起来,“公爹,婆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永安侯今天被叶枕戈狠狠震慑了一下,对这件事避讳莫深。 要是让人知道他儿子和世子妃拉拉扯扯,险些被打成残废,不仅侯府的名誉不保,定王府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几日你只管在府中好好照顾敞儿,其它事,你不必过问。” 永安侯一句话堵住了程碧玉的嘴。 程碧玉心有不甘,仰头倔强道:“我夫君伤成这样,我难道都不配知道是何原因?” 谢夫人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那么多话?要是没照顾好敞儿,让他落下顽疾,我饶不了你!” 程碧玉咬着唇,委屈道:“是!” 谢敞在床上昏睡了足足三日。 他梦到了很多旧事。 第一次见沈明月,是爹带他去沈家议亲。 当时沈家刚出大丧,爹一路叮嘱他要好好表现,只有拿下沈明月那个小女子,才能保住谢家的富贵。 他那时是很看不起沈明月的,让他娶一个商户之女,他心底委屈。 可当他真的见到沈明月,却也不可免俗地被她的样貌吸引。 要不是因为他得了风寒并在春闱中落榜,他也不会将怨气撒在沈明月身上,之后他对沈明月的好感,也不会一降再降。 但是在梦里,他终于想起一些他从前忘记的细节。 那是在他的风寒痊愈后的第三日,沈明月从库房中取出极为珍贵的药材给他补身体。 他记得,那好像是沈父留下的一株百年灵芝。 原本,那是留给她陪嫁的。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了他。 熬过三日的浑浑噩噩,谢敞终于从梦中醒来。 “咳咳……” 一动,肩膀上就疼。 “夫君!你终于醒了!” 谢敞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看见守在床边的人是程碧玉,他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改娶程碧玉,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沈明月吧。 程碧玉连忙叫来大夫。 “谢小侯爷没有大碍,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不出三个月就能痊愈。” “三个月?” 永安侯神色凝重。 “三个月后就是春闱,若都躺在床上,科考怎么办?让我儿子捧着书在床上读吗?” 沈家的钱已经拿不到了,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来年的春闱。 要是谢敞能登科及第,侯府的荣耀就还能延续。 大夫愣了愣,又道:“若能找来上好的补药,兴许,一个月就能康复。” 谢夫人忙问:“要吃什么进补?” 大夫道:“若有五十年的灵芝入药,最好。” 谢夫人怔了怔,侯府里哪儿有这么好的药材。 她嘟囔道:“从前沈明月倒是……” 谢夫人的话戛然而止,如今沈明月已成世子妃,怎么可能拿灵芝来治敞儿的伤。 谢敞鼻尖酸酸。 这时,永安侯忽然看向程碧玉。 “好儿媳,我记得当初你爹剿匪有功,皇上曾赏赐过程家一株五十年灵芝。” 程碧玉默了默,“是有此事……” 永安侯理所当然道:“你去拿来吧。” 程碧玉愣在原地。 她讪笑道:“那是皇上留给我爹养身体用的。” 谢敞闻言,眉心一皱。 当初沈明月还没和他成婚,就将百年灵芝拿来给他养身体。 现在他伤成这样,只是想要程府一棵五十年的灵芝她就犹犹豫豫。 玉儿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难道玉儿只是喜欢上了侯府的荣华富贵? 谢夫人顿时不悦道:“你现在是谢家妇,怎能只考虑娘家?女子出嫁就要以夫为天,日后你的荣耀都得靠敞儿争取,不过是让你回娘家要一株灵芝你都不肯?” 程碧玉连忙低头。 “儿媳不敢!” “那就快去快回!别耽误了给敞儿补身体!” 永安侯一句话敲定此事,根本不给程碧玉拒绝的机会。 程碧玉怕侯府怪罪,只能乘上永安侯安排的马车回赶回程府要灵芝。 车夫驾马极快,但技术不佳。 一个路口,马车竟然险些撞上行人。 “你到底会不会驾车?这么宽的路,也能往我身上冲!” 程碧玉正觉得这声音耳熟,就听另一人说道:“朝姐姐,别与这人计较了,世子妃交代咱们的事还没做呢!” 程碧玉撩起帘子一角,偷偷往外看了看。 朝朝? 那不是沈明月的贴身婢女么? 她不跟着沈明月,一个人出来干什么! 朝朝撇了撇嘴,“好吧,今日就饶了你这不长眼的车夫。” 说罢,两人转身走开。 瞥见朝朝手上捧着两件男子的衣物,还有一些崭新的洗漱沐浴用品,程碧玉心中震惊。 世子爷绝不缺新衣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难道…… 沈明月在外头偷偷养了男人! 她不方便亲自出面,只能让朝朝代为置办用物! 程碧玉连忙放下轿帘,生怕被朝朝发现。 等那二人走远,她才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跟上她们,她一定要弄清沈明月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交代完此事,程碧玉才让车夫继续驾车回程府。 拿灵芝的事不能耽误,否则她那婆母定然又要指责她了。 程夫人见她回来十分高兴。 还没问她今日怎么得空,程碧玉就说:“爹,娘,皇上赐爹的五十年灵芝呢?” 程一刀眼皮一跳。 “回来不先请安问好,上来就跟爹要东西?” 要的还是皇上赏赐给他的稀有灵芝! 他怎么觉得这女儿自从嫁入谢家以后,就越来越偏袒夫家了?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程碧玉咬了咬唇,“爹,我夫君受了伤,骨头都断了几根,他需要五十年灵芝疗养。要是没有灵芝,他恐怕还得再躺三个月。” 程一刀犀利的视线落在程碧玉脸上,“那又如何?” 断了骨头的人又不是他儿子程碧洲! 拿娘家的东西补贴夫家,亏她干得出来?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姓程! 程碧玉愣了愣,委屈开口:“自从我嫁入谢家,公爹和婆母就没给过我好脸色,若拿不回灵芝,他们定然又要责备我了!爹,娘!你们难道忍心看女儿一直受人磋磨吗?” 第五十七章 他想沈明月了 程碧玉直到傍晚时分才回侯府。 卧房门口,谢夫人看向她手中的盒子,欣喜道:“敞儿要的五十年灵芝,你拿回来了!真不愧是咱们侯府的好儿媳……” 谢夫人正高兴,程碧玉脸上就闪过了几分尴尬:“婆母……” “你没要回来?”谢夫人不可置信。 敞儿可是可是程将军的亲女婿,程碧玉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是没要回来,而是前几日我爹旧伤复发,将那灵芝炖了……” 为了不被迁怒,程碧玉连忙打开盒子,“这是我从娘家拿回来的二十年野山参,也是极好的补品!” “谁要这破烂山参!” 谢夫人气得打翻了装山参的盒子,神情里透出满满的嫌弃。 敞儿一需要灵芝治病,程一刀就旧伤复发,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程府分明是不把他们当自家人! 程碧玉心中涌上无限委屈。 今日她回府要灵芝,不仅没得到爹娘的同情,还被爹给臭骂了一顿。 就连这野山参都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婆母怎么能这样做? 她咬了咬牙:“这山参来之不易……” “有多来之不易?” 谢夫人鄙夷地打断她的话。 “当初敞儿不过是着了风寒,沈明月就能拿出百年灵芝给他补身体。如今他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你却连家中一颗灵芝都要不来,你有什么用?” 谢夫人越想越气,撇下程碧玉愤愤离开。 程碧玉袖中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恨沈明月! 要是没有沈明月做的那些,侯府根本不可能嫌弃她求回来的二十年野山参! 好在她今日颇有收获,回来的路上她就听婢女说了,那些用物都是送去青鹭书院一个小院子里的。 而住在里面的人,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 沈明月一定偷人了!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她要好好利用今天意外得来的消息,给沈明月狠狠一击! 屋中,躺在床上的谢敞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 他没想到看似对他百依百顺的玉儿,连一颗灵芝都不肯拿给他。 换做沈明月,绝对不会如此藏私。 闭上眼。 鼻尖酸酸。 他真有些想沈明月了…… 清风院。 “啊秋!”沈明月又打了个喷嚏。 朝朝连忙拿来披风,“眼见入冬了,世子妃还是穿厚实一些。” 沈明月搓搓胳膊,紧张地望着朝朝,“我不是冷……我是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被什么脏东西盯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让她后背都一阵发怵。 “最近还是少出门吧,别再遇上什么晦气的东西!” “什么晦气东西?”叶枕戈走进屋,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禁发问。 轰隆隆—— 天上突然打起了雷。 “看样子,会有一场大雨。” 这晚,雨水倾泻如洪。 窗外雨声不断,叶枕戈抱着她睡,她又梦到了在江州的时光。 还是那场大雨。 少年隔着雨幕解下自己的蓑衣,披到了她身上。 他告诉她,若想帮别人,首先得照顾好自己。否则她倒下了,谁来帮江州百姓。 蓑衣上还带着少年炙热的体温。 她问道:“那你呢?你把蓑衣给了我,你不也没照顾好自己么?” “我是谁,我厉害得很!” 少年心比天高,连说的话里都带着满满的傲气。 那时她觉得,这人真是臭屁! 可他紧接着又把头上的斗笠解下,戴在她头上。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二人的容貌。 雨珠攀着少年浓长的卷睫,夜色中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更加深邃。少年的眼神带着锐气,但长而轻扬的眼尾却往里添了几分柔和。 “少将军,该赶去下游疏散百姓了!”他身后的护将开口提醒。 她这才知道眼前之人,竟也是为了守护百姓而来。 少年冲她笑了一下,“我与江州十万百姓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们了!” 说罢,少年翻身上马,雨夜中疾驰而去。 马蹄踏碎泥浆,在她年幼的时光里留下一地潮湿的痕迹。 沈明月再次醒来时,窗外还在下雨。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在青石砖上,让清晨都多了几分寒意。 抬眼看见叶枕戈俊朗的睡颜,沈明月忍不住抿唇一笑。 他长得……真不错! 就算不是定王府世子,有这样一张脸,一样能得无数少女青睐。 这么一想,她还挺有福气! 沈明月悄悄伸手碰了碰他浓长的睫毛。 叶枕戈眼睫一颤,有要醒的迹象。 沈明月连忙收手,还是被叶枕戈擒住了手腕。 “做什么……” 他闭着眼,翻身把沈明月搂进怀里,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沈明月嘴硬:“我什么都做呀!” “哼……”他不屑冷哼,依然没睁眼。 摸了摸她的手,问道:“小手怎么冷冰冰的,我帮你暖暖。” 沈明月以为他要给自己哈气。 不成想,叶枕戈拉着她的手,大大方方地揣进了自己的里衣。 再次摸到他腹上炙热的八块好货,沈明月:?? 一大早,还有这种福利?! 世子爷真大方! 这时,叶枕戈又道:“今天很冷,对吧?” 沈明月:“嗯。” 一场秋雨一场寒,何况已经入冬。 大雨下个没完,仅一夜之间,气温就降下许多。 锦被里这么温暖,她颇想赖床。 叶枕戈:“那你亲我一下。” 沈明月:“嗯??” 天冷和亲他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叶枕戈:“天冷了,心里也好落寞。你亲亲我,我会好很多。” 他有理有据道:“那日你说过的,会试着将我放在心上。亲亲我,不可以吗?” 沈明月一阵沉默。 她怎么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没得到她的回答,叶枕戈的神情里闪过几分失落。 “看来那日你只是在哄我……” “我……” 不等沈明月解释,叶枕戈抢先道:“你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沈明月:“……” 又来了,又来了! 又是这副可怜小狗的模样! 叶枕戈:“大抵我这样的废人也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叶枕戈:“你愿意哄我一下,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一个渴望得到夫人爱意的可怜小狗。 “好好好!” 沈明月连忙打断他,妥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再听他说下去,她怕是要变成什么负心薄情的渣女。 第五十八章 抓奸的好机会来了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碍于下雨天出行不便,这段时间沈明月一直待在定王府里,这可急坏了一直想抓她把柄的程碧玉。 这天京城终于放晴。 沈明月突然想到,她有些时日没见沈曦和了,也不知道他的功课学的怎么样。 沈明月叫朝朝备好马车,带上两盒点心就去了青鹭书院。 她前脚刚离府,程碧玉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为了让沈明月身败名裂,她没少安排人盯着定王府。 “马车去了哪个方向?”程碧玉迫切地问道。 “青鹭书院。” “你确定?”程碧玉怕弄错,又问了一次。 “奴婢看得真真的!马车一路去了青鹭书院,沈明月和她的丫鬟还是从后门进的!若不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何须偷偷摸摸走后门?” 一股莫名的兴奋冲昏了程碧玉的头脑。 这才分开几日? 天一放晴沈明月就迫不及待地去会情郎,她也太下贱了! 这可是绝好的抓奸机会! 她一定要让沈明月身败名裂! 婢女问道:“夫人,咱们现在去捉奸吗?” “不行!” 程碧玉激动不已,但还保留着最后的理智。 画舫那次她就看出来了,世子爷对沈明月青睐有加。 他那么护着沈明月,如果到时候沈明月一口咬定是她诬陷,世子爷再帮着沈明月打掩护,她未必能坐实沈明月通奸的罪名。 必须让一个说话有可信度的人和她一起见证此事,到时候就算叶枕戈想帮沈明月打掩护也抵赖不掉。 程碧玉勾了勾唇角,对婢女道:“我先去青鹭书院派人盯着,你现在立刻去定王府帮我送个口信,我们在书院会和!” 这边,沈明月来到青鹭书院的后厢房。 为了不让别人议论沈曦和,她特地走的后门,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早课上完了,沈曦和正在背书。 因为背的太过投入,沈明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发现。 朝朝咳了一声。 沈曦和被这动静吸引,抬头一看,欣喜道:“沈姐姐!” 今日她穿了身薄紫色的长襦裙,上身多加了件木槿色的小袄御寒,看起来就像一朵漂亮的夕颜花。 沈明月道:“在这里一切还习惯吗?” 沈曦和拍拍身上的衣服,背脊挺得笔直。 “这里很好,多亏沈姐姐上次让朝朝给我送来这些过冬的新衣和生活用物,如今我在这里读书,什么都不必发愁!” 沈明月笑道:“成日读书,会不会觉得无聊?” 她记得从前谢敞来这儿读书时,就总是抱怨书院乏味沉闷,老先生们也总说些陈词滥调,于是三天两头地跑出去消遣。 当然,最后为他的消遣付钱的人,都是她。 “不无聊!”沈曦和双眼亮晶晶的,“先生们说的道理让我受益匪浅,尤其是墨院长,他偶尔一两句点拨,便胜过我自己读书好几年!” 他对这次的机会格外珍惜,恨不得一天能有十三个时辰用在读书上,怎么可能觉得无聊? “沈姐姐你快坐!我给你倒茶!” 后厢房外,程碧玉焦急地等待定王府的人赶来。 怕被屋里的人发现,她一直离得远,所以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不过她也不好奇。 奸夫淫妇能说的,无非是什么“我好想你”,“你亲亲我”之类的骚浪话罢了,听了也是脏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程碧玉回头一看,脸上的笑意刹那僵住。 “定…定王妃?” 和温敏舟来的不止一人,还有三四个老嬷嬷,以及十几个王府的亲兵。 这阵势着实将程碧玉吓了一跳。 温敏舟沉着脸,锐利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就是你往王府里递的口信?” 定王妃身上气势颇强,程碧玉心上都多了几分紧张。 她看向被她派去传话的婢女,低声问:“不是让你给王府表小姐传话吗?” 来的人怎么会是定王妃? 话没递到温芷怡面前? “奴婢是亲口将事情告诉表小姐的……但不知为什么,表小姐回府后就再也没出面……” 这一路跟王府的人同行,她吓得胆都快破了。 她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别问了,是芷怡亲口把此事告诉本王妃的。”温敏舟冷冷道。 温芷怡是她一手带大的外甥女,自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有损王府威名,所以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全跟她说了,让她来拿主意。 温敏舟审讯的目光落在程碧玉脸上,“你是何身份?” 程碧玉一愣,指了指自己。 “我么?” 她特地叫定王府的人来捉奸,他们还要盘问她的身份? 程碧玉讪笑道:“我姓程,是永安侯府新过门的儿媳。” “程氏女?” 定王妃眯了眯眸子,脸上透出几分不悦,“我知道你,用军功换嫁,抢了沈明月婚约的那个。” 要不是她在背后惹事,胜意也不会有机会娶沈明月。 想到这儿,定王妃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 她看了身后的府兵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吗?” 程碧玉摇摇头,“不知……” 定王妃冷哼了一声。 “本王妃已经在青鹭书院外安排了府兵一百二十人,如今的书院是个铁桶,一只苍蝇也别想往外飞。至于本王妃身后的这些,都是签下死契的府兵仆妇。” “若你今日传进王府的消息是真的,那你就是为王府找出一个祸害,算本王妃欠你一个人情。但此事若有假……” 定王妃上前一步,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攀诬世子妃,外加一条损害王府声誉,你应该知道后果?” 到时候这些府兵围的就不是青鹭书院,而是永安侯府了! 定王妃身侧强势的气压叫程碧玉后背生寒。 她连忙指天发誓,“我保证,此事不会有错!沈明月与那奸夫就在房中,她已进去好一会儿了,此刻两人说不定正欢好着,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第五十九章 沈明月,你竟然…… 定王妃对沈明月通奸一事原本还心存疑虑,毕竟程碧玉与沈明月有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现在看到程碧玉这么信誓旦旦,她竟也有几分摸不清此事真假。 管她是真是假,进屋拿了人,一看便知! 定王妃沉下脸,带上身后四个嬷嬷。 “去看看!” 程碧玉立刻跟上。 没人知道她现在心底有多激动。 虽然她一开始想引来的人是温芷怡,但定王妃来了也不错。 因为王妃做事只会更果决,下手更狠! 要怪就怪沈明月自己耐不住寂寞,今天就算沈明月被当场浸猪笼,也是她活该! 几个人快步走到厢房外。 屋里,两人的说话声清楚地传进几人耳中。 “沈姐姐,你,你怎么欺负人!”是少年的声音。 沈明月戏笑,“我是你姐姐,这怎么能算欺负你呢?再来!” 程碧玉听得脸红心跳。 竟然还要再来? 沈明月年纪轻轻,也太…… “我不!” 屋里,少年拒绝了她。 “来嘛,来嘛!” 沈明月的声音本就娇软,这么一哄,更像是在调情了。 “那沈姐姐不能像刚才一样欺负我了……”少年委屈的声音传来。 沈明月噗嗤一笑,“好。” 程碧玉的神情里闪过无限鄙夷。 污言秽语! 不堪入耳! 定王妃脸都绿了,她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 “沈明月!!你竟然……竟然……” 冷风卷进屋里。 沈明月冻得一哆嗦,搓搓胳膊,“婆母?” 定王妃一愣,错愕地看着两人面前的棋盘。 “你竟然……在……下棋?” 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摆得紧凑,显然这盘棋下了有些时间了。 再一看两人身上的衣服,穿得比她这个年纪大的人还厚。 沈明月不解道:“婆母,您怎么来这儿了?还未跟您介绍,这是我远房堂弟,沈曦和!” 沈曦和立即起身作揖。 “拜见定王妃!早听沈姐姐说过,定王妃将王府打理得仅仅有条,有很多值得学习之处。没想到王妃不仅掌家有方,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文质彬彬,君子之风。 这哪里是小白脸,分明是个彬彬有礼的谦逊晚辈。 定王妃愣了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咳……” 怎么回事? 程碧玉不是说沈明月与人通奸么。 眼下这状况,分明与通奸没有半点关系! “不可能!” 程碧玉看着眼前场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们不是在……” 沈明月面露疑惑。 “在什么?我们在下棋啊!” 刚才她赖了几步棋,赢了沈曦和。 沈曦和正生气呢,都不想和她玩儿了。 温敏舟犀利的视线落在程碧玉脸上,“程碧玉,你还有什么好说?” 程碧玉咽了口唾沫。 定王妃刚才说过,要是此事为假,她不会放过自己! “定是我们刚才在外面说话,让他们听到了动静,所以提前修整好了!上次我就见过沈明月的丫鬟来给这小白脸送东西,他们绝对有私情!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第六感?” 定王妃的眸光沉了下来。 “小侯夫人仅凭一个感觉,就敢耍我们王府玩儿?” 沈明月就算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合着是来捉奸的! 只可惜她和沈曦和清清白白,程碧玉注定要失望了。 沈明月:“沈曦和是我堂弟,我让朝朝给他买些生活用物,很难理解吗?” 程碧玉紧张道:“定王妃,我还有证据!” 程碧玉不死心,又去看内里的床榻。 就算他们能来得及穿衣服摆棋局,总没有时间管里面的床铺。 可当她来到里屋,却发现那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个豆腐块儿一样!哪里是滚过床单的样子! “这……” 冷风一股脑儿地往屋里灌,吹得程碧玉浑身冰凉。 沈明月皱眉道:“用你的脑子想想,如果我们真是在通奸,我会让丫鬟和嬷嬷都陪在身边吗?这么私密的事情,我们难道不该避开别人?” 她那些搬弄是非的话也就糊弄糊弄谢敞那个没脑子的。 想糊弄定王妃,简直可笑。 程碧玉一阵错愕。 沈明月接连几日不出门,她着急拿住对方的把柄,根本没想过这些。 若她当时多留个心眼,注意沈明月婢女的动向,也不至于犯这样低级的错。 定王妃往屋内扫视了一眼,果然见到了朝朝和秦嬷嬷。 如果只有朝朝在,她或许还会怀疑。 毕竟那是沈明月的陪嫁丫鬟,帮沈明月说话很正常。 但秦嬷嬷可是太后娘娘派来伺候的人,她断不会帮沈明月遮掩。 秦嬷嬷冷呵:“上次你便对世子妃不敬,这次你又捏造谣言,抹黑世子妃,侯府还真是娶了个好儿媳!” 定王妃脸色一沉。 “拿下!” 两个老嬷嬷上前,一口气扭了程碧玉送到定王妃面前。 程碧玉惊惶不已。 “定王妃,我……” “啪——” 定王妃一巴掌重重地摔在了程碧玉脸上,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两行清泪从她眼里流了下来。 程碧玉试图扮可怜:“我……”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温敏舟神色冰冷,能操持定王府这么多年,她自然不是好惹的。 程碧玉故意搬弄是非,这笔账,她得好好算算! 一连挨了两巴掌,程碧玉发现装可怜没用,顿时露出凶狠的目光。 “你们别欺人太甚,我好歹是侯府儿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温敏舟不屑道:“我竟不知侯府的面子这样大。但定王府想要教训的人,就算是瑞王来了,也不见得能保得住!” 低头看见程碧玉捏紧的拳头,定王妃发出一声冷笑。 “听闻你学过几年拳脚功夫,你可以还手。正好,定王府的府兵也多年没有操练了,不如就让他们陪你过几招?” 程碧玉一愣,她那些花拳绣腿暗算暗算沈明月还行,哪儿比得上王府府兵! 要是她在打斗时被刺中,焉有命在? 程碧玉顿时不敢再动,像只鹌鹑一样被人摁在原地。 温敏舟甩了甩因为扇巴掌有些疼痛的手,从剩下两个嬷嬷里挑了个一看就很有血气的嬷嬷。 “你,替本王妃掌嘴三十!” 程碧玉浑身一颤。 才挨了两巴掌她就疼得要命,要是掌嘴三十,她这张脸可怎么办! 第六十章 沈家捐的钱呢? 程碧玉忽然将视线锁定了沈曦和。 她质疑道:“定王妃,沈明月一向巧言令色,她说此人是她堂弟就真的是吗!就算她今日没有通奸之举,私会外男一事总做不得假!” 就算要被罚,她也要拉沈明月下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以后沈明月就算没有做错事,定王妃也会看她不顺眼! 温敏舟拧了拧眉。 事到如今,她还要再往沈明月身上泼脏水? 要不是胜意早说过世子妃有个堂弟叫沈曦和,她岂不是要被程碧玉的话误导。 温敏舟冷声道:“你年纪轻轻,一张嘴倒是毒辣,本王妃罚你还真没罚错。” 程碧玉一愣。 定王妃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沈明月偷偷见别的男人,定王妃竟然也能容忍?!他们都被沈明月灌了迷魂汤了吗? “嬷嬷,给我打,狠狠地打!” “是!” 老嬷嬷走上前,挽起了衣袖。 没了妨碍,她铆足力气左右开弓对着程碧玉的脸一阵猛扇。 “啪、啪、啪……” 屋子里巴掌声不断,程碧玉被扇得头晕眼花,不一会儿嘴里就充斥了血腥味。 可外头都是府兵,她不敢反抗,只能像粘板上的鱼肉一般任凭嬷嬷打。 沈曦和无比震惊。 他是第一次见定王妃这种级别的当家主母,也是第一次见到后宅中这样干脆狠辣的手段。 这么多巴掌打完那姑娘还能好吗? 少年咽了口唾沫。 忽然觉得,沈姐姐好温和啊…… “王妃,打完了。” 三十个耳光扇完,老嬷嬷神色平静地退至一旁,连手都没抖一下。 她跟了王妃十几年,对扇耳光这种事情绝对游刃有余! 程碧玉脑袋里都是嗡嗡声,嘴角也渗出了血迹。 两个摁着她的嬷嬷一松手,她就倒在了地上。 沈明月看着她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忍不住“嘶……”了一声。 咦~~ 看着都疼! 但定王妃还没解气,转身叫来外头府兵。 “来人,将这个搬弄是非的女人捆了,送回永安侯府。告诉永安侯,他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儿媳,本王妃还有的是教训她的手段!” 几个府兵拖上程碧玉就往外走,半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无。 待腌臜人处理干净,定王妃才回头看向沈明月。 沈明月一愣。 “婆母,可是有什么吩咐?” 定王妃抿了抿唇。 她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训斥沈明月,让她少往外头跑,免得又被人抓住机会嚼舌根。 但是想起叶枕戈前几日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今日你公爹会回府用膳,你……早些回来。” 沈明月怔了怔,“是!” 送走了定王妃,沈明月转身和朝朝面面相觑。 是她的错觉? 怎么感觉近来婆母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闹出这么大动静,沈明月也不好再多逗留,交代了沈曦和几句要好好读书,就带上朝朝和秦嬷嬷回府了。 定王叶枭傍晚时分便已回府。 晚上,一家人共同用膳。 温芷怡的视线就没从沈明月身上挪开过。 下午她收到别人的口信,让她去捉沈明月的奸,但她心里拿不定主意,才把事情都告诉了姨母。 谁料姨母带了那么多府兵过去,竟然是自己回来的,显然捉奸一事没成。 沈明月也太有手段了些! 她正郁闷,就听温敏舟说:“王爷看起来似乎有烦心事?” “嗯,江州水患又起了。” 叶枭低声叹了口气,想到又要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不免心生怜悯。 听到江州二字,沈明月为叶枕戈布菜的筷子一顿。 “虽然江州雨水充沛,但往年起水患的时节都在夏季多雨之时,怎么今年冬日也会有灾情?” 温芷怡瞥了她一眼,“老天要下雨,谁管得着?” 沈明月默了默,“我只是有些疑惑。” 叶枭解释道:“往年的确是夏季灾情更多,但今年大镛雨水比往年多些,前些日子江州也接连下了七八日的雨。江州河堤挡不住洪水,这才冲垮了堤坝。” 沈明月心中疑虑更深,“怎么可能?这不合理!” 叶枭沉默了片刻,“你有不同看法?” 沈明月说道:“江州河堤五年前刚刚修过,三年前江州又有灾情,所以又花了大笔银两加固河堤。照理说,冬日那些雨水根本不足以摧毁河堤!” 温芷怡对沈明月这副爱管闲事的样子很不喜欢。 她阴阳怪气道:“那都是国之大事,用得着你操心吗?作为世子妃,你唯一的要紧事就是照顾好世子表哥!” 得了表哥这么好的人,她不想着怎么讨好表哥,倒是关心起江州下的雨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叶枭却抬手打断了温芷怡。 他道:“我记得三年前江州决堤时,是你父兄带粮前去赈灾,连修堤坝的钱都是沈家出的!” 沈明月点了点头,神情里多出几分落寞。 三年前,沈家父兄就是死在了江州水患里,所以她对水患一事格外关心。 沈明月道:“其实不止是三年前,五年前修堤坝的钱,也是我父兄捐赠的。” 温芷怡怔了怔,不再吭声。 没想到沈家还有这么高的气节…… 不仅有气节,还那么有钱…… 倒是定王,听到沈明月如是说,眸光中透出几分犀利。 这两日皇上忧心水患,几次催促户部拨款修堤,他则负责督促此事。 可是他在户部的文书中,并未见过五年前修堤款项的相关记载。 三年前沈家捐的那笔款项倒是有记录在册。 叶枭怀疑道:“你确定五年前沈家捐赠过修堤款项?会不会是你当时年纪尚小,记错了?” 沈明月:“不会有错,因为五年前我也在江州。那时候正逢暴雨,我爹忧心百姓,连夜召人加固堤坝,我就在其中,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定王听了,神色愈发深沉。 钱,不可能凭空失踪。 那沈家捐赠的钱,能去哪里? 叶长安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倒是对时间十分敏感,他笑道:“我记得大哥五年前也去过一次江州。” 第六十一章 脑子不是这块料 沈明月一愣,好奇地看向叶枕戈。 “五年前,你也在江州?” 叶枕戈极其漫不经心,“路过而已,当时还遇到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但那人记性不好,并不记得我!” 沈明月一脸惊讶。 那时候的叶枕戈大约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又有如此出挑的容貌,这般厉害的少年郎,照理说应该十分令人惊艳才对。 “还有人能不记得世子爷,真是稀奇!” 叶枕戈嘴角一抽,缓缓将脸转向沈明月的方向。 “是吧,真是稀奇!” 叶长安夹菜的筷子一顿,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怎么咬牙切齿的…… 定王妃道:“江州的事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倒是再有十余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定王府今年送什么寿礼好?” 太后是定王叶枭的生母,今年又正逢太后七十整寿,贺礼一定不能马虎。 叶枭:“往年都是由你操持,今年也由你做主便是。” 定王妃看了叶枕戈一眼,说道:“胜意新娶妻室,我想,这件事不如交给世子妃去办。” 叶枭想了想,“也好!世子妃是母后亲自赐婚,她准备的贺礼,母后一定会喜欢。” 沈明月一阵错愕。 “我?” 这么大的事情,突然让她来做? 温敏舟蹙眉:“你不愿意?” 定王府迟早要交到胜意手里,那么日后执掌中馈的只能是沈明月。 这算是她对沈明月的一个考验。 要是沈明月能把此事办好,她会试着让沈明月接手府中事务,教导她如何当一个当家主母。 沈明月哪儿敢不愿意,起身道:“儿媳领命。” 用完晚膳,几人分别回院。 温芷怡跟在定王妃身后,生气道:“姨母,送寿宴贺礼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交给沈明月!” 定王妃睃了她一眼。 “你该叫她一声堂嫂。” 温芷怡咬了咬唇。 姨母变了! 从前姨母分明瞧不上沈明月,如今却让她承认沈明月的身份,连这样的要紧事都敢给沈明月。 “商户之女能有多少见识,要是沈明月办不好,一定会连累定王府被人笑话。” 温芷怡道:“姨母还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 温敏舟脚步一顿。 “交给你?” 温芷怡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办好此事,到时候太后娘娘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我赐给世子表哥当侧妃了。” 定王妃的唇微微抿了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芷怡的脑子……真不是这块料。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温芷怡真相。 “芷怡,当初太后娘娘赐婚,是胜意的意思。只要胜意不喜欢,你下再多功夫都没用。” 温芷怡怔了一瞬。 “怎么可能?世子表兄此前和沈明月从未有过交集,他若是心有所属,一定……” 温芷怡的话戛然而止。 三年前表兄还未失明之时,的确曾与姨母提过,他有一位属意的女子。 后来他遭人暗算,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姨母想为他娶妻,再提起此事时,表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与那名女子有关的事。 那人……难道是沈明月? 温敏舟叹了声:“芷怡,有些事强求不来。” 另一边,沈明月跟叶枕戈一起回了清风院。 路上,沈明月扯着叶枕戈的衣袖问:“世子爷,太后娘娘最疼爱你,你一定知道她的喜好,你觉得我送什么合适?” 婆母第一次将这样重的差事交给她,她必须办好! 叶枕戈步子踱得慢悠悠的,道:“心情不好,不想说。” 沈明月一愣,“怎么又不好了?” 叶枕戈抿了抿唇。 “连日下雨,树叶落了很多,萧萧索索。” 沈明月:? 这算什么理由! 世子爷转身站定,仰头:“我是个内心敏感的人,听不得这种生命凋零的声音,心底好落寞。” 身后的明桑:…… 哇,树叶凋零就好落寞。 几年前世子驰骋疆场,把敌人的首级斩下来的时候,世子竟然不落寞耶。 人命原来不是生命啊! 叶枕戈:“你哄哄我,我开心了就告诉你。” 沈明月抿了抿唇,“那,那……” “你亲我一下。” 料她那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聪明男人的幸福就是要又争又抢! 明桑转身就走! 朝朝默了默,也识趣地退至远处。 沈明月愣了愣,一颗心突突狂跳。 “怎么又亲。” “你说过要将我放在心上。亲我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沈明月一阵沉默。 又是这个理由! 她怎么觉得那日着了叶枕戈的道儿! 世子爷脸上多出几分落寞。 “看来,夫人不爱我。” “也是,像我这样的废人……” 沈明月连忙抬手捂住叶枕戈喋喋不休的薄唇,她恼道,“你以后,别说那样的话!” 世子爷低下头。 神情好委屈。 这时,沈明月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夜风卷起他遮眼的缎带,轻轻抚过沈明月的脸庞。 叶枕戈唇角一提。 心里,美了。 永安侯府。 程碧玉独自跪在冰冷的祠堂里,冻得瑟瑟发抖。 下午她被定王妃五花大绑送回侯府,可是谢夫人和永安侯不仅没有替她讨回公道,还怪她不安分守己地照顾谢敞,让侯府丢了颜面。 他们连伤势都没让她处理,就让她来跪祠堂,还勒令两个嬷嬷看着她,天亮之前都不许离开。 因为没有及时敷药,程碧玉脸上的红肿到现在都还没消退。 一行泪水从脸上滑落。 程碧玉恨恨咬牙。 今日所受的屈辱,都是沈明月带给她的! 总有一天,她会让沈明月百倍偿还! 这时,程碧玉的陪嫁婢女偷摸来到祠堂,给两位看守嬷嬷塞了一袋银子。 “嬷嬷,行个方便!” 嬷嬷们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让开一条路。 婢女溜进祠堂,“夫人!” 程碧玉心中没有感激,反倒剜了她一眼。 “怎么才来!” “白天一直有人盯着奴婢,奴婢脱不开身。奴婢给您带了伤药和吃食,您先吃点!” 程碧玉:“我不吃!” 她一想到今日受的屈辱就满肚子的怨气,哪里吃得下饭! “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婢女点点头,“三日后,庆阳长公主会带景公子去静灵寺祈福。” 程碧玉眸子一眯。 侯府已经厌弃了她,就连太后的寿宴婆母都不让她出席。 她想扬眉吐气,必须找个更大的靠山。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第六十二章 加封又加封,沈明月忒好命 一转眼,便到了太后娘娘寿宴之日。 这天清晨,沈明月早早洗漱打扮好,和叶枕戈一起进了宫。 不过,今日同行之人还有温芷怡。 定王妃想让她多见见世面,太后寿宴绝对是个好机会。 出门后,三人分乘两辆马车,一起去往皇宫。 因为是七十大寿,这次受邀而来的人颇多。辰时才过半,宫外就停满了马车。 沈明月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唏嘘道:“这得等多久。” 前两次进宫她都是受太后传召,也没在皇宫外见到过这么多人。 但是看今天这架势,想进宫至少得等到巳时末。 叶枕戈道,“别人或许得等,但定王府的马车想进宫,很快的。” 沈明月半信半疑,“真的?” 定王府的面子这么大么! “县主,那好像是沈明月!”不远处,安平县主的婢女说道。 安平县主撩起帘子一看,还真瞅见了沈明月那张讨厌的脸。 “哼,要不是嫁给了世子爷,凭她的身份,也配来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 婢女道:“奴婢听说,她前两日刚刚加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安平县主的眼皮跳了跳。 “那是她的诰命吗?皇上分明是看在世子爷过去战功卓绝的份儿上,多给沈明月一个赏赐!” 先是加封嘉禾郡主,现在又加封二品诰命。 一切的一切都是靠沾了世子爷的光,沈明月的命也忒好了些! 不过…… 沈明月什么都不懂,她来赴宴,就等着丢脸吧! 安平县主有些不耐烦道:“你去问问前面的宫侍,能不能让我们的马车先进,我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是!” 婢女去前头问话,结果没说两句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县主,那宫侍说,前面排队的人个个身份尊贵,要是都插队岂不乱套,他不让我们先走。” 安平县主有些不耐烦。 但是想到今天赴宴的人身份都不一般,她只能忍下。 偏偏这时,她看见沈明月乘坐的马车在宫廷内侍的指引下从一旁的朱红大门里穿过。 不用排队,也不用等待。 安平县主一愣:“凭什么沈明月能先走?” 她来得可比沈明月早多了! 婢女讪讪道:“县主,车上不仅有世子妃,世子爷也在……” 安平县主心底不由多出几分嫉妒。 也就是世子爷在,否则沈明月哪儿有这种待遇! 进了宫,叶枕戈要带沈明月面见太后。 至于温芷怡,他则吩咐宫女先带她去芳菲园。那里离华光殿很近,随时可以赴宴,景致也好,适合散心。 温芷怡有些不乐意。 凭什么沈明月能去见太后,她却不行? “世子表哥,我也想给太后娘娘请安……” “不必。你若有心,寿宴之上多说两句祝祷之词便是。还是你想在此处空等,直到寿宴开始?” 温芷怡一愣,闷闷不乐地跟着宫女去了芳菲园。 太后寝殿,叶枕戈带着沈明月请过安,太后又同叶枕戈聊起往事。 但叶枕戈并未久留,只寒暄了几句就说想去御花园走走,暂时拜别了太后。 待两人走后,李嬷嬷才欣慰地说:“太后娘娘,奴婢觉得世子变了,从前世子爷可不会对逛御花园感兴趣!” 太后“哼”了声。 “胜意哪里是对御花园感兴趣,他是怕沈明月在这儿不自在,想带她出去透透气罢了。” 她一手带大的亲孙子,她最了解! 画舫的事早就传进了宫里,这个胜意,真真是被沈明月迷死了! 这边,离开太后寝殿的沈明月果然长吁了一口气。 不是她不喜欢太后,而是她根本没见过太后几次,又怕自己在太后面前犯错,心中实在惶恐。 好在叶枕戈没有久留,不然她不知有多难熬…… 叶枕戈听到她的“吁”声,低声一笑。 沈明月皱眉:“你笑什么?” 叶枕戈:“其实你不必紧张,皇祖母不是爱为难人的人。” “哼,说得轻巧!” 她又不是太后娘娘一手带大的孩子,哪儿能像叶枕戈一样自在! 沈明月愣了愣,忽道:“你怎么知道我紧张?” 她刚才在太后寝殿里不是正襟危坐就是低头喝茶,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叶枕戈甚至不能观察她的表情! 他到底是怎么判断的? 叶枕戈眉尾轻扬,“我就是知道。” 她呼吸的节奏,她说话的声音,她靠近的脚步…… 和她有关的一切,他一直都在聆听。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 他身穿赤灵色的百宝嵌花纹锦裳,腰间别着个蛟龙纹玉佩。 在他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内侍,一见到叶枕戈,他便欢喜道:“胜意!” 叶枕戈脚步一顿,“太子殿下?” 沈明月一惊,这位竟是当朝太子! “见过太子殿下。” 叶嘉霖抬手,随和道:“免礼免礼。” 沈明月偷偷抬眼看了看他,太子殿下生得相貌堂堂,器宇轩昂。 还和叶枕戈长得有四五分像。 不过他的气质更为温文尔雅,而叶枕戈身上则多出三分锐气。 比起叶锦乾,他们两个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 叶嘉霖笑道:“胜意,你的耳力还是这么好!这么一段时间不见,还能分辨出孤的声音!” “有事?”叶枕戈淡淡的。 旁人若是对太子这个死德行,早被训斥了。 但叶嘉霖知道,这就是叶枕戈的性子。 淡淡的,不想刀人。 这绝对是胜意的好态度! 叶嘉霖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好久没和你下棋了,皇祖母的寿宴还有一会儿才开始,走,陪孤下两局!” “没空。” 叶嘉霖一愣,“你拒绝孤?” 太薄情了! 胜意他太薄情了! “东宫那地方太无趣,我家世子妃去了会闷。” 叶嘉霖唇缝一抿。 哇,这是人话? 见叶枕戈说不动,叶嘉霖直接转头问沈明月:“世子妃,孤与胜意许久未见,你觉得我们下两盘棋,合适吗?” 沈明月愣了愣,连忙回话:“合适合适。” 孰料叶枕戈脸色一沉,声音里透出几分不悦:“你不许吓她!” 叶嘉霖嘴角一抽。 “孤何曾吓过她?” 他还没说什么,胜意就这样疾言厉色。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胜意太让他伤心了! 第六十三章 她私下里可装了 沈明月见状,推了推叶枕戈。 “太子殿下诚心相邀,你还是去吧。我先去芳菲园看看温芷怡。婆母让我们带她进宫,不能总让她一个人。” 叶嘉霖眸光一亮。 看看这世子妃,多善解人意! 她说话比胜意中听多了! 叶枕戈沉默了片刻,“你自己去?” 沈明月:“不是还有秦嬷嬷么。” 想到上次她在御花园里遇上的事,叶枕戈还是不放心。 “我让明桑跟着你。” 沈明月笑了笑:“也好!” 沈明月到芳菲园时,园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寿宴开始尚早,这些人都是来打发时间的。 温芷怡正和几位官家小姐聊天。 她似乎很高兴,沈明月不过在她们不远处站了一会儿,就听见她把身边的趣事一股脑儿地说出去了三五件。 沈明月皱了皱眉,遣秦嬷嬷把人叫了过来。 不一会儿,温芷怡带着满脸的不耐烦来到她身边。 “找我什么事?” 她正和朋友们聊的高兴,沈明月突然把她叫走,也太扫兴了! 沈明月看了看不远处那几位小姐。 “她们是你的闺中密友?” 温芷怡道:“不是,她们都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我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她虽然是定王妃的亲外甥女,但这种场合来的并不多。 今天多认识了几个朋友,她正高兴呢。 沈明月担忧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寿宴,你还是谨慎些。那些人若不是你的至交好友,有些话还是别往外说。” 温芷怡一愣。 沈明月这是在教训她? “轮得到你管我么?要不是嫁给世子表哥,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宫。我好歹跟着姨母来过皇宫几次,如何为人处世,我比你懂!” 温芷怡不想理会沈明月,转身走回几位新朋友身边。 大家立刻围住她,“那位就是你堂嫂?定王府的世子妃?” 温芷怡面露不悦,“她这个世子妃能当多久还不一定呢。” 有人笑道:“我听闻她在大婚之日捐了许多善款,有这么富有的嫂嫂,你不得讨好着点?” 温芷怡一听,眉头皱起。 “她也就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对我们哪儿有那么大方。上次在绮香阁,她连一盒香的钱都不肯帮我结。” “真的啊?” 几位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起哄道:“还有什么,你快跟我们说说呗。” 温芷怡见她们对这话题感兴趣,又一股脑地往外抖搂。 “真的!她私下里可装了,前几日我姨父说起江州灾情,她竟然也跟着插嘴谈起修堤坝的事。” “我还不知道她么?她不过是想借机炫耀沈家这些年捐了好多钱,又想在世子表哥面前表现她很懂的样子才说那些。可这都是国之大事,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女子来管?” 温芷怡心中暗暗鄙夷,作为女子,她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 沈明月这种行为就叫做不安分! 不远处,沈明月看着温芷怡再次融入人群侃侃而谈,无奈叹了口气。 人蠢不可怕,就怕人蠢还不听劝。 像她这样嘴上没个把门,要是被有心之人拿住什么把柄,她要受罚不说,还有可能牵连定王府。 “叹什么气?女子一直叹气,小心变成怨妇!” 沈明月回头一看,“季夫人!” 季夫人笑道:“京城如今就属你最令人羡慕了,先是受封郡主,这才没多久又封了二品诰命。旁人哪儿有这样的好命?你还有什么好叹气的?” 沈明月看了看温芷怡的方向,“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那位表小姐。” 季夫人:“人各有命,有些人不摔个跟头是不会长记性的。” 说话间,又有几人有说有笑地走进芳菲园。 沈明月抬眼一看,被簇拥其中的竟然是程碧玉。 沈明月一愣。 “她怎么会来?” 上次程碧玉捉奸不成,反被定王妃教训了一顿。 她还以为程碧玉会被侯府狠狠教训,且与太后的寿宴无缘了。 但程碧玉似乎根本没受影响! 季夫人诧异道:“你不知道?” “几日前,庆阳长公主带着景公子去寺庙祈福。哪料景公子贪玩,失足落入了荷花池里。幸亏程碧玉路过,及时把人救了上来。她现在可是长公主眼前的红人。” 沈明月对庆阳长公主的事倒是略有耳闻。 几年前长公主嫁给了驸马爷景炎,两人琴瑟和鸣,感情很深。 但驸马爷身体不好,成婚后不到两年便病逝了。长公主痛心之余,还是选择生下驸马爷的遗腹子,并取名为景元。 即便景公子自幼体弱,四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长公主依然对他十分疼爱。 京中的人最会见风使舵。 从前与程碧玉保持距离的人一知道她救了景公子,自然又凑回她身边。 只是沈明月有些不解。 “你说程碧玉当时也在静灵寺?还是恰好路过?” 季夫人点点头。 沈明月一阵沉默。 程碧玉过去从不礼佛! 静灵寺这种地方,她也从来不去。 她救下景公子真是巧合? 那边,几位姑娘正簇拥着程碧玉吹捧。 “碧玉,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衣料。” 程碧玉微微一笑,神情里带着几分骄傲。 “这衣料是长公主所赐,我觉得太招摇了,本不想穿出来。可婆母非说这是长公主的一番心意,我若是不穿,反倒辜负了长公主,我只能听从。” 她说着,又抬手整理了一下头上那套金镶玉钗环。 这动作果然引起几位小姐的注意。 “你这头面如此精致,倒像是宫中样式,难道也是长公主所赐?” 程碧玉羞涩低头:“都是长公主的心意,我不好推辞。” 几人顿时朝她投去羡慕的眼神。 程碧玉的自尊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从她救了景公子以后,长公主的赏赐就流水一样地送进了侯府。除了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长公主还送去了一颗五十年的灵芝和百两黄金。 她的困局迎刃而解,就连婆母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几倍。 她这几日可谓春风得意。 如今被人簇拥着,程碧玉都有些飘飘然。 忽然看见人群外的沈明月,程碧玉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她来之前,特地想了一个对付沈明月计划,只是凭她自己的本事,怕是难以完成。 但好在沈明月得罪的人很多,她有的是帮手! 程碧玉问道:“安平县主来了吗?” 第六十四章 温芷怡这个大漏勺 沈明月没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程碧玉身上。 她和季夫人坐着聊了会儿,再往芳菲园里看的时候,程碧玉已经不见了踪影。 倒是温芷怡和别人聊得很欢,从入园到现在,她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宴会即将开始,沈明月让她先去赴宴时,温芷怡还颇有些不高兴。 几人来到华光殿坐下。 不一会儿,叶枕戈也回来了,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到了沈明月身边。 温芷怡就坐在二人身后,好奇道:“世子表哥,你方才去哪儿了?” 叶枕戈微微侧首。 “在宫里,你最好少说话。” 温芷怡的性情他了解,一旦说起话来便不知道把门,但皇宫可不是她能口无遮拦的地方。 转头问他又沈明月。 “方才一个人无聊吗?” 沈明月摇摇头,“我遇上了季夫人,不无聊的。” 温芷怡一愣,心底顿时多出几分委屈。 凭什么问沈明月就是无聊吗,到了她这儿连话都不让她说。 世子表哥真是偏心! 温芷怡心中甚是不快,恰在此时,她在人群中找到了刚才与她聊得最投机的中州刺史家的杜小姐。 “杜……” 温芷怡抬手想同她打招呼,却见杜若英在安平县主身边坐了下来。 她凑到安平县主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俱是一笑。 “太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传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 太后穿着一身暗红色凤纹长袍,缓缓步入高位。 “参见太后!” 华光殿内,百人齐跪。 太后笑得慈蔼,“都免礼吧!今日能有这么多人来给哀家贺寿,哀家很高兴。大家尽情饮乐,不必拘谨。” 不多时,殿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安平县主对杜若英使了个眼神。 杜若英心领神会。 “对面这位就是定王府的世子妃吧?我乃中州刺史之女杜若英,对世子妃久仰大名。” 沈明月愣了愣,“你对我久仰大名?” 杜若英微微一笑。 她和安平县主是表姐妹,只是父亲才调来京城任职,她也刚到京城,沈明月不认识她太正常了。 杜若英道:“听闻定王最近正在辅佐皇上解决江州水患之事,而世子妃对此也颇有见解。如世子妃这般有见地的女子不多,我实在佩服。” 沈明月一愣。 她唯一一次发表对江州水患的看法,就是和定王一起用膳的时候。 但这是定王府里的事,一个刺史之女怎么会知道? 沈明月蓦然回头看向温芷怡,低声道:“你连此事都说出去了?” 温芷怡的脸刷一下白了。 她只是想将此事当个笑话说给朋友们听,好让朋友们和她一起鄙夷沈明月的不安分,哪知道她们会转眼就将此事说出去。 叶枕戈一双薄唇抿了抿。 温芷怡愈发害怕。 “我没有!你不要因为自己不喜欢我,就凭空污蔑我。说不定是府中哪个下人嘴不把门,走漏了消息!” 沈明月脸色一沉。 但她此刻没功夫跟温芷怡置气。 “我能有多少见解,杜小姐高看我了。” 今日有不少官员在场,她若是发表观点,无异于说那些官员都是废物,见识还不如她这个商户女深。 有些话只能在定王府说,一旦出了定王府,那些话足以将她架在火上烤! 但杜若英并不罢休。 早听说沈明月嫁给世子爷后飘得很,今日她就要为表姐出气! “可我听说,世子妃认为近来江州的雨水不足以冲垮河堤。那这问题出在哪里?” 杜若英故作疑惑,“莫不是几年前拨去江州的巨额款项,并未将河堤修好?我是个蠢人,对这河堤之事不太了解,还请世子妃赐教!” 沈明月的眼皮跳了跳。 温芷怡这个大漏勺! “世子妃不说话,是不想理会我么?”杜若英催促起来。 沈明月粉唇紧抿。 如果她说是河堤不牢固的问题,等于变相指责修缮河堤之人拿了巨额银两却渎职懈怠。 事关户部与工部,她谁也不能得罪! 从前爹教过她,当别人质疑你的时候,不要跟着别人的逻辑走。跳出对方的圈子,反过来质问。 因为她没有向杜若英自证的必要! 沈明月直白道:“杜小姐,我从前倒是说过几句心疼灾民的话,但河堤修筑与款项一事,我只字未提,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杜若英一噎。 她看向沈明月身后的温芷怡,认真道:“这都是定王府的表小姐说的。” 温芷怡亲口说的,沈明月还能否认不成! “噢?”沈明月面露诧异。 回头看着温芷怡,笑道:“你说过?” 定王府和外人,孰近孰远,孰轻孰重,希望她分得清! 温芷怡咽了口唾沫。 看了看对面的杜若英,再看看眼前脸色阴沉的世子表哥。 她不能让世子表哥更讨厌她! 温芷怡直接否认:“我,我没说过!” 杜若英一愣。 “温小姐,方才你那番话可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就算你否认,我也可以找到其它证人!”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 温芷怡生气地瞪着杜若英,“你们几人本就认识,非要串通起来冤枉我,我有理也说不清。” 她仰头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明鉴,我方才只说过表嫂心疼江州灾民,至于其它的,我也不知是不是杜小姐一时糊涂记错了!” 不能让世子表哥讨厌她。 她必须把这件事推得干干净净。 “你……” 杜若英一阵愕然。 她还以为温芷怡是个蠢货,问什么都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她竟然反口! 沈明月微微一笑:“杜小姐,看样子的确是你记错了。还是,你其实想攀诬我?” 杜若英一愣。 攀诬世子妃是何等罪名,她哪里能担待。 她咬了咬牙,不甘愿道:“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太后眸光犀利。 “杜小姐既然记性不好,以后就少出来走动赴宴,免得再惹来笑话。往后皇家宴会,你都不必参加!” 杜若英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娘娘!” 第六十五章 贺礼被掉包了 沈明月心中亦是一惊。 饶是中州刺史之女,在这种场合说错一句话,一样会永远失去博得皇家青睐的机会。 皇家宴会不仅仅是一场宴会那么简单。 参与其中,不仅有拉近和其它权贵关系的机会,更有机会多接触皇室。 往后为公主选伴读,为太子和皇子们挑选妃嫔,都会举办宴会。 看似和蔼的太后娘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就断绝了杜若英往后挤入权利中心的机会。 杜若英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抖。 “太后娘娘,臣女知错!是臣女一时妄言了!求太后娘娘开恩!” 满殿寂静,无一人上前为她求情。 杜若英只能看向安平县主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表姐,你为我说说话……” 安平县主抿了抿唇。 到底是自家姐妹,她也舍弃不下。 “太后娘娘,杜小姐也是初次赴宴,不懂规矩,还请娘娘网开一面……” 太后眸光渐冷。 “不懂规矩?那就是中州刺史没教好?” 杜若英猛地抬头,“不关我爹的事!娘娘,都是臣女一时糊涂!” 她一人犯错,至多被皇家厌弃,日后不得重视。 但要是牵扯上家族,她定会被爹打死的! 太后声音凛然,“你确实糊涂,来人,将杜小姐送回府去,让杜刺史好好管教。” “是。” 两个嬷嬷走上前,拉起杜若英拖向殿外。 杜若英脸色煞白,一把推开嬷嬷扑到安平县主身边。 “表姐,表姐!我都是按你的吩咐说的!你不能不管我!” 表姐不是说她在京中颇有地位,不管出什么事她都会解决吗? 为何她只是质疑了世子妃几句,就被如此重罚! 安平县主一愣,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这蠢货! 没辩过沈明月还想拉她下水! 安平县主连忙扯下杜若英扒住她衣服的手。 “你胡说什么呢!我看你这脑子真是记事不清了!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两位的嬷嬷毫不留情地将杜若英拽出华光殿。 叶枕戈冷声,“你现在知道厉害了?” 他没有点名,但温芷怡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心中骇然,颤抖着低下头去。 她只是爱聊天而已,在朋友面前她一时高兴才多说了几句话,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枕戈冷声:“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入宫!” 温芷怡蓦地抬头。 “世子表兄!我……” “若有不甘,回府后让娘来找我谈!” 温芷怡咬着唇,不敢再言语,委屈地低下了头。 安平县主才从惊悸中缓过来。 她用力地拉了两下被杜若英扯乱的衣袖,暗骂杜若英没用,就听婢女说:“县主,小侯夫人回来了!” 安平县主抬眼一看。 程碧玉从侧门走进华光殿,找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冲她点了点头。 方才的插曲顿时被安平县主抛在脑后。 让杜若英质问沈明月本就不是她今晚准备的重头戏,败了就败了。 但要是献给太后的寿礼出了问题…… 沈明月就等着受罚吧! 安平县主微微一笑,起身道:“太后娘娘,方才臣女那不知进退的表妹惹您不快,臣女代为致歉。但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献礼的机会,让臣女将功补过。” 安平县主的生母与皇后娘娘是手帕交,皇后娘娘有意替她缓和气氛,笑道:“县主准备了什么?” 安平县主拍了拍手,两个婢女将贺礼抬上大殿。 那竟是一尊一尺半的白玉观音像。 观音像打磨得极其光滑,雕刻工艺栩栩如生,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皇后娘娘冲着太后笑道:“母后喜欢礼佛,这观音像若摆在寝殿,有菩萨庇佑,定能保您无病无灾,百岁无忧!” 太后听了脸上多出几分喜色。 “安平县主,有心了。” 安平县主得意一笑。 知道太后娘娘今年正逢七十大寿,这个贺礼郡王府可是从一年钱就开始准备了。 只要能博得太后娘娘欢心,花再多钱也值得!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程碧玉突然开口。 “听闻定王府今年的贺礼由世子妃准备,世子妃是太后赐婚,准备的贺礼想必十分用心,不如也拿上来瞧瞧,给我们长长见识!” 皇后娘娘也好奇沈明月准备了什么,转身询问太后意见:“母后觉得呢?” 太后道:“也好!” “将世子妃的贺礼呈上来!” “是!” 两个嬷嬷抬着桌案走进大殿。 安平县主眼底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世子妃,不如你亲自上前揭开红布,为太后贺寿?” 皇后娘娘却道:“不必那么麻烦,来人,揭开吧!” 红布掀起,大家的视线落在大殿中央。 只见那案台之上摆放着个精致的画珐琅长方八角盆,盆面釉色匀称精致,可谓万中无一。 但盆中并未见什么松鹤延年或是竹报平安之类带着吉祥寓意的景观,而是插着两根歪歪扭扭的野草。 沈明月瞳孔一缩,怎么会…… 安平县主噗嗤笑道:“世子妃,您这寿礼送的到底是底下的盆,还是上面的草?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礼物!” 大家盯着沈明月送的礼物,窃窃私语。 “世子妃莫不是仗着有世子宠爱,连太后娘娘的寿宴也不放在眼中?” “兴许是她商户出身,那点眼界上不得台面,还以为只要珐琅盆够精美,其它东西无关紧要。但这也太敷衍了!” 太后娘娘没有出声。 但从她微抿的唇也能看出来,她不高兴。 温芷怡瞪着沈明月,压低了声音:“沈明月,你怎么搞的?定王府这次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她说错话顶多被责备,可送个这么敷衍的贺礼,岂不是要让太后娘娘降罪? 沈明月捅出的窟窿比她大多了! 世子表哥还说不让她进宫,她觉得不该进宫的人是沈明月才对! 叶枕戈眉心一拧,握住沈明月的手问:“怎么了?” 沈明月脸色铁青。 “我准备的贺礼,被人掉包了!” 叶枕戈一愣:“什么?” 沈明月低声道:“之前我准备的玉兰盆景,不知为何变成了两棵野草!” 第六十六章 不论多少钱,沈家出的起 坐在高处的皇后娘娘沉声发问:“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沈明月咬了咬唇。 那日叶枕戈告诉她,太后娘娘其实不喜奢侈,太过贵重的东西未必能送到太后娘娘心坎上。 但太后钟情玉兰,因为这是她与先帝的定情之花。 她花了好些时日才寻来了一株能在冬日绽放的玉兰盆景,再配以精致的画珐琅长方盆,这样既不显庸俗,又精美好看。 而且据叶枕戈所说,太后的生辰正好是当年她与先帝的大婚之日。 所以这份礼物既能贺寿,又能让太后想起昔日温情,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现在,盆中玉兰不见踪影,还被人插上了几棵野草! 想到刚才程碧玉提出要当众看她的贺礼,沈明月地看向程碧玉,竟正对上程碧玉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得意地欣赏着沈明月的窘态,高兴地差点笑出声。 沈明月,你不是能言善辩么? 如今贺礼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看你怎么圆回来! 沈明月眼皮一跳。 一定是程碧玉搞的鬼! 寿宴贺礼在呈上之前,需要统一送去库房登记。但 她自芳菲园后就再也没见过程碧玉,直到刚才程碧玉才现身。 这大把的时间,足够程碧玉动手脚! 安平县主趁机火上浇油,“世子妃,你莫不是想笑话太后如今虽有一身绫罗绸缎加身,如这珐琅盆一样精致,但过去也是草民出身,所以故意放两科野草羞辱太后?” 大镛人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原不是什么京中贵女。 当年大镛战乱四起,一次征战途中,先帝认识了太后娘娘,被她的睿智折服,才娶了她。 后来几位皇子夺权,是太后一力将先帝扶上皇座。 但即便如此,太后娘娘当皇后时,依然有不少人喜欢拿她的出身做文章,甚至有大臣几度建议废后。 如今的太后虽然金尊玉贵,但过往是抹不去的! 安平县主的话让太后眉心一皱。 叶枕戈起身:“皇祖母……” 太后冷声,“胜意,你让世子妃自己说。” 她看向沈明月,声音里带着几分疏离。 沈明月默了默,在大家的注目下,她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去。 安平县主心中一喜。 沈明月这是觉得逃脱不了,准备跪地求饶? 沈明月敛眉:“太后娘娘明鉴,您当年随先帝征战四方,应当认识这盆中的‘野草’是什么。” 太后定睛一看,道:“这是粟苗。” 皇后闻言怔了怔。 “粟苗?” 她出自名门,从未吃过苦,并不认识此物。 倒是她身旁的嬷嬷凑低声提醒,“娘娘,粟,就是小米。这苗子长大以后,能产不少谷子。” 皇后娘娘抿了抿唇,问沈明月:“是粟苗又如何?” 沈明月道:“臣妇听闻,近来江州水患让皇上和太后娘娘格外忧心。太后娘娘不仅捐了银两赈灾,还在寿宴前沐浴斋戒三天,向上天祝祷江州百姓平安。” 皇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因为水患一事,皇上已经半个月都没踏足后宫了。 就连今日太后办寿宴皇上都没空过来,只是早早去太后寝宫请过安,便又扎进了宣政殿里头。 沈明月道:“臣妇铭记太后赐婚的恩情,所以想为太后娘娘分忧,效仿太后娘娘为江州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太后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你要如何分忧?” 沈明月:“太后娘娘,臣妇家中还算富裕,嫁妆亦有不少。臣妇愿捐银钱采买粟米十万斤,缓和江州灾情!” 沈明月说完,对着太后郑重一拜。 华光殿内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沈明月身上。 “十万斤?!” “沈明月疯了吗……如今的户部恐怕一时半会儿都凑不出这么多钱买米!” “难道就没人好奇沈明月到底有多少嫁妆,竟然够她这么挥霍?” 安平县主脸色铁青。 就这盆里的两棵野草,竟也能让沈明月翻身? 什么粟苗? 她怎么看都像是两棵破草! 这样大不敬的罪名,沈明月竟然能靠捐钱解决,沈明月到底有多少钱! 扭头看向程碧玉,安平县主眼底的火星子几乎要蹿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程碧玉神色难看。 当时安平县主帮她支开看守之人后,她立刻毁了沈明月准备的玉兰盆景,还顺手拔了宫墙边的两棵野草插进去。 哪知道那么巧,那野草竟是粟苗! 程碧玉不信邪道:“世子妃,你可知十万斤粟米要多少钱?若你放出狠话,最后兑现不了,那就是欺瞒太后,是重罪!” 沈明月看向她,“不论多少钱,沈家出的起!” 她说过,她有钱。 她有很多钱! 用这些钱解她眼下困境,还能做善事赈灾,她不觉得心疼。 “哈哈哈哈哈,好!好个沈明月!” 太后娘娘忽然大笑出声。 比起一件小小的贺礼,她当然更在乎江州灾情。 沈明月的态度也让她很满意。 明明是沈家捐钱买粮,沈明月却说是是效仿她,为她分忧,这也更显得她爱民如子,忧心百姓。 胜意挑的人,有点意思。 太后对身侧的李嬷嬷使了个眼神。 李嬷嬷立即上前,把沈明月扶了起来,“世子妃,方才唤错了。” 沈明月一愣。 李嬷嬷:“您和世子爷一样,该唤太后娘娘一声皇祖母!” 沈明月怔了怔,连忙改口:“皇祖母!” “嗯!”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环顾一圈,说道:“若你们都能像世子妃一样,为民生计,大镛百姓何愁不能安居乐业,我大镛国力何愁不能民富国强。” 沈明月走回叶枕戈身边坐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关,她算是过去了! 好在直到宴会结束,没再出过什么差错。 宫门口,沈明月正准备上马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 “世子妃今天也令我刮目相看啊!” 沈明月回头一看,竟是叶锦乾。 他玩味道:“出手便是十万斤粟米,今日的风头怕是被世子妃一人独占了。” 沈明月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第六十七章 收取一点小利息 叶锦乾勾勾唇角,他就喜欢沈明月身上这股小辣椒的味儿。 即便接连两次在沈明月身上吃了亏,今日再见,他心头依然有股痒痒的感觉。像有一只小手在偷偷挠他似的。 叶锦乾坏笑,“世子妃说话这么生分?” 沈明月视线下垂,落在他两腿之间,“你养伤挺快。” 叶锦乾眼皮一跳。 忽然觉得下体有点痛。 这时,叶枕戈活动了几下手腕,对沈明月说:“你先上车,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别下车,别看。” 沈明月怔了怔,“好。” 她转身钻进马车,叶锦乾看着她的背影,还有点舍不得。 待轿帘放下,叶枕戈抬步走向叶锦乾。 叶锦乾玩世不恭道:“胜意兄也有话想对我说?” 话音未落,喉咙突然被人掐住。 叶锦乾呼吸一滞,转眼间就被叶枕戈摁在了宫墙上,任他怎么掰扯也无法挪动叶枕戈的手掌半分。 他的脸色越来越青,只能用力拍打叶枕戈的胳膊。 “叶枕戈!你疯了!” 叶枕戈薄唇一抿,低头凑到他耳边:“对世子妃欲行不轨,你真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叶锦乾瞳孔一缩。 他以为这种丑事沈明月不会对外宣扬,她竟然告诉了叶枕戈? “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 叶枕戈蓦地擒住他左臂,反手一拧。 咔擦—— “啊!!!!” 马车里,沈明月一阵心惊。 从这呼声就能猜到,叶锦乾应该不太好。 不多久,轿帘突然掀开。 沈明月蓦地抬头,就见叶枕戈神色如常地钻进马车里。 他道:“回府!” 沈明月担忧道:“世子,你这么对叶锦乾,不会有事吧?” 要是叶锦乾把事情闹大…… 宫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岂能善了? 叶枕戈神色淡定。 “卸他一条胳膊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比起一条胳膊,叶锦乾更清楚在皇上面前捅出他调戏沈明月一事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若叶锦乾一直苟在瑞王府里也就罢了。 偏偏他要来赴宴,还晃悠到沈明月面前。 不吃点苦头,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叶枕戈话锋一转,“你还有空担心我。方才在寿宴上,受惊了吧?” 沈明月点点头。 “是有点。” 任谁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突然变成了两棵野草,都会大吃一惊。 叶枕戈:“你其实可以否认那份寿礼。皇祖母是睿智之人,未必不肯给你辩驳的机会,只需花点时间,我便能查出是谁动的手脚。” 沈明月整整衣袖,平静道:“我知道是谁干的啊,安平县主,或是程碧玉,又或是……两人合谋!反正她们见不得我好。” 叶枕戈眉头一拧:“那你还认?” 她是从前被欺负得多了,才这样逆来顺受么? 叶枕戈忽然觉得心尖尖有些疼。 “有我在,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沈明月怔了怔,疑惑道:“我受什么委屈了?” 她思索了片刻,噗嗤一笑,“你说的不会是为江州捐粮吧?这是天大的好事,我高兴都来不及!” 叶枕戈:? 她一改之前在宫中的紧张神色,双手捧着小脸蛋,眼睛都亮晶晶的。 “世子爷有所不知,江州雨水充沛,就算河堤不垮,下游百姓也会因为大雨遭遇大小水患。” 沈明月道:“但户部银两有限,哪能三天两头的拨款赈灾。所以几年前户部便议出了一条对策——那就是向富商募捐赈灾粮款。” 叶枕戈皱了皱眉。 “哪个商人愿意做只赔本的买卖。” 富商能捐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捐么? 这对策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沈明月喜道:“正因如此,户部又往上加了个条件——凡是捐赠粮款到一定数额的商户,来年就可以按出资比例,分得灾情地三成的粮食赋税。” 沈明月看向他,美美道:“世子爷应该知道,江州虽然水患多,但它也是产粮要地。那可是足足三成的粮税啊……” 只要来年江州不遭水灾,那笔巨额赋税都够她血赚一笔了! 叶枕戈一阵沉默,“你从户部手里挣钱?!” 他见过别人挣同行的钱,或是挣买家的钱。 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从国库里头光明正大地拿钱! “怎么是挣呢?” 沈明月笑眯眯道:“这叫各取所需!” 沈家凭本事解了户部燃眉之急,户部来年分她三成粮食赋税。 很合理的! 沈明月捏着食指和大拇指,留出一条缝隙,“我只是收取了一点小小的利息!” 前些时日她知道江州水患又起,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户部侍郎谈谈,要知道若是赈灾款项她能一人出尽,就意味着来年三成的粮税能让她一人独享。 奈何她一直没找到时机! 红布掀开的瞬间,她是想否认那份寿礼。但当她发现盆中插着的那两棵野草是粟苗后,她美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搭上户部的关系,都不如蠢人使坏的灵机一动。 只要得了太后娘娘的首肯,她再和户部侍郎谈,绝对顺风顺水。当时她还暗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方法! 叶枕戈怔了怔。 “你既然早有成算,在华光殿时,为何还那么紧张?” 沈明月一愣:“这么大笔的生意,我一辈子都做不成几次,换你你不紧张?” 别说是她,她爹在世的时候,也没做成过这么大的生意! 她都青出于蓝了,能不紧张吗? 叶枕戈:“可自你坐回我身边,就再也没说过话。” 这难道不是因为情绪低落? 沈明月噗嗤一笑:“世子爷,这叫闷声发大财!” 这样天大的好事,她要是在寿宴上说了,岂不是等着被人针对。 天菩萨知道她当时忍笑忍得多难受! 沈明月美美地靠在车厢上,已经开始盘算明年分得赋税后,那笔巨额款项该怎么花。 叶枕戈:“……” 他忽然发觉,自己一直小瞧了沈明月。 她其实比他想象的聪明的多! 没过多久,马车刚在定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沈明月刚下马车,就见温芷怡风风火火地往王府里跑。 “姨母!!” 沈明月嘴角一抽,“我怎么觉得她是要去告状。” 第六十八章 这点钱,还要凑吗? 果不其然,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回清风院,就被定王妃派人传唤了。 一进屋,沈明月就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定王妃紧锁着眉,质问道:“世子妃,芷怡说你在太后寿宴上大言不惭地说,要捐赠粟米十万斤?可有此事?” 温芷怡站在定王妃身侧,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沈明月这个蠢货!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她等着被训斥吧! 沈明月平静道:“是有此事!但这件事,事出有因……” 定王妃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身侧的紫檀木桌上,“就算事出有因,你也不能如此荒唐!” “芷怡已经告诉我了,今日宫宴,是你准备的寿礼出了差池。你为了免于责罚,才辩白说要捐赠十万斤米粮。” 定王妃现在满心后悔。 早知沈明月办事如此不妥帖,她当初就不该将寿礼交给沈明月去筹备! 沈明月愣了愣,不解道:“婆母,今日宫宴虽有差池,但我并未惹出什么大错,为何婆母如此恼怒?” 温敏舟惊讶地看着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那可是十万斤粟米,是你想捐就能捐的么?” 沈明月还说没惹出大错! 要多大的错在她眼里才算一回事? 温芷怡趁机落井下石,说道:“沈明月,我知道你有钱,嫁妆也很多。但买十万斤米粮并非易事。你在华光殿中说的轻巧,如今凑不出钱,还不是要定王府为你兜底?” 叶枕戈抿了抿唇。 虽然知道沈明月早有成算,但眼下凑齐那十万斤粟米钱的确不容易。 “不论需要多少钱,我会帮她一起解决。” 温芷怡一愣,“表哥,你未免太偏护她了!” 世子表哥出钱,花的不还是定王府的钱! 有什么区别! 温芷怡不依不饶道:“沈明月犯了这么大的错,就是该罚!” “不是,你们等等!” 沈明月忽然出声打断他们。 半晌,她诧异道:“这点钱,还要凑么?” 定王妃:“这么多钱,当然需……”回过味来,“嗯?你说什么?” 沈明月睁着一双柔柔的含水的大眼睛。 “我说,这点钱,还要凑么?” 温芷怡说知道她有钱,她怎么觉得温芷怡不是很了解“有钱”的定义。 定王妃一噎,“不,不需要,吗?” 沈明月:“不需要啊。” 好诚恳的语气,好平静的神情。 好令人嫉妒的财富! 定王妃一阵沉默。 半晌,她拿出一张帕子掩嘴,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不需要啊……” “哈哈哈,世子妃嫁妆不菲啊……” 沈明月点点头:“婆母,我确实很有钱的!” 炫耀一下! 叶枕戈嘴角一抽。 差点忘了,她是眼都不眨就买下一艘画舫的女人。是大镛最有钱的女人。 那他刚才到底在多虑什么? 用他贫穷的身家来衡量沈明月的财富么? 温芷怡怔了片刻,不信邪道:“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把你的那点嫁妆全贴进去!” 沈明月摆摆手。 “表妹别担心,这点钱还不至于让我倒贴嫁妆,富海钱庄里活钱不少,回头我让人支取出来就行!” 温芷怡眼皮一跳。 她…… 她真的这么有钱? 沈明月笑眯眯的:“婆母还不知道吧,趁着这次捐赠银钱,来年我还能再拿三成江州粮税,到时候又能挣一笔!我感觉我越来越有钱了!” 定王妃:“嘶……” 太震撼了。 她虽然是定王妃,但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有钱的女人。 温敏舟狐疑道:“可我记得三年前沈家为了赈灾,捐出了一半家产。你身上还能拿的出这么多钱?” 沈明月不以为意道:“噢~这不算什么的,我比较能挣!” 三年前沈家的确为赈灾花了许多银两。 但这些年沈家在她的打理下蒸蒸日上,产业遍地开花,早就胜过从前了。 她的资产,肥美得很! 沈明月笑了笑:“婆母手上若有多余的银钱想投进钱庄翻利,我倒是可以让富海钱庄让出一些份额,带您挣一点!” 定王妃:“能挣多少?” 叶枕戈一愣:“娘?” 温芷怡更是瞪大了双眼,“姨母!” 这是姨母该关心的问题吗? 定王妃抹不开面子,连忙圆道:“世子妃的生意经这么好,我就是好奇问问,又没说要怎样。” 沈明月笑道:“一年两成利润总是有的!” 温敏舟:“这么多!” 沈明月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讪笑了两声:“婆母,倒也不至于这么惊讶……” “咳咳……”定王妃有些尴尬。 从前她的钱投进别人的产业,一年撑死不到一成利润。 那可是两成利! 放贷她都不敢往这么高了想! 现在她一点也不怀疑沈明月能拿出买十万斤粟米的钱了,沈明月是真的很会挣! 温敏舟忽然想起之前叶长安说的话。 如果沈明月一年能挣十万两银子给她花…… 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啊! 温敏舟:“既然那十万斤粟米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刚参加完宫宴,想必你们也累了,都先回去歇息吧。” “是。儿媳先告退了。” 沈明月微微一笑,扶着叶枕戈退出了屋子。 温芷怡见状,摇着定王妃的胳膊,不甘心道:“姨母!” 定王妃扯回自己的衣袖。 “你叫姨母也没用!沈明月有钱,她自己能兜底的事情,又不算闯祸,我还能拿她问罪不成?” 想到她刚才说的两成利,温敏舟再次发出一声感叹。 “永安侯府,一群睁眼瞎啊!” 翌日,沈明月早起洗漱。 她想好了,等她向婆母请过安,就去找户部侍郎谈捐赠银两的事,下午再去富海钱庄盘算活钱。 若是富海钱庄里的银两不够,她还可以调动并州、梧州几大钱庄的活钱。 总之,她有很多钱。 正想着,朝朝就捧着一大叠账本和一把对牌钥匙走了进来。 沈明月:? 她没吩咐过今天要查账啊。 这么大一叠账本,哪儿来的? 朝朝:“世子妃,定王妃让您今天不用过去请安了。” 沈明月愣了愣:“为何?” 朝朝笑道:“王妃将府中的账册送了过来,还说往后王府的银钱,一律由您打理。” 沈明月:“啊????” 让她当小掌柜么? 沈明月指了指上面的对牌钥匙,“那这是……” 朝朝:“这是库房钥匙。” 沈明月一愣,库房钥匙都给她了,这不就是将掌家之权也交到了她手里! 可是,她没说要掌家啊! 怎么突然多了好多活要干?! 第六十九章 他又说骚话 紫骊院中,温敏舟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修剪花花草草。 一旁管事嬷嬷担忧道:“王妃就这么把府中账册交给世子妃,就不怕她出差错吗?” 温敏舟看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 沈明月能操持那么大的产业,理清定王府那些账簿对她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嬷嬷:“老奴就是怕她商户出身,见识不够……” 温敏舟笑道:“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商户出身,才最懂将钱放在哪里能生出更多钱。” 王府家大业大不假,但除去过节送礼、打点关系,每年盈余并不多。 沈明月那么能挣钱,将那些产业交到沈明月手里,来年说不定还能多出几成利,她也乐得清闲。 定王妃的确清闲了。 但沈明月更忙了。 她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将王府的账册梳理出了一部分。 才用过午膳,她又急匆匆地出门去和户部侍郎谈赈灾款项,最后又赶在天黑前去了一趟富海钱庄,将能用的活钱抽调了一部分。 好不容易将外头的事打点完,回到清风院一看,天杀的,桌上的账册它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一问才知,那些账簿都是定王妃下午刚派人送来的。 马上就是年关了,往年这个时候,各个庄子都会将账簿送来王府。 但庄园的账目永远是好账烂账混在一起,定王妃常常看得头疼,如今管家之权交给了沈明月,她便直接将这个烂摊子也交给了沈明月。 沈明月接手王府账册后,花了三天时间把账簿全部梳理了一遍。 那些将账做得好的,她赏。 那些在庄子里留了一大笔烂账、坏账的,她也不训斥。 但不管对方在庄子里干了多少年,她一句话便把人换了,还从庄子里新提拔了几个人上来。 此举一出,底下的人便知道了沈明月的手段,个个被盘问账目的时候都恭敬得很。 至于那些连年亏损的铺面,沈明月请示过定王妃后全都卖了,还置换了几间能挣钱的新铺面。 如此一来,王府的烂账终于理清。 这天,京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大雪飘飘扬扬地落在屋檐,不过半日就将京城染得雪白。 屋里点了炭火,烘得人暖洋洋的。 沈明月看向叶枕戈,提议道:“世子,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 叶枕戈默了默。 他不喜欢雪天,尤其是这种飘大雪的天气。 从前行军打战只要遇上这样的大雪,就意味着军队接下来要吃不少苦头。 滑溜的冰面,冰雪融化后脏污的泥水,他都很讨厌。 最难捱的是冰化的那几天,温度比下雪时更低,铠甲并不御寒,就算是躲在帐内也觉得冷意一个劲地钻进太阳穴。 他对雪,一度没什么好感。 所以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沈明月想在下雪天出门。 “大雪天,你确定你要出去?” 沈明月笑道:“对啊。” 叶枕戈:“为何?” 沈明月道:“小时候只要下了雪,我们一家人就会出游。要么是在郊外寻个小亭烤火看雪,要么是找个雪多的地方打雪仗……我很喜欢雪天。” 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沈明月问道:“世子爷呢,你喜欢雪天吗?” 叶枕戈:“我……还好。” 沈明月笑道:“那我们一起去玩吧,我知道一个地方,风景很好……” 她的话戛然而止。 又忘了,叶枕戈看不见。 再好的风景,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沈明月咬了咬唇,正想着怎么补救,就听叶枕戈说道:“那就出去走走吧。” 沈明月蓦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真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雀跃,叶枕戈唇角勾了勾,“真的。” 沈明月立刻唤来秦嬷嬷和朝朝准备好所需用物,将东西搬上马车。 随后带着一行仆从,两人高高兴兴地出了城。 马车在饮冰湖附近亭了下来。 刚下马车,沈明月就听到了一阵喝彩。 她抬眼一看,远处的冰面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饮冰湖一入冬就会结冰。 因为冰面坚硬如石,常引来不少人在湖面上玩冰嬉,远处那些人想必都是来看冰嬉戏的。 不过她今日来只是为了赏雪。 沈明月搀着叶枕戈走向不远处的亭子,帘子四周挂了挡风的竹席。 待仆从生起炭火,亭子里顿时暖和起来。 外头大雪簌簌地落,亭子里温暖的小火苗噼里啪啦地响。 沈明月往火堆里丢了几根红薯,美滋滋地闻着炭火堆里传出的香甜味,她觉得自己的脚指头都是幸福的。 这时,几道脚步声靠近。 挡风的竹帘突然被人掀开,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亭外站了几个人。 对视的瞬间,几人都是一愣。 叶枕戈低声询问:“是谁来了?” 沈明月说:“谢敞和程碧玉,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那个沈明月不认识的人站在最前方。 她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头上的珠钗格外华贵,妆容也精致得很。 在她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仆从跟着。 看样子,身份应该不简单。 倒是那贵妇人先出声。 “世子怎么会在这儿?” 叶枕戈微微侧首,疑道:“庆阳长公主?” 沈明月一惊,她竟是长公主! 想到之前季夫人说的话,沈明月顿时了然。 程碧玉攀上了长公主这棵大树,定然会不遗余力地维护这层关系,约见长公主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程碧玉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长公主微微一笑:“世子好耳力!” 看着亭内还算宽敞的空间,长公主问道:“世子不介意我们坐下来歇歇脚吧?” 叶枕戈:“请便。” 庆阳长公主为人和善,也从不摆谱,是以叶枕戈并不讨厌她。 甚至在他失明以后,长公主还几度为他寻医问药,也从不讥讽他。 长公主径直走到空位上坐下。 “风雪之日,世子爷也有心情来赏雪?” 长公主顿了顿,笑着改口,“或说,听雪?” 叶枕戈:“世子妃喜欢雪,想出来玩儿,我陪陪她。” 想到谢敞也在,他又道:“和她分开,我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落寞得很。” 沈明月一愣,小脸红了几分。 他怎么又说骚话! 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哎呀,落寞得很~~~ 看样子传闻不假…… 叶枕戈对这位世子妃很是上心! 第七十章 迟来的深情 谢敞坐在一旁,袖中的手悄然紧攥成拳。 养伤的这段期间,他每天都让贴身小厮去门房问有没有人来打探消息,关心他的伤情。 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没有。 他不明白,沈明月既然敢在大理寺里为她拦住叶枕戈的剑,就证明她心里是有自己的,那她为什么不来侯府看望他? 后来他听说,宫宴上沈明月说要捐粟米十万斤。 他觉得沈明月一定是被此事缠住了,为此焦头烂额,才脱不开身。 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赈灾款都拨完了,他也没等到沈明月的一句慰问,甚至连一个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派来。 这根本不合理! 沈明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不关心他的伤情? 天知道刚才竹帘掀开,他突然看到沈明月时是多么惊喜。 他觉得,这必定是老天爷送来的缘分。 可当他发现亭子里还坐着的叶枕戈,那份惊喜便被冲淡,剩下的只有失落。 现在听叶枕戈这么说,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叶枕戈盯得太紧! 一定是叶枕戈发现了沈明月心底还有他,又担心自己在沈明月心中的地位全然比不上他,才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将沈明月禁锢在身边。 还连个打探自己伤情的机会都不给她! 叶枕戈,阴险至极! 沈明月看着谢敞短短一会儿变了好几次的神情,眼底透出几分怀疑。 他这猪脑子,不会又在意淫些有的没的吧? 别人她未必会怀疑,但是谢敞…… 这个自恋到让人觉得他脑子里有屎的人,她真的不敢相信! 这时,叶枕戈问道:“长公主怎么会来这儿?” 长公主:“小侯夫人冰嬉了得,她说自己会冰嬉戏,邀我来看。方才她在冰面上那一舞实在令人惊艳,只是外面的天太冷了,这才想来亭子里面躲躲风雪。” 沈明月怔了怔。 原来刚才大家是在为程碧玉喝彩! 程碧玉笑道,“不过是一点小伎俩,哪里值得长公主夸赞。” 她跳冰嬉舞只是为了讨好长公主,让长公主高看她一眼罢了。 今天以冰嬉为由将长公主约出来,也是为了让谢敞和长公主先见上一面。说不定日后到了官场,谢敞还能借助长公主的人脉爬得更高。 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明月! 不过现在她有长公主撑腰,就算沈明月是世子妃,也不可能当众给她难堪! 长公主忽然问道:“世子妃可会冰嬉?” 沈明月一愣,“从前会。” 谢敞怔了怔。 他记得从前玉儿想和沈明月比试跳冰嬉舞,可那时沈明月说自己不会跳。 他那时还觉得沈明月什么都不会,不似玉儿多才多艺,甚是失望。 今日沈明月却说,她从前会跳? 长公主替他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何是从前?” 沈明月淡淡道:“前些年摔伤了膝盖,天冷的时候膝上容易疼,冰嬉舞又容易牵扯旧伤,自然就不会跳了。” 谢敞蓦地抬头。 摔伤了膝盖…… 那不就是,她当年为自己攀崖折梅那一次? 是他让沈明月再也不能跳舞的吗? 长公主的视线落到了沈明月的腿上。 与旁人不同,就算在这温暖的亭子里,沈明月腿上也多盖了条厚实的毯子。 想来是怕寒气侵袭,引发旧伤。 长公主叹道:“那确实可惜……” 朝朝悄悄瞪了程碧玉一眼,心道,当然可惜了! 世子妃自幼学习冰嬉,她的冰嬉舞在京城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 若不是当年为了摘那一枝梅花摔伤了腿,就程碧玉那点冰嬉舞的伎俩,在世子妃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沈明月却笑了起来。 “没什么可惜的,早就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只是不能跳舞而已,又不是瘫痪了。 她早就看开了,这件事现在在她心底的分量,还没有眼前的烤红薯重! 叶枕戈笑了笑,“嗯,得往前看。” 看得越远,谢敞就离她越远。 这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谢敞蓦抿着唇,忽道:“可有些事总会一直记在心底,放不下也忘不掉,不是说往前就能往前的。有些人,总是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后悔,才觉得可惜。” 他知道,沈明月只是因为叶枕戈在,才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才强颜欢笑说一切都已经过去。 但他必须让沈明月知道,如今他的心里,也有她…… 他已经认清沈明月对他的真心了,也是真的被她打动了。 长公主默了默。 她早知道谢敞和沈明月之间有纠葛,但如今两人各自嫁娶,她一直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可谢敞方才这话听着怎么有点…… 旧情未断的感觉? 刚才谢敞也没喝酒,不可能是醉了。 那就是……疯了? 长公主选择沉默,长公主不知说什么才好。长公主盯着眼前的烤红薯,觉得趁热吃一根也挺好。 一旁,程碧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普通的绿色来形容。 那简直是乌青乌青,又乌又青。 她特地带谢敞来见长公主,一心为他的仕途铺路,可谢敞在干什么? 他不想着如何讨好庆阳长公主,反倒在这和沈明月表露爱意! 那她呢? 她算什么? 明明她才是谢敞明媒正娶的夫人! 偏是这时,谢敞还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月,问道:“世子妃,你觉得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沈明月一脸错愕。 不是? 他又发什么癫? “我觉得吧……” 谢敞眼底透出了期待的光。 只要沈明月一句回应,往后就算叶枕戈拿他的性命相威胁,他也不怕! 沈明月漠然道:“我觉得,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谢敞怔在原地。 她道:“我这人从不回头。” 从前高高在上的不是他么,从前把她贬低到尘埃里的不是他么? 现在说什么可惜,说什么放不下,糊弄鬼呢? 嘶…… 谢敞该不会是看她赈灾捐了那么多钱,又惦记上沈家的家财,想要用旧情打动她吧? 这太可怕了! 沈明月眸子一眯,心中警铃大作。 像这种掉钱眼子里的男人,绝对得离得远远的! 第七十一章 男人,就这副死德行 谢敞错愣了一瞬。 沈明月的话,伤到他了。 不只伤到了他的心,更伤到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 他的真心,他的情意,区区贱草怎能相比! 难道…… 沈明月真的不喜欢他了? 这个想法让谢敞身体一晃,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混沌的脑子里再也想不起任何。 程碧玉睨了沈明月一眼,不忿道:“世子妃有没有想过,有些深情一开始得不到,是因为这个人本就不配?” 什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才得世子青睐,沈明月的尾巴竟翘到了天上。 她怕不是忘了,当初她追着谢敞跑的时候,有多么的狼狈! 沈明月故意这么说,不就是直到谢敞自尊心强,想吸引谢敞的注意? 一边攀附着世子, 一边还想勾搭小侯爷。 真是卑鄙无耻! 沈明月微微一笑,“你配!你最配了!” “用父兄一身军功换取平妻身份嫁入侯府,不图名,不图利,只求真爱,实在感人肺腑。不像我,只能简简单单封个郡主,再简简单单封个诰命,坐拥万贯家财。” 沈明月叹道:“不过是有钱有势而已,确实比不上你们真爱无价。想必二位婚后的生活定是恩爱有加,蜜里调油?” 谢敞的脸色沉了几分。 什么“不图名、不图利”,那都是假象! 程碧玉要是真的爱他,怎么会不带回那三十六挑嫁妆? 怎么会在成婚第二天就跟他要钱养弟弟? 尤其前些时日,他伤成那样,她都没能从娘家拿回灵芝来帮他补身体! 他如今只觉得,程碧玉对他的真心,竟不足沈明月从前十分之一。 程碧玉从前的那些温柔体贴,恐怕都是装的! 程碧玉的眼皮也跳了跳。 当初她见侯府家境殷实,加上谢敞生得俊朗,又对她偏爱有加,才哭着闹着非要用军功换嫁。 可真嫁进侯府才发现,侯府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谢夫人不仅不将掌家之权给她,还反过来惦记她的嫁妆。 就连谢敞……如今也对她冷淡得很! 她早就看明白了,男人都一个死德行,一旦得到了就不珍惜!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比起和离再嫁,她守着永安侯府,好歹还有个小侯夫人的名头。 她绞尽脑汁地为谢敞铺路,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谢敞出人头地,她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但在外人的面前,她怎么都不能丢了面子! “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程碧玉热情地挽住谢敞的手臂,问道:“是吧,夫君?” 谢敞抿着唇,没做答复。 气氛一时尴尬,程碧玉脸上的笑也僵硬起来。 “啪!” 亭子里唯一响起的声音,是炉子里突然蹦出的一颗火星。 这颗火星子对程碧玉的态度都比谢敞热情。 长公主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滴溜溜地转,尴尬到脚趾抠地。 她只是来避风雪的呀…… 怎么气氛如此尴尬? 长公主想了想,忽然指着炭火说道:“呀,红薯是不是烤好了?要不我们趁热吃了吧!” 沈明月对朝朝使了个眼神。 朝朝上前,把红薯扒拉了出来,分给几人。 沈明月:“世子爷,我先为你剥一个!” 叶枕戈柔声:“嗯,麻烦你了。” 长公主眼帘一抬。 麻烦你了~~ 真的是好麻烦的一件事呢~~ 她从前可没听叶枕戈用这个嗓音说过话。 趁沈明月剥红薯的空闲,叶枕戈的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膝盖上。 隔着柔软的毯子,他替沈明月按了按。 “这亭子里还是有些凉,对你膝盖不好,我给你揉揉,活活血。” 沈明月莞尔,“好。” 这边,程碧玉也剥了一根红薯递给谢敞。 “夫君!” 谢敞似乎没听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沈明月。 她动作仔细,葱削的指尖点点撕开红薯的焦皮。 剥到一半,又凑近吹了两下。 确定不会太烫,她才含笑递到叶枕戈嘴边。 “你尝尝……我闻着很香甜呢!” 叶枕戈低头咬了一口。 细细咀嚼。 唇角轻扬。 “是很甜。” 顿了顿,他把红薯往沈明月面前推了推,“你也尝尝看。” 沈明月低头咬了一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哇,这个真的很好吃!” 甜糯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她欢喜到原地跺脚。 全然没注意她是在人前和叶枕戈吃同一根烤红薯。 长公主羡慕地看着二人,咬了一口红薯,赞道:“呀,真甜。” 谢敞呼吸一滞。 看到两人举止如此亲昵,他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担心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 沈明月……好像真的不喜欢他了! “夫君,你也尝尝啊!” 程碧玉再次将红薯递到谢敞面前。 大家都在吃,就谢敞不吃,这让她多没有面子! 谢敞睃了她一眼。 “我最讨厌吃这个!” 一把拍开程碧玉的手,谢敞脸色青了下来。 程碧玉咬了咬牙。 到底是讨厌吃红薯,还是讨厌看着对面那两人? 她强忍着心头的愤怒,牵出一抹勉强的笑。 “那我给你倒杯热茶……” “你烦不烦?!我什么都不想吃!” 谢敞蓦地吼了一句。 程碧玉吓了一跳,她做什么了,冲她发什么邪火! 叶枕戈贵为世子爷都还在给沈明月一个商户女摁腿,谢敞不过一个小侯爷却对她又吼又叫,她还委屈呢! 长公主蹙了蹙眉,眼底透出几分不悦。 “小侯爷,你吼什么?” 同自己的夫人这样说话,他也太没有风度了。 谢敞怔了怔,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失态了。 沈明月眼中透出一抹嫌弃,边吃红薯边咕哝,“男人,就这副死德行……” 从前谢敞也是这样,只要一有不痛快,就朝她发邪火。 她还以为谢敞娶了程碧玉,态度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没什么不一样。 他真正在乎的从来只有自己。 沈明月没在意他,转头欢快地吩咐朝朝,“快把剩下的红薯都丢进去,还有那个芋头,还有那个栗子,也丢进去!我都要吃!” 与其看他发癫,不如多吃两口烤红薯来得惬意! 叶枕戈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握住沈明月嫩乎乎的小手。 “明月,我不这样的。” 死德行的是谢敞,他从来不发癫。 沈明月噗嗤一笑,“我知道!又没说你!” 第七十二章 一亭子的病秧子 谢敞怔了怔。 看着对面幸福得简直要冒泡泡的叶枕戈,他只感觉心头酸味翻涌。 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 捂着胸口,谢敞突然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 沈明月是最心软不过的,路边看到一条呜呜啼哭的小狗,她都想捡回去养一养。 当初叶枕戈不就靠着装可怜得到过沈明月的同情么。 既然叶枕戈可以,那他也可以! 程碧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地拍着他的背脊。 “夫君,你没事吧?” 谢敞捂着胸口,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朝沈明月那儿瞥。 不就是装可怜么,他也会! 她该来关心自己了! 沈明月怔了怔。 哎? 他这是…… 遭报应了吧!! 哈哈,让他成天那副死德行!活该! 叶枕戈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咳嗽声,就知道他在装。 他沉声:“谢敞,你有病?” “有病就快点回去,别耽误了治疗!” 竟然想用这种手段吸引沈明月的注意,无耻! 谢敞抬眸看他,“我这伤病哪儿来的,世子爷难道忘了?” 叶枕戈抿了抿唇。 没忘,他踹出来的。 当时怎么就没将谢敞一脚踹死,真是可惜! “咳咳咳……咳咳!” 谢敞越咳越上头,没多久,面色都变的一片赤红。 不就是旧伤么? 叶枕戈能有的,他也有! 长公主担忧道:“这么严重,要不要先送回侯府,请个大夫?” 程碧玉刚要点头,就见谢敞摇头拒绝了长公主的好意。 他伸手故作坚强,“不,不必了。” 长公主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你都咳成这样了还不找大夫?这么下去,不得咳死?” “那又如何呢……”谢敞落寞道:“如今,都不重要了吧。” 说罢,他瞥了沈明月一眼,又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她为什么还不来关心自己? 难道是他咳得不够卖力? “咳咳咳咳……” 正思索间,叶枕戈一手握拳也咳了起来。 长公主:? 今天怎么回事,一亭子的病秧子? 谢敞眉心一拧。 他干什么? 沈明月再没空看谢敞遭报应,着急道:“世子爷,旧伤又犯了?” 因为咳得太厉害,叶枕戈肩上垂下的缎带都跟着微微抖动。 沈明月懊恼道:“早知道不带你出来赏雪了!” 谢敞一愣,错愕地看向沈明月。 不该是这样的! 他咳了这么久沈明月都没出声,叶枕戈一咳,她倒是比谁都着急! 叶枕戈边咳嗽,边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 即便是装柔弱,谢敞也没有他装得好! 看吧,明月还是更在乎他! 这时,长公主疑惑发问:“世子妃,你刚才说什么旧伤?” 谢敞的病症她不清楚,但世子爷的事她还算略有了解。 世子爷身上旧伤吗,她怎么不知道? 沈明月着急道:“世子爷身体不太好,他身上一直带着战场上留下的伤,时不时就会咳嗽一阵。就在我们成婚之前,他也犯过病。” 长公主一愣,伸手指向叶枕戈。 “他?!他有……” “咳咳!” 叶枕戈猛咳了两声。 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了! 长公主一时愣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她看向叶枕戈,眨了眨眼。 一个比牛都健壮的人,能为了博得世子妃关注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挺不容易的。 长公主改口道:“嗯,那确实很可怜了!” 听着耳边的咳嗽声,再看看旁边同样咳嗽剧烈的谢敞,长公主什么都明白了。 手中的烤红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长公主讪讪一笑:“既然大家的身体都这么差,不如各回各家?” 叶枕戈:“小侯爷的身体比较差,还是他先回去吧。明月喜欢赏雪,我不想扰了她的兴致,我们再待一会儿!” 沈明月怔了怔,语气里都多了几分焦急,“现在哪里是赏雪的时候!” 叶枕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老.毛病,不碍事的。” 只要谢敞走了,他就能好了!! 谢敞抿唇。 叶枕戈想支开他? 休想! 他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咳嗽声渐缓,“不,我又感觉自己好一点了。” 程碧玉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看着谢敞不甘心的眼神,她忽然明白过来。 他没有不舒服,他只是为了博得沈明月的关注,才用上了这种手段! 程碧玉的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夫君,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身子最重要!” 谢敞偏头看了她一眼。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可是我们今日出来很久了,再待下去,婆母该担心了!”程碧玉道。 谢敞可以不如从前那般爱她,但他绝不能将关注留给沈明月! 不等谢敞反驳,程碧玉便施施然起身,“长公主,我夫君他重病刚愈,实在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久留,我们先告辞了。” 长公主摆摆手:“快回去吧,身子要紧!” 谢敞再待下去,她都怕他在这里咳死! 谢敞瞪了程碧玉一眼,“你……” 程碧玉皮笑肉不笑,“夫君,回吧!” 谢敞默了默。 蓦然起身,掀开竹帘大步离去。 程碧玉讪讪一笑,对长公主欠了欠身,连忙跟了出去。 “夫君,你等等我!” 谢敞听着追来的脚步声,忽然回头。 他脸色阴沉,语气冰冷。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夫君?方才我还没说要走,你为何自作主张!” 程碧玉一愣。 她咬了咬牙,反问道:“那夫君呢?你心里又何曾把我当妻子珍重?” 谢敞怒道:“你若真把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上,就该以夫为天!若你做的好,我自然会爱重你!” 程碧玉冷冷一笑。 以夫为天? “难不成要我这个正妻,看着你在别人的世子妃面前丢人现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谢敞就是既要又要! 娶了她还不够,现在见沈明月过的好,又开始舍不得沈明月了。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当着她的面对沈明月用那些小花招,偏偏沈明月还不搭理他,谢敞也不嫌丢人! 要不是她拦着,他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可笑的事! 谢敞眼皮一跳,“你!” 他突然扬起手。 程碧玉瞳孔一缩,“你想打我?” 第七十三章 世子妃可真大方 谢敞手背青筋暴起,但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看着程碧玉:“你变了!” 从前的她是那样顺从,他说什么都听! 现在呢? 她只会违逆自己! 程碧玉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这世上只有我们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谢敞蓦地将手抽了回去。 他不明白。 他现在甚至觉得程碧玉对他根本没有真心! 程碧玉默了默:“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沈明月。” 谢敞一愣。 却听程碧玉嗤声:“但她现在攀了高枝,早就不将你放在眼里了。我不一样,我为你筹谋铺路,只有我真正关心你将来的仕途……” “你在乎的到底是我的仕途,还是你将来的好日子?” 谢敞冷冷地打断她。 他的伤才好,程碧玉便要他出入各种大人举办的宴席,让他赔笑讨好别人。 从前只有他那些好友恭维他的份儿,他从不曾这样拉下脸卖笑! 不仅如此,程碧玉还三天两头地盯着他,一有空就让他读书读书读书…… 他听得头都大了! 他现在只觉得程碧玉像个老妈子一样烦人! 程碧玉一愣,不可置信道:“我为你筹谋也有错?” 谢敞不屑:“我有状元之才!何须你那些妇人之见的筹谋!” 就算不和那些人打好关系,他照样能登科及第,照样能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程碧玉的打点,对他来说就是是负累。 “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敞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夫君!我都是为了你好!” 程碧玉在他身后追着,雪天路滑,她忽然摔了一跤。 谢敞闻声,回头看向她。 程碧玉:“夫君……” “你如今也开始用这般下作的手段了吗。”谢敞冷声说道。 亭外,风雪依旧。 长公主吃了两根烤红薯,又烤了会儿火。 等风雪稍小了些,她起身:“景元还在府中等我,我就不打扰世子爷和世子妃的雅兴了,先告辞了。” 看了眼桌上热乎乎的烤栗子。 长公主犹豫了片刻。 “这栗子,我能不能带走?景元爱吃。” 每次她出门,回府后景元都要抱着她好一阵搜刮,非得找出吃的才罢休。 偏偏景元还不喜欢珍馐美味,就喜欢这些简单吃食。 要是空着手回去,景元又该不高兴了。 沈明月道:“不是什么稀罕物,景公子喜欢,长公主尽管带走。” 沈明月立即让朝朝将烤好的芋头、栗子都打包了一份递给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多谢。”长公主转身离开。 沈明月看着她的背影,忽道:“长公主是如何与小侯夫人认识的?” 长公主道:“她救了景元,是景元的大恩人!” 沈明月:“听闻是在静灵寺?” “正是。” 沈明月默了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倒是令人有些意外,程碧玉以前从不礼佛。” 点到即止,沈明月笑道:“或许她改了性子,开始潜心向佛了吧。” 长公主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待长公主离去,叶枕戈道:“你觉得程碧玉救人一事有蹊跷?” 沈明月摇摇头:“我不确定,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没有证据的事,她不能乱说。 从侧面提醒一番,也只是希望长公主对程碧玉能多几分防备之心。 叶枕戈唇角微扬,他的明月,总是如此善良。 大雪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京城的红墙黑瓦,转眼便到了除夕。 沈明月给府中每个下人都包了赏钱。 朝朝负责派利是封。 王府下人多,从早上开始出入厅堂的人就没断过,每个人拿了赏钱都高高兴兴的,说了好几句吉利话才走。 明桑也领了一个,厚实的小荷包拿到手上,“嗬!” 好沉! 明桑睁大双眼,低声问:“这里头有多少银两呀?” 朝朝:“按品级给的,一等丫鬟和侍卫,利是封里是三个月的月钱。二等的则是两个月。其余三等的和杂工,就都是一个月月钱的份额。” 明桑深吸了一口气。 体面的人家都不会亏待下人,往年过节王府也会给下人发赏钱,但从没给过这么多。 这可是翻了整整一倍不止。 世子妃可真大方! 午膳时,定王妃问道:“世子妃掌家已有一段时日,感觉如何?府中下人办事可还尽心?” 她瞧着沈明月这段时间做事妥帖,接手定王府事务以来也没出过差错。 若没什么问题,来年府中的事务她打算都交给沈明月去办。 沈明月正要开口,温芷怡就抢先道:“姨母多虑了,今早表嫂可是给下人们都发了翻倍的赏钱!那么多银子砸下去,仆从做事哪还有不上心的?” 定王妃蹙眉,“赏钱翻倍?”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沈明月怎么没和她商量? 温芷怡损道:“表嫂那么有钱,想必大手大脚惯了,自然赏银也给得阔绰。只是她才刚掌家,就这么毫无节制,也不知定王府的家财够她这样花到几时!” 沈明月莞尔一笑。 “表妹也说了,我出手阔绰。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些赏钱没走王府的公账,都是从我的嫁妆里出的。” 她拿自己的钱赏人,用得着温芷怡管么? 温芷怡一噎。 先是十万斤粟米,再是翻倍的赏银。 “你天天说从你的嫁妆里出,你嫁妆里有那么多钱么……”温芷怡有些愤愤,沈明月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忽悠他们呢吧? 说不定她的嫁妆早就快花完了! 沈明月思索了片刻,诚恳道:“我的钱,应该多到超乎你想象!” 温芷怡一愣,放下筷子,连饭都不想吃了。 叶长安看着她不服气的神色,劝到:“小表妹,你就别好奇嫂嫂的家产了。我记得嫂嫂出嫁那天,因为嫁妆太多,还有人专门设了赌局猜她的嫁妆一共有多少挑!” 反正嫂嫂比他们想象的有钱,问那么清楚干嘛呢? 真相往往很打击人的! 做一个快乐抱大腿的小弟、小妹不香吗,何必自取其辱! 定王妃诧异道:“还有这种赌局?” 叶长安:“有啊!当时赌桌上可热闹了,有说一千三百挑的,有说一千六百挑的,还有说一千八百多挑的!” 叶枕戈抿唇,问到:“你押了多少?” 第七十四章 好大一座金山 叶长安嘿嘿一笑,竖起两根手指在大家面前比划了一圈。 “我花了一百两银子,押了整整两千挑!” 定王妃瞳孔一缩,一巴掌呼到了叶长安头上:“你这混小子!那么多银两,你竟然押得下去!” 她是宠爱这个次子,但是也从不许叶长安沾赌。 他要是偶尔在街头的小赌局里玩个几两银子也就罢了。一百两银子都敢押,照这么下去,他这不是迟早变成赌徒! 叶长安闷哼了声,捂着自己的脑袋道:“娘!我这不是没输吗?” 温敏舟一愣:“你没输?” 那不就意味着沈明月的嫁妆真的超过了两千挑! 叶长安点点头,“对啊,满桌下注,只有我一个人挣了五百两!” 他又不是赌徒,他只是相信嫂嫂富可敌国! 那五百两银子让他潇洒了好一阵,要不是当时赢了钱,他也不会去绮香阁买一帘幽梦那么贵的香! 看大家的视线齐齐落在沈明月身上,叶长安愣了愣。 他不可置信道:“府中……不会只有我知道嫂嫂有多少嫁妆吧?” 温敏舟一阵沉默。 她记得胜意成婚的时候,沈明月的嫁妆的确抬了很久都没抬完。 后来她忙于招待宾客,也没空关心沈家那天到底抬了多少嫁妆进王府。只是后来那些嫁妆盘点了许久都没盘点完,她隐隐觉得这数目不小罢了。 叶枕戈就更不必说,他从来不是为了嫁妆才娶沈明月。又怎么会在乎她带过来多少家财。 至于温芷怡,沈明月嫁进府中的那天她就哭个不停,哪儿有空关心嫁妆这种事。 叶长安一拍大腿,他悟了! “难怪你们一个个总拿银钱说事!”原来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嫂嫂多有钱! “世子妃,你到底……” 定王妃看向沈明月。 不是她惦记沈明月的钱财,而是她现在真的很好奇沈明月那天到底抬了多少嫁妆进王府! 沈明月讪讪一笑,答道:“两千一百八十八。” 定王妃拿碗的手一抖,“你说两…两……” 沈明月点点头,“嗯,其中有黄金白银,珍珠玉石,布帛首饰,古玩字画……合计,两千一百八十八挑。” 当初沈家为她备下的嫁妆原是一千三百八十八挑,但后来父兄接连去世,家业由她一人继承。 她又将沈家的财富越积越多,这嫁妆自然也就日益丰厚起来。 两千一百八十八,是她挑的吉利数字! 定王妃震惊地看向沈明月。 她觉得,沈明月身上突然萦绕起一种金灿灿的光芒,像一座金山。 好大一座金山。 早知道就不问了! 用过午膳,温芷怡再次被定王妃单独留下。 温敏舟道:“芷怡,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件事,姨母要同你说。” 定王妃自顾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温芷怡还沉浸在午膳一事中,一脸的闷闷不乐。 她不仅没有两千多挑嫁妆,连两千多两的私房钱都拿不出。 想到自己的的月银还要姨母出,她更难过了。 容貌比不上沈明月,财富也比不上,她要怎么做才能留在世子表兄身边? “芷怡?” “姨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温芷怡蓦地回神,尴尬道:“姨母,您说什么?” 温敏舟说道:“姨母有个手帕交,她有一子正值弱冠,又是陇西将军府的嫡子。过几日他们便会回京,你……见一见?” 芷怡已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总不能将芷怡留在府中,变成一个老姑娘。 胜意不会娶她,她又不喜欢长安。 思来想去,温敏舟还是觉得要将她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陇西将军府的嫡子就是一个好选择。 温芷怡脸色刷地白了。 “姨母想将我嫁出去?” 温敏舟道:“我看过那位少将军的画像,英武挺拔,也十分俊……” “姨母!” 温芷怡眼眶一红,扑到了温敏舟脚边。 豆大的泪珠刹那从她眼中滚落。 “我自幼在您身边长大,这儿就是我家!除了定王府,我哪儿也不想去!您从前不是也说让我当表兄的侧室吗?为何现在又要反悔!” 温敏舟默了默,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她一直把芷怡当自己的亲女儿对待,从小吃穿用度都按王府小姐的规格置办,她又怎么舍得芷怡。 可是她也清楚,芷怡对胜意的执念太深了! 如今芷怡只是在府中挑事,找沈明月的不痛快,但要是再拖下去,芷怡恐怕会闹出更多事! 她不想看温芷怡为了一份执念毁了自己。 “过几日将军夫人就会上门拜访,你先见一见,若真不喜欢,咱们再换别家公子。” 温芷怡霎时瘫软在地。 姨母这意思,是铁了心要将她嫁出去…… 就算不是陇西将军府的公子,也会是别人。 为什么会这样? 从前姨母最是疼爱她,对她无有不依,如今却连让她留在定王府都不肯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离开紫骊院时,温芷怡双眼都还肿着。 她漫无目的地在府中游走,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喝彩。 “世子妃好厉害!” 温芷怡抬头一看。 不远处,沈明月正在练习射箭。 她面前放置了一个木靶,从靶上箭头的位置来看,沈明月刚才射出的那几箭准头都不错。 叶枕戈就坐在离沈明月不远的地方,悠悠然喝着下午茶。 沈明月笑着问道:“世子,我这算不算小有天赋?” 当初叶枕戈要教她听声辨位,她学不成,便试着练习睁眼射箭。 没想到她准头还不错! 方才射出的四支箭,有三支都中了! “是不错。” 叶枕戈微微颔首,神情里满是对沈明月的赞赏。 沈明月得到他的肯定,又从身侧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弯弓上。 那把弓温芷怡认得。 那是世子表兄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姨父送他的生辰礼,世子表兄珍爱得很,从不许人乱碰。 当初叶长安想偷出来狩猎,还被世子表兄揍了一顿。 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沈明月手上,还被她拿来练习把玩。 凭什么! 凭什么沈明月就能得到如此青睐,而她,马上连定王府都不能再待! 温芷怡攥紧了绣帕。 既然姨母不帮她,那她就自己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她一定要留在定王府! 第七十五章 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她 正月里,陇西将军夫人余氏果然带着长子钟禀昱来定王府拜访。 余氏与定王妃已有六七年未见。 年前陇西将军回京述职,她特地带上钟禀昱一起回来,就是为了议亲。 余氏恭维道:“表小姐是王妃一手带大,相必一定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只是我这犬子毛毛躁躁的,不知表小姐是否看得上眼。” 钟禀昱静默地站在一旁。 除了刚来时同定王妃问安,他就再没说过话。 他是个极沉默内敛的人,但这一点在定王妃眼里却是好事。 只有沉稳的性子,才更能包容芷怡偶尔的小脾气。 定王妃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禀昱一表人才,又是大将军嫡子,怎么都不会差的。” 余氏听了欢喜,“表小姐今日可在府中?若是方便,不如先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我正有此意!” 定王妃看了嬷嬷一眼。 “快去将表小姐请过来,就说有贵客上门。” 嬷嬷道:“是。” 有贵客上门,就是让表小姐来之前好好打扮打扮的意思,别到时候失了体面。 不多时,外头响起一串脚步声。 余氏放下茶盏,冲定王妃笑道:“来得挺快。” 她连忙整理了下衣袖和头上的钗环,又将钟禀昱推得靠前一点。 第一次见面,总得给表小姐留下个好印象。 转角处先是出现一道倩影。 接着,一个身着银朱色软纱襦裙的女子款款走进厅堂。 她步态窈窕,仪态端庄。 裙摆上绣了大片大片惹眼的千代兰,随着她的步伐,兰花微微摇曳,竟似活过来一般。 视线上抬,那女子面如珠玉,微微泛粉的肌肤吹弹可破,只是抹了一点淡红色胭脂抹在唇上,也显得她妍丽娇俏,楚楚动人。 钟禀昱呼吸一滞,暗地里偷偷扯了下余氏衣袖。 余氏回过神,嘴边立即多出一抹笑意。 来之前他们商量过,若是禀昱喜欢,就暗中扯一扯她的衣袖,她便知接下来要多说好话。 要是禀昱不喜欢,则用鞋面轻轻踢两下她坐的凳腿。 她便再考量考量,看看是否要结这门亲。 看来禀昱对表小姐很满意! 就连她也没想到,表小姐出落得如此动人,她见了都不免惊叹。 而且表小姐这一身打扮不俗,光是她头上那一根簪子都值上百两银子,想来她在王府中极受重视,定王妃从未苛待过她。 这时,款款而来的“表小姐”脚步一顿,错愕地看向定王妃。 “婆母今日有客人?” 婆母? 钟禀昱眼底的光刹那湮灭。 她不是温芷怡? 刚要起身示好的余氏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又不着痕迹地坐了回去。 好险,差点在定王妃面前丢人了! 温敏舟啜了一口茶,“世子妃怎么来了?” 沈明月道:“我将过年时向王府送礼的人拟成了一份名册,拿给婆母过目。若有不合适的,婆母圈画出来,儿媳也好挑个日子,一并退回去。” 定王妃位高权重,京城里想巴结他们的人数不胜数。 每年往王府里送礼的人多得能踏破王府的门槛,但有些人的礼却不能收。 沈明月干脆全部记下,拿给定王妃定夺。 “既然婆母有客人在,那我待会儿再来。”沈明月道。 温敏舟:“来都来了,就别着急走了。你也认识一下,这两位是陇西将军夫人余氏和将军府嫡子钟禀昱。” 沈明月冲二人笑了笑。 钟禀昱眼前一晃,好似看到了此生所见最炫丽的虞美人。 可一想到这朵虞美人早已名花有主,胸膛里就有一块地方默默地,一点点地碎裂掉了。 温芷怡还没来,温敏舟便接过名册,从中挑了几个名字出来。 沈明月站在一旁,一一记下。 余氏在一旁看着,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她不禁出声:“世子妃做事如此妥帖,想必都是王妃教导有方!” 沈明月闻言抬头,正撞上钟禀昱直直望向她的目光。 什么眼神? 她脸上有东西? 她错愣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再看向钟禀昱时,他已挪开了视线。 温敏舟含笑道:“是世子妃自己聪慧,我不过闲时从旁提点两句,没什么功劳的。” 余氏掩嘴一笑。 这定然是王妃的谦辞! 世子妃办事都如此细致了,王妃亲自带出来的温芷怡一定不会差的。 这时,方才离开的嬷嬷前来回禀,“王妃,表小姐来了!” 温敏舟:“快叫进来!” 余氏满目期待,抬眼向外望去。 温芷怡今天穿了身缥碧色夹袄襦裙,头上戴着两支翡翠绿步摇。 她缓步走进厅堂,低着头,并不太愿意露出脸,对着温敏舟行了礼。 “姨母……” 温敏舟笑道:“客人都在呢,怎么这样害羞。抬头让余夫人和钟公子看看!” 沈明月怔了怔。 看这情形,倒像是要给温芷怡议亲!? 可温芷怡会同意么? 温芷怡咬着唇,勉强抬了抬头。 杏眼红唇,鹅蛋圆脸。 倒还算是可人。 只是对比珠玉在前的沈明月,到底还是逊色了不少。 余氏怔了怔,眼底的期待悄然泯灭了些。 不过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温芷怡好歹是定王妃的外甥女,只要为人处事得体,就算样貌逊色些也无伤大雅。 而且陇西将军府挑儿媳,并非只看容貌。 正这么想着,她脚边的凳腿就被人踢了两下。 抬头一看,钟禀昱抿着唇站在她身侧,神情里颇有几分失望。 余氏:“……” 禀昱不喜欢? 温敏舟笑眯眯地对温芷怡道:“傻站着干什么,快问安啊!” 温芷怡不情愿地屈了屈膝。 “余夫人好,钟公子好……” 她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这礼数也只能算是勉强。 姨母让人来叫她的时候她就猜到,定是之前说的议亲对象来府上了。 可是她并不喜欢什么陇西将军家的嫡子,她只喜欢世子表哥! 刚才进来时她也偷偷看了一眼这人的样貌,虽然生得浓眉大眼,英武挺拔,但身上全然没有一点矜贵风雅。 和世子表哥差远了! 她可是王府表小姐,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 温芷怡越想越不痛快,脸上也透出几分怨气。 第七十六章 姨母说话不算话 余夫人愣了愣。 对着宾客甩脸色,这真是定王妃亲自教导出来的表小姐的礼数? 但想着定王府的体面,余氏还是给温敏舟留了个台阶。 “表小姐似乎有点不开心,她是不是有心事啊?” 温敏舟瞥了温芷怡一眼,讪讪笑道:“昨日她最喜欢的衣裳不小心被火燎了,小姑娘都爱漂亮,正伤心呢!” 余氏道:“这没什么,我从陇西带回了许多上好的布料,回头送表小姐几匹做新衣便是。” 看了看旁边端庄大方的沈明月,余氏笑盈盈的,也更发自内心地:“也给世子妃送几匹过来!” 沈明月笑道:“还是留给表小姐吧,我不缺衣料的!” 人家是来和温芷怡议亲的,她拿别人的衣料算怎么一回事? 谁料这句话直接激怒了温芷怡,她拧眉:“你的意思是我缺咯?你不就是看不起我没有父母撑腰,又不如你有钱么!” 沈明月早不来晚不来,专挑姨母为她议亲之时过来。 不就是想看她笑话! 眼见她要被许配出去,再也不能缠着世子表哥,沈明月一定很得意吧? 沈明月一噎。 完了,点着温芷怡的引线了。 但她方才真没想那么多。 温敏舟也没想到温芷怡会发这样大的脾气,歉疚地看了余氏一眼。 “你别见怪,她就是从小被我宠坏了!” 余氏笑了笑,“好姐姐,既然表小姐今日心情不大好,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她儿子又不是找不到议亲之人,何必在这儿看温芷怡的脸色。 余氏看了钟禀昱一眼,带着他起身离开。 出了定王府,余氏失望摇头。 “我从前听闻世子妃是个粗鄙的商户之女,倒是那表小姐被定王妃教养得得体大方。怎么今日一见,竟是反过来的!真是服了!” 钟禀昱跟在她身后,“传言哪可尽信。” 余氏看了他一眼,钟禀昱走路都有些失神,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想到他今日看沈明月那灼灼的眼神,余氏心尖猛地一颤。 这可不行! 余氏慌道:“儿啊,定王府的人不适合你,娘再为你寻更好的。” 钟禀昱默了默,“议亲之事,还是不急了吧。” 不急? 这怎能不急! 余氏愈发心慌,这傻孩子该真不会看上世子妃了吧! 紫骊院中,定王妃气得厉害。 “芷怡!你今日怎能如此放肆?” 哪怕她不喜欢钟禀昱,也不该当着宾客的面如此撂脸子。 这岂不是让人看定王府的笑话! 得亏今天议亲之人是她的手帕交,若换做别人,对方一出王府的大门,温芷怡的名声就臭了! 温芷怡生气道:“姨母,是她先挑衅我!” 沈明月一愣,指了指自己:“又是我?” 温芷怡道:“我和别人议亲,用得着你在这里横插一脚?” 温敏舟瞥了沈明月一眼,“世子妃,你先下去。” “是!” 沈明月应声,拿上名册立刻开溜。 她可不想在这里当温芷怡发泄的靶子。 温芷怡瘪着嘴,沉浸在自己的不甘心里,完全没发现定王妃的脸色越来越沉。 “芷怡,是不是不管我给你挑什么人,只要不是胜意,你都不会满意?”温敏舟冷声发问。 “我……”温芷怡咬着唇,越想越委屈。 “姨母既然知道我心中所想,为何还要勉强我呢?您说过让我当世子表兄侧妃的,是您说话不算话!” 温敏舟叹了一口气。 “当初我以为胜意好说话,又念着你身边无双亲依靠,才想将你留在身边。可你如今也看见了,胜意心中只有世子妃。” 温芷怡:“那又如何?我只要陪在世子表哥身边……” 温敏舟蹙眉道:“难不成我要将他们活活拆散,再将你硬塞到胜意身边?只让你一人快活了,你才满意?” “姨母!” 温芷怡被定王妃问住,气得直跺脚。 一委屈,又哭了起来。 温敏舟冷声道:“陇西将军府嫡子已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若你不愿意,我会再安排其他人给你相看!只是那些人未必有钟禀昱这般可靠!” 她看着芷怡长大,为芷怡挑人自然是选最好的。 偏偏芷怡不仅不领情,还如此任性妄为,实在是太让她伤心了! 温敏舟道:“若你还念着姨母对你的恩情,就好好选婿待嫁,姨母也会依照府中小姐的规格为你置办一套体面的嫁妆。若你不肯……” 温芷怡哭声渐停,试探地看向定王妃。 姨母要如何? 温敏舟默了默:“既然姨母管教不了你,那姨母只能将你送回娘家,让族中亲长管教你了。” “姨,姨母……” 温芷怡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族中亲长尽是豺狼虎豹,她又双亲早逝,无人可以为她撑腰。 若是被送回去,她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不说,怕是只能被草草安排一桩婚事,嫁与一个不入流之人了此一生。 温芷怡惊恐道:“姨母!我不走,我不想回去!” “你自己选吧!” 定王妃扔下一句话,独自离开。 温芷怡不愿回去过没人依靠的苦日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定王妃的安排与人议亲。 但这次定王妃没有直接为她选婿,而是决定办一场上元佳宴会,遍邀京中适龄年纪的青年才俊入府,让温芷怡自己选。 宴会之事由沈明月着手安排。 这天,沈明月从定王妃那里拿来了适龄男子的名册和画像,路上正好撞见温芷怡。 几日不见,温芷怡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她冷冰冰地望着沈明月。 “亲手安排我的选婿宴,眼看着我就要嫁出去,你这几天一定高兴坏了吧?” 沈明月皱了皱眉:“我不过是依从婆母的安排办事。你不痛快就找婆母去,少在我身上发邪火,我可没有纵容你大小姐脾气的义务。” 要不是婆母让她对此事上心些,她才懒得管温芷怡闹出来的烂摊子! 温芷怡秀眉一拧,“你少拿姨母压我!若不是有世子表哥偏护,你一个被侯府抛弃的商户女,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哭呢!” 沈明月“啧”了声。 “那你又是凭什么?凭着定王妃昔日对你的宠爱,所以在府中如此跋扈?” 沈明月讽刺道:“你靠定王妃的偏护,我靠世子爷的偏护,你我并无不同,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第七十七章 你该叫我什么? “不一样!我和姨母是一家人,我们之间的血亲是斩不断的!”温芷怡被她问住,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出这么个理由为自己辩解。 可沈明月和世子表哥…… 他们没有血亲! 对,她和沈明月始终不同! 沈明月不屑一笑,“你的血亲要是真的有用,你现在已经是世子侧妃了,为何婆母还会让我帮你择婿?” 温芷怡脸色苍白,濡濡唇,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到了。 沈明月:“真要说不同,那大概就是我比你漂亮,比你有钱,比你更独立。就算不当世子妃,我手中的家产也够我滋润地过完下半辈子。你呢?如果你不是府中表小姐,你还有什么?” 温芷怡身形一晃,沈明月的逼问让她踉跄后退。 她答不上来。 一句都答不上来。 沈明月冷声道:“从前我看在叶枕戈和定王妃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但我的忍耐有限,别把你大小姐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否则……” 沈明月晃了晃手中的画像,“这里头是过两日来赴宴之人的画像,你若再来惹我,我便挑最丑的和你议亲!” 叶枕戈生的俊俏,温芷怡喜欢他很正常。 吃惯了好的,突然送一群丑男到温芷怡面前,就不信她能忍得下! 气死她! 温芷怡瞳孔一缩,“你!” “我怎么?” 沈明月晃了晃手里的画像,“这是你该有的态度么?” “你敢这么做,小心我告诉姨母!”温芷怡说。 沈明月笑眯眯道:“你去闹哇,这些人婆母已经过目了一遍,就算我挑最丑的,那也是婆母能接受的范围。但要是让婆母知道你不想议亲……” 温芷怡的眼皮跳了跳。 上次姨母的态度那么坚决,继续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 “我……我懒得与你这种人争执……” 沈明月轻轻挑眉,“我这种人?你该叫我什么?” 温芷怡嘴角一抽,一句话憋了半天:“……表嫂!行了吧!” “乖~” 沈明月笑眯眯的,得胜离去。 温芷怡气得脸色胀红,盯着她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 婢女劝道:“表小姐,咱们还是别和世子妃较劲了!” 温芷怡蓦地瞪她,“没出息!不较劲,难道等着被嫁出定王府,或是被送回老家吗?” 等着吧…… 上元佳宴那日,她会为自己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时间一晃就到了上元节。 这场宴席看似简单,但除了邀请适龄男子,还邀请了不少京中权贵。所以不论是选人下帖,还是席面菜色,全都马虎不得。 几日下来,沈明月疲累得很。 清晨,天光熹微,沈明月早早起来洗漱。 朝朝拿来一套珊瑚红石榴裙,裙面上绣着妍丽的赤缇月季图样,那衣裳颜色明媚,叫人眼前一亮。 衣服一上身,衬得沈明月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几分。 朝朝又取出一条珍珠串缠在她纤细的腰际,珍珠串上挂着个如意百花香囊,随着沈明月步履轻移,香囊便散出淡淡的栀子香。 打扮妥当后,沈明月去向定王妃请安。 不一会儿,温芷怡也来了。 看到沈明月打扮明丽,她脸色沉了沉,咕哝了声:“到底是为我选婿还是为你自己选……穿得花枝招展,想给谁看!” 温芷怡今天穿的是碧山色的柳丝裙,衣袖和领口都绣制着鱼纹妆花缎裱片,头上还戴着两支镶宝石碧玺花簪。 她今日这身打扮花了定王妃不少银两,可她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沈明月能穿那样明艳的衣料,她却只能穿这种显得温婉清秀的衣裳? 就算她不想嫁出去,她也不希望沈明月抢风头。 定王妃蹙了蹙眉。 “世子妃今日要招待宾客,穿的得体些,也是为了定王府的脸面。你若觉得姨母给你选的衣裳不满意,现在便回去换了,穿你自己中意的便是!” 最近温芷怡做了太多逾矩的事,就连定王妃也对她也渐渐没了耐心。 温芷怡一噎,悻悻低下头去。 巳时初,赴宴之人陆续来到定王府。 好在沈明月之前筹备妥帖,今日来的人虽多,但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待开席之后,定王妃亲自带着温芷怡一一去见宾客,实则让温芷怡自己挑选中意人选。 若有她喜欢的世家公子,定王妃便再私下为他们牵线。 不远处,沈明月看着定王妃与人谈笑的身影叹道:“婆母为了给芷怡挑个好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就是不知道温芷怡会不会领情。” 以定王妃的身份本不需要这么做。 但为了给温芷怡撑场面,她还是放下身段,引了不少青年才俊给温芷怡认识。 她还是很疼爱这个外甥女的。 沈明月笑了笑,忽然凑到叶枕戈耳边道:“不过,我也是办了上元佳宴才知道,原来京城里的青年才俊这么多……” 叶枕戈薄唇一抿。 “是么?” 沈明月兴奋道:“当然是了!京城里有才华的、有样貌的,比比皆是。还有兼具才华、地位、样貌的!今日赴宴的男子,有不少都让人心向往之……” 那天她挑选画像的时候,看得心里都美了。 要是当初不在谢敞那棵树上吊死,她早就发现外面是一大片森林了吧…… 叶枕戈默了默:“你也心向往之?” 周遭气氛冷了下来。 世子爷寒眉拧在一起,唇缝紧抿,神色里透出浓浓的醋意。 沈明月一怔,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是你夫人嘛,自然最爱重你!” 叶枕戈别过头,“呵,我不信。” 刚才她说心向往之的时候,那语气美得很! 沈明月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哄道:“真的,真的!旁人再好也与我无关,我向往他们做什么!” 宴席上,钟禀昱的视线遥遥越过定王妃和温芷怡,落在了人群外的沈明月身上。 上次他和温芷怡互相没看上眼,本不应该来。 可是定王妃与他娘交情深,就算两家成不了姻缘,也还是给陇西将军府发了请柬,他才又来了定王府。 如今看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世子爷身侧,他心底竟漫上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又想到近来打听到的传闻——沈明月被永安侯府退婚,后来经太后懿旨赐婚才嫁给了定王府世子。 也就是说,她与世子爷之间本没有感情。 若他当时不在陇西而是在京城,又恰好认识沈明月,会不会…… 第七十八章 哦,祝你幸福! 这时,同来的好友发现钟禀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抬眼一看,温芷怡正站在那里陪几位夫人说话。 好友撞了撞他的肩膀,戏笑道:“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钟禀昱晃了神,下意识道:“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 她长得,太好看了。 好友一愣,抿抿唇,又看看温芷怡。 “温小姐还没好看到那个地步吧,你这么喜欢她?情人眼里出西施?” “温小姐?”钟禀昱骤然回神。 他刚才说的是…… 好友笑道:“难道你说的不是温小姐?” 钟禀昱尴尬地咳了声,没做解释。 没过多久定王妃便带着温芷怡走了过来,她看向钟禀昱,笑道:“上次你随你母亲来府上,我们未能招待好,今日你大可随意些!” 钟禀昱立即抱拳:“定王妃招待得极好,晚辈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定王妃笑了笑,这后生挺会说话。 “王妃不知,方才禀昱兄还在夸赞温小姐的容貌呢!” 定王妃一愣,“哦?” 钟禀昱眉头一皱,他那损友已经说道:“他方才可是夸赞温小姐,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这般赞许,禀昱兄以前从未说过。” 定王妃眸光一亮,这么说,芷怡和钟禀昱还有机会? 若是如此,她可得再找余氏聊一聊! 比起其他不熟识的人,陇西将军府靠谱多了! 但温芷怡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 上次她都那么对钟禀昱了,他还眼巴巴地再次追回定王府,这人怎么对她死缠烂打的! 钟禀昱推开好友,一张脸胀得通红。 他想要解释,又无从说起。 温芷怡看着他通红的脸心中愈发不屑。 只是见到她,就能脸红成这样? 钟禀昱未免太喜欢她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席面上的人一一见过,定王妃问起温芷怡的想法,“今日宴席上,可有你满意的?” 温芷怡忸怩了半天,不甘不愿地吐出个名字。 “那就……钟禀昱吧。” 这话正中定王妃下怀,定王妃喜道:“你终于想开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温芷怡讪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姨母给我挑的最好。刚才钟禀昱又在人前夸赞我,想来他对我也情思。” 近日姨母常让人看着她,不让她随意走动,也只有她答应议亲,才能让大家都放下戒备。 钟禀昱对她的喜欢,正好能成为她答应议亲的理由。 “姨母给你挑的,定然是最好的,明日姨母就邀陇西将军夫人上门……” 定王妃自顾说着,竟没发觉自己的小外甥女眸中闪过几分算计。 热热闹闹的宴席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 沈明月在前院指挥下人收拾残局,叶枕戈正准备去找她,就在清风院门口碰见了温芷怡。 “表兄!” 叶枕戈脚步一顿,声线里带出几分冷漠,“有事?” 温芷怡低着头,小声道:“我选了陇西将军府的嫡子,明日姨母会请余夫人上门为我议亲,怕是再过不久,我就要嫁去陇西了……” “哦,祝你幸福。” 叶枕戈说完便往外走。 温芷怡连忙抓住他的胳膊,红着眼说:“我,我有几句话,想最后问问世子表哥!” 叶枕戈眉心一拧。 他低下头,虽看不见,但脸却侧向被抓的胳膊的方向。 温芷怡看出他眼底的嫌恶,连忙松开手。 “这里不方便说,我能和世子表哥私下谈么?” 生怕被叶枕戈拒绝,温芷怡道:“就说几句话,以后……我也再没有机会缠着世子表哥了!” 叶枕戈默了默,容她进了清风院。 书房里,温芷怡道:“幼时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们明明有更多亲近的机会……世子表兄可否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样不喜欢?” 她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本来属于她的人,这样被人突然夺走! 叶枕戈沉声:“我不喜欢太娇气的人。” 温芷怡是与他一起长大,但她被养得太任性,太娇气了。 遇事便哭,又没有脑子。 他记得温芷怡十一二岁的时候,仅仅是因为在雪地里弄丢了支珍珠发钗,就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人。 温芷怡默了默,“可是京中贵女那么多,你为何对沈明月情有独钟?” 听到“京中贵女”这四个字,叶枕戈更是不屑。 “你是说那些受了点委屈就哭哭啼啼,被弄脏了衣服就对下人动辄打骂,一旦离了下人就连饭都吃不上的菟丝花?” 他十四岁就上马征战,对那些菟丝花能有什么兴趣? 温芷怡一愣,“那沈明月难道就不同?” 提到沈明月,叶枕戈冷漠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她,当然不同!” 他曾经也以为所有女子都一样,不是没有脑子,就是只会娇滴滴地攀附他人。 他在京城多年,所见女子几乎都是这样。 可是直到那一年他路过江州,他亲眼看到还没有他胸膛高的小丫头片子跟在队伍后面,冒着倾盆大雨修筑堤坝。 跌倒了,再爬起来。 一身的泥泞污水,她竟然连一声苦和累都没喊,和那些世家贵女全然不同。 后来他一打听,才知她不是普通人家吃苦长大的丫头,而是大镛首富沈家的女儿! 金山银山,蜜罐里长大的人,本应该在家中享福,颐指气使地嫌弃别人弄脏了她新制的衣服。 但她没有。 她能舍得下锦衣罗裳,也能在泥地里打滚,那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身体里却好似有钢筋铁骨镕铸。 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看到了一股昂扬向上的姿态。 她不是攀援别人的凌霄花,她自己便是一株挺立的木棉。 那天暴雨之下,电闪雷鸣,他却在洪雷声中清楚地听见自己为她颤动的心跳。 “芷怡,世上好男儿很多,你不必在我身上强求。” 这是叶枕戈对她最后的劝告。 温芷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明白了。” 她转身走向茶桌,又回头看了看叶枕戈眼上的缎带,悄然取出一包药粉倒入杯中。 不多时,一杯热茶送到叶枕戈面前。 “就当谢谢世子表兄这些年对我的照拂,让我最后敬世子表兄一杯茶吧,从此我便也放下了。” 第七十九章 明月,我不太舒服…… 叶枕戈剑眉一拧,眉宇间透出几分淡淡的寒意。 “你真的希望我喝?” 那语气,没有对她最后的心愿的理解,反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警告。 世子表哥难道看出来了!? 温芷怡一颗心狂跳,视线再一次扫过他眼前鸽灰色的缎带。 不可能! 他看不见,又怎会知道茶水里被下了药! 她等了那么久的机会,绝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否则她就只能嫁给钟禀昱了! “世子表兄,现在连表妹敬的一杯茶都觉得碍眼了吗?我只是…我只是想借这杯茶和过去道个别,斩断一切。”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这样并不算过分的要求,她都已如此恳求,世子表哥难道还要拒绝她? 温芷怡咬了咬唇。 她今日已在所有人面前表明,她愿意嫁出府。若非如此,她也得不到一个和表哥私下谈话的机会。 她不相信表哥会绝情到她要和别人成婚了,都不愿意满足她最后一个小小的愿望! 温芷怡上前一步:“世子表哥,当年我刚来王府之时,心底害怕得很,是你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到今日还记着……妹妹最后敬的这杯茶,你当真不喝?” 叶枕戈接过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白玉杯盏缓缓渗透进指尖。 温芷怡的双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仿佛已经听见了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只要表哥喝下去,她就能永远和表哥在一起。 就算会被姨母唾骂又如何,到时候她和世子表哥好事已成,姨母就算不让她当世子侧妃都不行。是姨母先说话不算话,她不过是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罢了。 明日会上门的陇西将军府又算什么? 定王府会替她摆平的!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希望我喝这杯茶?” 叶枕戈压低了唇角。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杯沿,声线已称得上是冷漠。 他每耽误一秒,温芷怡心底的焦灼就更多一分,“世子表哥,你就喝了吧!” 叶枕戈低头一笑。 白玉茶杯贴近他的薄唇。 温芷怡呼吸紧张,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她的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哗啦——” 在温芷怡期待的眼神中,温热的茶水尽数泼向她的脸庞,将她一脸的妆容冲得狼狈不堪。 “啊!”温芷怡尖叫了声,连退两步。 “清醒点了吗?”叶枕戈站了起来,冷声问道。 “表,表哥……” 因为惊慌失措,温芷怡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叶枕戈抿着唇,步步朝她逼近。 “茶中下药,你在定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就只学会了这般卑劣的手段?你也配说是定王府教导出来的人?” 他一直知道温芷怡愚蠢,只是没想到她会蠢到这个地步! 娘对她的疼爱从不比任何人少,也不要求她事事出众,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当个正直之人便好。 温芷怡不知珍惜也就罢了,还学会了不择手段,真真是狼心狗肺! 温芷怡脸色一白,“表兄……” “啪!” 叶枕戈蓦地摔碎手里的茶杯,打断她接下来所有的话。 温芷怡哆嗦着发白的双唇,顿时噤声。 叶枕戈转过头,冲外头冷声喊道:“明桑,将表小姐捆了,送去王妃那里!也好好查查,这般不入流的药,她到底是经谁的手拿到的!” 明桑推开书房门,大步走进屋内。 “不,我不去!” 温芷怡瞳孔一缩,害怕地连连后退。 答应议亲是姨母给她的最后机会,若是姨母知道她为了留在表哥身边,干出下药的事,姨母一定会将她送回老家! 眼看明桑就要将她抓住,温芷怡蓦地扑向叶枕戈脚边。 “表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才一时糊涂,求求你不要告诉姨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桑!” 叶枕戈彻底没了耐心。 明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直接擒住温芷怡。 娇生惯养的温芷怡哪是明桑的对手,两下就被明桑扭住胳膊押向外头。 “表哥!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芷怡被押走时还在不停哭嚎,希望自己的哭声能让叶枕戈对她多一丝怜悯。 但明桑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听着她的哭嚎,他只觉得心烦。 明桑冷哼:“表小姐,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快要完了。” 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从前跪在他脚边哭嚎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又有哪个人真正让世子爷动了恻隐之心? 温芷怡在这儿嗷嗷地嚎什么? 所有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温芷怡哭喊得厉害,清风院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开来。 前院,朝朝一脸凝重地走到沈明月身边,低声传话。 “世子妃,不好了!表小姐起了歪心思,竟跑去清风院给世子爷下了药!现下表小姐已经被扭送去定王妃那里了,还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什么?” 沈明月心中一颤,立即往清风院走去。 “叶枕戈怎么样了?” “世子爷自从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没有世子爷的同意,别人也不敢进去查看,谁也不知道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连温芷怡得手了没有,也没人知道!” 朝朝跟在她身后,只觉得世子妃的脚步从未这样快过。 沈明月抿着唇,提着裙摆,干脆跑了起来。 腰间的珍珠串子摇摆得厉害,和她此刻不安的心境如出一辙。 清风院中死气沉沉,书房更是房门紧闭。 明桑已经将温芷怡送到了定王妃那里,但世子爷的余怒未消,此刻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突然见到沈明月跑进院中。 明桑心中一喜,正准备报喜,说世子爷为她守住了男人的贞洁,沈明月就直直冲进书房。 “叶枕戈!” 她蓦地推开房门,不安的视线扫过书房。 忽然在桌边看见熟悉的鸽灰色身影,沈明月快步上前:“你怎么样?” 她搀着叶枕戈,声音里还带着一路小跑而来的喘息。 叶枕戈:? 他,挺好的啊。 以温芷怡那般不入流的手段,就不该妄想算计他。 忽然想到了什么,世子爷薄唇一抿,一手支着桌面,一手捂住胸口。 极尽虚弱又隐忍的语气,“明月,我不太舒服……” 第八十章 得不到你,就药死你! 沈明月心间一紧,急道:“哪儿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大夫!或者,我让人去请宫中的御医!” “不必了……” 叶枕戈伸手拦住她。 声音虚弱无力,“这是定王府里的事,不可外传。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看不见以后,连府中一个表妹都可以算计我。” 书房门没关,明桑看见这一幕,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狠狠地眯在了一起。 太狡猾了! 人怎么能狡猾成这样! 偏偏这时,叶枕戈抬头朝他的方向说道:“明桑,把门关上!不要让人看见!” 明桑默了默,关上门的前一瞬看了沈明月一眼。 “世子妃,你……” 他咬了咬牙。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世子爷!” 房门关上,朝朝担忧道:“只让世子妃一个人陪着,真的没问题吗?” 世子妃又不懂医术! 明桑意味深长地看了书房一眼,“只有让世子妃一个人陪着,才能没问题吧。” 屋内,沈明月满目担忧。 “就算要维护王府声誉,也不能不管你的身体,温芷怡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会不会对你的旧伤有影响?” 沈明月越说越惊慌。 “她该不会得不到你,就想方设法地想药死你吧!” 叶枕戈嘴角一抽,“你是这样想的?” 沈明与怔了怔:“不然呢?” 还有什么比这更恶毒的心思吗? 定王妃好歹收养了她那么多年,温芷怡因为得不到就想药死自己的亲表兄。 这也太坏了! 叶枕戈默了默,语气里透出淡淡的不可置信。 “所以你着急地跑来找我,是怕我死家里头?” 看叶枕戈的脸色愈发不好,沈明月满目担忧:“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温芷怡会那么坏,被她气得厉害?” 我被你气得厉害! 叶枕戈深吸了一口气,“她下的无非是让男女欢好的药,倒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嗐……” 沈明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 一路跑过来,跑得她气喘吁吁,还以为叶枕戈要死了呢。 原来只是下春药啊! 须臾,沈明月回过神。 春药!!! “那你……” 看向地上碎成渣的杯子,沈明月紧张道:“这茶,你喝了?” “没……没喝多少。” 沈明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很烫,你只喝了一点点,药性应该不是很强,我去给你找点冰水擦擦身!我从前在话本上看过,冰水有用的!” 叶枕戈唇缝一抿,突然将沈明月拉进怀中。 铁壁箍着她,沈明月动弹不得。 “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头在她耳边喃喃,声音又气又无奈。 “冰水,没用么?” 沈明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又没中过春药,她哪里知道! 叶枕戈:“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画本子就没写过,夫君中药,一般都要夫人亲自解药吗?” 沈明月一怔。 那不就是要她…… 她的声音颤了颤,“这么野的话本,我从前没看过……” 叶枕戈低声一笑,埋头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清雅的,带着一丝淡淡香甜的栀子香沁入肺里,叫他心底都多出一片净土。 “明月,你今天好香。” “比从前更香……”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几分勾人。 手掌贴着她的背脊,另一手缠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他细嗅着沈明月身上的味道。 心底悄然地,燃起了一堆小火。 沈明月的脸上飘起两朵红霞。 “怕奔走在宴席间出汗,今早朝朝特地给我多配了个香囊……” 叶枕戈的薄唇突然吻向她脖颈上的肌肤,那般湿热滚烫的感觉叫沈明月的身体一阵战栗。 “世子爷……” 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沈明月颈间,手上的力道迫使沈明月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 “抱着我。”他说。 沈明月怔了怔,撑在他胸前的两只手听话地圈住他的脖颈。 他生得高,沈明月一抬手,衣袖便向下滑落了些。 她手臂上细腻的肌肤与他脖颈相贴,这样嫩滑的触感顿时叫叶枕戈心猿意马。 嘴畔的笑意渐深。 他得寸进尺道:“明月,你亲亲我。” “我……” “你亲亲我,我就不难受了。”低沉的嗓音央求着。 沈明月怔了怔。 小心翼翼地,将唇瓣贴在了叶枕戈唇上。 学着叶枕戈从前的样子,她温柔地含着叶枕戈的薄唇,轻轻吮吸了下。 末了,她低声问:“这样么……” 叶枕戈呼吸一滞,恨不得能把沈明月揉进自己胸膛里,让她和自己永远融在一起。 他低笑,“你学的很好。” 一阵天旋地转,沈明月已被叶枕戈搂着在小榻边坐下。 细细密密的吻是无声的春雨,落在她唇边和颈间。 闻着萦绕在她身上的栀子香,他胸膛里烧的那把火好似愈来愈旺。 一股炽热的感觉从下腹直蹿心头。 “明月……”他低声喃喃。 下一刻,沈明月忽觉腰带一松。 原本串在她腰上的珍珠链子被他扯下,噼里啪啦—— 珍珠散落一地。 衣裳变的松松垮卡,露出她肩上大片瓷白的肌肤。 落在她肩上的吻不知何时变成了细细啃咬,她隐约觉得有些痛,却又有些说不清的战栗和酥酥麻麻地感觉一并传遍全身。 沈明月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叶枕戈也亲过她,或是在床笫之间,或是在四下无人的院里。 但从未有那一次,他的亲吻会这般炽热,动作会这般粗野,似乎想要将她融入骨髓。 这药性竟然如此生猛? 世子爷才喝了一点茶水,就让他这样意乱情迷! “叶枕戈……” 她颤抖着身体,低低唤了声。 这声低语好似唤回了他些许理智,叶枕戈的动作停了下来。 沈明月顺势捧着他的脸,关切道:“你很难受么?” 她垂眸,看见叶枕戈微微捻起的剑眉,抿了抿唇,再多的顾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你想,我可以的。只是这里,这里恐有些不方便,我们能不能去卧房……” 说道最后,她声若细蚊。 脸上烫得吓人,她把头埋在了叶枕戈的胸前。 叶枕戈一愣。 忽然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