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状元及第,老爹却要清理门户》 第1章 黑帮状元 “金榜已出,少爷高中状元。” 萧文虎看着手里的飞鸽传书,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不枉我三岁开始布局,现在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走。” 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响,伴随着男人浑厚声音,“你在那傻兮兮的笑什么?各位叔叔伯伯都在这里议事,还不赶紧过来倒茶。” 萧文虎回头看去,偌大的聚义厅内坐了七八个壮汉,为首一人体格高大,额上横着一条刀疤,正是他的亲生父亲萧震,也是血手帮的帮主。 旁边一名精瘦汉子劝道:“震哥,文虎年纪也不小了,你别总对他呼来喝去的,倒茶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都是惯出来的。” 萧震冷哼一声,指着旁边的一名青年道:“看看文龙多出息,十二岁就跟着我闯江湖,现在都能撑起血手帮一半的生意了。” “再看看这小子,整天就知道读书,傻了吧唧的,读书有啥用,你还能考个状元啊?” 萧文龙叹道:“爹,你就别逼他了,读书也挺好的,至少二弟中了举人后,现在官府对咱们宽容了许多不是?” “我还真考了个状元。”萧文虎挥了挥手里的纸条,“刚从京城发来的消息,一甲进士,相信很快朝廷就会派人来贺喜了。” 萧震接过纸条看了看,将信将疑道:“你啥时候考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文虎搓着脸颊,慢悠悠道:“今年二月,不是跟着船队去京城玩了一趟嘛。” “你他妈是去参加科举了?” 萧震蹭一下站起来,怒道:“你忘了你爷爷怎么死的了?往常你考秀才考举人就算了,现在你竟然敢参加科考,你是铁了心想给朝廷当狗腿子是不是?” “妈的,老子今天不砍死你。” 他左右看了两眼,顺手从兵器架上抄了一把刀。 “爹,冷静啊。” 旁边的萧文龙连忙将他拦住,其他人跟着上前劝架。 “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抄家伙。” “文虎,还不给你爹道歉。” “文虎说不定也只是考着玩玩,小孩子嘛,不用怪他。” 听着众人的劝诫声,萧文虎摇头道:“我不是考着玩,为了考上进士,我已经筹备了十三年。” 整个聚义厅瞬间寂静下来,萧震瞪着眼睛,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其他人也都很是不解。 血手帮由老帮主一手创建起来,他可是被朝廷官兵乱箭射死的,从那以后整个血手帮都对朝廷有着无形中的仇恨。 现在你说谋划十几年就是为了朝廷效力? 萧文虎不紧不慢道:“我知道我爷爷是被官兵乱箭射杀的,他救济一方百姓,却被冤枉成山贼,逼得我们也只能走上匪路。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的仇人是杀害爷爷的官兵,而不是整个朝廷。” “爹,你这么恨朝廷,恨所有当官的,难不成要将整个大乾国推翻不成?” “那也不能给朝廷当走狗!”萧震红着眼睛大吼。 萧文虎有些无奈,“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去给谁当狗!我是要让我们林家,从今往后,堂堂正正地做人!” “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觉得砍人比读书有出息,为什么?因为能弄到钱,因为别人怕咱们,但官府怕咱们吗?现在大家跟县令相安无事,因为使银子了,一旦朝廷想弄咱们,就是十个血手帮都不够人家砍的!” “大家听我一句话,你想光宗耀祖、想真正上高端局玩,就得进朝廷、混编制,只要我进了朝堂,站稳了脚跟。血手帮就不再是血手帮,而是‘清河萧氏’!我们的生意,可以变成正当买卖。我们的兄弟,可以摘掉匪号,变成商号的掌柜!我们的后人,可以进学堂,可以参加科举,可以成为将军,成为宰相!” “到时候谁还敢说我们是贼?我们是名门望族!是开宗立派的祖宗!是史书上记得上名字的人,这才叫有出息!” 一番话说完,整个聚义堂鸦雀无声。 那些平日里只知道用拳头和刀子说话的汉子们,一个个都愣住了。他们可能听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名门望族”、“开宗立派”、“后人能当大官”这些词,他们听懂了。 这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萧震举着刀的胳膊缓缓放下来,陷入沉思。 旁边的萧文龙有些难以置信,笑道:“咱也能当名门望族?还能封侯拜相?这……有点不切实际了吧?” “但咱们真的能行吗?一帮糙汉子,大字都不识几个。” 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反而变得不自信了。 萧文虎眼见场面稳定下来,慢悠悠道:“血手帮的优势不是识多少字,而是会砍人,咱们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塞到军伍之中,到时候凭借我在京城的人脉,提拔起来自然容易,万一再打几场漂亮仗,立点功,做个将军想必是不难的。” “将军……”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众人都陷入沉默。 要是能当将军,谁愿意顶着黑帮土匪的名号呢? 萧文龙有些犹豫道:“当将军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比咱们帮派火拼。” “富贵险中求,高风险,高收益,天底下没有容易的事,爹当年带着血手帮打拼,不也很难么?” 萧文虎一番话连吹带捧,彻底将萧震心里那点火气扑灭了。 “拼命咱是不怕的。” 萧震将刀放回架子上,叹口气道:“虎儿,你想的很好,可你知道朝堂比江湖难混千倍百倍,那里到处都讲人情关系,你一个毫无根基的状元郎,到了那里能做什么?谁会将你放在眼里?只怕到最后混不出名堂,还荒废了时光。” “爹,就算混不出名堂,至少我是个官,将来咱们真有人出了事我还能奔走帮忙,最不济也就是告老还乡嘛,反正我不亏。” 萧震顿时脸色一沉,指着他道:“你小子官还没当上就想着告老还乡,既然你想混官场就好好混,咱萧家人不管干什么,都要做最好的,当土匪当最厉害的,当官当最大的,明白没有?” “那必须滴。” 萧文虎咧嘴一笑。 萧震看向在场众人,“各位兄弟,你们怎么说?” “我们听大哥的。” “今后我消停的,绝不给小虎抹黑。” 其他人纷纷表态。 “好!” 萧震刚想说点鼓舞士气的话,一个帮派兄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帮主!不好了!县太爷来了!” “哪个县太爷?”萧震眉头一皱,一股煞气又冒了上来,“姓冯的那个老东西?上个月才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又想来敲诈?抄家伙,老子这次不打断他的腿!” “不是啊帮主,县太爷是陪着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个太监,穿得那叫一个气派,一路上敲锣打鼓敲锣打鼓,举着红绸子,说是来给咱们这儿的新科状元萧文虎贺喜的!” 那人说着看了眼萧文虎,“咱清河县是不是还有个人跟二少爷重名了?” “不是重名了,那个新科状元就他妈是你二少爷。” 萧震回头看看挂在墙上的刀枪剑戟,又看看桌上横七竖八的酒坛肉块,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敞胸露怀的悍匪短装,大叫道:“都愣着干什么,收拾一下啊,咱们他妈的书香门第,一会说话都给老子注意着点。” 其他人连忙行动起来,有人收拾兵器,有人打扫卫生,萧文龙满头大汗道:“爹,血手帮说话最冲的可就是你了,等会你注意着点吧。” “我他妈……行,等会我注意着点,赶紧给我搞套儒衫过来。” 众人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外面铜锣声已经逐渐靠近。 “萧府到!” “新科状元萧文虎可在!” “在!” 萧文虎应了一声,连忙出门迎接。 大门外人头攒动,这一路上不知跟了多少百姓,他放眼一扫,居然还看到了黑虎帮的人。这些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怀好意。 双方积怨已久,恐怕等会黑虎帮的人一定会出面阻挠。 “晚辈萧文虎,见过各位大人。” 萧文虎拱手作揖,给在场人都行了个礼。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太监,看上去三四十岁,见状微微一笑,伸手扶了扶他,“萧公子不必多礼,看你年纪轻轻,竟能高中状元,朝廷又添一栋梁之材,可喜可贺啊。” “公公过誉了。” 萧文虎看向旁边的冯县令,他反应过来,连忙介绍道:“萧公子,站在你面前的是杜海龙杜公公,在宫中担任要旨,此次专门随同信使前来报喜。” “杜公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至甚,快里面请。”萧文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必了。” 杜公公掏出圣旨道:“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进去了,在这里宣读圣旨吧……怎不见萧公子家眷?” “家眷在此,各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萧震率着一帮人走了出来,连番向众人赔笑拱手。 杜海龙微微点头,摊开圣旨,“萧文虎接旨。” 瞬间在场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圣旨到处如皇帝亲临,不跪便是不敬皇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殿试,见尔萧文虎才思卓绝,策论中切中时弊,经义里深蕴华章……今赐藏书百卷,以资鼓励。五月初五于琼林苑赐宴,与同科进士共沐皇恩,钦此。” “谢主隆恩。” 萧文虎起身接旨,身后萧震等人跟着起身,没想到哐啷一声响,有人别在腰间的刀掉在了地上。 现场气氛顿时寂静下来,随即人群中传来阴阳怪气的讥笑声:“血手帮真是好胆啊,敢在朝廷命官面前露刀,我看你们萧家满门是图谋不轨啊。” 此话一出,血手帮帮众顿时脸色微变,连冯县令都跟着紧张起来。 第2章 黑虎帮 萧文虎眼神一冷,大喝道:“谁在背后诋毁我萧家,站出来说话。” 人群中顿时没人吱声了,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杜海龙眼神中精光闪烁,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拍着萧文虎肩膀道:“萧公子才情卓绝,今后要好好为朝廷效力啊,真正赤胆忠心之人,陛下是会看在眼里的。” “谨遵杜公公教诲。” 萧文虎心里忍不住暗骂黑虎帮,这帮王八蛋就是欠收拾。 “只怕有些人不是为朝廷效力,是想着给自家的帮派洗白啊!” “谁不知道你萧家是血手帮老大,就你也配考中状元,假的吧?” “杜公公明察,此人是黑帮起家,不配为朝廷效力。” 人群中接连传来叫喝声,萧震怒不可遏,想要上去动手,却被旁边的萧文龙紧紧拽住了。 杜公公眉头一皱,却未说话,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说话的是什么人?敢不敢出来与我对峙。” 萧文虎盯着黑虎帮几个帮众,双方都是道上混的,对方敢站出来对峙,他保证曝出的黑料比他们还多。 “有何不敢!” 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可以作证,萧家就是血手帮头目,手下养着几百个打手,还占着漕运生意。” 萧文虎冷冷道:“你是何人,凭什么作证?” “我……我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不不,我认得你,你叫王大杭,是黑虎帮明字堂的打手,因为我萧家漕运生意做的大,你就来诬陷我们?” 萧文虎不等对方说话,直接向着在场百姓拱手,“各位父老乡亲,我们萧家这些年来一直在做漕运生意,可曾亏待过码头上的长工短工?可曾欺男霸女,克扣工钱?” “这倒是没有。” 众多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血手帮虽然在江湖上混,却从不曾欺负人,帮众都很守规矩,虽然有时会收保护费,但人家是真保护啊,出了事马上解决,比官府还好使。 萧文虎紧接着指向那黑虎帮的人,大骂道:“反倒是你们黑虎帮,整天扬威作福,吃饭不给钱,到处欺负老百姓,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杜公公告状?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倒是要状告黑虎帮,平时大家谁受过黑虎帮欺负,尽管说出来,让杜公公和县太爷给咱们做主!” “我要告状!” 话音刚落,一个老大爷就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黑虎帮去年抢了我闺女,淫辱几日,卖入青楼,现在人都赎不回来,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我去年被黑虎帮骗入赌场,借了三两银子,现在滚到八十两了,我要告状!” “我也要告状!” 刹那间人群中不断有人跪出来告状,控诉着黑虎帮这些年的恶行。 萧文虎探了探衣服上的灰尘,满脸不屑。 “区区一个黑虎帮也敢跟老子斗,真是自寻死路。” 杜公公眼见场面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请起,此事咱家自会配合县令查个明明白白,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着回头看向冯县令,冯县令直接挥手,“来人,把这王大航给我拿下,本官现在就开堂严审,将涉事黑虎帮帮众全都抓起来严查!” “是!” 几个衙役上前将王大航捆起来,冯县令带上那些告状百姓,浩浩荡荡往衙门赶去。 杜公公回头看了眼萧文虎,意味深长道:“萧公子,莫怪咱家啰嗦,此去京城要好好效力,切莫让陛下失望啊。” “在下一心想要投效朝廷,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那就好。” 杜公公微微一笑,跟着带人离去。 门前人群逐渐散了,萧震长出口气,忍不住骂道:“黑虎帮这帮狗杂碎,平日里老子够忍着他们了,现在居然敢蹲在老子头上撒尿,还好老冯救了咱一下,他妈的黑虎帮,不弄他老子不姓萧。” “爹。” 萧文虎摇头叹气,“今天救咱们的可不是冯县令,而是血手帮的口碑,平时咱们护着百姓,现在百姓护着咱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那倒是。” 萧震摸着自己脑袋,颇有些骄傲,“你爷爷说过,咱虽然是混江湖的,但规矩要讲,十条帮规决不能坏。” 说完又有些后怕,“看来以后还得对这帮小崽子严加约束,不然说不定哪天就沦落成黑虎帮那种垃圾了。” 萧文虎打开圣旨看了看,说道:“得尽快收拾东西出发了,圣上要求五月初五到长安,现在出发刚好来得及。” “儿子,京城不比咱们这小县,不是那么好混的,我派点人手你带上。” “爹,我说了,这局我筹划了很多年,又怎么会缺人手呢。” …… 两天后的清晨,萧文虎乘马走在城外的官道上,身后跟着萧震和众多血手帮兄弟。 “爹,大哥,就送到这里吧。” 萧文虎勒马回头,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大家保重,等有空我再回来看你们,咱家和长安商户多有贸易往来,你们到了找我就是。” “走了。” 他轻夹马腹,坐下马匹瞬间冲了出去。 看着他背影逐渐远去,萧震神色担忧,心里竟涌现出不舍之意,喃喃自语道:“这小兔崽子从小没经过什么风浪,到了长安不给人欺负死了。” “爹,你就放心吧,除了你,还有谁能从二弟这里占到便宜。” “老子什么时候占过他便宜?我那是在教他做人,明天再派点人手过去,咱萧家人在外面可不能被人欺负。” “二弟应该是真的不缺人手,你就别瞎担心了。” “你们都说他不缺人手,他哪来的人手?”萧震满脸疑惑。 “你忘了前些年他一直在收容附近的流民乞丐?”萧文龙若有所思,“当年那些乞丐小孩应该长大了,前两天码头有不少人手都陆续离开,估计是被二弟调走的。” “这小子,连他爹都瞒啊?” “别搁这伤感了,家里还一堆事呢,二弟在京城当官势必费银子,还是多挣钱吧。” “妈的,你这么一说老子压力有点大啊。” 清晨的官道上行人稀少,萧文虎一路纵马疾驰,不多时路边出现一个骑马等待的青年,两人见面后微微点头,那青年随即驱马跟在他身后。 行不多时又有人纵马加入队伍,等驰出几里地后,萧文虎身后已经跟了十几骑人马。 这些人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个个身穿劲装短打,形容凶悍,马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放了兵器。 萧文虎迎着朝阳,内心古井无波。 他从五岁时开始收留流浪儿,刚开始用家里的银子偷偷养着他们,几年后在城郊建了个马场,一边买卖马匹,一边对这些流浪儿进行军事化训练,又过几年这批人已经能参与行动,当初剿灭铁枪会他们暗中出了大力,只是老爹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情。 前世身为特种部队总教官,萧文虎专门负责训练格斗暗杀、卧底侦察等各种技巧,现在重操旧业,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跟在身后的这十几人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剩下几十人已经提前赶往京城铺路,这批人是自己在外立足的根本。 一行人赶路到晌午时分,前方忽然有人纵马驰来,大呼道:“少爷止步,前面有埋伏。” 萧文虎立即勒马,认出对方是自己人,问道:“知不知道有多少人?” “大约百人左右,像是黑虎帮的人。” “黑虎帮?” 萧文虎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既然对方这么想死,那就正好在走之前给老爹送上一份大礼。 数里外的碎石坡一片寂静,两边树林中埋伏了上百名刀斧手,全都在等待命令。 带头的是黑虎帮二当家李迅,作为黑虎帮金牌打手,每次大小火拼都是他带头负责,在道上出了名的凶狠好斗。 “二当家,咱们这次真要弄死萧文虎吗?他要是死了,萧震不得跟咱们拼命啊。”旁边一个副手低声询问。 李迅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不死不行,血手帮这些年越做越大,咱们黑虎帮再等下去要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更何况这次萧文虎还考上了状元,今后血手帮朝廷有了人,咱们还怎么斗?等干掉萧文虎后,咱们直接掉头杀回去,跟帮主汇合,先下手为强,把萧震父子干掉,血手帮也就不成气候了。” “杀掉状元,真的没事么?”那人疑惑询问。 “罪名自然会有人扛,帮主只需给冯县令使点银子,这案子就结了。” “还是二当家高啊。” 正说话间一名手下匆匆赶来,低声道:“二当家,萧文虎已经赶过来了,身边只带了两个人。” “准备动手。” 第3章 山道伏击 李迅顿时振奋,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刀。密林中其他人也都掏出武器,全神戒备。 马蹄声越来越近,躲在灌木中的李迅甚至看到了人影,对方纵马疾驰,到山坡底下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不对。” 萧文虎扫视一眼两边树林,故意提高声音道:“大白天的,树林里怎么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跟在身后的青年道:“莫不是林中有埋伏?” “保险起见,咱们先退回去,让我爹派点人手过来,走。” 萧文虎直接调转马头,向着回来的路疾驰。 “妈的,给我追!” 李迅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机警,这次埋伏事关重大,怎能让到手的肥肉跑了,直接翻身上马,带人朝密林外追去, 萧文虎故意放慢速度,等对方的人冲出来后,大概也看清了对方马匹数量,只有将近二十骑。 冲出两里地后,萧文虎从背兜里掏出一把弩,扭头朝身后射了一箭,另外两人跟着扭头放箭。 此刻双方相距不过五六丈距离,弩箭当场射中三人,那三人伴随着惨叫声跌下马背,其他人追击速度顿时慢了许多。 “当心,他们有弩!” 李迅暗自吃惊,一边伏低身子,一边大喊:“萧文虎,你胆敢私藏弓弩,意图谋反,回去我就让冯大人将你拿下。”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萧文虎接连射出几箭,又将对方几人射下马背。 “妈的,老子弄死你。” 李迅登时红了眼,猛挥马鞭,朝着萧文虎猛冲。 大乾私藏甲胄弓弩是杀头的重罪,即便黑虎帮也很少使用这些东西,这次带了上百人出来本以为占尽优势,哪想到这小子竟然敢藏弩!” 正在这时两边小路上突然又杀出四骑人马,对方竟然也带了弩,眨眼间又射死了自己几个兄弟。 眼见身边只剩五六个人,李迅终于怕了,大吼道:“撤,先撤!” 他猛勒马缰,迅速掉头往回来的路冲去,和埋伏的那四骑人马迎面相对,双方迅速交手,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又有四人落下马背。 李迅身边只剩两人,他心惊胆寒,拼了命的抽马臀。 这帮人实在太厉害了,都是实打实的好手,方才一个照面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怎么出手的,只是下意识将刀挡在身前,侥幸活了一命,再来一次自己未必就是对手。 萧文虎跟着掉头反追,双方很快赶回到了碎石坡,李迅大吼道:“来人,快来人,上绊马索啊!” 两边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隐约传来的血腥味。 他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果然冲到坡上之后,前方被一个骑着黑马的少女拦住去路,她穿着一身紧身黑衣,手持长枪,眼神凌厉。 “给我滚开!” 李迅现在只想活命,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那少女随手一枪刺出,李迅勉强挥刀挡住,只觉得手臂发麻,差点被硬生生打飞了刀。 好大的手劲! 李迅不敢恋战,双方擦肩而过,他下意识挥刀向身后格挡,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长枪直接刺穿他的小腹,将其挑落马背。 萧文虎缓缓纵马上前,两边密林中逐渐浮现十几个年轻人的身影,他们人人手里拿着刀,刀上无不鲜血淋漓。 李迅捂着小腹的伤口,脸色惨白,“我的兄弟,都被你们杀光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树叶在风中刷啦啦响个不停。 “李迅,这次出这么多人,是想彻底把我除掉啊。”萧文虎居高临下望着他,“这些年黑虎帮还是没什么长进,手段卑劣,上下离心,怪不得百姓一边倒的告你们。”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李迅惨然一笑,“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何必装那么清高,你考上状元不就是为了洗白嘛,没那么容易的。”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容易的?” 萧文虎继续驱马赶路,挥了挥手。 那黑衣少女长枪探出,直接刺穿了李迅喉咙。 “少爷,这次出动的应该都是黑虎帮精锐,他们既然有大动作,需不需要我们回去帮忙。”黑衣少女跟上来问道。 “不用,黑虎帮气数已尽,他们二当家都死了,剩下的还有什么作为?派人给我爹传个话,让他先下手吧,黑虎帮就是个毒瘤,没必要留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清河县每晚都要掀起腥风血雨,但萧文虎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星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五月初三抵达了长安。 血手帮在长安有不少合作伙伴,只要萧文虎肯厚起脸皮,让他们帮忙解决吃住不成问题,但他不想消耗血手帮的名声,也不愿寄人篱下。 快抵达城门口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壮汉驱马上前,朝萧文虎微微一笑:“少爷,都安排好了,城外咱们租了个农庄,用来养马,城里也租了个院子,您可以暂时住在那边。不过入城的时候查得严,武器得先交出来,我让人送到农庄去。” 这壮汉名叫郭阳,各方面能力都很出色,是萧文虎的得力干将,前两天被派来提前布置,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妥了。 “恨好。” 萧文虎微微点头,让人将武器统一收起来带走。 “走吧,咱们进城去,看看这长安到底是何等模样。” 众人牵马前行,经过盘查后穿过城门,一条笔直宽阔的青石板大路出现在面前,车马走在中间,两旁有专供行人走路的小道。 “哟,还有人行道呢。” 萧文虎暗自点头,京城到底是京城,比清河县那种穷乡僻壤强太多了。 “少爷,我听说了一件事情,恐怕于你不利。”郭阳巡视着两边风景,低声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是皇帝的某个宠妃每晚都会遭人侵犯,但却抓不到人,皇帝已经因此罢免了不少官员,昨天刚下了旨意,要十天内抓住真凶。” 萧文虎知道郭阳的性格,从不会说无用的消息,问道:“难不成这差事还能落在我头上?” 郭阳顿时竖起大拇指,“少爷真是料事如神,这查案的政令踢来踢去,最后踢到了刑部,听说他们要把这美差赠给当今状元郎。” 第4章 公主车驾 萧文虎有些纳闷,“我跟他们无怨无仇,何故害我?” “就是因为无怨无仇才害您呐。”郭阳摇头叹气,“本次科举的榜眼和探花都大有来头,一个是户部侍郎的儿子,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孙子,这俩人都不能下手,只有少爷你身世简单,背后没有靠山。” “所以这差事非落到我头上不可?” 萧文虎没想到刚到京城就要被针对,看来这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多半如此,京城官员实力盘根错节,互相之间都有交情,吏部尚书又和刑部尚书是连襟,只要吏部尚书一纸政令,您就是不接都不行啊,人家掌管着您的官职任命大权呐。” “行,欺负我这个小状元,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萧文虎淡淡一笑,心里甚至隐约有些期待。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骑举着大旗的侍卫一马当先,大喊道:“二公主车驾出行,统统退避。” 一边狂奔,一边用马鞭抽打来不及退开的行人。 那骑士似乎压根没将人放在眼里,一路上只顾抽打,速度又快,很多人都无缘无故挨了鞭子。 萧文虎正要退避,那人鞭子已经当头抽了过来,他心里恼怒,反手将自己的马鞭抽出去抵挡,双方马鞭纠缠,在马匹冲势中顿了一顿,随后啪一声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那骑士立即勒马回头,冰冷的眼神极具压迫感,一步一步向着萧文虎走来。 “你什么意思?胆敢阻拦公主车驾?” “你是公主?” 萧文虎微微歪头看着他,“你只是公主一个开路的小卒,明明喊两声就能驱散人群,为什么要用鞭子抽,当大家是牲口么?” 骑士狞笑一声,直接摘下腰间的刀,练刀带鞘往萧文虎头上砸去,“老子抽得就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刁民,阻拦公主车驾,攻击公主侍卫,罪该万死。” 萧文虎冷哼一声,直接一记高鞭腿抽出去,将他手里的刀踢飞出去。 若真是平民百姓倒算了,自己现在是状元,这口气怎么着也不能忍。 “好,很好。” 骑士眼神阴鸷,眼见后方队伍已经跟了上来,连忙上前禀告:“启禀公主,有人阻拦车驾,还出手行刺属下。” 一辆豪华马车被数十名骑士保护在中央,马车内传出女子懒洋洋的声音,“什么人阻拦本宫车驾?” “不认识,此人野蛮凶狠,像个匪徒。” “抓起来,送到京兆府便是。” “是。” 那骑士挥了挥手,队伍中马上冲出几人,上前扣押萧文虎。 萧文虎朝旁边的郭阳使个眼色,低声道:“你们先回去等我。” 郭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退到旁边。 跟官府对着干没有意义,更何况对方还是当朝公主,既然少爷不让插手,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此刻不远处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萧文虎被押着离开的时候突然放声大喊:“公主纵容手下抽打百姓,横行霸道,实在有失皇家风范,倘若下次我见到此等不公之事,仍要出手阻拦。” 附近围观的人纷纷震惊,均想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当众冲撞公主。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萧文虎紧盯着马车,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马车窗帘掀开一道缝隙,萧文虎看到了一双充满的寒意的丹凤眼,看不清对方真实相貌,但能够想象这双眼睛的主人应该姿色不俗。 两人目光相对,萧文虎毫不示弱的盯着她,直到马车远去。 “这下你们该认识状元了。” 萧文虎承认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但接下来的时间,他要让自己的名字尽可能传遍京城,时常让皇帝听到这个名字。 几个骑士将他押到京兆府后便离去了,负责治安的捕头直接将他丢进大牢,顺带撸下身上的包裹。 “这小子看着白白嫩嫩的,像是个公子哥,估计有钱。” 捕头叫来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迫不及待打开包裹,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衣服散落在桌上,还有个硬物叮叮咣咣响了两下,掉落在地上。 “啥玩意?” 捕头低头看了一眼,瞬间眼神惊恐,魂飞魄散。 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一道圣旨。 “完了!” 他颤巍巍捡起圣旨,打开一看,顿时慌了。 “妈的,此人是今科状元,快去禀告胡大人!” 圣旨被飞快送到公衙大堂,京兆尹胡越打开圣旨看了看,疑惑道:“此人是公主抓送来的?” “正是,说是冲撞公主车驾,让咱们好好责罚,关他十天半个月。” “公主知不知道此人是状元?” “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状元?” “呃……小的也不知道公主知不知道。” “废物。” 胡越顿时陷入纠结,状元毕竟是状元,刚一入京就按个罪名毕竟不太好,可如果不惩罚,公主那边又该怎么交代? 他左思右想半天,说道:“你们先别妄动,把这状元好吃好喝招待着,出去打听打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打听清楚些。” “是!” 捕快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大人,打听清楚了,公主应该不知道他是状元,当时观望的路人也不知道他是状元。” “这样啊……”胡越想了半天,起身道:“本官亲自去见见他。” 他匆匆赶到牢狱之中,萧文虎正趴在桌边喝酒吃肉。 “哟,萧公子胃口不错嘛。” 胡越让人打开狱门,笑呵呵道:“方才听手下的人说抓了当今状元,我起初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这可真是闹了场不小的误会。” 萧文虎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这可不是误会,我确实冲撞了公主车驾,您公事公办就行,不必觉得为难。” “事情我已经打听过了,萧公子犯的不是什么大事,随时可以离开。” “那可不行。”萧文虎擦了擦嘴,“按照咱们大乾律法,冲撞车驾要判徒刑半个月,胡大人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这里蹲半个月,刑部的差事休想落到自己头上。 第5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胡越险些被萧文虎一句话给噎死。 他嘴角抽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状元郎,陛下两日之后要在琼林苑赐宴,你就不怕一时置气耽误了大事?” “这可是和你的前途挂钩的,十年寒窗,一朝得中,你可别给自己的前程葬送了!” “这位大人!”萧文虎拾起截草梗,大咧咧的剔起牙来,“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萧某这个状元可不是为了自己考的,而是为了我大乾国祚,为了天下百姓们考的。” “老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人身为京兆尹,断不该因为我这状元的头衔而徇私枉法,而我,更不能恃宠而骄,罔顾国法于不顾!” 萧文虎张口闭口都是规矩,将胡越一肚子话全都堵了回去。 气的胡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既然状元郎如此为国考虑,那你就先在这里住着吧,你的事情我管不了,自然有人能够裁断!” 胡越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大袖一挥,愤而离去。 萧文虎翘着二郎腿,摆弄着手中的半截草梗:“区区一个京兆尹,还敢跑来威胁我,想让老子给你们顶罪,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长安一处别院内,血手帮郭阳正在接待他们的合作伙伴。 这群人或是官,或是匪,各个手染着鲜血,但却是衣冠楚楚,全然不似萧震那般粗犷。 “诸位,我家少爷刚一进京就被逮进了大牢,这才不得已请各位过来,还望各位能够施以援手……” 郭阳话未说完,一名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便先开口打断:“贵帮有事,我等自是责无旁贷,但是要和朝廷作对,这未免太冒险了吧?” “是啊,咱们底子都不干净,怎么能帮到你家少爷?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去劫狱吗?” ……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但话里话外都只透露出一个意思:怕担责任! 郭阳脸上虽带着笑,可心里却不知问候了他们多少次,这些家伙平日里仰仗着血手帮捞钱的时候个个都说仁义为先,如今到了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却是推三阻四,简直可恨! 郭阳心中虽是不忿,但却并未显露出来。 他双手抱拳,笑眯眯道:“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郭某自然不能请你们去劫狱。” “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请各位帮我散播一条消息,就说新科状元冲撞公主銮驾,为守国法,愿于狱中监禁半月,绝不徇私!” 众人闻得此言,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性对郭阳问道:“郭先生,您口中所说的这位新科状元,莫非就是……” “没错,就是我家二少爷,萧文虎。” “我家少爷为保各位能够财运亨通,不惜以身入局,高中状元,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诸位,这次的事情,可就拜托你们了……” 这群人掌握着京城各行各业,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无不染指。 郭阳恰到时机的透露,让他们对血手帮萌生出了敬畏之感,也让他们卯足了心思想要攀上萧文虎这棵大树。 短短一天时间,新科状元为守国法不惜入狱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同时也传到了刑部尚书赵涟的耳朵里! 听说自己精心挑选的替罪羊竟然被胡越给关进了监牢,赵涟当即动身,前往公衙。 “赵大人,不知今天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您给吹来了?” 公衙内,胡越满脸堆笑,殷勤备至,全然不复之前在狱中威胁萧文虎时的嚣张跋扈。 赵涟脸色阴郁,冷声斥问道:“萧文虎是不是被你抓起来了?皇上钦点的状元你也敢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涟将公案拍的砰砰作响,胡越脸上的笑容则是愈发苦涩:“赵大人,这件事情实在怪不得我啊,我也说了要放他出去,可他,可他就是不肯啊!” “不肯?这里是长安,不是清河,他肯与不肯,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你要是还想要这顶乌纱帽,那就算是用强,也得把他轰出去,要不然的话,京兆尹这个位子,可还有许多人惦记着呢。” 胡越嘴角抽搐,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一边是刑部尚书,一边是新科状元,这个夹板气,自己怕是受定了。 “来人,随我去大牢,今天不管说什么,也得把状元郎给我请出去!” 胡越带领着手下衙役奔赴大牢,萧文虎此时正用草梗拨弄着一只不知从哪逮来的蛐蛐。 蛐蛐的鸣叫夹带着萧文虎的笑声,响彻大牢。 胡越被气得脸色铁青,对着左右吩咐道:“进去什么都别说,只管把他给我架出去,只要丢出了咱们公衙的大门,他是去是留,都和咱们没有关系。” 众人得了命令,当即鱼贯而入,一同涌进了萧文虎所在的牢房。 因为动静闹得太大,惊走了那只蛐蛐,也引得萧文虎抬头望向了他们。 来人各个身穿皂袍,龙精虎猛,一看就是公衙的差役。 萧文虎嘴叼着草梗,颇为不屑的问道:“你们这是又想出什么阴招来了,还想把我给赶出去?” 萧文虎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座监牢。 躲在暗处的胡越闻听此言,嘴角不禁一阵抽搐,心里不知把萧家上下给问候了多少遍。 随着差役口中的一声得罪出口,众人一拥而上,作势要抓萧文虎的手脚。 嘈杂之声响彻监牢,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痛呼倒地声此起彼伏。 胡越闻得这声声响动,唯恐这群差役伤到了萧文虎,赶忙奔至牢门口,却险些被一名差役撞倒在地。 那人双手反剪,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扭至身后,显然已经被卸去关节。 再看牢里的其他差役,大体也是如此,各个趴在地上扭曲哀嚎,而本该被赶出去的萧文虎却是毫发未伤,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胡越:“胡大人,让你失望了吧?” 胡越见状不免气结,抬脚踹在了那名被抛飞出来的衙役身上:“一群废物,连个书生都对付不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双方已经撕破脸皮,胡越索性不再伪装,他目光不善看向萧文虎,咬牙切齿对其问道:“萧文虎,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就要在这住够半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第6章 划地自封 “你们他妈的就是一群废物!” 公衙内,看着鼻青脸肿的一应差役,以及哭丧着老脸,不住道歉的胡越,赵涟越想越气,抓起茶杯朝着胡越砸了过去。 亏他躲得快,这才逃过一劫:“大人,这怪不得我啊,是他非要在里面住半个月,我派人去抓,他还反倒把我的人给打了一顿!” “他敢打差役,他敢打你吗?你为什么不亲自上去抓他?”赵涟将手指捏得咯嘣作响,脸色明显泛青,“新科状元进京述职,先被你京兆府给摆了一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去和皇上交代吧,本官不管了!” 胡越眼见着赵涟动怒,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直接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赵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啊。这些年来卑职给您提供过多少便利,那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在胡说什么?你还不住口!” 胡越被逼到急处,口不择言,想想他这些年来为赵涟做过的那些脏活,下意识脱口而出。 直到他迎上赵涟那既惊且怒的眼神,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如山,如海,你们跟胡大人走一遭吧,切记一定要把状元郎毫发无伤的给我请出来!” “卑职遵命……” 监牢内,萧文虎仍是在牢房内自娱自乐,消遣着时间。 这些年来他为考功名苦读诗书,私下里还要精心布局,日子过得可谓是乏味至极。 如今偶有闲暇,即便是身陷囹圄,弄虫逗蟀,却也觉得颇为有趣。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前铁链声响,胡越手拿着他的包裹,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身穿短打的青年。 那二人矗立原地,不苟言笑,却让萧文虎隐者察觉到了几分威胁。 “胡大人这是又想到什么招数了?” “没什么招数,只有一片赤诚之心,二位,劳烦你们出手吧!” 二人大步流星踏进牢房,一左一右夹住了萧文虎。 任凭萧文虎如何踢打,二人始终不曾后退半步,只是一人抬起他的一条腿,将其扛至肩头,硬生生给架了出去! 萧文虎自幼习武,之前那么多的差役尚且不能近身。 却不想如今竟被这两人给强行架出了大牢,不由得怒上心头:“胡越,你这是在徇私枉法,枉为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我在琼林宴上参你一本吗!” “骂吧,你随便骂,反正抓你的是公主,我也不用担责。” 胡越紧跟在如山,如海的身后,看着两人亲手将萧文虎丢出大门,心中的一块巨石方才落地。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文虎:“状元郎,这里是长安城,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拿着你的东西,哪凉快哪带着去吧,明天琼林宴,我等着你参我!” 胡越一把将包裹丢到萧文虎的脚下,转头走进京兆府,示意手下赶紧关门,生怕萧文虎再跑回来。 哪曾想他这举动倒是正中萧文虎的下怀。 萧文虎拆开包裹,取出圣旨,将其高高举过头顶:“诸位往这看,我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萧文虎!” 萧文虎在牢内好吃好喝,被伺候的中气十足,这一嗓子喊得周遭百姓纷纷驻足,都被他给吸引了过来。 “今天,我萧文虎就要状告京兆府府尹徇私枉法,错放了我这个冲撞公主的狂徒!” 萧文虎语不惊人死不休,只用了两句话就将周遭的百姓都给聚集了过来,谁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眼见着动静越闹越大,人群里也传出了质疑的声音: “状元郎,你这闹的是哪出,就不怕人家日后给你穿小鞋?” “天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我萧文虎虽是状元,却也不敢为自己偏私,我只知道自己这功名是为朝廷所考,是为百姓所考,而并非是为了我萧文虎一人所考!” “若是因为一个区区状元的头衔就恃宠而骄,那天下百姓日后岂不是要戳我萧文虎的脊梁骨吗?” 萧文虎此番发言可谓是振聋发聩,听的百姓群情激奋,纷纷声援起了萧文虎的这一番作为。 别看这些百姓平日里庸庸碌碌,只为三餐奔忙。 可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看待事物未必就比那些手握重权的达官显贵们模糊。 萧文虎口口声声为民着想,这话说的质朴,却能贴近人心,一时间得到百姓们纷纷好评,大有成为领袖的态势。 胡越躲在京兆府内,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为了能够息事宁人,他可谓是昏招频出。 眼见着门外百姓越聚越多,萧文虎的控诉也越发具有煽动力,他竟然要求县衙差役强行驱逐百姓,并要将萧文虎赶走。 随着差役们鱼贯而出,百姓们的怒火也被瞬间点燃,双方于京兆府门前对峙,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 “诸位,不要与这些公差发生冲突,我萧文虎只希望各位能够监督我的一举一动,而不是要让你们为了我以身犯险。” “萧某的诉求很简单,既然触犯国法,那就要认罪认罚,从今天起,我就在这京兆府的门前划地自封,在这里过完我的十四天刑期,在此期间,也欢迎各位前来监督,萧某在此先谢过了……” “状元郎,你闹够了吗?” 萧文虎话音未落,一个苍老但却不失威严声音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 萧文虎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老人正站在台阶上注视着自己,眼中满是阴鸷之色。 “这位大人是?” “刑部尚书,赵涟!”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如今聚集在这里的,还全都是些白丁百姓? 听到刑部尚书的大名,原本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各个息声,跪伏在地。 萧文虎也没想到自己辛苦营造出的声势,竟会被赵涟如此轻易的打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忌惮。 却见赵涟缓步走下台阶,来至他的身侧:“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功名是为朝廷考的,那就理应做些实事,回报朝廷,而不还像是现在这样煽动暴民,包围公衙,你说对吗?” 萧文虎深知对方内心盘算,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于是当即回绝道:“萧某虽是戴罪之身,可是这与百姓何干,赵大人这话言重了吧?” “不言重,不言重,既然你有忠义之心,我自然是要成全于你!” “从今日起,本官暂命你为夜巡司司丞一职,为民分忧,将功折罪,状元郎,这下你满意了吧?” 第7章 借力打力 透过赵涟身侧,萧文虎看到了胡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可憎嘴脸。 公衙差役手执棍棒策立在后,只等他再有拒绝,便要将这些百姓当做暴民,关入牢狱,再治他这个新科状元一个煽动民情的大罪! 萧文虎自知目的已经达成,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赵大人提携了。” “无妨,谁叫老夫本就是个爱才之人呢……” “少爷,您辛辛苦苦就落得个夜巡司司丞的官职,这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了吧?” 京城某处别院内,郭阳正在为萧文虎整理衣装,抚平褶皱。 萧文虎对着面前的铜镜抚平了衣领,顺势拔出桌上的佩刀。 苍—— 悠长,晦涩的摩擦声听得萧文虎一阵牙酸:“这他妈的什么破刀,怕是连猪都捅不死吧!” 他随手将刀丢到一旁,又转头看向郭阳:“我被捕入狱的消息,都散布出去了?” “没错,咱们在京城的那些生意伙伴,什么长乐会,三合图,到处帮咱们散播消息,大街小巷人人议论,现在怕是早就传到朝廷的耳朵里了!” 萧文虎闻言微微一笑:“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和那群人打交道,不容易吧?” “这群人利字当先,哪管什么江湖道义,不过听说少爷高中,日后在朝中有了靠山,也就都服帖下来了,混黑帮的就是这样,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提起昨日的那场会议,郭阳仍是耿耿于怀。 却见萧文虎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少爷我当上了夜巡司司丞,日后肯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你也替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全都老实一些,一切等候我的安排,赵涟,胡越现在视我如眼中钉,肯定会想法设法给我使绊子,谁敢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我就先拿他们开刀!” 说到此处,萧文虎又瞥向了放在桌上的另一件红袍:“这件状元红,留着垫屁股吧,明天琼林宴上,老子非弄死那个姓胡的不可!” 当天晚上,萧文虎正式上岗,带领着夜巡司几名差役负责巡视长安秩序。 按理来说夜巡司的工作应该依托于京兆府一同进行,由京兆府派遣卫兵巡查,再由夜巡司进行监管。 可胡越心里一直记恨着萧文虎的冒犯,又岂肯配合于他? 于是他干脆取消了今夜的巡查,只让萧文虎带领着几名差役监管京畿,摆明了是要摆他一道! 长安城内龙蛇混杂,长乐会,三合图等帮派明争暗斗,相互掣肘,街头械斗也是常有的事情。 几名夜巡司差役手提着灯笼,腰悬着生锈的佩刀,走起路来小心翼翼,听到点动静都要紧张个半天。 萧文虎大步流星走在前方,见他们畏缩不前,迟迟不愿跟上,当即站定脚步,开口问道:“你们,是对我这个司丞有意见?” 为首一人连忙摇头:“萧大人说的这里哪里的话,您可是新科状元,天子门生,我们岂敢对您有意见!” “既然没有意见,为何不肯跟上?难道跟我巡夜,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吗?” “不是,当然不是了……” 那人说话之间,凑到萧文虎的近前:“萧大人,您就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吗?” “哪不对劲?” “今晚这街上,未免太静了些!” 对方言说街上太静,萧文虎只当这是郭阳的警告起到了效果,长乐会,三合图等帮会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严格约束了自己的下属。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与对方调侃两句的时候,忽听那人又说道:“往常这街上都有京兆府的差役巡查,与我们相互配合,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也有他们照应。” “可是今晚……这明显有些不太对劲啊!”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萧文虎顿觉情况有些不对。 但他并未声张,反而是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看来应该是京兆府另有安排,你们尽管继续巡查,我先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萧文虎交代两句,随即躲到了暗处街角。 郭阳担心萧文虎安危,一直带人跟随在后方,见萧文虎此时脱离了队伍,他也当即赶了上来:“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京兆尹胡越想要害我,今晚特地没派卫兵巡查,你现在就去找长乐会和三合图的人,让他们在城里给我闹出些动静,待到明日,我要让他丢官革职……” 常规手段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就用非常规手段来解决。 你胡越想要给我下套,那我就让你自食恶果! 他非要让那些想要暗中陷害自己的人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可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胡越今晚虽未派遣卫兵,但他却已经和京城内的几家帮会打过了招呼,要求他们老实一些。 换作以往,这些帮会肯定给他这个京兆尹的面子。 可现如今萧文虎这个血手帮的二少爷考进了京城,还成了当朝状元,前途无量,又有谁还将他胡越放在眼里?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萧文虎这位黑帮公子,也不是泥巴捏的! 就在胡越高枕无忧,享受着美妾相伴的时候。 京城两大帮会已经在街头开始了一场场械斗,打砸抢烧,闹得声势震天。 萧文虎身为夜巡司司丞,对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况且这一切本就是他一手策划,他又有何为惧? 整整一夜的时间,他都带领着手下夜巡司的几名差役奔波于街头,驱逐这些火并的黑帮分子。 凡是所到之处,暴徒皆是望风而逃。 起初这几名差役还心中惴惴,唯恐自己会遭遇不测。 可是随着被驱赶的黑帮分子越来越多,他们的自信心也逐渐膨胀,底气也变得充足起来。 就这样折腾到了天光破晓,那群黑帮分子终于在郭阳的授意下纷纷撤离。 今晚遭受打砸的全都是些诸如妓院,赌坊一类的本就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 而受到波及的这些场所,又或多或少都与朝中的那些达官显贵们有关。 经历了今晚这一场混乱,胡越玩忽职守的罪名肯定是要坐实了。 就算皇上那边他应付的过去。 那些蒙受了损失的达官显贵,私底下也绝不会放过他! 第8章 骂你是狗 五月初五,琼林宴。 萧文虎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却对郭阳拿来的红衣视若无睹。 眼见着他又要去取夜巡司的常服,郭阳忍不住开口道:“少爷,状元跨马游街,赐宴琼林,这是大乾历届科考的规矩,您,您这……未免太僭越了!” 面对郭阳的喋喋不休,萧文虎冷哼一声:“规矩?大乾有哪条规矩要让状元进京的首日就被关进监牢,还不等皇上发落,就硬给安上一个夜巡司司丞的?”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们以为我是寒门出身,软弱可欺,我今天就非要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把这破衣服给我拿远一点,一看着它就觉得碍眼……” 萧文虎拒绝了披红挂彩的提议,也拒绝了郭阳等一干下属的跟随,他偏要单人独骑,闯一闯这传说中的琼林宴! 琼林苑是皇家别院,位处京郊幽深所在,是皇家钦点的避暑圣地。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因此处泉水甘冽,古来常被用作酿酒,所以大乾先帝曾为此处赋诗曰:天阶降甘露,御地饮琼林。 历届科举结束,朝廷都会在此设宴,京城凡四品以上官员,皆需出席。 萧文虎虽然人生地不熟,可是跟随着那些官员们的座驾,却也不难找寻。 在途中他还遇到了那日曾被自己冲撞过得二公主的马车。 他单人独骑,行进迅捷,自然是先于众人一步来到了琼林苑。 琼林苑外甲士云集,披坚执锐,出入之人皆需提供身份凭证,方可入内。 萧文虎翻身下马,探手入怀,本想先取圣旨,再自报家门,哪曾想还不等他自报身份,一个轻佻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这琼林宴还真是谁都敢来凑热闹,一个无阶无品的小吏,竟也妄想来此赴宴,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文虎顺着声音看去,便见一名身穿青绿色长衫,神态颇为张扬的青年正一脸不屑的看着自己。 见对方和自己年纪相仿,且神态如此倨傲,萧文虎当即便猜测出了他的身份,这应该就是兵部尚书的孙子,本次科举的探花郎,程栋! 状元披红,榜眼着黄,探花穿青,这是大乾历来的规矩。 这个程栋虽然是兵部尚书的孙子,可萧文虎却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见对方竟敢对自己大放厥词,萧文虎冷笑一声:“堂堂皇家御苑,怎么还有野狗在此狂吠,看来是这里的安保做的不够到位啊!” “你说谁是狗?” “谁应声,我就说谁!” 程栋平日里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见对方竟敢指明了骂自己是狗,他顿时气结,咬牙说道:“有胆你再说一遍!” “说你怎么了,敢在这里龇牙咬人,就别怕被指着鼻子挨骂,骂你是狗都便宜你了,换做以前,像你这样的恶狗,我把你的牙都掰了!” 程栋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平日里被人众星捧月般的哄着,何曾听过此等恶言。 他被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萧文虎的手指不住打颤:“你,你竟然敢骂当朝探花,你,你们都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狂徒给我轰走!” 程栋今日参加琼林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祖父程光祖是三朝老臣,老迈年高,用不了多久就要告老还乡。 他这次能够考中探花,也全凭着家族余荫,想要让程家继续保留昔日的体面。 他今早提前一步来至琼林苑,本是想要借此机会解释一下朝中的那些达官显贵,卖个脸熟,日后也能凭借祖父的余荫给自己开辟一条官路。 哪曾想好巧不巧,碰到了萧文虎。 他平日里眼高于顶,向来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这次也只当萧文虎是来凑热闹,占便宜的,故而言语奚落,说话夹枪带棒。 哪曾想他所面对的这位恰恰就是新科状元,同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随着两人一番争执,这琼林苑门前也堵了许多人。 守卫听得程栋命令,再看萧文虎言语粗鄙,衣着破烂,也的确不像是受邀而来的客人,于是当即上前,开口呼喝道:“琼林御宴,乃是陛下主持,岂容你这小吏在此撒野,快走快走!” 见守卫出面,程栋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得色。 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只等自己参加完了琼林宴,便要查清此人的身份,借助祖父的权势好好收拾收拾这个狂徒,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却不料面对守卫的驱逐,萧文虎却是浑不在意:“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告诉你们我只是一名小吏?” 萧文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圣旨:“今有陛下圣旨在此,我就是新科状元萧文虎,你们说说,我有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萧文虎圣旨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程栋上下打量了萧文虎一番,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不可能,像你这样的粗鄙之人还能考上状元?这怎么可能!” “如你这般眼高于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纨绔子弟还能考得上探花呢,我萧文虎为何就考不中状元?” 说到此处,萧文虎话锋一转,一脸阴笑着说道:“莫非,你怀疑这圣旨是假的?” 圣旨乃是帝王手书,象征着无上皇权。 胆敢质疑圣旨的真伪,那就是在质疑皇帝的威信。 这顶帽子程栋如何敢戴?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眼见着无法否定萧文虎的身份,他当即又对萧文虎的着装做起了文章:“萧文虎,你说你是状元我也认了,可我问你,我大乾的规矩历来都是状元披红,跨马游街,你为何不穿红衣?难道是藐视朝廷?” 程栋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立刻纷纷议论起来,这当中也不乏有朝廷重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斗嘴。 程栋自以为自己占据上风,当即沾沾自喜起来:“新科状元藐视朝廷,衣冠不整,你就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萧文虎,我看你是有不臣之心……” “你放屁!” 程栋话未说完,就被萧文虎直接打断:“我是乡野愚民,不懂法度,进京之后冲撞了公主,被判下狱禁足半月。” “刑部尚书赵老大人念及我年少无知,特命我入职夜巡司,暂任夜巡司司丞一职,为民攘灾,将功赎罪,你说我不着红衣,是藐视朝廷,那我问你,自我大乾立国以来,可曾有过状元未经委任就先任职的先例?” “夜巡司乃是我大乾太祖高皇帝批准成立,我今为夜巡司司丞,享朝廷俸禄,你说我是该穿官服仰敬先帝,还是该披红挂绿,守那劳什子规矩啊?” 第9章 打个赌 程栋被萧文虎这一番驳斥说得面红耳赤,却偏拿对方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传来:“程兄今日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这可不像你老兄以往的做派啊!” 一名身穿明黄长袍的青年缓步而来,在场众人纷纷对其点头示意,可见此人身份不凡。 面对他的询问,程栋却是冷哼一声:“王兄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敢,小弟也是侥幸考得了个榜眼,今日特来赴宴,只是见前方阻塞难行,又听到程兄正在与人争执,所以特来一探究竟,也好为程兄解围!” 来人巧舌如簧,只几句话就将自己摘得个干净,反倒是让程栋落下了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形象。 程栋越听越气,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旁,不再与之废话。 反观来人,却是对着萧文虎抱拳行了一礼:“在下新科榜眼王晁,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萧文虎!” “原来是新科状元啊,我还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竟然敢和探花郎过不去,只是萧兄您这一身穿着,未免太过寒酸,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要不您还是先换换?” “难道不换,我就进不了这琼林苑吗?” “进与不进,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还是要让这两位仁兄裁断才行,二位,要参加这琼林宴可有什么规矩?” 王晁为人圆滑,见萧文虎态度倨傲,难以说服,便又将球踢到了那两名护卫的脚下。 那护卫乃是大内禁军,平素里只听命于皇上。 即便是新科状元,也不被其放在眼里。 听得王晁的询问,他二人当即开口道:“琼林宴只有四品以上在京官员能够参与,且要求状元必须披红。” “萧公子要是想以状元的身份入宴,就要换上朝廷御赐的状元红。” “如果是想以官职入宴的话,夜巡司司丞只是从六品官职,您还没有资格参加琼林宴!” 护卫这话说的甚是决绝,直听得程栋面上展露笑意,自以为自己搬回了一城。 后方百官车队也爆发出了一阵议论之声,其中有些尤为刺耳,讥讽萧文虎这是在哗众取宠,井底之蛙还敢妄图一步登天。 大乾建国百年,世家门阀林立,阶级已然固化。 无论是身为榜眼的王晁,亦或者是考中探花的程栋,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与这些官员也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如果这次考中状元的也是一位世家子弟,那他们断不会如此奚落,讥讽对方。 毕竟世家之间相互掣肘,相互依存,最起码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可偏偏这次考中状元的是萧文虎这种“平民子弟”,是没有仰仗的一介白丁。 他们的讥讽,既像是在打压这位新科状元,又像是在借此机会向王家,程家递交投名状。 只是与程栋那沾沾自喜的表情不同的是,在听到众人讥讽萧文虎的时候,王晁眉头微蹙,明显面带不悦,同时目光审视着萧文虎,似是在期待着对方设法破局! 萧文虎环顾四周,神情轻蔑:“你们,也都认为我萧文虎进不了这琼林苑?” “姓萧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就别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乖乖滚回去换套衣服,要是你住得近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到些我们的剩饭吃呢!” 程栋小人得志,甚是狂妄,言语之中嘲讽意味强烈,直说的在场众人哄声大笑。 萧文虎不怒不恼,只是冷然说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萧文虎就算只穿着这六品官服,今天也一样能进这琼林苑,我不仅要进去,还要让你躬身行礼,眼睁睁看着我进去,你信不信?” “信?信你个大头鬼!” “既然不信,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啊?” “你……” 面对萧文虎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程栋一时有些哑然。 思虑良久,他最终仍是咬牙说道:“赌就赌,你想赌什么?” “我要是能进了这琼林苑,你就给我跪地磕头,大喊三声我错了!” “那你要是进不去呢?” “我要是进不去,这个状元我不当了,从此后我萧文虎还乡耕种,再不进京,你看如何?” 萧文虎这个赌注一出,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门口的守卫都说了萧文虎着装不合规矩,不能入场,他又凭什么敢开出这样的赌约? 众人并不知道萧文虎的仰仗,只是等待着程栋的反应。 程栋抿着嘴唇,思虑再三,最终咬着牙说道:“好,赌就赌!” “但我希望,你能愿赌服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拉开架势,许下赌约,这下就算是原本并不关心此事的那些官员,也都纷纷驻足,想要看看这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了。 见两人动了真火,王晁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他一把拉住萧文虎的手臂,强行将其拽到一旁:“萧兄,十年寒窗,一朝得中,切莫为了一时之气,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王晁这话说的甚是恳切,全无半点惺惺作态之感。 面对他的劝解,萧文虎笑着摇头道:“王兄尽管放心,萧某既然敢提出这个赌约,那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就算是我最终输了这一局,状元之位也当由你顶替,你又何必为我担心?” “我观萧兄为人率直,所以想要与你结交,朝中官员人人虚伪,我可不想日后连个能够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多谢王兄抬爱,日后你我少不了要打交道……” 二人说话之际,后方队列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一声唱喏传来:“公主殿下到!” 长队列分左右,为公主銮驾让出了一条道路。 萧文虎见是救星到来,脸上不免浮现出一丝笑意:“王兄,且看我如何赢下这场赌约!” 萧文虎说完话后,挤过人群,直接拦在了道路中央。 马车骤然急停,惊动了车内的二公主,随着车帘撩开,一双美眸显露出来:“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有人拦路!” 那双美眸秋波流转,最终锁定在了萧文虎的身上:“又是你啊,状元郎!” 二公主此言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这位二公主素来便有高岭之花的美誉,对于京城王公们的联姻,示好向来冷意拒绝,甚至就连皇家宴会也鲜少参与。 今日出席琼林宴,已经让人颇为惊讶,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与萧文虎相识,而且还主动与对方攀谈! 程栋脸色铁青,心中涌现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反观萧文虎,却是笑意盈盈道:“殿下竟还记得我这狂徒,当真让我受宠若惊!” “在下昨日忙于公务,彻夜未眠,故而今日身体不适,不知能否请殿下垂怜,让我与您同乘一车,共赴此宴?” 第10章 统战价值 萧文虎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心头一震。 大乾习俗封建,未婚女子与男子之间的距离可谓疏远。 民间甚至有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的旧俗! 二公主虽是帝王世家,不受凡文规束,可是萧文虎开口便要与之同乘一车,却也未免太过唐突。 尤其是那些心系公主,盼望着能成为驸马的青年才俊,更是在心中暗骂萧文虎无耻。 二公主深深看了萧文虎一眼,随即撂下了车帘。 程栋心慌稍定,还以为二公主不会理会萧文虎的无理要求。 哪曾想下一秒忽听二公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状元郎上车吧!” 二公主已经下令,随行之人自是不敢怠慢。 赶忙取下脚凳,上前搀扶萧文虎,同时用如意杖轻挑车帘,迎这位新科状元登车同游。 二公主的仰慕者们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全都心碎欲死。 而这当中要说反应最大的,还当属是探花郎程栋。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赢下这场赌约,哪曾想萧文虎竟然如此胆大,竟敢唐突公主,要求上车同坐……而且,公主还就这么答应他了? 萧文虎上得銮驾,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二公主的身侧。 随即他撩起车帘,一脸阴笑的看向了程栋:“程公子,别忘了咱们之间的赌约,等下你可得喊大声点,免得我听不见啊!” 萧文虎放肆大笑,乘着马车堂而皇之进了琼林苑。 程栋看着马车驶离的背影,再看向周遭众人那戏谑,嘲弄的眼神。 他咬着牙撩开了衣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愿赌服输,萧公子,我错了!” “大声点,我听不见……” “萧公子,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萧公子,我错了!” “下次再见到我,记得绕着路走……” 萧文虎的声音自远处飘忽而来,随着那辆马车一同消失不见。 程栋攥紧了拳头,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忽觉一阵胸闷气短,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他肝火太盛,一心好胜逞强,如今遭此挫折,不免呕血受伤。 他紧握双拳,指甲刺进了掌心皮肉,对着萧文虎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道:“不报此仇,我程栋誓不为人……” 直至马车出离了所有人的视线,萧文虎这才长舒口气:“殿下,您可真是大乾的功臣啊!” 二公主笑意盈盈对其问道:“功臣?从何说起?” “您帮我赢了赌约,帮助大乾留下了我这个人才,于国有功,还不算是功臣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 “当然是来的时候遇到了您的马车了。” 萧文虎说话的同时再度朝后方看了一眼:“那个程栋,狗眼看人低,和赵涟,胡越之流一个德行,公主殿下,您说是吧……” 萧文虎说话同时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公主,只这一眼,顿时让他有种惊为天人之感。 身侧的二公主凤眸剑眉,鼻梁高耸,唇红如樱,肤白胜雪,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美艳绝伦,看的萧文虎一时有些呆愣,难将其与那日遇到的刁蛮公主联系到一起。 见萧文虎一直盯着自己,二公主也不恼怒,只是檀口微张,轻声问道:“看够了吗?” “嘶,萧某失态,还望公主见谅!” “无妨,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公主请问。” “你是怎么料定我会帮你的?” “还是说,刚刚的赌约,本就是你一时兴起。” 萧文虎闻言笑道:“萧某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敢打这个赌,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我对公主有利用价值,相信公主不会弃我于不顾。” “什么价值,你说说看!” “当今朝野动荡,群臣各怀心思,陛下年老力衰,殿下独木难支。” “刑部尚书赵涟,本应通晓国法,但却徇私罔顾,将我这个冲撞了殿下的狂徒释放出狱,丝毫不给您半分颜面。” “京兆府府尹胡越,结党营私,排挤同僚,为了给我这个夜巡司司丞下绊子,甚至敢枉顾京城百姓安危于不顾,不肯派遣卫兵巡查,导致昨夜长乐会,三合图当街械斗,影响恶劣。” “朝中现在暗流涌动,派系纷杂,可却唯独缺少一股清流调和鼎鼐,我自信自己就是这股清流,也相信殿下能够慧眼识珠,不知这个价值,是否足够?” 萧文虎巧舌如簧,只用了三言两语,就点中了当下朝廷的症结所在。 二公主注视着萧文虎,沉默良久,最终方才开口道:“我原以为你就只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却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殿下谬赞!” “知道刚刚和你打赌那人是谁吗?” “知道,不就是兵部尚书程光祖的孙子吗!” “既然知道,你还敢得罪他?” “哼,程光祖老迈年高,用不了多久就要告老还乡,这个程栋虽然是名门之后,奈何气量狭隘,也是个无能之辈,对我构不成威胁!” “程光祖深耕朝局多年,门生旧吏无数,他走了,他的那些亲信可都还在,想要对付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萧文虎听出了二公主话语中的试探之意,知道对方是想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胆量。 面对二公主的这番问询,萧文虎笑着说道:“我既然要做清流,那自然就要有得罪所有人的准备,况且萧某从来都只信一句话!” “什么话?” “邪不压正!” “萧某承蒙陛下抬爱,选为状元,那就要为国分忧,为民除害,自古以来哪有忠臣怕奸臣的道理,殿下可不要小看了萧某!” 萧文虎此话虽有几分惺惺作态之感,但却同样说进了二公主的心里。 二公主看他的眼神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淡漠,反而是多出了几分欣赏之感。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试试你的胆量,你不是说京兆府府尹胡越结党营私,排挤同僚吗?等下宴会之上,我要你当众揭露胡越的罪行,起码要让陛下将其革职严惩。” “你要是做不到的话……” 二公主说话的同时,朝着萧文虎的胯下瞟了一眼。 萧文虎只觉胯下一凉,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做不到会怎么样?” “我府上还缺一个执事太监,你要是做不到,我就让你来顶这个空缺……” 第11章 臣有本奏 琼林宴在一座行宫大殿内举行。 今年共选录进士三十七人,大殿之上近两百人依照名次,官职排班列坐,以萧文虎为首的状元,榜眼,探花被列为首席,于太子,二公主以及三皇子对面落座。 太子身穿四爪蟒袍,目光流转,笑意盈盈,并对面前三人点头示意。 二公主似乎对于王晁,程栋颇不待见,一双美眸只盯着萧文虎一人,看的他胯下生风,极不自在。 三皇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纤瘦,脸上带着几分病态,明明是五月盛夏,却还穿着一身锦衣,将自己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 他对于太子和二公主似乎有些恐惧,只是怯懦的坐在一旁,低着头,不与任何人有目光交集。 桌上摆放着琼林采摘的鲜果,这是专供皇家御用之物,今日用于款待进士以及群臣,倒是引得众人纷纷称道,赞不绝口。 王晁私下里对着萧文虎偷偷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是在称赞他的手段。 萧文虎面含笑意,目光却不住地瞟向京兆府府尹胡越所在的方向。 那胡越此时正吃着席上鲜果,并与左右同僚相互攀谈。 看他那副怡然自乐的嘴脸,萧文虎不禁心中冷笑:“吃吧,多吃点,今天这顿恐怕就是你的断头饭了……” “皇上驾到!” 一声唱喏打断了萧文虎的思绪,一干宫娥才女簇拥着一名中年男人自后殿走出,那人头戴冕旒冠,身穿赭黄袍,虽然一副病弱姿态,可是一身霸气却是难以掩盖,所谓虎死威尤在,此人正是大乾皇帝,陆昭辉! 在场众人纷纷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此乃宴会,不必多礼,朕只是想要借此机会,一睹本届进士风采!” 陆昭辉在随行太监的搀扶下高坐主位,顺势看向下垂手的萧文虎:“新科状元,你可是咱们琼林宴的主角啊!” 萧文虎闻言当即起身:“草民之前多有僭越,还请陛下恕罪。” “非常之人自然是要行非常之事,你拦御马,护黎民,现在已经成为坊间美谈了,你说说,如你这般的标榜人物,朕如何能怪罪你啊?” “更何况你已经是夜巡司司丞,官职虽小,却是贴近民生,在朕面前无需再以草民自居,称臣即可!” 陆昭辉的宽容让萧文虎为之钦佩。 而眼见着萧文虎如此放肆却反受褒奖,程栋心中的恨意不禁变得更加强烈。 萧文虎之前得到二公主垂青,得以同乘一车。 如今又被当朝皇帝如此夸奖,不免引得许多臣公侧目,纷纷动起了拉拢的心思。 就在萧文虎准备先行落座的时候,二公主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他,那双微眯的凤眸中暗含着几分威胁之意,直看得萧文虎毛骨悚然,下意识再度站直了身子。 他这一番坐而复立的举动让陆昭辉颇感疑惑:“萧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萧文虎态度坚决,语气凝重,此言一出,使得行宫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了这位新科状元的身上。 陆昭辉闻言,面露笑意:“上任次日,就有本奏,看来萧爱卿你很是务实嘛!” “臣官职低微,怕是没有资格参与朝会,此事今日若不禀奏,臣恐会愧对陛下寄托,百姓栽培!” 陆昭辉本以为萧文虎只是哗众取宠,耍些文人伎俩,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可眼见他说得如此郑重,陆昭辉也不免收起轻视之心:“爱卿有话尽管直说,若有冤屈,朕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陛下!” “臣今日便要状告京兆府府尹赵越玩忽职守,排挤同僚,臣之前与他素有旧怨,人尽皆知,昨日臣接任夜巡司司丞一职,带人巡街,发现京兆府未派卫兵巡查,疏于防范。” “昨夜晚间,有黑帮当街火并,打砸青楼,抢劫赌坊,损毁财物不计其数,臣虽率领夜巡司差役严防死守,却仍不能平息祸端,致使百姓受惊,有损朝廷威严,还请陛下明鉴!” 萧文虎矛头直指赵越,这一番指责直说的赵越脸色煞白,身体抖如筛糠,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陆昭辉微微眯起眼睛,抬头望向赵越:“赵大人,萧爱卿此番控诉,你又要作何解释?” “陛下,臣昨日忙于公务,可能的确有所疏漏,可是关于城内黑帮火并的事情,臣并无听闻啊……” “你只说你对于黑帮火并的事情并不知情,却不对无人巡街的事情做出解释,如此说来,萧爱卿并未冤枉你了?” “这……此事确系微臣之错,还请陛下恕罪!” 赵越自知难逃追责,只后悔自己太过心急,同时心里还暗自盘算着要等风头过去之后好好和长乐会,三合图这两家帮会算账。 陆昭辉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赵越,反而是对萧文虎说道:“萧爱卿,京兆府虽有疏漏在先,可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又岂是帮会作乱之地?你刚刚的控诉,未免太言重了吧?” “陛下,我……” 萧文虎还想说话,却被陆昭辉伸手阻拦。 恰逢此时,那名随行太监突然凑到他的身边低声耳语道:“陛下,夜巡司刚刚送来加急公文,请您过目!” 萧文虎自觉自己这次恐怕是无望扳倒赵越,只能寄希望于二公主手下留情。 退回原位时,他下意识看了二公主一眼,却见对方有意无意的对自己透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仿佛是胜券在握,统揽全局! 陆昭辉看着手中那份加急公文,脸色越发阴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然将手中公文合拢,一双虎目紧盯着赵越:“来人!” “将京兆府府尹赵越给我扒去官服,拿去顶戴,打入天牢,等待候审……” 这一番转变实在太快,使得在座众人谁都不曾反应过来。 赵越还想申辩,却见陆昭辉将手中公文重重砸落:“黑帮火并,四十六家商铺受灾,三十万两白银失窃,护城河内还打捞出六具尸体,赵越,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 第12章 各怀鬼胎 胡越看着那纸公文落地,如遭雷击,一时愣在原地。 长安出现这么大的震荡,他这个京兆府府尹难辞其咎,这次怕是不仅要丢了官职,更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慌忙间他看向萧文虎,却见对方也正一脸阴鸷的看着自己。 “陛下,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是夜巡司,是萧文虎在害我!” “错了不认,算什么好汉,你口口声声说是萧文虎害你,难道刑部也会跟着一起害你吗?来人,把那公文拿去给他,胡越,瞪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给朕看看!” 陆昭辉早年御驾亲征,曾被重伤过气门,故而晚年常被病痛所累,时常在琼林苑中调养。 今天本是大喜之日,哪曾想竟闹出了如此荒唐的丑闻,陆昭辉被情绪所累,牵动旧伤,剧烈咳嗽起来。 随侍太监奉命将那公文递到了胡越面前。 红彤彤刑部大印清晰可见,让他的心彻底变成了死灰。 夜巡司司丞检举,本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可如今再加上刑部推波助澜,将其坐实为一桩铁案。 他又哪有回旋的余地? 胡越激动之下险些晕倒,却被两名侍卫左右架住。 他咬牙切齿看向赵涟,却见对方正端着酒杯轻抿,全然不看自己一眼。 直至此时,他终于明白,肯定是自己那天的话,刺激到了赵涟,这才让对方要下定决心致自己于死地! 胡越心灰意冷,不再争辩,任由两名侍卫将自己拖出行宫。 陆昭辉急火攻心,剧烈咳嗽,一时竟然呕出血来。 席上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大惊失色,关键时刻还是二公主力挽狂澜,亲自搀扶陆昭辉离席,前往后殿休息。 如此一来,接待宾客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太子以及三皇子的身上。 父亲旧伤复发,被迫离席,可太子陆显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刚刚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列位不必放在心上。” “今天毕竟是大喜之日,咱们也该开心一些,就让本宫代替陛下,敬诸位一杯!” 太子敬酒,谁敢不喝? 在场群臣连带着众位进士一同起身,敬谢陆显。 王晁眼中虽隐隐浮现出不耐之色,但却并未显露出来。 反观程栋却是一味的吹捧,巴结陆显,殷勤意味可谓明显。 整场席间最心不在焉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感觉自己好像被算计了的萧文虎,另一个就是畏畏缩缩,如提线木偶般的三皇子陆谦。 陆显先是与众人畅谈,各饮几杯,随后又端着酒杯,各自敬过,可见其酒量非同一般。 他首先要敬的,自然就是新科状元萧文虎! “萧大人虽初进京城,但却颇得父皇赏识,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本宫在这,先敬你一杯!” 萧文虎不敢怠慢,连忙起身相迎,恍然间却见陆显眼神不善,似乎夹带着几分敌意。 这一点换做别人身上自是难以察觉,可萧文虎混迹黑帮多年,过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对方的敌意,他岂能感受不到? 所幸他与陆显都是装糊涂的高手,对方身为太子,地位尊崇,涵养自然不是常人所能相比,喝过一杯,笑着作罢,倒是没有闹得太过僵化。 萧文虎落座时目光恰好与三皇子陆谦四目相对。 陆谦此时虽仍是低头含胸,不显于众,但萧文虎能够感觉到,对方正在暗中打量着自己…… 敬过酒后,一群衣着华美的艳丽女子登上大殿,为群臣献舞。 鼓乐之声响彻琼林,人人脸上带笑,三三两两的进行着交谈。 萧文虎早已察觉出了这场琼林宴的本质,这不过是景帝陆昭辉为他们亲手设下的一场选拔会。 太子陆显,二公主陆琳各自代表着一个派系。 景帝震怒呕血时,陆显表现得全不在意,反而加紧机会笼络群臣。 可陆琳却在第一时间陪同景帝离场,看护周到。二人品行,高下立判。 至于三皇子陆谦,此人看似心虚胆怯,毫无贵气。 可是仅从他刚刚对于自己的观察与打量,却也让萧文虎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身为皇子,即便再无能,也不可能窝囊成这样。 萧文虎心中暗自揣度,这个陆谦很可能是在藏拙,想要借此防备外界的迫害。 至于他要防的究竟是谁,萧文虎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推断! 众人贪于享乐,只有萧文虎和王晁还保持着清醒。 王晁中场借故离席,不知去了何处。 萧文虎本也想起身跟随,一探究竟,却不料他还未曾起身,肩膀却先被人按住:“萧大人,陛下有请!” 萧文虎转头看去,便见景帝的随侍太监正一脸微笑的注视着自己。 跟随对方来至后殿寝宫,还未进门,便先听有人说道:“陛下如今的病情乃是邪气所致,这也与皇宫之乱存有关联,依我看不如遵照宰相的安排,请仙师入宫除秽,为陛下祈福禳灾!” “嗯,这件事情朕会考虑,你先退下吧!” 寝殿朱门开启,一名精神矍铄,背着药箱的老人从中快步走出,从始至终未曾多看萧文虎一眼。 老太监示意萧文虎先行等候,随即进得门去,通禀景帝。 萧文虎一直注视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在出离行宫的时候,那人药箱缝隙里掉下了一只黄纸包裹,但他并未察觉,径直走了出去。 萧文虎见状快步上前,将之拾起揣进口袋。 紧接着便听身后传来呼唤:“萧大人,陛下请您殿内一叙……” 寝殿内,景帝面含颓色,靠坐在床头。 二公主陆琳端着药碗侍奉在侧,全然不复之前的强势姿态。 “萧爱卿,你刚一进京就遭受迫害,真是委屈你了!” “陛下言重了,微臣早在进京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忠臣,直臣,又岂会向奸佞低头!” “好,算朕没看错你!” “萧爱卿,朕如今有一桩任务要交给你,不知你可有胆量应下?” “陛下尽管吩咐!” “近有妖邪,秽乱后宫,已经有数名妃嫔遭受侵害,如今皇宫内院人心惶惶,朕也被迫住到了这琼林行宫。” “人人都说这是妖邪作乱,可朕却偏觉得这妖邪之乱,起于人心!” “这桩案件乃是皇室丑闻,不宜宣扬,再加上此事敏感,交由别人调查朕又担心可能会成为他们打压政敌的手段。” “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一个没有根基,没有牵连的人来调查才最合适!” “就在刚刚,琳儿和朕举荐了你,听到你这一番慷慨之言,朕也觉得你最合适,却不知道你可有胆量揽下这个重担,为朕,也为皇室,查清这桩丑闻?” 第13章 连环计 看着景帝那那满含期待的眼神,萧文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陆琳的陷阱。 对方要求自己参胡越一本,同时通过刑部公文将铁案做实,如此一来,自己就算是彻底成为了她的盟友,势必要对她形成依赖。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萧文虎即便已经察觉,可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景帝热切的注视和陆琳审视的目光下,萧文虎最终被迫点了点头:“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景帝说着,顺手从枕头下方取出一枚令牌:“拿着这枚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大内,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和琳儿提出,不要怕得罪任何人,只要朕还活着,朕就是你的靠山!” “只要朕还活着,朕就是你的靠山……” 别院正堂内,郭阳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半晌过后方才说道:“少爷,听皇上这意思,朝中莫不是有人盼着他死啊?” 萧文虎靠坐在椅子上,摆弄着那只包裹严密的黄色纸包:“盼着他死的人多了,太子就是一个,我看太子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了,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说至此处,萧文虎抬头看向郭阳:“我昨天只是让长乐会和三合图闹出些动静,他们怎么还搞出人命来了?而且今天听刑部上报,被打砸的店铺还丢失了三十万两白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乐会和三合图虽然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曾断绝,可却也并非是针锋相对的死敌。 昨晚萧文虎只是请他们演一场戏。 按理来说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面对萧文虎的问询,郭阳也摇头否决道:“昨晚大家都只是做做样子,您一带人过去,他们就都散了,哪会闹出什么人命来?” “至于银子的事情,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昨晚他们砸的都是官家的生意,要真丢了这么多银子,城里怕是早就闹得风声鹤唳了,哪还容得下他们逍遥法外,少爷,这该不会是有人做局,要刻意平账吧?” 帮人平账这种事情,血手帮这些年来可是做的不少。 人心不足,贪婪无度,常有人中饱私囊,难以交差,故而选择与血手帮合作,被抢些银两,伤几条人命,就能够把账面上的亏空全都推到黑帮的头上。 郭阳也是在黑帮里长大的,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萧文虎原本也曾想到过对方是在借机平账,可是随着二公主陆琳,刑部尚书赵涟相继卷入此事以后,他就隐约预感到情况并非自己所想的这么简单了。 郭阳仍在那里自顾自的做着分析,说得口干舌燥时,下意识伸手要拿茶杯。 萧文虎眼疾手快,捏开手上的黄纸包,一撮白色粉末瞬间撒出,并融化在了茶水里。 恰逢此时,侍女彩蝶端着水果走进正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秀眉微蹙,本想转身离去,却被萧文虎用眼神阻止。 郭阳将混杂着粉末的茶水一饮而尽,口中仍不住分析着对方借机平账的可能性。 彩蝶放下水果后并未离开,只是站在萧文虎的身侧,一同观察着郭阳的反应。 她虽然不知道少爷此举是何用意,但却知道少爷绝不会枉杀无辜。 他给郭阳下毒,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片刻过后。药性发作,郭阳手扶着额头。昏沉说道:“少爷,我怎么突然这么困呢?” “应该是你昨夜为我奔波了一夜,没休息好,要不,你先睡会吧!” “睡?好,那我就睡会……” 郭阳话未说完,头朝着旁边一栽,直接睡了过去。 看着鼾声如雷的郭阳,彩蝶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少爷,你为何要给郭阳下药?莫非是此人有不诚之心?” 彩蝶说话时眼中杀意隐现,一双粉拳也暗暗攥紧。 当日在城外林间,就是她一枪挑死了李迅。 作为萧文虎精心培养的手下之一,彩蝶对于萧文虎的忠诚,绝对要强于任何人! 萧文虎唯恐彩蝶误会,可能会对郭阳不利,于是赶忙解释道:“这包药粉是我在皇家行宫捡到的,不是毒药,我怀疑是某种镇定药,给郭阳吃,不过是想试试药性,你不必多心!” 主仆二人目不转睛,观察着郭阳的一举一动。 郭阳虽然已经睡着,可他的脸上此时却浮现出了笑意,仿佛是在做一场美梦一般。 郭阳时不时地梦呓,发笑,都代表着这药的不凡。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萧文虎发现郭阳的脸色明显有些灰清,仿佛是罩着一层散不开的迷雾。 同时郭阳也出现了身体僵直,咬牙,惊颤等反应,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萧文虎见此情景,顿觉情况有些异常,他毫不犹豫的端起茶壶,一壶茶水全都泼在了郭阳的脸上。 “啊——” 郭阳被冷水一激,猛然惊醒:“我,这,这是在哪?” “咱们在京城,难道你忘了吗?” 萧文虎见郭阳精神紧绷,意识涣散,赶忙接话。 郭阳气喘吁吁,缓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少爷,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 “我梦见咱们在清河县劫道,我和你,还有大少爷,咱们全都被官府包围了,紧接着,紧接着咱们就被乱箭射死了……” 郭阳此时明显心有余悸,说话的同时伸手作势要拿茶杯。 萧文虎唯恐他又喝了被下药的茶水,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先别喝茶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郭阳虽不知晓他的用意,但却并未多问,只是擦干脸上的茶水,汗水,随着萧文虎一同出了正堂。 冷风一吹,郭阳顿觉精神了许多。 反观萧文虎,却是神态凝重:“今晚我带人巡街,你和彩蝶多带些兄弟暗中保护,我预感今晚可能会有人对我不利!” 萧文虎的预感是正确的。 今天输了赌约,被迫下跪道歉的程栋,此时已经在招兵买马,想要对萧文虎下手。 京兆府府尹胡越被革职,京城防务由原本的京兆府公衙负责改为了羽林军直接接管。 今晚羽林军还需调度,安排,这是程栋报复萧文虎的最佳时机。 否则羽林军接管成功,程光祖告老还乡。 程栋就失去了一切的机会和仰仗,再想报仇,怕是要比登天还难! 第14章 黑吃黑 程栋身为兵部尚书的孙子,想要杀一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奈何他通过关系,想要联络长乐会,三合图的时候,却被告知这两家帮会昨日火并,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被刑部盯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程栋为此急得焦头烂额,结果一个平日里与他厮混在一处的纨绔子弟为他介绍了第三家帮会,一个名为三堂会的组织。 近些年来,长乐会,三合图猛龙过江,在血手帮的支持下立足京城,致使三堂会受到打压。 三堂会转而退居幕后,充当起了这些富家子弟们的“白手套”,平日里帮助其打理一些灰产生意,做一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在牟利的同时还能获取到这些世家的支持与庇护。 程栋花了三千两银子雇佣三堂会出手,要打断萧文虎的手脚,让他成为一个残废。 朝廷不会重用一个残废状元,二公主陆琳也不会倾慕一个无用之人。 程栋就是要借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彻底毁了萧文虎的一生,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自己今天的过失受一辈子的折磨! 当晚,萧文虎带领着夜巡司的几名差役继续巡街,因为知晓了两家帮会遭受严查已经偃旗息鼓的消息,所以他们几人也甚是轻松。 “萧大人,您今天可是参加了琼林御宴,不妨和我们说说,那宴会上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吧!” “是啊,我听说琼林苑是仙家福地,平日里就算是当朝一品也没资格进去呢……” 众人七嘴八舌,起着哄要萧文虎讲述一下赴宴见闻。 萧文虎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的说道:“那琼林苑当真是洞天福地,就连今日在宴会上为我们献舞的美女,那都是天宫里的仙娥!” 几名差役闻得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萧大人,您说的这是真的吗?” “废话,当然是假的了!” “琼林苑不过就是一座皇室行宫,这场宴会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不过陛下倒是知道了咱们昨天为民解忧,驱散了黑帮火并的壮举,还专程赏给我二百两银子,要我私下交给你们!” 萧文虎欲扬先抑,先是让几名差役兴味索然,觉得巡察无趣,随即给出甜头,并且打的还是景帝的旗号。 随他巡查的共有八人,每人分得了二十五两银子,各个欣喜不已。 夜巡司这个名头虽然好听,实际上也不过是职能更高的更夫而已,他们这些差役,每年的俸禄不过四十两银子,如今平白落得一笔赏赐,抵得上半年的俸禄,他们心中岂会不高兴? 这群差役当中也有聪明人,眼见着萧文虎为他们分了银子,自己却是一无所获,他当即提议道:“兄弟们,这次的赏赐都是萧大人给咱们请下来的,咱们也不能白了萧大人。” “依我说,每人拿出十两银子,就当是请萧大人喝酒了,你们说怎么样?” 阿谀奉承,这是衙门当差的必备技能。 这人一开口,众人当即纷纷附和,不过片刻功夫就给萧文虎凑出了八十两银子。 萧文虎手托着白银,左右环顾一遭:“难得兄弟们有心,不如今晚咱们就偷个懒,我用这银子请你们去喝花酒如何?” 几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仍有几分犹豫。 奈何萧文虎一味规劝,再加上有他这个司丞作保,众人也都随他去了! 长安城内花街遍地,美女如云,堪称人间仙境。 萧文虎与几人在青楼饮酒作乐,各自找了姑娘作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酒意上涌,在萧文虎的安排下各自搂着一位姑娘进了房间,而萧文虎则是借此机会付了嫖资,脚底抹油,出门离去。 子夜时分,漫漫长街已是空无一人。 萧文虎走在前面,可以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逐渐逼近。 随着一声破风声响,一把快刀直朝着萧文虎的手臂斩落,赫然便是程栋请来的三堂会杀手。 面对对方的偷袭,萧文虎却是不闪不避,只顾着前行。 就在那把钢刀即将将他的手臂斩落的时候,一柄长枪斜下里刺出,精准架住了下落的刀锋。 叮—— 一声脆响响彻长街,在那名三堂会杀手失手的同时,街头,街尾忽然跑出数十名手握长刀,身穿蓑衣的杀手。 天空阴云密布,雷声滚滚,掩盖住了他们的脚步。 闪电划过夜空,将他们的刀锋照的明晃晃摄人心魄,一场针对萧文虎的暗杀,已经展开! 彩蝶手持长枪,自萧文虎身侧的暗巷内走出:“少爷猜的果然没错。” 那名杀手见彩蝶拦路,不由得目露凶光:“萧公子不愧是新科状元,为人果然聪明,只可惜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即便再聪明,今天也是也难逃一死!” 对方说话的同时,挥动长刀直攻向彩蝶而去。 彩蝶手中长枪舞动的密不透风,将萧文虎护在身后:“少爷,你先走,这里有我们挡着!” 随着彩蝶说话的同时,郭阳也带领了十几名血手帮高手从暗巷窜出,与这群三堂会杀手战至一处。 萧文虎见此情景,脸上泛起了一丝嗜血的笑容:“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萧文虎,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把我当成病猫了!” 萧文虎拔出腰间佩刀,不顾身后缠斗的彩蝶,郭阳等人,直奔着前方包围自己的三堂会杀手冲去。 这群杀手并不知道萧文虎的底细,只当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肯将其放在眼里? 结果双方刚一接触,他们就吃了大亏! 萧文虎手持钢刀,左右冲杀,直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大蓬血花喷溅,钢刀起落,必有人重伤倒地。 大雨倾泻而下,深巷风声呼啸,呜呜咽咽,恍若厉鬼哭嚎。 鲜血溅射当场,又被大雨冲刷殆尽。 不过片刻功夫,几十名三堂会杀手就已经死伤殆尽,溃不成军。 萧文虎随手拭去脸上的血渍,抬脚踩住脚下一名伤者:“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 那人虽然受制于人,但却还想嘴硬,面对萧文虎的盘问非但不肯作答,还刻意将头转向了一旁。 面对对方的抵抗,萧文虎脸上泛起一丝冷笑,鞋尖直接插进了对方腹部张开的伤口内一顿乱搅,直疼的对方腰背弓起,痛呼出声:“我说,我说……” “我们是三堂会的杀手,受一个叫程栋的富家少爷所托,特来找你报仇!” 第15章 祸水东引 郭阳听说对方是杀手,脸色骤然一沉:“你们真是好大胆子,连朝廷命官都敢杀,活腻了吗?” “看样子,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萧文虎阻止了想要杀人的郭阳,语气森严道:“杀我,你们能得到多少好处?” 他说话的同时脚尖还不断扭动,再度撕裂那名杀手腹部的伤口,对方疼得险些晕厥,咬着牙回答道:“五十两。” “这里有四十个人,只要能杀了你,每人都能分到五十两银子,如果有人中途战死,这笔钱也会交到他们家人的手里!” 区区两千两白银,就能买下一条人命。 京城的丑恶与黑暗,果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通过一番追问,萧文虎得知了三堂会距离此处最近的据点就在隔壁街上。 他一刀抹了这名杀手的脖子,紧接着便率领郭阳,彩蝶等一众手下迅速奔赴那处据点。 这是一间被伪装成药房的接头点。 根据那名杀手所说,只要门口的牌子挂的是参茸,那就代表着里面有人。 如果门口的牌子挂的是犀角,就意味着风头正紧,接头点暂时被取缔,他们这些底层杀手只能等待上级的召唤。 药房房门紧闭,唯有一块刻着参茸二字的牌匾迎风飘摇。 萧文虎制止众人跟随,独自上前,扣响门环,片刻过后,药房内亮起了一盏孤灯。 “谁啊?” “卖药的!” 面对对方的问询,萧文虎只是随意搪塞了一句。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都等了你们半宿了……” 那人说话的同时,房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屋内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隐约间萧文虎似乎看到了一道狭长的刀影自窗边晃过。 待到门栓落下,不等对方开门,萧文虎已经一脚将门踹开。 当啷一声,钢刀落地。 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坐在地上,面露惊疑之色:“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找我们三堂会的麻烦?” “拿了我们少爷的银子,却连一件小事都办不成,亏你还有脸问我是谁!” 萧文虎原本还想要自报家门,可转念一想,既然是程栋雇凶要杀自己,那为何不将祸水再引到他的身上? 三堂会能在京城立足多年,还隐藏得如此之深,其背后定然是有那些大人物的支持,如今自己就要借三堂会之手反过来对付程栋,也让他尝尝自食恶果,引火烧身的滋味! “我们三堂会行事从无纰漏,哪有什么办事不力的道理?你分明是想借机讹诈!” “随便你怎么说,快把程家给的银子拿出来!” 钢刀架在脖颈,那名中年男人不敢过于反抗,只得起身直奔柜台而去。 “钱就在这,你先把刀拿开!” 萧文虎也是个老江湖,不会被对方轻易诓骗,他假意将刀挪开,实际上一直暗中提防。 这人本也不是寻常之辈,刚刚只因为自己没能回答上他的问题,他就提前准备好兵器,意在伤人性命。 如今说是钱在柜里,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缓兵之计? 萧文虎单手提刀,警觉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只见对方将头深深插进柜里,双手一劲的翻动,口中还不断发出吭哧吭哧的动静,举止极为怪异。 萧文虎唯恐对方有诈,一把扣住其肩膀,猛的将其拽了起来。 那人与之四目相对,嘴里满满当当塞着油纸包,还正兀自咀嚼不停,白色药粉混杂着他的口水从嘴角不断流出,因为油纸太过坚韧,致使他牙龈流血,状若疯魔。 他费力的吞咽着药粉,脖子抻的老长,口中还发出阵阵讪笑,双眼直勾勾紧盯着萧文虎。 萧文虎虽觉对方状态异常,却只当他是装神弄鬼。 他何曾受过如此戏耍?当即暴怒,口中呵斥一声:“装神弄鬼,找死!” 手中钢刀劈落,对方却是不闪不避,只是挺起手臂硬抗。 萧文虎本也不想伤及对方性命,毕竟栽赃程栋也得有个传音筒,要真将此人杀了,谁又能将“真相”转达给三堂会的高层? 所以这一刀他特意收了几分力道,可是刀势刚猛,同样不容小觑。 对方用手掌硬接刀锋,掌心被从中劈开,白森森的断骨清晰可见,血洒当场,可此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是嘿嘿讪笑,同时挥动另一条手臂,直朝着萧文虎的胸口砸来。 这一下势大力沉,萧文虎虽提前有所防备,仍被砸的一阵气闷。 此人服药之后状若疯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即便手掌已经被劈开,他还能甩动手臂不断攻击萧文虎。 萧文虎在店内左右腾挪,一味躲闪,只求避战。 店内打斗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愤怒的咆哮。 彩蝶手中紧攥着长枪,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冲进来救援,却都被郭阳阻止:“别忘了少爷的吩咐,咱们身份敏感,不宜抛头露面!” “可是少爷现在有危险!” “放心吧,少爷有分寸,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会提前通知咱们的。” 郭阳嘴上说的虽然淡定,可是心里同样惴惴不安。 这个三堂会是何底细,有何规模,血手帮竟全然不知,这个帮会就好像是突然浮现出来的一样,完全超出了郭阳的认知。 血手帮虽然扎根于清河,可是势力盘根错节,与各方都有联络,就算规模比不过三堂会,可也不至于连一点风声都探听不到。 这让他隐约意识到三堂会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立足京城的阻碍,甚至可能会发展为他们的一大劲敌! 彩蝶抿嘴嘴唇,虽然勉强被郭阳劝动,可心中却同样惴惴不安。 直至半晌过后,店内打斗声彻底平息。 萧文虎浑身是血,手捏着三千两银票以及一颗面上带笑的人头,缓步从药房里走了出来。 郭阳,彩蝶见状,全都冲上前来。 “少爷,你没事吧?” 面对两人关切的询问,萧文虎面带微笑,微微摇头:“放心吧,我没事,只不过刚刚遇到了些麻烦!” “郭阳,你派人把这颗人头给我丢到京兆府公衙的门口,这次我要把京城这谭深水给彻底搅浑!” 第16章 轰动京畿 次日清晨,长安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京兆府公衙的大门前,被人公然悬挂了一颗头颅,那人头虽然满是鲜血,可直至死前脸上都留着餍足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诡异。 新上任夜巡司司丞,新科状元萧文虎为阻止黑帮械斗,身负重伤,在家修养。 京城戒严,实行宵禁,青楼,赌坊相继歇业。 就连接管夜间巡防的人员也从公衙差役换成了羽林军,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程家大宅内,年近七旬的程光祖被气得胡须发颤,双眼赤红:“蠢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程栋跪在爷爷面前,面如金纸:“爷爷,我也是想给咱们程家争一口气,我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想争一口气?要争气你就该堂堂正正超过人家,而不是背地里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人家,伙同三堂会买凶杀人,你还真是有出息!” “现在好了,三堂会四十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就连一位分堂堂主都被人砍了脑袋,挂在了公衙门前,现在京城内外人心惶惶,你让我怎么和朝廷交代?” 程栋闻言,涕泗横流:“爷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可是咱们程家的独苗,您可不能不帮我啊,三堂会今天开出花红,说要买我的项上人头,他们肯定是把所有过错全都归咎到我的身上了,爷爷,您的帮我啊爷爷……” 程栋手脚并用,爬到程光祖的脚下,扯着他的裤腿不住哭求。 人走茶凉,古来便是如此。 程光祖今年已经是六十七岁,辅佐了两朝君王,近些年来已经深感力不从心。 再加上景帝病弱,大位随时可能会传给太子。 为了能够协助太子坐稳皇位,程光祖急流勇退,早已经向吏部递交了辞呈,只等选出新任兵部尚书,他便要告老还乡,就此隐退。 不过他的退位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用自己的官职给孙子换来一个三甲及第的头衔。 太子通过一番运作,将程栋扶上了探花之位。 程光祖本还想凭借自己这些年来在朝中积累的人缘为孙子谋求一份好前程,哪曾想他竟然如此不争气,琼林宴前侮辱状元,被迫给人家下跪道歉。 宴会之后不肯服输,还做出了伙同黑帮,买凶杀人的勾当。 现如今事情已经闹大,即便是深耕朝局多年的程光祖也倍觉心累。 看着泣不成声,苦苦哀求自己的孙子,程光祖深吸口气,无奈说道:“孙儿,你知道爷爷为何要给你取名程栋吗?” “因为爷爷希望我能秉承您的志向,继续做我大乾的栋梁!” “既然你都明白,你怎么还这么不争气呢?” “爷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老就再帮我这一次吧,我和您保证,只要您这次帮了我,以后我绝对不再惹是生非,不会再给咱们程家抹黑,爷爷,我求您了!” 程栋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二世祖,从小被养在蜜罐里,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挫折? 他现在怕的不仅仅是三堂会的报复。 同时也怕萧文虎会将他与自己的摩擦,连带着自己雇凶杀人的事情一并抖落出来。 他向来是心比天高,如何肯平庸度日,还指望着凭借爷爷的福荫稳坐高位,一飞冲天呢。 他现在的哭求更多是源自于对此事的后怕,而并非是知错后的悔恨。 程光祖何尝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对于孙子的哭求,他却仍是动了恻隐之心:“行了,别哭了,哭哭啼啼,哪里像我大乾男儿的样子?” “不就是这点小事吗?爷爷我现在就进宫,去和太子求情,看能否将此事给压下来。” “至于那个三堂会,不过就是一群疯狗而已,想咬人也得挑准了才行,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我孙子的脑袋卖给他们……” 昨夜萧文虎回了家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郭阳不知道这是何情况,还以为萧文虎是在昨晚遇袭的时候受了伤,几次想请大夫,都被彩蝶阻止。 只有彩蝶知道萧文虎为何会这样。 根据她的猜测,萧文虎十之八九也吃了和郭阳同样的药! 没错。此时的萧文虎,的确沉溺在一场堪称无尽的梦魇之中。 梦里,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任务现场,流弹飞射,波段阻塞,天空中飞机引擎轰鸣如雷,他们已经完全陷入到了绝境。 “萧教,咱们已经被包围了,咱们逃不掉了!” 战友绝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住响起,那声音里夹带着哽咽,蕴藏着绝望,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们活着带回去!” 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敌人已经压了上来,黑黢黢的枪口火舌喷射,将他死死压制在堑壕后面抬不起头来。 “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萧文虎在壕沟里摸到了一颗手雷,他拔下拉环,猛然起身,奋力冲上,却被一颗子弹恰好打中眉心。 一股热流从他的眉心滑落,手雷落地,一声爆响传来…… 铛—— 一声锣鸣自萧文虎的耳侧炸响,强行将他从梦魇当中拉了出来。 萧文虎猛然从床上坐直了身子,下意识伸手去摸额头,没有弹孔,只有一身的冷汗。 身上的迷彩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粗麻睡袍。 睡袍已经被汗水浸湿,郭阳,彩蝶正站在床边,关切注视着他。 见萧文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郭阳颇为尴尬的将铜锣藏到身后:“少爷,不是我有意要吓你的,是小蝶说你梦魇了,不用点办法叫不醒你!” 彩蝶沉默无言,只是随手递上一条毛巾:“少爷,你也吃那药了?” “嗯,我也想试试!” 郭阳被两人这番谈话说的云里雾里,当即追问道:“什么药,你们在说什么呢?小蝶,莫非你早就知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了?” 郭阳从小就和萧文虎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见萧文虎和小蝶有事瞒着自己,一时不免有些恼怒。 “你别为难小蝶了,是我要她瞒着你的!” 萧文虎毫无保留,将自己昨天在景帝行宫捡到药粉,并将其撒在郭阳杯中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昨晚在药房里,那人也是吃了这种药,但他却并未昏睡过去,反而是实力大增,而且完全不知疲倦,也感受不到疼痛。” “我怀疑这一切可能都和这种药粉有关,包括后宫嫔妃受人侵犯,可能也都是拜它所赐!” 第17章 初窥端倪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萧文虎专程命人买来两只兔子做实验。 一只兔子吃了他从药房带回的药后直接睡死过去,另一只兔子因为服药剂量太大,变得极具攻击性,甚至连彩蝶都险些被其咬伤。 联想到自己与郭阳服药后的征兆,接连不断的噩梦袭扰,以及昨天那名三堂会接头人极剧攻击性的服药反应,不也恰恰与这两只兔子如出一辙吗? 萧文虎察觉出其中端倪,料定此事肯定与那药粉脱不开干系。 他赶忙乘车来到公主府,要求面见二公主陆琳! 今天当值的,正是那日曾意图鞭打萧文虎的侍从。 眼见着萧文虎来到,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怒意:“你来干什么?” 萧文虎眉头微蹙:“我来自然是有事要见公主,与你一名侍从何干?这公主府何时轮到你说了算了!” 面对萧文虎的讥讽,他眼中怒意明显更胜:“别只会逞口舌之力,公主正在待客,没有时间见你,再不滚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二人素有旧怨,如今对方说话不干不净,按照萧文虎的脾气哪里能够容他,当即反讽道:“不过是条看门狗而已,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有胆量的就放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怎么对我不客气!” 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眼见着即将爆发冲突,一个柔美但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耿炳文,你爹让你来给我护卫,就是让你随即驱逐我的客人的吗?当街以上大放厥词,也不怕丢了将军府的脸?” 萧文虎抬头望去,便见公主府大门已经敞开,陆琳与一名身背药箱的老者相继走出,正是那日曾在琼林行宫与萧文虎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御医! “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老朽就先行告退了,二公主请留步!” “胡御医慢走,改日我定当登门拜会……” 送走了那位胡御医,陆琳又看向萧文虎:“萧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里查出了些许端倪,特来与殿下汇报!” 陆琳微微颔首:“既然如此,萧大人就请进来吧。” 得到了陆琳的许可,萧文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堂而皇之的迈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登上台阶时他故意使坏,用肩膀猛撞了一下耿炳文的肩膀,将对方气的脸色铁青,若不是有陆琳在场,怕是难免要生出一场争端! 二人闲庭信步,来至一处廊亭落座。 侍女端来茶点,陆琳单刀直入:“萧大人查到什么端倪了?” “这种药,能够镇静催眠,但是服用之后会让人陷入梦魇。如果服用过量,人会不知疼痛,不觉倦怠,攻击力十足。” “这包药粉,是我那日在琼林行宫捡到的,丢失这包药粉的主人,就是您府上刚刚那位贵宾,胡御医!” 萧文虎将药粉拍至桌上,为陆琳详细讲述着它的药性。 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我怀疑胡御医可能在给陛下下毒,而后宫之乱的起源,可能也与这种药粉有关!” 听闻萧文虎的这番推断,陆琳笑着摇了摇头:“萧大人这番推断确实精妙,只是这药,是我让胡御医给父皇用的!” 萧文虎闻听此言,一时瞪大了眼睛,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问题竟然会出现在陆琳的身上。 他脸上带笑:“殿下此举,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但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慢慢往后挪,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似乎在为自己寻找逃跑的路线。 陆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问道:“怎么了,是怕我杀你灭口?” “殿下说笑了,萧某不过是坐的累了,想要活动一下而已!” 萧文虎嘴上虽是这么说,可私下里小动作仍是不断。 陆琳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宽慰道:“放心吧,我这么做并无私心,不过是父皇早年曾有从军经历,这些年来一直受噩梦困扰,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能够让他安心休养,我这才让胡御医按照最低剂量在他的补品里添加了这种药剂。” “此物名为五觉散,近来在京城甚是风靡,传闻此物能够增强体质,提振功力,服药的多是些习武的富家子弟。” “父皇近期服药,睡眠的确是越来越好,可是今日胡御医禀奏,却说我父皇的身体并未好转,反而是再度衰弱,如果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只怕即将不久于人世……” 陆琳在说这番话时,面上明显流露出了几分悲伤之感,不似作伪。 而这也打消了萧文虎对她的怀疑与戒备,暂且放下心来。 “殿下有所不知。服了这药,会不断的做梦,而且所做之梦都是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投射而来,我与我的随行之前都曾试过这药,梦中的场景,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古人有云,梦是心头想,连日做梦,打熬心血,陛下的身体如何能够健康得了?若是殿下愿意听我一句劝,不如早些让陛下停药。说不定还能有所改观!” 萧文虎这话说的诚恳,但却让陆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萧大人,就算这药真如你所说的这般。是所有问题的诱因所在。” “可是后宫遇害的那些妃嫔,她们又接触不到这五觉散,这后宫之乱又是从何而来呢?” 陆琳问的认真,萧文虎一时却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二人相对无言,坐了半晌,萧文虎方才说道:“殿下,深宫内苑,寂寞难挨,如你所说,这五觉散能够助眠,还能唤梦,后宫那些寂寞的妃嫔又如何能不产生依恋呢?” “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妃子们出不了后宫,她们的仆役难道也出不去吗?如果我推断的没错的话,京城内现在应该有黑帮正在成批量的对外出售五觉散,只要找对了渠道,想要购买绝非难事!” 萧文虎虽然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含蓄,可陆琳听完之后却仍是俏脸通红:“萧大人此言,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所以萧某恳请殿下能够带我进宫,一探究竟,只要查清了后宫确系有嫔妃服用五觉散,那就代表着萧某推断的没错,此事也可以按照这个线索,继续调查下去了……” 第18章 别无选择 程光祖为了给孙子程栋脱罪,不惜拉下自己这张老脸,亲自进宫请求太子陆显相助。 奈何来至东宫,却被陆显的贴身太监所阻,只说是陆显正在批阅公文,暂时无法召见程光祖,让他在殿外等候。 烈日当空,东宫内外婢女,太监络绎往来,可却愣是没人看这位兵部尚书一眼。 原因无他,只因人心凉薄,程光祖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 直至半晌过后,一副担架被从殿内抬出,上面覆盖着白布,似乎承载的是一具尸体。 那担架从程光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了滴落在地的鲜血,可随即又被后方跟随的太监不声不响的用脚抹去。 “程大人,太子爷正在殿内等候!” 一声呼唤让程光祖回过神来:“啊?嗯,有劳公公通传,我这就去面见太子……” 程光祖身为辅弼两朝的老臣,几乎是看着陆显长大的。 年幼时的陆显勤于经传,博览古今,颇有圣人风姿。 正是因为如此,景帝才会早早册立他为太子,并且任命辅国。 哪曾想时过境迁,昔日里被寄予厚望的淑贤太子如今竟变成了狂暴无端,慢怠老臣的庸主。 这如何能不让程光祖为之愕然? 走进殿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斜倚在龙榻之上的陆显。 他腰间玉带半解,几名美女服侍左右,为其喂食端茶,极尽殷切之能事。 程光祖走入殿内,深施一礼:“老臣程光祖,叩见太子千岁!” 程光祖撩动衣袍,费力地跪倒在地,给陆显叩头行礼。 陆显倚在床头,吃了粒葡萄,突然脸色大变:“贱人,连葡萄都剥不干净,该死!” 他猛的一脚将身旁的婢女踹下龙榻,那少女以面抢地,摔得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恰好与跪在地上的程光祖四目相对。 程光祖心头一凛,忙将目光挪开。 陆显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婢女退去,又笑眯眯对程光祖说道:“本宫御下不严,让老大人见笑了!” “殿下言重了!” “老大人年事已高,何必行此大礼,来来来,快起来吧!” “谢殿下……” 程光祖双手拄地,费力起身,仍是一副恭敬姿态。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老大人似乎已经向吏部递过辞呈,只等着圣上允准,就要告老还乡了吧?” “殿下说的没错,老臣老迈昏聩,难胜重任,已经递交过辞呈了。” “奈何家门不幸,出了一个败家的孙子,所以还想豁出这张老脸,再求殿下一件事情!” 程光祖毕竟是为了求人而来,姿态自然是要尽可能放低。 他的这幅谦逊姿态,倒是让陆显颇为满意:“就叫本宫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老有事,那自然就是本宫的事。” “却不知道老大人究竟是有何事相托?本宫也得看看自己办得办不得!” “说来惭愧,不过是我那孙子与新科状元萧文虎在琼林宴上有些摩擦,这畜生一时咽不下气,就雇了几个江湖恶徒,想要教训一下那位萧公子!” “奈何行动失败,事情败露,那萧公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老夫年事已高,即将告老还乡,只想在这之前能够平息此事,化干戈为玉帛,也免得日后牵连后辈。” “这点小事于您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请殿下为我斡旋平息,老臣在此先行谢过了!” 程光祖说话的同时又要行礼,却被陆显伸手阻拦:“老大人,按理来说您有所托,本宫不该回绝,但是这个萧文虎不仅是新科状元,而且还是颇受父皇倚仗的新秀。” “不仅如此,甚至就连我那二妹也倾心于他,那日琼林宴,两人曾同乘一车,分外亲昵,我那二妹的性格你应该清楚,便是对待我这个大哥也从未如此殷切过,这件事情,不好办啊!” 陆显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程光祖闻言,表情不免有些僵硬:“可是,可是除了殿下,还有谁能帮到老夫?殿下,我……” “诶,本宫只说是难办,又没说不能办,老大人何必如此着急?” “程栋也算是本宫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有困难,本宫岂能袖手旁观!” “只不过嘛……”陆显说到此处,沉吟片刻:“本宫也有一件事情,想要请老大人帮忙!”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只要老夫能够做到,老夫绝对不会推辞!” 现如今陆显就是程家唯一的仰仗,如果没有陆显的支持,程栋绝对斗不过萧文虎。 毕竟对方身后还有景帝和二公主两尊大佛,而他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太子陆显了! 陆显见程光祖答应了自己,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随手丢到了程光祖的面前:“老大人统领兵部多年,肯定也掌握了许多大员们的罪状。” “本宫想在您卸任之前,借用您的人脉帮我除掉一个人,只要这件事情能够办妥,本宫可以保证程家还有百年昌盛,老大人,您看这个买卖,划不划算?” 程光祖闻听此言,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难以回绝,索性当着陆显的面打开了信封。 看到信封里面那个名字的时候。 程光祖脸色巨变,赶忙抬头看向陆显:“殿下,此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陆显微微颔首,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此人临阵倒戈,背叛本宫,若是不除,本宫始终难以安稳!” “老大人,我知道这件事情您很难办,但是为了程家的未来考虑,也为了您的宝贝孙子考虑,要不要做,就看您自己的了!” 陆显在说这话时,脸上笑容仍不曾散去。 东宫殿外,齐刷刷脚步声响起,十几名身材魁梧,面白无须的太监已经挡住了程光祖的去路。 程光祖知道,早在自己撕开信封,看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要么答应,要么死。 这就是陆显给他的两条路! 程光祖微微颔首,并将手中信纸撕碎:“老夫卸任还乡之日,就是此人身死之时,届时我那孙子,就要劳烦殿下多多关照了!” “老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保证程栋日后必将位列九卿,本宫定让他稳压萧文虎一头。” “昨日的一跪之仇,本宫替他报了!” 第19章 戳穿谎言 近来后宫频频生乱,以至于皇宫内院人心惶惶。 宫里的那些嫔妃每日里深居简出,个个都怕被人盯上,有损贞洁。 就连宫中的侍卫,也都被换成了太监,由此可见这些妃嫔对于那“魔物”的忌惮。 为了能不引起旁人注意,陆琳专程命人准备了一套太监服,并强行勒令萧文虎换上。 走在深宫大院里,萧文虎感觉到的只有压抑。 他手持着浮尘,耷眉臊脸的跟随在陆琳身后,只觉得这一路上总有人盯着自己。 “最近每逢月圆之夜,就有后宫妃嫔遭受侵害,行凶之人据说行迹诡秘,来无影,去无踪,刀兵水火皆不能伤,如此才传出有邪祟秽乱宫闱的传闻!” 陆琳这一路上都在给萧文虎讲述最近宫中发生的事情。 萧文虎也在心里做着缜密的分析。 要说世上有刀兵水火皆不能伤的人,那他绝对不信。 他前世任教特种训练,什么样的奇人没见过?什么气功大师,内家高手,也都有过切磋。 有些人通过训练的确能够增强体能,同时提升自己的抗击打能力。 但正所谓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又有谁能真正练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 萧文虎料定这一定是对方用的障眼法,甚至可能是团伙作案,从始至终都不止是一人所为!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延庆宫。 这是首位遇害嫔妃的住所,也是萧文虎调查的第一个起点! 刚一来到宫门外,便先听到一阵喝骂声传来:“你们这群蠢货,笨手笨脚,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滚,都给我滚!” 随着叫骂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杯盏落地,瓷器碎裂的声音。 里面的人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陆琳却是浑不在意,带着萧文虎径直闯了进去:“是谁又惹娘娘生气了?” 众女婢听得此话,纷纷朝着他们看来。 一名年长的嬷嬷赶忙迎上,一脸殷切的说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来探望一下庆妃娘娘,同时也带着这个新选定的奴才,来和你学学礼法!” 陆琳说着,转头瞥了萧文虎一眼:“还不叫人?” 萧文虎虽然被她这番举动气的牙根痒痒,奈何此时身份不能显露,也只能忍着怒气,掐着嗓子喊道:“嬷嬷好!” 那嬷嬷可能也是被近来的事情搞得有些疑神疑鬼。 见萧文虎是个生面孔。 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声音怎么这么粗呢?” “这脸上怎么还有胡茬,该不会是没阉干净吧?殿下,要不要送敬事房,再阉一次?” 这嬷嬷说话时上手,像是相牲口似的随意拨弄他的下巴也就罢了。 如今竟说出要送去敬事房再阉一次的话来,这可真是触及到了萧文虎的底线。 “我……” 萧文虎刚要骂娘,却被陆琳一个眼神阻止:“他进宫晚,十几岁才净身,身上难免多些男人的特质,我府上最近正缺一个养马的奴才,选他正好,今天过来不过是顺路探望一下庆妃罢了,这些小事就不劳嬷嬷费心了!” 公主有令,区区一个嬷嬷又岂敢违背,赶忙带着陆琳直奔延庆宫正殿而去。 庆妃此时正生着闷气,几名婢女跪在地上徒手捡拾碎裂的瓷片,即便是被划破手指,鲜血直流,也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可是即便如此,庆妃仍不满意,口中喋喋不休道:“定是你们在外面不干不净,招惹了晦气,才致使本宫被邪祟所害……本来就不得宠,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陛下借口在琼林修养,实则不定怎么嫌弃我呢,我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庆妃受了刺激,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时常便会这样无端动怒,或是哭哭啼啼。 “娘娘,公主殿下来看您了!” 随着嬷嬷一声通禀,庆妃也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相迎:“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竟然把公主殿下给吹来了!” 萧文虎跟随在陆琳身后,偷眼观瞧。 只见庆妃一脸颓色,眼眶乌青,显然是休息不好,精神不足。 她虽生得貌美,但却带着几分病态。 看状态,倒是与景帝颇有几分相似! 庆妃对陆琳可谓十分恭敬,丝毫没有嫔妃的架子,也不像刚刚那般暴躁。 那嬷嬷命人去沏茶水,待到茶水送来以后,她却先接过去,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往一杯茶里偷偷加了些东西。 这一切躲得过别人的眼睛,却躲不过萧文虎的监视。 他料定这个嬷嬷肯定是有问题。 刚刚那杯茶里,搞不好就是加了五觉散! 茶水端来,陆琳伸手便要去接。 手刚探过去,却被那嬷嬷阻拦:“殿下,您喝这杯……” “还是我先喝吧!” 嬷嬷刚将茶杯端起,就被萧文虎劈手夺了过去。 她见此情景脸色微变,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别再藏了,刚刚我都看见了。” “你竟敢往茶杯里下毒!” 萧文虎目光炯炯,仿佛是要将她的魂魄彻底看穿。 那嬷嬷闻听此言,顿显慌乱:“我,我没有……”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萧文虎一声暴喝,吓得那嬷嬷脖子一缩,手也从口袋里滑落了出来,她的掌中,正握着一张黄色油纸! “又是五觉散,你还说你没下毒?” “这是给娘娘安神用的,自从延庆宫有妖邪作祟以来,娘娘精神不济,常被噩梦惊醒。” “我也是在外打听到的这个方剂,说是将五觉散混入茶汤之中,为人服下,就能消解梦魇,宽心抒怀,奴婢是心疼娘娘,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那嬷嬷说到此处,一脸懊悔的看向萧文虎手中的茶盏:“这杯茶水里面没有五觉散,我给公主递茶,就是怕公主喝错了茶水,其实这杯,才是被我下了药的!” 见对方说得如此恳切,就连陆琳一时都不免有些动容。 正当她以为萧文虎这是小题大做的时候,却见萧文虎冷笑一声:“好,演的真好!” “真是好一场忠仆救主的戏码,差一点连我都感动了!” 陆琳,庆妃,闻听此言,脸色均是一变。 尤其是陆琳,更是低声质问道:“你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没凭没据,切不可无端陷害!” “殿下明鉴,我的确没有证据,可她的口中,却也满是纰漏!” “你说你在外面打探到的五觉散的效用,那我问你,你是从哪打探到的?” “即便是当今陛下服用的五觉散,也是经御医推荐,严格把控,才敢酌量使用,你一个后宫的嬷嬷,凭什么敢随随便便给主子用药?” “另外这五觉散你又是从哪得来的?知道我昨天在哪里发现了五觉散吗?在三堂会的哨点!” “御医院或许可以通过黑市途径得到五觉散,可是你一个嬷嬷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究竟是你一心为主,私下购得,还是你伙同歹人,伺机下药,有心暗害庆妃娘娘?” 第20章 暗藏歹心 这嬷嬷受制于萧文虎,任凭她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萧文虎的拉扯,急得她面红耳赤,赶忙对庆妃哀求道:“娘娘,奴婢跟随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得相信我啊,您忘了,夫人生您时奶水不够,我还给您喂过奶呢……” 这个嬷嬷,是庆妃从家中带来的,侍奉自己多年。 想到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情,庆妃一时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这位小公公,你未免太冲动了吧?她跟随本宫这么多年,岂会轻易加害本宫?要不,你先把她放开?” 庆妃虽然也对萧文虎的行径不满,奈何对方毕竟是陆琳带来的人,况且此事的确有些不清不楚,故而也不敢太过护短。 皇后早亡,景帝也因早年征战,身体欠安,多年未曾临幸后宫,更不曾育有其他子嗣。 这些年来,太子主外,公主主内,后宫没有皇后统领,一切事宜几乎都由二公主陆琳过问,操持。 这也导致了后宫妃嫔对于陆琳颇为敬畏,哪怕是历经挫折,情绪喜怒无常的庆妃也不例外! 陆琳不愿与庆妃交恶,于是抬头望向萧文虎,用目光示意他放人。 哪曾想萧文虎也来了倔脾气,冷声应道:“想要我放了她也行,让她喝了我手里的这杯茶水,只要她没事,我就放了她!” “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还敢如此放肆,你该把我这个娘娘放在眼里吗?” 见萧文虎如此固执,连陆琳的面子都不肯给,庆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猛然间拍案而起:“本宫命令你,现在就把人放开!” “娘娘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可不是你延庆宫的奴才,这婆子刚刚在茶里下毒,谁敢保证她是不是要暗害公主?” “还是说这件事情本就是娘娘您在背后授意,有意要对殿下不利?” 萧文虎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格,他考取状元,入朝为官,为的就是执掌权柄,给社团洗白。 景帝命他调查本案,这是他晋升的一个重要契机,他岂能因为一个嫔妃的干涉就铩羽而归? “你,反了你了,二公主,这就是你府里的奴才?就这么没有规矩!” 庆妃被气得面红耳赤,说起话来也开始不管不顾。 反观陆琳,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庆妃这话说的未免太重了些,他也是为了本宫的安危考虑,这才如此咄咄逼人,如果她当真心里没鬼的话,那就喝了这杯茶,以证清白吧!” 萧文虎见陆琳维护自己,不禁对其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反观陆琳则是眉头微蹙,明显带有几分不悦,似是在怪罪萧文虎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让自己也跟着下不来台。 庆妃虽然心有怒气,可奈何陆琳也一再坚持,无奈之下,只能对着那嬷嬷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茶喝了,省的别人看本宫的笑话!” 那嬷嬷闻言面如金纸,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喝。 眼见着逃避不开,她竟直接朝着萧文虎撞了过去,意图抢夺茶杯,销毁证据! 萧文虎目露寒光,后撤半步,抬脚将其绊倒在地:“你不肯喝,我就亲自喂你喝!” 他用膝盖压在那嬷嬷的后腰,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强行拉起,茶水对着嘴就是猛灌。 那嬷嬷嚎叫不止,搞出的动静活像是杀猪。 门外的太监,婢女想要救人,却见萧文虎猛的撩起衣摆,一块金光熠熠的令牌呈现在众人面前:“我乃夜巡司司丞萧文虎,奉圣上之命调查后宫疑案,谁敢拦我!” 夜巡司司丞虽然只是个六品官,可是经他这么一吼出来,却有种当世无敌之感。 那群宫女,太监一见金牌哪敢造次?各个呆立原地,进退两难。 庆妃情绪本就不稳定,如今见萧文虎一个小小的夜巡司司丞也敢在自己的延庆宫造次,心中愈发恼怒,直接将桌上的杯盘全部扫落在地:“反了,都反了,一个小小的夜巡司司丞也敢在本宫面前造次,我一定要去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 “娘娘想要告状,也不用急于这一时,有什么怨言,待我查清本案,自有分说……” 萧文虎见已经与庆妃撕破脸皮,索性再不伪装,手捏着这名嬷嬷的下颌,强行将半杯茶水全都灌进了嘴里。 忙完这一切以后,他也已经是气喘吁吁。 爬起身来,紧盯着对方,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那嬷嬷只是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纷乱的头发也已经被茶水打湿,一缕缕贴在脸上,生死不明。 庆妃脸色越发阴郁,银牙紧咬,粉拳紧握:“二公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若不是气到急处,绝不敢与陆琳这么说话。 陆琳正欲解释。 忽见那嬷嬷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毕竟是庆妃的乳娘,又服侍庆妃这么多年,于情于理,庆妃都不能置她于不顾。 庆妃目光看向门外的婢女:“你们,把李嬷嬷带去御医院,就说是本宫有命,请御医为她检查一下!” 那婢女看着爬起的李嬷嬷,颇有些胆怯地说道:“娘娘,嬷嬷她有些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定是你们这些奴才看我失宠,生了反心,一个两个都来给我气受,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们全都送去洗恭桶!” 庆妃的威严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衅,情绪变得愈发癫狂。 两名婢女无奈,只得挺着头皮来扶李嬷嬷。 哪曾想两人才刚靠近,李嬷嬷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一名宫女的头发,对着她的脸颊就是一顿啃咬。 那婢女被吓的够呛,一边求饶一边挣扎,可李嬷嬷那双大手就像是鬼爪,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另一名婢女不忍心看同伴落难,赶忙上前帮忙,扭打间却被李嬷嬷一把夺过头上的发簪,并给一下推出老远。 那婢女趔趄倒地,后脑一下撞在了门槛上,顿时鲜血直流,晕厥过去。 原本背对着萧文虎,陆琳,庆妃三人的李嬷嬷此时则是握着发簪,缓缓转过头来。 她嘴角流涎,双眼赤红,缕缕长发贴合在脸侧,状如恶鬼。 庆妃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口中不断呼唤道:“李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喊,李嬷嬷仿佛找到了目标,手持发簪直朝着她冲去,发簪直刺胸口,性命危在旦夕。 陆琳见此情景,连忙跨步上前,伸手阻挡的同时还不忘对萧文虎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第21章 巨大的阴谋 庆妃背靠着桌案,退无可退,只得闭上眼睛,静等死亡来临。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预想中的同感也并未出现,她的耳畔,只能听到嘀嗒,嘀嗒水滴落地的声音! 庆妃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只见萧文虎横跨半步,正挡在她的身前。 陆琳被萧文虎扯着胳膊甩到了一旁,他的右手距离庆妃的心口只有数寸,掌心已经被那簪子刺穿。 庆妃听到的滴水声,就来自于萧文虎掌心滴落的鲜血。 萧文虎丝毫不顾忌手上的伤势,强忍着剧痛,一把握住李嬷嬷的手,同时用力一扭,直接将其关节卸下。 李嬷嬷拿着发簪的手臂绵软无力的垂落下来。 簪子在萧文虎的手掌上豁开了一道伤口,留下了一道划痕,鲜血顿时涌出的更多了。 即便被废掉了一条手臂,李嬷嬷仍在不住地冲撞,还想伤害他人。 她的状态,与昨夜那名三堂会接头人的状态极为相似,显然就是过量服用五觉散的结果! 为了避免李嬷嬷再度伤人,萧文虎只得强行将其打晕,并且卸下两臂关节。 这场闹剧终于停止,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回到了那名后脑磕在门槛上的婢女。 几名与其关系较好的婢女纷纷上前检查,将其抱起摇晃,可是那婢女却始终紧闭着双眼,不见有半点回应。 这群婢女多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女,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眼见着对方后脑全都是血,黏黏腻腻,还以为她命不久长,顿时被吓得哭哭啼啼。 萧文虎被这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上前亲自检查,探过鼻息,这才开口宽慰道:“放心吧,她没事,就是给撞晕了!” 萧文虎说着话,伸手指向那名抱着伤者的婢女:“别再摇晃了,再摇她的脑子都要被你给摇匀了。把她的头发剃了,包扎一下伤口,扶她到床上躺着,别再挪动她了!” 庆妃看似跋扈,实则也仅是因为进来受到的刺激太大,情绪有所起伏。 眼见着女婢受伤,她竟直接命人将其抬到了自己的床上照料休息,可见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待到众人散去以后,庆妃这才再度落座,颇有些愧疚的说道:“真对不起,是我误会公主和这位大人了,这位大人,您的手,没事吧?” 直到庆妃提起此事,萧文虎才又想起自己手上有伤。 他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块寸许宽的布条,从小臂处将自己的手臂扎紧:“不碍事,不过是些许小伤,这血等下也就止住了,只要娘娘不到陛下面前告我的状,萧某就感激不尽了!” 萧文虎言谈幽默,说的庆妃噗嗤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萧大人竟还有心说笑……” 她看了眼靠坐在门框上昏迷不醒的李嬷嬷:“反倒是这跟了我许多年的乳娘,到头来竟想着要害我!” “娘娘终于看清楚孰忠孰奸了?这下总不会再为难公主给您个说法了吧!” “嗯,刚刚的事情的确是本宫不对,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要给公主下药,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庆妃提出的这个问题,同时也是陆琳想要问的。 二人一同将目光投向萧文虎,似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萧文虎长舒口气,将自己的推断讲了出来:“依我所见,似乎是有人想要假借他人之手,来一招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没错!” “这五觉散药性霸道无比,服用过量即会让人陷入癫狂,如我所料,这杯被下了药的茶水,原本应该是想要给您其他的客人喝的,只是凑巧今日公主前来,这才险些受了暗算!” “刚刚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五觉散一经服用,就会让人陷入癫狂,被声音所吸引,并无意识的攻击对方。” “想一想,您如果此刻正在待客,并与客人交谈,客人一旦狂性大发,会不会将您当做第一目标?” “届时您这寝宫又有谁能拦得住对方?此举一旦成功,娘娘必将死路一条,这,就是萧某的推断!” 萧文虎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听得庆妃,陆琳二人均是连连点头,显然认可了他的说法。 庆妃惨然一笑,无奈说道:“我先是被人侵犯,落得了一个不贞不洁的骂名。” “如今又众叛亲离,险些死于自己的乳娘之手,殿下,您说这深阁高墙,真的就容不下我这一介弱女子吗?” “还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父亲与旁人的争端,终究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庆妃说到此处,掩面啜泣,尽显娇弱。 陆琳连忙开解宽慰,安抚她不要太过紧张。 萧文虎借此机会,在这偌大的延庆宫内游荡起来。 这延庆宫景色宜人,但不失为是一处桃源所在。 院中种有一棵梧桐,高有数丈,郁郁葱葱。 萧文虎来至梧桐树下,却发现书上竟无半只鸟雀。 他感觉不太对劲,手脚并用爬到树上,却见树杈上一处Y字形得岔口处涂有红绿色的液体,现今已经干涸。 同时树皮上还有磨损很深的痕迹,树脂流出,格外明显。 萧文虎用手指沾了些那已经干涸的液体,放在口中舔了舔,只觉得一股腥臊苦涩的气味充斥口腔,让他险些呕吐出来。 他将口中的东西吐净,嘴角也泛起了一丝轻蔑冷笑:“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鬼之说!” 树干上涂抹的是混杂着蛇胆的蛇血,这种气味对人来说可能细不可闻,但是对于鸟雀来说,却是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之所以要在树干上涂抹蛇血,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有人为了确保自己行动安全,在潜入延庆宫的时候不会因为鸟雀惊飞而被发现。 至于这树干上的擦痕,萧文虎一时间还难以断定形成的原因和用途,具体情况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才行! 等他下树的时候,庆妃已经被安顿休息下来。 李嬷嬷刚刚服药时的恐怖状态给庆妃造成了极大的惊吓,怕是还需要缓解一段时间才行。 在陆琳的帮助下,萧文虎带走了已经昏迷的李嬷嬷。 她是被两名太监用担架抬着出离的延庆宫,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第22章 命如草芥 在出离宫门之前,萧文虎与陆琳恰好与另外一队太监相遇。 他们同样抬着一只担架,且担架上面覆盖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两个队列相遇,擦肩而过。 带起的风将另一只担架上的白布吹起,露出了一张苍白,且不成人形的面容。 那是一名宫女,扭曲的面容已经辨不出年龄。 但是大乾皇宫有规矩,凡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只要未在宫中任职,一经年龄达标,便会被遣送出宫,回归本来的生活。 由此可见,这名宫女的年龄应该也不会太大,起码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只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下颌骨被打得粉碎,嘴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张开。 额头凹陷,黑红色的血块已经凝固,粘在她的头发上。 她的脸上遍布淤紫的伤痕,显然是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就在白布被风掀开的这一瞬间,萧文虎和陆琳都目睹了这堪称凄惨的一幕。 可是陆琳的脸上却如古井无波一般,全然没有半点表情。 负责抬尸的两名小太监眼见着冲撞了公主,被吓得连连致歉。 陆琳则是面目表情的应答道:“没事,记得把她处理的干净些!” 陆琳这幅冷漠的神态让萧文虎感到陌生。 直到二人走出老远,萧文虎才听到那两名小太监的低语声:“这个贱婢,死了还要给咱们惹麻烦,要是冲撞到了殿下,连累我们兄弟受罚,信不信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萧文虎虽然自幼出生在土匪窝里,但其骨子里的正义却是始终不曾被抹灭。 眼见着那两名小太监口中咒骂不停,他停住脚步,开口对其呵斥道:“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这条甬道狭长,两侧都是高耸的朱墙。 萧文虎这一声怒斥通过回声不断回荡,宛若惊雷一般摄人心魄。 那两名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赶忙站定脚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都是可怜人,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死者为大,记得放尊重些!” 两名小太监连连点头,唯恐会惹怒了萧文虎。 虽然对方穿得是和他们一样的衣服,可是对方能跟随在公主的身边,可见其身份绝非普通的太监所能相比。 这些太监,宫女,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入宫后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察言观色,笨手笨脚的人,在这里没有生存的空间! 萧文虎并未过分刁难两人,警告了一声之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两名小太监如蒙大赦,只是脚下步幅又增快了几分,似乎生怕萧文虎反悔,再找他二人的后账。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对两个太监发火?” 出得宫门以后,陆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文虎深吸口气,开口反问道:“这个问题不是该我问你吗?那个女孩死的那么惨,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原来是在为这件事情发脾气吗?” 陆琳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萧大人,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吧,这里是京城,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我们这些皇子,公主,也没资格可怜别人!” “知道我父皇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吗?为了坐稳皇位,他不惜与兄弟反目,圈禁我几位叔伯直到老死。” “等到大哥继位,我和三弟的下场怕不是也会这样……” 说到这里,陆琳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大哥现在独揽朝纲,已经是凶相尽显,要是失去了父皇的庇护,那才是我和三弟的灾难!” 萧文虎只顾着可怜那名被打死的婢女,却未曾考虑过这座深宫的黑暗。 面对陆琳的这番叹息与倾诉,萧文虎良久无言,最终方才开口说道:“你想借助陛下的帮助,扳倒太子吗?” “天下终究要落在男人的头上,谁坐上这个皇位,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多削弱大哥的势力,让他登基以后还能够投鼠忌器,维系住我们原本的平衡就足够了!” 陆琳对于眼下局势有着深刻的认知。 萧文虎也对其生出了几分赞同之感。 “庆妃受害的事情,的确不是鬼神所为,有人在延庆宫的梧桐树上涂抹了蛇血,避免鸟雀栖落,那棵大树应该就是凶手几次作案的关键地点!” “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调查?想从五觉散入手吗?” “五觉散固然关键,但这毕竟是死物,即便抓住了也审不出头绪来。” “那天在琼林行宫,我听胡御医提起过宰相要请仙师进宫除秽,我怀疑这些事情可能都是宰相一手促成,不知能否请陛下同意这个提议,也好让我试探一下宰相的虚实?” 萧文虎的这个提议可谓大胆。 陆琳听完秀眉微蹙,迟迟不见有所应答。 “殿下难道还有什么顾虑吗?还是担心萧某能力不够,查不清本案?” 眼看着真相就在眼前,即将浮出水面。 陆琳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沉默,这如何能不让萧文虎心急? 面对萧文虎的质问,陆琳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庆妃身份特殊,这个提议我只怕父皇不会答应!” 一听陆琳说起庆妃身份特殊,萧文虎立刻想到了庆妃刚刚所说的话:“我父亲与旁人的争端,终究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萧文虎心中疑惑,开口问道:“庆妃究竟是何身份?难道这整桩事情,都是冲着她来的吗?” “庆妃名叫耿淑云,她的父亲是当朝一品镇国公,耿精忠,她的弟弟,就是我府内的侍卫统领,也是之前曾两次与你有过摩擦的那个耿炳文!” “如果你的推断都是正确的话,那庆妃受害就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攻击耿家。” “耿老将军自从知道庆妃受害失贞以后,被气的大病一场,至今还不能下床。” “你要我请求父皇,答应宰相的提议,请仙师进宫除秽,在此期间若是庆妃出现什么意外,这个责任谁能承担?谁又能承受耿家的怒火?” 陆琳这一番解释可谓无奈。 耿家是大乾的护国柱石,庆妃更是耿家与皇室连接的一条纽带,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只是萧文虎也是个耿直的性格,认准了一件事情,八马九牛都拽不回来。 面对陆琳的质问,萧文虎咬牙说道:“庆妃的安危,由我萧文虎一力承担。” “我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绝不会让庆妃有任何危险,受到任何伤害,如有纰漏,我萧文虎愿提头来见!” 第23章 真相大白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为了查案,就把咱们血手帮上上下下都给出卖了?” 城外大院内,李嬷嬷已经被绑在了拴马桩上,等待苏醒。 郭阳紧看着萧文虎,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少爷,您这……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主要是这有些太冒险了!” 面对郭阳的责难,萧文虎并不气恼,只是淡淡开口道:“郭阳,你混黑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 “少爷我进京赶考,做出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为的也是血手帮,如今晋升的机会就在眼前,难道你想让我失之交臂吗?” “可是少爷,书里都说过了,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 “得者十之一,丢者十之九对吧?” 面对郭阳的说教,萧文虎颇有些无奈:“你越来越像清河县的那些个老夫子了,聒噪,固执!” 面对萧文虎的斥责,郭阳虽是一脸无奈,却也只能乖乖闭嘴,毕竟同行而来的彩蝶,现在正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呢。 随着一声嘤咛传出,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李嬷嬷的身上。 李嬷嬷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条粗壮大汉在那里打磨兵器。 再看面前,之前那个跟随在陆琳身边的小太监正一脸玩味的注视着自己,而他的身侧,还站着一男一女,看似也以他为尊。 李嬷嬷剧烈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捆在了木柱上,吓得她大惊失色,当即叫嚷道:“我可是庆妃娘娘的乳娘,你一个小太监想干什么?你敢对我无理!” “你给公主下毒,意图借刀杀人,谋害庆妃,如今竟然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陛下钦点的新任夜巡司司丞,奉命调查后宫疑案,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这婆子暗中操纵,故意谋害庆妃,给你一个机会,自己把话说清楚!” “要不然的话……” “不然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 萧文虎闻言,冷笑一声:“你不该问我想怎么样,而是应该问问我这些兄弟想怎么样!” 李嬷嬷闻听此言,脸色变得更是难看:“我,我这么大的年纪,你可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你们要是敢非礼我,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非礼你?我呸!” 郭阳本就因为受到萧文虎的斥责而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听得李嬷嬷大放厥词,他更是怒不可遏,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她的脸上:“老梆子,想让我们非礼你?你想得倒美!” “实话和你说了吧,这里是我们的地界,别说是在这里审你,就算是把你给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接下来我们大人问一句,你就乖乖给我答一句,要是敢有一句谎话,老子他妈活剐了你!” 郭阳虽是萧文虎的军师,可毕竟也是土匪窝里长起来的,一身匪气终究是难以摒弃,只几句话就把李嬷嬷吓得浑身发颤,险些尿了裤子。 她自打年轻时就在将军府任职,负责照顾耿淑云,耿炳文姐弟。 耿淑云嫁入宫中,她更是鸡犬升天,不仅升为了延庆宫的掌事嬷嬷,更是恃宠而骄,在后宫横行无忌。 像是郭阳这般直白露骨的威胁,李嬷嬷何曾经历过? 一见对方凶相毕露,再加上那些壮汉打磨兵器发出的刺耳噪音,更是让李嬷嬷心胆皆寒,哪敢忤逆他的吩咐? 萧文虎见威胁恐吓起了效果,伸手命令郭阳撤后,同时开口问道:“我问你,那五觉散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是市买司大太监刘焕荣给我的,他平日里常对我勾勾搭搭,每次去他那里领取延庆宫所需之物的时候他都会多给我些布匹,香料一类的东西。” “前段时间庆妃娘娘精神一直不好,御医院给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要从宫外采买,一次我按惯例去市买司找他领药的时候,他就把五觉散给了我,说这药能让娘娘睡个好觉……” 李嬷嬷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刚开始的时候,娘娘睡眠的确是一夜强过一夜,我也担心这药会吃坏了身子,还专程问过他会不会出事,他告诉我说皇上在琼林行宫每日里吃的也是这药,还说高价买来,不过是想让我表表心意,能在娘娘面前更加得宠。” “可是这药吃着吃着,效果就会减弱,需要增加药量。” “结果有天晚上,我没控制好药量,娘娘她,她就受辱了……” 李嬷嬷说到这里,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痛哭出声。 郭阳还想逼问,却被萧文虎阻拦,他知道李嬷嬷神经紧绷,需要宣泄,这时如果继续逼问,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哭过一阵子后,李嬷嬷的情绪逐渐有了缓和:“出了这档子事情,我们自然不敢让别人知道,于是就只告诉了皇上和二公主。” “结果这件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刘焕荣的耳朵里,他逼我继续给娘娘用药,而且越用越多,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把我给娘娘下药的事情告诉公主,让我祸灭九族。” “我怕啊,我怕他会狗急跳墙,我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我不想连累他们。” “于是我就给娘娘下药,下的药一次比一次多,娘娘的精神也一日不似之日,直到今天早晨,刘焕荣突然找到我,告诉我以后不用再给娘娘下药了,他给了我最后一包药,让我在延庆宫来客人的时候给客人喝,只要客人喝了被下药的茶,以后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 李嬷嬷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总算是将这件事情的始末讲述了出来。 而此时,萧文虎的心中也有了决断。 对于对方针对庆妃设下的一连串阴谋,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分析和揣度。 如陆琳所说,庆妃身份特殊,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针对庆妃本人,而是为了针对其背后的国公府。 刘焕荣唆使李嬷嬷给庆妃下药,其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给玷污庆妃创造便利,而很可能是要借此机会让庆妃怀上他人的孩子,借此给国公府扣上一盆脏水! 围绕所有事情,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大批量的五觉散,而这,与京城黑帮三堂会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自己杀了三堂会四十名杀手,以及一名接头人,发现了他们的接头点,以及大批量的五觉散,打草惊蛇,让他们陷入恐慌。 于是乎他们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第二套办法,那就是借刀杀人,借他人之手杀害庆妃,挑拨皇室与国公府之间的关系,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24章 再见景帝 得出这一番合理推测以后,萧文虎终于在这场博弈当中占据了主动。 他并未继续刁难李嬷嬷,而是转头对郭阳说道:“郭阳,想不想保住大家的脑袋?” “少爷,您就直说有什么吩咐吧。” “给我通知长乐会,三合图,联合血手帮,合力打压三堂会!” “所有涉及到三堂会的产业,我不管是药房还是赌坊,青楼还是茶楼,一律给我砸,有人敢挡,格杀勿论!” 萧文虎此刻霸气尽显,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是在听了他的安排后,郭阳却显得有些迟疑:“少爷,这样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万一朝廷追查起来,咱们……”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有这块令牌在,哪个衙门敢多管闲事?” 萧文虎将令牌交给郭阳,同时又对彩蝶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郭阳的安全,一切行动听从他的调度,三天之内,我要五觉散彻底在京城消失!” 五觉散,是对方蛊惑景帝,祸乱后宫的最大仰仗。 刘焕荣要求李嬷嬷给客人下药,想要借机除掉庆妃,其原因就是因为五觉散的缺失致使对方控制后宫的能力大大衰减。 如果能够彻底掐断五觉散的散播根源,对方为了保全自身,就得再想办法除掉庆妃,用尽一切手段挑起皇室与国公府之间的矛盾,否则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而想要除掉庆妃,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所谓“仙师除秽”的法事行刺庆妃。 这场法事就是查清本案的最佳契机,也是最能做出文章的关键所在。 能否保全血手帮上上下下几百颗人头,就得看自己能否把握住这次机会了…… 傍晚,萧文虎返回京城。 刚进城门,就被两名蒙面人架住双臂,黑布蒙头,将其强行带走。 萧文虎毕竟是黑道世家出身,如此场面岂能震慑住他? 他一路之上不吵不闹,直至对方将其塞进一辆马车。 上了车后,萧文虎想要摘掉头套,却被一个熟悉的女声喝止:“想要活命,就别摘下来!” 萧文虎闻声停住手上的动作,同时双手乱摸,想要确定位置。 一时不慎,他竟按住了一只柔胰,那玉手纤弱无骨,他还下意识的捏了两下。 “摸够了吗?” 那女声再度响起,且语气中明显充斥着几分薄怒,萧文虎意识到自己举止有失,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与此同时,车外也传来一声询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继续驾车!” “是……” 随着气氛逐渐冷却,车外也只剩车轮压地传出的响动,周围马蹄声,叫卖声消失不见,萧文虎可以笃定自己正在离开京城。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耍什么手段,想要见我派人通传即可,何必将我强行掳来,我还以为是有仇家要找我寻仇呢!” 萧文虎摸索着坐定了身子,而陆琳则是缓缓说道:“是父皇下旨要接见你,我也是被迫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陛下不是在琼林行宫吗?那里我之前去过……” “咱们现在要去的不是琼林行宫,而是一处新的行宫,这里除了我和耿炳文外,没人知道,而这也是父皇在这里首次召见臣子,不让你摘头套是为了你好,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帝王心术,难以揣摩。 太子陆显,野心尽显,上次琼林宴上萧文虎就已经有所领教。 景帝修缮这处秘密行宫,想来也是为了确保有朝一日不会被太子逼宫吧? 就是没想到景帝竟然会如此信赖耿炳文,竟然会让他知道这行宫的位置所在。 看来耿家在朝中的地位的确无人能比。怪不得那幕后之人会选择对庆妃下手! 马车行驶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停下。 耿炳文强拉着萧文虎下了马车,一路上推推搡搡,态度可谓恶劣。 “姓萧的,别忘了咱们还有一场架没打呢,别以为得到陛下召见我就会放过你,再敢接近公主,我拆了你的骨头!” 耿炳文话语中威胁意味十足,醋味却是更足。 萧文虎何惧他的挑衅? 同时也听出了耿炳文肯定倾心于陆琳。 不过想来这倒也是常理,毕竟耿炳文乃是国公之子,若非爱慕陆琳,又岂会自降身份,跑到公主府做一个侍卫统领呢? 不过萧文虎也不是省油的灯。 见耿炳文屡次三番挑衅自己,他也想出了一个刺激对方的手段。 只见他甩开耿炳文的胳膊,并将手探到鼻子下面深深一闻。 耿炳文被他这一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道:“姓萧的,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萧文虎轻捻手指,语气轻佻道:“这只手,刚刚可是摸到了公主的……” “嘶,说了你也不清楚,去去去,别耽误我回味!” 耿炳文爱慕陆琳多年,向来将之奉为神女。 如今听说心目中的女神竟然被萧文虎轻薄玷污,他顿时气得紧咬钢牙:“萧文虎,你敢轻薄公主,我砍了你!”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耿炳文意图拔刀,要杀了萧文虎泄愤的时候,陆琳及时出现,喝止住了耿炳文的动作。 耿炳文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看着萧文虎那得意的表情,他咬着牙对陆琳问道:“殿下,这狂徒刚刚是不是在车上轻薄了您?” 陆琳闻言,脸色一沉,想到萧文虎刚刚曾摸了自己的手,脸颊又不禁泛起一丝红晕。 她性格本就保守,面对耿炳文这露骨的问询,当即脸色一沉:“管你什么事?不该问的别问!” 陆琳虽未直接作答,可是这一番表现却也让耿炳文的心中有了定论,刹那间,耿炳文只觉得自己心痛欲死,一股闷气梗在胸膛。 陆琳对此浑不在意,开口对萧文虎说道:“跟我来吧,父皇正在后花园等你!” 陆琳说完,转身就走。 萧文虎快步跟上,临走时还轻蔑的瞥了耿炳文一眼。 耿炳文本就是个心热之人,如今受此折辱,只觉如同凉水浇头,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而萧文虎则是在陆琳的带领之下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了这座行宫的后花园,并在这里见到了景帝。 “臣夜巡司司丞萧文虎,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压压岁!” 第25章 掌控全局 萧文虎刚要下跪行礼,却被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扶住:“萧爱卿不必多礼,来来来,请坐吧!” 能被景帝如此高看,萧文虎心中不免有几分激动。 君臣二人落座,萧文虎忍不住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这花园内竟无一名仆从服侍,反倒是暗处隐隐可以看到有寒光折射,显然是有暗兵蛰伏。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萧文虎的推测,这处行宫,果然是用于防备太子逼宫的! “萧爱卿,朕听说你今天去了延庆宫,还抓了庆妃手下的一个嬷嬷,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 “哪里哪里,陛下谬赞,微臣既为大乾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排忧解难,这期间所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陛下千万海涵!” 景帝微笑不语,主动给萧文虎斟了杯茶水:“朕听说你想要遵照宰相提议,请仙师入宫攘灾除秽,看来你是有打算要将庆妃作为牺牲品了?” 景帝此言一出,萧文虎顿觉心头巨震。 他连忙起身,开口解释道:“微臣宁愿自己一死,也绝不敢将庆妃娘娘置于险境,只是如今局势晦涩不明,根据微臣推算,那幕后之人为了保全自身,十之八九要对娘娘下手。” “微臣此番提议也只是想要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将之一网打尽。” “倘若陛下不放心的话……微臣也可以另想对策!” 这行宫内外都是景帝安插的精兵。 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顷刻之间就要被剁成臊子。 萧文虎是个聪明人,懂得何为审时度势,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对方对着干。 只是见她如此惶恐,景帝却是笑着安抚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要是信不过你,又岂会委任你来调查本案?” “只是这其中有些事情,朕希望你能明白,庆妃身份尊崇,与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况且此事涉及朝廷颜面,朕不希望此事出现任何纰漏,也不希望有任何丑闻流传出去,你明白吗?” 萧文虎抬头望向景帝,见对方也正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眼中虽是古井无波,可那语气中暗含的杀气却让人难以忽视。 萧文虎此刻心中了然,看来这个恶人注定是要自己来做了。 “陛下放心,与此事相关之人,臣保证他们永远都再开不了口!” “好,算朕没有看错你!” 景帝欣慰的拍了拍萧文虎的肩膀,同时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琳:“琳儿,朕有一份手谕放在行宫之内,那是特许萧爱卿接待仙师的圣旨,你去给朕取来!” 陆琳知道这是景帝有意要支开自己,当即告辞前往,并无任何拖沓。 紧接着景帝又对着暗处摆了摆手,示意蛰伏的侍卫散去。 这花园内,一时就只剩这对君臣二人。 “昨天夜里,长安城西一处深巷里发生械斗,一个名为三堂会的组织一夜之间折损了四十余人,连带着他们的一名堂主也被杀害,头颅悬挂在了京兆府公衙门前!” “萧爱卿,你身为夜巡司司丞,这件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景帝在说这番话时,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仿佛是在与萧文虎说笑闲谈,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饶是萧文虎两世为人,一等一的老江湖,可在面对景帝这讳莫如深的笑容的时候,却仍是心中不安,满腹迟疑。 三堂会堂主被杀,头颅悬挂在公衙门前。 这件事情景帝知晓不足为怪。 毕竟这件事情本就是萧文虎有意为之,他本就是想借此机会把长安城的水给搅浑。 可是血手帮,三堂会发生械斗,这件事情方式并无任何目击者。 而且械斗结束以后,三堂会已经派人将尸体收敛,私下处理,双方都并未报官。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雇凶杀人的程家以外,怕是没人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可是景帝又为何会得知此事,而且还主动问起了自己? 自己是应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呢? 所谓伴君如伴虎,萧文虎深知不该在景帝面前撒谎。 对方既然已经得知此事,那就说明手中很可能还掌握着更多的内幕。 萧文虎沉吟片刻,颔首说道:“此事微臣确实知晓,臣……” 萧文虎还准备继续自爆,却被景帝伸手阻拦:“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 “你能和朕说到这里,就说明你我君臣之间还存有信任,说明你未像其他朝臣那样,欺上瞒下,有不臣之心!” “臣是陛下钦点的状元,不敢有负圣恩!” 萧文虎这话说的恳切,景帝显然很是受用,看待萧文虎的眼神也充满了欣赏。 “朕年老力衰,已经无力监国,太子虽然是朕从小看着长大,可是近些年来疏于管教,他也有些不成样子。” “他的身边,现在有许多奸臣,谗臣作祟,京城内还有一个三堂会搅动风云。” “朕希望他能成为仁治之君,励精图治,但是他的身边也不能没有朕的眼线,萧爱卿,你若是能够压制三堂会,朕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帮朕督导太子,拨乱反正!” 话说到这里,萧文虎心中已经了然。 看得出来,景帝的确已经知道了自己组织黑帮火并。打压三堂会的事情。 这位大乾帝王看似深居简出,不理朝政,实则却在暗中掌控全局,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这个提议虽然让萧文虎颇为心动,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贸然答应,否则很可能会将自己给搭进来。 他略微摇头,开口回绝道:“陛下,微臣何德何能,能够督导太子,更何况三堂会在京城根深蒂固,其背后还有许多势力扶持,臣不过是孑然一身,白丁而已,如何能够斗得过他们,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实难担此重任!” 面对萧文虎的回绝,景帝并未直接表态。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景帝忽然开口说道:“这世道并非非黑即白,朕身为天子,也并不是善恶不分。” “你有难处,朕能理解,但朕今日之提议,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通传仙师进宫,攘灾除秽的事宜朕已经吩咐下去,并且交由你和琳儿主持,只要你不给天捅出个窟窿来,就任凭你折腾,朕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此事必须就此了解,如若不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第26章 双线行动 自从萧文虎吩咐郭阳要将京城内的五觉散来源彻底掐断以后。 血手帮在京城内的各方势力就开始一同发力。 他不仅联络长乐会,三合图一同掐断了三堂会的漕运和陆运通道,还放话各大镖局,不得和三堂会合作,如若不然,血手帮就将掐断他们在地方的镖路,彻底断绝他们的生机。 长乐会,三合图在京城也是深耕多年的帮会。 想要查到三合图的老巢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京城内短短数日连续发生数起火灾,烧的都是民居,仓库,药房一类的地方,一时间搅闹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百姓不得安宁。 衙门虽然接到了多起举报,但却死压着事情不肯调查,显然是得到了授意。 如此一来,许多官员的黑产全都受到了影响,同时也给夜巡司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京兆府府尹胡越被革职查办,京兆府群龙无首,由朝廷代管,他们自然是无法给其施加压力。 可是夜巡司却也同样承载着巡视京畿,护卫百姓的重任。 在寻求京兆府介入无果以后,众人都将目光汇聚到了夜巡司司长的身上。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夜巡司前任司长收受黑帮贿赂,偏袒黑帮作乱,已经被革职羁押,现在夜巡司同样群龙无首,司长一职暂由司丞萧文虎接替! 这一切自然都是景帝的手笔与布局,先拿掉京兆府府尹胡越,后又凭借一封圣旨提携萧文虎上位,直接将京城内的管辖权从太子陆显的手中剥离出来。 这一切都源自于景帝对于陆显的敲打。 他希望陆显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明白自己虽然已经退居幕后,可是只要自己想,自己同样可以把他这个太子替换掉! 只可惜陆显此时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动作当中吸取到教训。 面对景帝一连串的雷霆重拳,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反而还愈发暴怒,同时夺权的心思也变得越来越强! 外面虽然纷乱一片,可是萧文虎现在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公主府内,萧文虎喝茶品茗,不无感慨的说道:“京城内外难寻一片净土,我倒是要多谢殿下容留!” 陆琳闻言,轻笑说道:“萧大人可别这么客气,你现在可是父皇面前的大红人,我这个公主日后可能还要巴结你呢!” 随着两人日渐熟稔,陆琳也难得和萧文虎开起了玩笑。 萧文虎忽觉如芒在背,转头朝着后方看了一眼,便见耿炳文正一脸怒容的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巡查至此,撞见了自己与陆琳闲谈。 对于对方的敌意,萧文虎只觉得可笑。 他对着耿炳文举起手中茶杯:“耿将军要不要也进来喝一杯啊?” “哼,你萧大人的茶,末将可无福消受,您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耿炳文醋意十足,带兵离去。 萧文虎将茶杯随手放在桌上,疑惑的对陆琳问道:“这个耿炳文难道不知道他姐姐受辱吗?他怎么就跟条疯狗一样,非要和我过不去?” 陆琳闻言,摇头谈道:“你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原来耿精忠年轻时曾育有三子,因为追随耿精忠南征北战,全都战死在了战场之上,这才奠定了耿家位列三公的地位。 耿精忠老年得子,与妻子诞下耿炳文,对其自是十分喜爱,一心盼望着他能饱读诗书,以文入仕。 奈何耿炳文自幼不喜诗书,只喜欢舞刀弄枪,而且性格鲁莽,像极了他的父亲。 耿精忠曾因此事大感头疼,却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最终还是景帝体恤耿家一心为国,为了保住耿家最后的血脉,下旨将耿炳文安排到了公主府,充当侍卫统领。 而这次耿淑云遇害,耿精忠虽然被气得卧床不起,却也不敢告知耿炳文,生怕他一时恼怒,闯下祸端。 而耿炳文的脾气之所以这么暴躁,主要还是因为他不能如父亲一般为国尽忠,感觉是父亲限制了自己。 毕竟是少年心性,遇到事情难免会钻牛角尖。 听完了陆琳的这番解释,萧文虎不无感慨的说道:“如此说来,这耿炳文但也算是条汉子,我还以为他是个只会争风吃醋的草包呢!” 面对萧文虎的感慨,陆琳恍若未闻:“今早宰相府送来消息,说是从滇南请来的仙师今天下午就会抵京,问我是否召见……” “见,当然要见了!” 陆琳话还没等说完,就先被萧文虎开口打断:“不仅要见,还要给他安排全京城最好的酒楼,谪仙居怎么样?谪仙,仙师,这二者倒还登对,人家既然是为了庆妃的事情而来,我们自然是要悉心招待才行!” 陆琳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萧文虎一口打断。 面对他的僭越,陆琳已经是习以为常:“父皇既然将此事交由你来全权督办,如何安置自然也要由你来安排,我这个公主也要听你的调遣!” 萧文虎听出了陆琳话语中的不悦,嬉皮笑脸对其说道:“承让承让,不过我觉得这事关皇家威仪的大事,还是需要咱们两个商量着来,毕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干活不累?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是怕担责任吧?” “都一样,都一样……” 傍晚时分,滇南仙师的车驾老早便抵达了京城,但却受宰相李文通的要求,停靠在了城外。 陆琳按照萧文虎的要求,传信宰相府,要亲自迎接滇南仙师。 原本约定的是申时抵达,结果众人一直在城外等到了酉时也不见公主驾到,众人反倒是喂饱了这周边的蚊子! 宰相府管家李安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口中抱怨道:“堂堂公主,金口玉言,怎么还能迟到?这死蚊子,可真是咬死我了!” 一旁的马车内,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狗奴才,公主殿下也是你能随意置喙?掌嘴!” 那声音一出,李安顿时如遭雷击,连忙左右开弓,扇起了自己的巴掌。 扇了几个,本想停手,却忽听远处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让你停下了吗?接着扇!” 第27章 下马威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 李安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大管家,平日里出入时不知多少人巴结,如今听到这突兀的声音,顿觉自己丢了面子,当即怒斥道:“谁,谁在这里看老子的笑话?就不怕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割了我的舌头?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那声音由远及近,同时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 李安循声望去,只见两队精兵开路,旌旗飘扬,一辆马车居中行驶,上面流苏摆动,缎面反光。 马车前方一名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笑意吟吟,正注视着自己。 随着车队抵近,那男子也骑着马来到了李安的面前:“我就在你面前,来把我的舌头割下来吧!” 李安嘴角抽动,却不敢说半个字。 他虽不认得这个年轻男子,但却认得出对方身后的那辆马车。 那分明是当朝公主的銮驾! 李安一时畏缩,不敢搭话,唯恐得罪了对方。 可来人却是步步紧逼,仍对其说道:“割啊,怎么不割?是没刀吗?” 那人说着,转头看向列队精兵:“拿把刀来!” 一把钢刀递到面前,李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谄媚的笑容:“这位大人,我刚刚实在和您开玩笑的,我……” 啪—— 还不等李安把话说完,他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道鞭痕。 “开玩笑?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李安被这一鞭抽倒在地,脸上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疼的他惨叫出声。 另一侧的马车内,听到动静的李文通再也坐不住了。 随着车帘撩开,他迈步从中走了出来:“这位大人,为何要殴打老夫的管家啊?” “因为他不仅侮辱朝廷命官,还敢对当朝公主不敬!” “可是老夫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 “呵,教训过他了?” “可我倒是还想问一句,老大人,您算老几啊?” 对方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狂妄,敢公然侮辱当朝宰相! 要知道,李文通不仅仅是当朝宰相,他可还是太子陆显的老师,地位尊崇。 如今眼见着李文通被人如此轻视,这一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显然是对他的狂妄颇感不满。 反观李文通,却并不恼怒,只是笑着说道:“老夫便是当朝宰相,太子太师,李文通!” “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好说,在下是夜巡司代理司长,萧文虎!” 夜巡司司长,不过是个四品官,与李文通这个当朝一品可谓是云泥之别。 眼见着萧文虎如此大言不惭,众人纷纷对其投去鄙夷的目光,显然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面对萧文虎的回答,李文通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新科状元,难怪如此气盛,可即便你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意殴打百姓吧?萧大人,你未免有些太过了!” 有了李文通开口,众跟随者立刻紧随其后,对着萧文虎就是一顿口诛笔伐。 只是面对他们的指责,萧文虎却是浑不在意:“各位,萧某的经历,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 “萧某刚进京时,曾因阻拦公主车驾,冒犯公主,被判入狱半个月,是赵涟赵大人法外开恩,这才把我放了出来。” “这个人,刚刚肆意诋毁公主,还敢威胁朝廷命官,这你们都是听到了的。” “可为何萧某如今小惩大诫,却要受你们置喙,阻挠?” “还有你,李大人,你偏袒家丁我能理解,可是难道你的权威,还能凌驾于国法之上吗?” “你处罚过了,萧某便不能再罚,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萧文虎一番抢白,说得在场众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然怀有怒气,却偏偏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反观李文通,此时仍是一脸笑意:“萧大人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的确是老夫御下不严,老夫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说至此处,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手下:“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拖进林子里,乱棍打死,尸体喂狗!” 李文通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占不得道理,可他身为朝廷一品,想要处置一个家丁的死活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安哪能想到只因为自己一时口快,竟然落得一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他连忙挣扎,口中不住哀求,希望李文通能够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饶过自己一命。 只可惜他的哀求终究打动不了李文通,在两名壮汉的拉扯之下,李安被强行拖进了树林,随着几声哀嚎过后,彻底没了动静。 “萧大人,这次您满意了吗?” 李文通满脸笑意看着萧文虎,可是眼中暗含着的杀意,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萧文虎轻蔑一笑:“不过死了条狗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滇南仙师何在,还不下车面见公主!” 萧文虎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如今造势。 死一个丞相府的家丁,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就是要让在场的所有人知道,他萧文虎说话是有分量的。 如若不然,要和这群人打交道,他怕不是要被欺负死? 目睹了刚刚这一幕,那位所谓的滇南仙师也只能听从萧文虎的命令,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他身上穿着花花绿绿,各色布料拼接成的长袍,脸上戴着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面具,手中还拿着一根短杖。 他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被发跣足,看不清样貌,只有一双绿豆眼在萧文虎的身上不住打量,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低吟什么咒语一般。 看到了这位所谓的仙师,萧文虎口中嘀咕道:“看着倒是挺他妈唬人的,就是这个头多少挫了点!” 说至此处,萧文虎对通行而来的耿炳文使了个眼色,耿炳文虽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上前,一把扣住了这位所谓仙师的手腕:“公主和萧大人已经为仙师准备好了下榻之地,仙师,跟我们走吧!” 那仙师闻听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就要挣脱后撤。 可是他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如何能比得过公主府侍卫统领? 耿炳文那只大手就像是老虎钳子一样紧握着他的手要不放,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文通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站出来说道:“萧大人,老夫带来的人,你说抢就抢,这未免太不给老夫面子了吧?” 第28章 计谋得逞 “是啊,一个小小的夜巡司司长,还他妈是个代理的,也配如此猖狂?” 这群人欺软怕硬,不过是群跟风逐臭的鹰犬而已。 眼见着李文通撕破脸皮,主动发难,这群人也纷纷附和,看架势仿佛是要将萧文虎生吞活剥了一般。 面对他们的指责与斥骂,萧文虎冷哼一声,随手自袖中取出一封圣旨:“陛下手谕在此,命我与公主殿下一同接待滇南仙师,谁有怨言,尽管去与陛下分说!” 众人一见圣旨,登时偃旗息鼓,虽然心怀怒气,却也只能强行忍耐。 萧文虎随手抠了抠耳朵,并对他们轻弹一下:“聒噪……” “把人给我带走!” 萧文虎下达命令,调转马头,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将这位滇南仙师带离了现场。 李文通的一众拥趸个个气得咬牙切齿:“他妈的,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竟然敢不给相爷您的面子,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文通闻言轻蔑一笑,转头看向此人:“咽不下你又能如何?要不劳您大驾,替本相去宰了他?” 那人闻得此言,顿时乖乖闭嘴。 萧文虎官职虽不算高,可在京城内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现在还是景帝身边的大红人,谁敢去找他的晦气? 见手下各个一副怂样,李文通冷哼一声:“哼,一群废物,还不如一个管家有胆量!” 就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了一名黑衣青年,凑到李文通的耳边低声说道:“相爷,仙师如今被带走,咱们之前的计划……” “回去替我转告太子,所有计划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明日后宫除秽,就能让他永绝后患,我这个太子太师,不会拖他的后腿……” 长安城,谪仙居,这座拔地而起的巍峨楼阁,就是享誉京城的第一酒楼。 同时,这里还是京城各大黑帮的消息集散地,是绝对中立的一处所在! 楼内发生的事情,容不得官府插手,这里有一套独属于它自己的运行模式。 而血手帮,就是这谪仙居的股东之一,在这里占据着一部分股份! 萧家打从他祖父辈起就一直从事着劫富济贫的生意,别看如今仍扎根于清河县,可是凭借着谪仙居的协助,血手帮却能做到纵观全域,手眼通天。 这里几乎长期爆满,甚至就连官府想要预定房间都困难。 今天这间房还是萧文虎通过血手帮的关系腾出来的,这就是他给这位滇南仙师准备的金丝笼! 下了马车,这位滇南仙师顿时双眼放光,左顾右盼,活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萧文虎指着旁边的一座青楼,那环肥燕瘦,浓妆艳抹的各色女子正挥舞着巾帕,招揽着客人。 乍现的春光引得这位仙师频频吞咽口水,萧文虎见此情景心领神会:“仙师能近女色?” “能,能,本仙师不戒荤酒,不戒色欲,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 这仙师活脱脱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惹得往来人群不住发笑。 萧文虎心领神会,开口对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仙师随我上楼,等下我找几个姑娘陪你划拳喝酒,带你好好领略一下京城盛况如何?” “如此甚好,那咱们就赶紧上楼吧……” 萧文虎与那仙师勾肩搭背,进了谪仙居。 一直跟随在后方的耿炳文见此情景顿时被气得牙根痒痒:“这个登徒子,也配得到公主亲睐,咱们回府,不陪他在这里胡闹了!” 在耿炳文的带领下,卫队撤离谪仙居,而此事从始至终,二公主陆琳始终不曾现身! 原来萧文虎提议请仙师进宫的事情并未提前告知给耿淑云,只怕惹得对方不快。 如今这位所谓的仙师已经抵达京城,箭在弦上,陆琳也只得被迫进宫,硬着头皮和耿淑云商议此事,希望耿淑云能够答应。 刚刚这场戏码,不过是萧文虎一手策划的空城计。 要不是他杀鸡儆猴,以雷霆手段震慑住了以李文通为首的众人,怕是还不能这么轻易的带走这位滇南仙师呢! 进得楼上雅间,萧文虎立刻命人准备酒宴。 同时他还转成派遣伙计去隔壁青楼请来了几位美女做陪,要好好款待这位滇南仙师。 那美女进得门来,直看得这位滇南仙师双眼放光,口水直流。 几名美女环肥燕瘦,各具姿色,唯有一人生得身材高壮,虎背熊腰。 那人脸上的脂粉抹得足有一寸厚,坐在那里不做表情,脸上的粉都簌簌下落。 哪曾想这位仙师偏偏就好这一口,竟主动拉着对方喝起酒来,手还不住的在对方身上摸索。 萧文虎见此情景,顿觉一阵恶寒。 在给这位仙师倒酒的同时,他的目光还不住瞥向门外,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人的动向。 就这样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位仙师愈发过分,而萧文虎脸上的笑容也越是阴鸷。 直至门外影影绰绰的两道身影消失以后,萧文虎这才放下酒壶,冷冷说道:“郭阳,收网吧!” 萧文虎此话一出,那名被仙师上下其手,骚扰了半天的魁梧“妓女”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长发,紧接着一把兜住仙师的后脑,将其狠狠砸在桌上。 这一砸差点将整张桌子掀翻,而郭阳则是又用自己的头发勒住了这名仙师的后颈,试图将其打晕。 这仙师身材虽然矮小,可是抗击打能力却是十分强劲。面对郭阳的控制,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支袖箭直接射出。 所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彩蝶出手,一脚踹开了郭阳,那支箭矢则是直接钉在了房顶的顶棚上。 那仙师挣脱了郭阳束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作势要跑。 萧文虎眼见着两员爱将都拿他不下,迫不得已只能自己出手。 在这位仙师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的伸脚,直接将其绊了个狗啃泥。 趁着对方还未爬起的这个空挡,他直接用膝盖压在了对方的身上,紧接着以最快速度从怀中摸出一只油纸包,白色药末直吹对方口鼻而去。 这仙师还想挣扎,却被那白色药粉迷晕,沉沉睡去。 萧文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把他给我绑起来,想办法叫醒,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第29章 严加审问 宰相府内,李文通喝着茶水,正在与一人闲谈:“陛下久居行宫,不问朝政,这次计划要是能够成功的话,就能够借此削弱国公府的势力,将你正式推上高位!” “辛苦老师一路扶持,可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父皇对于那个萧文虎颇为看重,他又与我二妹走的极近,我只担心此人会有什么其他手段来干预此事。这次,我输不起啊……” 与李文通闲谈,并尊称其为老师的不是别人,正是大乾东宫太子,陆显。 听陆谦提起萧文虎,李文通明天有些不悦:“这个新科状元,倒是有几分狂妄姿态,不仅掳走了老夫的人,而且还在众人面前给老夫难堪。”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派遣人手安插在谪仙居内,用不了多久,那边就会有消息传回来,这小子要是真敢有什么动作的话,老夫不介意先处理掉他!” 李文通担任太子太师多年,权倾朝野,党羽无数。 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推举爱徒陆显上位。 这师徒二人皆是狼子野心之辈,只是李文通手段明显更加狠辣,处事也要更为果决。 萧文虎于他们师徒而言,是一颗难以控制的棋子,也是最为危险的变数。 闻得李文通也有除掉此人的意图,陆显当即敦促道:“既然如此,那还何必观望,依照你我师徒的权势,想要除掉一个新科状元,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我这就派人去杀了他!” “冷静!” “陛下委任萧文虎全权调查庆妃案,就连接待仙师的权限也被下放给了此人,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就是在和陛下对着干,若是此人当真暴毙,陛下肯定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陛下传位于二公主,可是大乾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亲政,哪怕是陛下也不敢冒大不韪,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更何况如今国公府也已经是后继无人,可是你的身后,却还有老夫作为支柱,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斗不过二公主吗?” 就在师徒二人说话之际,一名青年迈步闯进了前厅。 “父亲,殿下,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昭儿,说说你在谪仙居都看到什么了。” “孩儿看到那位萧大人将仙师带去了谪仙居,而且还专门请了青楼妓女为之陪酒。” “二公主不满其做法,已经先行离去,而那位萧大人则是在殷切招待滇南仙师,排场隆重!” 李昭将自己在谪仙居看到,听到的一切全都告诉给了李文通,陆显两人。 听完这一番叙述,李文通冷哼一声:“什么新科状元,什么忠臣之士,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而已。” “他搞出这么一场闹剧,不过是想在陛下面前争宠而已,至于二公主,看来也是将此人当作是对付你的底牌了!” 说至此处,李文通长舒口气:“只等明日庆妃一死,咱们就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卸到这个萧文虎的身上,陛下不是让他亲查此案吗?老夫就让他来充当这个替罪羊……” 谪仙居内,郭阳一遍遍洗着手,看着一旁被绑在椅子上的滇南仙师,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竟然敢非礼我!” 一旁的萧文虎和彩蝶憋笑憋的脸色涨红,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二人这一笑,彻底击溃了郭阳的心理防线:“少爷,这都是你安排的,你还笑我!” “行了行了,不笑了,大家都是男人,摸两下又不会掉块肉!” 萧文虎说着,起身上前,一杯茶水直接泼在了那滇南仙师的脸上:“妈的,你倒是睡得安稳,还不给老子醒过来!” 茶水,茶叶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一部分被泼到了他的嘴里,他咂摸着嘴醒了过来:“啧,这也不是西湖龙井啊!” “你他妈还想喝龙井?” 见对方蹬鼻子上脸,郭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气,当即就要暴打对方泄愤。 幸亏彩蝶眼疾手快,将他拦住,不然这滇南仙师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面对对方这幅狂妄姿态,萧文虎冷笑一声:“西湖龙井是没有了,有鹤顶红你喝不喝?” “大胆,竟敢和本仙师……” 滇南仙师说话之间便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自己竟被绑在椅子上。 而自己的面前,赫然站着萧文虎等几人! 他刚刚还没从五觉散的药性当中清醒过来,如今一见这几人,立刻想起了自己刚刚的经历,气得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本仙师不敬,就不怕神明降罪吗?” 萧文虎见他态度如此嚣张,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郭阳:“打,照着脸打,反正他平常总戴着面具,只要别给胳膊腿打断了就行!” 郭阳一想到刚刚被对方上下其手的非礼,心里就一阵恶心,如今得到萧文虎的指示,跨步上前,对着这位滇南仙师就是一顿暴打,饱以老拳。 半晌过后,这位滇南仙师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就连牙齿都掉了几颗,躺在地上一个劲的哼哼。 彩蝶生怕郭阳一时失手,打死这个神棍,于是便用手肘捅了捅萧文虎,示意他出面制止。 萧文虎心领神会,上前拦住郭阳:“别打了,再打真就打死了!” 他蹲在那位仙师面前,一把拽起对方的衣领:“和我说说你们的计划,要不然我就让他打死你!” 这里是血手帮的地盘,萧文虎身为血手帮的二公子,同时肩负着所有黑帮的希望,想要杀一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面对他的威胁,滇南仙师嘴角抽搐:“别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不过就是被他们请来的一个骗子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着明天这场法会除掉庆妃,到时我会提议以庆妃为饵,引诱那个色魔上钩,到时会有人与我里应外合,杀人害命。” “杀了那位庆妃之后,我会用那支袖箭将杀人凶手一并铲除,并且对外宣扬说是邪祟已除,将此事彻底压下,这就是他们给我制定的计划!” 第30章 巧舌如簧 萧文虎闻听此言,微微眯起眼睛。 一旁的郭阳此时仍处于暴怒之中,面对对方的这番说辞,他非但不信,反而更加恼怒:“他妈的,这么重要的计划你会轻易告诉我们?你肯定是在耍诈,老子阉了你!” 郭阳说话之间,一把小刀已经从他的袖中滑落,看架势是要动真格的。 那位滇南仙师见此情景险些哭出声来:“冤枉啊,我真没骗你们,这真是他们精心安排好的啊!” 他说着,转头看向萧文虎:“这位大人,您可一定要信我,我家三代单传,就指望着我来传宗接代呢,我要是死了,我们家可就要绝后了啊!” 萧文虎伸手拦住郭阳,开口对滇南仙师追问道:“你说你没骗我们,可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他们的计划给讲出来了?难道你就不怕会遭到报复吗?” “我……我当然怕了!” “可是,可是什么计划都没有我这条命重要啊!” “我原本就是一个游方术士,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是他们非要把我抓来,让我陪他们装神弄鬼的演戏的,虽说给的银子的确不少,可那也不够买我的命啊!” 说到这里,他一把拽住萧文虎的衣袖:“这位大人,他们的计划我已经全都告诉您了,您就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明天这场戏谁爱陪他们演谁演,我是真演不下去了,来的时候他们明明说好了好吃好喝,还给我找几个姑娘泄火,可现在,唉,您说这叫什么事啊!” 见他一副懊悔的模样不似作伪,萧文虎也对其生出了几分信服。 要说他是骗子,这个身份是已经坐实了的。 可是这样一个三寸钉,又如何能将这件事情当中的各方纠葛知晓的如此详尽? 要说他是太子集团的核心人物,萧文虎绝对不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说的都是真的,李文通的确已经将己方所有计划全都告知给了此人,而他,也的确没骗自己! 此事说来虽然可笑,但却也是情理之中。 这样一个江湖骗子,还能指望他有什么节义可言? 面对生死要挟,背主求生也在情理之中! 萧文虎拨开他的手,笑眯眯对其说道:“放心吧,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刚刚抓你,也不过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情况了解完了,也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了,郭阳,给他松绑……” 半晌过后,酒席重背,刚刚还被捆成粽子的滇南仙师此时也已经被请上了首席。 萧文虎满脸殷切为其倒了杯酒:“刚刚小弟多有得罪,还请仙师海涵!” 滇南仙师闻听此言,哭丧着脸对萧文虎说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的规矩,这杯酒叫断头酒,喝了我就得死,这位大人,您就别耍我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 “他妈的,还敢废话,喝!” 郭阳本就对此人甚是不满,眼见他如此不识抬举,连萧文虎敬的酒都不喝,心中愈发恼怒,一声虎吼险些吓掉他手里的酒杯。 滇南仙师见此情景,只得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呛的他连连咳嗽,脸色涨红。 萧文虎不慌不忙,再次为其斟满一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请你喝酒,不是为了害你,而是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帮我把这出戏给演下去!” 萧文虎说至此处,缓缓起身:“你是他们花大价钱请来的,要帮他们行刺庆妃娘娘。” “而我却是受陛下差遣,奉命保护庆妃娘娘的安全。” “这个中博弈,我不便与你明说,我只需要你帮我演好这场戏,别让他们看出破绽,按照既定计划,把凶手给我引出来,其他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仙师闻听此言,口中酒险些喷出:“你,你这是让我做奸细?”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刚刚可是亲口把他们的计划告诉给了我,你现在,就是奸细!” “可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以为就算你帮了他们,除掉了庆妃,他们就会放过你了?” 萧文虎再度落座,目光紧盯着滇南仙师:“别天真了,就算你真帮他们除掉了庆妃,他们最后也还是会除掉你,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和我合作,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届时此案告破,我或许可以向陛下请命,找个由头将你留在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谁敢妄杀功臣?” “但如果你不和我合作,那你最终的下场将难逃一死,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萧文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对方沉默无语。 就这样过了许久,这位滇南仙师忽然抬起头来:“如果我愿意帮你,你真能保我不死吗?” “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我跟你合作……” 延庆宫内,几名太监准备伐掉庭院里的那棵梧桐。 耿淑云坐在延庆殿内愁眉紧锁,不知明日结局又将如何。 身为将门虎女,她本不愿嫁入宫中。 那些勾心斗角的后宫争端,本也不是她能应付。 奈何当年耿精忠为让景帝安心,不惜将女儿送入宫中作为质子。 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景帝也给了耿淑云身为嫔妃最优渥的待遇。 可是耿淑云心里清楚,她与景帝之间只是交易,并没有任何感情。 她所承担的职责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充当好这个傀儡,让耿家能够取信于景帝,让景帝能够放心的任用耿家。 出现这样的事情,后宫的流言蜚语几乎已经将她淹没。 耿淑云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她已经尽量将自己与耿家抽离,甚至连自己的弟弟都只在公主府内充当了一个侍卫统领。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想放过她! 难道朝堂上的那些恩怨,终究还是要由自己一个弱女子来承受吗? 就在那群太监即将动手伐树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传来:“住手!” 众人纷纷停手,看向来人的方向。 只见身穿一套太监服的的萧文虎大步流星走进了延庆宫:“公主殿下驾到,尔等不可妄动刀兵,还不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这群太监闻得此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耿淑云。 耿淑云缓缓叹了口气,对着众人挥手说道:“既然这位公公有吩咐,那你们就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一并退下。 耿淑云缓缓起身,开口问道:“我不是已经答应公主,同意除秽了吗?” “你们又何苦进宫,再来叨扰……” 第31章 精心安排 “我来,自然是为了保护娘娘的!” 萧文虎走进延庆宫,身后还跟着公主陆琳,以及改扮成了宫女的彩蝶。 众人进得殿内,耿淑云不住打量着彩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日除秽的具体流程我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他们的目标还是娘娘您,意图是要置您于死地,这是我的手下,明天就由她来代替娘娘,至于您,我另有安排!” 萧文虎今天进宫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送彩蝶进宫,代替耿淑云。 谁知在听了他的话后,耿淑云却是摇头说道:“不行,这简直是在胡闹!” “本宫乃是将门之女,何惧生死?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就尽管让他们放马过来,我不需要有人替我承担危险,反正我这条命,本也无关紧要……” 耿淑云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感伤。 萧文虎还想再劝,却被陆琳阻止。 “父皇也很担心你!” “他昨日还说待到此事结束以后,要接你去琼林行宫小住几日,放松心情……” 同为女人,陆琳自然能够明白耿淑云的想法。 女子失贞,本为大忌。 更何况耿淑云又是国公之女,当朝皇妃。 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情难免有所起伏。 再加上景帝这段时间对其不闻不问,耿淑云心情更是欠佳,想要说动对方,就只有将景帝抬出来,方能说动她做出让步。 果不其然,在听了陆琳的这番话后,耿淑云有些惊喜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陛下真的还愿意见我?” “当然了,你遭此祸事,父皇心中也十分不适,只是此事不能为外人道,他若在此时现身,唯恐会传出绯闻,所以才迟迟不愿过问,只委派我和萧大人代为处理!” 听完了陆琳这番宽慰,耿淑云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她再度看向彩蝶,仍是有些犹豫:“可是那群人暗藏祸心,我又岂能让她这个无辜女子为我顶罪,我……” “娘娘不必担心,她追随我多年,习得一身武艺,寻常高手三五个也未尝能够近身。” “此次进京,幸得她一路护送,这才能让我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安然无恙。” “况且明天我还会带领其他高手从旁策应,此事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只希望娘娘能够听从我的安排,保全凤体,其他的事情,自由我来安排!” 景帝的“关切”让耿淑云重新焕发了希望之光。 再加上有陆琳,萧文虎两人劝解,耿淑云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至于那颗梧桐树,萧文虎知道那树上的勒痕就是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关键所在。 所以他勒令宫中太监不得伐树,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这延庆宫中的风水格局! 次日傍晚,陆显,陆琳,萧文虎,李文通等各方齐聚延庆宫。 而这场盛会的主角,自然就是已经被萧文虎收买的那位滇南仙师! 他昨天虽然被郭阳给打的鼻青脸肿,可是今天戴着面具。却也将一张肿脸覆盖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陆显,李文通端坐在延庆殿内,喝着茶水,显然是要亲自督办这场法会。 陆琳一见这两人在此,表情明显有些阴郁,仍像是以往那样面色冷冷,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了下来。 她的这番姿态,让陆显颇为不满,他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上:“二妹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大哥和宰相在此,你也不过来打个招呼!” 陆琳闻言,冷笑一声:“大哥,你这未免有些说笑了吧,我不懂规矩,不也是在琼林宴上和你学的吗?” “你……” 陆显正欲动怒,却被李文通用眼神阻拦:“公主殿下,陛下近来身体可好?” “有劳宰相挂念,父皇的身体现在好的很,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登临朝堂,重掌大权了!” 陆琳这话说的极具针对性,气的陆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偏拿对方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骚乱:“夜巡司奉命接管延庆宫,闲杂人等立刻撤离!” 一声低沉有力的命令传至众人的耳朵里,陆显被气得直接将身旁的茶杯散落在地:“谁,谁敢在本宫面前出此狂言,给我站出来!” 茶杯怦然碎裂,瓷片飞溅。 萧文虎带领着几十名身穿斗牛服的夜巡司差役鱼贯而入,直接闯进了延庆宫:“是我说的!” 萧文虎站在延庆宫外,看着那碎裂一地的茶杯,笑眯眯说道:“太子殿下何必动此大怒,莫非是下官哪句话得罪到您了?” “你……萧大人,本宫坐在这里,你却不来请安,反而是直接越过本宫,发号施令,这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 换做别人和萧文虎说这样的话,萧文虎肯定要骂翻他的八辈祖宗。 可是如今说这话的是当朝太子,萧文虎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起码要给对方留有几分薄面。 他制止了身后跃跃欲试的手下,径直走进延庆殿,弯腰捡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在此期间,他“不经意”的撩开了自己的衣摆,那封黄澄澄的圣旨就被他别在腰间。 陆显一见那封圣旨,就知道萧文虎这是在与自己示威。 可对方毕竟是景帝钦点的钦差大臣,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于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生生吞下了这口恶气! 萧文虎捡完了地上的瓷片,又再度起身,笑眯眯对陆显说道:“殿下教训的极是,刚刚的确是微臣考虑不周,微臣在此向殿下道歉!” 陆显强忍心中怒火,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萧大人不必多礼,你毕竟也是为了给陛下分忧,本宫能够理解,这里的事宜,就由萧大人你亲自安排吧!” 陆显一连两次吃瘪,哪里还有脸在这继续待下去?只与萧文虎搪塞了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去。 如此一来,这里便只剩下李文通独自对付陆琳,萧文虎二人。 就连陆显之前安排在延庆宫外准备用于策应的禁军都已经被萧文虎喝令撤离,可是李文通此时却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 萧文虎笑眯眯对李文通问道:“李大人,太子都走了,难道您还不走吗?” 李文通闻言,抚须笑道:“萧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太子殿下忙于监国,日理万机,离开自然也属正常。” “可老夫毕竟是这次法会的倡议者,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 “否则倘若庆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又有谁能担得起这责任?” 第32章 真凶现身 延庆殿内拉下帘幔,点燃灯烛。 在众人的注视下,滇南仙师手持鞭,鼓进殿,边唱边跳,低声吟诵,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是鬼影一般迷离扑朔。 整座大殿都被一股诡异的氛围所笼罩。 那时高时低,抑扬顿挫的鼓点仿佛一柄重锤,砸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场仪式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滇南仙师忽然停下动作:“我已经请来丁甲六神,护卫宝殿。” “但现在还需要一个步骤,才能够引动邪祟现身,公主,大人,希望你们能够允准!” 滇南仙师此言一出,李文通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这里现在是萧大人说了算,你有什么请求,尽管与萧大人讲吧!” 萧文虎闻得此言,不禁在心中暗骂起了李文通的奸滑。 合着这老东西不肯离开,并不只是为了监督凶手是否得手,而是为了将庆妃之死的所有责任全都推卸到自己的头上。 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察觉他们的阴谋,审问此人,得知他们的计划。 那庆妃今晚定是十死无生。 届时李文通就可以把监管不力,错害庆妃的责任全都推卸到自己的头上。 大不了搭上这个滇南仙师的小命,他再假惺惺自行请罪。 凭借他当朝太师,辅国重臣的名号,又有谁能治他的罪? 不过他应该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堪破。 面对李文通这自作聪明的举动,萧文虎脸上泛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为了肃清邪祟,保护娘娘,你的提议,我准了!” 陆琳闻言,脸色微变:“萧大人,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听听他的请求是什么吧!” “诶,这外面都是我夜巡司的差役,个顶个的都是高手,难道还保护不了庆妃娘娘吗?殿下尽管放心,今晚这延庆宫内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萧文虎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殿下!” 陆琳这一招本也只是为了演戏,是为了让李文通麻痹大意,不会另择阴谋。 他二人一唱一和,倒是将李文通给匡了进去。 李文通只当萧文虎是有意抢功,当即用眼神示意滇南仙师按照计划行事! 在滇南仙师的主持之下,一只香炉被抬进了庆妃的寝殿。 那滇南仙师为众人指定地点,同时解释道:“这炉内放的是显魂香,可以吸引邪祟现身害人。” “我已经命丁甲六神在此策应。只等着邪祟出现,立刻将其擒下,诸位只等着静观其变便是……” 随着香炉被点燃,烟气缓缓升空,滇南仙师当即勒令众人退出寝殿。 临出门前。李文通还特地看了一眼那张撂着帷幔的凤榻,透过帘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不知为何,李文通总觉得那女子似乎并不是庆妃。 他再度看向滇南仙师,并与对方四目相对,也觉得对方的眼神略带几分游移。 那香炉内放的便是五觉散。 五觉散服用少量能够让人幻梦不断,服用过量则会让人短暂失常。 倘若凭借空气吸入,则会因为吸入量的多少产生各自不同的反应。 不过服用五觉散后人身上所出现的所有反应,几乎都与周边环境有一定的关联。 李文通之前已经私下实验过了,在神经高度紧绷,环境过于压抑的情况下,吸入了五觉散的人往往也会变得疑神疑鬼,甚至有人出现幻觉,看到过鬼影,这就是五觉散的特异之处。 他们设下这个环节,为的就是诱使庆妃精神失常,营造出鬼怪害人的假象,彻底洗去他们的嫌疑。 只是他万没料定这滇南仙师已经被萧文虎收买。 就连这炉中本应置放的五觉散,现在也已经被替换成了普通的熏香。 坐在凤榻上的也不是庆妃本人。 而是昨天就被萧文虎送进了延庆宫的彩蝶。 此时她端坐床上,手握枪匣,静静等待着真凶来临! 寝殿外,鼓声和咒语声仍在不住回荡。 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吹的那梧桐树漱漱摇曳,映射的殿门上鬼影曈曈。 萧文虎颇有些不满地念叨道:“娘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那邪祟现身?我说你该不会是在拿我们消遣吧?” 经过长时间的跳舞,念咒,那滇南仙师此时也已经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面对萧文虎的问询,他只是冷冷瞥了其一眼:“有六丁六甲在此守卫。那邪祟自是不敢轻易现身,还要稍等一会,你不要着急。” “哼,本官但是要看看,你今天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萧文虎搬了把椅子放在寝殿门前,手拄钢刀,横刀立马,做出了一副万夫莫开的姿态。 夜巡司一众“差役”此时正在殿外磨洋工。 他们其实并不是萧文虎从夜巡司调遣来的,而是由郭阳等一众血手帮精锐假扮而成。 黑夜里,一道钩锁倏然射出,牢牢钉在寝殿的廊柱上,离地数丈。 夜色昏沉,再加上风骤雨急,给对方提供了极好的掩护。 一道身影如蜘蛛般手脚并用,自梧桐树顶滑落而下,顺着钩锁爬向了寝殿。 对方一看便是惯犯,从始至终并未发出半点动静,下方巡视众人始终未曾察觉。 那人爬到廊檐下,偷眼观看寝殿内的情景,只见里面烟气袅袅,一片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凤榻之上有人正扭动身姿,似是极为不适。 他嘴角咧开,冷笑一声,同时心中暗付道:“娘子,我来找你了……” 他悄咪咪绕至寝殿另一侧,并用刀划开了密封的窗缝,偷偷潜入进去。 以郭阳为首的血手帮帮众显然是听到了窗户开合的响动,正欲过去查看,却被同行之人阻拦:“应该是野猫,不用大惊小怪!” 此人一路畅行无阻,闯进了延庆殿内。 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出什么异样,还只当是自己手段高超,瞒过了对方。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郭阳看在眼里。 等他进了寝殿,郭阳从怀中取出一只哨子,呜呜吹响,如同夜枭悲鸣。 寝殿内的杀手听到动静,顿觉心头一颤。 梧桐树上的蛇血是他亲手涂抹,延庆宫内没有鸟雀栖落,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清楚!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他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快步上前,亮出短刀,直奔凤榻上的“庆妃”而去。 刀光乍现,弧影挥落,原本蓄势待发的一刀,却并未起到任何效果。 帷幔内,迎接他的是一记精准有力的窝心脚:“狗贼,姑奶奶等了你半天了……” 第33章 抓捕成功 这一脚隔着帷幔,直接将人踹了出去。 随着帷幔敞开,一名身穿劲装的少女出现在了这名杀手的面前,正是埋伏已久的彩蝶! “你不是庆妃,你究竟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枪匣开启,两柄短枪立刻从中探出。 彩蝶双手持枪,宛若蛟龙出海,对着对方攻去。 那人提刀挡住彩蝶的致命一枪,寝殿内爆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正当他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的时候,彩蝶手中领一杆短枪已经直取他的咽喉! 他连忙仰头后躲,这一枪堪堪贴着他的咽喉蹭了过去,并在他的下颌处留下了一条血线。 他趔趄几步,勉强站稳身形,呼吸急促,双眼圆睁,紧盯着彩蝶:“你还真是有点手段!” “谬赞,总之杀你这样的败类是足够了!” 彩蝶说话之间再度欺身而上。 却不想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直朝彩蝶脸上撒去。 彩蝶身形灵动,半空中勉强转换身形,躲到一旁,带起的风将药粉全都吹到了这名刺客的脸上。 对方经过一番鏖战,呼吸本就急促,如此一来,更是将空中飞散的药粉吸进了大半。 萧文虎之前虽然已经吩咐郭阳联合长乐会,三合图清剿市面上的五觉散,可是这幕后真凶岂会没有存货? 这名刺客吸入了五觉散,药力突发,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赤红双眸紧盯着彩蝶,呼吸沉闷,急促如同斗牛。 他不顾一切直冲着彩蝶扑上,全然不顾那两柄寒光闪烁的银枪! 彩蝶跟随萧文虎多年,实力强劲,胆量更是拔群。 见此情景毫无畏惧,双枪前刺,直取对方心脏。 却不想长枪弹出,仿佛刺中了铜墙铁壁。 任凭她双臂用力,猛然前推,始终难以刺入对方皮肉分毫。 反倒是彩蝶受了对方一记撩斩,刀锋紧贴着耳侧掠过,削下了一缕长发。 彩蝶被逼后撤,撞在了凤榻的支柱上,发出一声轰响。 萧文虎听到声音,就知道里面已经动起手来,当即起身,作势要去开门。 李文通见此情景,当即起身喝止:“仙师法会还未结束,萧大人岂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老匹夫,给老子闭嘴,等抓住了里面的真凶,我再慢慢与你算账!” 眼见着真凶已经现身,萧文虎也懒得和李文通再多说废话,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就在进门的同一时间,萧文虎亲眼看到彩蝶被逼到死角,已经无处可去,一把钢刀即将刺穿她的胸膛! 萧文虎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抬脚踢起一旁的香炉,直朝着那名行凶的刺客砸了过去。 那名刺客只听得劲风呼啸,顾不上继续攻击彩蝶,而是转头握拳,一拳朝着香炉砸了过去。 那陶瓷香炉被其一拳轰碎,而香炉后方,等待他的却是萧文虎的蓄势一击。 萧文虎手中钢刀直刺对方前胸,一刀刺中却是毫发未伤! “少爷,他应该是穿了软甲,所以兵器伤不到他,攻他下盘!” 萧文虎幸得彩蝶提醒,一记撩阴腿直接踹向对方的胯下。 此人虽然吸入了五觉散,但却并未彻底丧失理智,反而还能继续与萧文虎,彩蝶周旋。 眼见着萧文虎要攻击自己的下体,他连忙后撤,同时伸手护裆。 可他哪里晓得萧文虎这只是虚晃一招。 他真正的攻击目标竟是他的眼睛! 趁着此人弯腰闪避,萧文虎探出左手,食指,中指并作勾状,直取对方双目。 刹那之间眼球爆裂,鲜血顺着萧文虎的手指涌出,萧文虎一勾,一拽,两只被捅烂的圆球瞬间从这名刺客的眼眶飞出,疼的他痛呼出声,手中钢刀不住乱挥! 因为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对方挥刀的时候萧文虎一时未曾察觉,险些被扫中腹部。 亏得彩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推了他一把,可是彩蝶的小腹却被扫中一刀,鲜血横流,痛呼倒地。 萧文虎眼见着彩蝶受伤,怒火狂燃,狠狠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胸口。 这一拳直接将其打的倒飞数丈,撞破了寝殿大门,滚落到了院中! 郭阳等人早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只是碍于没有萧文虎的授意,迟迟不敢闯入。 眼见着对方被一拳轰出,众人当即一拥而上:“砍死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立刻挥刀狂砍。 这名杀手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已经被剜去双眼,但凭借着五觉散的药性,再加上自身体魄强悍,竟还能与众匪斗得个旗鼓相当,哪怕郭阳率领了几十个人,同样难以将其拿下! 萧文虎任凭他们在外打斗,只顾着蹲在彩蝶身前:“彩蝶,你没事吧?” 彩蝶手捂着腹部,脸上明显有几分苍白:“少爷,我没事,不过是小伤而已。” “那个杀手穿着软甲,寻常兵器伤不到他,你赶快去帮郭阳他们,否则说不定有多少兄弟还要死在他的手里!” 彩蝶直至此时还在关心众人安危,让萧文虎感动不已。 与此同时,郭阳也对这个横冲直撞的杀手束手无策:“少爷,这王八蛋砍不死啊,他该不会真有邪功傍身吧?” 彩蝶受伤,已经大大激发了萧文虎心中的凶戾之气。 他拾起地上掉落的两杆钢枪,霍然起身:“殿下,请帮我照顾好彩蝶,这个人,我要他血债血偿!” 短枪合并,化作一杆双头长枪。 萧文虎手持钢枪冲向对方,一枪挑落他手中的钢刀,紧接着以枪作棒,打断了这名刺客的一条手臂。 手臂被打断,他的口中发出一声哀嚎。 萧文虎得势不饶人,再度挥枪横扫,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萧文虎身为前世的特种教官,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就连彩蝶的枪法也是他亲自传授,想要拿下一名已经被剜去双眼的刺客,于他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被打断了一手一脚,这名刺客只能趴在地上像是蛆虫一般蠕动。 萧文虎用枪尖挑碎他的夜行衣,露出了里面一件金光灿灿的软甲! “果然是穿了内甲,所以才能刀枪不入!” 萧文虎说着,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34章 咬舌自尽 面对萧文虎的质问,这名刺客只是费力的抬起头来,将那只剩下一双血洞的眼睛转向了萧文虎所在的方向。 他的手脚已经被打断,剧烈的疼痛冲淡了五觉散的药性,也让他恢复了原有的理智。 “想审问我?做梦去吧!” 他说着话,用舌尖抵住牙关,用力将半截舌头咬断,并且大口咀嚼。 鲜血顺着他的牙缝流出,他的脸上洋溢着阴鸷,恐怖的笑容! 郭阳见此情景,脸色巨变,上前用力掰开对方的嘴,却发现他的舌头已经变成了满口烂肉! 萧文虎脸色微变,脚下更加用力:“你以为咬断了舌头我就查不到凶手了吗?做梦!” “郭阳,把他的软甲给我扒下来,慢慢的查。” “这等宝物,我就不信会是凭空掉下来的,只要被我查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我就一定要把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萧文虎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盯着李文通,直看得对方汗毛倒竖,如芒在背。 “少爷,软甲已经取下,这个人该怎么办?” “此人妄图行刺庆妃娘娘,罪不容诛,既然已经没有了审问的价值,那就将其乱刀砍死,以儆效尤吧!” 萧文虎混迹黑帮这么多年,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随着他一声令下,郭阳等人立刻围拢而上,只顷刻间便将一个大活人给剁成了肉酱。 萧文虎抬头起来,目光阴鸷的看着李文通:“李大人,陛下有旨,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违令者死,你,明白了吗?” 别看李文通身为宰相,地位崇高。 可是在面对此时的萧文虎的时候,他却是心头巨震,被对方眼中的杀气所摄。 他心里非常清楚,萧文虎这不是在威胁自己,而是在警告自己。 如果自己胆敢有所质疑,下一个变成肉酱的怕不就是自己了! 李文通强忍着恶心,将头转向一旁:“今日这场法会做得非常成功,其他的事情,老夫概不知道,萧大人,你满意了吗?” “您老是个聪明人,而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萧文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笑着走进寝殿。 李文通那身绸缎长袍,也因这一拍染上了一片醒目的血污…… 经过御医们的连番救治,彩蝶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亏得萧文虎剜去了那刺客的双眼,致使其在剧痛之下手上准头缺失,未曾伤及到彩蝶的要害,刀锋只划破了皮肉。 经过几日调养,已经恢复了个大概。 至于那件金丝软甲,根据郭阳联合其他两家帮会的调查,最终一路查到了虎威镖局,并得知了这是一件当年他国进贡给大乾的贡品。 而这批贡品,正是由虎威镖局负责押解! 有了这层线索,再想调查自然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毕竟是皇家之物,不会轻易流落民间。 根据陆琳的一番调查,最终发现这件金丝软甲竟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先帝赐给了李文通! 当年李文通初被提拔为宰相,一日随先帝紫金山祭祖的时候,遭遇刺杀,他为先帝挡下一剑,自己却险些死于刺客之手。 先帝感念其忠心护主,特将这件金丝软甲赐给了李家,以示嘉奖。 却没想到三十年后,这件金丝软甲竟然会出现在一个意图行刺后宫嫔妃的刺客的身上! 这日,萧文虎再次来到公主府,要与陆琳整合现有资料,列举李文通的罪行。 “殿下,这里是虎威镖局当年押运贡品的清单,还有当年朝廷开具的通关文书以及圣旨!” “我这里也拿到了当年国库的出库文书,上面写明了有高句丽国进贡金丝软甲,惠帝二十六年赐予丞相李文通!” 几份文书汇集到一起,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 李文通收买杀手,意图刺杀庆妃,为的是挑拨皇室与国公府之间的矛盾。 这两家这些年来明争暗斗未曾断绝,景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将其直接挑破。 可现如今李文通不择手段,竟敢对后妃下手,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此事一经揭露,李家怕是要被彻底覆灭了! 看着面前这些文书,陆琳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萧大人,这些可都是你加官进爵的仰仗,你收起来吧!” “父皇昨日以从琼林行宫传回消息,明天他会重返京师,登临朝堂,主审此案,只要你明天能将这些证据递交上去,胡越空出来的这个京兆府府尹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京兆府府尹和夜巡司司长虽然同为四品。 可一个管理的是京畿要务。 一个管理的是治安巡防。 二者自是不能一并相比。 萧文虎也能感受到陆琳的善意,他也知道这次机会实属难得。 可他却还是将眼前这些文书全都推回到了陆琳面前:“殿下要是真想帮我,那就别让我做这个出头鸟了!” “你这是何意?你参加科举,不就是为了做官的吗?” “没错,萧某进京的确是为了做官而来,可是京兆府府尹这个位置,却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我之前敢得罪李文通,并非是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因为我知道李文通罪在不赦,难逃此劫。” “但是此事涉及颇多,李文通在朝中还有党羽云集,我若是真介入此事,只怕日后要遭受无穷无尽的报复!” “更何况我一直都觉得太子不似人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想辅佐殿下您上位!” “这个机会,我想留给殿下,就算是给您积累一定的声望,增加一定的权重,这样就算太子日后真有登基之日,他也不敢轻易处置您,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吧!” 萧文虎这话说的恳切。 陆琳也听的甚是受用。 她当然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萧文虎,都需要这些东西。 李文通是太子一脉最大的支柱,扳倒此人,不仅能够敲山震虎,还能直接削弱太子党的势力,并为自己积累名望,这无疑是一箭双雕的大好事! 见萧文虎如此认真,陆琳并未继续推辞。 她微微颔首,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既然如此,本宫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萧大人,还请萧大人闭眼!” 萧文虎不疑有他,当即闭眼,但只觉一阵香风袭来,紧接着自己的脸上便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礼物送给你了,你我两不相欠,明天朝会上见……” 第35章 景帝亲临 景帝临政,重开早朝的消息于当晚传遍整个京城。 次日清晨,百官齐聚午门。 而这当中,自然就包含着代掌夜巡司司长一职的萧文虎! 萧文虎的排场可谓豪华,一辆四匹马拉乘的华贵马车直冲午门,叩关而入,将等候在这里的一众臣公全都甩在后方。 那马车上绣着腾龙云纹,珠缨点缀,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宛若仙乐。 萧文虎端坐在马车之上,透过车窗淡漠的注视着下方群臣。 恰逢此时,二公主陆琳的车驾也抵达了午门。 可是在遇到这辆马车的时候,陆琳的车驾竟然主动退出了十丈开外,以示尊敬,群臣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一时间都在暗暗揣测起来,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卯时一到,午门大开。 群臣鱼贯而入,并有大太监亲自唱喏:“陛下蹬殿,群臣进谏!” 有与这太监关系好的官员,也不匆忙进入,特地压住脚步,走在后方。 眼见着与前方同僚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一把拽住了这位大太监的衣袖:“公公留步,我有件事情想要问您!”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退朝再问?” “急事,还请您通融通融!” 一锭银子塞进对方衣袖,大太监喜笑颜开,当即笑着说道:“你我都是老交情了,还扯这些干什么?想问什么,抓紧问吧!” “我就是想问问您,刚才那辆马车,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连公主的座驾都要给他让路?” 见他问起此事,大太监笑着说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那辆马车叫朝天车,是当年惠帝亲自监制的!” “这辆马车可是大有来头,传闻只有立下不世之功的朝臣才有资格乘坐这辆马车,进宫面圣。” “此车见官大三级,能与皇帝平起平坐,你说公主见了,是不是也得退避才行啊?” 这名官员闻听此言,顿觉惊讶:“可是我入朝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朝天车?更没见有人坐过?”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先帝爷那一套已经被搁置的七七八八了,什么朝天车能比得上陛下?” “今天重新把这老古董给翻出来,据说是因为那位萧大人立下了一桩大功,你等着吧,今天肯定有好戏看……” 奉天殿内,气氛压抑。 萧文虎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端,隐约竟有要压李文通一头的架势。 他这位新科状元,大家自然十分熟悉。 上次琼林苑外发生的一幕幕场景,现在还在他们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只不过上次见面,对方还只是一个从六品夜巡司司丞。 怎么几日不见,他竟然有资格参与早朝,并且能站在队伍前端了? 就在众人暗自腹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景帝在太子陆显的搀扶下缓缓走上进殿,并坐在了那万众瞩目的龙椅之上。 没有太监随行,陆显亲自唱喏:“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群臣肃立,景帝目光凌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朕因病修养,退居朝堂多时,没想到诸位爱卿,竟然还肯认朕这个皇上,朕,很欣慰啊!” 景帝话中有话。绵里藏针,听得在场群臣纷纷将头压低,面露愧色。 景帝对着一旁等候的几名太监招了招手,他们立刻将满满几大箱奏折抬了上来。 景帝随手翻阅:“这是朕在琼林时收到的百官奏折,根据奏折上所说,这天下可谓太平,朕这个皇帝也理应是高枕无忧啊!” 说到这里,景帝忽然暴起,将手中奏折团成一团,随即抬脚将面前一口箱子踹倒在地。 箱子里的奏折如同水银泻地,铺满了金殿。 景帝手握着那团纸球,对着在场群臣厉声喝问道:“可是你们拍着良心说说,这天下,真像是你们说的一样太平吗?” “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黑帮大大小小发生了多少场械斗,你们自己数得过来吗?” “人头都已经被挂到京兆府公衙的大门上了,你们还在这里报喜不报忧,你们都当朕是傻子吗?”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能臣干吏,说自己是忠臣孝子,可朕看你们,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书生!” 听到景帝的这番训斥,群臣终于明白为何萧文虎有资格站在群臣之首的位置,为何他有资格乘坐那辆朝天车了! 景帝痛骂了群臣一阵,紧接着又低头看向李文通:“李大人,朕的宰相大人,朕问你,先帝赐予你李家的那件金丝软甲呢?” 李文通早在刺客被擒,金丝软甲被发现的那天夜里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已经被撞破。 面对景帝的质问,李文通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那件软甲……被萧大人没收了!” “嗯,你倒是坦诚!” “那你倒是说说,这件软甲,是怎么落到萧爱卿的手里的?” “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婿,不满我与镇国公耿精忠之间的矛盾,所以才雇佣凶手,试图刺杀庆妃娘娘耿淑云。” 李文通此言一出,金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尤其是刚刚打探消息的那名大臣,此时更是激动的心脏狂跳,看来那位大太监所说的果然不假,朝天车一出,果然是有一场大戏拉开帷幕! “那件软甲就是被家贼偷窃,交给了这名杀手,微臣管家无妨,致使我那不成器的女婿犯下如此大错,臣愿向陛下请罪!” 李文通说话的同时,跪倒在地,认错态度可谓诚恳。 萧文虎断未想到李文通这个老匹夫竟然会玩以退为进这一套,致使他和陆琳合力打出的一拳仿佛是轰在了棉花包上,软绵绵不着力道! 景帝微微颔首,随即命人将那套软甲呈递上来,并由百官过目:“这套软甲,是当年高句丽进贡给我大乾的贡品。” “李文通当年曾在紫金山上为先帝挡下一剑,先帝念其忠肝义胆,特赐下这套金丝软甲,以作表彰,却没想到今天这套软甲竟然会穿在一名刺客的身上!” “李文通,你身为两朝老臣,却纵容女婿犯下恶行,你来说说,朕该如何罚你?” 第36章 釜底抽薪 李文通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登时哗然。 他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将一个被家贼连累,痛心疾首的无辜老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教婿无方,识人不明,险些酿成滔天大祸,请陛下降罪!” 他一边说,一边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声泪俱下。 萧文虎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这老匹夫,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就在此时,太子陆显立刻从队列中走出,对着景帝躬身行礼。 “父皇,此事恐有内情,还请父皇明察!” “老师的女婿张茂,素来与国公府有私怨,数年前曾在酒后与耿家公子耿炳文发生口角,被当街羞辱,一直怀恨在心。此次行刺庆妃娘娘,想必定是其一人所为,意图报复耿家,与老师绝无干系!” 陆显这番话说的恳切,将一桩意图谋害皇妃的滔天大罪,轻描淡写地转化成了一场因私怨而起的个人报复行为。 有了太子开头,一众李文通的党羽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出列附和。 “是啊陛下,李相爷为国操劳一生,忠心耿耿,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张茂心胸狭隘,因私废公,做出此等恶行,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此事确实与相爷无关啊!” “相爷家门不幸,已是令人同情,还请陛下莫要因奸人挑拨,寒了老臣之心!” 一时间,舆论瞬间倒戈。 朝堂之上,风向大变。原本指向李文通的矛头,此刻竟若有若无地调转向了萧文虎。 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指责他这个新科状元为了邀功,逼人太甚,竟将脏水泼到了一位两朝元老的身上。 奉天殿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主犯已经“自首”,刺杀的动机也已“查明”,萧文虎即便手握金丝软甲这件物证,也再难将罪责引到李文通的身上。 毕竟,家贼难防,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亲眷里不出一个败类? 李文通这招以退为进,釜底抽薪,玩得实在是太过高明。 景帝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喜怒。 他没有理会跪地请罪的李文通,也没有回应太子和群臣的辩解,只是将那深邃的目光投向了队列最前方的萧文虎。 那眼神仿佛在问,现在,你该如何应对? 一瞬间,萧文虎成了全场的焦点,也成了众矢之的。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这便是他要面对的困境。 然而,萧文虎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倒是对着匍匐在地的李文通,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 “相爷深明大义,为国锄奸,晚辈佩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认怂了? 李文通也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老脸,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萧文虎。 萧文虎缓缓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只是,晚辈这里还有一件小东西,或许能为相爷分忧,证明相爷的清白。” 话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自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陈旧册子。 册子不厚,封皮上用墨笔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虎威镖局押运台账》。 满朝文武,顷刻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那本泛黄的陈旧册子上,尤其是匍匐在地的李文通,他那张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慌。 他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荒唐!”太子陆显再也绷不住,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萧文虎厉声呵斥:“萧文虎,你休要在此故弄玄虚,混淆视听!” 萧文虎根本不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将那本台账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龙椅之上的景帝躬身。 “陛下,此案盘根错节,真相便藏于这字里行间,请陛下容许内官宣读此页,以正视听!” 景帝面沉如水,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准。” 旁边侍立的大太监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从萧文虎手中接过台账,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惠帝二十六年,秋,九月初三。高句丽贡品金丝软甲一件,奉先帝口谕,由虎威镖局自京郊驿站直送宰相府。签收人,李府大管家王忠。附,宰相李文通私印为凭!” 私印为凭! 这四个字一出,整座金殿瞬间炸开了锅。 这证明,这件金丝软甲,根本就没进过国库! 它从一开始,就是直接从驿站送进了李文通的相府! 李文通所谓的“女婿从皇家宝库偷窃”,这个前提,这个他用来脱罪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这……这怎么可能?” “软甲从未入库,何来偷窃一说?” “那李相刚刚岂不是在……欺君?” 群臣的窃窃私语汇成一股暗流,李文通只觉得头晕目眩,背上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 他完了。 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他强撑着身体,再次叩首,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不复方才的悲痛,只剩下十足的惊惶。 “陛下!老臣……老臣一时情急,记忆错乱,失言了!此甲的确是先帝直接恩赐,未曾入库。但……但这依旧是家贼作祟,依旧是那逆婿张茂盗走了老臣的珍藏啊!老臣管家不严之罪,罪该万死,但绝无半点谋害庆妃娘娘之心啊!” 这番话,说得苍白无力。 一个两朝元老,会记错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荣耀来源? 谁信? 萧文虎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他准备的,可不止这一道催命符。 萧文虎再次上前一步,对着李文通那张煞白的老脸,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相爷,您别急着把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 他慢条斯理地从那太监手中拿回台账,不急不缓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里,还有一条更有趣的记录,或许能帮相爷您回忆起更多事情。” 李文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灭顶的恐惧感将他彻底淹没。 还有? 萧文虎修长的手指点在册子的某一行字上,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 “台账附录记载,就在半年前,李府曾以‘软甲金线松动,部分甲片磨损’为由,将此金丝软甲送至城南一家名为‘巧工坊’的铺子进行修补,耗时一月,花费纹银三百两!” 第37章 台账铁证 巧工坊? 群臣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太过陌生。 李文通和太子陆显的身体却同时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萧文虎欣赏着他们死人般的反应,嘴角的弧度愈发森然。 他猛地合上台账,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而这家‘巧工坊’,据我夜巡司连日调查,正是京城黑帮三合图名下最为隐秘的一处所在!” “它表面上是家修补金银器物的寻常店铺,暗地里,却是替江湖匪类销赃改物、修造兵刃的黑窝点!” 萧文虎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铁锤,砸碎了李文通最后的侥幸。 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李文通,而是直面龙椅上的景帝,一字一顿地问道。 “陛下,微臣愚钝,有一事不明。” “不知相爷这位饱读诗书的女婿,是如何得知此等江湖秘辛,又是如何能让三合图的亡命徒为他修补一件来历不明的贡品软甲的?” 图穷匕见! 这诛心一问,彻底撕碎了李文通所有的伪装!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李文通瘫软在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太子陆显看着自己老师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老师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结束! 电光石火之间,陆显猛地从队列中冲出,噗通一声跪倒在景帝面前。 “父皇!此事大有蹊跷!儿臣恳请,立刻传召李相女婿张茂,当堂对质!” 太子陆显此言一出,奉天殿内原本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紧。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挣扎,也是最直接的拖延。 只要找不到人,那便是死无对证。 李文通的党羽们刚想附和,却见萧文虎一步踏出,对着太子陆显深深一躬。 “太子殿下英明!” 他这一声,洪亮有力,满是赞佩,反而把太子一党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了回去。 陆显一愣。 满朝文武也全都愣住了。 这萧文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是应该极力反对,防止对方拖延时间吗? 萧文虎缓缓直起身,脸上挂着诚恳的笑容:“殿下所言极是,此案疑点重重,若能将张茂传来当堂对质,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故意将了太子一军,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你不是要对质吗?好啊,我比你还急。 这下,轮到陆显骑虎难下了。 他本意是拖延,可萧文虎这么一附议,倒显得他光明磊落,而任何反对的声音,都成了心虚的表现。 李文通匍匐在地,浑身一颤。他哪里想不明白,萧文虎这是将计就计,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可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演下去,别无他法。 他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对着景帝重重叩首:“陛下,逆婿犯下滔天大罪,老臣万死莫辞!请陛下准许,老臣这就派人前往其府邸,将这孽障捉拿归案,听候陛下发落!” 景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去吧。” 得了旨意,李文通挣扎着起身,立刻对自己派系的一名武将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刻带着一队金殿卫士,行色匆匆地离去。 奉天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对殿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太子陆显额上见了汗,强作镇定,却不住地整理自己的衣冠。李文通则重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萧文虎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甚至还有心思打量着殿顶的雕龙画凤。 这副姿态,让太子党一众恨得牙痒痒。 终于,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先前离去的那名武将带着卫士们返回,他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惶恐。 “启禀陛下!臣等奉命前往张茂府邸,却……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什么?”陆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第一个叫出声来,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畏罪潜逃了?” 那武将低下头:“回殿下,正是!臣等搜遍全府,也未见其踪影,看样子是早就逃了!” “不过……”武将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臣等在其书房的火盆中,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封被烧毁了大半的信件,边缘焦黑,字迹残缺。 一名太监连忙上前取过,呈递给景帝。 景帝看也未看,直接示意太监:“念。” “是。”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那半张残信,念道:“……事已败,悔不当初。三合……会之人皆亡命徒,不可信。庆妃……事,皆我一人所为,万望……勿牵连岳丈大人……茂,绝笔。” 信中内容含糊不清,但“庆妃”、“勿牵连岳丈”这几个关键词,却清晰无比。 这封信一念完,太子陆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抢步上前。 “父皇!证据确凿!这正是那逆贼张茂畏罪自白,为保全岳丈而留下的铁证!” “他自知罪孽深重,故而潜逃,这桩案子到此,已然水落石出,皆是其一人所为!” 李文通的党羽们如获至宝,纷纷出列附和。 “是啊陛下,遗书在此,铁证如山!” “张茂丧心病狂,如今畏罪潜逃,恳请陛下即刻下发海捕文书,将其捉拿归案,以正国法!” “此事与相爷再无干系,还请陛下明察,莫要寒了忠臣之心!” 一时间,朝堂之上,舆论瞬间反转。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已经“畏罪潜逃”的张茂,而李文通,则从一个嫌疑人,变成了一个被家贼连累的可怜老臣。 二公主陆琳都不由得攥紧了袖中的手,为萧文虎捏了一把汗。 景帝依旧沉默,只是将那深沉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萧文虎。 萧文虎脸上不见半分沮丧,反而对着那宣读信件的太监微微一笑:“公公,可否将这封绝笔信,借我一观?” 太监看向景帝,见皇帝微微颔首,才小心翼翼地将信递了过去。 萧文虎接过那半张焦黄的信纸,并未急着看上面的字。 他先是将信纸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随即,又将信纸举起,对着大殿门口透进来的光亮,仔细地端详着纸张的纹理。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笑了。 第38章 立下军立状 “这封信,写得真有意思。” 太子陆显心中一突,厉声喝道:“萧文虎!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萧文虎置若罔闻,只是举着那张信纸,对着满朝文武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我大乾造纸之术冠绝天下,其中,尤以宫中特供的‘澄心堂纸’为最。” 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信纸的焦边。 “此纸薄如蝉翼,坚洁如玉,乃是南唐旧物,专供宫中内廷书写表章所用,民间罕见,便是有钱,也无处可买。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殿中几位在翰林院供职的老臣纷纷点头。 萧文虎继续说道:“而我手中这封信的材质,正是澄心堂纸。” 他话锋一转,再度将信纸凑到鼻前。 “更有趣的是,这墨迹之中,还带有一股极其清淡的龙涎香味。据我所知,此等‘御赐贡墨’,只有东宫的诸位公公才有资格使用,专用于为太子殿下抄录文书。” “轰!” 此言一出,陆显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萧文虎却还没完。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信上一个残缺的“茂”字上,声音冰冷。 “最关键的是,这字迹虽刻意模仿,但其中‘戈’之一钩,其锋锐利,收笔急促,与东宫之内,专司抄录文书的一位姓王的老太监的笔锋习惯,几乎如出一辙!” 一连三问,层层递进,如三柄重锤,狠狠砸在太子陆显的心口。 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显矢口否认,指着萧文虎的鼻子怒斥:“血口喷人!你这是构陷储君,罪当万死!” 他声色俱厉,可那份惊惶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文虎只是静静地站着,并不与他争辩。 所有的证据都已摆上台面,再多的言语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龙椅之上,景帝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李文通,也没有理会状若疯狂的太子,只是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此事,容后再议。” “李文通,玩忽职守,教婿无方,即日起停职反省,闭门思过。” “退朝。”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雷声大,雨点小。 欺君之罪,谋害皇妃,最后竟只是一个停职反省? 陆显长舒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扶住瘫软的李文通,带着一众党羽,怨毒地扫了萧文虎一眼,仓皇离去。 奉天殿外,百官退散。 萧文虎今日的锋芒,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这位新科状元。 他不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书生,而是一柄已经出鞘,并且见了血的利剑。 有人敬畏,有人嫉恨,更多的,是避之唯恐不及。 萧文虎成了太子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 次日,议政殿。 与奉天殿的百官朝会不同,能入此殿的,皆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是真正掌握大乾权柄的核心人物。 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 景帝端坐主位,萧文虎破格列席,站在二公主陆琳的身侧。 众人议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气氛沉闷。 就在此时,太子陆显忽然出列,对着景帝一拜。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景帝抬了抬手:“讲。” “启禀父皇,自我大乾剿灭三合图、长乐会等京城黑帮之后,京畿漕运,陷入一片混乱!” 陆显慷慨陈词,脸上满是忧国忧民之色。 “三合图盘踞通州码头多年,虽是毒瘤,却也维持着漕运的基本秩序。如今他们一倒,各方势力群龙无首,为了争夺地盘,抢夺生意,大打出手,械斗不止!” “大量商船畏惧祸事,不敢靠岸,纷纷停运。如今通州码头货物堆积如山,京城之内,粮米布帛一日三价,物价飞涨,已然是民怨沸腾!” 他说的句句属实,殿内几位掌管民生户部的老臣,纷纷点头,面露忧色。 这确实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陆显话锋一转,忽然将话题引到了萧文虎的身上。 “不过,儿臣以为,此事并非无解!” 他转过身,对着萧文虎的方向,脸上堆满了“赞许”的笑容。 “萧大人智勇双全,能力出众,连盘踞京城多年的黑帮势力都能一举肃清,这等雷霆手段,儿臣佩服之至!” “如今漕运之乱,根源亦在那些江湖草莽,无人管束。若能派萧大人前往,必能手到擒来,药到病除!”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听上去满是褒奖。 可殿内哪个不是人精?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调虎离山! 庆妃一案尚未了结,李文通只是停职,尚未定罪。 这个时候将主审此案的萧文虎调离京城,无异于是斩断了后续的追查。 只要萧文虎一走,太子有的是办法将李文通的罪责彻底洗清,甚至官复原职。 届时,远在通州的萧文虎,就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任人拿捏。 更毒的是,漕运之乱,盘根错节,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萧文虎若是去了,办好了,功劳是太子的举荐之功;办不好,那便是他无能,正好可以借此由头,将其一撸到底!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接受,就是自断臂膀,远离权力中心,前功尽弃。 拒绝,就是在景帝和满朝重臣面前,公然承认自己无能,推诿塞责。 二公主陆琳的秀眉瞬间蹙起,当即出列反对。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萧大人身负庆妃一案主查之责,案情尚未水落石出,怎可分心他顾?漕运之事,可另择能臣前往!” 陆显冷笑一声:“二妹此言差矣!庆妃娘娘的安危固然重要,难道京城百万百姓的生计就不重要了吗?” “萧大人既然有此能力,正该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还是说,在二妹眼中,查案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堵得陆琳哑口无言。 双方争执不下,议政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想看他如何选择,如何破这个死局。 就在这时,萧文虎忽然笑了。 他朗声一笑,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他大步走出,对着龙椅上的景帝,深深一拜。 那声音,洪亮而坚定,响彻整个议政殿。 “陛下,臣,愿往!” 陆显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计的狞笑。 陆琳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担忧。 萧文虎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开口。 “不仅要去,臣还要立下军令状!” 第39章 将计就计 “不仅要去,臣还要立下军令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议政殿内,落针可闻。 太子陆显脸上的得色还未完全散去,便僵在了那里。他设想过萧文虎的百般推诿,千般辩解,却万万没料到,对方非但不拒,反而主动往这口滚油锅里跳! 立军令状? 他疯了不成? 二公主陆琳更是花容失色,她向前一步,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萧文虎一个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 萧文虎对着龙椅之上深不可测的景帝,再度躬身,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漕运之乱,盘根错节,若委派常人,非三月五月不能理顺。臣不才,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只需一月!” “一月之内,若通州码头货不能畅其流,百舸不能争其渡,京城物价不能恢复平稳,臣,愿提头来见!” 轰!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惊雷。 提头来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应承差事,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太子陆显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先是狂喜,随即又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他本意只是调虎离山,将这个心腹大患远远支开,再慢慢炮制。可现在,萧文虎自己把脖子伸到了铡刀底下,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要他办不成,一个月后,自己甚至不用动手,国法就能名正言顺地取了他的性命! “好!” 龙椅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帝,终于开口了。 他重重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脸上竟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好一个萧文虎!好一个军令状!” 景帝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萧文虎身上:“朕准了!” 他对着身旁的大太监一招手。 “传朕旨意,封萧文虎为漕运总办,钦命督办通州漕运一应事宜。赐‘如朕亲临’金牌一面,凡涉漕运之事,可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比之前的军令状更让太子陆显心惊肉跳。 他脸上的喜色彻底凝固了。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想送走的是一个戴罪查案的钦差,可父皇赐下的,却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这哪里是流放,这分明是授权! 大太监高声唱喏,将一面沉甸甸的金牌交到了萧文虎手中。 萧文虎双手接过,高举过顶:“臣,领旨谢恩!” 议政殿内,一众老臣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柄出鞘的利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锋利,还要不顾一切。 …… 公主府。 殿门刚刚关上,陆琳便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地走到萧文虎面前。 “你疯了!为什么要答应他?” 她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不解:“太子摆明了是要将你调离京城,给你挖坑,你为何还要主动往里跳?漕运的烂摊子,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也未必能理清,你这军令状,不是自寻死路吗?” 萧文虎看着她焦灼的模样,却只是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殿下,您觉得,太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急着把我调走?” 陆琳一怔:“自然是为了庆妃一案!李文通只是停职,尚未定罪,只要你一离开京城,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为李文通脱罪,到时候你远在通州,鞭长莫及,前功尽弃!” “没错。” 萧文虎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他想让我离开牌桌,好让他从容地收拾残局。” “那你还……” “可他不知道,”萧文虎放下茶杯,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狼一般的精光,“我之所以答应,正是要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陆琳愈发困惑。 萧文虎缓缓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 “殿下,庆妃一案,查到刺客,查到金丝软甲,查到李文通,看似已经水落石出。可您想过没有,那最关键的证物,五觉散,是从何而来的?” 陆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我清剿了京城所有黑帮,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一两五觉散,可刺客身上却有存货。这说明,他们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稳定且隐秘的供货渠道。” 萧文虎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道:“而大乾境内,还有什么渠道,比漕运更方便运输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陆琳的心猛地一跳。 她终于明白了。 “所以,你去通州,明面上是整顿漕运,暗地里,是为了彻底斩断五觉散的供应链!” “这是一箭双雕。” 萧文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其一,我要把他们的根给刨了。五觉散背后,必然牵扯着更大的利益链条,甚至可能比李文通的份量更重。我要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大鱼。” “其二,殿下,您觉得我赖以起家的血手帮,终究是江湖草莽,上不得台面。可若是他们摇身一变,成了通州码头上最大的船帮,掌控了京畿一半的漕运生意呢?” 陆琳彻底被萧文虎的构想给镇住了。 将黑帮势力,通过漕运生意,彻底洗白! 这不仅是洗白,更是将一股地下的破坏力量,转化成了一股能为自己创造巨大财富和情报的地上实力! 这等手笔,这等野心! “太子想把我踢出京城这个小牌桌,觉得只要我人走了,他就赢了。” 萧文虎走到陆琳面前,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锐利。 “可他永远也想不到,我根本不在乎这张小牌桌上的输赢。” “我要去的,是掀了他赖以为生的另一张更大的牌桌!” 萧文虎手持圣旨和金牌,回到夜巡司衙门。 郭阳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萧文虎,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身后,彩蝶一袭利落的劲装,腹部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脸色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冷冽。 “少爷!” “少爷!” 两人齐齐抱拳。 “都准备好了?”萧文虎问道。 “血手帮的兄弟们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发!”郭阳声音洪亮。 “很好。”萧文虎走进大堂,将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去通州之前,还要在京城里请几位客人吃顿饭。” 他看向郭阳:“以我的名义,给长乐会钱通,三合图孙霸,送去请柬。今晚,谪仙居,我做东。” 第40章 黑帮大会 郭阳一愣,随即领会,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明白!” 请柬很快被送到了长乐会和三合图的总舵。 长乐会总舵内,“笑面虎”钱通捏着那张烫金的请柬,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他身材微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可此刻,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却满是精光与忌惮。 “萧文虎?” “他把三堂会连根拔起,尸体还在乱葬岗上没凉透,现在请我们吃饭?” 下手的心腹低声道:“帮主,这怕是鸿门宴。姓萧的刚拿到钦差的身份,手握生杀大权,这是要拿我们开刀,彻底扫平京城?” 钱通沉默片刻,将请柬拍在桌上:“去,还是得去。不去,就是心虚。召集三百精锐,把谪仙居给我围了,只要里面有半点动静,就给我往死里冲!” 同一时间,三合图的堂口内,气氛更加肃杀。 “过江龙”孙霸身材魁梧,一道刀疤从左眉贯穿到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他看着手里的请柬,冷笑一声。 “好大的威风,请柬都送到我面前了。” “大哥,不能去!三堂会的老底都快被他掀翻了,我们这时候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孙霸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怕个鸟!他萧文虎是猛虎,我孙霸就不是过江龙了?他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他走不出谪仙居!点齐人马,跟我去会会这个新科状元!” 入夜,谪仙居。 京城最顶级的酒楼,今晚却被完全清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钱通和孙霸一前一后抵达,两人身后都跟着黑压压一大片手持兵刃的帮众,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在门口相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走上二楼,只见偌大的雅间内,萧文虎正独自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的身后,只站着郭阳和彩蝶二人。 如此悬殊的人数对比,让钱通和孙霸心头都是一跳。 这姓萧的,是真有底气,还是在故弄玄虚? “两位帮主大驾光临,萧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萧文虎放下茶杯,笑着起身。 “萧大人客气了。”钱通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孙霸则是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 酒菜很快流水般送上,萧文虎频频举杯,谈笑风生,仿佛真的是在招待旧友,对楼下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 钱通和孙霸却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酒过三巡,萧文虎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环视二人,缓缓开口:“二位帮主,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谈一笔生意。” 来了! 钱通和孙霸心头同时一紧,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钱通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萧大人说的,是什么生意?我们这些粗人,怕是上不了大人的台面。” 萧文虎笑了。 “三堂会倒了。” 他轻飘飘地说出四个字,却让钱通和孙霸的呼吸同时一滞。 “它在京城留下的那些地盘,还有码头上的那些生意,总要有人接手。” 萧文虎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带着一丝玩味。 “这块肥肉,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话音落下,雅间内一片死寂。 钱通和孙霸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法掩饰的贪婪光芒,心脏狂跳。 三堂会的地盘和生意,那可是京城黑道里最肥的一块肉! 可紧接着,一股寒意又从心底升起。 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这姓萧的,究竟想干什么? 钱通试探着开口,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萧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两家,吞了三堂会?” 萧文虎微微摇头,纠正道:“不是吞并,是‘合法’接管。”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两人。 “我奉皇命整顿京城秩序,需要两位配合。事成之后,三堂会的所有地盘、生意,你们两家平分。” 平分! 孙霸那张凶悍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性子直,懒得绕圈子,直接问道:“条件是什么?” “条件很简单。”萧文虎竖起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从今往后,京城黑帮,要守规矩。” 他顿了顿,补上最关键的三个字。 “我的规矩。”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萧文虎不理会两人骤变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第一,所有帮会,必须在官府登记在册,每个月,按时纳税。” “第二,不得随意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街面上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要保护,而不是勒索。” “第三,不许参与任何朝堂之争,谁的队都不能站。” 他每说一条,钱通和孙霸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萧文虎告一段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最后一条,帮会之间再有冲突,不许私下械斗。来找我,我做仲裁。谁不服,我就办谁。” 话音落下,钱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孙霸更是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给他们这些野狼套上枷锁,拴上链子,把他们变成官府养的狗! 可是,那块肥肉的诱惑,又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三堂会的地盘,是他们做梦都想咬上一口的。 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钱通和孙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挣扎,以及无法掩饰的贪婪。 最终,还是钱通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我们,答应。” 孙霸紧跟着闷哼一声,算是默认。 巨大的利益面前,尊严和自由,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见两人点头,孙霸仿佛松了口气,性子里的江湖气又冒了出来,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既然以后都是自家人,那就别搞这些虚的!萧大人,咱们今天效仿古人,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拜个把子!以后你就是大哥!” 他以为这样能拉近关系,把萧文虎也拖进这江湖的泥潭里。 萧文虎却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他摇了摇头:“拜把子不牢靠,兄弟情义,说翻脸就翻脸。” 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萧文虎不紧不慢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两份早已拟好的文书,轻轻放在了桌上,推到两人面前。 “白纸黑字,才算数。” “来,二位,把这份‘合作文书’,签了吧。” 第41章 合作文书 钱通和孙霸伸长了脖子,凑到桌前,看着那两份雪白的纸,活像见了鬼。 纸上的字他们大多认得,可连在一起,就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什么“甲方”、“乙方”,什么“权利与义务”,还有那个“违约责任”,这都是什么黑话?比他们道上的切口还难懂。 郭阳强忍着笑意,端着文房四宝上前,将毛笔和红艳艳的印泥放在桌上。 “两位帮主,请吧。咱们少爷说了,这是新时代的规矩,叫‘契约精神’。” 钱通和孙霸面面相觑,一群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好汉,此刻被一支小小的毛笔给难住了。 楼下是黑压压几百号随时准备拼命的帮众,楼上,他们的帮主却围着一张桌子,为了写个名字愁眉苦脸。 孙霸第一个沉不住气,他一把抓过毛笔,学着读书人的样子,笨拙地蘸了蘸墨。可那笔杆在他满是老茧的大手里根本不听使唤,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咬着牙,对着纸上写有自己名字的地方,半天落不下去笔。 “他娘的!”孙霸猛地一顿笔,一个巨大的墨点瞬间在纸上晕开,“这玩意儿比砍人还费劲!” 他急得满头大汗,额上青筋直跳。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心腹悍将也凑了上来,想给自家大哥分忧。可几颗脑袋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没一个能认全那几个字。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急中生智,指着纸上的“孙”字,不确定地问:“大哥,这是不是你那个……孙子的孙?” 孙霸气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你娘的!” 钱通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他毕竟是“笑面虎”,要脸面,强撑着不发作。可那支毛笔在他手里,也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丢,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几条扭打在一起的蚯蚓。 雅间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 萧文虎始终没笑,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他先走到孙霸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孙霸那只抓着毛笔的大手。 孙霸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带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移动。 那力道沉稳而精准,孙霸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写字,更像是一具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孙、霸。” 两个扭曲但总算能辨认的字出现在了纸上。 萧文虎松开手,又走到钱通身边,用同样的方式,握住了他的手。 钱通的身体比孙霸僵得更厉害,他能感觉到萧文虎手指的温度,和他那平静目光下深不见底的压力。 签完名字,萧文虎退回原位,指了指那盒印泥。 “按手印吧。” 这个流程,两人倒是熟悉。他们毫不犹豫地伸出大拇指,蘸满印泥,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那鲜红的指印,像是两滴凝固的血,落在白纸黑字之间。 郭阳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两份文书,吹干墨迹,一份交还给萧文虎,另外两份分别递给钱通和孙霸。 萧文虎拿起那份属于自己的文书,看了一眼上面充满“江湖气息”的签名和手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将文书仔细叠好,收入怀中。 “从这一刻起,京城的地下秩序,将由我来书写。” 雅间内的气氛刚刚松弛下来,钱通和孙霸正捏着那份既是枷锁又是蜜糖的文书,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夜巡司的差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少爷!不好了!” 萧文虎刚刚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说。” 那差役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刑部大牢刚刚传来消息,那个……那个李文通的女婿张茂,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哐当!” 孙霸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混着菜汁流了一桌。钱通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人证,就这么没了? 萧文虎缓缓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好一招杀人灭口。 太子,你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钱通和孙霸一眼,声音冷得像冰。 “郭阳,彩蝶,跟我走。” 夜色如墨,两匹快马自谪仙居冲出,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连串急促的火星,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刑部大牢门口,灯火通明,气氛却森严到了极点。 萧文虎翻身下马,一身官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按腰间钢刀,径直走向大门。 “站住!刑部重地,闲人免进!”两名狱卒挺起长戟,拦住了去路。 郭阳上前一步,正欲发作,大牢之内,一个身穿绯色官袍,身形微胖的中年官员已经快步迎了出来。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王承恩,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 “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萧大人。”王承恩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几分警惕,“萧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萧文虎开门见山:“我奉旨查办庆妃遇刺一案,案犯张茂,为何会死在你的大牢里?” 王承恩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此事本官也十分痛心。这张茂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圣上,一时想不开,就……唉,人死为大,还请萧大人让他安息吧。”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意思很明确,人已经死了,案子也该了了,你别再插手了。 萧文虎冷笑一声,他懒得与这老狐狸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那面沉甸甸的金牌,高高举起。 金牌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带着无上的皇权压迫感,刺得王承恩眼睛生疼。 “庆妃一案尚未结案,人犯却死在你的大牢里!”萧文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本官怀疑,是有人杀人灭口,图谋不轨!”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锁定王承恩。 “王尚书,你是想跟我一起进去查个明白,还是想等在这里,让我把你当成同党一并查办?” 王承恩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同党论处! 这顶帽子扣下来,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够填的! 他双腿一软,再也不敢阻拦,连忙躬身让开道路,声音都在哆嗦:“萧大人言重了,下官……下官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萧大人,请,里面请!” 阴暗潮湿的牢房之内,一股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第42章 狱中异变 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被放在潮湿的草席上,正是张茂。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极深的紫色勒痕,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旁边一名狱卒战战兢兢地回话:“大人,我们发现的时候,人……人已经挂在房梁上,身体都僵了。” 萧文虎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环视着这间狭小的牢房。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地面上的尘土很厚,但在草席不远处,有几道不甚明显的拖拽痕迹。 不是挣扎,是拖拽。 萧文虎缓缓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张茂的尸体。 他抬起张茂的下巴,看向那道致命的勒痕。 痕迹很深,呈一道完整、清晰的水平线,环绕脖颈。 一个上吊自尽的人,勒痕应是向上倾斜,在耳后形成一个不闭合的提空。而这种水平的闭环索沟,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的! 萧文虎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张茂的双手上。那双手无力地摊开,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皮屑血丝,完全没有死前抓挠绳索的挣扎迹象。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了张茂右手的手背上,虎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如同墨点大小的黑痣。 萧文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提审张茂时,他的手上,绝没有这颗黑痣! 他转头看向彩蝶。 彩蝶心领神会,立刻从随身的机括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递了过去。 萧文虎接过银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刺入了那颗“黑痣”之中。 片刻之后,他将银针缓缓抽出。 原本亮白如雪的银针针尖,此刻,已然变得漆黑如墨! 剧毒! 王承恩看到那变黑的银针,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倒在地。 萧文虎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杀气再也无法抑制,整个牢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他转过身,看着面无人色的王承恩,一字一顿地说道。 “把他,带回夜巡司。” 王承恩下意识地反驳:“萧大人,这……这不合规矩!人犯死在刑部大牢,尸首理应由我刑部处置……”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现在。” “我的话,就是规矩。” 萧文虎的话语不带半分温度,在阴森的牢房里回荡,砸在王承恩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矮了三分。 “萧大人,这……这尸体是重要物证,按照规矩……” 王承恩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萧文虎已经完全无视了他,径直走向那具躺在草席上的尸体。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压迫感。 在萧文虎面前,他这个刑部尚书,仿佛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萧文虎蹲下身,没有被那道致命的勒痕和针孔吸引,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张茂的双手上。 左手无力地摊开,而右手,却死死地攥成一个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显得异常凸出,与身体其他部位的松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这是怎么回事?”萧文虎头也不回地问。 旁边的狱卒一个哆嗦,赶紧回话:“回大人,我们……我们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这只手……跟铁钳子似的,怎么也掰不开。” 王承恩一听,心头狂跳,连忙抢着说道:“萧大人,这……这应是人死前的痉挛,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萧文虎根本不理他,只是对着郭阳和彩蝶吩咐道:“看住他,别让他乱动。” 郭阳壮硕的身躯立刻往王承恩面前一站,像一堵墙,彻底断了王承恩上前的念头。 萧文虎这才伸出手,没有去硬掰张茂的手指。 他的手指在张茂僵硬的手腕上轻轻搭住,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手腕内侧的某个凹陷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 一股巧劲透入。 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咯咯”声响,那原本紧攥如铁的拳头,竟奇迹般地松动了。 萧文虎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顺着松开的缝隙,将张茂的手指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剥离开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又充满了某种特殊的韵律,让旁观的狱卒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几个人合力都弄不开的拳头,在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手里,竟如此顺从。 当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张茂的掌心彻底暴露在火光之下。 赫然间,半块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玉佩的断口处崭新无比,显然是刚刚断裂不久。玉质温润,在昏暗的火光下依然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最关键的是,那半块玉佩上,雕刻着一片龙鳞和一只狰狞的龙爪! “这是……”郭阳惊呼出声。 “闭嘴。” 萧文虎的呵斥快如闪电,他以一种近乎抢夺的速度,将那半块玉佩抄进手里,旋即紧紧握住,塞入了自己怀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王承恩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东西就已经消失了。 可他虽然没看清,但那惊鸿一瞥的龙纹,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半。 龙! 在大乾,敢用龙纹的,除了皇家,还能有谁? 张茂的死,居然牵扯到了皇家! 萧文虎站起身,怀中那半块玉佩带着尸体的冰冷,却又仿佛一块烙铁,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东宫太子府专用的龙纹佩! 只有太子陆显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和护卫才有资格佩戴! 张茂这个将死之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 这是太子亲手抹去自己罪证时,留下的致命破绽! “昨夜,有谁来过这间牢房?”萧文虎转身,面对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狱卒。 狱卒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面如死灰的王承恩。 王承恩浑身冷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萧文虎向前一步,他身后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大,笼罩着所有人。 “此案已定性为谋杀,凶手用的是剧毒。凡知情不报者,一律以同谋论处!” “你们可以不说,我正好缺几个人填补夜巡司的大牢。你们想清楚,是想回家见老婆孩子,还是想跟这张茂一样,被人不明不白地弄死在这里!” 这番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名年轻的狱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昨夜……昨夜是有一位贵人来过!” “什么贵人?” 第43章 半块玉佩 “小的……小的不敢说,他穿着斗篷,蒙着脸,但是……但是……” 那狱卒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瞥向王承恩。 萧文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切都已了然。 “但是,是王尚书亲自领进来的,对不对?” 狱卒把头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算是默认了。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太子陆显急于灭口,派心腹深夜入牢,伪造张茂自尽的假象。 王承恩身为刑部尚书,为虎作伥,亲自引路,打开方便之门。 却不想,张茂临死反扑,抓住了凶手身上最致命的信物! 真相大白! 王承恩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不……不是我……萧大人,你听我解释,我……” 萧文虎已经懒得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他对着还处在震惊中的郭阳,下达了命令。 “把尸体带走。” “另外……” 萧文虎的手,指向了瘫在地上的刑部尚书。 “把他也给我带回夜巡司。” 萧文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那半块冰冷的玉佩,被他贴身收藏,宛若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盘棋的凶险。 他知道,这东西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直接拿着半块玉佩去指证太子,无异于痴人说梦。陆显只需一句“遭人陷害”,景帝为了皇家的颜面,也极有可能将此事强压下去。到那时,打草惊蛇,自己反而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枚玉佩,是最后的杀手锏,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与其他的铁证一同砸下,才能一击毙命。 回到谪仙居时,雅间内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钱通和孙霸还坐在原位,桌上的酒菜早已冰凉,两人谁也没动。刚刚那名差役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瓜分地盘的所有兴奋。 人证死了。 这意味着案子随时可能被强行终结。他们刚刚签下的那份“合作文书”,搞不好会变成一张废纸。 雅间的门被推开,萧文虎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刚不是去了一趟尸横遍地的刑部大牢,而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萧……萧大人。”钱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来。 孙霸也跟着起身,魁梧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 萧文虎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郭阳。” “少爷,我在。” “传我的话,今晚夜巡司衙门不关门,给我好好‘招待’王尚书。另外,张茂的尸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承恩被抓了!尸体也被抢了! 钱通和孙霸心头剧震,看向萧文虎的目光中,敬畏之色又深了几分。这位年轻的状元郎,行事之霸道,手段之狠辣,远超他们的想象。 做完这一切,萧文虎才将视线投向坐立不安的两位帮主。 “人是死了,但案子,没完。” 他从怀中取出那两份刚刚签订的文书,放在桌上。 “这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我萧文虎的承诺,就不会变。三堂会的地盘,依旧是你们的。” 钱通和孙霸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但是,”萧文虎话锋一转,“我给你们肉吃,你们也得替我办事。现在,我手上就有一件差事,要交给你们。” 孙霸性子最急,立刻抱拳道:“萧大人请讲!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孙霸绝不皱一下眉头!” 钱通也连忙附和:“我长乐会上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好。”萧文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我要你们,动用你们所有的人脉和渠道,把整个京城给我翻过来,查一种东西。” “五觉散。” “我要知道,这东西的源头在哪,谁在做,谁在卖,又是通过什么路子运进京城的。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三天时间,对于追查一种神秘药物的源头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钱通和孙霸,却连半句讨价还价的话都不敢说。 他们知道,这是萧文虎对他们的第一次考验。办好了,以后荣华富贵。办不好,那份文书就是催命符。 “大人放心!”钱通一咬牙,应承下来,“三天之内,我们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都疯了。 血手帮、长乐会、三合图,三大帮会头一次联手,数千名帮众如同无数张开的蛛网,遍布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从最肮脏的赌场狗洞,到最隐秘的销赃黑市,无数的线人和混混被发动起来。 一时间,京城黑道上人心惶惶,都在传言,那位杀神一样的萧大人,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三天后的傍晚,夜巡司衙门。 郭阳拿着一叠厚厚的卷宗,步履匆匆地走进了萧文虎的值房。 “少爷,查到了!” 萧文虎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卷宗,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卷宗上记录着三大帮会这三天来的所有发现。五觉散这种药物,在京城的黑市上极为罕见,几乎找不到任何成品的踪迹。但是,通过对一些资深药贩和江湖郎中的审问,他们还是挖出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五觉散的制作,需要一味极为特殊的主药。 这味主药,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致幻效果,是整副药方的灵魂。 它的名字,叫“幻蝶草”。 看到这三个字,萧文虎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继续往下看。 卷宗上写明,这种幻蝶草,并非中原之物。它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只在气候湿热的滇南边境之地才能找到。 而且,此草产量稀少,一直被当地的土司严格控制,视为禁脔,极少流出。就算是偶尔有商队能带出一些,也都是天价,且很快就会被神秘的买家收购,根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滇南! 土司! 萧文虎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刺客的身份!那个被擒之后,咬舌自尽的刺客,外号,正是“滇南仙师”! 一个来自滇南的刺客,使用着一种主药产自滇南的奇毒。 这两者之间,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不,绝不可能! 萧文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将所有的线索在脑中飞速串联。 庆妃遇刺,金丝软甲,李文通,太子陆显……这原本是一场他以为已经看透的宫廷内斗,一场皇子之间为了争夺储位的阴谋。 第44章 漕运记录 可“幻蝶草”和“滇南”这两个词的出现,却像两把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这层表象,露出了底下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冰山一角。 这盘棋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股来自大乾边境之外的势力。 太子陆显,他不仅仅是想扳倒镇国公府,他很可能,与这股来自滇南的境外势力,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勾结!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萧文虎的脊背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桩案子,就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谋害后妃。 这是通敌,是叛国! 萧文虎缓缓合上卷宗,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张年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惊骇。 他怀中那半块温热的玉佩,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沉重。 夜巡司衙门,值房之内,烛火摇曳。 萧文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份关于“幻蝶草”的卷宗在他面前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张指向深渊的地图。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比之前任何的推断都要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文通,太子陆显,他们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扳倒一个镇国公,铲除一个二公主那么简单。 “少爷,这幻蝶草只产于滇南,产量稀少,又被土司严控,能运到京城,并且还能有存货供给刺客,这绝不是寻常商队能办到的。”郭阳站在一旁,面色凝重,他跟随萧文虎多时,已经能够嗅到这背后不同寻常的气息。 “寻常商队,携带一二两或许还有可能,但要支撑起一个稳定的供货渠道,绝无可能。”萧文虎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闪动着骇人的寒光。 “这么大量的违禁之物,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京城,只有一条路可走。” 郭阳心头一动,脱口而出:“漕运!” 没错,只有漕运。 大乾的漕运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船只日夜不绝,无数货物经由通州码头,再分发至京城内外。这其中鱼龙混杂,每日里官船、商船数以百计,检查起来本就极为繁琐。若是在官府的货物中夹带私货,更是难以察觉。 这才是最大,也最隐蔽的走私渠道。 “滇南之物,经水路入京,必然会在京兆府的漕运记录中留下痕迹。”萧文虎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京兆府的方向。 “可京兆府的档案库房浩如烟海,每日的记录都堆积如山,想要从里面找出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郭阳说出了难处。 “那就把这片海,给我翻过来。”萧文虎的语气不带半分迟疑。 “传令下去,血手帮所有识字的兄弟,全部集合,跟我去一趟京兆府。” “是!” 京兆府。 新上任的府尹名叫孙承志,是个年过半百,在翰林院熬了半辈子才外放出来的老书生。他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野心,能坐上这个位置,全因他是景帝亲自挑选的中立派,用来接替胡越倒台后留下的烂摊子。 孙承志为官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万事求稳,谁也别得罪。 当他听闻夜巡司的萧文虎亲自登门拜访时,这位新任府尹的眼皮就是一跳。 这位爷,可是如今京城里最不能招惹的人物。新科状元,代掌夜巡司,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更是二公主陆琳的左膀右臂。前几日才把刑部尚书王承恩都给扣进了夜巡司大牢,至今还没放出来。 孙承志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迎到府衙门口。 “下官孙承志,见过萧大人。” “孙大人客气了。”萧文虎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随即开门见山,“本官今日前来,是为协查庆妃遇刺一案。” 孙承志心头一紧,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根据线报,此案可能与漕运夹带私货有关。本官需要查阅京兆府近三年,所有关于南货入京的漕运档案。” 查阅三年的漕运档案? 孙承志的额头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那档案堆起来,比他人还高,别说查阅,就是搬运都要费上好大的功夫。而且漕运牵扯利益甚广,这萧文虎一头扎进去,天知道会搅出什么风浪来。 他有心推脱,可一看到萧文虎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很清楚,自己若是说个“不”字,眼前这位爷绝对有办法让他这个京兆府尹的位子坐不稳。 更何况,人家打的旗号是“协查庆妃案”,这是奉了皇命,谁敢阻拦? “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查案,乃是下官分内之事!”孙承志立刻换上了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对着身后的主簿吩咐道,“快,打开档案库房,全力配合萧大人查案,不得有误!” “多谢孙大人行个方便。”萧文虎客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带着郭阳和身后一众血手帮的精锐,径直走向了府衙深处的档案库。 京兆府的档案库房,更像是一座被遗忘了的书山。 一排排顶到房梁的巨大木架上,塞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怪味。 郭阳看着这浩如烟海的卷宗,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少爷,这……这得查到何年何月去?” 萧文虎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卷宗,吹开上面的灰尘,直接席地而坐,翻阅起来。 他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答案。 没有捷径,唯有苦熬。 郭阳见状,也不再多言,一挥手,带着血手帮的兄弟们,一头扎进了这片纸张的海洋。 接下来的数日,京兆府的档案库房成了一个不眠之地。 血手帮的兄弟们轮番上阵,不眠不休。他们本是江湖草莽,哪里受过这种苦,一个个看得头昏眼花,可看到最前方那个始终没有休息过的身影,谁也不敢叫一声苦。 萧文虎就坐在那里,一本接一本地翻阅着,他的速度极快,目光如电,扫过一排排枯燥的数字和货物名录。饿了,就啃几口郭阳递来的干饼,渴了,就灌一口凉水。 时间,就在这枯燥的翻阅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第四天的深夜,库房内依然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翻动纸张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查阅惠帝末年档案的血手帮头目,忽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少爷!您来看这个!”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让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精神一振。 萧文虎放下手中的卷宗,快步走了过去。 第45章 刚拿到的铁证 那是一份泛黄的入京记录,墨迹都有些模糊了。 “少爷,您看这里。”那名头目指着其中一行字,声音有些发抖。 萧文虎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惠帝三十年,夏,五月初七。滇南商号万顺和,报备入京土特产一批,计重三百石,报值纹银一千二百两。” 三百石的重量,报值才一千二百两。 这个数字很奇怪。从滇南运三百石货物到京城,光是运费和打点就不止这个数了。没人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萧文虎的目光下移,落在了接收货物的京城商号上。 上面写着三个字。 三合行。 三合行,是三合图名下负责码头生意的商号。 萧文虎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伸出手,将这份档案拿在手里,指尖有些泛白。 线索接上了。 来自滇南的土特产,通过漕运进京,由三合图接收。 这和使用幻蝶草之毒的滇南仙师,还有太子陆显的势力都串联了起来。 萧文虎来了精神,立刻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 他把档案铺在桌上,扫视众人。 “照着这份档案,给我找出过去三年所有和万顺和商号有关的记录,还有那些报备是土特产,但报值和重量对不上的南货记录,一本都不能漏!” 一声令下,本已疲惫的众人又有了干劲,重新埋头进那堆卷宗里。 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房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 很快,新的发现一个接一个。 “少爷,这里也有一份!惠帝三十一年,春,三月!还是万顺和,这次接收的商号是长乐通!” 长乐通是长乐会的产业! “我这里也有!景帝元年,秋,八月!接收方是广源记,是三堂会名下的空壳商号!” 一份,两份,三份…… 不过一个时辰,十几份内容相似的漕运记录被找了出来,摆在萧文虎面前。 过去三年,竟然有十几次! 每次都由不同的商号接收,但这些商号全都是京城各大黑帮用来走账的空壳。 一条完整的走私链条浮现出来。 滇南的万顺和负责供货,京城的黑帮负责接货和分销。 萧文虎看着这些证据,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只能证明黑帮参与了走私,还不能直接指向幕后黑手。 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光有货物记录还不够,”萧文虎的声音在库房中响起,“货物进京要打点官吏,要支付运费。钱从哪来的?” 他站起身,看向库房深处的一排铁皮柜。 “郭阳,把那边的柜子打开!我要查京兆府漕运司近三年的所有账目!” 郭阳领命,带人费了很大劲才撬开锈死的柜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全是比货物记录更难懂的收支账目。 在这里面找线索,跟大海捞针一样。 可萧文虎没有犹豫,第一个走进去,拿起一本账册,就着烛火核对起来。 之前的搜寻是体力活,现在的核对就非常考验精神和耐心了。 无数的数字、商号和款项,看起来非常复杂。 萧文虎双眼布满血丝,但整个人很兴奋。 他有预感,马上就能查到幕后黑手了。 时间流逝,天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 就在所有人都快被那些数字搞疯的时候,郭阳突然惊呼一声。 “少爷!” 萧文虎猛地抬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郭阳的手指发抖的指着账册上的一笔支出记录。 那是一笔大额款项,名目是疏通河道淤泥,收款方是一家叫程氏营造的商号。 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郭阳同时翻开另一本从黑帮缴获的账本,上面记录着一笔来自程氏营造的巨额孝敬。 两本账一对,钱的去向就清楚了。 漕运司的公款,通过一个假项目套了出来,用作走私的黑钱! “查!给我查这个程氏营造背后的资金来源!”萧文虎的声音有些沙哑。 顺着这条线索,他们一层层查下去。 最后,在一本京兆府内库的流水记录中,找到了这笔钱的源头。 这笔钱不是来自国库,也不是来自官府公账。 它来自一笔特殊拨款,拨款的源头,账册上用朱笔写了两个小字。 东宫! 那笔钱,来自东宫太子府的账房! 证据确凿! 这就是太子与黑帮勾结,走私幻蝶草,谋害庆妃,嫁祸国公府的直接证据! 萧文虎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赢了! 有了这份漕运记录,加上从王承恩那缴获的黑账,还有那半块龙纹玉佩,证据链完整了。 这一次,太子陆显翻不了身了! 他小心地把那几本关键的档案和账册整理好,用布包捆好抱在怀里。 这些陈旧的纸张,足以压垮太子。 “所有人,封锁库房,不许任何人进出!” 萧文虎对郭阳下令,抱着怀里的铁证,准备立刻进宫面圣。 他转身,准备离开库房。 就在脚快要踏出门槛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直觉。 萧文虎的动作僵住,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库房门外,几个黑影一闪而过。 接着,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和浓烟从门缝里涌了进来! 下一刻,大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堵住了出口! “不好!” 萧文虎喊了一声,身体瞬间绷紧。 “他们要放火,毁掉证据,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刚出现,一股刺鼻的油味就混着热浪,疯狂的灌了进来! “郭阳!救火!” 话还没说完,沉重的木门就被大火吞没了。 火顺着地上的油,飞快的烧向堆积如山的卷宗。 这些干燥的纸张,是最好的燃料。 只一眨眼的功夫,出口就变成了一堵燃烧的火墙,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了。 库房里的温度一下子高了起来,空气又热又薄,让人喘不过气。 血手帮的人都乱了,有人想冲向火墙,却被吓人的热浪逼了回来。 就在这片混乱中,几个黑影竟然不怕死的从火里冲了出来! 他们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他们身上带着火,但毫不在意,手里的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一出现,他们二话不说,见人就杀! 噗!噗! 两个离得最近的血手帮帮众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被刀捅穿,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穿过乱跑的人群,直接冲向抱着档案的萧文虎! 消息走漏了! 太子狗急跳墙了! 他要毁掉证据,还要把自己杀了灭口! 第46章 太子你玩不起了! 萧文虎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猛的把怀里比命还重要的档案塞给郭阳。 “郭阳!” 他的声音在火场里很清楚。 “你带几个兄弟,抱着东西从后窗走!我断后!” “少爷!”郭阳眼睛通红,死死抱着档案不肯走。 “走!” 萧文虎大喝一声,不再看他,猛的抽出腰间的夜巡司制式钢刀,对着那几个冲过来的黑衣人,迎面冲了上去! “锵!” 刀锋撞在一起,溅起一串火星。 一交手,萧文虎就发现不对劲。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招式又狠又直接,全是军中杀人的路数,配合的也很好,明显是训练过的死士! 东宫太子府养的死士! 一个黑衣人长刀横着砍过来,要砍萧文虎的腰,另一个人悄悄绕到他身后,手里的短刀刺向他的后心。 萧文虎脚下用力,身体扭出一个奇怪的角度,手里的长刀画了个圈,刚好挡开正面的长刀,同时用刀柄向后顶去。 “铛!” 背后的短刀被刀柄磕开,巨大的力道震的那个死士手腕发麻。 萧文虎抓住这个机会,不但不退,反而冲上去,一刀斜着劈向那个死士的脖子。 那个死士反应也很快,急忙向后仰,刀锋擦着他的脸划过去,削掉了他半块面巾,露出一张没什么特征的脸。 可不等萧文虎追击,另外两把刀已经从左右两个方向,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一下子被三个死士围住,到处都是刀光,情况很危险。 同时,库房外面,喊杀声震天!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划破了京兆府后院的安静。 这是萧文虎提前安排好的信号! 埋伏在四周的几百个血手帮帮众,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和那些负责放火和警戒的黑衣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刀捅进肉里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叫,兵器碰撞的声音,混成一片。 整个京兆府后院,一下子变成了屠宰场。 库房里,郭阳看着被围住的萧文虎,牙都快咬碎了,他知道每多待一秒,都是在拿萧文虎的命在换。 他一跺脚,对着身边几个还算冷静的兄弟吼道:“保护好东西!跟我冲!” 他们抬起沉重的木架子,一起撞向库房后面那扇被封死的窗户。 “轰!” 尘土飞扬,木头渣子到处乱飞。 另一边,萧文虎的压力越来越大。 死士的数量比他想的要多,又有三个人从火里冲了出来,加入了战斗。 他一个人打六个,每一刀都用尽全力,每一次格挡都震的他手疼。 一个死士抓住破绽,一刀刺向他的左肩。 萧文虎躲不开,只能侧身,任由那冰冷的刀锋划破衣服,带出一道血口。 剧痛让他动作慢了一瞬。 就是现在! 两个一直在旁边没动手的顶尖死士,同时动了。 一左一右,两把长刀带着风声,从最难防备的角度,同时砍向萧文虎的头和心脏。 面对左右两边砍来的刀,萧文虎身体的潜力被激发了出来。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的向下一矮。 两把刀擦着他的头皮和肩膀划过,刀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死! 萧文虎口中爆出一个字,整个人贴着地面旋转,手里的刀从下往上划出一道弧线。 噗嗤! 血溅了出来! 那两个发动攻击的死士根本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萧文虎竟然不退反进。他们刚用完力,还没来得及换招,小腿就被刀锋砍中! “啊!” 死士们第一次发出了惨叫,两人站立不稳的倒在地上,抱着断腿翻滚。 萧文虎一击得手,没有停下,手腕一翻,长刀转了回来,直接抹过另一个死士的脖子。 温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身。 转眼之间,六个死士就死了三个! 剩下的三个人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动作都慢了下来。 “少爷!” 就在这时,库房后面传来郭阳惊喜的吼声。 “窗户破了!” 萧文虎眼角余光看到,郭阳正护着几个兄弟,把装档案的箱子从破开的窗口奋力推出去。 马上就要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就在萧文虎心里稍微一松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了火场,行动时没有一点声音。 他手里握着一把窄剑,剑身在火光下不反光,黑乎乎的。 没有风声,没有杀气。 这一剑又快又狠,直接刺向萧文虎的后心。 萧文虎刚打完一轮,正是换气的时候,根本躲不开这一剑! “少爷小心!” 一声尖叫划破了火场的喧闹。 一直盯着战场的彩蝶脸色大变。 她想都没想,用尽力气扑了过来! 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萧文虎身后。 噗! 长剑刺进肉里的声音,在这片混乱中特别清楚。 那把要命的剑,穿透了彩蝶的左肩,带血的剑尖从她身前露了出来。 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衣服。 时间好像停住了。 彩蝶身体一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慢慢的向后倒去。 “不!” 萧文虎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整个人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猛的转身,不管不顾的用尽力气,一脚踹在那个高大蒙面人的胸口。 砰! 那个蒙面人闷哼一声,被踹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正在燃烧的木架上。 萧文虎一把抱住倒下的彩蝶,只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快速流失,手上全是温热的血。 “彩蝶!” 他嘶吼着,心口疼得喘不过气。 怀里的彩蝶脸色苍白,想笑一下,嘴角却流出了血。 杀! 杀了他们! 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滔天的杀意淹没了萧文虎的理智。 他抱着彩蝶站起来,身上的杀气让剩下的几个死士都害怕的往后退。 就在他全神贯注在彩蝶身上,心神大乱的时候。 另一边的阴影里,有寒光一闪。 那是一把早就架好的手弩。 扣动扳机的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咻! 没有丝毫犹豫,一支淬了毒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了出来。 它的目标,是萧文虎抱着彩蝶的那只手臂! 箭矢带着尖啸声破空而来。 萧文虎瞳孔一缩,感觉到了危险。 他下意识的就要闪开。 可他怀里抱着彩蝶,动作慢了一瞬。 噗!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淬毒的弩箭扎进了他的左臂,巨大的力道让他身体晃了一下。 剧痛瞬间从手臂传遍全身。 萧文虎闷哼一声,用身体硬生生扛住力道,稳住了怀里体温渐失的彩蝶。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47章 为你挡刀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 他的右手快速握住还插在左臂上的箭杆。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坚硬的箭杆,竟被他硬生生的从中折断! 接着,他反手握住留在肉里的半截箭头,猛的向外一拔! “嗤啦!” 血肉被撕开。 一个带倒钩的箭头被他连皮带肉的扯了出来,黑紫色的血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整个过程,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这种对自己下狠手的做法,让剩下的几个东宫死士都看的心里发毛。 这个男人,是疯子! 萧文虎低头,看向手里那半截沾满血的箭杆。 他的目光停住了。 在箭杆末端,靠近箭羽的地方,刻着一个很小的狼头标记。 那狼头张着嘴,露出獠牙,看着很凶。 这个标记! 萧文虎立刻想了起来。 他曾在皇宫的机要库房里,看到过一本记录大乾各路兵马的卷宗。 其中一页,就画着这个狼头标记。 太子府,苍狼卫! 这是太子陆显手里最精锐的武装力量! 他们不属于任何军制,只听命于太子一人,是陆显豢养多年的爪牙和死士。 卷宗上说,每个苍狼卫的兵器上,都会刻这个狼头标记和独有的编号。 太子! 他竟然真的敢动用他压箱底的亲卫,在这京兆府的衙门里,截杀朝廷钦差! 这是谋逆! 一股杀意从萧文虎身上散发出来。 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他的视线,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火,越过那几个已经心生怯意的死士。 最终,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高大的蒙面人,对方刚被他踹飞,正从一堆塌掉的木架里挣扎着站起来。 他就是凶手! 就是他伤了彩蝶! 萧文虎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那个刚刚站稳身形的高大蒙面人身上。 手臂上,淬毒的弩箭伤口传来一阵阵麻痹的剧痛,黑色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 可他感觉不到。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怀中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占据。 萧文虎反手握紧了那半截带血的断箭,锋利的木刺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这点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郭阳!”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命令。 郭阳双目赤红,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少爷!” “带她走。”萧文虎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将昏迷的彩蝶交到郭阳怀里。“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她要是活不了……”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句话里的意思,让郭阳浑身一颤。 “我明白!”郭阳重重点头,抱紧了彩蝶,转身就要冲向窗口。 “少爷,你……”他回头,眼中满是担忧。 萧文虎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转过身,独自面对着那名高大的蒙面人,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死士。 他缓缓抬起那只握着断箭的右手,将沾染着自己和彩蝶鲜血的箭尖,对准了前方的敌人。 下一刻,他动了。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发起了冲锋。 “杀!” 一声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箭,直扑那个高大的蒙面人。 那蒙面人显然也没料到,萧文虎在身负重伤,并且毒素开始发作的情况下,还敢主动攻击。 他瞳孔一缩,手中那柄不反光的窄剑,直刺萧文虎的心口。 面对这致命一击,萧文虎不闪不避。 他竟然存了以命换命的心思。 他身体猛的一侧,任由那柄窄剑刺向自己的右肩,而他手中的钢刀,则以一个更加刁钻、更加狠辣的角度,直奔对方的脖颈。 同归于尽。 高大蒙面人心里一惊,他无法想象,一个状元出身的文官,竟会用出如此疯狂的招数。 他不敢赌。 瞬间,他手腕一沉,原本刺向萧文虎心口的剑锋,被迫向下偏移,挡向那致命的一刀。 “锵!” 刺耳的刀剑碰撞声响起。 巨大的力道震得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可萧文虎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脚下在满是灰烬的地面重重一踏,再次欺身而上。 一刀接一刀。 每一刀都劈向对方的要害,每一刀都毫无防备,仿佛他身上的血肉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那高大的蒙面人武功很高,剑法精妙,可是在萧文虎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疯魔打法面前,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狼狈格挡。 他想拉开距离,可萧文虎死死地黏着他。 他想反击,可对方的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杀招,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疯子!” 蒙面人心中暗骂,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对手。 就在两人缠斗之际,萧文虎眼中寒光一闪,抓住了对方一个换气的破绽。 他猛地向前一冲,直接用肩膀,狠狠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砰! 一声闷响。 蒙面人被这一下撞得气血翻涌,身形一个踉跄。 就是现在! 萧文虎手中的钢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没有劈向对方的身体,而是直奔那块碍事的面巾。 “撕拉!” 黑色的面巾被刀锋挑飞,在空中打着旋,落入火中,瞬间化为灰烬。 一张冷酷而又熟悉的面孔,暴露在跳动的火光之下。 那人的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 太子陆显的贴身护卫统领,苍狼卫指挥使,赵康! 真的是他! 萧文虎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赵康!”萧文虎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杀意,让整个库房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太子让你来的?” 赵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身份暴露,意味着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眼中杀机大盛,不再有任何保留。 “知道的太多,就该死!” 他低喝一声,手中窄剑化作一片剑网,将萧文虎彻底笼罩。 然而,就在此时,库房之外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血手帮的帮众虽然不怕死,但终究是江湖草莽,面对训练有素的苍狼卫,第一波冲锋很快就被击溃。 喊杀声越来越近。 十几个身上带着血迹的黑衣人,堵住了库房的各个出口,开始向内合围。 他们手中的钢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光,将萧文虎最后的退路也全部封死。 郭阳刚刚把彩蝶送出窗口,回头看到这一幕,急得眼睛都红了。 “少爷!” 他抄起一根烧断的房梁,就要冲回来拼命。 萧文虎以一敌众,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 赵康看准机会,一剑刺出,直奔他的咽喉。 第48章 本官要你东宫陪葬! 这一剑,避无可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文虎死定了的瞬间。 一个惊慌失措,却又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从府衙之外猛地传来。 “走水了!快救火啊!” 是京兆府尹孙承志。 他尖着嗓子,几乎是哭喊着下令。 “府衙卫队!府衙卫队何在!” “给我拿下所有持械的黑衣人!一个都不许放跑!” “他们要焚毁朝廷档案,这是谋逆!这是谋逆大罪!” 孙承志怕了。 他怕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档案,还有他自己的乌纱帽,甚至是他全家的性命。 与其被动地等着事后被太子或萧文虎清算,不如主动出击,将事情闹大,把水搅浑。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 大批手持长枪、身穿官服的府衙卫兵,涌了过来。 赵康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一变。 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一旦被府衙的官兵缠住,等到五城兵马司的大部队赶到,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一个假动作逼退萧文虎。 紧接着,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圆球,狠狠砸在地上。 “砰!” 一股辛辣刺鼻的浓烟瞬间爆开,笼罩了整个库房。 “撤!” 趁着混乱,赵康低喝一声,几个闪身,便带着剩下的死士,消失在了火场深处。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萧文虎剧烈的咳嗽着,他没有去追。 赵康可以走,但那些证据,必须留下。 他看了一眼那即将被大火吞噬的巨大木架,那几本最关键的账册,就在那下面。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头扎进了那片火海之中。 炙热的火焰瞬间舔上了他的后背,官服“轰”的一声被点燃。 皮肉被烧焦的剧痛传来,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只是死死的将那几本滚烫的账册从木架下拉了出来,紧紧护在怀里。 “少爷!” 郭阳带着几个幸存的血手帮兄弟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魂都快吓飞了。 他们七手八脚的扑灭萧文虎身上的火焰,架着他,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即将坍塌的库房。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档案库房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将一切都埋葬在了火海与废墟之中。 萧文虎被郭阳搀扶着,站在安全的空地上。 他的后背血肉模糊,一片焦黑,冒着缕缕青烟。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火场,又低头看了看怀中被熏得漆黑、却完好无损的账册。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退缩,只有更深、更冷的决绝。 太子,你玩不起了。 夜色深沉。 一匹快马疯了般的冲向皇城,马背上的人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 萧文虎后背血肉模糊,左臂的伤口黑紫,怀里死死抱着几本滚烫的账册。 这些东西,比他的命还重。 郭阳带着几个活下来的兄弟拼死护在旁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后怕和怒意。 宫门就在眼前。 “站住!”守门的禁军用长戟交叉,拦住了他们。 “夜巡司办案!紧急面圣!”郭阳嘶吼着,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禁军统领看着浑身是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萧文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条街上传来。 一队穿着华丽的护卫簇拥着一顶轿子,飞速赶到。 太子陆显掀开轿帘,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和关心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萧文虎的惨状,又瞥了一眼他怀里被熏得漆黑的包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狠厉。 “萧大人!”陆显快步上前,心疼的说道,“这是怎么了?京兆府失火,我一听到消息就急着赶来,你……你没事吧?” 他演得很真,就像一个真的在关心下属的好太子。 萧文虎看着他虚伪的嘴脸,笑了。 那笑容配上他满身的血,看着让人发毛。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里,还握着那半截被他硬生生折断的,带着狼头标记的箭。 他将沾满血污的箭,举到了陆显的面前。 “殿下心疼的,是火不够大,没把我和这些东西,一起烧干净吧?” 这话一出口,陆显脸上的悲痛表情瞬间就僵住了,脸色从白到青。 “你……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萧文虎懒得再和他废话。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 “让开!” 金牌一出,没人敢再拦着。 禁军统领不敢有半点耽搁,连忙躬身让路。 萧文虎抱着证据,一步一步,踏入了宫门。 他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印。 陆显站在原地,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知道,他必须去。 …… 养心殿。 景帝刚被大太监从睡梦中叫醒,脸上还带着不快,可一看到被扶进来的萧文虎,人一下就清醒了。 眼前的年轻人官服破烂,浑身是血,后背一片焦黑,左臂肿胀发紫,整个人摇摇晃晃,全靠一口气撑着。 “萧文虎!”景帝猛的从龙床上坐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臣……叩见陛下。” 萧文虎挣开郭阳的搀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倒在地。 他怀里的账册,因为这个动作,滚落在了地上。 “陛下,臣没辜负您的期望,查到了!” 景帝的目光落在那些差点被烧掉的账册上,又看了看萧文虎的伤,脸色沉了下去。 “说!” “庆妃一案的幕后黑手,走私违禁药物,想谋害国公府,再嫁祸给二公主……” 萧文虎的声音因为失血而沙哑,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他没有控诉,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一件一件的,将所有证据,摆在了景帝的面前。 “这是三年来,滇南万顺和商号与京城各大黑帮勾结,走私幻蝶草的漕运记录!” “这是从刑部尚书王承恩府里搜出的黑账,记录了他们分销药物,收受贿赂的所有款项!” “这是从狱中被灭口的张茂手里,找到的半块玉佩!陛下请看,这上面的龙纹,是否眼熟?” 当那半块龙纹玉佩被呈上来时,景帝的瞳孔猛的一缩。 东宫的龙纹佩!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萧文虎好像没看到景帝的反应,他拿起了最后一件,也是最要命的证据。 第49章 这把火烧错人了! 那本从京兆府内库火场中抢出的,东宫拨款账册! “陛下,这是走私的钱款来源。所有资金,都来自一笔特殊拨款。源头……” 萧文虎抬起头,直视着龙床上的天子。 “东宫!” 就在这时,太子陆显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摊开的那些证据,看到景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父皇饶命啊!儿臣冤枉!” 陆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嗓子喊冤。 “父皇,苍狼卫确实是儿臣的亲卫!但……但是赵康他是自作主张!他听说萧大人在京兆府查案,情况危急,担心萧大人被坏人所害,才……才带人去保护!绝对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啊父皇!” “放火是意外,伤人是误会!儿臣对天发誓,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磕头,额头很快就一片血肉模糊。 萧文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表演,一句话不说。 证据,已经替他说了所有的话。 景帝的目光,从那些铁证上移开,落在了自己这个儿子的脸上。 景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哭到变形的脸,平日里那副仁厚贤德的样子半点不剩,只剩下害怕和狡辩。 景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废太子不是小事,会动摇国本,不能一时冲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发抖的萧文虎。 这把剑是锋利了点,但只有够利的剑,才能帮他砍掉那些烂到根里的东西。 他心里,很快有了新的盘算。 “来人。”景帝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 大太监高进忠躬身上前。 “传朕旨意。” “太子陆显,识人不明,管教不严,导致家奴闯下大祸。着,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 “收回其协理朝政的权力!” 陆显猛的抬头,一脸的不敢相信。 收回协理朝政的权力?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另外,”景帝的目光转向萧文虎,声音陡然拔高,“苍狼卫指挥使赵康,胆大包天,纵火行凶,截杀朝廷钦差,等同谋逆!着夜巡司协同刑部,立刻缉拿归案,严加审问!” “所有涉案的人,一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 景帝的命令在养心殿里回响。 这惩罚虽然没废掉太子,却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扒掉了太子身上一层重要的皮! 萧文虎听到这个结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左臂上的黑紫色顺着经脉上涌,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萧文虎!” “少爷!” 景帝的喊声和郭阳的吼声同时响起。 养心殿里一下就乱了。 景帝从龙床上冲了下来,看着倒在血泊里没了知觉的萧文虎,脸上头一次露出慌乱的神色。 “御医!快传御医!”他对着殿外大喊。 很快,几个提着药箱的御医跑了进来。 他们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开始给萧文虎看伤。 剪开衣袖,那条肿的像墨一样、还在渗着黑血的手臂,让见惯了生死的御医们都吸了口凉气。 为首的老御医手发抖的搭上萧文虎的脉搏。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 “陛下……我们治不了!” “这是滇南三十六峒的奇毒,叫‘骨错’!毒素会进入骨髓,错乱经脉,非常厉害,中原的医术,解不了啊!” 景帝的身体晃了一下,旁边的大太监高进忠赶紧扶住。 “解不了?”景帝的声音冷的像冰,“朕养着你们,就是为了听这两个字的?” 老御医吓得魂都飞了,一个劲的磕头:“陛下饶命!这个毒……七天之内一定会攻心!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我们……我们只能用金针封住他的心脉,拖延毒发的时间,但这撑不了多久!” 七天! 景帝的拳头捏的死紧。 他看着地上那张没有血色的年轻面孔,心里又气又想杀人。 这个刚帮他办成事的年轻人,难道就要这么死了? 不行! “高进忠!” “奴才在。” “准备最好的马车,把萧大人送到二公主府!派宫里最好的护卫守着,谁也不准去探望!” 这道命令,既是让他养伤,也是在保护他。 …… 公主府。 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 卧房内,彩蝶醒了过来。 左肩传来的剧痛让她哼了一声,昏迷前的事都想了起来。 火场,刺客,那把刺向少爷后心的剑…… “少爷!” 她猛的坐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疼的她直冒冷汗。 “彩蝶姑娘,你醒了!”守在一旁的郭阳又高兴又难过,眼睛里的悲伤藏都藏不住。 彩蝶没管自己的伤,一把抓住郭阳的胳膊,着急的问:“少爷呢?少爷怎么样了?” 郭阳的嘴唇抖了一下,这个大男人,眼圈一下就红了。 “少爷他……他为了给你报仇,中了苍狼卫的毒箭……” 他把御医的诊断,还有那个七天的死期,都说了出来。 彩蝶的脸,一下子白的像纸。 七日必死! 不行! 她掀开被子,也不管伤口裂开往外渗血,挣扎的就要下床。 “彩蝶姑娘,你干什么去!”郭阳赶紧拦住她。 “放开我!”彩蝶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态度很坚决,“我知道,我知道京城有一个人,也许能解这个毒!”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二公主陆琳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她刚听完宫里传来的消息,心里正乱着。 “什么人?”她快步走到床边,盯着彩蝶问道。 彩蝶喘着粗气,急着说:“在京城的鬼市,有一个怪医,别人都叫他‘活死人’!医术很高,专门治各种怪病!但是……他脾气很怪,只救快死的人,而且要的报酬,是对方最宝贵的东西!” 陆琳的眼里,一下就有了希望。 “鬼市?” 她虽然是公主,但也听过这个藏在京城阴暗角落的地方。 那里什么人都有,是官府都懒得管的灰色地带。 “好!”陆琳一点没犹豫,立刻做了决定,“郭阳,准备车!彩蝶,你带路!” “殿下,鬼市危险!”郭阳急着说。 “他的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危险!”陆琳的声音很坚定,“走!” 深夜,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在郭阳的驾驶下,开进了京城最乱的南城。 第50章 彩蝶跪求鬼市药王! 马车最后停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口。 彩蝶在陆琳的搀扶下,忍着疼下了车。 巷子深处,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灯笼,只有一些发出幽幽绿光的东西。 街道两边,都是些奇怪的摊位。 有卖骷髅头的,有卖不认识的药草的,还有人小声卖着刚从坟里挖出来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走来走去,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脸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空气里有股潮湿发霉还带着血腥的怪味。 陆琳是公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强忍着不舒服,扶紧了彩蝶。 郭阳手按着刀走在最前面,警惕的看着周围每一个眼神不善的人。 在彩蝶的指引下,他们穿过混乱的集市,来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间用烂木头搭起来的药庐,看起来随时都要塌了。 “就是这里。”彩蝶的声音有些虚弱。 郭阳上前,推开了那扇吱呀响的木门。 一股浓的呛人的药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 药庐里,点着一盏很暗的油灯。 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一堆人骨头中间,正专心的磨着什么东西。 他就是活死人。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谁要死了?” 陆琳上前一步,忍着心里的害怕,沉声说:“我的人,中了滇南的‘骨错’之毒,御医说,七天之内必死。” “骨错?” 活死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慢慢抬起头,那张脸不像活人,倒像一具干尸。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陆琳和彩蝶身上扫了扫。 “毒,我能解。”他慢悠悠的说。 陆琳心里一喜。 “但是,”活死人话锋一转,“我的规矩,你们懂?” “先生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一定给!”陆琳马上说。 活死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不要金银财宝。” 他的目光好像能穿过墙,看到正躺在公主府里生死一线的萧文虎。 “我要他那个状元之才。” “救活之后,他要替我办三件事。三件他自己,也未必能办到的事。” 这话一说出来,陆琳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这根本就是卖身契! 替他办三件事?谁知道是什么事! 她没法替萧文虎做这个决定。 就在陆琳着急,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噗通”一声。 彩蝶挣脱了她的搀扶,直挺挺的跪在了活死人面前。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但眼神很坚定。 “他的命,我来换!”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现在,还给他!” 彩蝶抬起头,看着那个干尸一样的老头,一字一顿的说:“我替他答应你!无论什么事!” 药庐里,一片安静。 活死人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彩蝶坚决的脸上看了很久,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震惊的陆琳。 过了好一会儿。 他点了点头。 他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摸出一颗黑乎乎、散发着臭味的药丸,丢了过去。 “拿去,马上给他吃下去。” 陆琳手忙脚乱的接住。 活死人慢慢低下头,继续磨他的东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那沙哑的声音,又在药庐里响了起来。 “三件事,我记下了。” “等他醒了,我会去找他。” 那颗漆黑的药丸一进嘴里就化开了。 一股腥臭味过后,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喉咙冲了下去,很快传遍全身。 萧文虎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两种毒在互相冲撞。 一种是“骨错”的寒毒,另一种是他体内没清干净的“五觉散”余毒。 两种毒素在他身体里斗了起来。 他一会儿感觉全身冰冷,血液都快冻住,一会儿又感觉身体像在火里烧。 他的经脉在这种冲撞中断裂,又被强行接上。虽然身体疼得不行,但萧文虎的脑子却很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种毒素斗到最后,竟然开始互相融合,然后一起消失了。 两种毒消失后,一股新的内力从他丹田里冒了出来。 这股内力很温和,流过的地方,那些受损的经脉很快就修复好了,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强韧。 他这是因祸得福了。 萧文虎猛的睁开眼睛。 外面天刚亮。 他虽然一晚上没睡,但现在感觉不到一点累,反而觉得全身都是力气。 他抬起左臂,原本又黑又肿的伤口已经消了肿,只留下一道浅疤。 毒已经全解了。 “少爷!”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起。 彩蝶就守在床边,她脸色苍白,左肩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眼睛又红又肿,显然也是一晚没睡。 看到萧文虎醒来,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萧文虎坐起身,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肩上的伤。 那是为了替他挡剑留下的。 他心里一紧,伸手想碰碰她的伤口,又怕弄疼她,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没事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郭阳也从门外冲了进来,看到萧文虎安然无恙,这个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少爷,你可算醒了!那鬼市的‘活死人’,真他娘的有两下子!” 彩蝶擦了擦眼泪,把她去鬼市求药,并且答应对方条件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到彩蝶竟用自己的命,替他许下了三个承诺,萧文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叹了口气。 他伸手揉了揉彩蝶的头发。 “傻瓜。” “以后不许这样了。” 彩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对她来说,只要萧文虎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早上,一个消息让整个公主府都紧张起来。 景帝亲自来了。 萧文虎在陆琳和郭阳的搀扶下,到前厅迎接。 景帝一身常服,快步走来,看到萧文虎虽然脸色还有些白,但行动自如,气色还好,他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好!好!好!” 景帝连说三个好字,亲自上前扶住萧文虎。 “爱卿受苦了。” “臣,叩见陛下。” “免了!”景帝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你现在是功臣,也是伤员,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一番客套后,景帝让其他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他和萧文虎两个人。 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 景帝收起笑容,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锐利。 “太子党羽遍布朝野,动一个就会影响全局。”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了现在的难题。 “直接废掉他,朝廷会大乱,对国家没好处。” 萧文虎安静的听着,没有插嘴。 景帝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声音里带着皇帝特有的冷酷。 第51章 京兆府尹前来砸场! “朕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坚韧的刀,替朕把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个一个,全部清理干净。”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文虎。 “你,就是朕选中的这把刀。” 话音刚落,大太监高进忠躬身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卷圣旨和一方官印。 “朕,提拔你为京兆府尹,正四品。” 京兆府尹! 掌管京城一地的户籍、治安、司法、漕运、税务! 这是京城里,除了六部尚书,权力最重的地方官! 这个位置权力很大,也处在风口浪尖上。 萧文虎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京兆府掌管京城财税和人事,是太子的钱和人主要来的地方。这些年,他安插了多少人,贪了多少钱,朕心里有数。” 景帝的声音里没有感情。 “朕现在,把京兆府交到你手上。” “你,给朕放手去做。” 给了巨大的信任和权力后,景帝又敲打了他一下。 景帝话锋一转,提醒道:“但是,朕要的是一个安稳清明的京城。你做事要有分寸,别把京城搞成另一个血手帮。” “朕让你去清理那些人,不是让你把整个朝廷的根基都动摇了。” “你,明白吗?” 这是考验,也是警告。 萧文虎心里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的跪在地上,对着景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 “臣,萧文虎,领旨!”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托付,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他知道,接下这方官印,就等于接下了和太子党全面开战的战书。 从现在开始,没有退路了。 景帝走后,萧文虎拿着那份滚烫的任命圣旨,半天没说话。 距离去吏部备案正式上任,还有三天。 萧文虎不打算用这三天养伤,他要准备些人手。 他立刻把郭阳叫到了书房。 “郭阳。” “少爷,我在!” “去血手帮,把帮里最精明,脑子最活,身手最好的十个兄弟,给我挑出来。” 郭阳愣了一下:“少爷,要他们做什么?”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玩法。”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得烧得旺一点。” 他将那方冰冷的京兆府尹官印,放在桌上。 “我要你,用三天时间训练他们。” “三天后,他们不再是帮众。” “他们是我京兆府尹的亲随,跟我一起,去官场里,砸场子!” 三天后,清晨。 萧文虎换上了一身四品官袍,墨绿袍子,胸前绣着云雁,头戴乌纱,腰束玉带。 他伤还没好,脸色有点白,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不好惹。 京兆府衙门前。 府丞、主簿等一众下属官员,早就等在了这里。 领头的府丞叫吴谦,是个笑呵呵的胖子,看起来很和气,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看不起人的意味。 “下官京兆府丞吴谦,率府衙上下,恭迎府尹大人!” 吴谦弯腰行礼,他身后的十几个主要官员也跟着行礼,样子倒是做得很足。 可再往后,那一大片本该站得整整齐齐的衙役,却是另一番景象。 队伍站得稀稀拉拉,歪歪扭扭。 有的人在小声说话,有的人在打哈欠,还有的人看着新来的府尹,嘴角带着明显的嘲笑。 这群人是太子一派的,故意给他这个新官一个下马威。 萧文虎的眼神很平静,好像没看见这群人的无礼。 他直接穿过人群,走上府衙正堂的台阶。 郭阳和那十个换上衙役服的血手帮精锐,一言不发的跟在萧文虎身后,身上带着一股杀气,跟周围懒散的衙役们完全是两个样子。 萧文虎在堂上那张大案桌后面坐下,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人。 “点卯。” 他只说了两个字。 府丞吴谦笑着应了一声,从主簿手里拿过名册,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念名字。 “衙役班头,李四!”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汉子,慢悠悠的从人群里晃了出来,懒洋洋的拱了拱手。 “到。” 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一股混混的痞气。 吴谦好像没听见,继续念下一个。 “衙役,王五!” “在呢!” 人群里有人应了一声,却根本没走出来。 “皂隶,赵六!” 一连点了十几个人,出来的人站没站相,应声的人也很敷衍。 整个府衙大堂,不像官府,倒像个菜市场,嗡嗡的说话声,甚至盖过了吴谦念名字的声音。 吴谦的额头冒出了一点细汗。 他本以为这只是下面人给新官的一个小警告,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不像话。 吴谦偷偷抬眼,去看堂上那位年轻府尹的脸色。 萧文虎脸上没有表情。 他没生气,也没骂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好像在看一场跟自己没关系的热闹。 直到吴谦把所有人的名字念完,整个大堂已经乱成了一团。 萧文虎的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咯噔一下。 原本吵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向了堂上那个年轻人。 萧文虎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点的,不是府丞,也不是主簿。 “衙役班头,刘三。”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高,眼神最嚣张的衙役班头,愣了一下。 他就是刘三。 他是太子妃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靠着这层关系,在京兆府里横行霸道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刘三没想到,新来的府尹,第一个就点他的名。 刘三吊儿郎当的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大堂中央,斜着眼睛看萧文虎,连手都懒得拱一下。 “大人,叫小的什么事?” 萧文虎看着他,慢慢开口。 “本官昨天晚上闲着没事,看了一下府衙的卷宗。” “发现你,上个月十五当值,在城西菜市口,收了张屠户五两二钱银子,答应不检查他卖的猪肉够不够秤。” “有这回事吗?” 这话一出,刘三的脸色马上变了。 “没有的事!”他立刻否认,“大人,你可不要乱说!我刘三在京兆府当差十年,一向清廉,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 人群中,也传来一阵小声议论。 “是啊,新官上任,总得找个人开刀,刘班头这是倒霉了。” “五两银子的小事,也值得在大堂上说?” “看吧,八成是想吓唬吓唬我们。” 第52章 直接拿太子的人开刀! 萧文虎对周围的议论没当回事。 他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 啪! 他把那张纸,拍在了案桌上。 “这是张屠户按了手印的状纸。” 萧文虎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人听着发冷。 “他告你,收钱不办事。” “他家的肉,还是被下一班的衙役查了,因为缺斤少两,罚了十两银子。” 刘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老实巴交的屠户,居然敢去告他! 而且告他的理由,居然是收钱不办事! 这……这叫什么事! 整个大堂,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被这个意外的发展给搞蒙了。 他们本以为是新官拿旧事欺负下属,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出可笑又现实的戏。 萧文虎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却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本官上任,宣布第一条新规矩。”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里回响。 “从今天起,京兆府上下,不管是谁,只要贪污受贿超过五两银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就停发薪水,不准当差,罚去通州码头,扛半个月货,让所有人都看看!” 扛……扛货? 满堂的官吏衙役,全都傻眼了。 他们想过新官会罚钱,会打板子,甚至会关进大牢。 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惩罚! 让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官差,去跟那些最底层的苦力一起,在码头上扛麻袋?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不是官场的规矩,这是江湖上才有的,最羞辱人的法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萧文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人!” “在!” 他身后,那十名血手帮精锐,齐声大喝,声音响彻大堂! 他们猛的冲上前,一把按住了已经吓傻了的刘三。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刘三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疯狂挣扎。 “我舅舅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名精锐,动作干脆利落,一把就扯掉了他身上的官服。 “扒了他的衣服,押走!” 郭阳亲自上前,一脚踹在刘三的腿弯上,把他踹得跪倒在地。 另外两个人上前,一人一边,拖着只剩下里衣的刘三,就往外走。 “大人饶命!府尹大人饶命啊!” 直到被拖出了大堂,刘三那凄惨的叫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整个府衙正堂,几百名官吏衙役,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看着那个被拖出去的狼狈身影,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堂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之前眼神里的看不起、嘲笑和不屑,现在全都没了。 只剩下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眼看着刘三被人拖了出去,那凄惨的叫声还在府衙上空回荡,府丞吴谦胖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大人,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刘三虽然有小错,但罚去码头扛货,这不合规矩啊!我大乾立朝百年,可没有这种先例!” 萧文虎只是瞥了他一眼。 “先例?” 他站起身,走到吴谦面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力。 “从今天起,我萧文虎的话,就是京兆府的规矩!” 吴谦被这句话顶得后退一步,脸上没了血色,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官吏和衙役都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文虎环视一圈,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郭阳和他身后那十名站得笔直的精锐身上。 “从今天起,他们十人,就是我京兆府尹的亲随衙役,专门督查府里上下的风纪。” 他顿了顿,对着郭阳微微点头。 郭阳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萧文虎猛的一抱拳。 他身后那十名血手帮好手,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抱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响亮的呐喊。 “萧哥,早上好!”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带着一股浓浓的江湖匪气,在庄严肃穆的府衙大堂里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 满堂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住了。 他们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萧……萧哥? 这是官府衙门,还是黑帮堂口? 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主簿,被这声吼吓得心脏一抽,差点当场闪了腰。 他看着那十个眼神凶悍,浑身都透着“不好惹”气息的新同事,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京城的天,是要变了。 萧文虎对这个称呼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那十名亲随立刻收敛了气势,站回萧文虎身后,但那股和整个府衙格格不入的气质,却像十根钉子,死死钉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接下来的场面,就更乱了。 这群新来的衙役,完全不懂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 他们走路带风,见人就喊“哥”,说话直接的能噎死人。 刚刚那个差点闪了腰的老主簿,正想找个角落缓一缓,一个身高体壮的血手帮汉子就凑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肩膀上。 “老哥,以后多指教啊!” “……” 老主簿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他当了一辈子官,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府丞吴谦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一张胖脸憋成了猪肝色,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强行挤出笑容,试图维持秩序。 可没人理他。 就在这时,吴谦心里有了主意。 他从一堆卷宗里,抽出一本积满灰尘的旧案,快步走到萧文虎面前。 “大人,您刚上任,或许还不知府里情况。这有一桩积案,是城东李家和王家,为了一点墙根滴水的事,已经闹了三年了。前几任大人都调解过,可两家就是不肯让步,实在棘手啊。” 他把卷宗递上,脸上是为难的表情。 这案子鸡毛蒜皮,却牵扯不清,谁来都头疼。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新府尹,要怎么处理这种考验耐心的小事。 萧文虎连卷宗都没翻。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对着身后点了两个人。 “你们两个,去处理一下。” 被点到的,正是刚才拍老主簿肩膀的那个壮汉,和另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瘦子。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抱拳领命。 “是,萧哥!” 说完,两人大摇大摆的就走了出去,连个回避的牌子都没拿。 吴谦看着他们的背影,人都有点傻了。 第53章 京兆府姓萧了! 就派两个新来的,连官场规矩都不懂的莽夫去? 这分明是去激化矛盾!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家人打得头破血流,新府尹灰头土脸的场景。 半个时辰后。 城东,李家和王家门口。 那两个血手帮出身的衙役,一人搬了条板凳,大马金刀的坐在两家中间。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壮汉衙役清了清嗓子,也不说什么大乾律法,只是指着那道湿漉漉的墙根,对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两家人说: “行了,都别吵了。” “我问你们,这墙,是不是土坯的?” 两家人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下雨天,这墙要是泡软了,塌了,砸到谁家孩子,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壮汉的声音不重,但话里的意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另一个瘦子衙役则唱起了白脸,他笑呵呵的站起来,挨个给两家人递烟杆。 “街里街坊的,为这点小事至于吗?咱出来混,哦不,咱老百姓过日子,讲究个和气生财嘛!” “各退一步,你们李家出点钱,王家出点力,把这屋檐一起修了,以后谁也碍不着谁,见了面还是好邻居,多好?” 一番话,软硬兼施。 周围的邻居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劝说。 那两家人本就是积年的怨气,被这么一吓唬,再被众人一劝,那股子劲儿也就泄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势同水火的两家人,竟然真的握手言和,当场就商量起了修屋檐的事。 京兆府大堂。 当那两个衙役回来复命,说案子已经结了的时候,府丞吴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年的积案,半个时辰就解决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几日,类似的事情在京城各处不断上演。 百姓们惊奇的发现,新来的京兆府衙役,虽然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说话也不客气,但办事效率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不收钱,不推诿,能当场解决的绝不拖到第二天。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那面许久未曾响过的伸冤鼓,竟然时不时被人敲响。 但敲鼓的人,不是来告状的。 是来送锦旗,送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表扬那些帮他们解决了麻烦的“凶衙役”的。 京兆府的口碑,在民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逆转。 然而,这一切,都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东宫。 太子陆显听着手下的密报,脸色很阴沉。 “废物!一群废物!” 他将一个名贵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硬来不行,就给他玩阴的!” 一名幕僚上前,低声说:“殿下,月底就是府衙发放俸禄的日子。京兆府的户房郎中,是我们的人。” 陆显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传令下去。”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冷笑。 “让他给我,送一份大礼给我们的新任萧府尹。” 萧文虎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还没坐稳,长乐会的老大和三合图的龙头就一起来拜访了。 这两人现在见到萧文虎,态度非常恭敬。他们很清楚,如今的京城,谁才是真正能依靠的人。 说了一堆好话之后,两人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份线报。 “萧大人,”长乐会的老大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南城那家很大的聚宝赌坊,您知道吧?” 萧文虎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那地方,看着是个退役将军的产业,可我们查到,背后有东宫的股份,是太子爷的钱袋子之一!” 三合图的龙头连忙补充道:“还不止!自从三堂会倒了之后,不少没抓住的家伙,都躲在那里花钱!那里就是他们的老窝!” 萧文虎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了一下。 太子的小金库? 三堂会的余孽? 这倒是正好。 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郭阳。” “在!” “点齐那十个兄弟,跟我走一趟。” “是!” 郭阳没有问去哪,也没有问去做什么。萧哥的命令,他照办就行了。 长乐会和三合图的两位老大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兴奋。 这位新上任的萧大人,果然是个狠人!说干就干,一点不含糊! …… 入夜。 聚宝赌坊里灯火通明,非常吵闹。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酒气和劣质熏香的怪味。骰子撞击的声音,夹杂着赌客们时而兴奋时而懊恼的吼叫,让整个场子乱糟糟的。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花钱地方,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就在赌局最热闹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 赌坊那两扇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的声音很大。 原本吵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十一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 为首的,是个面容俊秀,脸色却有些苍白的年轻人。他穿着府尹官袍,但身上的那股冷气,却比他身后那十个壮汉还要吓人。 他身后那十个人,个个身材高大,眼神很凶,手都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大堂里的赌客们愣了一下。 京兆府的衙役?来查赌? 可这阵仗,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短暂的安静后,大堂里响起一阵哄笑。 “哟,这不是京兆府的官爷吗?怎么有空来咱们这玩了?” “就这点人?还不够给咱们爷塞牙缝的!”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各位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聚宝赌坊可是正经生意,有后台的!” 萧文虎懒得跟他废话,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了从二楼走下来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锦袍,脸上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就是聚宝赌坊的老板,退役将军,孟威。 “我当是谁,原来是新上任的萧府尹。”孟威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文虎,语气很轻慢,“萧大人不在府衙里处理公务,深夜带人来我这小小的赌坊,是什么意思啊?” 他根本没把萧文虎放在眼里。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当了京兆府尹又怎么样? 这京城的水,深着呢! 他这聚宝赌坊背后站着的是谁?是太子!别说一个四品府尹,就是六部尚书来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萧文虎没说话。 郭阳却上前一步,直接走到一张很大的赌桌前。 “砰!”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厚实的桌面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纹。 第54章 拆了太子的场子 整个大堂再次安静下来。 郭阳环视一圈,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猪。 他指着孟威,扯着嗓子吼道:“我不管你后台是谁!现在,我们萧大人是京兆府尹,这京城,就是他的地盘!” “今天来,就一件事!” 郭阳的嘴角咧开一个凶狠的笑容,“按照大乾律法,聚众赌博,罚款十万两白银,停业整顿!所有赌客,全部带回府衙审问!要是你不配合,我们兄弟,就免费帮你把这破场子给拆了!” “你自己选!”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孟威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他冷笑起来:“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拆我的场子?你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吗?来人!” 他一声令下。 大堂四周的屏风后面,瞬间冲出几十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将萧文虎等人团团围住。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赌客们吓得纷纷后退,缩到了墙角。 孟威冷笑着,脸上满是觉得赢定了的得意。 “萧大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 萧文虎对着身后,做了一个很小的手势。 他身后,一名一直没说话的血手帮精锐,动了。 那人往前踏出一步,根本不理会周围的打手。 他走到了大堂正中央,那根最粗的,漆着红漆的顶梁柱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 那名精锐深吸一口气,猛的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那根柱子上!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比人腰还粗的顶梁柱,竟从中间,被硬生生踹断! “轰隆!” 整个屋子都晃了一下! 失去了主要支撑,半边屋顶轰然塌陷! 瓦片、木梁、灰尘,像下雨一样砸落下来,瞬间将几张赌桌砸得粉碎。 “啊!” “塌了!房子塌了!” 赌客们吓得尖叫,抱着头,哭喊着向外冲去。 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打手,也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傻了,一个个丢了手里的棍棒,连滚带爬的躲避着掉落的东西。 整个大堂,瞬间乱成一锅粥。 孟威呆呆的站在楼梯上,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半边房梁,和那个一脚踹断了柱子的衙役。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的傲慢和得意,早已消失不见。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他妈的是人吗? 这哪里是官差!这分明是一群疯子!一群怪物! 就在这时,萧文虎那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看来,你选了另一条路。” 孟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看着那十个眼神比刀子还冷的衙役,看着那个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府尹,终于怕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跪倒在萧文虎面前。 “大人!萧大人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抱着萧文虎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起来。 “我交罚款!十万两!不!二十万两!我马上就交!” 萧文虎低头,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晚了。”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现在,本官两个都要。” 这一夜,京兆府的灯火,亮到了天明。 聚宝赌坊被抄,不仅抄出了三十多万两的巨额赌资,还搜出了好几本见不得光的账册。 更重要的是,郭阳他们,从赌坊的暗室里,揪出了七八个三堂会的在逃头目。 这些人,连同赌坊老板孟威一起,被请回了京兆府喝茶。 还没等用刑,孟威就吓得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知道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第二天。 “京兆府尹夜拆赌坊,一脚踹断顶梁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着昨夜的事,百姓们听得是拍手叫好,直呼过瘾。 而那些官吏们,则在背后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位萧大人,比帮主还像帮主!” “这哪是当官,这分明是抢地盘啊!” 萧文虎的名声,经过这一夜,在京城的黑白两道,都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府衙内。 萧文虎翻看着从赌坊缴获的账册。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 上面记录着一笔笔从赌坊流出的巨额款项,而收款人,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京兆府,户房郎中,钱峰。 正是太子安插在京兆府里,管钱袋子的那个人。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抬起头,看向郭阳。 “通知下去,明日巳时,府衙大堂,发放本月俸禄。” 天还没亮,府衙里的衙役们就都伸长脖子等着了。 前些天跟着新来的府尹大人抄了赌坊、抓了坏人,缴获的赏钱不少。大人亲口说了,这些钱都会算进这个月的奖金。大伙儿都盼着呢。 可一直等到中午,管钱的户房还是没动静。 终于,户房郎中钱峰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各位,不好意思啊。”钱峰对着院子里的人群,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个月府里的账出了点问题,还没对完。而且国库的拨款也没到,所以这个月的俸禄,可能要晚点发。” 这话一出,底下的几百号衙役立刻吵嚷起来。 “什么?晚点发?” “我一家老小都等着这钱吃饭呢!” “前几天抄赌坊的赏钱呢?那可是三十多万两,还不够发我们这点钱?” 人群里,几个老油条衙役立刻在旁边添油加醋。 “我就说吧,跟着这么个年轻人,早晚没饭吃!” “新官上任的火是烧得旺,可烧完就把咱们的饭碗给烧没了!” “连俸禄都发不出来,还当什么府尹,回家带孩子去吧!” 院子里到处都是抱怨声,人心开始不稳。前几天萧文虎靠着狠辣手段立起来的威信,在钱的问题面前,眼看就要垮了。 整个府衙都没人干活了。 府丞吴谦在后堂走来走去,额头上全是汗。 书房里,萧文虎听着郭阳的汇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吹了吹。 太子的人,终于出手了。 他们不玩明的,直接从钱粮上动手,想断了他的根基。 这几百号衙役都拖家带口。断了他们的钱,不用太子的人动手,他们自己就能闹翻天。 这招是挺狠,可惜,用错了人。 第55章 账房先生教你做人! “郭阳。”萧文虎放下茶杯。 “少爷,我在。”郭阳早就憋着火,就等萧文虎发话。 “去一趟长乐会,”萧文虎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把他们帮里那个很会算账的陈瞎子,给我请过来。” 郭阳愣了一下。 陈瞎子? 那是长乐会养了几十年的老账房,算盘打得极好,专门帮着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 请他来府衙? 郭阳瞬间就明白了。 “是。”他一抱拳,转身就冲了出去。 跟萧哥玩账本,这不是找死吗。 当晚,夜深了。 京兆府的户房里还亮着灯。 户房郎中钱峰正坐在里面,悠闲的喝着小酒。 他一点也不担心,那本假账他做了七天,自信户部的人来了也查不出问题。 他就是要拖着,拖到萧文虎没人听他的话,自己滚蛋。 就在这时,户房的门被推开。 钱峰不耐烦的抬头:“谁啊?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吗?” 话刚说完,他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几个穿短打的陌生人,眼神都很厉害。为首的是个戴着墨镜的干瘦老头,抱着个老算盘。他身后几个年轻人抬着几个大箱子。 “你们是什么人?”钱峰心里一沉,站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 郭阳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他。 “我们萧大人,请陈先生来帮府里对对账。” 陈瞎子! 钱峰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在京城混,怎么会没听过这个专门查烂账的老手。 “你……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官府,不是你们混江湖的地方!”钱峰壮着胆子吼道。 郭阳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钱峰被他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敢再出声了。 陈瞎子好像没看到这些,他被人领到主位坐下,把旧算盘往桌上一放。 “开始吧。” 他身后的徒弟立刻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套奇怪的工具:小天平、各色药水、还有很薄的小刀。他们用这些东西查账,看纸张的新旧,闻墨的味道,甚至用药水泡,检查有没有夹层或改动。 户房被封锁了。 郭阳带着十个亲随守在门口,谁也别想出去。 屋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了一整夜。 钱峰从一开始的嘴硬,到后来坐立不安,最后脸色变得惨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天亮时分,陈瞎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把两本账册,推到钱峰面前。 一本是钱峰做的假账,另一本是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真账。 真账上清楚的记着,钱峰怎么做了两套账。他把衙役们的一部分俸禄和所有奖金都挪用,转手就在黑市里放起了高利贷。 利滚利,短短几个月,就滚出了一大笔钱。 几张刚收回来的高利贷借据,被拍在了账本上,上面还带着血。 证据确凿,钱峰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咚!咚!咚!” 升堂鼓又被敲响。 萧文虎换上官袍,坐在公堂上。 底下几百名衙役站得满满的,都伸着脖子,想看府尹大人今天怎么办。 “带人犯。” 话音刚落,户房郎中钱峰就被人拖了上来,丢在堂中。 萧文虎看都没看他,只是让郭阳把那两本账册和带血的借据举高,给所有人看。 “我知道,大家都在等一个交代。” “现在,交代来了。” 萧文虎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 “你们的俸禄和赏钱,不是国库没发,也不是丢了。是被这位钱大人,拿去放高利贷,给他自己生钱了。” 堂下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衙役的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钱峰,恨不得把他吃了。 “按大乾律法,贪污公款,应该革职,流放三千里。”萧文虎慢慢站起来,声音忽然提高,“但在我这里,贪自己兄弟的血汗钱,要罚得更重。” 他指着抖个不停的钱峰,一字一顿的宣布:“来人,扒了他的官服,绑在衙门口示众三天。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看,敢在我京兆府伸手捞钱是什么下场。” “大人饶命!我……我是太子的人!你不能……”钱峰最后的话,被一块破布堵了回去。 郭阳和他身后的血手帮精锐没有一点犹豫。 他们冲上前,两人一组,一把架起了瘫软的钱峰。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朝廷命官!” “萧文虎!你这是私设刑堂!我要去告你!” 钱峰还在疯狂的喊着。 郭阳嫌他吵,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破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唔!” 世界清静了。 在府衙几百个官吏衙役的注视下,在府丞吴谦那张难看的脸的注视下。 钱峰,这个不久前还作威作福的户房郎中,就这么被扒掉了官服,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正堂。 府衙门口。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当他们看到一个只穿着里衣的胖子,被几个衙役从里面拖出来,用粗麻绳绑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时,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衙役还拿来一块木牌,上面用墨汁写着两个大字。 贪官! 木牌被挂在了钱峰的脖子上,晃来晃去,很是刺眼。 人群先是安静。 随即,爆发出叫好声! “好!杀得好!” “早就听说京兆府的户房不是东西,没想到新来的府尹大人这么有魄力!” “这才是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好官啊!” 赞誉声一阵阵传来。 府衙大堂内。 所有衙役听着外面的动静,再看看堂上那个脸色冷峻的年轻人,一个个心里都有些发毛。 之前对萧文虎的轻视,早已消失不见。 现在只剩下敬畏和害怕。 这位爷,是真的敢动手!而且不按规矩动手! 连太子的人,说绑就绑了。 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以后谁还敢在他面前耍花样? 可是,敬畏归敬畏,新的问题又来了。 人是处理了,可钱呢? 钱峰被绑了,国库的拨款还是没到,他们的俸禄,依旧没有着落。 刚刚还充满敌意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奇怪。 几百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萧文虎的身上。 大家都在等。 等着看这位府尹大人,要怎么解决这个最要命的问题。 没有钱,人心还是会散的。 萧文虎看着所有人的表情。 他没有回避,从公案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大堂的中央。 他直面着底下几百双或期盼,或怀疑的眼睛。 第56章 我的人我养! “本官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人抓了,罪证也有了,可大家的俸禄,还是没有着落。”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是不是觉得,本官只会说漂亮话?” 底下没人说话,但很多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文虎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自信和豪气。 “朝廷的钱没到,没关系。” 他猛的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大堂炸响。 “我萧文虎,自己掏腰包,给大家发!” “我的人,绝不能饿着肚子给我办事!”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的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惊呆了。 自己……掏腰包? 给几百号人发俸禄?这一个月得多少钱? 他们当差这么多年,见过克扣下属的,见过贪钱的,就是没见过自掏腰包给手下发钱的上司! 这是什么样的魄力!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萧文虎已经转过身,看向了郭阳。 “郭阳!” “少爷,我在!” “回一趟清河商号,从账上,先提二十万两银子过来!” 清河商号! 一些消息灵通的衙役,瞳孔缩了一下。 那不是最近在京城名声很大,隐隐要掌控南城所有漕运码头的那个商号吗? 原来……那是萧大人的产业! 郭阳兴奋的一抱拳,领命而去。 “是,萧哥!” 他转身,带着两个兄弟,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府丞吴谦站在一旁,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的官,都白当了。 这都是什么操作?他完全看不懂。 半个时辰。 仅仅半个时辰。 郭阳就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几个有力的汉子。 他们抬着五个巨大的红木箱子。 “砰!砰!砰!” 五个箱子,被重重放在了大堂中央,发出的声音震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郭阳上前,亲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锁扣。 盖子掀开的瞬间。 满屋子都是银光! 一锭锭码放整齐,泛着光泽的雪白银元宝,晃的人睁不开眼!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眼前的景象,比任何话都管用! 萧文虎走到箱子前,随手拿起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将银子高高举起。 “本官说过,跟着我,亏待不了兄弟们。” “这个月,大家受了委屈,担了惊吓。”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所以,本官决定!” “本月俸禄,所有人,双倍发放!” 双倍!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雷,劈在了每个衙役的脑子里。 他们彻底傻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火山爆发一样的欢呼! “大人威武!” “谢大人!谢府尹大人!”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衙役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些年纪大的老皂隶,甚至当场就流下了眼泪。 他们当差一辈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能遇到这样的上司! 这不只是为了钱。 更是为了一份被看重,被维护的体面! 在白花花的银子和这份豪气面前,所有人的心,都彻底倒向了萧文虎。 很快,户房的书吏被叫来,在郭阳和十名亲随的“监督”下,开始唱名发钱。 衙役们一个个排着队,从书吏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两份薪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喜悦。 他们对着堂上的萧文虎,发自肺腑的躬身行礼。 那一声声“谢大人”,真诚而响亮。 京兆府的人心,在这一刻,彻底归于一人。 …… 东宫。 “啪!” 一只名贵的汝窑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太子陆显的脸色铁青。 听着手下心腹的汇报,他浑身发抖。 他想断萧文虎的钱,结果萧文虎自己比国库还有钱! 他本以为抓住了萧文虎的命脉,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官场的规矩来! 用钱收买人心? 他一个状元出身的文官,哪来这么多钱! “废物!一群废物!”陆显指着跪在地上的幕僚,破口大骂,“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看着满地的狼藉,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意识到,对付萧文虎这种疯子,常规的官场手段,已经没用了。 钱,确实是好东西。 尤其是双倍的钱。 自从萧文虎自己掏钱,给整个京兆府发了双倍俸禄,府衙里的风气全都变了。 以前那些上班划水、见事就躲的老油条,现在一个个挺直了腰板,见了谁都热情的打招呼。 特别是见到萧文虎的时候。 “萧哥,早!” “萧大人,您吃饭没?” 那股发自内心的热情,比见了亲爹还亲。 府丞吴谦现在跟在萧文虎身后,腰弯得很低,脸上堆满了笑,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 他算是看透了。 这位新来的府尹大人,根本就不是个官。 他有钱,有势,有手段,还不讲规矩。 跟这种人斗? 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京城的治安,也好的特别快。 那些新来的“凶衙役”,在萧文虎“有问题当场解决”的命令下,把江湖上那套简单直接的法子,带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偷东西被抓住,就直接吊在城门口示众半天。 打架闹事的,一人给一根棍子,拉到城外荒地打个够,谁先倒下谁赔钱。 各种鸡毛蒜皮的邻里矛盾,全都被他们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解决了。 虽然看着粗暴,但非常管用。 老百姓们发现,日子好像真的安稳了不少。 萧文虎把这些杂事,都丢给了郭阳和他手下那帮精力旺盛的“衙役”。 他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房。 府衙的日常工作上了正轨,但他没忘来京兆府的目的。 桌子上摊开的,就是从火场抢出来,被熏黑的漕运账册。 这些东西,能要了太子的命。 郭阳找来裱糊匠,小心的把那些烧焦的边角修复好,总算能看清上面的字了。 萧文虎的手指,在账册上一行行的划过。 每一笔货物,从京城运往滇南。 时间、数量、经手人,都记的清清楚楚。 但货物的名字,却很奇怪。 “铁器。” “布匹。” “茶叶。” 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 可萧文虎的眉头,却皱的越来越紧。 他发现了问题。 一船“布匹”,重量却有三千斤。 什么布匹能这么重? 另一船“铁器”,名义上是农具,可记录的体积却大的吓人。 松松垮垮的农具,根本用不了那么大的船舱。 这不合理。 第57章 我给你铺条死路! 除非,这些名字都是假的。 萧文虎拿起笔,把所有记录着“铁器”和“布匹”的船运记录,全都圈了出来。 他把每一批货物的重量和体积,都单独抄在一张白纸上。 然后,萧文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部印发的《武备要略》。 这是他之前为了解大乾军队的装备,特意找来的。 他翻到记录弓弩箭矢的章节。 一具军用破甲弩,重约十二斤,拆解后装箱,大约占多大地方。 一捆狼牙箭,五十支,重约十斤。 萧文虎的笔,在纸上飞快的算着。 他把那些“布匹”的重量,除以狼牙箭的重量。 又把那些“铁器”的体积,和破甲弩拆解后的体积进行对比。 算出来的结果,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吻合。 竟然全都对上了。 那些所谓的“布匹”,就是一捆捆伪装好的箭矢! 而那些“铁器”,就是一箱箱被拆解开的军用强弩! 太子,在向滇南走私军械! 这个发现,让萧文虎的心脏猛的一跳。 贪污,结党,都是为了钱和权。 可走私军械,而且是送给局势复杂的滇南土司。 这是谋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文虎就觉得口干舌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子要那么疯狂的杀人灭口。 为什么连“如朕亲临”的金牌都拦不住。 因为一旦这件事被发现,他这个太子,就当到头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二公主陆琳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她看到萧文虎惨白的脸,和桌上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心里一紧。 “你又熬夜了?”她把参汤放到桌上,语气里带着点责备。 萧文虎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陆琳。 “殿下,我可能,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陆琳愣住了。 还没等她问,萧文虎就把那张写满计算结果的纸,推到了她面前。 陆琳看着纸上的那些推论,也呆住了。 “军械……这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大乾的太子!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就在此时,陆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 她从袖子里,小心的拿出一封封的严严实实的信。 “这是……我母妃今天托人从宫里送出来的。” 陆琳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庆妃的信? 萧文虎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接过信,拆开火漆。 信上的字迹秀气,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急切和慌张。 信的内容不长,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让萧文虎心头一沉。 信中,庆妃说出了一件埋藏很久的秘闻。 她的父亲,老镇国公耿精忠,在病重的时候,曾经收到过一封匿名信。 信里揭露,太子陆显,早在几年前,就和滇南的土司暗中勾结,意图不轨! 信里还明确提到,太子曾多次利用漕运,向滇南输送“违禁的东西”! 当时,老镇国公半信半疑,本想派人去查,但病情突然加重,没几天就去世了。 临终前,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儿庆妃,让她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声张。 庆妃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 直到她自己也被人刺杀,才终于明白,那封匿名信说的都是真的! 太子,是真的要杀她灭口! 两边的线索,在这一刻对上了! 萧文虎拿着那封信,手都在微微发抖。 漕运上的“铁器”,就是军械! 太子和滇南土司勾结,走私军备,意图谋反! 庆妃遇刺,不是因为什么幻蝶草,而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能动摇国本的秘密! 真相,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黑暗! “他疯了!” 陆琳看着信,浑身冰冷,喃喃自语。 萧文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 他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冷静。 “我们没有铁证。” 他的声音沙哑,但语气很镇定。 “这些账本和信,都只是推测。太子完全可以不承认。” “我们必须人赃并获!必须在船上,搜出那些军械!” 陆琳抬起头,眼神慌乱:“可京城的码头,都是他的人。我们的人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所以,不能在京城查。” 萧文虎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一个计划,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看向陆琳。 “殿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向陛下,讨一道旨意。一道巡查江南漕运的旨意。” 陆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在半路上动手?” “不。”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是想,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觉得万无一失,可以再次运货的机会。” “我要亲自给他设个套,让他钻进来。” 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郭阳!” “少爷!”守在门外的郭阳立刻推门进来。 “去,放出风声。”萧文虎的声音很冷。 “就说,长乐会和三合图火并,南城的漕运现在乱成一团。” “但有一条新开的水路,绝对安全。” ...... 京城,南城。 长乐会与三合图的两位老大,再次被叫到了清河商号的密室里。 这次,他们脸上除了恭敬,还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害怕。 萧文虎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擦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他从聚宝赌坊抄家时,从老板孟威的密室里找到的。 “两位老大,最近京城风声紧,生意不好做吧?”萧文虎头也没抬,声音很平淡。 两人对看一眼,连忙弯下腰。 “全凭萧大人做主!” “好。”萧文虎把匕首收回刀鞘,发出轻轻一声响。 “我要你们,去放个风声。” “就说,京兆府最近严查漕运,南城码头是别想走货了。” 他停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但是,城外三十里的野渡口,因为管辖权交接,守备的巡江营正在换防。现在,那里没人管。” 两位老大都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明白!我们马上去办!”两人不敢多问,领了命令,马上退了出去。 第58章 太子死期已到! 东宫。 太子陆显虽然被禁足,但消息还是能传进来的。 当野渡口没人看管的消息,通过他安插在外面的眼线传进来时,他正因为滇南那边催货的密信而心烦。 “野渡口?”陆显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眼神里有犹豫,也有贪心。 萧文虎那条疯狗,把京城的漕运看得太紧,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能往南边送东西了。 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好机会? “殿下,这事会不会有诈?”一个心腹幕僚担心的提醒,“萧文虎这个人,做事太阴,不能不防。” “有诈?”陆显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炉。 “他现在正因为发不出俸禄的事头疼,哪有心思在城外搞什么鬼!” 在陆显看来,萧文虎的钱早就发完了,现在不过是在硬撑。京兆府内部肯定人心不稳,这正是萧文虎最虚弱的时候。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传令下去!”陆显眼神变得很狠,“让安顺号准备,今晚就走!” “把最新一批的货,全都装上去!”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尽快把东西送到滇南,然后,找个机会,让萧文虎彻底消失! …… 夜里。 天很黑,风很大。 一条伪装成普通商船的漕船,趁着夜色,悄悄的开出了京城水域。 船的名字,叫安顺号。 船上,除了船工,还有二十多个眼神很凶的护卫。 他们都是太子府养的死士。 船开到了一条两边都是芦苇荡的窄河道,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安顺号的船长松了口气。 过了这里,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进主河道,到时候就彻底安全了。 就在这时。 “哗啦——” 两边的芦苇荡里,突然亮起了几十点火光! 接着,几十艘速度很快的黑色快船,从黑暗中猛的窜了出来,船头挂着的,正是清河商号的旗子! 很快,安顺号就被围住了,跑都跑不掉。 “敌袭!” 船上的死士头领尖叫了一声。 警报声马上响了起来。 船上的死士们反应很快,马上拔出刀,冲向船边,想要抵抗。 “放箭!” 一声令下,几十艘快船上,箭像下雨一样射了过来。 那些死士还没冲到船边,就被密集的箭雨射倒了一大片。 接着,好几条带着铁爪的绳索,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死死的勾住了安顺号的船身。 郭阳第一个冲了上去,他踩着一艘快船的船头,猛的一跃,直接跳上了安顺号的甲板! “杀!” 他吼了一声,手里的厚背大刀,带起一片血花! 跟在他后面,几十个血手帮的精锐,顺着绳索,跟着冲了上去。 两拨人立刻在窄小的甲板上砍杀起来。 太子府的死士虽然不怕死,可血手帮的人更狠,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 血手帮的汉子们,每一刀都是冲着要害去的,根本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船上所有抵抗的人,都被杀光了。 河风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萧文虎这才在亲随的护卫下,慢慢走上了这艘沾满血的安顺号。 他看都没看甲板上的尸体,直接走向船舱。 “撬开!” 他指着那些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巨大货箱,冷着脸命令道。 几个血手帮的汉子马上上前,用撬棍几下就撬开了一个箱子。 箱盖打开的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箱子里装着的,是一具具保养得很好的破甲弩,闪着冷光!弩身和弩臂被分开放着,旁边还塞满了一捆捆的狼牙重箭! “继续开!” 随着萧文虎的命令,一个个货箱被接连打开。 军弩,箭矢,甚至还有几箱拆开的轻型投石机零件!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少爷,这里还有个暗格!”一个血手帮的兄弟在船舱最里面,敲开了一块假的地板,露出了一个暗门。 暗门打开。 一股奇怪的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暗格里,放着几个大木箱。 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然是满满几大箱用丝绸小心包着的,干枯的紫色花朵。 幻蝶草! 竟然是幻蝶草! 军械和毒品! 随便哪一样,都够太子死好几回了! 现在,它们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萧文虎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他赢了。 太子,死定了。 “立刻调转船头!”萧文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激动。 “把这艘船,连同所有罪证,全部押回京城!” “是!” 船队立刻开始行动,巨大的安顺号在快船的包围下,慢慢调转方向,准备回京城。 然而,船头刚刚转过来。 萧文虎的瞳孔,猛的一缩。 只见下游的河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起了一大片火光。 数不清的火把,把黑漆漆的河面照得跟白天一样。 一队穿着黑色铠甲、拿着长枪的士兵,用好几艘大战船,把整条河道都堵死了! 为首的将领,站在旗舰船头,身上的铠甲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郭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握紧手里的朴刀,压低声音说:“少爷,是太子的人!他们是来灭口的!” 不用郭阳说,萧文虎也知道。 河道已经被彻底封锁。下游,好几艘巨大的战船横在江心,船上站满了身穿黑色铁甲的羽林军士卒,弓上弦,刀出鞘,黑压压一片,杀气腾腾。 岸上的火把连成一条长龙,能看到无数兵马的影子在晃动,粗略一数,至少有上千人。 为首的战船船头,一个名叫陈泰的将领骑在马上,面容冷峻。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令旗,声音冷的像冰,传遍了整个河面。 “奉太子令,查扣私运军械的叛党!” “船上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叛党?好大一顶帽子。 萧文虎身后的血手帮众脸色都变了。他们是江湖人,不怕打打杀杀,可眼前这是官兵,是正规军,还是精锐中的精锐。 真要打起来,他们这点人根本不够看。 船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看向了萧文虎。 萧文虎站在船头,夜风吹着他的官袍,他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上千羽林军,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冷笑。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船舷最前面,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对岸。 “我乃京兆府尹,萧文虎。” “奉陛下圣旨,查办漕运贪墨谋逆大案!” 萧文虎指着脚下这艘装满罪证的安顺号。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他的目光直视着船上的陈泰,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第59章 三堂会刺客! “陈统领,你现在拦住本官的去路,是想公然违抗圣旨吗?” “还是说,你和这船上的叛党,本就是一伙的?” 陈泰的脸色猛的一沉,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嚣张的萧文虎,嘴巴竟然这么厉害。 “一派胡言!” 陈泰厉声喝道,“我只知奉命行事!东宫有令,任何人不得私自从京城水域运出货物!” “萧大人,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立刻束手就擒,随我回营说清楚!” 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杀意已决。太子有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这艘船和船上所有的人,全部沉入江底,绝不能让他们回到京城。 “说不通了?” 萧文虎笑了,他缓缓抬起手。 他身后,郭阳和几十个血手帮精锐毫不犹豫的亮出了兵器。 虽然知道打不过,但萧哥的命令就是天! “找死!” 陈泰眼中寒光一闪,他已经没有耐心再耗下去。 他猛的举起手里的令旗,正要挥下强攻。 就在这时!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羽林军阵型的后方传来,速度极快。 “让开!快让开!”有人在高声呼喊。 羽林军的阵型出现了一丝骚动。 陈泰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一支不过百人的骑兵,正用一种蛮横的姿态,硬生生冲开了他的军阵。 为首一人身披银色软甲,外面罩着一件紫色披风,身姿矫健,英气逼人,来人正是二公主陆琳。 她的身后,是清一色装备精良的皇家卫队。 陈泰的瞳孔猛的一缩,她怎么会来这里! 陆琳根本不理会他,纵马冲到最前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怀里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面金牌。 在火光的映照下,金牌上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闪闪发光。 如朕亲临! “圣上有旨!” 陆琳的声音清脆又威严,响彻夜空。 “京兆府尹萧文虎,奉朕密诏,彻查漕运谋逆大案!” “沿途所有关卡兵马,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她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死死钉在陈泰的脸上。 “陈泰!你现在率兵阻拦,是想造反吗!” 同样的问题,从陆琳口中说出来,分量重了不知多少倍。 陈泰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死死盯着那面金牌,身体僵硬,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太子令?在“如朕亲临”的金牌面前,太子令什么都不是。 他可以不把萧文虎放在眼里,可以无视京兆府尹的官威,但他绝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 违抗圣旨,等同谋逆,这个罪名别说他一个羽林军统领,就算是他背后的太子少傅,也担不起。 河面上一片死寂。 羽林军的士兵们也都看到了那面金牌,一个个面面相觑,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发软。 萧文虎站在船头,看着那道策马而立的飒爽身影,心里微微一动。 他知道陆琳会去请旨,但没想到她会亲自带着金牌赶到这里。 陆琳的目光越过重重兵马,和萧文虎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意思很明显,有我在,你放心去做。 “陈……陈统领?”旁边一个副将,声音颤抖的提醒道。 陈泰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今晚他失败了,没能完成太子的任务。 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怨毒无比的看了一眼萧文虎,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让路!” 巨大的战船开始缓缓移动,在漆黑的河道上让出了一条通路。 陈泰拨转马头,准备带着人马撤离,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臂,准备下令全军撤退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他抬起的手臂,那黑色的铠甲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手腕的皮肤。 火光下,萧文虎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陈泰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个刺青! 那刺青不大,图案却异常清晰,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这个图案! 萧文虎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当初在小院里,那些刺杀庆妃和自己的三堂会刺客,身上就有这种一模一样的蝶纹刺青! 三堂会!羽林军统领!太子心腹! 竟然是三堂会的人! 萧文虎一直以为,太子只是利用三堂会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可现在看来,太子的人,本身就是三堂会的人。 他们之间,是一个盘根错节,早已融为一体的利益集团。 太子、三堂会、滇南土司……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一个多么庞大恐怖的阴谋! 萧文虎看着陈泰准备离去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随着被堵死的水路重新打开,在二公主陆琳和皇家卫队的护送下,安顺号终于掉头,顺利的向京城开去。 天亮的时候。 这艘船身沾着血,甲板上还躺着尸体的漕船,在皇家卫队的簇拥下,靠上了京城南码头。整个码头的人都看见了。 无数早起干活的脚夫和商贩,都看到了这吓人的一幕。 船上,一箱箱被撬开的军械,在早上的阳光下发着冷光。 还有那几箱散发着怪味的紫色花朵,虽然没人认识,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萧文虎没有在码头多待。 他把船和俘虏都交给郭阳,让他带人直接押回京兆府大牢看好。 萧文虎自己则带着从聚宝赌坊缴获的账册,还有庆妃的密信,换上官袍,直接进了皇宫。 御书房。 里面的气氛很压抑。 景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文虎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上,详细写了昨晚截获安顺号的全部过程,附上了查抄的军械和幻蝶草的清单,还提到了羽林军统领陈泰手腕上的蝶纹刺青。 人证、物证、旁证,全都齐了。 这一次,太子没办法再狡辩。 景帝看的很慢,很仔细,好像要把每个字都看清楚。 整个御书房,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第60章 我爹要来京城 过了很久景帝终于放下了奏折。 萧文虎跪在下面,虽然没抬头,但能感觉到从龙椅上传来的寒意。 “证物,全部封存,送入宗人府。” 终于,景帝开口了,声音很沙哑,听着很累。 “俘虏,打入天牢,由禁军直接看管,任何人不准探视。” “至于太子……” 景帝停住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龙椅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没有再说下去。 萧文虎心里明白。 废黜太子是大事,会影响到很多人。 景帝在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影响降到最低。 在这之前,他需要有人帮他扫清障碍。 “臣,遵旨。” 萧文虎磕了个头,然后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当萧文虎走出皇宫,站在阳光下时,心里却很冷静。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太子虽然被关起来了,但他的手下,还没有被全部除掉。 三堂会。 这个和太子关系复杂的帮派,必须被彻底铲除。 京兆府,正堂。 长乐会老大钱通,和三合图龙头孙霸,又被请了过来。 但这次,地点是京兆府的公堂。 萧文虎坐在堂上,穿着四品官袍,很有气势。 堂下,郭阳和他那十个亲随,像铁塔一样站在两边。 钱通和孙霸跪在堂下,头都不敢抬。 他们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 连羽林军都被萧大人逼退了。 这位爷,现在在京城,谁也惹不起。 “本官今天叫你们来,只为宣布一件事。” 萧文虎的声音,在大堂里响着。 “从今天起,京城之内,没有长乐会,也没有三合图。” 这话一出,钱通和孙霸都震了一下,猛的抬起头,脸上全是惊讶和不解。 这是要过河拆桥? 不等他们开口。 萧文虎继续说:“所有帮会,全部解散。” “所有人员,愿意留下的,全部到京兆府登记,以前的事就不追究了。” “我会成立一家新的商号,和一家新的安保行,都归我清河萧氏名下。” “你们,和你们手下的兄弟,以后不是混江湖的了。” “你们是正经的商人,是拿朝廷钱的安保人员。” “按时上班,按月拿钱,按规矩交税。” “干得好的,有奖金,能升职。敢惹事的,按规矩罚,再犯的,直接送进大牢。” 萧文虎的每一个字,都砸在钱通和孙霸的心上。 他们彻底听傻了。 解散帮派? 成立公司? 登记拿钱? 这是什么搞法? 京城上百年的地下规矩,他说改就改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听。” 萧文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本官,就会亲自带人,去帮你们解散。” “我保证,过程会很快。”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钱通和孙霸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不听? 聚宝赌坊的下场就在眼前。 三堂会现在的样子就是警告。 萧文虎给他们画了一个虽然没那么威风,但能安稳赚钱,还能合法的未来。 而反抗的下场,就是被彻底消灭。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我……我等,愿凭大人做主。” 两个人差不多同时磕头,声音里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没办法。 京城,上百年的黑帮时代。 在这一天,因为萧文虎的一句话,正式结束了。 但是,这片被强行整合的地盘上,还有一个麻烦。 三堂会的残余。 自从他们的老巢被端,大部分头目被抓后,原副堂主马彪,就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人,躲在了城外的乱葬岗附近。 他们成了没家的野狗。 对萧文虎的恨,已经到了极点。 就在萧文虎准备带人,去把这最后一点麻烦也解决掉的时候。 一封信,从关外,送到了他的桌上。 信封上,是熟悉的字。 萧文虎拆开信,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柔和了一些。 是老家来的信。 信是大哥萧文龙写的。 信中说,父亲萧震,天天在家念叨他,实在不放心,就决定,带着大哥,过几天就到京城,看看他这个很久没见的二儿子。 父亲和大哥,要来了。 萧文虎拿着信,心里刚觉得有点暖。 下一刻。 他脸色就变了。 萧文虎猛的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京城的焦点。 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弄死他。 父亲和大哥,这时候过来…… 这等于,把他萧文虎最大的弱点,毫无防备的,送到了所有敌人的面前。 他手里的信纸,被捏成了一团。 几天后,京城南门。 官道上,两匹快马卷着烟尘过来,马上是两个赶了很久路的汉子。 为首的年纪大概五十出头,但身子骨很硬朗,眼神很尖,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着比一般的庄稼汉要凶。 他身后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脸和萧文虎有七分像,但看着更粗犷,眼神也更直接。 来的正是萧文虎的父亲萧震,和大哥萧文龙。 萧文虎一早就等在了城门口。 他没坐轿子,也没带很多人,只穿了身便服,身边就跟着郭阳。 “爹,大哥。” 看着那两张熟悉的脸,萧文虎紧绷的表情,难得的柔和了一点。 “二弟!”萧文龙翻身下马,大笑着给了萧文虎一拳,力道不小。 萧震则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二儿子,看他虽然脸色还是有点白,但精神头不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没瘦,看着比在家的时候还结实了点。” “走,回家!” 萧文虎笑着,亲自牵过马,领着两人往城里走。 他直接把家人带回了京兆府。 那里守卫森严,是他现在最放心的地方。 当萧震和萧文龙跟着萧文虎,踏进那座很气派的京兆府衙门时,两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萧文龙满眼都是好奇,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而老爹萧震,则是一脸的坦然。 他大步走在前面,经过正堂门口那两根一人抱不住的红漆大柱子时,还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啪啪”拍了两下。 声音很响。 府衙里来来往往的官吏衙役,全都看了过来。 “好小子!”萧震洪亮的大嗓门,在整个前院响起,“你这地方,比咱清河县的聚义厅,可敞亮太多了!” “……” 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府丞吴谦,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聚义厅? 他看着那个满脸胡子,说话声音很响,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江湖味的老头,再看看旁边一脸无奈的萧文虎,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第61章 这下麻烦大了! 这……这是府尹大人的家人? 周围的衙役和书吏们,也都傻了眼,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文虎揉了揉额头。 他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爹,小点声,这是官府。” “官府怎么了?”萧震没当回事,“官府不也是你说了算?你的人,还怕他们听见?” 说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背后那个巨大的行囊里,掏了半天。 很快,一个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有十几斤重的大方块,被他抱了出来。 “来,二子,给你带的!”萧震把东西往萧文虎怀里一塞,“帮里自己腌的腊肉,肥瘦相间,香得很!晚上让你手下人切了,大伙儿都尝尝鲜!” 那油纸上还渗着油,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立刻在府衙里飘散开来。 吴谦闻着那味道,看着那块巨大的腊肉,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这……这是来当官,还是来占山头了? “爹!”萧文虎无奈的把那块腊肉又塞了回去,“这……这是公堂,不能带这些东西进来!” “什么破规矩!”萧震眼睛一瞪,但还是听话的把肉收了回去,嘴里还在小声嘀咕,“当个官,连块肉都不能吃了?” 好不容易把父亲安抚下来,带进了后院的客房。 大哥萧文龙又凑了过来。 他一把搂住萧文虎的脖子,神神秘秘的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 “二弟,我来的时候可都听说了啊。” “京城的青楼,那可是好地方!” “最有名的那家,叫什么……什么春风楼?还是醉月阁来着?” “今晚没事,带大哥去见识见识?” 萧文虎被他问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他一把推开萧文龙的脑袋,又气又笑的骂道:“大哥!你能不能正经点!” “咱家现在,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你能不能文雅一点?” “我可是京兆府尹!抓的就是你这种人!” “嘿嘿,”萧文龙也不生气,只是挠了挠头,“这不是没去嘛,我就问问,问问……” 看着自己这两个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家人,萧文虎心里,既觉得温暖,又觉得头疼。 这浓浓的江湖气,跟整个京城都不搭。 夜里。 等父亲和大哥都睡下了。 萧文虎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心里的警惕,没有因为家人的到来放松。 反而,提到了更高。 “进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推门进来。 来人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是彩蝶。 她之前在保护庆妃时受了重伤,被萧文虎救下后,就一直留在清河商号养伤。 现在,伤已经好了。 “大人。”彩蝶的声音很轻。 “从明天起,你什么都不用做。”萧文虎的表情很严肃。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指了指隔壁客房的方向,下了死命令。 “暗中贴身保护我父亲和大哥,无论他们去哪,见了什么人,都不能离开你的视线。” “他们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就提头来见我。” 彩蝶的心一紧。 她从萧文虎的语气里,听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 “是,大人。”她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 这一家团聚的场面,并没有躲过有心人的眼睛。 就在京兆府衙门斜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 一个不起眼的茶客,把楼下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看到了那个大嗓门的胡子老爹,看到了那个想去青楼的大哥,也看到了萧文虎脸上那难得的笑容。 茶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放下几枚铜钱,悄悄起身,混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城郊。 那座早已废弃的破庙里。 三堂会的副堂主马彪,正坐在一堆篝火前,用一块破布,擦着手里的鬼头刀。 自从老巢被端,大部分兄弟被抓之后,他就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个亡命徒,一直躲在这里。 他对萧文虎的恨,已经到了极点。 “彪哥,消息来了!”一个探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把京兆府门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马彪擦刀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独眼里闪着一股兴奋又残忍的光。 “他爹?他大哥?” “从清河县来的?” 马彪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而扭动,露出了一个很吓人的笑容。 他一直在等机会。 等一个能让萧文虎痛苦的机会。 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马彪将鬼头刀重重往地上一插,刀身嗡嗡作响。 “传令下去!所有人准备!” 他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荡,充满了恨意。 “今晚,就去请萧大人的两位亲人,来我们这里做做客!” 第二天,天刚亮。 萧震就一脚踹开了萧文虎的书房门。 “憋死我了!”萧震吹胡子瞪眼,嗓门很大,“京城就这么点地方?还没咱清河县后山好玩!天天待在这院子里,骨头都要生锈了!” 旁边,萧文龙也探进一个脑袋,满脸期待:“就是啊二弟,带我们出去转转呗!来都来了,总不能天天看你批公文吧?” 萧文虎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揉太阳穴。 他知道,这两人是关不住的。 “行。”他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不能惹事。” “放心!”萧文龙拍着胸脯保证。 萧震则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萧文虎看着他们,心里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外面一个角落,做了一个手势。 他的眼神很冷。 计划开始了。 “郭阳,给他们备一辆马车。”萧文虎平静的说。 “是,萧哥!” …… 京城东市很热闹。 萧震和萧文龙到了这里,看什么都新鲜。 萧文龙被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吸引了,拿着一个木雕小人,正跟摊主讲价。 那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 萧震对这些小东西没兴趣,背着手在旁边等得不耐烦,嘴里不停催促。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抢东西了!” 只见几个地痞抢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包袱,推了她一把,嬉皮笑脸的准备离开。 周围的百姓都不敢出声。 “他娘的!” 萧震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他看不惯这种事。 第62章 萧哥拿亲爹钓大鱼! “你们几个小杂,给老子站住!” 萧震吼了一声,一巴掌呼了过去。 那几个地痞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三拳两脚打倒在地,丢下包袱跑了。 “姑娘,你没事吧?”萧震扶起那个少女,把包袱递给她。 “谢谢老丈,谢谢老丈!”少女不停的道谢。 而另一边正在跟摊主讲价的萧文龙,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哗啦!” 一张浸过水的大网从天而降,将还在扶人的萧震罩住了。 “爹!” 萧文龙脸色一变,刚要冲过去。 旁边那个卖小玩意的摊主,和几个看热闹的路人,突然动手了。 一股甜味冲进脑子,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没了力气,接着就昏了过去。 “快走!”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场面乱成一团。 几个大汉动作很快,把网里的萧震和昏迷的萧文龙抬上了一辆货运马车。 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冲开人群,向城外开去。 街角,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彩蝶的身影一动不动。 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大网落下的瞬间,她握着短剑的手青筋暴起。 她只需要一步,就能杀了那些人。 但是她没有动,她想起了昨天夜里,萧文虎冰冷的声音。 “让他们得手。” “我要活口,也要他们的老巢。” “这是命令。” 彩蝶松开了握剑的手,指尖有些发白。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神变冷。 她脚尖一点,悄悄跟了上去。 她没有靠近,保持着一段距离。 马车没走官道,专挑偏僻的小路。 彩蝶在屋顶和树梢间穿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在墙角或树干上,刻下一个蝴蝶标记。 那是一种追踪用的暗号。 一个时辰后。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城郊的一片乱葬岗,旁边有一座早就荒废的土地庙。 马车直接驶入了破庙的后院。 彩蝶悄悄落在远处一棵枯树上,收敛了气息。 她看到,庙里有上百号人,都带着兵器,眼神很凶。 马彪,那个独眼龙,正站在院子中央大笑。 “把他们绑结实了!等会儿,我要让萧文虎那个小杂种,亲眼看着他爹和大哥是怎么死的!” 院子里响起一阵笑声。 彩蝶的眼神很冷。 她确认了这里就是贼窝。 她退到更远的地方,从怀里取出一个很小的竹哨,含在嘴里,吹出了一段短促又尖锐的鸟鸣。 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 …… 京兆府。 书房里很安静。 萧文虎坐在公案后,手里拿着公文,眼睛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他像是在等什么。 郭阳站在他身后,手按着刀柄,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很压抑。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鸟鸣声,从远处传了进来。 声音很轻,但萧文虎听见了。 他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了变化。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 敌人落网了。 萧文虎猛的站起身,将手里的公文拍在桌上。 他眼里的杀气,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好像降了下去。 “郭阳!” “少爷!”郭阳身体一震,猛的抱拳。 萧文虎转过身,声音很冷。 “点齐人马!” “跟我去杀人!” “是!” 郭阳大吼一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命令传下,整个京兆府立刻动了起来。 但这次出动的,不是穿着官服的衙役。 后院的侧门悄然打开,一队队穿着各色短打劲装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一股狠劲,手里提着刀枪棍棒,什么兵器都有。 他们是长乐会和三合图的人,刚被萧文虎收编,有三百多个。 他们没走正门,而是分成小队,从京兆府周围的小巷子溜了出去,汇入京城的大街。 他们不吵不闹,脚步很快,路上的行人都下意识的给他们让路。 京城这些曾经的帮派分子,现在都成了萧文虎的人。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城郊乱葬岗的破庙。 …… 与此同时。 破庙里,篝火烧得很旺。 三堂会的副堂主马彪看着被粗麻绳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人,一脸得意。 是萧震和萧文龙。 马彪大笑起来,独眼里全是报复的快意:“萧文虎那个小杂种,不是挺能打吗?不是挺威风吗?” 他走到萧震面前,用鬼头刀拍了拍萧震的脸。 “老东西,你说,他要是看见我一刀刀划花你的脸,会不会跪下来求我?” 马彪笑得更厉害了:“我的人已经去京兆府送信了。我要他一个人来,不带一兵一卒,不然就等着给你们父子收尸吧!” 周围的一百多个亡命徒也跟着哄笑起来。 被绑在柱子上的萧文龙急得满头是汗,嘴里唔唔的挣扎。 他旁边的萧震却很平静,甚至有点不屑。 萧震看着马彪,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马彪脸上。 马彪的笑声停了。他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抹了把脸。 “找死!” “小子。”萧震的声音很稳,带着轻蔑。 “当年,你们那个叫赵铁拳的老大,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萧爷。” “就凭你们几个小崽子,也敢在我面前叫唤?” “绑我?”萧震嘴角一撇,“你们也配?” 这话让马彪的脸涨得通红。被一个俘虏这么羞辱,他受不了。 “好,好!”马彪气得笑了,举起鬼头刀对着萧震的肩膀,“老东西嘴硬!我今天就先砍你一条胳膊,看你还怎么嚣张!” 他正要挥刀,只听“啪”的一声,绑在萧震身上的绳子突然断了。 马彪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种江湖上常用的穿心结,萧震闭着眼都能解。他刚才一直没动,就是在用内力磨断绳子。 现在,时候到了。 萧震恢复自由,立刻就动了,速度很快。 离他最近的两个绑匪还没反应过来,萧震就猛的撞了上去。 铁山靠! “砰”的一声,一个绑匪惨叫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了下来,不动了。 接着,萧震一记直拳,带着风声砸向另一个绑匪的鼻梁。 “咔嚓”一声,那个绑匪的脸塌了下去,血从口鼻里喷出来,叫都没叫一声就倒了。 一拳就把人打死了。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爹!好样的!” 萧文龙看见了,精神大振,也学着他爹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一挣。 他没内力,但力气大。绳子被挣得嘎吱响,松动了一些。 两个三堂会的人反应过来,举刀砍向萧文龙。 萧震一步冲过去,抓住一人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刀掉了。 萧震顺手夺过刀,反手一挥,割开了另一个匪徒的喉咙。 第63章 说好的英雄救父 他砍断萧文龙身上的绳子。 “文龙,背靠我!” “好!” 父子俩立刻背靠背站好。一个空手,一个拿刀,面对十几个拿着兵器的亡命徒,一点也不怕。 庙里顿时乱成一团。 马彪看着萧震,吓得连连后退,独眼里全是害怕。 他想不通,一个乡下来的老头,怎么这么猛。 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巨响,破庙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碎了。 木屑乱飞,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拿着钢刀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萧文虎,他脸色冰冷,眼神里全是杀气。 他一进来,就看见他爹一拳把一个匪徒打飞,他哥一脚踹翻另一个的场面。 萧文虎:“……” 他身后的郭阳和彩蝶也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都愣了。 说好的英雄救父呢?这怎么看着像是来给老太爷加油的? “杀!” 萧文虎没犹豫,一声令下。 门外,三百多个憋着火的江湖人冲了进来。 里外一夹击,本来围着萧震父子的三堂会匪徒,一下子就被冲散了。惨叫声和兵器声响成一片。 这就是一场屠杀。 马彪一看情况不对,转身就想从后门跑。 他刚跑两步,一个黑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是彩蝶。 “滚开!”马彪红着眼举刀就砍。 彩蝶看都没看,身子一晃,一道剑光闪过。 “啊!” 马彪惨叫一声,右腿膝盖被刺穿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刀也掉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庙里除了萧文虎的人,没有一个能站着的。 萧震打得正高兴,一脚踩在一个还没死的匪徒胸口,准备再补一拳。 萧文虎看着毫发无伤,反而越打越精神的爹,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有点哭笑不得,喊了一声。 “爹!您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 萧震的拳头停在半空,不满的扭过头,嗓门很大:“干啥!这帮小崽子,不打死留着过年啊?” 周围,不管是京兆府的人,还是刚收编的江湖汉子,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这位老太爷,比府尹大人还要凶。 萧文虎揉了揉眉心,走到他爹面前。 “留个活口,我还有话要问。” 他指了指那个被彩蝶废了一条腿,瘫在地上发抖的马彪。 “这个是头儿,问他一个人就够了。” 萧震这才松开脚,拍了拍手上的灰,好像还没打过瘾。 “行吧,听你的。” 萧震走到萧文龙身边,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脸上全是骄傲。 “看见没?你爹我宝刀未老!” 萧文龙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的爹,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 在清河县,他们家是老大。 到了京城,他爹还是那个最能打的。 郭阳带着人上前,用特制的铁链将马彪捆的结结实实,连下巴都给卸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少爷,都处理好了。” “带回去。” 萧文虎冷冷的下令。 一行人压着俘虏,返回京兆府。 …… 京兆府,大牢。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空气里都是发霉和血腥味。 马彪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醒了过来。 他看着周围昏暗的环境,和面前面无表情的萧文虎,反而冷静了下来。 “哼,萧文虎,你别得意。” 马彪吐出一口血沫,冷笑起来。 “我告诉你,我背后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明天你全家都得给我陪葬!” 马彪觉得,自己手里握着天大的秘密,萧文虎就不敢把他怎么样。只要自己嘴硬,背后的人一定会来救他。 萧文虎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对身后的郭阳吩咐了一句。 “郭阳。” “少爷,我在。” “你以前在血手帮,是怎么审问叛徒的?” 郭阳的嘴角勾起,眼神变得有些吓人。 “回少爷,我们有十八套法子,保证让他把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说出来。” “好。” 萧文虎点点头,转身就往牢房外走。 “给你半个时辰。” 他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回来的时候,要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东西。” “是!” 郭阳兴奋的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针,还有几个装着药水的小瓷瓶。 马彪看到那些东西,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官府!你们不能用私刑!” 他开始害怕了。 郭阳没理他,只是拿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又沾了点绿色药水。 他走到马彪面前,捏开他的手掌。 “放心,彪哥。” 郭阳的声音很温柔,但听在马彪耳朵里,却比魔鬼还可怕。 “我们萧哥说了,要留你一条命去刑部作证。” “所以,我不会让你身上有任何外伤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是可能会……有点痒。” 话音落下。 那根沾着药水的银针,被他轻轻的,扎进了马彪的指甲缝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大牢最深处传了出来,让外面守着的衙役们都打了个冷颤。 半个时辰后。 萧文虎准时回到了牢房。 郭阳正拿着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里的银针。 木架上的马彪,浑身是汗,整个人都湿透了。他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精神明显垮了。 看到萧文虎进来,马彪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阎王,嘴里含糊不清的哭喊着。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萧文虎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 “是……是仙师!”马彪再也撑不住,把所有秘密都吼了出来。 原来,三堂会早就不是单纯的京城帮派了。 他们暗中投靠了滇南的一位土司王。 而那位土司王,派来了一个代号仙师的联络人,在京城遥控指挥。 太子,只是他们合作的其中一个对象。 “这次绑架你家人,不是我的主意,是仙师的命令!” 马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仙师说,你在京城碍了他的事,必须除掉。但他又说,直接杀了你,动静太大,容易引火烧身。” 第64章 唯一的活口死了! “所以,他想出了一个计划!” “在琼林宴之前,杀了你的家人,嫁祸给京城的其他帮派,挑起整个京城官府和江湖的大火并!” “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这场混乱里,没人会再关注漕运,也没人会关注滇南。” “然后,他就可以趁着琼林宴那天,进行他的大动作!” 琼林宴。 又是琼林宴。 萧文虎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琼林宴是皇帝为新科进士举办的庆功宴,届时,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会出席。 那将是整个京城防备最松懈,也最混乱的一天。 如果仙师选择在那天动手…… 后果不堪设想。 “仙师在哪?他长什么样?”萧文虎追问。 “我不知道!”马彪疯狂的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每次都是通过密信给我下命令!我们只在城郊那个破庙里交接信件!” 萧文虎站起身,不再看马彪一眼。 “郭阳,带人,跟我回破庙!” 半个时辰后,城郊破庙。 萧文虎带着人,几乎把整个破庙都翻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彩蝶,走到了大殿正中那尊半塌的佛像前。 她伸出手,在布满灰尘的佛像底座上,轻轻敲了敲。 声音不对。 是空的。 郭阳立刻带人上前,几个人合力,将沉重的佛像挪开。 一个用石板盖住的暗格,出现在众人面前。 暗格里,只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萧文虎接过信,撕开封口。 信上的字,写的很有力道,但内容让萧文虎的眼神瞬间变了。 “马彪吾徒,依计行事,待琼林宴之日,静候下一步指令,届时,京城乱,大事可成。” 落款,只有一个字。 仙。 人证、物证,俱全。 “回府!” 萧文虎捏着那封信,声音冰冷。 他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远远超出了京兆府能处理的范围。 这背后牵扯到的,是意图谋反的土司,是手眼通天的神秘组织,甚至可能还有朝中的高官。 必须立刻上报。 当天下午,萧文虎亲自押着已经废了的马彪,带着那封关键的密信,以及所有口供,前往刑部。 刑部尚书王承恩,就是之前被太子牵连,关了一段时间又被放出来的那位。 官职虽然降了,但位置还在。 他看到萧文虎送来的卷宗和人证,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保证一定会严加看管,彻查到底。 做完交接,萧文虎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当天深夜。 京兆府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开门!快开门!” “刑部尚书王大人,有紧急要事求见府尹大人!” 萧文虎刚准备睡下,听到通报,心里咯噔一下。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到前厅。 只见刑部尚书王承恩,穿着一身便服,连官帽都没戴,头发散乱,满脸惊恐的冲了进来。 王承恩一见到萧文虎,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发抖。 “萧大人,出大事了!” 他抱着萧文虎的腿,话都说不清楚了。 “马彪……马彪他……就在半个时辰前,在刑部天牢里,七窍流血,死了!” “什么!” 萧文虎一把推开王承恩,眼神冰冷。 人又死了,而且还是刚交到刑部就死了。 萧文虎来不及多想,抓起旁边的外袍套在身上,大步往外走。 “备马!立刻去刑部!” 夜风很冷。 萧文虎带着郭阳和十几个亲随,骑着快马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飞奔,马蹄声显得很急。 刑部大牢。 这里的守卫比京兆府的大牢更森严,但现在,空气里全是慌乱的气氛。 王承恩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在前面带路,领着萧文虎穿过一道道铁门,直接去了最里面的死囚牢。 “萧大人,您看……真的不关下官的事啊!” 王承恩指着牢房里的情景,声音带着哭腔。 牢房里点着很多火把,把里面照得很亮。 马彪还被绑在木架上,头歪在一边,眼睛瞪得很大,七窍都流出了黑血。 这种死法,和聚宝赌坊那个账房先生张茂完全一样。 在马彪的脚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是一个穿着狱卒衣服的男人,胸口插着一把腰刀,血流了一地,早就没气了。 “就是他!” 王承恩指着那个死掉的狱卒,急着解释,想把责任推干净。 “这个天杀的!他负责给马彪送晚饭,谁知道他竟然在饭里下毒!旁边的兄弟发现不对,立刻拔刀将他就地格杀了!” “可……可还是晚了一步!马彪毒性发作太快,根本来不及救啊!” 王承恩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好像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萧文虎没听他啰嗦。 他先是走过去检查了马彪的尸体。 是同一种剧毒,发作很快,没得救。 然后,萧文虎又走到了那个死掉的狱卒旁边。 郭阳想上前,被他用一个手势拦住了。 萧文虎亲自蹲下身子打量尸体。 王承恩说他是被当场杀死的,但萧文虎看出了问题。 这人身上只有胸口一处刀伤,一刀就死了,伤口很干净。 这不像是打斗,倒像是有人故意杀他灭口。 萧文虎伸手,掰过狱卒的头。 在火光下,他看到狱卒的耳后根有一个很小的刺青。 那不是三堂会的蝴蝶,而是一条盘着的小黑蛇。 萧文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又捏了捏狱卒的手腕和脚踝,感觉骨头比普通中原人要粗大一些。 这是个滇南人。 这是一个伪装成狱卒的滇南死士。 萧文虎慢慢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他以为把人交给刑部就没事了,没想到敌人的手伸得这么长,连守卫森严的刑部天牢都能安插自己的人进来杀人灭口。 那个所谓的仙师和滇南土司的势力,在京城扎根的深度,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这已经不只是渗透,他们简直把京城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想到这里,萧文虎心里一沉,为自己的大意感到后怕。 “萧……萧大人?” 王承恩看着萧文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小声的叫了一句。 萧文虎没有理会他。 他重新蹲下,开始搜查这个滇南死士的身体。 既然是死士,身上应该不会带太多东西。 但他还是想找找看,希望能发现点线索。 他伸手探进死士的怀里。 入手一片冰凉。 他摸出来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铁令牌,差不多有巴掌大,很重。 令牌正面刻着一条毒蛇和一只蝎子互相缠绕撕咬的图案,看起来很邪门。 第65章 二十年的血海深仇! 蛇蝎令牌! 看到这块令牌,萧文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七八岁。 他的爷爷,镇守北疆的威武将军萧战,就是被人诬告私通外敌、倒卖军械,才被押回京城问斩的。 萧文虎清楚记得那个雨夜,一队士兵冲进将军府,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母亲抱着他和大哥,跪在冰冷的雨水里哭喊。 而那个带队的校尉,腰上就挂着一模一样的,黑铁蛇蝎令牌! 那个校尉当时还拿着令牌在他年幼的眼前晃了晃,用一种看笑话的语气说: “小崽子,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萧家通敌的罪证!” “你爷爷,死得不冤!” 原来是他们。 竟然是他们。 爷爷的冤案,太子的谋逆,滇南土司,还有三堂会的刺客,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现在全被这块铁牌串了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几件独立的案子,而是一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置的大阴谋,一个害得萧家家破人亡,甚至想要颠覆整个大乾的阴谋。 真相,终于露出了它最血腥的一角。 萧文虎攥紧了手里的黑铁令牌,指节都发白了。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身上的杀气让整个牢房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王承恩被他这个样子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郭阳也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这样,紧张的按住刀柄,上前一步叫道:“少爷?” 萧文虎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只是低着头,死死盯着手里的令牌,像是要把那块牌子看穿。 郭阳紧张的喊了一声,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他从来没见过萧文虎这个样子,那眼神里混合着痛苦和恨意,像是要毁掉眼前的一切。 萧文虎没有回应。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二十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一幅幅带血的画面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那座威武的将军府,被无数举着火把的士兵包围。 他想起了那个带队的校尉,一脚踹开大门,脸上满是猫捉老鼠一样的戏弄。 他想起了母亲抱着他和大哥,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哭喊着父亲和爷爷的名字。 那个校尉从怀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黑铁令牌,在他年幼的眼前晃了晃。 令牌上,那条毒蛇和蝎子互相撕咬的图案,在火光下看着很吓人。 校尉嘲弄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 “小崽子,看清楚了!” “这就是你们萧家通敌的罪证!” “你爷爷,死得不冤!” …… 原来是他们! 爷爷被诬陷倒卖军械,满门抄斩。 太子如今走私军械,意图谋逆。 一样的罪名,一样的手段。 三堂会的蝴蝶刺青,那个从滇南来的神秘仙师,太子府的死士,还有眼前这个死掉的狱卒耳后的蛇形刺青。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现在,都被这块蛇蝎令牌死死的串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的阴谋,不仅害得他萧家家破人亡,如今还想颠覆整个大乾。 二十年的血海深仇! 真相,终于露出了它最血腥的一角。 “嗬……嗬……” 萧文虎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攥着令牌的手,指节因为太用力已经发白,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 “萧……萧大人……饶命……饶命啊!” 瘫坐在地上的刑部尚书王承恩,被萧文虎的样子吓破了胆。 他以为萧文虎要在这里大开杀戒,连自己也要杀了,裤裆一热,一股骚臭味瞬间在牢房里散开。 他竟然被活活吓尿了。 “少爷!” 郭阳见情况不对,马上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王承恩和萧文虎之间。 他不敢碰萧文虎,只能大声喊道:“少爷!您冷静点!” 这一声喊,让萧文虎猛的一颤,眼里的血色退去了一点。 对。 冷静。 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 仇人藏在暗处,势力很大,自己要是失控,只会掉进他们的圈套,重蹈爷爷当年的覆辙。 萧文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那股怒火和杀意压了下去。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跟这块令牌的关系。 这是他萧家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复仇的底牌。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的将那块还有点烫的蛇蝎令牌,慢慢的收进了怀里。 动作很稳,好像刚才那个杀气冲天的男人,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牢房里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郭阳和那些狱卒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一个个后背都湿透了。 萧文虎动了。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在地上,一身尿骚味的王承恩。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冰冷,甚至比平时更冷。 “王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本官将要犯交给你刑部看管。” “不到三个时辰。” “狱卒被杀,人犯暴毙于天牢之内。”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刑部天牢,防务竟跟纸糊的一样。” “看来,王大人你这刑部尚书的位置,坐得太安稳了。” 王承恩浑身一哆嗦,脸色灰败。 他知道,自己完了。 萧文虎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好像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转身,大步向牢房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留下最后一句话。 “这件事,我会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的,禀报陛下。” 说完,他再不停留,带着郭阳,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尽头。 只留下王承恩一个人,瘫在恶臭的尿液里,眼神空洞。 走出刑部大牢,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 萧文虎抬起头,看着京城漆黑的夜空。 他把手按在胸口,感受着怀里那块令牌冰冷的轮廓。 这个仇,他要报。 所有参与过二十年前那场冤案的人,所有跟这块蛇蝎令牌有关的人。 他要一个一个,把他们全都揪出来。 然后,连本带利的,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66章 你身上有死人味! 回到京兆府时,天还没亮。 夜里的风很冷。 萧文虎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衙役,一句话没说的往后院走。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郭阳跟在萧文虎身后,看着自家少爷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后院,客房的灯还亮着。 萧文虎的脚步停了一下。 他推开院门,看见父亲萧震和大哥萧文龙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上还温着一壶酒。 看到他回来,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萧文虎的声音有点沙哑。 “等你。”萧震的回答很简单。 萧震走到萧文虎面前,没问他去了哪,也没问他办了什么事,只是凑近了,在萧文虎的身上闻了闻。 然后,萧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盯着自己的二儿子,沉声问道:“又去杀人了?” 萧震的话一出口,萧文虎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没想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被父亲闻了出来。 “爹,您说什么呢,我只是去处理了一桩案子。” 萧文虎脸上挤出个笑,不想让家人卷进这些事里。 “旧案?”萧震哼了一声,不信。 “是啊二弟,看你累的。” 大哥萧文龙走过来,一把搂住萧文虎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 “有事跟大哥说,谁敢欺负你,大哥帮你去砍了他!”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让萧文虎紧绷的身体松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后背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怀里的蛇蝎令牌冰冷,硌着他的胸口。 萧文虎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父亲和大哥,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只要他们还在京城,就等于把这个弱点摆在了所有敌人的面前。 那个神秘的仙师,那个拿着蛇蝎令牌的组织,连刑部天牢都能混进去杀人。 绑架他的家人来威胁他,这种事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萧文虎胸口一闷,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二子。” 萧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人的眼神很利,死死的盯着他。 “你别想骗我。” “你身上有血腥味,很浓。” “还有死人味。” 萧震的声音压的很低,语气却很肯定。 “你爹我玩了一辈子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这味道,我比谁都熟。” “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萧文虎心里一紧。 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父亲的经验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 但他不能说。 二十年前的仇,一旦说出口,以父亲和大哥的脾气,肯定会留下来跟他一起报仇,那样只会更危险。 “爹,您想多了。” 萧文虎深吸一口气,把话题岔开。 “就是些不知死活的混混,已经解决了。” 他推着父亲和大哥的肩膀,往房间里走。 “夜深了,你们也累了一天,赶紧去休息吧。” “明天,我带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尝尝这里的烤鸭。” 萧震还想再问,但看到萧文虎脸上的疲惫,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啊,自己小心。” “嗯。” 等家人都回房睡下后,整个后院终于安静了。 萧文虎一个人回到书房,没有点灯。 他坐在椅子上,借着窗外的月光,从怀里掏出了那枚蛇蝎令牌。 令牌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二十年前的冤案,萧家的血债,现在又加上了家人的安危。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萧文虎清楚,在解决掉所有敌人之前,父亲和大哥在京城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必须让他们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萧文虎握紧了手里的令牌,冰冷的铁器硌得他手心生疼。 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身前的地上照出一块光斑。 他缓缓摊开手掌。 那枚冰冷的蛇蝎令牌正躺在他的掌心。 在月光下,能看到令牌上蛇蝎互相撕咬的图案。 萧文虎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所有跟这块令牌有关的人都杀了。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爷爷当年就是太过刚直,才会被人害死。 萧文虎不能犯同样的错误,萧家不能再被灭门一次。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这个组织,二十年前能扳倒手握重兵的威武将军。 二十年后能控制太子,把他当成走私军械和毒品的棋子。 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报复萧家。 倒卖军械,私运幻蝶草,勾结滇南土司,在京城安插无数死士…… 这些事,都是在动摇大乾的根基。 这个盘踞了二十年的组织,想要颠覆整个天下! 想明白这点,萧文虎的心跳反而平稳了一些。 这不只是萧家的私仇,也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危。 他的敌人,不只是凶手,还是叛国逆贼! 他的目标,从为家族报仇,变成了为国除贼。 萧文虎猛的睁开眼,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火苗亮起,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他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笔,蘸满了墨。 笔尖悬在纸上,没有立刻落下。 萧文虎在脑子里,把所有线索和敌人都重新过了一遍。 片刻之后,他落笔了。 纸上出现了几个名字。 太子陆显。 三堂会。 滇南土司。 仙师。 最后,他重重画出了那个蛇蝎缠绕的图案。 他看着这几个名字,眉头紧锁。 太子只是个棋子,随时可以被牺牲。 三堂会是他们养在京城的一条狗。 真正的核心是那个仙师,是背后的滇南土司,是这个拥有蛇蝎令牌的组织。 敌人太强,盘根错节,藏在暗处,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只靠他自己,根本动不了这棵经营了二十年的大树。 他需要帮手。 萧文虎的笔,在纸的另一边,又写下了几个名字。 庆妃。 她有血仇,在宫里有地位,是个天然的盟友。 二公主陆琳。 她正直,手上还有“如朕亲临”金牌,能代表皇帝的意志,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耿精忠国公。 这位国公爷手握京城兵权,是皇帝的死忠,只要证据确凿,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最后,萧文虎的笔尖,停在了纸张的最上方。 他写下了两个字。 陛下。 景帝才是最强的后盾,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绝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动摇江山。 第67章 从复仇到护国! 一个计划在萧文虎的脑中成型。 蛇蝎令牌是底牌,现在不能暴露。 这是唯一能把二十年前的冤案和现在的谋逆案联系起来的东西。 他要做的,是顺着仙师这条线,把背后的人一点点都挖出来。 让他们自己在琼林宴那天,把所有罪证都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壮大自己的实力。 京城的地下势力必须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长乐会和三合图的整合只是开始。这股力量要成为他的刀和耳朵。 清河商号也要尽快扩张,既要赚钱,也要成为他的情报网。 夜色开始变淡。 萧文虎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布局,心里舒畅了不少。 他走到门边,轻轻拉开房门。 “郭阳。” “少爷!” 守在院子里的郭阳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去,给我办几件事。”萧文虎的声音很低,但带着命令的口吻。 “第一,从今天起,让彩蝶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父亲和大哥。他们不能离开京兆府半步。就说外面乱,我怕他们出事。” “第二,把我们所有的人手都撒出去,给我查!查二十年前,所有跟‘蛇蝎令牌’有关的案子,就算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也不能放过!” 萧文虎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好的图样,递给郭阳。 图上正是那个蛇蝎缠绕的图案。 “尤其是当年威武将军萧战的案子,给我从头到尾,把所有卷宗,所有经手人,再查一遍!” 郭阳接过图样,虽然不明白少爷为什么突然要查二十年前的旧案,但他没有多问。 “是,少爷!”郭阳重重点头,将图样小心收好。 “去吧。” 郭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天边已经有了一丝光亮。 新的一天要来了。 萧文虎回到书房,把那张写满计划的纸凑到油灯上点燃。 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看着纸张烧成灰烬。 他重新将那块冰冷的蛇蝎令牌藏进怀里。 冰冷的铁器贴着皮肤,时刻提醒着他,那段被鲜血浸透的过去。 复仇和护国是同一件事。 从今天起,他一步都不能走错。 萧文虎吹熄油灯,推开窗。 清晨的冷风吹了进来,吹动了他的衣袍。 第二天,金銮殿。 天还没亮透,文武百官就都到齐了。大殿里气氛很压抑。 很多人都听说了昨晚刑部天牢的事。 唯一的活口,死了。 大家都在想,这事会怎么收场,责任会算到谁头上。 不少人的目光,都偷偷瞟向了站在武官队列前排,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京兆府尹,萧文虎。 他今天穿了一身新的四品官袍,脸色本就没什么血色,这么一衬,看着更冷了。 萧文虎静静的站在那里,对周围的目光一点反应都没有。 早朝照常进行。 流程走到最后,当值太监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还没落。 太子一党的都察院御史张承,立刻快步走出队列,“噗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中央。 他举着笏板,声音里满是委屈:“陛下!臣有本要奏!” “臣要弹劾京兆府尹萧文虎,罔顾国法,滥用私刑!” 来了。 萧文虎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承接着说:“陛下,漕运谋逆大案的人证马彪,昨夜在刑部天牢死了!根据调查,这人被送进刑部前,就在京兆府受过重刑,已经神志不清,浑身是伤!” “萧文虎为了快点结案,用酷刑逼供,手段太狠了,导致人证死亡,线索全部中断!”张承越说越激动,“这不光是丢了官府的脸,更是践踏国法!我请求陛下严惩萧文虎!” 说完,他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紧接着,太子少傅李岩松也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这老头是太子的心腹,在朝中学生很多。 李岩松也跪下了,对着景帝拱手:“陛下啊!张御史说的句句是实情!我大乾向来以仁孝治国,什么时候出过这种用酷刑的官?” “京兆府就在天子脚下,萧文虎这么干,传出去让老百姓怎么想?” “我请求陛下,撤了萧文虎的职,把案子交给大理寺和都察院重审,必须查个清楚!” 他话音一落,又有七八个官员跟着跪下,一起喊:“臣等附议!” 这阵仗,是要把萧文虎往死里整。 太子陆显站在龙椅旁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把水搅浑,让萧文虎背锅。 人死了就死了,但酷吏这个罪名,能毁掉萧文虎之前的所有功劳。 龙椅上,景帝看不清表情,只是淡淡的问:“萧文虎,他们都在弹劾你,你有什么想说的?” 萧文虎这才动了。 他慢慢走到大殿中间,在那群跪着的官员面前站住。 他没急着说话,只是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卷宗。 那是一份交接文书。 “回陛下,”萧文虎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臣,无话可说。”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愣了。 太子那边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以为他认罪了。 可萧文虎的下一句话,让他们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刑部尚书王大人。” 萧文虎转过头,目光冷冷的盯着队列里发抖的王承恩。 被他点到名,王承恩浑身猛的一颤,差点瘫在地上。 萧文虎举起手里的文书,对着龙椅,也对着所有官员。 “这是京兆府和刑部交接人犯的文书,上面有刑部官员的画押,还有王尚书你的大印。”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全是质问的口气。 “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昨天申时,京兆府移交人犯马彪一名,人身体好好的,脑子也清楚,问什么都能回答!” “人,是活蹦乱跳交给刑部的。” 萧文虎往前走了一步,王承恩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从申时到亥时人死,才过去两个多时辰!” “我想问问王尚书,”萧文虎的声音很冷,“你刑部守卫最严的天牢,是纸糊的吗?” 这句话一出,大殿里所有人都懵了。 王承恩的脸一下子白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人是在你刑部死的! 你刑部才是第一责任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从萧文虎身上,转到了王承恩身上。 那些目光看得王承恩浑身难受。 萧文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每个字都让太子党的人心惊肉跳。 第68章 朝堂对喷! “或者说,”萧文虎的目光扫过李岩松和张承,最后回到王承恩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刑部里面,早就混进了反贼的同伙?你们内外勾结,杀人灭口!” “这事要是不严查,京城的安全怎么办?国法还有用吗?陛下的安全谁来保证?” 最后几个字,萧文虎是吼出来的。 这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罪名从滥用私刑,直接变成了内外勾结,威胁皇帝的谋逆大罪。 “放肆!” 龙椅上的景帝猛的一拍扶手,大吼一声。 皇帝一发火,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动。 所有官员,包括太子陆显在内,全都吓得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承恩!”景帝的声音冷得吓人。 “噗通!” 王承恩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臣……臣在……” “好!好一个刑部尚书!”景帝气笑了,“朕把国法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的?天牢里人犯死了,你当朕是死的吗?!” “来人!” “将王承恩给朕拖下去!革去尚书一职,停职反省!抄没家产!” 王承恩的求饶声很快被殿前武士堵住嘴,直接拖了出去。 大殿里,安静得可怕。 太子那伙人个个脸色铁青,身体发抖。 他们谁都没想到,本来是想整萧文虎,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就把局势翻了过来,自己这边还折进去一个尚书。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景帝的火气还没消。 他的目光扫过跪着的大臣,最后停在大理寺卿身上:“大理寺卿!” “臣在!” “朕命你马上接手这个案子,给朕彻底查!从刑部天牢开始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朕眼皮底下杀人灭口!你把刑部给我翻个底朝天,一只耗子都不能放过!” “臣……遵旨!”大理寺卿冷汗直流,重重磕头。 一场朝堂上的风波,就这么结束了。 退朝后,官员们陆续走出大殿,很多人再看萧文虎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害怕。 李岩松和张承跟萧文虎擦肩而过,两个人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 萧文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只是在错身的一瞬间,他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想跟我玩朝堂争斗?你们,还嫩了点。” 萧文虎刚走出殿门,一个内侍就小跑了过来,恭敬的说: “萧大人,陛下有旨,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 萧文虎停下脚步。 内侍又转向他身后的两个人。 “耿国公,李丞相,陛下也请二位一同前往。” 耿精忠国公点点头,走了过来。丞相李文通也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不出在想什么。 萧文虎看了一眼这两人。一个是手握京城兵权的国公,一个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再加上自己。他明白,陛下这是要摊牌了。 …… 御书房。 屋里点着檀香,但气氛很沉重。 景帝换了身常服,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他虽然看着有些累,但眼睛却很亮。 “都坐吧。” 景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人谢恩坐下。 景帝没说废话,目光越过耿精忠和李文通,直接看向萧文虎。 “萧文虎。” “臣在。” “你来说说。”景帝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仙师和滇南的事,你怎么看?” 耿精忠和李文通都看向了萧文虎。他们知道,皇帝这是在考验他。 萧文虎站起身,拱手道: “回陛下,臣认为,这事不只是漕运贪腐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里,听得很清楚。 “从三堂会到聚宝赌坊,再到刑部天牢杀人灭口,敌人做事又狠又绝,不留一点痕迹。” “这说明他们在京城的关系网很大,朝廷里都有他们的人。” “他们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钱。” 萧文虎抬起头,迎着景帝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 “他们私运幻蝶草,倒卖军械,还勾结滇南土司,在京城安插了那么多死士。”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目的。” “他们想在京城搞出大乱子,动摇大乾的根基!” 萧文虎说完,御书房里没人说话。 丞相李文通的眼皮跳了一下,耿精忠国公的脸色也变得很严肃。 “陛下!” 耿精忠也站了起来,声音洪亮。 “萧大人说的没错!” “臣在北疆这么多年,和南疆的将领也常有联系。最近两年,滇南边境的土司部落很不老实,经常闹事。” “南疆守将几次上书请求增兵,都被太子以国库空虚的理由给驳回了!”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萧文虎心里一沉,敌人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大乾的边防上。 景帝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慢慢转向一直没说话的丞相李文通。 “李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李文通连忙起身,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恭敬的说: “回陛下,老臣认为这事太大了,必须严查到底!不管查到谁,都不能放过!” 李文通说的倒是大义凛然,但萧文虎听出来了,这老狐狸说了半天,全是些不会出错的废话,关于太子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景帝看着他,没说话,眼神让人看不透。 御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景帝突然笑了。笑得让人发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好,很好。” “既然他们都喜欢在暗地里搞鬼。” 景帝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那朕,就给他们搭个台子,让他们好好唱一出戏!” 他猛的转过身,威严的说: “传旨!” “半个月后,在琼林苑,再开琼林宴!” 再开琼林宴? 这话一出,耿精忠和李文通都有些吃惊。 景帝没理会他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次琼林宴,一是为了给耿爱卿接风,表彰你镇守北疆的功劳。” “二是为了给新科进士庆功,显示我大乾爱才之心。” 说到这里,景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至于第三点嘛……” “朕,倒要亲眼看看!” “到底是谁,想在京城里唱这出改朝换代的大戏!” 萧文虎瞬间明白了。 皇帝的胆子太大了!他这是要把整个京城当成棋盘,设下一个大圈套!他要把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引进来,然后一锅端了! 景帝的目光最后落回萧文虎身上,眼神里满是信任。 “萧文虎!” “臣在!” “这次琼林宴,苑内由羽林军负责。” 景帝一锤定音。 “琼林苑外围三里,全部交给你京兆府!朕给你调兵的权力,京城巡防营五千人,都归你管!” 第69章 就等鱼儿来! “朕只有一个要求。” 景帝死死盯着他。 “万无一失!” “到时候,没有朕的允许,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琼林苑!” 萧文虎的心跳快了一拍。 调兵权!节制巡防营! 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已经和皇帝绑在了一起,成了皇帝手里那把最锋利的刀。 “臣,领旨!” 萧文虎单膝跪地,声音很有力。 从御书房出来,萧文虎的脚步很稳。 耿精忠国公和丞相李文通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耿精忠走过来,重重拍了拍萧文虎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那力道里,全是信任和赞许。 李文通则只是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就坐上自己的轿子,慢悠悠的走了。 萧文虎看着李文通远去的背影,心里很平静。 这个老狐狸,永远都是这样,不站队,也不表态,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萧文虎没时间去管他。 皇帝给了他五千兵马的调动权,把整个琼林苑外围的安全都交给了他。 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能压死人的担子。 他必须把所有能用的力量,都拧成一股绳。 “回府!” 萧文虎翻身上马,对着郭阳冷冷的说了一句,便一夹马腹,朝着京兆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京兆府,后院。 一间偏厅里,气氛有些压抑。 长乐会老大钱通,和三合图龙头孙霸,正坐立不安的喝着茶。 他们不知道萧大人为什么突然又把他们叫来。 自从上次被收编后,他们手下的兄弟都老实了很多,每天在京兆府登记,领着钱粮,虽没了以前的威风,但日子过得安稳。 他们生怕又出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 偏厅的门被推开。 萧文虎穿着官袍,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朝堂上的威严。 郭阳跟在他身后,像一尊铁塔,进来后就把门关上了。 钱通和孙霸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大人。” “坐。” 萧文虎走到主位上坐下,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 “半个月后,琼林苑,再开琼林宴。” 这话一出,钱通和孙霸都愣了一下,不明白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萧文虎没理会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到时候,京城里所有想闹事的人,都会去那里。” “你们的任务,就是帮我把这些人,一个不留的,全都按死在琼林苑。” “轰!” 这话就像一个炸雷,在钱通和孙霸的脑子里炸开了。 两个人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琼林宴! 那是什么地方? 去的都是皇亲国戚,满朝文武!能在那里闹事的,会是普通人吗? 这等于是让他们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去跟朝廷里的大人物对着干! 钱通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开口。 “大……大人……这……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孙霸也跟着点头,脸上全是为难和恐惧。 “是啊大人,我们手下那帮兄弟,都是些街头混混,跟官府斗,那不是找死吗?我们……我们没这个胆子啊……” 他们怕了。 他们以为归顺了萧文虎,就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富家翁。 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要被拉出去当炮灰。 “送死?” 萧文虎看着他们两个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笑。 “你们以为,现在躲在京兆府里,就安稳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偏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三堂会的下场,你们忘了?” 钱通和孙霸的身体猛的一抖。 怎么可能忘。 三堂会,曾经京城势力最大的帮派,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老巢被端,头目被抓,剩下的残余也被萧文虎带人杀得干干净净。 “我告诉你们。” 萧文虎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三堂会背后的人,就是这次要在琼林宴上动手的人。” “不把这些藏在暗处的根子彻底烂掉,整个京城,谁都别想安生!” “你们以为投靠了我,他们就会放过你们?” 萧文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寒意。 “到时候,他们第一个要清理的,就是你们这些叛徒!”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钱通和孙霸的头顶浇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彻骨的恐惧。 是啊。 他们已经上了萧文虎的船,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他们就是叛徒。 萧文虎要是倒了,他们绝对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这已经不是想不想干的问题了。 而是不干,就得死! 看着两人变幻的脸色,萧文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抛出了诱饵。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卖命。” 他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办好了,就是天大的功劳。” “你们手下那些兄弟,只要这次表现好的,我会亲自写推荐信,让他们进巡防营,从此吃上皇粮,光宗耀祖。” 吃皇粮! 这三个字,让钱通和孙霸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对于他们这些混江湖的来说,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萧文虎看着他们的反应,又加了一把火。 “至于你们两个……” 他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我名下的清河商号,给你们一人半成的干股。” “以后,你们就是正经的皇商。每年年底,什么都不用干,等着分红就行。” 半成干股! 钱通和孙霸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清河商号现在是什么规模? 整合了长乐会和三合图的所有生意,还拿下了漕运的一部分线路,每天的流水都像淌金子一样。 半成的干股,那得是多少钱? 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一边是粉身碎骨的死路。 另一边,是封妻荫子,富贵荣华的光明前程。 怎么选,已经不用再犹豫了。 “噗通!” 钱通和孙霸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犹豫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豁出去的狠厉和兴奋。 “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声音,铿锵有力。 从这一刻起,京城上百年的地下势力,才算真正被萧文虎捏在了手里。 “好。” 萧文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 他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卷巨大的图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无比精细的,琼林苑周边的地形图。 “现在,我来布置任务。” 第70章 我陪你们玩到底! 萧文虎的手指,点在了地图的中心,琼林苑主殿的位置。 “郭阳,你亲自去挑人。从我们收编的人里,挑出三十个身手最好,脑子最灵光的,伪装成新招的酒楼伙计,混进宴会内场。” “是,少爷!”郭阳抱拳领命。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萧文虎的目光转向郭阳,“贴身保护庆妃娘娘和耿国公,他们要是出一点事,我拿你是问!” “是!” 接着,萧文虎的手指,从琼林苑向外划开,覆盖了周围所有的街道和巷子。 “钱通,孙霸。” “在!” “你们把手下三百多号兄弟,全都给我撒出去!” 萧文虎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明天开始,这片区域里,所有的小贩、车夫、脚夫、茶馆伙计、青楼龟公……都必须是我们的人!” “我要你们给我织一张网,一张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情报网!” “宴会那天,任何一个陌生面孔,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钱通和孙霸看着地图上那片巨大的区域,心头震撼。 他们这才明白,萧文虎的野心有多大。 他这是要将整个京城的半个东城,都变成他的眼睛和耳朵。 “听明白了没有!”萧文虎的声音陡然提高。 “明白!” 两人身体一震。 等钱通和孙霸带着满心的震撼和兴奋离开后,偌大的偏厅里,只剩下了萧文虎和郭阳两个人。 屋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刚才那番豪言壮语而变得轻松。 反而,更加凝重。 萧文虎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重新走回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郭阳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你觉得,光靠他们,够吗?”萧文虎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郭阳想了想,实话实说:“回少爷,钱通和孙霸那些人,在街面上打探消息,当个耳目还行。真要让他们上阵杀敌,对付的还是朝中势力,恐怕……不够看。” “没错。” 萧文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伸出手,将郭阳叫到身边,指着地图上几个被他用朱笔圈起来的地方。 那几处,都是琼林苑外围一些不起眼的建筑。 有一座废弃的戏楼,一间临街的阁楼,还有一处被高墙围起来的僻静院落。 “这些地方,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 萧文虎的声音很冷,像是在讲解一盘棋局。 “视野最好,也最隐蔽。” “如果太子想在宴会那天动手,制造混乱,在外围设下埋伏,这里,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郭阳看着那几个红圈,心里一凛。 他瞬间明白了。 刚才布置给钱通和孙霸的任务,织起那张覆盖半个东城的情报网,都只是外围。 是第一层防御。 而这几个地方,才是真正可能藏着杀招的死地! “少爷的意思是……” “我要你,亲自带人去摸清楚。”萧文虎转过身,死死盯着郭阳。 “今晚就去。” “我要知道,这些地方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搜!连一块砖头都不能放过!”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任务。 一个极其危险,随时可能送命的任务。 郭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涌起一股战意。 他知道,少爷这是把最重要,也最信任的事情交给了自己。 “是,少爷!” 郭阳没有半句废话,重重抱拳,眼神坚定。 “我保证,天亮之前,给您一个准信!”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郭阳消失的背影,萧文虎缓缓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整个京城,现在就是一盘棋。 而他,已经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 …… 子时。 夜色如墨。 几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在京城东区的屋顶上飞速穿行。 为首的,正是换上了一身紧身夜行衣的郭阳。 他身后跟着的五个人,都是从血手帮的老人里挑出来的,个个都是潜行暗杀的好手,手上都沾过血。 他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官兵和打更的更夫,动作轻盈,落地无声。 很快,一行人就潜入到了萧文虎标记的那片区域。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那座早已废弃的戏楼。 戏楼很高,矗立在黑暗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郭阳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郭阳自己则像一只壁虎,贴着戏楼最阴暗的墙角,几个起落,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三楼的屋檐。 他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朝着屋顶望去。 一看之下,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屋顶上,竟然趴着一整队士兵! 足足有十几个人! 他们全都穿着羽林军的制式铠甲,手里端着寒光闪闪的军用强弩,一动不动的埋伏在瓦片之间,与黑暗融为一体。 羽林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负责的是皇宫和琼林苑内场的守卫,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外围的民房上! 郭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混迹江湖多年,杀人无数,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 他能感觉到,这些“羽林军”不对劲。 他们身上那股子肃杀之气,根本不是普通守卫该有的。 那是在死人堆里才能练出来的杀气! 郭阳不敢大意,他换了个角度,借助对面酒楼灯笼的微光,仔细观察着。 很快,他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对面那栋被少爷标记出来的阁楼里,同样埋伏着一队人! 装束一模一样! 而他们的目标…… 郭阳顺着那些强弩的方向看去。 弩箭对准的,不是外面可能来犯的敌人。 而是……琼林苑宴会大厅唯一的出口! 郭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这不是防御! 这是陷阱! 一个准备屠杀的死亡陷阱! 他甚至能想象到,琼林宴结束,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从大门鱼贯而出的时候,这两处制高点的淬毒弩箭,会像死神的镰刀一样,将所有人都覆盖进去! 太子疯了! 他这是要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杀光! 郭阳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个发现太可怕了。 他对着已经潜伏到位的几个手下,比了一个紧急撤退的手势。 几道黑影,来得悄无声息,退得也无影无踪。 …… 一刻钟后。 京兆府,书房。 萧文虎还坐在那里,面前的油灯火苗轻轻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咚咚。” 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 “进来。” 第71章 公主深夜来访! 郭阳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 他关上门,快步走到萧文虎面前,将刚才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全部说了出来。 书房里很安静。 郭阳说完后,紧张地看着萧文虎,等待着他的反应。 萧文虎听完,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许久。 他笑了。 嘴角慢慢勾起,形成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很好。” 萧文虎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几个被他圈出的红圈。 “鱼饵,已经下锅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让郭阳都感到心悸的寒意和兴奋。 “就怕他们不上钩。” 萧文虎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座戏楼的位置上,仿佛要将它碾碎。 “既然他们想玩。” “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郭阳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书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文虎没有立刻坐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深夜的冷风吹在自己脸上。 太子设下了杀局。 自己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现在,就看谁的刀,更快,更利。 整个京城,都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等着明天琼林宴上的一点火星,就会被彻底引爆。 而他萧文虎,就是那个要去点火,同时还要保证自己不被炸死的人。 他伸手,按了按怀里那块冰冷的蛇蝎令牌。 二十年的仇。 明天,该算一算利息了。 就在这时。 院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和郭阳压低了的询问声。 片刻后,郭阳敲响了房门。 “少爷。” “说。” “外面……有位客人,说有万分紧急的事,要见您。”郭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这么晚了,谁会来? 萧文虎眉头一皱:“谁?” “她说……她姓陆。” 姓陆。 萧文虎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让她进来。” “是。” 院门被打开,又很快关上。 一个穿着深色便服,头上戴着兜帽,将大半张脸都遮住的身影,在郭阳的护送下,快步走了进来。 尽管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和走路的姿态,萧文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公主,陆琳。 她怎么来了? 萧文虎挥了挥手,郭阳立刻会意,带着院子里的几个亲随退了出去,守在了院门之外。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陆琳走到近前,这才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里满是凝重和焦急。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会来这里?”萧文虎开口,声音很平静。 “我不能不来。” 陆琳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快走几步,直接站到了萧文虎面前。 “出事了。” 她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带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刚刚传来密报。”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皇兄,又一次秘密召见了羽林军的几位中层将领。” 羽林军。 又是羽林军。 萧文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澜。 郭阳的推测是对的。 那些人,不是假的。 而是被太子收买的,真正的羽林军! “不只是这样。”陆琳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的眼线还发现,太子从他的私库里,调拨了整整三大箱的金银,去向不明!” “但他召见那几个将领之后,那几个人的态度,就变得非常恭敬,甚至……有些狂热。”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太子用钱,买通了负责琼林苑守卫的一部分羽林军。 明天,那些本该保护百官和皇帝的士兵,会瞬间变成最致命的屠刀。 “我皇兄他……已经疯了。” 陆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那其中有恐惧,也有对亲情的失望和悲哀。 “上次宫门逼宫失败,他心里很清楚,父皇绝对不会再容他。” “这次的琼林宴,是他最后的机会。” 陆琳抬起头,烛光下,她的脸上满是担忧。 “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做最疯狂的事。” 她看着萧文虎,语气变得很轻,但其中的关切却很真切。 “你……你一定要小心。” “这段时间以来,你毁了他所有的计划,断了他所有的臂膀。你现在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敢肯定,明天他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你。” 听着这番话,萧文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给他送信,不惜深夜冒险出宫的公主,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的担忧,不全是出于政治联盟的算计。 “殿下放心。” 萧文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很淡的笑意,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自信。 “想杀我的人很多。” “他们都得排队。” 陆琳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竟然真的落下去了大半。 她知道,这个男人,永远都有自己的底牌。 “这是给你的。” 陆琳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巧玲珑,通体用赤金打造的令牌,递到萧文虎面前。 令牌入手温热,还带着一丝女子的体温。 正面雕刻着一只麒麟,背后是一个“卫”字。 “这是皇家卫队的通行令牌。” 陆琳压低了声音,快速解释道。 “皇家卫队是父皇最后的亲军,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由耿国公的亲信统领。他们不会参与琼林宴的内场守卫,但会有一千人,驻扎在皇城朱雀门附近,以防万一。” “这块令牌,不能直接调动他们。” “但是!”陆琳的语气加重了,“万一明天真的发生巨变,宫中和琼林苑的通讯被切断,你可以凭此令牌,直接面见卫队统领,让他知道情况有变,第一时间出兵护驾!” 萧文虎握紧了手里的令牌。 他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这不只是一块令牌。 这是二公主赌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的信任。 也是在太子那张死亡大网之外,另一张能决定胜负的王牌。 “多谢殿下。” 萧文虎郑重地将令牌收进怀里,贴身放好。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必须马上回宫,不能被人发现。”陆琳重新戴上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送殿下。” “不必。”陆琳摇了摇头,“外面人多眼杂,你送到门口就行。” 萧文虎没再坚持,将她送到院门口。 郭阳已经备好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临上车前,陆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第72章 皇帝老儿的杀人宴! “萧文虎。” “嗯?” “活下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钻进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汇入了深夜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萧文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庭院中,久久没有动。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残月。 决战的前夜,总是这么安静。 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完成。 所有的角色,都已准备登场。 明天,就是决定京城,决定大乾,也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时刻。 萧文虎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放着两块令牌。 一块,是承载着萧家二十年血海深仇的蛇蝎铁牌,冰冷刺骨。 另一块,是二公主托付了身家性命的皇家卫队金牌,温润炙热。 他将两块令牌,都握在了掌心。 待琼林宴开宴之日。 天光大亮,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权贵们的马车从各个府邸驶出,汇入通往琼林苑的朱雀大街,形成一条华丽的长龙。 京兆府。 萧文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四品云雁补服官袍。深青色的袍料,衬得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冷峻。 他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换上了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 一切准备就绪。 他走出房间,郭阳已经等在门外。 “少爷,马车备好了。” “嗯。”萧文虎点点头,却没往府外走,而是转身走向了后院的客房。 客房院子里。 萧震正赤着上身,在打一套刚猛的拳法,虎虎生风。 大哥萧文龙则坐在一旁,拿着个大苹果啃得正香。 “爹,大哥。”萧文虎走了进去。 “二子,要出门了?”萧震收了拳,随手拿起搭在石凳上的衣服擦了擦汗。 “嗯。”萧文虎看着他们,平静的开口,“你们也去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 “啥?”萧文龙一口苹果差点噎住,“去哪啊?” 萧震的动作也停住了,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琼林宴。”萧文虎吐出三个字。 “琼林宴?!”萧文龙眼睛都亮了,“就是那个皇帝请客吃饭的地方?我……我们也能去?” 这可是天大的场面。 萧震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虽然不懂朝堂规矩,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胡闹!”萧震沉下脸,“那是皇家的宴席,我们去算怎么回事?给你添乱吗?” “爹,这不是添乱。”萧文虎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天,你们必须跟我在一起。” 他没有解释原因。 但萧震从他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里,看懂了。 今天,很危险。 儿子不放心把他们单独留在京兆府。 萧震不再多问,将手里的衣服往肩上一搭。 “行,老子就去看看,皇帝老儿吃的饭,是不是比别人家的香。” 他转身回房,声音洪亮:“文龙,把你那套最好的衣服换上!别给你弟丢人!” “好嘞!”萧文龙兴奋地把苹果核一扔,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 一刻钟后。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从京兆府的侧门驶出,汇入了车流。 马车里,气氛有点古怪。 萧文龙第一次穿这么好的锦袍,浑身不自在,但又满脸好奇,不停地想撩开车帘往外看。 萧震则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一身豪侠气派,跟这华贵的马车格格不入。 当他们的马车抵达琼林苑门口时,立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所有来赴宴的,非富即贵,谁不认识谁? 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个人,却让所有人脑门上都冒出了问号。 京兆府尹萧文虎,他当然人人都认识。 可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是谁?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煞气,看谁都像在看贼。 另一个稍微年轻点,但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张西望,满眼都是新奇。 “那……那是萧文虎的家人?” “好像是,听说他爹和大哥是乡下来的。” “我的天,他疯了吗?这是琼林宴!他把两个泥腿子带到这种地方来?” “不懂规矩,真是粗鄙不堪!这下有笑话看了!” 窃窃私语声,嘲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那些自诩风雅的文官,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萧文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领着父兄,径直走向苑门。 “站住!”门口的礼官硬着头皮拦了上来,脸上挤出为难的笑,“萧大人,这……按照规矩,赴宴者需持请柬,且只能带一名随从……” 萧文虎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 那个礼官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手脚都冰凉了。 “他们是我的家人。” 萧文虎的声音很平淡。 “也是陛下的客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僵在原地的礼官,带着父兄,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汉白玉走廊,前方就是宴会的主殿。 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在踏入大殿的前一刻,萧文虎突然停下,拉住了身后还一脸兴奋的父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听着。” “今天这里,是龙潭虎穴。” 萧文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萧震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待会儿进去,你们两个跟紧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少说话,多吃菜。” 萧文虎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警告。 “最重要的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出手!” “听明白了吗?” 萧文龙被这股气氛吓到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萧震却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老子当年在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还怕这几个舞文弄墨的酸儒?” 话是这么说。 但他还是收起了那一身江湖气,沉声应道:“知道了,不给你惹事。” 萧文虎这才松开手。 “走吧。” 三人走进大殿。 殿内早已是人声鼎沸,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分坐两侧。 萧文虎一家的出现,像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全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太子陆显坐在最靠近龙椅的位置,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白的冷笑。 真是个蠢货。 死到临头,还带着家人来陪葬。 萧文虎目不斜视,领着父兄,在内侍的指引下,走向自己的位置。 座位在武官队列的中后段,不算显眼,但也不偏僻。 刚一落座,萧文虎的目光,就像水银泻地一般,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第73章 当众打脸 太子一党的几个核心官员,眼神频频交汇,手在桌下似乎在打着什么暗号。 大殿的几个角落站着几名捧着如意的内侍,他们的站位很讲究,正好封死了几条可能的退路。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酒壶的伙计从他的桌边走过。 但在错身的一瞬间,他端着酒壶的小指,微不可察地朝萧文虎的方向轻轻勾了一下。 是郭阳挑的人。 血手帮的顶尖好手。 萧文虎心中了然,他的第一张网,已经就位。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清澈的酒液,映出大殿里一张张带着假笑的脸。 “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从殿外传来。 丝竹声猛地拔高。 所有官员,包括太子在内,齐刷刷地起身,跪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九龙金袍的景帝,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大步走上高台,在正中的龙椅上坐下。 他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威严又和蔼。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重新落座。 景帝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萧文虎和他身后的萧震身上,停顿了片刻。 那目光里,看不出喜怒。 “开宴!” 随着景帝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送上席面。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一场华丽而盛大的宴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太子陆显端起酒杯,站起身,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 “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太子陆显端着酒杯,站起身,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 他先是朝着龙椅上的景帝遥遥一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亲自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他没有坐下。 而是端着酒杯,缓步走下高台,朝着武官的坐席区走去。 大殿里的丝竹声,似乎都小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太子的身影在移动。 萧文虎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太子穿过一排排的坐席,最终,停在了耿精忠国公的桌前。 耿精忠的席位,在武官的最前列,身份尊贵。 他正自顾自地夹着菜,对走到面前的太子,看都没看一眼。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太子陆显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他对着耿精忠,微微躬身,将酒杯举起。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十足的诚意,确保整个大殿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国公爷!” “您大病初愈,身子健朗,乃我大乾之幸,社稷之福!” “之前为了庆妃皇妹的事情,多有误会,是孤思虑不周,在此,孤以这杯酒,向您赔罪了!” 说完,他便要将杯中酒饮下。 这一番姿态,做得极足。 既显露了自己礼贤下士,又主动承认“错误”,将之前剑拔弩张的关系,定义为一场“误会”。 若是耿精忠接下这杯酒,就等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了这件事就此翻篇。 太子一党和耿国公府,重归于好。 这对于太子来说,是一步扭转舆论,稳定人心的好棋。 不少官员都暗自点头,觉得太子这一手,玩得很高明。 然而。 耿精忠还是没动。 他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菜咽下去,这才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了太子那张挂着假笑的脸上。 太子举着酒杯,就那么僵在半空。 “国公爷?” 陆显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耿精忠看着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女儿庆妃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样子。 是萧文虎冒着杀头的风险,查出来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真相。 是太子府里,那些淬了剧毒的袖箭。 心中的杀意,如同实质。 但他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在太子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耿精忠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起身。 甚至没有去碰桌上的酒杯。 他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早就沏好的热茶。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太子,遥遥一举。 “太子殿下,言重了。” 老国公的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 “老臣年迈,肠胃不好,喝不得烈酒。” “只能以茶代酒,谢过殿下的美意了。” 这话一出,太子那边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没喝酒,但总算是给了台阶下。 可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耿精忠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着还愣在那里的太子,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至于国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陛下在。” “轮不到你我,在这里操心。” 轰!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震懵了。 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了。 这是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帝的面,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逾越本分! 这是在抽太子的脸! 太子陆显端着那杯酒,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先是涨红,然后铁青,最后变得惨白。 那只举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感觉全大殿的目光,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在他的身上。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 萧文虎坐在席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身旁的大哥萧文龙,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我靠,这老头,够劲!” 父亲萧震,则是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个赞许的冷笑,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龙椅之上,景帝的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他端着酒杯的手,却久久没有放下。 二公主陆琳低着头,用袖子掩着嘴,肩膀却在微微耸动。 支持太子的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只知道打仗的耿精忠,说起话来,竟然如此诛心! “好……好……” 太子陆显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国公爷,说的是。” 他将那杯无人共饮的酒,猛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力道之大,酒水都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重重放下酒杯,不再看耿精忠一眼,转身就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回到自己的席位时,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一条试图伪装成绵羊的狼。 那么现在,他已经撕掉了所有伪装。 他坐回原位,一言不发,只是拿起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第74章 老狐狸笑里藏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耿精忠的背影,里面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杀机。 既然软的不行。 既然你给脸不要脸。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将手里的青铜酒爵,捏得“咯咯”作响。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了大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羽林军小校。 那名小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顿。 太子陆显端起酒杯,对着那个方向,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 但他的嘴唇,却没有动。 这是一个暗号。 一个早就约定好的,动手的信号。 那名小校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大殿侧面的阴影里。 大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萧文虎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看见了那个暗号。 他知道,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了父亲的碗里。 “爹,尝尝这个,宫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太子陆显独自坐在席上,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百官们噤若寒蝉,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当朝丞相李文通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端着酒杯,没有走向龙椅,也没有走向太子,而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穿过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向了武官席位的中后段。 最终,他停在了萧文虎的桌前。 全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这里。 太子刚刚在耿精忠那里吃了天大的一个瘪,现在,百官之首的丞相,又找上了萧文虎。 这是要干什么? 萧文虎身旁的萧文龙,紧张地攥住了筷子,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萧震则是微微眯起了眼,抱着胳膊的手,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 “呵呵呵……” 李文通发出一阵温和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他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看着萧文虎,脸上满是赞许。 “萧大人,真是少年英雄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短短数月,不但将我大乾京城整顿得井井有条,夜不闭户。” “更是以雷霆手段,收服了盘踞京城上百年的长乐会与三合图。” 李文通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如今,京城地下势力,数千帮众,皆以萧大人您马首是瞻。” “这份手段,这份魄力,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啊!” 这番话,听上去是极尽吹捧。 但殿内这些官场老油条,哪个听不出其中的凶险? 什么叫“数千帮众,皆以你马首是瞻”? 这是在捧杀! 这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告诉龙椅上的皇帝,你萧文虎,现在手里握着一股不受朝廷控制的庞大武装! 这和拥兵自重,有什么区别? 果然,李文通的话锋,紧接着就转了。 他的笑容未变,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只是……” 老狐狸慢悠悠地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江湖草莽,野性难驯。” “萧大人手握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可要小心驾驭才好。” “千万,莫要让这把刀,伤了自己啊!” 话音落下。 一顶“私蓄武装,意图不轨”的大帽子,就这么严严实实地,扣在了萧文虎的头上! 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萧文虎。 有惊恐,有猜忌,有幸灾乐祸。 太子陆显放下了酒杯,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冷笑。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发作,没想到,自己的老师李文通,这么快就递来了刀子。 而且,这把刀,比他刚才递给耿精忠的,要毒辣百倍! 谋逆的大罪! 看你萧文虎怎么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萧文虎如何应对这必死之局。 是被吓得跪地求饶? 还是惊慌失措地辩解? 然而。 萧文虎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非但没有半点惊慌。 反而,笑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动作不急不缓,甚至还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他站起身。 在李文通那看似温和,实则毒辣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拿起酒壶,亲手给李文通面前那只空着的酒杯,斟满了酒。 酒液清冽,倒映出老狐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李相,说笑了。” 萧文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看着李文通,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手下那些人,不过是些跟着我混口饭吃的苦哈哈罢了。” “每天在京兆府登记造册,领点钱粮,干的都是些扫大街,通沟渠的活计。” “哪里算得上什么力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自己收编了那些人,又把他们定义成了拿朝廷俸禄的苦力。 李文通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心性如此沉稳,三言两语就想把这顶大帽子摘掉。 想得美! 李文通正要继续发难。 萧文虎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倒是李相您……” 萧文虎的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甚至有些……戏谑。 “要是对他们的规矩感兴趣。” “改天,我让我帮里的一个老叔,亲自登门拜访,教教您……怎么‘拜码头’?” 轰! “拜码头”三个字一出口。 整个大殿,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 所有官员,全都懵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码头? 那是江湖帮派,新入伙的混混,给龙头老大下跪磕头,表忠心的仪式! 粗鄙!下流! 萧文虎他疯了吗? 他竟然敢在皇家的琼林宴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种江湖黑话! 他这是在羞辱谁? 他是在羞辱当朝丞相! 李文通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他活了七十多年,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还从来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你……” 李文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文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文虎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玩味。 他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进了李文通的心窝,也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是不知……” 萧文虎微微倾身,凑到李文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直起身,环视全场,将那句话,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李相您这把老骨头……” “还……跪不跪得下去?” 第75章 太子彻底疯狂! 大殿里安静的可怕,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萧文虎那句轻飘飘的话,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些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那些正要夹菜的,筷子悬在盘子上。 就连角落里演奏的乐师,都忘了手里的动作,音乐一下子停了。 整个大殿,上百号人,好像一瞬间都不会动了。 跪不跪得下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羞辱了。 这是把当朝一品丞相的脸皮,活生生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李文通那张老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他指着萧文虎的手,抖的厉害。 嘴唇哆嗦着,“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文通在朝堂上混了四十年,用嘴皮子坑过无数对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面的侮辱?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 “噗嗤。” 一声很轻的笑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这声笑,点燃了全场。 “哈哈哈哈哈哈!” 耿精忠国公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拍大腿,发出了震天的大笑。 老国公笑的前仰后合,胡子都在抖。 “说得好!说得好啊!” 有了他带头,武官席位那边,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那些平日里就看不惯文官酸腐模样的将军们,一个个笑的捶胸顿足,东倒西歪。 这笑声,一点都不收敛。 这笑声,让李文通和所有文官的脸上一阵火辣。 太子一党的官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龙椅之上。 景帝的嘴角,也忍不住的向上扬起。 他很快就用端起酒杯的动作掩饰了过去,轻轻抿了一口,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那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却被离他最近的二公主陆琳看了个一清二楚。 父皇,很高兴。 他很欣赏萧文虎这股子什么都不怕的劲头。 “你!你…竖子!竟敢如此!” 李文通终于从羞愤中挤出了一句话。 他气的浑身发抖,端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 萧文虎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萧文虎重新坐下,拿起筷子,给自己身旁的父亲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鹿肉,好像刚才那个引爆全场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让李文通感觉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好!好!好!” 李文通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里全是恨意。 他知道,今天这个脸,是丢到家了。 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李文通猛的将杯中酒灌进嘴里。 然后,重重的将酒杯往桌上一顿! “砰!” 一声脆响。 李文通猛的一甩袖子,转过身,在一片哄笑声中,头也不回的朝着殿外走去。 那背影,显得十分狼狈。 “爹,你看那老头,脸都绿了!”萧文龙看的目瞪口呆,凑到萧震耳边小声说。 萧震根本没压着声音,他一拍大腿,中气十足的大声叫好。 “好小子!说得好!” “对付这些肚子里憋着坏水的酸秀才,就该这么干脆!” “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男人!” 他这一嗓子,毫不掩饰。 大殿里,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萧文虎用同样的方法,不仅轻松化解了李文通的圈套,还反手把这位当朝丞相,羞辱的当众离席。 经过这件事。 他在朝中所有人心里的形象,彻底变了。 他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谁也摸不清底细,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狠角色。 太子陆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看着自己老师灰溜溜离去的背影。 又看了看那边谈笑风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萧文虎父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龙椅上,那个虽然面无表情,但显然心情不错的父皇身上。 陆显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的起伏,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老师被辱。 父皇看戏。 耿精忠那个老匹夫当众打他的脸。 萧文虎这个贱民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好事! 够了! 全都够了! 陆显端起酒壶,又猛的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的酒液烧灼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火。 既然你们都逼我!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死! 那就一起死吧! 陆显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烧断了。 他放下酒壶,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杀气。 他的手,在桌案下,对着身后一个捧着拂尘,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内侍,做了一个很隐蔽的手势。 陆显的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划过。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早就约定好的,动手的信号。 那个不起眼的内侍,身体几不可察的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内侍对着太子,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入了大殿一侧的廊柱阴影里,消失不见。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铛——” 一声悠扬的钟声,从琼林苑外传来。 宴会,已到了一半。 歌舞停歇。 景帝放下酒杯,朗声道:“今日琼林宴,朕心甚慰。” “朕,要宣布几件事。” 所有人都立刻坐直了身体,看向龙椅。 萧文虎也抬起了头。 他知道。 好戏要开始了。 景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压下了因为李文通离去带来的尴尬。 “第一件事。” 景帝的目光温和的落在耿精忠身上。 “耿爱卿镇守北疆十年,劳苦功高。朕决定,加封耿爱卿为太傅,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其女庆妃,晋为贵妃。” “谢陛下隆恩!” 耿精忠站起身,洪亮的声音谢恩。 这个赏赐,是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表明对耿家的支持,也像一巴掌打在了太子的脸上。 太子陆显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景帝没理他,继续说:“第二件事,关于漕运一案。”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京兆府尹萧文虎,查案有功,不畏强权。朕心甚悦。” 景帝的目光转向了萧文虎。 “即日起,萧文虎官升三品,加封大理寺少卿衔,协理大理寺,彻查此案!所有涉案的人,不管官位多高,身份多重,都可以先斩后奏!”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官升三品,协理大理寺,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皇帝这是给了萧文虎一把最锋利的剑。 萧文虎也站起身,躬身行礼。 “臣,领旨谢恩!” 他声音平静,却让太子一党的人感觉掉进了冰窟窿。 他们都明白,皇帝要动真格的了。 龙椅上,景帝看着下面人各不相同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76章 太子逼宫! 他正要宣布第三件事。 可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猛的从殿外传来,像是有人在用重物撞击琼林苑的大门。 整个大殿都跟着震了一下。 音乐声停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惊恐的看向大殿门口。 发生了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门栓被巨大的力量直接撞断。 “砰!” 两扇大门轰然向内打开。 一股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杀气。 紧接着,一群士兵涌了进来。 他们穿着纯黑色的铁甲,戴着铁盔,手持长戈,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队。 “羽林军!” 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来的正是护卫皇城的天子亲军,羽林军。 他们怎么会用这种方式闯进来? 士兵们动作整齐,冲进大殿后迅速分列两边,用长戈将整个宴会厅围住。 闪着寒光的戈尖对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在场的大部分官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从座位上滑到地上,浑身发抖。 “护驾!护驾!” 几个胆小的文官已经尖叫起来。 整个大殿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甲胄的将领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他头盔歪着,甲胄有好几处破损,胸甲上还沾着大片刺眼的血。 那张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恐惧。 正是羽林军的中郎将,王通。 他冲进来后,没看龙椅上的景帝,而是直接冲到大殿中央,噗通一声,朝着太子的方向跪下。 “殿下!” 王通的声音凄厉,带着哭腔,响彻整个大殿。 “大事不好了!” “宫中生变!一群叛党手持兵刃,突袭了皇城内院!宫中侍卫死伤惨重!” “陛下…陛下他被困在紫宸殿,生死不明!”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什么? 皇宫被攻破了? 皇帝被困住了? 这怎么可能! 大部分不知道真相的官员都信了。 他们惊恐的看向龙椅,只见景帝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让他们更加相信王通的话。 王通抬起头,满脸悲愤的对着太子陆显大喊: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京城大乱,只有您能主持大局!” “请殿下速速回宫,整合兵马,诛杀叛逆,营救陛下!” “请殿下,清君侧,安社稷!” 一场准备已久的清君侧,就这么上演了。 太子陆显在短暂的惊愕后,猛的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悲愤和果断。 “什么?竟有此事!” 他大惊失色,猛的一拍桌案,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大胆贼子!竟敢犯上作乱,围困父皇!”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殿外。 “护驾!” 太子陆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却充满了威严。 “所有羽林军听令!” “随孤回宫,诛杀国贼!救出父皇!” 他高举长剑,摆出要带人向外冲的姿态。 那副忠心救父的样子,让不少官员都心生敬佩。 然而,萧文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身旁的萧文龙早已被这阵仗吓得站了起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萧文虎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别动。” 萧文虎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演戏的中郎将,扫过那些杀气腾腾的羽林军,最后落在了龙椅上。 御座之上,景帝的脸色铁青一片。 他没有说话。 一双眼睛冷得像冰。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羽林军,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演着这出谋反的戏。 他的沉默,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想看看。 看看这满朝文武,谁是忠臣,谁是奸贼。 看看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末将遵命!” 闯进大殿的几百个羽林军齐声答应。 声音很大,震得殿里的柱子都在晃。 这股杀气,让在场那些当官的都吓破了胆。 太子陆显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转过身,手里的长剑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出发!” 太子一声令下,就准备带着这群士兵控制琼林苑,把皇帝和百官都抓起来。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慢着。” 声音不大,却让大殿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闯进来的羽林军停下了脚步。 正准备跟着走的太子也僵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武官席位的中后段。 萧文虎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杯子碰到桌面,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在这安静的大殿里,特别清楚。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 旁边的萧文龙早就吓得手按住了刀柄,一脸紧张。 父亲萧震则是眯起了眼睛,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头准备动手的猛虎。 萧文虎的动作很慢。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袍,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在全场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萧文虎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 挡在了太子陆显和那个跪在地上演戏的中郎将王通面前。 他一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 面对着太子手里的剑。 面对着几百个杀气腾腾的羽林军。 那身影看着单薄,却把路给堵死了。 太子陆显的瞳孔猛的一缩。 又是他! 又是这个萧文虎! “萧文虎!你想干什么?”太子气得不行,大声喝问。 萧文虎没理他。 他的目光越过太子,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中郎将王通身上。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王通。” 萧文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压力。 “我问你。” 王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回答:“萧…萧大人有什么指教?” “宫中生变,陛下被困。” 萧文虎一字一顿,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你身为羽林军中郎将,手里有兵,应该第一时间冲进宫里,救陛下。” “可你,却带着兵马,闯进琼林苑。” 萧文虎往前走了一步。 王通的心就跟着狠狠一跳。 “你不听陛下的命令,却在这里,问太子殿下?” “这是什么道理?” 萧文虎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打雷一样! “难道在你眼里,太子,比陛下还大吗?!” 这话一出,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太子和王通的脸上。 也让所有被“清君侧”这出戏骗到的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啊! 皇帝还好好的坐在龙椅上呢! 你一个带兵的将军,不听皇帝的,跑来听太子的? 这叫救驾? 这他妈就是造反! 第77章 清君侧 王通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张着嘴,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文虎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而且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我…我…”王通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事…事情紧急!陛下被困在宫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当然…当然应该由太子殿下监国,主持大局!” “监国?” 萧文虎笑了。 笑的非常冷。 “谁给他的权力监国?你吗?” “我…”王通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直没说话的景帝,终于动了。 他慢慢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景帝没有看太子,也没有看萧文虎。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拿着长戈,把大殿围起来的羽林军士兵身上。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反抗的气势。 那声音,传遍了整个琼林苑。 “朕还在这里。” “朕没说话。” “谁敢放肆?” 这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却好像有天大的威力! “哐啷!” “哐啷!” 一片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那些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士兵,在这股压力下,竟有不少人吓得手一软,连手里的长戈都拿不住了。 他们的身体在发抖。 他们的脸上,全是害怕。 他们是天子亲军!他们效忠的是皇帝! 现在,皇帝就坐在他们面前,活生生的看着他们! 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他们在跟着太子,逼宫! 造反的恐惧,一下子就压过了太子的好处和威胁。 整个羽林军的队伍,开始乱了。 王通的脸色,已经跟死人一样灰。 他知道,完了。 皇帝一开口,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成了笑话。 太子陆显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说话。 更没想到,萧文虎那个贱民,几句话就拆穿了他准备好的借口! 太子心里开始发慌。 但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父皇亡! 太子彻底疯了。 他猛的转过身,手里的剑指向了萧文虎! 他的脸都扭曲了,声音嘶哑的吼道: “萧文虎!” “宫里那么危险,父皇等着人去救!你一再拦着,安的什么心?” “你要拦着孤救驾吗?!” 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萧文虎的身上,做最后的挣扎。 “要是父皇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太子陆显想用孝道和大义的名头,压死萧文虎。 萧文虎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快死的人做最后的挣扎。 这副表情,狠狠刺痛了太子的心。 “你……”太子陆显气的脸都扭曲了,刚要再骂。 萧文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萧文虎没有回答太子那个可笑的问题。 他的目光,从太子扭曲的脸上,移到了跪在地上的中郎将王通身上。 然后,他的手抬了起来。 一根手指笔直的伸出,指着王通腰间那块羽林军指挥权的青铜令牌。 “救驾?” 萧文虎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又清晰。 “我看,是伪造圣旨,图谋造反吧。” 话音落下。 萧文虎伸出的那根手指,依旧稳稳的指着那块令牌。 一句让所有人脑子一炸的话,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你这块令牌。” “是假的。” 这五个字一出,整个大殿所有人的脑子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假的? 令牌是假的? 这……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从萧文虎的脸上,瞬间转到了王通腰间那块不起眼的令牌上。 太子陆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垮了下去。 他的脸色,在短短一瞬间,由涨红变的惨白。 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跪在地上的王通,整个人都傻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喘不过气。 全场一片哗然。 “假的?羽林军的令牌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这是谋反啊。”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刚才还吓得发抖的官员,此刻全都忘了害怕,满脸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萧文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他知道,对付这种阴谋,就必须用最快的刀,一刀捅死,不留任何余地。 他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洪亮又有力,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真正的羽林军统领令牌,是用北地铁矿提炼出的玄铁,由宫中神工坊的巧匠,花七七四十九天,亲手雕刻而成。” 这番话说得非常肯定。 殿内一些见多识广的老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羽林军令牌的规矩。 但,这并不能证明王通的令牌是假的。 太子的眼里,刚熄灭的希望,又燃起了一丝。 说不定……说不定萧文虎只是在诈他。 然而,萧文虎的下一句话,就将他这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碾碎。 “我曾经有幸,见过陈泰统领的真令牌。” 萧文虎的声音,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陈泰。 羽林军真正的统领,前段时间刚“意外”坠马死了。 萧文虎看着王通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真令牌的流苏顶端,都嵌着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和田玉珠。” “这一点,大家都能看到。”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看向王通腰间。 果然,那令牌的红色流苏顶端,系着一颗圆润的玉珠。 “但是。” 萧文虎的声音,突然拔高。 “那玉珠里面,用非常精巧的技艺,微雕了一个字。” “一个,代表我大乾皇权的——” “乾字。”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个细节,除了皇帝本人和神工坊的顶级匠人,几乎没人知道。 而萧文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初在河边截杀陈泰,拿到令牌时,他曾对着月光,仔细研究过那块真令牌的每一个细节。 他过人的观察力,和那份小心谨慎,在此刻,成了戳破一切阴谋的利器。 “不信。” 萧文虎扫视全场,目光锐利。 “大家可以拿来看看。” “看他这块令牌上的玉珠里,到底有没有字。” 真相大白了。 大殿里一片死寂,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所有辩解,所有借口,在这个细节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第78章 一巴掌扇飞反贼! 王通的身体,开始剧烈的发抖。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猛的捂住了自己腰间的那块令牌。 这个动作根本就是做贼心虚,太子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王通那只死死捂住令牌的手上。 萧文虎那双眼睛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景帝的眼中爆射出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那张铁青的脸,此刻却缓缓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来人。” 景帝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把他的令牌,给朕拿上来!” 御座旁,一直躬身站立的老太监,立刻领命,快步走下高台。 这一声命令,像是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王通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令牌一旦被拿走,送到皇帝面前,就是死路一条。 不! 不能就这么完了! 还有机会! 只要杀了父皇! 只要控制住这里所有人! 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一股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王通的大脑。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保护太子殿下!” 王通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龙椅上的景帝! “清君侧!杀乱臣!” “动手!” 他竟想当场动手,制造混乱! 那些被他带来的心腹羽林军,听到命令,也是齐齐发出一声呐喊,举起了手中的长戈,就要朝着距离最近的官员刺去! 大殿里,瞬间被惊恐的尖叫声淹没。 文官们吓的抱头鼠窜,桌椅被撞的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找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如同炸雷一般,压过了所有的尖叫和混乱! 声音,来自武官的席位。 一直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的萧震,动了。 他脚下的地面,被他一脚跺的微微一震。 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从席间一跃而起! 那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后发先至! 王通的刀,刚刚举到一半。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扑到了面前。 紧接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闪电般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那只手,像一把铁钳。 不,比铁钳还要有力! 王通感觉自己的腕骨,像是被两块巨大的磨盘夹住了。 “咔嚓!”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的响彻整个大殿。 王通持刀的手腕,被萧震硬生生,直接捏断!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王通的嘴里爆发出来。 他手里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但,这还没完。 萧震的脸上,满是煞气。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背主求荣的叛徒! 捏断了王通的手腕,萧震看都没看一眼,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了过去! “啪!” 那声音,清脆响亮。 王通整个人,像一个被抽飞的陀螺,原地转了三圈,一蓬血雾混合着几颗牙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最后,“噗通”一声,他一头栽倒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从萧震出手,到王通解决战斗,不过是眨眼之间。 那些刚刚举起长戈,准备动手的叛乱羽林军,全都看傻了。 他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主将,就已经被打的不省人事。 也就在这一瞬间。 “拿下!” 耿精忠国公那中气十足的吼声,响彻全场。 一直守在殿外,属于耿国公麾下的皇家卫队,如潮水般一拥而上! 他们手持利刃,身披重甲,训练有素。 面对这些已经群龙无首,士气崩溃的叛乱羽林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哐当!” “别杀我!我投降!” “我们也是被骗的!” 兵器落地的声音,和求饶声,响成一片。 转眼之间,所有叛乱的羽林军,全都被皇家卫队制服,刀架在脖子上,跪了一地。 混乱,被瞬间平定。 一名皇家卫队的将领,快步上前,从昏死过去的王通身上,捡起了那块假令牌。 他不敢多看,双手捧着,一路小跑,呈到了景帝的面前。 景帝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 那和田玉珠,在灯火下显得温润通透。 但是,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那个代表着大乾皇权的乾字。 铁证如山! “好!” 景帝的胸口剧烈起伏,气的浑身发抖。 “好!好一个清君侧!” 他猛的抬手,将那块假令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了地上! 令牌砸在坚硬的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弹跳了几下,滚落到太子的脚边。 景帝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那里的太子陆显。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的嘶哑和尖利。 “好!” “真是朕的好儿子!” “朕还没死呢!” “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太子的心上。 太子陆显的身体,猛的一颤。 他看着滚到脚边的那块假令牌,看着龙椅上那个暴怒的父亲,看着周围那些鄙夷、惊恐、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知道。 自己彻底完了。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希望…… 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太子双腿一软。 “扑通”一声,重重的瘫倒在了地上。 他浑身瘫软如泥,仿佛所有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一场精心策划,动用了羽林军,意图血洗琼林宴的宫廷政变。 就因为萧文虎的一句话。 就因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微小细节。 当场粉碎。 萧文虎站在大殿中央,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父亲萧震,不屑的“呸”了一口,走回自己的座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哥萧文龙,张大了嘴,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整个大殿,从极度的混乱,到极度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落在了那个身穿青色官袍,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人身上。 萧文虎。 今夜之后这个名字注定要震动整个京城朝野,景帝的目光也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移到了萧文虎的身上。 第79章 萧家血案的真相! 景帝的目光很复杂。 他看着萧文虎,这个年轻人锋芒毕露,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稳住他这个皇帝都快要失控的局面。 “萧文虎。”景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带着一丝疲惫,“你,很好。”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 这是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萧文虎今晚所有的行为盖上了“忠君护主”的戳。有了这四个字,以后谁敢说萧文虎当众羞辱丞相是嚣张跋扈?谁敢说他一个京兆府尹插手军国大事是逾越本分? 他是奉旨行事。 “臣,份内之事。”萧文虎躬身,声音不大,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平静。 景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瘫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太子陆显。 景帝眼中的温情消失了,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决绝。 “将逆子陆显,打入天牢!” “所有涉案羽林军,一并收押,交由大理寺、刑部、京兆府三司会审!” “王通,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即刻封锁东宫,所有太子党羽,全部拿下!” 一道道冰冷的命令,从景帝的嘴里发出。 “是!” 老太监领命,立刻指挥着皇家卫队和殿前禁军开始抓人。 瘫在地上的太子陆显,被两个禁军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 只是在经过萧文虎身边时,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忽然爆发出无尽的怨毒,死死的盯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文虎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败者的怨恨,毫无价值。 一场琼林宴,就这么在一片血腥和混乱中,草草收场。 剩下的官员们一个个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他们看着那些被拖出去的同僚,看着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再看向那个站在大殿中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萧文虎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敬畏和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京城的天,从今晚开始,要彻底变了。 而搅动这风云的中心,就是这个年轻人。 景帝摆了摆手,示意宴会结束。 官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躬身行礼,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萧文虎也带着父兄,混在人群中,准备离开。 “二子,你刚才……真他娘的解气!”萧文龙还处在兴奋中,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崇拜。 萧震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眼神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大殿时。 一个穿着镇国公府管家服饰的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萧文虎身边,微微躬身。 “萧大人。”老管家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丝恭敬,“我家国公爷,想请您上车一叙。” 萧文虎的脚步一顿。 他顺着管家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耿精忠正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缓缓走向一辆极为低调的青顶马车。 “爹,大哥,你们先坐府里的马车回去。”萧文虎回头对家人说道,“我稍后就到。” 萧震看了那边的耿精忠一眼,点了点头:“去吧,自己当心。” 萧文虎安顿好家人,这才跟着那名老管家,快步走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前。 车帘被掀开。 萧文虎弯腰,登上了马车。 车厢很大,布置的简单朴素,只有一张矮几和两个软垫。 耿精忠就坐在里面,他已经脱下了那身国公朝服,换上了一套寻常的灰色布衣,沙场宿将的锐气也随之收敛了起来。 此刻的他,更像一个邻家的普通老者。 “坐。”耿精忠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萧文虎依言坐下。 车夫轻轻一甩马鞭,马车平稳的启动,汇入了离去的车流中。 车厢内,只有他和耿精忠两个人。 气氛有些沉默。 矮几上的炭炉,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最终,还是耿精忠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萧文虎的眼神,充满了感慨和赞许。 “若不是你,今夜这琼林苑,恐怕要血流成河。” “国公爷言重了。”萧文虎平静的回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耿精忠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谦。 老国公给萧文虎倒了一杯热茶,车厢里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但耿精忠的神情,却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着萧文虎,沉吟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萧大人,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在这时候,请你上车?” “愿闻其详。” 耿精忠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浑浊却锐利的老眼,死死锁定了萧文虎。 “因为,有件事,老夫必须告诉你。” “太子谋逆,远不止于此。” 萧文虎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知道,正题来了。 耿精忠的声音压的极低:“近三年来,我大乾与滇南边境,摩擦不断。滇南的土司,屡次骚扰边民,劫掠村庄,其行径与匪寇无异。” “朝廷数次商议,要派兵征讨,彻底平定滇南之乱。” 耿精忠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但每一次,都被太子以各种理由,强行压了下来。” “有时候是说国库空虚,不宜妄动刀兵。有时候是说边军疲敝,需要休养生息。” 老国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悔和自责。 “老夫当时,只以为他是为了打压兵部,削弱我等武将的权势,想扶持他自己的心腹上位。” “现在想来……”耿精忠猛的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怒火,“他根本就是在为滇南的土司,争取时间!” “他是在养寇自重!” 萧文虎的心中如同响起一声炸雷。 走私军械。 阻挠平叛。 这两件事,就像两块拼图,在此刻被耿精忠的话狠狠拼在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之前想不通的疑点,全都通了。 为什么太子一党要冒着天大的风险,走私军械出关?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滇南那条最危险也最隐蔽的路线? 他们的交易对象,是滇南土司的叛军。 他们用大乾最精良的兵器,去武装大乾的敌人。 然后,再利用自己在朝中的权势,阻止朝廷派兵平叛。 这不是谋逆。 这是通敌,是卖国。 萧文虎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终于明白,自己怀里那块蛇蝎令牌,承载的仇恨,到底有多深重。 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才会被人诬陷,落得个身死家破的下场。 耿精忠看着萧文虎脸上那变幻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第80章 给朕挖出所有蛀虫! 老国公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看着萧文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当年萧将军的冤案,老夫也有耳闻。他一生忠烈,绝不可能通敌叛国!只是当时老夫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又苦无证据……”老国公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如今看来,萧将军的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说完,耿精忠站起身,对着萧文虎,郑重的深深一揖。 “以后,镇国公府,上下三千府兵,任你调遣!” “只求,能为萧将军,为那些枉死的边军兄弟,讨回一个公道!” 镇国公府的马车,把萧文虎送回了京兆府的后门。 夜已经很深了。 萧文虎踏着月光,走进自己的院子。 郭阳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庆幸和担忧。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爹和大哥呢?”萧文虎问。 “老爷和大小爷都安置好了,今天这阵仗……可把大小爷吓得不轻,老爷倒是喝了不少酒,已经睡下了。”郭阳快速汇报。 “嗯。” 萧文虎点点头,推门走进房间。 他刚脱下沾了酒气和杀气的官袍,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 郭阳又一次敲响了房门。 这次,他的声音压的更低,带着一丝紧张。 “少爷。” “又怎么了?” “后门……宫里来人了。”郭阳的声音里透着不安,“一辆不起眼的黑漆马车,只有一个老太监,说是奉陛下口谕,秘密传召您即刻入宫面圣。” 深夜传召。 还是秘密的。 萧文虎的动作顿住了。 他知道,皇帝还有话要对他说。 而且是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的话。 “知道了。” 萧文虎没有犹豫,重新穿戴整齐,连口水都没喝,便跟着郭阳,快步走向后门。 后门外,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黑色马车,静静停在阴影里。 车旁站着一个面容陌生的老太监,见到萧文虎出来,立刻躬身行礼,动作谦卑。 “萧大人,请吧。陛下还在等着您。” 萧文虎点了点头,弯腰钻进了马车。 马车没有走朱雀大街,而是绕着小路,一路疾驰,最终从皇城最偏僻的神武门,悄无声息的驶入了宫城。 一路畅通无阻。 所有的禁军卫兵,见到这辆马车,都像是没看见一样,连盘问一句都没有。 最终,马车停在了御书房外。 这里,是整个皇宫的权力中枢。 此刻,却安静的有些过分。 往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提着灯笼的老太监,垂手侍立在廊下,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引路的老太监把萧文虎带到御书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大人,陛下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便可。” 萧文虎推开厚重的殿门,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人。 景帝。 他已经脱下了那身威严的九龙金袍,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也只是简单用一根玉簪束起。 没有了龙袍和冠冕,他看上去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一个被家事和国事压的喘不过气的疲惫老人。 他没有坐在龙案后,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大乾疆域图前,背对着门口,身形显得有些萧索。 听到脚步声,景帝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来了。” “臣,参见陛下。”萧文虎躬身行礼。 “免了。”景帝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 他看着萧文虎,看着这个在琼林宴上,凭一己之力,挽救了他这个皇帝颜面,也挽救了大乾朝堂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良久,景帝长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和身为帝王的无奈。 “朕……是朕对那个逆子太过纵容,才酿成今日大祸。” 萧文虎沉默着,没有接话。 这是帝王的家事,他一个臣子,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景帝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像是在对萧文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走回龙案后坐下,脸上的疲态更重了。 “太子与滇南勾结,朕早有察觉。” 景帝没有再做任何掩饰,直接对萧文虎,说出了这个足以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颠覆的秘密。 “只是,朕没想到,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竟敢在琼林宴上,就想动手!” 景帝的拳头,在龙案上重重一捶! “朕需要一把刀。” 他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萧文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帝王的锐利和决断。 “一把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刀!” “替朕,斩断这一切腐烂的根!” 萧文虎的心,猛的一跳。 他知道,皇帝今夜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要来了。 在萧文虎的注视下,景帝伸出手,在龙案的边缘,一处不起眼的龙雕上,轻轻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响。 龙案的侧面,一个暗格悄然弹开。 景帝从暗格中,取出一块令牌。 那块令牌,通体漆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入手处似乎能吸收所有的光线。 令牌上,没有任何图案,没有任何文字。 就是一块纯粹的,代表着黑暗和权力的牌子。 景帝把这块令牌,推到了萧文虎的面前。 “此为玄鸟令。” 景帝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玄鸟,商之图腾,生于幽暗,监察天下。” “见此令,如见朕亲临!” 萧文虎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看着桌上那块漆黑的令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 景帝的手,按在了令牌之上,一双眼睛,如同鹰隼,牢牢锁定了萧文虎。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玄鸟密探!” “持此令,你可以调查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王公大臣!” “持此令,你可以调动京城内外,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包括三法司,禁军,乃至各地的卫所!” “持此令,你可以先斩后奏!” “除了朕,你无需向任何人汇报!” 这几乎是把半个大乾的监察大权,甚至是生杀大权,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景帝这是要让他,做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的那一把,锋利的铡刀! “萧家的冤屈,朕知道。” “太子只是个开始。” “他背后那些人,那些通敌卖国,蛀空我大乾根基的蛀虫……” 景帝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 “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给朕挖出来!” 第81章 刚出宫门就遇袭 “朕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大乾!” 这番话,不仅仅是命令。 更是皇帝给予他的,复仇的许可! 萧文虎缓缓伸出双手。 他知道,接过的,不仅仅是一块令牌。 是滔天的权势。 是皇帝的信任。 更是,一把递到他手里的,复仇的利刃! 令牌入手,冰凉刺骨。 比他怀里那块蛇蝎铁牌,还要冷。 萧文虎紧紧握住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缓缓跪下,单膝触地,右手握着玄鸟令,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的头,深深低下。 声音,坚定如铁。 “臣,万死不辞!” 御书房的门在萧文虎身后合上,声音沉重。 门外是死寂的宫巷,门内是皇帝给的权势和复仇的希望。 萧文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块漆黑的玄鸟令入手冰凉,却让他掌心发麻。 他能感觉到这块令牌里蕴含的力量。 这是皇帝的刀,也是他的刀。 “萧大人,请随咱家来。” 还是那个引他来的老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声音低沉的打断了萧文虎的思绪。 老太监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领着萧文虎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宫巷。 巷子很窄,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把月光都挡住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萧文虎明白,今晚的召见是机密。他从这条路进来,也必须从这条路离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玄鸟令的存在,必须烂在他肚子里,直到亮出来见血的那一天。 两人一言不发的走着。 快到巷子尽头,能看到宫门轮廓的时候,领路的老太监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对萧文虎深深一躬。 “萧大人,咱家就送到这里了。” “前面不远就是神武门,您自行离去便可。” “多谢公公。”萧文虎点了点头。 老太监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后提着灯笼,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只剩下萧文虎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宫巷中。 他整理好衣袍,把玄鸟令贴身藏好,迈步朝着前方的宫门走去。 巷子只剩下最后一段,一个拐角。 只要转过这个拐角,就能看到宫门,离开这压抑的皇宫。 萧文虎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些。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震撼了,琼林宴上的交锋,太子的倒台,耿精忠的密谈,皇帝的深夜召见,一件件都压在他心头。 他需要回去好好梳理一下。 可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出那个拐角的时候,一股冰冷的危险感毫无征兆的从头顶灌了下来! 萧文虎全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这是他常年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直觉! 有杀气!而且是致命的杀气! 萧文虎的脑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想也不想,左脚在地面猛的一踏,整个人放弃平衡,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朝着旁边的墙壁滚了过去! “噗!” 几乎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同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萧文虎甚至能感觉到劲风带起的几根断发。 紧接着。 “哆!” 一声闷响,一道乌光深深钉入了他身后坚硬的宫墙之中。 那是一支短小的袖箭!箭身漆黑,在光线下泛着幽蓝色的光泽,明显淬了剧毒! 萧文虎翻滚在地,后背撞在墙上才稳住身形。他抬起头看向头顶,心里一片冰凉。 偷袭者就在上面! 他没有犹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全身的内力瞬间提聚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落叶,悄无声息的从巷子顶端飘落下来。 没有风声,没有声响。 那道黑影轻飘飘的落在萧文虎前方三丈远的地方,正好挡住了他离开的唯一去路。 萧文虎的瞳孔猛的一缩。 那是一个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的人,脸上还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睛。 黑衣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静静站着,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凝若实质,压得萧文虎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强! 萧文虎的心沉了下去。眼前这个面具人,是他两世为人,见过的对手中最可怕的一个! 就算是当初乱葬岗那个一掌拍碎巨石的彩蝶,气势也远不如眼前这人! 这是一种纯粹的、碾压性的强大! 萧文虎握着刀柄的手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就在萧文虎全神戒备的时候,那个青铜面具人动了。 他的动作简单到了极点,没有拔刀,没有用兵器,只是抬起手,朝着萧文虎的方向简简单单的拍出了一掌。 可就是这一掌,却带起了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那只手掌明明离着还有三丈远,但在萧文虎眼中,却像是瞬间跨越了距离,一下子就印到了他的面前! 快!快到了极致!快到让他几乎反应不过来! “不好!” 萧文虎瞳孔猛的缩成了针尖大小,根本来不及拔刀! 生死关头,他爆发出全身潜力,将刚提聚起来的内力疯狂涌向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硬生生架住了这石破天惊的一掌! “砰!” 一声闷响在狭窄的宫巷中回荡。 萧文虎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对方掌心传来,霸道至极! 他的双臂瞬间失去知觉,整个人被那股巨力震得“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退到最后一步,他的后背再次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噗!” 萧文虎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胸口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仅仅一掌,他就受了不轻的内伤! 然而,那个青铜面具人在一掌逼退他之后,却没有乘胜追击。 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狼狈的萧文虎,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古井无波,似乎只是在看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紧接着,黑衣人借着掌力反震的力道,身体向后轻轻一跃,再次化作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的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得诡异,去得也同样诡异,仿佛他今夜的出现就只是为了发出那支袖箭拍出那一掌。 萧文虎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着。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和后怕。 这不是刺杀,这是警告,或者说是试探。 第82章 最终的线索! 冰冷的宫墙,成了萧文虎此刻唯一的依靠。他背靠着粗糙的墙砖,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传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喉头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在提醒着他,刚才那一掌究竟有多么霸道。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那个青铜面具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萧文虎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是刺杀。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以那人刚才展现出的实力,如果真的想要自己的命,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喘息。那一掌看似简单,其中蕴含的内力却如山崩海啸,摧枯拉朽。自己引以为傲的内力,在那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 那一掌,更像是一种碾压,一种示威。 袖箭是杀招,是试探。而那一掌,则是赤裸裸的警告! 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了。 萧文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刚刚才从御书房出来,手中还握着皇帝亲赐的玄鸟令,转眼就在这深宫禁地之内,遭到了如此恐怖的袭击。 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行踪的? 是巧合?还是说,在皇帝身边,在那御书房的附近,就隐藏着对方的眼线?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何等恐怖的程度! 不行,不能在这里久留。 萧文虎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扶着墙壁,缓缓站直了身体。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还是咬着牙,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向了那支钉入墙壁的袖箭。 他伸出两根手指,用力将那支袖箭拔了出来。箭身入手冰凉,做工极为精良,箭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这种手笔,绝非寻常江湖杀手所能拥有。 收好袖箭,萧文虎的目光,落在了刚才那个青铜面具人站立的地方。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作为一名京兆府尹,勘察现场,寻找蛛丝马迹,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知道,像那等高手,来去如风,几乎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但他还是想看一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俯下身,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地审视着脚下的每一寸青石板。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 就在那人刚才落脚之处的旁边,一道微不可察的寒光,在他的眼角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萧文虎心中一动,立刻蹲下身子。他伸出手,在那片区域轻轻摸索。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温润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捏起,拿到眼前。 借着月光,那东西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块玉佩,但只剩下一半。 玉佩的断口处极为平滑,仿佛是被一柄无上锋利的兵刃,一刀两断。玉质温润细腻,在月色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一看便知是顶级的羊脂白玉。单是这材质,就价值不菲。 这块玉佩,很可能是在刚才那人出掌的瞬间,因为巨大的力量冲击,从他身上崩落的。 萧文虎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半块玉佩的雕刻之上。 那上面雕刻的,并非寻常的龙凤麒麟,也不是什么山水祥云。 那是一只蝴蝶的翅膀。 雕工精美绝伦,每一丝脉络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去。 尽管只剩下半边,但萧文虎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图案,和他当初在乱葬岗,从那个叫彩蝶的女人身上搜出的那块“蝶”字令牌,上面的字体风格,如出一辙! 轰! 萧文虎的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响,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从庆妃中毒案,到背后的长乐会与三合图,再到被灭门的陈泰统领,以及太子勾结滇南土司,走私军械的惊天大案…… 所有的一切,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一个神秘的组织。 而此刻,他手中的这半块蝴蝶玉佩,就像一把钥匙,将所有看似无关的事件,全都锁在了一起! 彩蝶。 青铜面具人。 他们,都属于这个以蝴蝶为图腾的神秘组织! 而父亲当年的死,那块作为“罪证”的蛇蝎令牌,恐怕也和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 萧文虎紧紧握着那半块冰凉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触碰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核心。 也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太子陆显,甚至于他背后的整个太子党,与这个组织比起来,或许都只是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而已。 难怪他们要警告自己,因为自己已经离真相太近了!!! 夜色很深,京兆府后门的门轴响了一声,萧文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路还算稳,但脸色比平时白了不少。 “少爷!” 郭阳一直在廊下等着,看到他回来总算松了口气,快步跑了过来。 萧文虎对他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喉咙里翻腾的血气再也压不住。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在夜里变成一团暗红的血雾,洒在青石板上。 萧文虎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直直的往前倒。 “少爷!” 郭阳的脸一下就白了,吓得赶紧冲上去,一把扶住了快要倒下的萧文虎。 刚一碰到,就感觉少爷的身体很烫,还在微微发抖。 “快!快来人!”郭阳的吼声划破了萧府的安静。 灯火一下亮了起来,整个后院都乱了。 萧文龙第一个从房里冲出来,看到被郭阳扶着、嘴角挂着血丝、脸色白得像纸的弟弟时,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想不了了。 “二子!你怎么了?!” 他冲过去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满头是汗。 “都别乱动!” 一声沉稳的低喝传来,萧震披着外衣大步赶到。他只看了一眼儿子的状况,脸色就沉的像铁一样。 他推开慌乱的萧文龙和郭阳,两根手指直接搭在了萧文虎的手腕上。 过了一会儿,萧震的脸色更加难看。 “好霸道的掌力。”他收回手,声音很沉,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扶着萧文虎,对郭阳和萧文龙说:“把他扶进房里,让他躺平,别乱动他。” 第83章 这是安抚还是试探! 房间里,萧文虎被放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很弱。 萧震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胸口那块有点凹陷的痕迹,眼睛里全是怒火和杀气。到底是谁,敢对他萧震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还是在皇宫里! 萧文龙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爹,二子这到底怎么了?谁干的?要不要去找京城最好的大夫?” “没用。”萧震摇了摇头,声音里有点无力,“这不是普通外伤,是被人用很强的内力伤了五脏六腑。普通大夫看不了。” 就在萧家上下急得不行,没什么办法的时候。 府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郭阳带着一脸的疑惑去开了门,过了一会儿,他表情复杂的跑了回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萧震皱起了眉头。 “是……是一位公公,带着御医,还有……还有好几车药材,说是……说是陛下听说少爷昨晚辛苦,特地赐药疗伤。”郭阳说话有点结巴,也被这个阵仗吓到了。 萧震和萧文龙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怀疑。 刚被皇帝秘密叫去,回来就受了重伤,现在御医又带着赏赐上门了。 这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萧文虎慢慢睁开眼,他听到了郭阳的话,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这是在安抚他,也是在试探他。 御医过来,是表示关心,也是监视。皇帝想知道,自己到底伤得多重,也想知道,自己昨晚在宫里到底碰到了什么。 “请……请他们进来。”萧文虎的声音有点虚,但脑子很清楚。 很快,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御医走了进来。 “咱家见过萧将军,见过萧大人。”老太监弯腰行礼,态度很好,“陛下听说萧大人昨晚为国事操劳,心里很担心。特地命太医院院判张真人,来给大人看病,另外赐下千年老参、雪山灵芝,希望大人好好休养。” “有劳公公,让陛下挂心了。”萧震站起来,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那个被称为张真人的御医没多说,上前一步坐在床边,手指搭在了萧文虎的脉搏上。 他闭上眼睛,神情很专注。 但只过了几秒钟,他搭脉的手指,不明显的抖了一下。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萧文虎还是感觉到了。 御医的真气刚进到自己身体里,一碰到那股还留在内脏周围的霸道内力,萧文虎就清楚的感觉到,御医的真气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御医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骇,但脸上还是一副没事的样子。 “萧大人没什么大事。”他收回手,摸着胡子,对旁边的萧震和老太监说,“只是昨晚太累,想的太多,气血不顺。只要好好休息,吃点补气血的药,很快就能好。” 他说的很轻松,完全没提掌伤的事。 这老狐狸。 萧文虎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感激的样子,挣扎着想坐起来。 “多谢张真人,咳咳……” 他故意咳嗽两声,顺着话说:“真人医术高明,我正好有个事想请教。” “萧大人说吧。” “我前几天查案,碰上一个怪案子。”萧文虎的语气装得很随意,“死者中了一种袖箭,箭身是黑的,箭头发蓝,不知道是什么毒。更奇怪的是,现场还有个人,好像受了种很特别的掌伤,内脏都碎了,但身上看不出伤痕。我见识少,不知道真人听没听说过这种功夫?”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御医的脸。 果然,在听到“袖箭”和“掌伤”的时候,张真人的瞳孔,不明显的缩了一下。 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被萧文虎看到了。 “呵呵,”张真人干笑两声,低下眼开始写药方,语气也变得模糊起来,“天下这么大,什么怪事都有。江湖上的奇人也多。老夫一辈子研究医术,对武功的事,知道的很少。萧大人还是应该多注意身体,别再为这些案子费神了。”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萧文虎已经知道答案了。 宫里,有人知道内情!而且地位不低,连太医院院判这种级别的人,都对这事很忌讳,不敢多说。 送走了太监和御医,房间里又安静了。 萧震看着桌上那些值钱的药材,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爹,大哥,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萧文虎开口说。 萧震看了他一眼,知道儿子有自己的想法,就点了点头,带着一脸担心的萧文龙出去了,还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房门关上后,萧文虎脸上的虚弱不见了,表情变得很冷很重。 他从怀里,慢慢拿出那半块碎掉的蝴蝶玉佩。 玉佩很凉,那半个蝴蝶翅膀,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像在嘲笑他。 刚出御书房就被人打了。 皇帝给的玄鸟令还没捂热,就差点害死自己。 他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用京兆府尹的身份,用大理寺少卿的身份,用皇帝密探的身份,去硬生生地查这个案子,只会像今夜一样,招来那青铜面具人一次又一次的“警告”。 下一次,或许就不是一掌那么简单了。 对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皇宫的核心,甚至可能就在皇帝的身边。自己手里的官方身份,在他们面前,不仅不是助力,反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靶子。 不行。 必须换一种方式。 萧文虎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块皇帝赐下的玄鸟令上。 这块令牌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能调动朝廷明面上的所有力量。 但是,对付藏在黑暗里的毒蛇,只用悬在头顶的利剑是不够的。 还需要另一条,能钻进洞里,和它贴身肉搏的毒蛇!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他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 一个不属于朝廷,不属于皇帝,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势力。 一个能够摆在明面上,沐浴在阳光下,却又能将根须,深深扎进京城最黑暗泥土里的势力。 萧文虎的脑海中,浮现出京城地下那数千名对他敬若神明的帮众,浮现出李文通在琼林宴上那句捧杀之言。 “京城地下势力,数千帮众,皆以萧大人您马首是瞻。” 或许,这位李相,无意中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血手帮。 这个名字,太脏了。 是时候,给它“洗一洗”,换一个全新的身份了。 第84章 给兄弟们加钱 京兆府后院的一间密堂里,灯火很亮。 这里以前是血手帮商量事情的地方。现在,堂子里坐满了人,气氛却很沉闷。 所有血手帮的头目,管码头的,管城里各种生意的,全都来了。他们的眼神,都看着主位上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年轻人。 萧文虎。 他旁边坐着脸色严肃的父亲萧震,还有一脸搞不清状况的大哥萧文龙。 “人都到齐了。”萧文虎的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众人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萧文虎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但没喝。 他把茶杯放下,杯底和桌子碰了一下,发出“哒”的一声。 这声音像是一个信号。 “今天叫各位过来,是想宣布一件事。” 他看着下面那些带着江湖气的脸,语气很平静。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解散血手帮。” 这话一出,比打雷还吓人。 整个密堂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就像水烧开了一样,一下子吵闹起来。 “什么?” “解散?帮主,您不是开玩笑吧!” “帮派要是没了,我们这几千个兄弟吃什么?” 一个胳膊上纹着老虎的壮汉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叫王大锤,是帮里最能打的几个人之一,性子最直。 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筋都爆了出来,说话的声音里全是着急。 “帮主!我们跟着您,什么危险没见过!您现在说解散就解散,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兄弟了吗?” “王大哥说得对!” “帮主,您再想想啊!” 一时间,堂子里说什么的都有,都是反对和不理解的声音。这些人,都是靠打打杀杀过日子的,让他们放下手里的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萧文龙也被这个决定给惊到了,他张了张嘴,看看自己的弟弟,又看看父亲,却发现萧震稳稳的坐着,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 面对大家激动的情绪,萧文虎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用身份压人,只是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吵闹的屋子,居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等着他解释。 “太子倒了。”萧文虎慢慢开口,说了一件所有人都知道,但没人敢多想的事。 众人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和解散帮派有什么关系。 “你们以为这是好事?”萧文虎的嘴角翘起一个冷冷的弧度,“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他的眼神变得很尖锐,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太子在的时候,京城各方势力关系复杂,互相牵制。我们血手帮,躲在暗处,还有个地方待。现在太子倒了,朝廷里马上要开始一场大清洗,京城的地下,也一样要重新分地盘。” “你们想想,到了那个时候,谁会被第一个抓出来,当成典型来处理?” 萧文虎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每个人头顶浇了下来。 “一个在京城里,手下有几千人的江湖帮派。”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最好的替罪羊,也是送给新上位的那些人最好的功劳。” 王大锤这种直性子的人,可能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但那些管着各种生意的管事们,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们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看着众人脸上的害怕,萧文虎知道,话说到位了。 “所以,血手帮这个名字,必须消失。”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口气。 “但这不代表我要扔下各位兄弟。” 萧文虎站起来,走到了堂子中间。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做江湖人,我们做正经生意人。” “帮里所有正经的生意,像是漕运,码头,还有车行和店铺,全部合在一起,成立一个全新的,正规的商号。”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堂里回响,说得很清楚。 “商号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清河萧氏!” 清河萧氏! 这四个字,让萧震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道亮光。那是他们萧家的老家,是他们的根! “以前动刀子的兄弟,挑一些靠谱的,以后就是商号的护卫,保护我们的生意和货物。” “管账的先生们,就当掌柜和管事。” “码头扛包的力工,就是我们商号的正式伙计,不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散工。” 萧文虎的计划,很清楚,也很具体,让那些本来还心里没底的人,渐渐听明白了。他们不再是见不得光的人,而是有了正经的身份。 但这还不够。 光有个身份,吃不饱饭。 萧文虎看着众人脸上怀疑的表情,拿出了他真正的杀手锏。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 他看着全场,声音突然提高。 “我在这里宣布,从商号成立那天起,所有人的月钱,在原来的基础上,翻倍!” “什么?!” “翻……翻倍?!” 人群彻底沸腾了。如果说之前的计划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那这句话,就是实实在在的钱砸在了他们头上。 “还不止这些,”萧文虎没给他们太多讨论的时间,又加了一句,“以后跟着我干,要是当差受伤了,医药费商号全包!要是落下残疾,商号养你一辈子!万一不幸人没了,商号会给一笔钱,保证你家里人过得下去,你的孩子,商号也负责养大成人!” 听到这里,再也没有人有疑问了。 月钱翻倍! 工伤全包! 这两条,别说在京城,就是整个大乾,都从没听说过! 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气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萧文虎,眼睛里全是光。 就在这气氛最好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萧震,猛的站了起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了身上那件穿了半辈子的练功服,从旁边拿起一件早就准备好的长衫,有点笨拙的套在身上。 他那高大的身材,配上文绉绉的长衫,看着有点好笑。 他走到堂子中间,对着众人,学着那些读书人的样子拱了拱手,结果动作太僵硬,差点把自己绊倒。 “咳。”萧震清了清嗓子,用尽力气吼了一嗓子。 “以后,别叫我萧爷了,咱……咱现在是清河萧氏的大掌柜!”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 接着,整个密堂,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王大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边捶着桌子,一边大声喊:“那……那俺以后就是护卫队的王队长了!” 第85章 八大箱黄金 “我是张管事!” “我是李掌柜!” 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片笑声里,全没了。所有人心里最后那点不安,也彻底消失了,换来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萧文虎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趁热打铁,走回主位,声音再次盖过了所有人的笑声。 “三天后,清河萧氏商号总号,将在朱雀大街,正式挂牌开业!” “到时候,我会给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商人发请帖!”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从今往后,京城没有血手帮,只有一个做正经生意的清河萧氏。” 三日后,朱雀大街。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今天却有些冷清。 街边,一座新开的商号门口挂着彩带,两头石狮子披着大红花,牌匾用红布盖着,就等吉时揭开。商号的伙计们都穿着新做的青布短褂,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不时朝着街口张望,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就是清河萧氏商号的总号。 “他娘的!” 萧文龙站在门口,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场面,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平时一个个称兄道弟,今天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他旁边的萧震,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今天特地换了身新儒衫,看得出很重视今天的事。可现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还有身后几十双老兄弟们看过来的眼神,他觉得脸上臊得慌,手在身后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太丢人了。 只有萧文虎,神色还是很平静。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 “吉时已到。”他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人心头一震。 萧文虎没理会兄长和父亲难看的脸色,也没去看伙计们脸上的失望,只是对着负责仪式的管事点了点头。 “点炮,舞狮。” “二子!”萧文龙急了,“都没人来,还搞这些干什么?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大哥。”萧文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我们开业是自己的事,别人来不来,不重要。” 说完,萧文虎便不再说话了。 管事得了命令,虽然心里也觉得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一挥手。 “开门大吉!点炮!” “噼里啪啦……!” 一长串鞭炮被点燃,鞭炮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响起来,听着有点刺耳。接着,锣鼓声响起,两头准备好的狮子跳了出来,在门口开始表演。 但这热闹的场面,反而让周围的冷清更明显了。街道两旁的茶楼酒馆里,不少商人和小官都探出头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脸上都是看笑话的表情。 “看,那就是血手帮弄的那个商号。” “嘿,一个混混,还想学人做正经生意?” “等着瞧吧,用不了三个月,肯定关门。” 这些话不大,但听在萧文龙和伙计们耳朵里,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些刚刚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汉子们,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只剩下难堪。 萧文虎根本没理会这些,他慢慢走到门前,亲手抓住系着红布的绳子,准备揭牌匾。 就在这时。 街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声音越来越近,能清楚的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和车轮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动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街的尽头,一队穿着黑衣、腰上配刀的护卫正快步走过来。这些人一看就是精锐。 在这队护卫的中间,围着一个穿着管家衣服的老人。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八辆大车,车上都装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大箱子。 这阵仗,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那是镇国公府的府兵!”人群里,一个眼尖的商人叫了出来。 镇国公府! 这四个字一出来,整条朱雀大街都安静了。那些刚才还在茶楼里看笑话的商人和官吏,一个个都僵住了,脸上的嘲笑都僵住了。 在所有人又惊又疑的目光中,那队人马已经来到了清河萧氏商号的门口。 为首的老管家走上前来,先是看了一眼萧文虎,然后目光扫过全场,大声喊道: “镇国公府,奉国公爷之命,贺萧大人商号开业大吉!” 声音传遍了半条朱雀大街。 老管家一挥手,身后的护卫立刻上前,将那八个大箱子抬了下来,一字排开,摆在商号门前。 “国公爷特备薄礼一份,为萧大人贺!” 说完,老管家亲自上前,伸手猛的一拽。 “哗啦!” 八块红布,跟着掉了下来。 一下子,耀眼的金光银光闪出来,刺得所有人都眯起了眼。 是金子! 整整八大箱! 最前面两箱装满了金锭,码的整整齐齐。中间四箱是堆成小山的银元宝。最后两箱,是一卷卷一看就很贵重的绸缎。 咕咚。 不知道是谁,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整条朱雀大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看傻了。 镇国公是谁?那可是大乾军方头一号人物,手握重兵,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大人物! 他竟然给一个刚开业的商号,送来这么重的贺礼? 这不只是来道贺那么简单。 这是在告诉全京城的人,萧文虎是他耿精忠罩着的人。谁想动他,都得先掂量掂量。 那些原本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商人和小官吏,这会儿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下一刻,这些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个从茶楼酒馆里冲了出来,疯了一样朝着清河萧氏商号门口挤。 “哎呀!萧大人!恭喜!恭喜啊!” “在下城南布庄王掌柜,来晚了,来晚了!路上堵车,还望萧大人别见怪!” “萧大人,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刚才还冷清的街上,一下子挤满了人,热闹起来。一张张巴结的脸拼命往里递名帖和贺礼。 萧文龙看着这群人的嘴脸,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不屑的“呸”了一声:“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但他脸上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腰杆都挺直了。他看着那些老兄弟们,只见他们一个个也是满脸通红,激动得浑身发抖。 萧震紧绷的脸也缓和下来,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眼神很复杂。 萧文虎没理那些挤过来的人。 他慢慢走到镇国公府的老管家面前,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回去替我谢谢国公爷。” 第86章 那就让你血本无归! 老管家赶紧把他扶起来,满脸是笑:“萧大人客气了,国公爷说了,您是他看重的后辈,您的事就是他的事。” 萧文虎心里明白。 耿精忠这是在还琼林宴的人情,也是在表明立场。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那些吵闹巴结的声音,在他目光下,慢慢安静了。 他重新走到门前,这一次,没人再敢小看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文虎用力一拉。 盖在牌匾上的红布,缓缓落下。 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清河萧氏! 朱雀大街上的热闹,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慢慢散去。 清河萧氏商号里面,却还是很热闹。 那些之前躲着不见的商人,现在一个个都围着萧震和萧文龙,嘴里说着各种好听的话。 萧文龙一开始还看不上他们,但被人吹捧的多了,腰杆也不知不觉的挺直了,脸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他娘的,总算让这帮墙头草知道咱们萧家的厉害了!”他端着酒杯,小声的对旁边的王大锤说。 王大锤嘿嘿笑着,脸涨的通红,他今天被人喊了一天的“王队长”,感觉比以前当打手还要威风。 只有萧文虎,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有人来敬酒,他就点点头。他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面,没什么表情。 他很清楚,镇国公府送来的贺礼,既带来了好处,也带来了危险。它能为清河萧氏撑腰,吓住那些想找麻烦的人,但同样也把他们推到了明面上,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太子虽然倒了,可他手下那些关系复杂的人还在,都躲在暗处,等着机会。 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开始。 果然。 商号开业的第三天,问题就来了。 “大少爷!”一个以前血手帮的小头目,现在的商号管事,满头是汗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出事了!” 正在和萧文龙商量护卫队人手的萧文虎抬起头,皱了下眉头:“慌什么,慢慢说。” 那管事喘着粗气,急着说:“刚才城西的刘记布庄派人来传话,说是……说是以后他们的货,不走咱们的船了。” 萧文龙听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意思?姓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咱们给他打了八折的运价,他还想怎么样?” “不止刘记布庄!”管事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有城南的孙家米铺,城北的赵家茶行……今天一上午,已经有七家老主顾,都派人来说不合作了!” “什么?”萧文龙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这七家商铺,都是血手帮时期就和他们有生意来往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清河萧氏开业,为了表示诚意,萧文虎特意给他们的运价都打了折扣,怎么会突然之间,全都变卦了? “原因查了么?”萧文虎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查了!”管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递了过去,“是永丰商号!他们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漕运的价钱,压到了咱们的七成!而且还放出话来,说……说咱们是泥腿子出身,做不了正经生意,货交到咱们手上,早晚血本无归!” “永丰商号?”萧文虎接过那张传单,目光在那四个字上停了一会儿。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京城最大的漕运商号,差不多垄断了京城七成以上的水路运输。它背后的老板,据说和朝中不少大官都有关系。 “他娘的!”萧文龙一把抢过传单,看了一眼就撕了个粉碎,吼道,“又是这帮阴魂不散的狗东西!我查过了,这个永丰商号,就是太子党最大的金主!那个户部侍郎王晁的老子,就在里头占着三成干股!” “又是他们!”管事的脸上也带着恨意,“大少爷,这摆明了是冲着咱们来的!这是想让咱们没饭吃啊!” “欺人太甚!”萧文龙彻底被惹火了,他“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二子,你别拦我!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们那个狗屁永丰商号的牌子给砸了!我倒要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把刀收起来。”萧文虎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 “二子!” “我说了,把刀收起来。”萧文虎终于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正发火的大哥,“大哥,你现在是清河萧氏的护卫总队长,要按商号的规矩来。” 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能反驳的劲儿。 萧文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咬着牙,不情愿的把刀插回了刀鞘。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咱们的生意都抢走?咱们这几千号兄弟,以后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我们现在是商人。”萧文虎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商人,就要用商人的法子玩。动手打架,是最笨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后堂抱怨起来。 “这文绉绉的玩意儿,穿着比盔甲还难受!” 只见萧震黑着一张脸,扯着身上那件崭新的儒衫,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煞白,两腿微微发抖的中年富商。 “爹,您怎么出来了?这位是?”萧文虎问道。 “哼,江南来的大客商,姓钱,说是有一批丝绸要运到北边去。”萧震没好气的说。 那钱姓富商一看到萧文虎,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上前拱手道:“萧……萧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钱老板客气了。”萧文虎笑了笑,“不知家父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没……没有!萧老……萧大掌柜,豪爽!实在是豪爽!”钱老板一边说,一边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萧震在一旁听了,还以为对方在夸自己,得意的挺起胸膛,对着那钱老板拍了拍胸脯,大声保证道:“钱老板,你尽管放心!把货交给我们清河萧氏,绝对妥当!咱这商号的信誉,就跟咱以前在战场上砍人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绝对靠谱!” “……” 钱老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刚才那点血色都没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那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萧文龙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想笑又不敢笑。 萧文虎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上前一步,将父亲拉到了一边。 “爹,您先去后堂喝口茶,这位钱老板,我来接待。” “我还没说完呢!” 第87章 免费才是最贵的 “您说的够多了。”萧文虎哭笑不得的把他推进了后堂,这才回过头,对着那位还没回过神的钱老板温和一笑。 他安抚了好半天,又亲自保证了很多事,总算将这位差点被吓跑的大客户给留了下来。 送走了钱老板,萧文虎回到堂中,看着一脸不服气的父亲。 “爹,您以后还是别亲自接待客商了。” “怎么?老子说错什么了?”萧震眼睛一瞪。 “您没错。”萧文虎叹了口气,“只是,做生意和打仗不一样,不能光靠吓唬人,得让人家心里服你。” “让人心里服你?”萧震和萧文龙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 萧文虎没有再解释。 他走到堂前,看着门外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沉默了很久。 永丰商号的低价竞争,让所有人都很担心。短短三天,清河萧氏本来就不多的漕运生意,已经被抢走了大半。商号里的人心里都没底,那些刚刚看到希望的伙计们,脸上又开始露出迷茫和不安。 所有人都觉得,萧文虎会选择降价,和永丰商号对着干。 然而,在当天傍晚,萧文虎召集了所有管事和队长,宣布的决定,却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明天起,所有在码头为我们清河萧氏干活的长工、伙计,工钱,在原有基础上,再涨三成!” 整个议事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大锤第一个没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少爷,您没说错吧?是……是涨三成?不是降三成?”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萧文虎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就是涨三成。” “疯了!二子,你疯了!”萧文龙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到萧文虎面前,激动地说道,“现在永丰商号那边拼了命的压价抢咱们的生意,咱们不想着怎么把本钱降下来,你还要涨工钱?这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吗?” “是啊,大少爷,三思啊!” “这么搞,咱们不出一个月就得关门!”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萧文虎抬起手,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缓缓说道:“永丰商号家大业大,和他们拼价格,我们拼不过。就算拼得过,最后也是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 “那也不能涨工钱啊!”萧文龙急道。 “谁说不能?”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他们有钱,我们有人。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各大码头。 永丰商号的总号之内,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听完手下的汇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涨工钱?那个萧家老二,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便是永丰商号的明面大掌柜,王晁的远房堂叔,钱万金。 “掌柜的,这事千真万确!现在整个码头都传遍了,都说那清河萧氏,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蠢货!真以为从太子那里敲了一笔,就能高枕无忧了?”钱万金不屑地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满脸嘲讽地说道,“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沙场莽夫,带着一群地痞流氓,也想学人做生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继续给我压价!我倒要看看,他那点从血手帮搜刮来的家底,够他烧几天的!” 京城码头,天刚蒙蒙亮。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码头总是能听到监工的骂声和工人们有气无力的号子声。可今天,气氛有点不一样。 清河萧氏负责的码头区,人声鼎沸,忙得热火朝天。 “都加把劲!早点干完,中午说不定还能多加个鸡腿!” “哈哈,王头儿,就冲着这三成的工钱,别说鸡腿,让俺多搬一船货都行!” 一个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肩上扛着沉重的麻袋,脚下却走得飞快,脸上是好久不见的真心笑容。昨天傍晚宣布涨工钱不是空话,今天一早,预支的钱就已经发到了不少工头手里。 银子是实打实的。 人心也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愿意为谁卖命。 和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比起来,隔壁永丰商号的码头就冷清多了。 那边的工人依旧干活慢吞吞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一边磨蹭,一边朝着清河萧氏的方向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羡慕。 “听说了吗?萧家那边,工钱又涨了三成!” “娘的,真的假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咱们在这累死累活,还不够人家一半的……” “小声点!让管事听见,又要扣工钱了!” 监工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却压不住那些嫉妒的目光和私下的议论。 清河萧氏的码头边,萧文虎背着手,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旁边的萧文龙,脸上的担忧总算散去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解。 “二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招确实高,工人们的干劲都不一样了。可光这样,咱们的货源还是个大问题啊。” 萧文虎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王大锤招了招手。 “王队长,去,立个牌子在咱们码头最显眼的地方。” “立牌子?大少爷,写点啥?”王大锤凑了过来。 “就写两行字。”萧文虎的语气很平淡,“第一行:凡走我清河萧氏漕运者,装卸货物,分文不取。” “第二行:全程派遣护卫跟船,保货物万无一失。” 这话一出,不光王大锤愣住了,连一旁的萧文龙都觉得眼皮直跳。 “二子,你……你这是要干嘛?不收运费已经亏本了,现在连装卸的辛苦钱都不要了?这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要知道,在京城所有码头,装卸货物都是要另外收钱的,这笔辛苦钱数目不小,一直是各大商号的利润来源。永丰商号更是仗着自己势大,在这上面刮油水,客商们虽然心里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萧文虎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的肉割下来贴给客商。 “大哥,有时候,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弧度,“照我说的去做。” 牌子很快立了起来。 那两行用浓墨写的大字,在死水一样的码头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起初,所有看到牌子的客商都以为是开玩笑。 “免费装卸?还派护卫?这萧家是疯了吧?” “我看是骗人的,等你的货上了他的船,怎么收钱就由不得你了。” 第88章 一单生意定乾坤! 然而,当第一个抱着试试看心态的绸缎商人,亲眼看着王大锤带着十几个精壮护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他几十箱娇贵的绸缎又快又稳的装上船,并且从头到尾没提一个钱字时,他彻底呆住了。 “这……这……王队长,辛苦钱……” “嗨!钱老板,您这话就见外了!”王大锤咧着嘴,拍着胸脯,把萧文虎教他的话学了个十成十,“我们大少爷说了,进了我们清河萧氏的门,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帮点小忙,谈钱伤感情!” 这番话,让那个绸缎商人感动得眼眶都有点红了。 这件事一下就传开了。 清河萧氏仗义的名声,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在所有客商之间传开了。 但萧文虎的动作,还没有结束。 他让王大锤挑了一批身手最好,头脑也最灵活的护卫,在码头上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又搭了个棚子,挂上一块牌子——纠纷调解处。 “码头上人多手杂,丢了东西,起了口角,是常有的事。”萧文虎对王大锤吩咐道,“以后,但凡在码头上遇到这类麻烦,不管是不是咱们的客户,咱们都管。不收一分钱,只求一个公道。” 这下,连萧文龙都看不懂了。 “二子,咱们是商号,又不是官府的衙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做什么?” “大哥,人心,就是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收拢来的。” 很快,码头上就出现了一道特别的风景。 两个脚夫因为抢地盘打了起来,还没等官府的衙役赶到,清河萧氏的护卫已经把人拉开,三言两语问明情况,当场就给断了个清楚明白,两人都服气。 一个外地来的小贩钱袋被偷,哭天喊地,清河萧氏的护卫问了几个特征,半个时辰不到,就把小偷连着钱袋一起抓了回来。 时间一长,整个码头都流传开了一句口头禅。 “有困难,别找官府,找萧家护卫!” 清河萧氏的口碑,在短短几天内,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他们不再是那个洗白的江湖帮派,而是码头上真正的管事之人。 此刻,永丰商号的总号内。 “啪!” 一个青瓷茶杯,被钱万金狠狠的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指着面前几个不敢出声的管事,身上的肥肉都在抖,“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我这边码头的工人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一样,人家的工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客户怨声载道,生意都快被人抢光了!” “掌……掌柜的,那萧家太不是东西,他们不按规矩来啊!”一个管事哭丧着脸说道,“他们什么钱都不要,我们……我们怎么跟他们争啊?” “那就派人去给他们找点麻烦!给我砸!给我闹!”钱万金双眼通红,像个输急了眼的赌徒。 “试过了……”那管事的声音更小了,“派去的人,还没靠近他们的船,就被打了出来……个个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都有。萧家那帮护卫,都是以前血手帮的亡命徒,下手黑着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钱万金在屋里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拼价格,对方比他还狠,直接免费。 拼服务,对方的工人干劲十足,还有护卫保驾护航。 拼拳头,对方那群护卫就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自己养的那些打手根本不够看。 就在钱万金急得不行的时候,京城有名的大粮商,张万年,找上了门。 “钱掌柜!我那三百石运往通州的粮食,为何现在还堆在码头?眼看就要下雨了,要是淋了雨,这损失谁来承担?”张万年一脸怒气。 “张老板,您消消气。”钱万金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工人正在装呢,正在装呢。” “装?我刚从码头过来,你的工人都在那看热闹!我催一句,他们还敢跟我要双倍的辛苦钱!钱掌柜,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 两人正在争吵,一个伙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掌柜的!不好了!张老板那批粮食,被……被清河萧氏的人给装船了!” “什么?!”钱万金和张万年同时一愣。 两人急匆匆赶到码头,只见清河萧氏的泊位上,王大锤正带着几十个工人,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最后一袋粮食稳稳当当地运上一艘大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半个时辰。 张万年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就这么轻松利落地被解决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王大锤看见他,抹了把汗,笑着走了过来。 “张老板,货都给您装好了,您点点数。” “这……这怎么好意思……辛苦钱……”张万年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 王大锤大手一挥,又是那套说辞:“我们大少爷说了,在码头上碰到了,就是缘分!举手之劳,谈钱就俗了!您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有生意,多照顾照顾我们清河萧氏就行!” 说完,他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张万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艘装得满满当当的粮船,又回头看了看永丰商号门口,那个脸色铁青,气得快要中风的钱万金。 一边是推三阻四,想趁机多要钱。 一边是手脚麻利,一文钱都不要。 这笔账,他这个做了半辈子生意的人,要是还算不明白,那生意也白做了。 张万年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钱万金那张快要气炸的脸,转过身,朝着不远处那个一直背着手站着,神色平静的年轻人走去。 萧文虎看着张万年走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萧大人。”张万年走到萧文虎面前,对着他一拱手,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傲气,全是佩服,“今天这事,我张某,服了!” “张老板客气了,顺手帮个忙而已。”萧文虎淡淡的说。 “不,这不是顺手帮忙。”张万年摇了摇头,声音很肯定,“这是做人的道理,也是做生意的根本!萧大人今天给我上了一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各路商人,声音忽然提高了不少。 “我张万年在这里宣布,从今天起,我名下所有南北货运的生意,全部,都交给清河萧氏一家来做!” 第89章 世道真的变了 话音落下,他从怀里直接掏出了一份早就写好的长期契约,双手递了过去。 “萧大人,这是我跟江南几家米行的联合契约,货量是平日的三倍,还请萧大人,务必收下!”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炸了锅。 张万年是什么人?京城有名的大粮商,他一家的生意,就够一个中等漕运商号吃的了! 他这份契约的分量,重得吓人! “噗通。” 不远处,钱万金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萧文虎看了一眼那份契约,没有立刻去接。 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完全傻掉的大哥。 “大哥,客人的契约,还不收好?” “啊?哦!哦!”萧文龙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双手都在发抖的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契约,激动得脸都憋红了。 这薄薄的一张纸,比他这辈子搬过的所有金银加起来,还要重!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商界。 清河萧氏的商号里,气氛跟过年一样热闹。 “二子!二子你快看!”萧文龙拿着算盘,手指头都快拨出火星子了,“光是这张老板契约的订金,就已经……就已经把咱们这几天涨工钱、免运费花出去的钱,全都赚回来了!还……还多出来这么多!” 他比划出一个吓人的数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周围的王大锤和一群管事们,也都围了过来,看着账本上那一长串的零,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大少爷之前那些在他们看来是败家的举动,根本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那是在花钱买口碑,买人心。 张万年这条大鱼,只是第一个上钩的。 有了张万年带头,那些之前还在犹豫的商人,一下子全都坐不住了。 商号的大门,差点被人挤破。 “萧大人!我是城东李记绸缎庄的,这是我的契约!” “还有我!城西陈家茶行,我们以后只走清河萧氏的船!” “萧大人,仗义啊!您这才是做长久生意的人!” 当初开业时冷冷清清的场面,和今天人挤人的火爆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文龙看着这番景象,只觉得心里一股豪气往上冲,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全是佩服。 “二子,哥服了,是彻彻底底的服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户部侍郎府。 “王大人!王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钱万金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个姓萧的,他不是在做生意!他就是个流氓!无赖!他不讲规矩,他用黑帮的法子来抢生意啊!” 户部侍郎王康,面无表情的听着钱万金哭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直到钱万金哭得快要断气,他才慢悠悠的开口,声音阴沉的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武夫的儿子,能有什么高明手段。不过是些江湖混混的法子,上不了台面。” “可……可就是这些法子,快要了我的命了啊!”钱万金哀嚎道,“现在京城的漕运生意,十成里有八成都跑到他那边去了!再这么下去,永丰商号就要关门了!” “关不了。”王康放下茶杯,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光。 “既然他不用商人的规矩来玩,那我们,也就不必跟他讲什么规矩了。”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把钱万金扶起来。 “你回去吧,稳住商号,别自己乱了。不出三天,我会让他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钱万金千恩万谢的走了。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王康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已经枯黄的梧桐树,眼神越来越阴沉。 “漕运……粮食……哼,萧文虎,你以为有耿精忠给你撑腰,我就动不了你么?” “你断我财路,我便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书房侧面的隔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王康眉头一皱:“谁在那里?” 屏风后,一个身穿月白色儒衫的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正是他的儿子,当朝榜眼,王晁。 王晁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对着父亲躬身行礼,眉头却紧紧的锁着。 “父亲,您……您打算怎么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王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父亲!”王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萧文虎如今是京兆府尹,更是陛下看重的人,您要是动用朝廷的权力去对付他,万一被陛下知道……” “陛下?”王康冷笑一声,“陛下每天那么多事,哪里会管这点商场上的小事。我身为户部侍郎,查一查漕运账目,看看有没有人偷税漏税,难道不是我的本分么?” 王晁的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 王康却不耐烦的一摆手:“你读你的圣贤书去吧!朝堂上的事,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心太软,只会害了我们王家!” 说完,他便甩着袖子走了,只留下王晁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书房中,脸色变幻不定。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琼林宴上,那个面对太子逼迫,依旧从容不迫的身影。 又想起了刚才父亲和钱万金密谋时,那副阴狠的嘴脸。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底悄悄长了出来。 夜色深沉。 清河萧氏商号的后堂,喧闹了一天的众人终于散去。 萧文龙喝得满脸通红,还在那兴奋的比划着。 “二子,你是没看到钱万金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太他娘的解气了!” 一直沉默着喝酒的萧震,此时也放下了酒杯。 他站起身,走到萧文虎的身后,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重重的拍在了儿子的肩膀上。 “好小子。”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却有些沙哑。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世道,真的变了。 他用了一辈子,才明白拳头和刀剑能守护疆土,却守不住人心。 而自己的这个儿子,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用他那看似“离经叛道”的算盘,打出了一片比自己用战刀砍出来的,更加稳固的江山。 “爹,大哥。”萧文虎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高兴得太早了。” “怎么?”萧文龙一愣,“咱们都赢了,还早?” “这只是个开始。”萧文虎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如海。 “我们用不合规矩的办法赢了,那他们,就会用更不合规矩的办法,来对付我们。” 第90章 偷税漏税可耻 “商业上的战争,结束了。”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萧文虎刚说完,萧文龙还没反应过来,商号的后门就“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大少爷!二少爷!不好了!” 王大锤壮实的身体直接撞了进来,他眼睛通红,满是血丝,看起来很不对劲。 “慌什么!”萧文龙喝得正高兴,被王大锤这么一打断,把酒杯“砰”的往桌上一放。“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王大锤嗓子都喊哑了,他指着外面,大口喘着气说:“户部……户部来人了!咱们在朱雀大街、玄武大街和东市的铺子,全都被封了!” “什么?” 萧文龙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猛的站起来,脸上的酒意一下就没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封了?为什么封咱们的铺子?” “他们说……”王大锤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说我们清河萧氏账目有问题,偷税漏税!” 这话一出来,屋里所有人都懵了。 偷税漏税?这罪名对一个刚靠信誉做起来的商号来说,是要命的! “他娘的!” 萧文龙眼睛一下就红了,整个人都快炸了。他“噌”的拔出刀,指着门外。 “王康!又是那王八蛋!我现在就带人去砸了户部衙门,看谁敢动我们兄弟的饭碗!” “对!跟他们拼了!” “大不了就反了!咱们几千号兄弟,还怕他一个侍郎不成!” 后堂里,那些刚才还在庆祝的管事和头目,也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抄起家伙,准备跟着萧文龙杀出去。 刚建起来的清河萧氏,好像马上又要变回那个只看拳头的血手帮。 “都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萧文虎慢慢站起来,没看那些激动的手下,只是看着自己那个快气炸了的大哥。 “大哥,把刀收回去。” “二子,这你还忍?他们都欺负到头上了!”萧文龙眼睛通红,握着刀的手指节都白了。 “我让你把刀收回去。”萧文虎的声音还是很平淡,但眼神很尖锐。“你现在冲出去,就中了他们的计。” “什么计?” “他们封商号,贴告示,就是故意惹我们生气。”萧文虎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那些拿着刀棍的兄弟,“他们就等着你带人去闹,等着我们动手。只要我们先动手,暴力抗法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候,镇国公也保不住我们。” 萧文龙脸上的肉抽了几下,他不是傻子,被弟弟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这里面的危险。 对方这是挖好了坑,等着他们往里跳。 “那……那怎么办?”萧文龙把刀插回刀鞘,很不服气的说:“那就看着他们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咱们的招牌才挂几天,就要被他们毁了?” 外面的街上,已经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听说了吗?那个清河萧氏,被户部给封了!” “我就说嘛,一个江湖帮派,怎么可能正经做生意,原来是偷税的黑店!” “啧啧,真是想不到,前几天还装得那么仗义。”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商号里每个人的心上。那些刚挺起腰杆的汉子们,都低下了头,心里又屈辱又不服气。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信誉,正在被人一点点毁掉。 可奇怪的是,面对这个情况,萧文虎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他嘴角的笑容有点冷,眼神也变得很不一样。 “偷税漏税?” 他念叨了一句,摇了摇头。 “行啊。” “我倒想看看,他们怎么算出来我们偷税的。” 他转过身,对王大锤吩咐:“去,把库房里所有的账本,都给我搬出来。” “所有?”王大锤愣了一下。 “对,所有。”萧文虎的语气不容商量,“不管是我们清河萧氏的新账本,还是以前……血手帮时期的旧账本,一本都别漏,全都搬到大堂里来!” 血手帮的旧账本? 大家一听,脸色又变了。 那些账本上记的,可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黑账。把这些搬出来,不就是自己送上门让人抓把柄吗? “二子,你这是……”萧震也忍不住开口了,他也想不通儿子的想法。 萧文虎没解释。 他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门外街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商人。他们看到萧文虎出来,议论声小了下去,各种各样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萧文虎扫了一圈,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大,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乡亲,各位同行!” “我萧文虎在这里,只说一件事。” “户部说我清河萧氏偷税漏税,封了我的铺子。” 他的声音很稳,一点都不慌。 “这很好。”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带着我们清河萧氏成立以来的所有账目,去户部衙门,配合他们调查!” 这话一出,人群一下就吵闹起来。 自己带着账本去官府对质?这胆子也太大了! 萧文虎没理会大家的惊讶,声音又提高了一些,传遍了整条街。 “我萧文虎也在这里,请全京城的商户,明天都去做个见证!” “我请大家亲眼看看,我清河萧氏的账,到底有没有问题!” “也请大家亲眼看看,我萧文虎,到底有没有偷朝廷一个铜板的税!”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户部衙门外那条宽阔的官道,竟已是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京城里但凡有些名号的商号掌柜,几乎都来了。贩夫走卒,说书先生,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将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复杂,投向那紧闭的户部大门。 清河萧氏,这块招牌才挂了没几天,就惹上了户部侍郎王康,这在众人看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我看悬,那萧文虎再厉害,也是个武夫,哪里斗得过掌管天下钱袋子的户部侍郎。” “是啊,偷税漏税这罪名,可大可小,王大人一句话的事。” “可惜了,那清河萧氏做事确实敞亮,免装卸费,还派护卫,我刚打算跟他们走一批货呢。” 议论声中,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自动向两边分开了一条道。 萧文虎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青色长衫,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可他身后跟着的人,却让在场所有人眼皮都跳了跳。 第91章 黑帮式对账! 王大锤为首,十几个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汉子,一个个板着脸,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他们两人一组,抬着一口口沉重的樟木大箱,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走来。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 这哪里是来对账的?这分明是来讨债的! 萧文虎对周围的指指点点恍若未闻,径直走到户部衙门前,对着那高高的门楣朗声道:“京兆府尹,清河萧氏商号主事,萧文虎,应户部传唤,前来对账!”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遍了整条街道。 “嘎吱——” 衙门大门缓缓打开。 萧文虎一挥手,王大锤等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入。 户部大堂之内,气氛森严。 户部侍郎王康,身穿绯色官袍,高坐于堂上主位,脸色傲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左右两排,坐满了户部的各级官吏,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不善。 他们都等着看笑话。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带着一群地痞流氓,账目能有多干净?怕是连本像样的账册都拿不出来。 “萧大人,你可知罪?”王康居高临下,声音冰冷。 萧文虎抬眼看了看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不知王大人所言何罪?” “哼,还敢狡辩!”王康重重一拍惊堂木,身旁一个主事官立刻站了出来,展开一份文书,高声念道:“经我户部核算,清河萧氏商号自开业以来,隐报瞒报,偷逃税款,共计白银三万两!证据确凿!萧文虎,你还有何话可说?” 三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连堂外旁听的商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于一个新开的商号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整! 王康看着萧文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声音愈发严厉:“按照大乾律法,偷税漏税数额巨大者,主事之人当即下狱,家产尽数查抄!萧大人,本官念你曾有功于朝廷,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当场补缴三万两税款,再罚缴三万两,此事便可从轻发落。否则,休怪本官不讲情面,将你打入大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文虎身上。 面对王康的步步紧逼,萧文虎的脸上,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惊慌失措。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份所谓的税单,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冷,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王大人,好大的官威。” 萧文虎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多看那税单一眼。他只是转过身,对着身后那十几个面色不善的汉子,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把算盘拿出来。” “让王大人,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看,我们清河萧氏的账,是怎么算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王康更是眉头一皱,不知道这萧文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刻,让他,也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王大锤等十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动。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宽大的衣袍怀中,齐刷刷地掏出了一面面锃亮的紫檀木大算盘! “哗啦啦!” 他们将算盘重重地往身前的长案上一字排开,那清脆而响亮的算珠碰撞声,汇成一股惊人的声势,在大堂之内回荡。 那声音,不像是在算账,倒像是在磨刀! 整个户部大堂,瞬间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笼罩。 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户部官吏,看着眼前这十几个眼神不善、手臂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账房先生”,一个个吓得往后缩了缩,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对账?这他娘的是黑帮火并吧! 王康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萧文虎却没理会他的表情,他缓步走到一口木箱前,亲自打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 他翻开账册,目光扫过堂上脸色铁青的王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三月初五,我清河萧氏受城南刘记布庄委托,运送湖州上等丝绸五百匹至通州,议定运费二百两白银。” “按我大乾商律,水路运费,商税为三厘。二百两,应缴税银,六两。” 萧文虎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王康。 “户部开出的税单上,这一笔,记为应缴税银十二两。” “王大人。”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户部的算盘,是金子做的么?拨一下,就这么贵?” 话音未落,他身后,十几个大汉手中的算盘,同时响起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噼里啪啦!” 算珠翻飞,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过眨眼功夫,王大锤便站了出来,声如洪钟地吼道:“禀大少爷!刘记布庄运费二百两,税三厘,应缴税银,六两整!户部多算六两!” 这一声吼,让王康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萧文虎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翻开了下一页。 “三月初七,为城西孙家米铺,押运漕米一千石,运费三百五十两,按律缴税十两五钱。户部税单,记二十一两!王大人,这又是何道理?” “噼里啪啦!”王大锤身旁另一名汉子起身吼道:“禀大少爷!孙家米铺运费三百五十两,税三厘,应缴税银十两五钱!户部多算十两五钱!” “三月初八,替城北赵家茶行……” “噼里啪啦!” “三月初九,为江南钱老板……” “噼里啪啦!” 萧文虎一笔一笔地念,他身后的“账房先生”们便一笔一笔地算。 每一笔账目,时间,地点,货物,金额,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他每念完一笔,那整齐划一、如同战鼓般的算盘声,就狠狠地敲击在王康和一众户部官吏的心上。 王康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 他惊骇地发现,萧文虎拿出的账册,竟然比他户部的存档还要详细! 堂外围观的商人们,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天呐,这账……也太清楚了!” “是啊,我跟赵家茶行打了十年交道,都不知道他三月初九走了这批货。” “这清河萧氏,是把每一笔生意都刻在脑子里了吗?”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萧文虎翻到账册的最后几页,高声道:“三月十一,有脚夫于我清河萧氏码头闹事,我商号护卫出手调解,事后脚夫头领送来五十两谢礼。此非营商所得,然我清河萧氏感念朝廷恩德,依旧按商税三厘,自行缴税一两五钱!” 第92章 倒欠我们三千二百七十两! “三月十二,一外地客商在我码头丢失钱袋,我护卫队出手寻回,客商感激,赠酒两坛,折银十两,我商号入账,亦缴税三钱!” “哗啦!” 这一次不仅是堂外的商人,就连堂上那些户部官吏,都彻底傻眼了。 连这种江湖上的人情往来,收的谢礼都要主动报税? 这哪里是偷税漏税的奸商,这分明是全大乾最奉公守法的良心商户啊! 一时间,整个户部大堂内外,鸦雀无声。 王康的脸色很难看,但那“噼里啪啦”的脆响一声比一声急,户部大堂里的官吏们听的心里直发毛。 萧文虎翻着账册,不快不慢的念着。他每念一笔账,户部侍郎王康的脸就更难看一分。 “三月十四,城南福源记采买北地铁器三百件,走我清河萧氏水路,运费一百五十两。按律,铁器算军需的底子,商税减半,应该交税银二两二钱五分。” 萧文虎停了一下,目光在堂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拿着账本、额头都是冷汗的户部主事身上。 “户部税单,记的是七两五钱。我想问问这位大人,大乾的律法什么时候改了?还是说,在户部眼里,铁器和丝绸的税率是一样的?” 那个主事浑身一抖,手里的账本“啪”的掉在地上,脸都白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噼里啪啦!” 王大锤身后一个汉子猛的站起来,手里的算盘一推,大声吼道:“报告大少爷!福源记运费一百五十两,铁器税率减半,应该交税银二两二钱五分!户部多算了五两二钱五分!” 萧文虎嘴角的冷笑更明显了,他没再看那个快要站不住的主事,而是把账册翻到了新的一页。 “更有意思的在后头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三月十五,我商号护卫队在城西码头,从水匪手里救下一批广源商行的药材,广源商行事后送来三百两谢银。” “我萧文虎知道,这不算做生意的钱,本来可以不上报。但我清河萧氏讲的就是规矩,要的就是信誉!这笔谢银,我商号还是入了账,主动报税九两!” “可户部的税单上,压根就没这一笔!王大人,这又是为什么?还是说,户部的官爷们觉得我这钱来路不对,不配给朝廷交税?” 这个问题,比之前所有的问题都伤人! 堂外围观的商人们一下子就吵开了。 “听见没?人家收了谢礼都要主动交税!户部居然还不收?” “这是什么事啊!我们平时想办法少交点,人家是追着要交,户部还不要?” “我算看明白了,户部这不是查税,就是故意找茬,想把人往死里整!” “太黑了!王大人平时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 外面的骂声一阵高过一阵。王康坐在堂上,听着那些声音,只觉得浑身难受。他想拍惊堂木骂人,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这一个时辰,对他来说,比一辈子还长。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文虎,把他眼里一本满是问题的烂账,变成了一件对付自己的武器,把户部的脸面,一点一点的撕得粉碎。 终于,萧文虎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 整个户部大堂,连同外面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憋着气,等着最后的结果。 萧文虎转过身,对身后那十几个“账房先生”点了点头。 王大锤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堂上已经没了精神的王康,而是把手里的紫檀木大算盘高高举起来,对着堂外成百上千的百姓商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算完了!” 他猛的一合算盘,那清脆的响声像一道雷。 “我清河萧氏开业到现在,一共做了三百七十二笔生意!应该交给朝廷的商税,总共是白银一千八百四十三两!” “我清河萧氏实际交给朝廷的商税,总共是白银五千一百一十三两!” “一文钱的税都没偷!” 王大锤停了停,目光像刀子一样,直接刺向堂上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户部侍郎。 “按照朝廷的税法,户部,倒欠我们清河萧氏商号多交的税款,白银三千二百七十两整!” “请王大人,当场还钱!” “轰!”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查别人偷税,结果查出自己倒欠别人三千多两银子? 这已经不是笑话了,这事也太稀奇了!这简直是把户部的脸都丢光了! “还钱!还钱!” “户部还钱!王康还钱!”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整条街都响起了同样的吼声。那些平时被户部欺负的商人们,好像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一个个脸都涨红了,挥着胳膊,声音大得快要把户部衙门的屋顶掀了。 王康的脸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他坐在高堂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抖,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设好的局,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让他自己丢尽了脸。 他想不通,一个混江湖的,怎么会这么懂账?他手下那群打手,为什么算盘打得比户部的老手还快? 萧文虎慢慢走上前,站在堂下,安静的看着他,眼神冰冷。 “王大人,现在,你觉得我清河萧氏的账,还有问题吗?” 王康嘴唇抖着,说不出话。 “既然没问题。”萧文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那贴在我商号门口的封条,是不是该撕了?” “我那几家铺子里的伙计,是不是该放了?” “还有这……户部多收我清河萧氏的三千二百七十两白银,是不是也该还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问一句,王康的脸色就白一分。 “还是说……”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笑意,“王大人觉得户部大堂说不清楚,想让我带着这十几箱账本,去宫门口,敲一敲那面登闻鼓,请陛下亲自来给我们断个明白?” 登闻鼓! 这三个字一出来,王康的魂都快吓飞了。 他猛的一抖,原本涣散的眼神终于聚了起来,看向萧文虎的目光里,全是害怕。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惨。 要是真让萧文虎把事情闹到陛下面前,丢官都是小事,怕是整个王家都得跟着完蛋! 人群最后面,王晁穿着儒衫站着。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堂上丢脸,看着萧文虎把他逼得没法还手,脸色发白,袖子里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了。 第93章 有人要哭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堂中间那个青衫身影,眼神很复杂。他没再看下去,悄悄转身挤出了人群,走了。 大堂上,在外面一阵高过一阵的“还钱”声里,王康终于扛不住了。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颓然瘫在椅子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声音,挥了挥手。 “解……解封……” “把……把银子,还给他……” 这话一出来,满场欢呼!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户部侍郎想栽赃,结果反被查出倒欠商户三千两白银! 清河萧氏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而萧文虎本人,也在“京城第一权贵”、“血手阎罗”这些名号之后,又得了一个让所有京城商人都津津乐道,又敬又畏的雅号。 算盘比刀快! 御书房里,景帝听完老太监的汇报,放下了手里的笔。他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用算盘,把户部侍郎逼得当众还钱?”景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意思,“这个萧文虎,有两下子。” 老太监躬着身子,不敢接话。 “朕让他去京兆府,就是让他去搅浑水的。没想到他不光会砍人,还会算账。”景帝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用江湖人的法子,去对付朝廷的官,有意思,真有意思!” “传旨。”景帝的声音冷了下来,“户部侍郎王康,玩忽职守,诬陷良商,停职反省,罚俸一年。户部的账目太乱了,给我好好查查!” 旨意一传出去,朝廷里都炸了锅。 大家心里都清楚,王康一倒,太子那边的人又少了一个能办事的。谁也没想到,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是一个新开的商号,和一个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朝堂上的事还没完,清河萧氏商号这边,生意已经好到不行了。 “萧大人!这是我们晋州商会的联合契约,还请您务必赏光!” “萧大人,我们南边的货,以后全走您的船!” 商号大堂里,萧文龙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契约,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他现在见谁都喊人家“掌柜的”,还学着读书人那样拱手行礼,动作虽然还是很别扭,但脸上的高兴劲儿是怎么也藏不住。 “二子,咱们发了!这回是真发了!”后堂里,萧文龙拿着账本,手都在抖,“京城里,现在只要是走水路的,十家有九家都换了咱们的旗!永丰商号那边的码头,听说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没食吃!” 王大锤和那些护卫队长在旁边听着,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全是光彩。 他们现在走在街上,以前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商人百姓,都得客客气气的喊一声“队长”。这种被人看得起的感觉,比以前跟人打架可威风多了。 萧文虎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心里明白,在户部衙门口那件事,表面上是他赢了,其实是景帝赢了。 自己就是皇帝手里的一件工具。工具用久了,总有坏掉的一天。他必须趁着现在自己还有用,给萧家和这几千号兄弟,找一条真正安稳的出路。 清河萧氏这边人来人往,以前京城最大的永丰商号,现在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冷清得很。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钱万金把桌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他身上的肥肉都在抖,眼睛里全是血丝。 跟户部勾结的事一传开,他和永丰商号的名声彻底臭了。以前那些称兄道弟的生意伙伴,现在看见他就躲。 才几天功夫,客人全跑光了,伙计也走了一大半。这么大的商号,就剩下几个亲戚还在,陪着他耗着。 “掌柜的,完了,全完了。”一个老管事哭丧着脸,“咱们的船,都停在码头生锈了,一单生意都没有啊!” “还没完!”钱万金眼睛通红,表情看起来很吓人。他猛的站起来,指着库房的方向,声音沙哑的吼道:“把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都给我换成银子!把所有的货,全部装船!就走这最后一趟!” 老管事吓了一跳:“掌柜的,您这是要……” “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去通州!去北边!”钱万金咬着牙,“我就不信,离了京城,我钱万金还能饿死!做完这最后一单,咱们走得远远的!” 天黑透了,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安安静静的离开了永丰商号的码头。船上没点灯,也没人喊号子,就这么悄悄的滑进了黑漆漆的河道里。 清河萧氏的后堂,灯火通明。 萧文虎正在一张巨大的京城水道图上,用朱笔圈画着什么。 郭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躬身行礼。 “大人。”郭阳的声音很干脆。 “他有动静了?”萧文虎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是。”郭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钱万金变卖了所有家产,换了一批货,刚刚已经离港。看方向,是去通州。” 萧文虎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了下来。 “他们走的是夜船的私货渠道,不入官档,不经盘查。” “私货?”萧文虎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发出很有规律的响声。他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钱万金已经走投无路,这最后一次,肯定是想少亏点,多赚点。走私货的路子能不交税,也说得过去。 但萧文虎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王康背后是太子党的人,永丰商号是太子党一个很重要的钱袋子。现在太子倒了,王康也停了职,这条线看起来是断了。可那些复杂的关系,真能断得这么干净? 这艘急着跑路的船,会不会是太子党在京城留下的最后一个后手?船上装的,真的只是钱万金用来翻身的普通货物? 萧文虎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抬起头,看向郭阳,眼神很深。 “盯紧那条船。” “我要知道,那上面除了钱万金的东西……” 萧文虎停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还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第94章 我直接让你没得玩! 户部衙门的事才过去没几天,京城商界又出了一件大事。 永丰商号,之前的漕运老大,名声扫地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降价!所有漕运费用,在清河萧氏现有价格的基础上,再降五成!”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所有的码头和商铺。 五成! 这个价格一出,不少商人立马就动了心。这个价钱,别说赚钱,连船工的工钱和船的损耗都不够,完全是在赔钱抢生意。 “疯了!钱万金那老小子是彻底疯了!” 清河萧氏的议事堂里,萧文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响。他眼睛通红,一脸的不服气。 “我刚从码头回来,他娘的,咱们这边好不容易谈妥的几个客户,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跑去永丰那边了!就连一些跟咱们签了契约的,都在那嘀嘀咕咕,动了歪心思!” 议事堂里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那些刚因为大胜而高兴的管事和队长们,脸上的笑容才挂了两天,就又没了。 王大锤也是一脸不平:“大少爷,这钱万金就是个搅屎棍!他这是想用银子砸死咱们!” “砸死咱们?他也配!”萧文龙火气很大,一把抓起桌上的算盘,狠狠摔在地上,算珠碎了一地。“他降五成,咱们就降七成!我还不信了,他永丰商号的家底,能比咱们从太子那抄来的还厚?二子,你说句话,咱们跟他干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萧文虎。 萧文虎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神色平静。直到萧文龙的吼声落下,他才抬起头,扫过众人焦急的脸。 “大哥,算盘是用来算账的。” 他一开口,议事堂顿时安静下来。 “生意场上拼价格,是下策。”萧文虎站起身,走到萧文龙面前,捡起地上那把摔坏的算盘,“永丰商号根基深厚,背后还有太子党多年攒下的钱,和他们比谁的银子多,是找死。这一场仗,我们赢了,但对他们来说只是皮外伤。我们要是跟着他这么玩,用不了一个月就得关门。” “那你说怎么办?”萧文龙气的直喘粗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客户都抢走?咱们这几千号兄弟的饭碗,好不容易才端稳当了!” “他打他的价格战。”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弧度,“我们就跟他玩点别的。” “大哥,你忘了我们手里最值钱的是什么?” 萧文龙一愣:“最值钱的?不是银子吗?” 萧文虎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王大锤和身后那群站得笔直的汉子:“是人,是咱们的拳头,是血手帮这三个字换来的名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提高。 “传我的令,召集所有护卫队兄弟!” “从今天起,我清河萧氏旗下,正式成立清河镖局!对外宣布,凡是走我清河萧氏漕运的货物,不管价值高低,全程免费享受最高等级的护卫押送服务!” 清河镖局! 这四个字一出,王大锤等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们本就是干这个的,如今有了正式的名号,腰杆子感觉都能再挺直三分。 可萧文龙还是没明白:“二子,光派人护送,人家该贪便宜,还是会去永丰那边啊。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只是第一步。” 萧文虎走到议事堂中间,看着众人,说出了一个新想法。 “我们再推出一样新东西。”他伸出一根手指。“货物保险!” 保险? 这是个新词,所有人都听不懂。 “很简单。”萧文虎解释道,“从今往后,所有走我们清河镖局的客商,可以根据自己货物的价值,自愿向我们支付一笔费用,就叫保险费。” “只要支付了这笔费用,我们清河萧氏就立下字据,做出承诺!” “货物在路上有任何损坏,哪怕只是磕碰了一点,我们照价赔偿!” “要是货物丢失,或者被水匪劫了…我们按货物原价的双倍赔付!” 双倍赔偿! 整个议事堂一下子炸开了锅。 “二…二子,你没说胡话吧?”萧文龙结结巴巴的问道,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万一真出事了,那咱们不得赔死?” “大哥,你觉得,这京城内外,还有哪路水匪,敢动我们清河镖局的船?”萧文虎反问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啊!血手帮的威名还在,如今又背靠镇国公府,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这个保险,看着风险大,其实稳赚不赔! 他们卖的,就是万无一失的安全感! “我明白了!”萧文龙一拍大腿,脸都激动红了,“永丰商号卖便宜,咱们卖安心!那些运送粮食、粗布的或许会图他那点小便宜,可那些运丝绸、瓷器、药材的,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大哥,你总算开窍了。”萧文虎笑了笑,“去吧,把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出去。我要让全京城的商人都知道,便宜没好货。” 这个叫“保险”的新玩意儿,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商界。 起初,大部分人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双倍赔偿?这萧家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吧?骗人的吧?” “听着是挺诱人,可万一真出了事,他赖账不认怎么办?” 当京城有名的绸缎商,李记绸缎庄的李掌柜,在对比之后,毅然决然的将价值五万两白银的上等蜀锦,交给了清河萧氏,并且当场支付了五百两保险费,拿到那份盖着清河萧氏大印和萧文虎私印的赔付契约时,所有人的疑虑都没了。 “五万两的货,花五百两,就等于买了条命!这笔买卖,划算!”李掌柜拿着那份契约,激动的对周围的同行说道,“运费是比永丰贵了些,可跟货物的安全比起来,那点差价算个屁!万一在永丰那边出了事,钱万金那老小子赔得起吗?” 那些原本被永丰商号低价吸引的商人,特别是运送贵重货物的大客户,一下子都清醒了。 他们做大生意,在乎的不是那点运费差价,是货物的安全。 永丰商号的低价,只能吸引到一些运送日用杂货的散客,订单又小又杂,没什么利润。 清河萧氏的码头,停的都是装载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的大船,每一单都是大利润。 第95章 谁更可靠? 京城码头上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永丰商号的码头人来人往,看似热闹,实则忙活半天也装不满一艘船,工人们怨声载道。 清河萧氏的码头虽然客户数量少了,但来的都是大客户,王大锤带着清河镖局的镖师们,威风凛凛地往船头一站,那些客商看得心安无比,连带着装卸的工人都与有荣焉,干劲十足。 永丰商号总号之内。 “砰!” 钱万金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都渗出了血。 他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一片铁灰。 “保险……镖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法理解的疯狂。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玩?!”钱万金像一头困兽,在屋里来回踱步,嘶声怒吼,“双倍赔偿!他这是在赌命!他就不怕赔得倾家荡产吗?!” “掌……掌柜的,”一个管事颤巍巍地说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清河萧氏的船,是全天下最安全的船……那些大客户,全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我们这边……我们这边赔出去的运费,连本都收不回来了……” “噗——” 钱万金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输了。 输得比在户部衙门那次还要彻底。 他用尽最后的家底,发动了自杀式的价格战,本以为能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拖入泥潭。 可对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描淡写地换了个玩法,就将他所有的图谋,化解于无形。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出招,无论怎么挣扎,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而对方的反击,却总能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闻所未闻的方式,招招命中他的要害。 “萧文虎……”钱万金瘫坐在地上,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钱万金吐血昏厥的消息,没在京城商界引起多大动静。商场上输了的人退场,是很正常的事。大家更关心的,是清河萧氏推出的货物保险,这个新鲜玩意儿到底能走多远。 就在这时,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悄悄来了。 当朝安国舅,德妃娘娘的亲弟弟,要从江南运一批上好的云锦丝绸到京城,给德妃当寿礼。这批货非常值钱,更重要的是关系到皇家的脸面,必须在寿宴前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送到。 安国舅府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管家,正对着主位上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国戚躬身禀报。 “国舅爷,奴才都问清楚了。这趟货,要是走清河萧氏的船,算上保险费,要一千二百两银子。”管家顿了顿,又说,“可要是走永丰商号,他们说…只要三百两。” “三百两?”安国舅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皱了起来,“差了这么多?那永丰商号不是快倒了吗,他哪来的底气?” “回国舅爷,就是因为快倒了,才想拼一把。钱万金那掌柜的亲自托人带话,说一定用最好的船,派最多的人,保证不出岔子。”管家小声补充道,“他还说…清河萧氏是混江湖的,手上沾过血,怕会监守自盗,信不过。” 安国舅没说话。三百两和一千二百两,差价太大,他有点心动。但这批货是寿礼,不能出一点差错。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下人来报。 “国舅爷,清河萧氏的萧大人,前来拜访。” “萧文虎?”安国舅有些意外,他放下茶杯,“请他进来。” 萧文虎一身青衫,一个人走进大堂,对着安国舅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 “萧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安国舅客套了一句,心里在猜对方的来意。 萧文虎没绕圈子,直接说:“听说国舅爷有一批贵重的丝绸要运,萧某特来,想接下这趟生意。” 那山羊胡管家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萧大人,您这生意做的精明,可价钱也太高了。同样的货,永丰商号只要三百两,您这开口就是四倍,未免有些…” 萧文虎看都没看那管家,目光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主位上的安国舅。 他没谈价格,也没解释保险,只是淡淡的问:“比起省下几百两银子,国舅爷应该更想让娘娘的寿礼,准时、完好的送到宫里吧?” 这一句话,让安国舅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萧文虎没等他回答,继续说:“价格的高低,要看能提供什么样的保障。嘴上的保证,一文不值。我清河萧氏的保障,国舅爷要是不信,可以亲眼看看。” “哦?”安国舅来了兴趣,“怎么看?” “国舅爷府上的护院,应该都是好手吧?”萧文虎嘴角微微上扬,“让他们都出来,我这边只出三个人。过两招,国舅爷就知道我那一千二百两贵在哪了。” “狂妄!”山羊胡管家忍不住呵斥。 安国舅却摆了摆手,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也想看看,这个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好!就按萧大人说的办!” 很快,府里宽敞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个拿着棍子的护院。他们都是安国舅挑出来的好手,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对付一般的毛贼十几个都不是问题。 萧文虎身后,王大锤带着另外两个同样精壮的汉子,空着手走了出来。 “点到为止。”萧文虎吩咐。 “是,大少爷!”王大锤咧嘴一笑,对着那十几个护院勾了勾手指。 “上!”护院头领一声令下,十几个护院喊叫着,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安国舅和那管家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王大锤三人不退反进,直接冲了过去。他们没用什么复杂的招式,就是简单的格挡,出拳,扫腿。 “砰!”一个护院的木棍还没落下,就被王大锤抓住手腕轻轻一拧,那护院便惨叫着跪倒在地。 另一个汉子侧身躲过两根棍子,顺势一个贴身靠,直接将两个护院撞飞了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三十息。 院子里,十几个护院已经东倒西歪,没一个能站着。而王大锤三人,依旧站在原地,连大气都没喘。 这就是力量和技巧的碾压。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杀气,跟这些看家护院的花架子完全不一样。 安国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现在才明白,萧文虎那句“贵在哪”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