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第1章 她的谎言,他的深信不疑 “请问是杨梦女士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陌生的男声,背景嘈杂。 “我是她女儿。”苏晚的声音有些发干。 “你母亲在中山路口出了严重车祸,现在正在我们医院抢救,情况很危险,请你立刻过来一趟。” 轰的一声,苏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杂乱无章。 十五分钟,她闯了两个红灯,用最快的速度飙到医院。 抢救室门外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滴血,灼痛了她的眼睛。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咙发紧。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上来,神情凝重:“你是病人的女儿?” “是我。”苏晚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最致命的是颅内有块巨大的血肿,压迫着神经中枢。我们正在尽力维持她的生命体征,但……” “但是什么?”苏晚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医生,求求你,救救她!” 医生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臂:“血肿的位置太刁钻,手术风险极高,整个医院,恐怕只有我们王院长有把握。可不巧,王院长半小时前刚被人接走了,说是去紧急出诊。” 苏-晚的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医生嘴唇开合的嗡嗡声。腿一软,她下意识扶住了冰凉的墙壁。 王院长……被人接走了……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我去找他!”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是院长的助理安排的。” 苏晚立刻转身,疯了似的冲向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助理正在收拾东西,看到苏晚闯进来吓了一跳。 “王院长呢?”苏晚的声音嘶哑。 “王院长被陆氏的人接走了,去给一位女士看诊了。”助理被她的样子吓到,下意识地回答。 陆氏。 陆沉渊?能叫动院长的人没几个,是他吗? 这三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晚。绝望的深渊里,仿佛透进了一丝微光。 是了,陆沉渊是她的丈夫。虽然他们结婚三年,感情淡漠得像两个合租的室友,但他从不会在正事上拒绝她。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让王院长回来。 妈妈有救了! 这个认知让苏晚瞬间找回了力气。她立刻折返回抢救室门口,对着刚刚那位医生,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保证:“医生,请你们一定撑住,半个小时,我一定把张院长带回来!” 说完,她跑到走廊尽头,躲开人群,颤抖着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陆沉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一丝不耐。 苏晚刚要开口,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女孩子娇弱的轻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啊……” 苏晚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个声音……她认识。 是白言。是陆沉渊放在心尖上三年的白月光。 “我很忙。”陆沉渊似乎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冰冰地扔下三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苏晚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救妈妈要紧。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一遍又一遍地重拨,固执得像个疯子。每一次被挂断,她心里的恐慌就加深一分。 终于,电话在第五次被挂断后,又被拨通时,那边接了。 苏晚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就急切地开口:“沉渊,你听我说,我妈……” “别怪沉渊,他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抢先响起,正是白言,“都怪我,脚崴得太厉害了,他一直在照顾我,才没顾上看手机。” 苏晚听到电话那头,陆沉渊温柔安抚的声音:“别乱动,王院长马上就到了。” 那份温柔,是苏晚结婚三年来从未拥有过的。 心口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但她顾不上疼,对着电话嘶吼:“陆沉渊!你听我说呀!” 片刻的沉默后,陆沉渊拿过了电话,声音里裹着寒霜:“苏晚,你又在发什么疯?” 白言在那边小声地、委屈地说:“沉渊,苏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以前也这样,说家里出事了让你回去,但每次……”她的话没说完,但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苏晚浑身发冷,她攥紧手机,用尽力气解释:“我没有!我妈出车祸了,现在就在市一院抢救,医生说只有王院长能救她!陆沉渊,我求你,你让他回来!” “我妈现在真的危险。” 话音未落,就被陆沉渊冷酷地打断。 “够了。”他的声音像冰碴子,“苏晚,这种博取关注的把戏,你还没玩够吗?” 他信了白言的话。 他觉得,她在撒谎,在用这种恶劣的方式,去破坏他和白月光的温情时刻。 “为了让我回去,连诅咒自己母亲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没有……”苏晚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陆沉渊,是真的!我妈真的住院了,你只要去查,就能发现,我真的没骗你。我求你,你信我一次……” “信你?”陆沉渊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苏晚,收起你那套可怜的把戏,别再打电话来烦我。” 电话,被决绝地挂断。 苏晚举着手机,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手机里冰冷的忙音,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耳边,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原来,她的母亲命悬一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博取关注的、可笑的谎言。 第2章 她的影子 苏晚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在她丈夫眼里,母亲的生死,只是她用来争宠的谎话。 他说,言言也需要院长。 言言…白言。 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心头几年的刺,此刻被陆沉渊亲手拧动,搅得血肉模糊。 苏晚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大学时代。 那时,陆沉渊和白言是校园里最耀眼的一对。他英俊,她漂亮。后来,白言毫无征兆地出了国,陆沉渊的世界就此褪色。 苏晚陪着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她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看着他喝得烂醉,倒在沙发上,嘴里无意识地、一遍遍地喊着:“言言…别走…” 她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她以为,七年的陪伴,三年的婚姻,能让她这颗恒星,温暖他那座冰封的孤岛。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让他彻底忘了那个只存在于过去的人。 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她不是恒星。 她只是白言投射在他生命里的一道影子,仅此而已。 …… 金碧辉煌的酒店套房里,暖气开得很足。 白言穿着一身柔软的丝质睡袍,侧身靠在陆沉渊宽阔的肩上,裸露出的膝盖上只有一小片红痕,甚至都没破皮。 王院长蹲在地上,正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帮她涂抹药膏,动作慢得像是在处理什么世界级珍宝。 陆沉渊刚刚挂断了苏晚的电话,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直接拨给了助理。 “城西那套临湖的别墅,立刻清出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找最好的家政团队,两个小时内,我要让言言能直接住进去。” 电话那头的助理连声应是。 白言靠在他肩头,仰起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感动和依赖:“沉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刚回国,什么都不熟悉…” 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后怕的哽咽,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点擦伤,而是一场生死浩劫。 陆沉渊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柔和与疼惜,和他刚刚对着电话那头的苏晚时,判若两人。 “没事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白言的背,“以后我会帮你。” 蹲在地上的王院长眼皮跳了跳。 他行医几十年,什么伤没见过。白言膝盖上这点红印子,别说他这个心外科的院长,就是路边随便找个护士,处理得都比他专业。 可陆沉渊一通电话,他不得不从一台关键手术的准备工作中抽身,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刚刚电话里那个女声的绝望和泣不成声,他还听得真真切切。 那是陆沉渊的妻子,苏晚。 王院长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陆沉渊说:“陆总,白小姐这只是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注意别沾水就行。医院那边还有个急症病人等着我,我得先回去了。” “急症?”白言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脸色煞白,柔弱地拉住陆沉渊的衣角,“沉渊,我…我头好晕,心跳得好快,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她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额头,身子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陆沉渊立刻扶住她,脸色一沉,看向王院长:“没听到吗?她不舒服。你今天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那语气,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王院长心里那点同情瞬间被憋屈取代。他堂堂一个院长,成了私人医生不说,还得在这儿陪着演戏。 他看着白言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暗自撇了撇嘴。 就这点伤,至于吗?心跳快?怕不是装的吧。 苏晚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不愿意放弃。 她要再打一次,无论如何,她要让陆沉渊知道,这不是谎话! 她刚解锁手机,准备再次拨出那个号码,手术室的灯忽然暗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了出来,神情凝重。 “谁是杨梦的家属?” “我是!医生,我妈怎么样了?”苏晚冲了过去,死死抓住医生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他摘下口罩,声音沉重:“我们尽力了。病人虽然抢救了回来,但因为颅内长时间缺氧,脑部损伤严重…已经,转为植物人状态了。” 植物人… 这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瞬间击碎了苏晚所有的支撑。 她抓住医生胳膊的手猛地松开,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她听不到医生后面的话,听不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耳边只剩下自己那一声比一声更剧烈的心跳,然后,心跳声也渐渐远去。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都怪她。 如果她没有为了工作去见那个客户,如果她能早点陪在母亲身边,如果她没有嫁给陆沉渊…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无尽的悔恨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用那部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拨通了弟弟苏早的电话。 “姐?怎么了?我刚下课。”电话那头,苏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阳光。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厉害:“早早…” 只喊出一个名字,她就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了出来。 “姐,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苏早瞬间慌了神。 “妈…妈她出车祸了…变成植物人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几秒后,苏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姐,你等着我,我马上买票,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苏晚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新走到医生面前,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医生,撞我妈的那个人呢?” 医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我们交给家属。”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地上哭,好像吓坏了。她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来了一个男的,二话不说就把她带走了。走之前,那个女孩把这个号码塞给了我,说一定会负责的。” 苏晚接过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浑身一震。 撞了人,不第一时间送医院,不报警,而是打电话叫人把自己接走? 这是什么操作? 到底是谁? 医生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满是同情:“你…节哀。你母亲的医药费…要尽快准备一下。” 苏晚捏紧了手里的纸条,那串数字像是烙铁,烫得她掌心生疼。 她看着纸条,眼神从空洞的绝望,一点点,凝聚成刺骨的冷和恨。 第3章 真相 苏晚颤抖着解锁手机,冰凉的屏幕映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在她准备按下拨号键的瞬间,一道娇柔的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那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哎呀,沉渊,你慢一点,我脚都还没好利索呢。” 苏晚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走廊那头,陆沉渊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几乎整个人都倚在他的身上,姿态亲昵。 是白言。 她穿着一身名牌,妆容精致,除了走路时姿态稍显做作,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苏晚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 白言也看见了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完美的笑容,亲热地叫她:“苏晚,你也在啊。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低血糖有点头晕,非要沉渊送我来医院,耽误他陪你了,你别生气啊。” 她说着,还看似自责地拍了拍陆沉渊的胳膊,一双眼睛却带着挑衅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苏晚。 陆沉渊皱了皱眉,却不是对白言,而是对着苏晚。他将白言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 “说什么耽误,你的身体最重要。”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细心地盖在白言的腿上,那深情专注的模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怀里这一个珍宝。 苏晚站在原地,像个可笑的局外人。 她攥着手机的手,骨节咔咔作响。 白言安稳地坐好,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故作挑衅地问:“苏晚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看阿姨的吗?阿姨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晚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白言那张安然无恙的脸,再想到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母亲,想到那个被陆沉渊强行叫走的王院长,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胸腔里炸开。 “陆沉渊!” 苏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她死死地盯着他,“她不是没事吗?白言不是好好的吗!你为什么不让王院长回来!为什么!” 她只是低血糖头晕,就需要全院最权威的脑科专家,需要他陆沉渊亲自陪同? 那她妈妈呢?她妈妈躺在手术室里,命悬一线,就活该等着吗! 陆沉渊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苏晚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嘲讽和厌烦。 “苏晚,你演给谁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就是吃醋我陪着言言,故意拿妈的事来闹吗?这种把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苏晚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妈她……她已经变成植物人了!” “是吗?”陆沉渊嗤笑一声,根本不信。 在他眼里,她永远都在演戏,永远都在为了博取他的关注而不择手段。 白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她就喜欢看苏晚这副歇斯底里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狼狈得像条狗。 苏晚看着陆沉渊那张冷漠的脸,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痛到无法呼吸。 争执是无用的。 解释是多余的。 在这个男人心里,她连白言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和他吵架没有任何意义,找到撞了母亲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苏晚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走廊的另一头,背对着那对碍眼的男女,按下了那个早已输入好的号码。 “嘟……嘟……” 电话接通了。 可听筒里还没传来声音,她身后不远处,却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那铃声和她听筒里的等待音,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苏晚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她看见,白言正从包里拿出手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然后划开接听。 下一秒,白言的声音同时从两个地方响起。 一个,在她身后的空气里。 一个,在她耳边的手机听筒里。 “喂?谁啊?有完没完了?” 轰!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见自己血液疯狂涌上头顶的轰鸣声。 是她。 撞了妈妈的人,是白言。 那个目击者留下的肇事车辆的车主电话,是白言的。 所以她才会心虚地低血糖,所以陆沉渊才会不顾一切地把王院长叫走,所以他才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他们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却合起伙来,瞒着她!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尖叫从苏晚的喉咙里冲出。 她扔掉手机,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攥住白言的手腕。 “是你!是你撞了我妈!对不对!”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白言的肉里。 白言被她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瞬间花容失色,柔弱地尖叫起来:“啊!你干什么!苏晚你放开我!好痛!” 一道黑影闪过,陆沉渊一把推开苏晚,将白言死死地护在身后。 “苏晚!你疯了!” 苏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可她感觉不到疼。 所有的感官,都被滔天的恨意所吞噬。 她看着护在白言身前的陆沉渊,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疯了?陆沉渊,你看看你身后护着的是谁!是撞了我妈还肇事逃逸的凶手!” 白言躲在陆沉渊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是故意的……苏晚,对不起……我真的没看清……我愿意道歉,我愿意赔偿……” 陆沉渊心疼地搂住她,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随即,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苏晚,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她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闭嘴!”苏晚凄厉地嘶吼,“你们两个,真让我恶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院长带着几个医生匆匆赶了过来,他看到对峙的三人,眉头紧锁,但没时间多问,径直冲向了抢救室。 “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王院,您总算来了,病人颅内压太高,我们……” 苏晚不再理会那对狗男女,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王院长的身上。 陆沉渊和白言,被她彻底隔绝在了身后。 病房的门再次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沉重的门终于打开。 王院长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看着苏晚,摇了摇头。 “对不起,苏小姐,我们尽力了。” “病人脑部损伤太严重,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现在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是……” 王院长顿了顿,叹了口气。 “但是,她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临床医学上,就是植物人。当然,奇迹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奇迹? 苏晚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第4章 一通电话,一场空 病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陆沉渊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墙脚的苏晚。 她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干练从容的领导,此刻的她,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的蝶,翅膀湿重,再也飞不起来。她的肩膀单薄地耸动着,一下,又一下,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细碎得像要被空气吞没。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陆沉渊的心口。 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扯了扯价值不菲的领带,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苏晚听见了,身体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没有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像一只受伤后只想躲进自己壳里的小兽。 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松木香气的怀抱,将她笼罩。 陆沉渊从身后抱住了她,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沙哑。 “别怕,我会处理。” 苏晚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处理?他要怎么处理?拿钱,还是拿权势,来摆平他心上人惹出的祸事? 她想挣扎,可连日来的奔波与绝望早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她甚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 陆沉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两个字砸下来,让苏晚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他竟然……在道歉? “白言她……她不是故意的。”陆沉渊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她出了点事,情绪很不稳定。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她遇到麻烦,我不能不管。” 朋友。 只是朋友。 苏晚僵硬的脊背,似乎因为这几个字,松懈了那么一丝。这些年,她最怕听到的,就是陆沉渊亲口承认他和白言的关系。现在,他说他们只是朋友。 或许……或许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母亲还躺在病床上,弟弟还在等她,她不能倒下。如果陆沉渊肯帮忙,哪怕只是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母亲就还有希望。 就在这点微弱的希望即将燎原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沉渊……苏晚……我……我来看看阿姨。” 白言穿着一身白裙,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手里捏着一个名牌包,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是真正受了惊吓的那个人。 她一进来,陆沉渊便松开了抱着苏晚的手,站直了身体。 那瞬间抽离的温度,让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苏晚,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言走到苏晚面前,眼泪说掉就掉,一颗一颗砸下来,“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真的不知道会撞到阿姨……这点钱你先拿着,阿姨所有的医药费,我都承担。” 她说着,从包里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到苏晚面前。 那张卡,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晚的脸上。 苏晚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沉寂的冷。她看着白言,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清晰。 “拿走。” 白言的手僵在半空,眼泪掉得更凶了,求助似的看向陆沉渊:“沉渊,我……” “够了。”陆沉渊的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苏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那股烦躁感更甚。他对身后的助理使了个眼色,“送白小姐回去休息。” 助理立刻上前,半强硬地“请”走了还在抽泣的白言。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陆沉渊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果决,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我是陆沉渊,把中心医院特护病房最好的那间空出来。” “联系神外科的李主任,让他立刻带团队过来会诊。” “所有费用,记在陆氏账上。” 不到半小时,苏母就被转入了全院最好的单人特护病房,几位平日里预约都排不上号的专家也陆续赶到。 苏晚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陆沉渊的权势,第一次让她感觉不是那么冰冷。他还是在乎的,对吗?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心里那片早已干涸的土地,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甘霖浸润,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奢望。 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声“谢谢”。 就在这时,陆沉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是“白言”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屏幕,又抬头看了一眼苏晚憔悴的脸,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白言带着哭腔的催促:“沉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好害怕……” 陆沉渊背过身,声音压得很低:“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对上苏晚看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光,正在迅速熄灭。 他喉结动了动,避开了她的视线:“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我必须过去一趟。你母亲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没有再回头。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他的温柔和歉意,都只是短暂的施舍。 原来,一场紧急会议,比她母亲的生死,比她这个妻子,都重要。 不,不是会议。是白言的一通电话,一句“我害怕”。 李主任走过来:“经过团队的检查分析,得出的结论和王院长的是一致的,只能慢慢养,期待奇迹。” 李主任叹息着离开了。 不久,陆沉渊的助理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白言没能递出去的那张黑卡。 “苏小姐,”助理的语气很公式化,“这是陆总让我给您的,算是……给伯母的赔偿。” 赔偿。 又是这两个字。 助理似乎也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陆总说了,伯母所有的医疗资源都会用最好的,费用的事您不用担心,他会全权负责。” 苏晚沉默地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母亲,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在为生命倒数。 苏晚知道推脱不了,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卡,轻轻点了一下头,随手把卡丢进包里。 助理走后,又过了许久,苏早才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姐!”他冲到床边,看到戴着呼吸机的母亲,眼圈瞬间就红了,“妈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苏晚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弟弟的那一刻,彻底断了。 她猛地抱住苏早,像个孩子一样,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压抑了一整天的痛苦和委屈,在此刻化为决堤的洪水,嚎啕而出。 “小早……妈她……” “姐,别怕,有我呢!”苏早笨拙地拍着姐姐的背,自己也红了眼,“撞到妈的人呢?是谁?我去找他算账!” 苏晚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从苏早怀里抬起头,擦掉眼泪,眼神里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你别管了,”她说,“姐会处理好。” 那一夜,苏晚守在病床前,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的手机就响了,是助理小陈。 “苏小姐,早上好。提醒您一下,今天上午十点,您和风华集团的合作洽谈,对方的代表已经到公司了。这是您跟了半年的项目,你现在能回来吗?” 第5章 她的位置 苏晚愣着没说话。 心想,母亲每天的住院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她不能倒下,工作不能丢。母亲还病着,早早也还小,这个家只能靠她了。 “好,我尽快赶回来。” 苏晚挂断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后停在“早早”两个字上。电话拨了出去。 “姐。”电话那头,苏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早早,你来医院一趟。”苏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得去趟公司。” “昨晚你催我走,自己一个人照顾妈,现在又去公司,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苏晚打断他,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妈这边,不能没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我马上到。姐,你别硬撑。”苏早的声音里全是心疼。 苏晚“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汲取一丝力气。半小时后,苏早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赶到,苏晚只交代了一句“有事随时打给我”,便转身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拦了辆车,报出“陆氏集团”四个字时,司机都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一眼。 苏晚暗想,谁能想到,陆氏总裁的夫人,出门竟然是打车。 出租车在陆氏集团气派的摩天大楼前停下。 苏晚付了钱,推门下车,脚步还有些虚浮。她刚站稳,一辆惹眼的红色玛莎拉蒂就嚣张地滑到了正门口的专属车位上。 车门打开,陆沉渊先一步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姿挺拔,矜贵非凡。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绕到副驾,绅士地拉开了车门。 一只踩着银色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接着,是白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她巧笑倩兮,向陆沉渊更靠近了一步,两人并肩,有说有笑地朝大楼里走去。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苏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白言身上那条香奈儿最新款的白色连衣裙上。 上个周末,她和陆沉渊难得一起逛街,她也看中了这条裙子。她站在镜子前比划了很久,最后还是因为吊牌上那个惊人的价格,默默地放了回去。 她当时对陆沉渊说:“太隆重了,平时没什么机会穿,没必要。” 陆沉渊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原来,不是她穿不上,而是他早就想好了,要给谁穿。 苏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抵达眼底。 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跟了上去。 今天这个重要的合作方会议,关于城南那个项目,她跟了半年,熬了无数个通宵,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她必须保住这个项目,保住这份工作。 走进顶楼的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苏晚一眼就看到了属于她的那个位置,那个项目总负责人、紧挨着陆沉渊的位置上,此刻正坐着白言。 白言看到她,非但没有半分尴尬,反而冲她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微笑。 合作方的李总看见苏晚,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苏经理,你来了。我还以为……”他看了一眼白言,疑惑地问陆沉渊,“陆总,这个项目之前不一直是苏经理全权负责吗?” 不等陆沉渊开口,白言已经柔柔地接过了话头。 “李总,您有所不知。”她看向苏晚,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晚晚姐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沉渊是怕她分身乏术,影响了项目进度,所以才让我暂时接手,帮她分担一下。” 一番话说得体贴又周到,好像她才是那个深明大义的女主人。 苏晚没有理会她,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主位上那个男人身上。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苏晚仍然是项目负责人”。 可陆沉渊只是沉默地翻着手里的文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那种沉默,就是一种默认。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同情、看戏、鄙夷,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苏晚的身上。 心口那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苦涩,主动开口:“陆总,李总,城南项目我从头跟到尾,所有的细节都印在脑子里,我确信我能处理好,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带着她作为金牌项目经理最后的专业和骄傲。 白言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委屈地咬着下唇,看向陆沉渊,声音发颤:“沉渊,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只是想帮晚晚姐分担,我没有要抢她功劳的意思……”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陆沉渊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冷冷地落在苏晚身上。 “苏晚,”他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白言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后面的工作,你配合她就行。” 配合她。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苏晚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还在期待什么?期待这个为了白言,能眼睁睁看着她母亲躺进ICU的男人,会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吗? 她不再争辩,也没有再看任何人。 她走到会议桌旁,将手里那份她熬了两个通宵才做出来的、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项目资料,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熟悉的办公区,苏晚却愣住了。 原本属于她的那个宽敞的办公桌,此刻空空如也,电脑、文件、甚至她那个用了好几年的马克杯,全都不见了。 周围的同事看到她,都投来复杂的目光,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一个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女同事,犹豫了半天,才走过来,小声说:“晚晚姐,你的位置……给白言小姐了。” 苏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又问:“那我的东西呢?” 女同事的脸色更尴尬了,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方向:“被……被搬到杂物间了。” 杂物间。 苏晚自嘲地笑了。 从项目总负责人的位置,到给别人打下手,再到连个工位都没有,被扫地出门到杂物间。 陆沉渊,你可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肯留给我。 她什么也没说,在同事们同情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个堆放废弃桌椅和清洁工具的杂物间。 推开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她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就那么随意地被塞在角落里,桌上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垃圾袋,一只黑色的塑料袋破了个口,剩了一半的盒饭和汤汤水水流了出来,弄脏了她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晚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她许久未见的号码——陆宅。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是晚晚吗?”电话那头,传来陆家老爷子中气十足但略带威严的声音。 “爷爷,是我。” “现在回家一趟。”陆老爷子的语气不容置喙。 苏晚挂了电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如同垃圾堆般的杂物间,转身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她回到了陆家老宅。 客厅里,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正襟危坐,脸色都不太好看。 “坐。”陆老爷子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苏晚依言坐下。 “你母亲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陆老爷子开门见山地问。 “还在ICU,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苏晚如实回答,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的起伏。 陆老夫人一听,眼圈就红了,她起身坐到苏晚身边,拉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地说:“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一定让沉渊给你妈妈找全江城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的。” 苏晚低着头,看着老夫人那双布满皱纹却很温暖的手,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6章 温情与冰刃 掌心传来干燥而温暖的触感,陆老夫人枯瘦的手轻轻覆盖在苏晚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这温度,让苏晚冰冷僵硬的指尖泛起一丝活气。 她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 苏家还没垮的时候,陆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就极喜欢她,说她身上有股安静沉稳的劲儿。后来苏家一夜倾塌,风雨飘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有这两位老人,待她一如往常。 甚至在陆沉渊对她冷眼相待时,老爷子还私下找过她,沉声问需不需要陆家出面,帮苏家周转,只要她开口,他就会倾力相助。 苏晚当时拒绝了。她不想自己和陆沉渊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掺杂着这样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做得够好,总能捂热陆沉渊那颗石头做的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而陆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存在,就是陆家残存的温情,是她在这座冰冷的陆家庄园里,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东西了。 “小晚啊,”陆老夫人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关切,“最近和沉渊,怎么样啊?” 苏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分。 怎么样? 她的脑子里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白言那张得意又伪善的脸,而陆沉渊对白言绝对的偏心,还有医院里母亲毫无生气的脸,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不能说。 她不能告诉这两位真心待她的老人,他们的孙子,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她不能让他们的晚年,还要为这些腌臢事操心。 指甲掐进掌心,苏晚逼着自己扯出一个笑,那笑意薄得像纸,一戳就破。 “挺好的,奶奶。虽然他最近常在公司,工作多,很忙,我有时间也会去看他。” “好,好就好。”陆老爷子在一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男人嘛,事业为重。但小两口的日子也得过。沉渊那小子性子冷,你多担待。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跟爷爷帮你教训他,让他给你认错。” 老夫人接过了话头,握着苏晚的手又紧了紧,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小晚,你们结婚也不少年了,现在也是时候了……该要个孩子了,家里也热闹些。” 孩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精准地刺入苏晚的心脏。 她和陆沉渊的孩子?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个长得像他,脾气像自己的孩子。可如今,这个念头只让她觉得荒唐。 她和那个男人之间,除了仇恨,再也不配有任何牵绊。 苏晚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垂下眼,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客厅里的温馨气氛,因为她的沉默而出现了一丝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妈,您又在说这些了。” 苏晚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了。 陆沉渊的母亲,秦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居家服,正缓步走下楼梯。她的目光没有在公婆身上停留,而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落在苏晚的身上,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婆婆看儿媳的温和,只有审视和挑剔,仿佛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商品。 苏晚压下心头的涩意,站起身,礼貌地喊了一声:“妈。” 秦岚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嗯。” 她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端起佣人刚换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话却是对苏晚说的:“沉渊最近公司事多,压力大,你身为他的妻子,就该做好你分内的事,照顾好他的身体和情绪,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或者来烦长辈。” “分内的事”。 这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苏晚的脸上。 在秦岚眼里,她苏晚的存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伺候好陆沉渊。 苏晚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陆老夫人看出了气氛的僵硬,也心疼苏晚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憔悴,她不满地瞥了儿媳一眼,转头对苏晚温和地说:“小晚,听张妈说,你母亲那边……” 苏晚的心猛地一提。 “别太担心。”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会给你母亲请最好的护工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钱的事你不用管,陆家出。你啊,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第一位。” 一股热流猛地涌上眼眶。 在经历了陆沉渊的冷酷和秦岚的刻薄后,老夫人这几句简单的话,几乎要击溃她强撑的防线。 “谢谢您,奶奶。”苏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 “傻孩子,谢什么。我们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阵子心事太重,人都瘦了一大圈。正好,过两天有个慈善拍卖会,让沉渊带你一起去,就当散散心,换换心情。” 拍卖会? 和陆沉渊一起? 苏晚愣住了,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老夫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陆沉渊一起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了。现在白言回来,他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藏起来,以免碍了那个女人的眼,然后带她去。 现在,又是为什么? 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 “奶奶说得对。”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玄关处响起。 苏晚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陆沉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松了松领带,迈开长腿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苏晚错愕的脸上,眼神深不见底。 他走到沙发旁,很自然地接上了陆老太太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定权: “是该带你出去走走了。后天的拍卖会,你准备一下。” 第7章 他的表演 她抬头,看见陆沉渊走了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的疲惫。客厅里原本轻松的空气,像是被他身上携带的低气压搅动,瞬间变得沉滞。 他怎么会回来? 这个念头在苏晚脑中一闪而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不该有的悸动让她感到可笑又可悲。 “是我叫沉渊回来的。”陆老夫人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僵硬,“下周有个慈善拍卖会,你们小两口总该一起露个面,老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晚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火星。 原来是奶奶叫的。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奶奶说的是。”她轻声应着,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我去就是了。” 她答应得这么快,反倒让陆老夫人愣了一下。 苏晚能感觉到陆沉渊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道目光没什么温度,带着审视和探究。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可心底深处,竟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他主动提出要去拍卖会,没有拒绝,他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应该一起去?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哎哟,我的儿子回来了!”一个娇柔的声音插了进来,秦岚快步走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关切,“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公司事太多累着了?快过来坐下歇歇。” 她径直走到陆沉渊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完全把苏晚当成了空气。 陆沉渊顺势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任由秦岚嘘寒问暖,没有看苏晚一眼。 “说起这个,”陆老夫人不满地看了秦岚一眼,又转向陆沉渊,“公司再忙,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沉渊,你跟晚晚结婚也有几年了,孩子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空气再次凝固。 陆沉渊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有些忙,等过几年。” 又是这句。 秦岚听到儿子的回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她斜睨着苏晚,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妈,您也别逼得太紧。有些人啊,别以为仗着您给她撑腰,就真能母凭子贵。沉渊的心在哪儿,谁不知道呢?用孩子绑住男人,那是最低级的手段,没用的。” 话里的“有些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晚的心上。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来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她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让秦岚看笑话。 “你给我闭嘴!”陆老爷子脸色一沉,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有你这么当婆婆的吗?晚晚是我们陆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怀孩子天经地义!什么叫绑住?” 秦岚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那轻蔑的眼神却始终黏在苏晚身上。 最伤人的,是陆沉渊的沉默。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冷漠的雕塑,仿佛这场针对他妻子的羞辱,与他毫无关系。他的沉默,就是默许,是给秦岚最大的支持。 “晚晚,别听她的,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老夫人叹了口气,拉过苏晚的手,轻轻拍了拍,“拍卖会那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去挑一套像样的晚礼服,别失了我们陆家的面子。” “好的,奶奶。”苏晚压下喉咙里的苦涩,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选礼服,不过是让她扮演好陆太太这个角色,演好这场戏罢了。 陆老爷子叫陆沉渊去了书房谈话。 老夫人让保姆端来鸡汤给苏晚,两人闲聊着。 “时间不早了,我送她回去。”身后传来陆沉渊的声音。 苏晚和老夫人告别。 从老宅出来,坐进那辆熟悉的宾利,车内的空间密闭而压抑。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驶入市区,窗外的霓虹灯光一闪一闪地掠过陆沉渊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 “在老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不是商量,是警告。 苏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口那刚刚被老夫人捂热的地方,又一次凉透了。原来刚刚在客厅里短暂的温和,甚至提出送她回来,都只是为了在奶奶面前演一场夫妻和睦的戏。 是她蠢,竟然还抱有一丝幻想。 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一片死寂:“陆总放心,我懂规矩。” 一声“陆总”,让车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陆沉渊的黑眸骤然缩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就在这时,他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的名字——言言。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方才的冰冷被一种急切的担忧所取代,他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电话。 “喂,言言?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白言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苏晚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清晰地看到,陆沉渊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在哪儿?别动,站在原地别哭,我马上过来。” 他的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和焦急。 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猛地在路边停下。 陆沉渊甚至没看她一眼,直接命令道:“下车,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不等苏晚有任何反应,他已经调转车头,一脚油门踩下,黑色的宾利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消失在车流之中。 苏晚被丢在荒无人烟的街边,夜风吹来,卷起她的衣角,冷得刺骨。 她站了很久,直到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才麻木地迈开脚步,沿着路边往前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一个可以打到车的地方。 “师傅,去市一院。” 出租车里,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繁华,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到了医院,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母亲病房的门。 病床前,一个穿着护工服的中年女人正在给母亲擦拭手臂,动作很轻柔。 “您是?”护工看到她,站了起来。 “我是她女儿。”苏晚轻声说,“您是?” “哦,您就是苏小姐啊,”护工笑了笑,“我是陆家今天下午请来的,24小时特护。” 陆家。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又疼又涩。 他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在路边,奔向另一个女人,却又用钱在这里彰显着他的“仁慈”和“体贴”。 这算什么?羞辱吗?还是施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黎夏。 她最好的朋友。 电话一接通,黎夏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晚晚!我回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明天老地方,必须出来聚聚,我给你带了礼物!”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苏晚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好。”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第8章 黎夏 “我刚下飞机,行李都还没拆,第一个就打给你!你猜我在米兰碰见谁了?就那个,上回朋友圈里点赞的那个男模,真人帅到腿软!我跟你说,我直接就上去要联系方式了,他……” 黎夏的声音噼里啪啦,不带一个标点符号,鲜活得不像话。 苏晚靠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听着闺蜜在那头兴高采烈地讲述她如何“为国争光”,如何用三句蹩脚的意语和翻译软件成功拿下一个金发帅哥的电话号码,紧绷了一整天的下颌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她甚至能想象出黎夏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飞色舞,双手还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划。 “……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了?”黎夏在那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察觉到这边的过分安静。 苏晚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汲取着那一点点属于朋友的温度,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嗯,羡慕。” “羡慕就对啦!”黎夏得意地哼了一声,“姐明天就来临幸你,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好好给你灌输一下本世纪新女性的泡仔纲领!别一天到晚围着你家那座冰山转,那不叫爱情,那叫无期徒刑。” “好。”苏晚低声应着。 “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下班后,老地方见,我挂了啊,还得去骚扰一下我爸妈!”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但那份死气沉沉的感觉却淡了些。苏晚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第一次对“明天”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期待见到黎夏,期待能有一刻的喘息。 可这份期待,在她目光扫过被随意扔在玄关的公文包时,瞬间碎裂。 项目。 那个她跟了整整半年,熬了无数个通宵,耗尽心血才拿下的项目,像个笑话一样,被陆沉渊轻飘飘地夺走,送给了白言。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苏晚闭上眼,用力将那股恶心和刺痛压下去,起身,机械地走进浴室。 …… 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 顾言之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送走了风华的李总。 李总是个爱八卦的,临走前还站在门口,意犹未尽地闲聊:“说起来,顾总,你跟陆氏那位苏晚,以前是高中同学吧?” 顾言之手上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神色不变:“嗯,是。” “唉,真是可惜了。”李总咂咂嘴,一脸惋惜,“我可听说了,那姑娘以前多厉害啊,一个人顶一个部门,好几个难啃的单子都是她拿下的。现在倒好,听说被调去做杂务了,整个人都灰扑扑的,一点精神气儿都没了。也不知道陆沉渊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能干的未婚妻不要,偏要去捧那个刚回国的白言。” 顾言之的指尖捏着钢笔,墨水在纸张边缘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 这两个字没什么温度,却让喋喋不休的李总瞬间闭上了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连忙干笑两声:“嗨,我这是乱说的,乱说的。顾总您忙,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顾言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总那句“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这跟他记忆里的苏晚,完全对不上号。 他记忆里的苏晚,永远是穿着干净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她站在国旗下的演讲台上,自信又从容;在篮球场边,会为每一个进球大声喝彩;就算是被数学题难住,也只是皱着眉,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能把草稿纸烧出个洞来。 她怎么会“灰扑扑”? 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言之转身,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出去。 “小陈。” “顾总。”助理的声音恭敬又利落。 “帮我查一下苏晚,陆氏集团的那个。我要知道她这两年所有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好的,顾总。” 电话挂断,顾言之重新坐回办公椅,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沉稳的节奏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半小时后,一份加密邮件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几个冰冷的关键信息。 ——两日前,其母遭遇车祸,肇事者白言,私了和解。母亲至今昏迷,医院特护病房。 ——今天,因家事,被陆氏集团内部降职,所有核心项目移交。 ——现陆氏总裁陆沉渊与其“青梅竹马”白言公开出双入对。 顾言之的目光停留在“私了和解”四个字上,眉心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以他对苏晚的了解,她那样骄傲要强的一个人,母亲被人撞成植物人,她会“私了和解”? 除非,有人拿住了她什么致命的软肋。 再往下看,那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曾经永远挺直脊梁的女孩,是如何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被一点点折断了傲骨,磨平了光芒。 “灰扑扑的……” 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不行。 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 可是,要怎么去见她? 必须……要一个足够自然的理由。 …… 第二天,苏晚准时踏进陆氏集团的大门。 一夜之间,公司里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同情,怜悯,幸灾乐祸,鄙夷。各种各样的目光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她身上。 她目不斜视,走到自己原来的工位前。 工位已经被人占了,桌上摆着精致的香薰和鲜花。 一个行政部的同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堆满杂物的格子间,“苏晚姐,白总监说……您以后就在那里办公。” 那里原本是放打印机和废弃文件的储物间。 苏晚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她刚把角落收拾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白言就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丢在苏晚刚擦干净的桌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苏晚,这些是公司成立以来所有的合作废案,你把它们按照年份和行业重新归类整理,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 周围投来几道看好戏的目光。 谁都知道,整理废案是新人实习期才会干的脏活累活,而且根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 这根本不是在安排工作,这是在羞辱。 苏晚垂着眼,看着那堆积如山、落满灰尘的文件,连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都变得麻木了。 她没有抬头看白言,只是伸出手,拿过了那叠文件。 “好。” 一个字,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白言似乎对她这种逆来顺受的反应很不满意,她还想看到她愤怒、不甘、歇斯底里的样子。可苏晚没有,她只是默默地抱着那堆比她人还高的文件,坐在了那个狭小的角落里,一张一张地开始翻看。 仿佛她不是一个被流放的功臣,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在认真工作的文员。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白言觉得无比憋闷。她冷哼一声,转身扭着腰走了。 苏晚听着那远去的高跟鞋声,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手里的文件上。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她忽然想起,其中一份,还是她刚进公司时,跟着前辈做的第一个项目。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她当时为了这份案子,兴奋激动了好几个晚上。 那时的她,以为前路浩浩荡荡,万事尽可期待。 而现在,却截然相反。 第9章 就那样 她合上电脑,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苏晚收拾好东西赶去赴约。 电梯的反光门里,映出一张苍白且疲惫的脸。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连扯动一下嘴角都觉得费力。 走出大厦旋转门,一股夹杂着尾气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正准备走向地铁站,一道清亮活泼的声音穿透了晚高峰嘈杂的车流声。 “晚晚!” 苏晚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道纤细明媚的身影正冲她用力挥手。黎夏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衬得她整个人活泼又温暖,像冬日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焦糖拿铁。 看到黎夏,苏晚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丝真切的笑意从眼底漾开。“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老地方见吗?” 黎夏几步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胳膊,将一个暖宝宝塞进她冰冷的手里。“想快点见到你呗。”她用脸颊蹭了蹭苏晚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撒娇,“再说了,万一你又加班到半夜,我怕你直接回家睡觉,把我给鸽了。” 黎夏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小跑车。 “老地方”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清吧,音乐舒缓,灯光昏黄,是她们两人从大学时期就常来的据点。 侍者送上两杯“蓝色玛格丽特”,剔透的蓝色液体在杯中摇晃,像一小片被囚禁的海洋。 黎夏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说吧,最近怎么样?” 苏晚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怎么样? 脑海里瞬间闪过母亲插着呼吸机的脸,医院缴费单上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有陆沉渊那张永远没有温度的脸。 这些画面像电影快进一样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她对黎夏弯起的嘴角上。 “就那样。”她轻描淡写地说,不想把那些沉重的、发霉的情绪带给自己的朋友。 黎夏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她放下酒杯,凑过来仔细端详着苏晚的脸,伸手戳了戳她眼下的淡青色,“还就那样?你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陆沉渊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提到陆沉渊,黎夏的火气就上来了。“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他那样的。整天顶着一张冰山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的下属,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这哪里是过日子?” “他……公司最近比较忙。”苏晚垂下眼,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声音有些发虚。 “忙?忙是理由吗?”黎夏嗤笑一声,声调都高了些,“忙就可以不回家?忙就可以对你视而不见?我看他不是忙,是心里没你!晚晚,咱换一个行不行?天底下又不止他陆沉渊一个男人,你条件这么好,追你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干嘛非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苏晚的心被这几句话刺得一抽一抽地疼。 她知道黎夏是为她好,可这些话就像一把把小刀,精准地扎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见苏晚不说话,黎夏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算了算了,不提那个扫兴的。对了,下周末城中有个慈善拍卖晚宴,请柬我搞到了,陪我一起去呗?正好我爸让我去露个脸,我一个人多无聊。” 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看着苏晚,“就当散散心,我们去挑漂亮的礼服,做最闪亮的造型,让那些臭男人都看直了眼!” ”不过,陆家应该也要参加,到时候你多半是要和陆沉渊一起出席。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选礼服!“黎夏眼睛扑闪扑闪的。 拍卖晚宴…… ”我问问陆沉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当着黎夏的面,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某个应酬的酒局上。 “喂?”陆沉渊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冷漠。 苏晚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沉渊,下周末的慈善拍卖晚宴……” “什么事?”他直接打断了她。 “我想问一下,晚宴的礼服……”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敷衍,“我这边很忙,先挂了。”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那忙音像是一根针,戳破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期冀。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苏晚觉得有些窒息。 “耶!太好了!”对面的黎夏并不知道通话内容,只以为陆沉渊同意了,她兴奋地一拍手,“他不来最好!省得他那直男审美对我们的漂亮礼服指手画脚。晚晚,这下我们可以随心所欲了!明天就去逛街!” 黎夏的欢呼声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衬得苏晚的沉默愈发刺耳。 她看着朋友灿烂的笑脸,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浮木,却只能看着它越漂越远。 她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和屈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啊。” 两个字,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就在这时,黎夏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脸色变了变,“什么?外婆又不舒服了?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黎夏一脸歉意地看着苏晚,“晚晚,对不起啊,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我也去看看外婆吧。”苏晚立刻说,强打起精神。 黎夏拒绝:“没事,就是小毛病。” “那我们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在恒隆广场见。”黎夏拿起包,匆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许迟到!” 说完,她便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刚刚还热闹的卡座,瞬间只剩下苏晚一个人。空气里还残留着黎夏身上活泼的香水味,可那份温暖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晚静静地坐着,看着杯中那片幽蓝的“海洋”,仿佛看到了自己深不见底的婚姻。 她端起酒杯,仰起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带着酒精的灼热一路烧到胃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罢了。 她放下空酒杯,起身准备离开。也许是坐得太久,也许是酒精上了头,她站起来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一个混混色迷迷的看着苏晚,过来拉住苏晚,想着把苏晚带走。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扶住旁边的桌子,却撞上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松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 “小心。” 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随即,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苏晚站稳身体,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想对对方说声谢谢。 当看清对方的脸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张俊朗清隽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削薄,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清吧昏暗的灯光下,像蕴着星光的深潭。 是他。 顾言之。 第10章 他的身后 那黄毛青年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酒精和被冒犯的怒火一齐冲上头顶,他伸手指着顾言之的鼻子,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他身边的两个同伴也围了上来,一脸不善地将苏晚回去的路堵死。 空气里浮动着廉价的酒气和一股不加掩饰的恶意。 苏晚的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退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手腕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拉住。 是顾言之。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她不着痕迹地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些污秽的目光尽数隔绝。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道坚实的堤坝,瞬间让苏晚翻涌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几位,她不认识你们。”顾言之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现在,请让开。” “让开?”黄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怪笑一声,目光越过顾言之的肩膀,贪婪地在苏晚身上扫视,“哥们儿,这妞是我先看上的。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你现在把她交出来,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样?” 苏晚躲在顾言之身后,抓着他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淡淡木质清香的味道,与周围的浊气格格不入。 “如果我不呢?”顾言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调。 “不?”黄毛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就别怪哥几个让你横着出这条街!” 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个染着绿毛的青年就猛地挥着拳头冲了上来,拳风直奔顾言之的面门。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失声尖叫。 然而,预想中顾言之被打倒的画面并未出现。 就在那拳头即将触及他脸颊的瞬间,顾言之动了。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易躲过了那来势汹汹的一拳。与此同时,他的手肘精准而迅猛地向上一顶,正中绿毛青年的下颌。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绿毛青年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倒了下去,昏死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剩下的黄毛和另一个同伴都看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动起手来竟然这么狠。 “一起上!”黄毛反应过来,嘶吼着朝顾言之扑去。 顾言之将苏晚往后又推了一步,自己迎了上去。他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每一次出手都简洁、利落,直击要害。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刚刚还嚣张无比的两个小混混,已经一个抱着肚子,一个捂着胳膊,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顾言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仿佛刚刚只是拍掉了几片灰尘。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报警中心吗?花间门口,有人寻衅滋事……对,三个人,都还在。”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的三人,那眼神冷得像冰。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带走了那几个社会青年。一场闹剧,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周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酒精的后劲猛地涌了上来。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她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一只手臂及时地扶住了她。 “还好吗?”顾言之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点晕。”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顾言之扶着她,走到清吧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进了清吧。没过一会儿,便端着一杯温水和一盒药走了出来。 “解酒药,吃了会舒服点。”他将水杯和药递到苏晚面前。 苏晚接过,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她低着头,将药片就着温水咽下,喉咙里的灼热感被冲淡了不少。 “谢谢你,顾言之。”苏晚轻声说,“今天……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没受伤吧?” “举手之劳, 我没事。”顾言之在她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喝这么多?”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单纯的关心。 “本来是和朋友约着出来的,不过,她有事先走了。”她扯出一个笑容,“现在我已经没事了。”苏晚低着头不敢直视,回想起就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所以才喝那杯酒。 顾言之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是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苏晚立刻摆手拒绝,“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不麻烦你了。”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顾言之的语气很坚持,不容拒绝。 苏晚还想说什么,可对上他温和却坚定的目光,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顾言之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苏晚,你……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缓缓地割开了苏晚伪装出来的坚强。 好吗? 她一点也不好。 她的生活已经成了一团乱麻,被陆沉渊和白言搅得支离破碎。 可她只能用力地点点头,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 顾言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苏晚怕他再问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家清吧,是我的。”顾言之的回答出乎苏晚的意料。 苏晚愣住了,“花间……是你的?” “嗯。”顾言之淡淡地解释道,“刚回国不久,想着有些产业在国内,就过来看看经营情况,没想到会碰到你。” 苏晚的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已经这么成功了。 她忽然想起了高中时候。 那时候的顾言之,是全校闻名的学神,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而她,只是一个成绩中上游的普通女生。有一次,一道数学难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鼓足了勇气,拿着练习册去问他。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少年白色的衬衫上,他微微垂着头,认真地看着她的题目,握着笔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阳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讲题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干净,条理清晰,比老师讲的还要透彻。 又想起那个时候的陆沉渊也是那样的耀眼。 那时候的校园时光,干净得像一杯白开水,却有着最回甘的滋味。 可现在…… 苏晚想想现在自己的一地鸡毛,只觉得无比讽刺。 第11章 请你吃饭 车内很安静。 宾利平稳地滑行在夜色里,窗外的霓虹光带流淌而过,在顾言之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专注地开着车,没有说话,却给了苏晚一种久违的、不必开口的安宁。 这种感觉,和在陆沉渊身边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截然不同。 “到了。” 车辆缓缓停在苏晚租住的小区楼下,顾言之熄了火,车内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路灯透过车窗洒进来的微弱光晕。 苏晚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转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的轮廓英挺,鼻梁高直,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喉咙有些发紧,苏晚攥了攥手心,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今晚她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顾言之侧过头,眼底漾开一点笑意,很淡,却很暖:“一句谢谢就完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冲淡了之前紧张凝重的气氛。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也觉得自己这句感谢太过苍白。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正式的感谢。”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报答方式。 “好。” 顾言之几乎没有犹豫,一个字干脆利落。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像是有星子在里面闪烁。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晚心里松快了些。 ”交换联系方式吧。“苏晚拿出手机。 顾言之求之不得,拿出手机。 她推开车门,“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嗯。”顾言之应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房间的灯光亮起。 他在原地静坐了许久,才重新发动车子。 车子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停在了小区的阴影里。顾言之靠在椅背上,刚才一直维持着的温和从容,在这一刻瞬间瓦解。 他抬手,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那压抑不住的,从嘴角一路蔓延到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李。”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助理恭敬又活泼的声音:“顾总,您吩咐。” “这个月奖金翻倍。”顾言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 助理小陈在那头愣了半秒,随即是狂喜:“谢谢顾总!顾总您英明神武,帅气多金!” 顾言之低笑一声,打断了他的彩虹屁,“花间那个黄经理,以后我们公司的活动,优先考虑他。” “明白!”小陈立刻应下,然后试探着问,“顾总,那……偶遇计划还算成功吧?” “嗯,”顾言之的指尖停下敲击,“很成功。” 下午,助理小陈费了些劲,打探到苏晚今晚会在花间应酬。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顾言之,提醒顾言之或许可以去偶遇苏晚。 他本以为自家这位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但在感情上却堪比苦行僧的总裁会斥责他多事。 没想到,顾言之只回了一个字:好。 一开始本想着偶遇,没想到却意外撞见黄毛,救下苏晚,甚至苏晚还主动约他吃饭。 这是他一开始,想都不敢想的收获。 车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凉飕飕的,让他狂喜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那抹抑制不住的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想起高中时的苏晚。 那个时候,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会为了一道物理题的解法跟老师争得面红耳赤,眼睛里像是装了整个夏夜的星空,亮得惊人。 可刚刚车里的那个苏晚,虽然依旧美丽,甚至比年少时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但她眼里的光,没了。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沉静下面,是厚厚的、化不开的冰。 陆沉渊那个混蛋,到底把她怎么了? 顾言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第二天一早,黎夏的车就停在了苏晚的小区楼下。 “晚晚!” 苏晚刚下楼,就看见黎夏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她一个劲儿地挥手。 上了车,黎夏还没等她系好安全带,问起:”听说昨晚有人在花间闹事,你没事吧!“ 苏晚把昨天在花间发生的事,避重就轻地捡着黄毛那段说了。 话音刚落,黎夏就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 “你说什么?!”黎夏的脸瞬间白了,她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苏晚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被小混混堵了?伤到哪儿没有?快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都在抖,眼里全是后怕和愧疚,“都怪我,都怪我!我明知道花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就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苏晚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没事,真的。后来……有人帮我解围了。” “谁?”黎夏立刻追问。 “顾言之。” 听到这个名字,黎夏的表情经历了一个从惊愕到恍然大悟再到八卦兮兮的快速转变。 她松开苏晚,重新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苏晚,语气暧昧地“哟”了一声。 “顾言之?是我们学校那个传说中的学神,顾言之?” “嗯。” “他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儿?还英雄救美?”黎夏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早就私下联系上了?” 苏晚有些无奈:“只是偶遇。” “切,谁信啊。”黎夏撇撇嘴,但脸上的担忧明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我嗑到了”的姨母笑,“我说什么来着?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怎么样,有没有趁机留下联系方式,约个饭什么的?” 苏晚有些无奈的叹气,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我准备请他吃饭。” “可以啊苏晚晚!”黎夏兴奋地一拍方向盘,“开窍了啊你!就该这样!赶紧踹了陆沉渊那个渣男,投入我们温柔多金帅气逼人还对你一往情深的顾校草的怀抱!” “我只是想报答他罢了。”苏晚笑了一下。 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吗? 她现在,只觉得累。 车子停在市中心最高端的一家礼服定制店门口。 “小姐,我们店里刚到了几款巴黎最新款,很适合您的气质。”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黎夏兴致勃勃地在衣架间穿梭,苏晚则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兴致缺缺。 ”晚晚,你也挑啊,你到时候可是作为陆家夫人出席拍卖会,总不能穿得太寒酸。“黎夏拉着她说。 苏晚摇了摇头,声音很淡:“我就不选了,家里还有很多没穿过的礼服。” 那些礼服,都是和陆沉渊结婚后,为了陪他参加各种宴会准备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但大多都静静地挂在衣柜里,和她那段被束之高阁的婚姻一样,蒙着一层灰。 黎夏见她情绪不高,也没再劝,自己跑去试衣间换衣服了。 她一连换了好几件,都觉得差点意思,直到…… “晚晚!你快来看这件!” 黎夏从试衣间冲出来,手里激动地举着一件礼服。 那是一件星空蓝的抹胸长裙,裙身上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流动着璀璨的光芒,像是把整条银河穿在了身上。设计剪裁极为利落,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艳和疏离感。 “是不是绝了!”黎夏眼睛都在放光,“我刚才试了一下,撑不起来。但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她把裙子往苏晚身上比划了一下,越看越满意:“去试试!快去!” “我就不……” “哎呀去嘛!”黎夏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了试衣间,将礼服塞进她怀里,“就当陪我玩了!我太想看你穿上它是什么样了!” 盛情难却,苏晚看着怀里冰凉华丽的布料,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12章 他的忙 服务员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准备引着苏晚进换衣间。 那抹蓝色,像是暴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黎夏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一个劲儿地催促:“晚晚,快去试试,这颜色绝了,衬得你皮肤能掐出水来。你穿一定很好看。” 苏晚被她的热情感染,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连日来的阴霾,似乎在看到这抹纯净的蓝色时,被冲淡了些许。 就在她伸手准备接过礼服时,一道娇柔做作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平和。 “这件裙子真漂亮,我也想试试。” 白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目光贪婪地黏在那件蓝色礼服上,话却是对着服务员说的,姿态里充满了理所当然。 服务员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为难地看向苏晚。 黎夏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转身就挡在了苏晚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上下打量了白言一眼,眼神里的鄙夷不加掩饰。 “我说这位小姐,你是看不见我们先来的吗?” 白言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刺,依旧笑得温婉无害,“没关系呀,好看的裙子嘛,大家都喜欢,大家就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嘛。” “公平竞争?”黎夏气笑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要点脸行吗?抢别人看上的东西抢上瘾了?还是说,成天缠着一个有妇之夫,已经让你忘了‘先来后到’这四个字怎么写了?”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周围几个顾客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白言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份精心维持的柔弱瞬间裂开一道缝,她咬着下唇,眼眶迅速泛起一层水雾,委屈地看着黎夏,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 “我……我只是喜欢这件衣服,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们吗?” 黎夏懒得跟她演戏,直接从一脸为难的服务员手里拿过那件礼服,转身塞进苏晚的怀里,动作干脆利落。 “去,换上!今天谁也别想抢你的东西!” 礼服柔软的布料贴在手臂上,带着一丝凉意,可苏晚的心口却像是被一团温热的棉花包裹住了。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黎夏,看着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随时准备为自己跟全世界干架的模样,眼眶没来由地一阵发热。 自从母亲出事后,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黎夏,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用她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能暂时喘息的天地。 这世上,原来还有人会心疼她。 这份感动还没来得及在心底焐热,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就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将那点暖意浇得灰飞烟灭。 “苏晚,把衣服让给言言。” 陆沉渊从白言身后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看那件衣服一眼,目光径直落在苏晚脸上,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说的是,“让给言言”。 是言言。 亲昵得像是在叫自己的所有物。 苏晚抱着礼服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陆沉渊。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闲适,却依旧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疏离。 苏晚忽然就笑了,那笑意没到眼底,只在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真可笑啊。 一个小时前,她给他打电话,想让他陪自己来参加晚宴前的酒会,他说公司有重要的会,很忙,没时间。 原来,他的忙,就是陪着白言来这里挑选晚宴的礼服。 她的时间不是时间,她的事也不是事。只有白言,才是他行程表上唯一的“正事”。 黎夏简直要被这对狗男女气炸了,她指着陆沉渊的鼻子就骂:“陆沉渊!你还是不是人!你老婆在这儿,你带着小三来买衣服,还让你老婆把看上的衣服让给小三?你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陆沉渊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向黎夏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是看一个不知所谓的跳梁小丑。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转回到苏晚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说出的话像是一把精准的刀,直直插向苏晚的软肋。 “苏晚,有时间在这为了一件衣服耗着,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家人,你说呢。” 家人……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脑海里炸开。 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母亲,还有在学校里靠着奖学金和她省吃俭用打过去的钱读书的弟弟苏早。 陆沉渊是在提醒她。 提醒她,她母亲的命,她弟弟的前途,都捏在他的手里。 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为了所谓的尊严,为了一件衣服,去跟他抗争? 胸口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连同所有不甘和愤怒,瞬间被这盆刺骨的冷水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黎夏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晚伸手拦住了。 “夏夏,别说了。”苏晚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飘在空气里,没有半点分量。 她松开拦着黎夏的手,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白言面前。 白言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毫不掩饰。 苏晚面无表情地将怀里那件承载了片刻美好的蓝色礼服递了过去。 “既然你喜欢,那就给你好了。” 她的动作很稳,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一丝波澜。仿佛她递出去的,不是一件漂亮的裙子,也不是自己被践踏的尊严,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与她毫不相干的物品。 “谢谢苏晚,我会好好试的。”白言得意的笑了。 白言拿着礼服去了试衣间。 第13章 她的战袍 黎夏看着白言得意的样子,眼里的火几乎要烧穿那扇紧闭的门。 苏晚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疲惫。 “夏夏,算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 “算了?”黎夏猛地回头,音量都拔高了,“苏晚,你在说什么呀?那可是我给你挑的!凭什么是她白言穿?” 苏晚看着黎夏涨红的脸,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似乎只有在面对这个朋友时,才会泛起一丝涟漪。她知道黎夏是为自己好,是真真切切地心疼她。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件礼服而已。 从陆沉渊为白言说话的那一刻起,这件礼服的归属就已经没了悬念。 去争,去抢,不过是让自己在白言和陆沉渊面前,再多表演一出歇斯底里的丑剧。她不想,也不屑。 “在白言面前,我什么都算不上。”苏晚的睫毛颤了颤,说出这句话时,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不是猜测,是事实。 黎夏被她这句话堵得一滞,所有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心疼。她看着苏晚苍白的脸,那双往日里清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好,好,我们不跟她争。”黎夏反手握住苏晚冰凉的手,咬着牙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我们换掉,这破裙子谁爱穿谁穿!我们走!” 黎夏风风火火地拉着苏晚进了更衣室,三两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当两人再次走出来时,贵宾室的门正好打开。 那抹熟悉的蓝色,猝不及防地撞入苏晚的眼帘。 白言穿着那件礼服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微微侧身,勾勒出纤细而完美的腰线。裙摆上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流动,仿佛将整片银河都披在了身上。布料贴合着她的肌肤,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确实很美,美得张扬,美得不可一世。 而陆沉渊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没有看镜子,只是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白言从镜中看到了门口的苏晚和黎夏,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炫耀,转身看向陆沉渊,声音娇柔得能掐出水来:“沉渊,好看吗?” 陆沉渊的视线依然胶着在她身上,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她肩上一根微乱的头发拿开,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锁骨。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苏晚的心口。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那个看不见的伤口里,一点点流失殆尽的冰冷。 陆沉渊这才抬起眼,目光越过白言的肩膀,落在了门口的苏晚身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 黎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炸开。 “我们怎么还在这?陆沉渊你眼瞎吗!”她往前一步,却被苏晚死死拽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才是夫妻呢。”黎夏气得口不择言,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讽刺。 苏晚拽着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嘴边牵起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她什么都没说,拉着黎夏,转身就走。 走出那家金碧辉煌的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身后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门后,像一场与她无关的华丽默剧。 坐进黎夏的车里,车厢里一片死寂。 黎夏发动车子,终究还是没忍住。 “苏晚,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忍什么?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替他维持什么狗屁的夫妻颜面?” 一连串的质问像炮仗一样炸开。 苏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不是在忍,她只是累了。 心死了,也就懒得再挣扎了。每一次争执,每一次质问,都像是在一遍遍地提醒她,自己爱上的,究竟是个怎样冷血无情的男人。那种痛,比直接捅她一刀还要磨人。 “夏夏,别说了。”她轻声开口,“送我回家吧。” 黎夏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疲惫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了苏晚住的别墅前。 苏晚刚下车,一辆黑色的车正好缓缓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的是陆家老宅的管家,王叔。 王叔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步履沉稳地走到苏晚面前,微微躬身。 “太太,这是老夫人让我给您送来的,您可以在拍卖会上佩戴。”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没有接。 王叔将盒子打开,一条由无数颗细小钻石簇拥着一颗硕大蓝宝石的项链,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内衬里,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 这是陆家的传家宝之一,“海洋之心”。 苏晚知道,老夫人不是在送她礼物,而是在提醒她“陆太太”的身份,提醒她明晚的拍卖会,她必须以陆太太的身份,端庄得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和更衣室里那件被抢走的礼服,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道具。 “我知道了。”苏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一旁的黎夏看着那条项链,再看看苏晚身上那件因为匆忙而有些褶皱的白衬衫,心里的火又一次被点燃。 她忽然一把抢过苏晚手里的车钥匙,将她推进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座,动作一气呵成。 “干什么?”苏晚愕然。 “陆家不是要你扮演好陆太太吗?”黎夏冷笑一声,一脚踩下油门,“那我就给你准备一套配得上‘海洋之心’的战袍!” 车子掉了个头,朝着市中心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最终,车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私人公馆前。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黎夏拉着苏晚下车,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女士。她看到黎夏,笑着打了声招呼:“黎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芳姐,救急。”黎夏说着,便将身后的苏晚推了出来,“给她,做一套礼服。明晚就要。” 芳姐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 professional地打量了一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艳,随即又化为专业的审视。 “明晚?”芳姐面露难色,“黎小姐,您知道的,我们这里都是纯手工,时间太赶了。” 苏晚也连忙开口:“夏夏,别麻烦人家了,我随便穿一件就好。” “不行!”黎夏的态度强硬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她按住苏晚的肩膀,力道很大,一字一句地对芳姐说:“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料子,找手最快的师傅。芳姐,你看我朋友,她就缺一件能让她挺直腰杆的衣服。” 最后那句话,黎夏是看着苏晚的眼睛说的。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在陆沉渊面前的卑微,在白言面前的退让,在一次次的羞辱和伤害面前,她的脊梁骨好像早就被敲碎了。 芳姐似乎被黎夏说动了,她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力。小姐,请跟我来。” 苏晚被黎夏半推半就地带进了一个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台子,四面都是镜子。 “站上去。”黎夏说。 苏晚有些木然地站了上去。 很快,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软尺和记录本。 “小姐,请抬一下手臂。” 冰凉的软尺贴上皮肤,带起一阵细小的战栗。苏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 女孩们动作麻利地报出一串串数字。 “肩宽,三十八。” “胸围,八十六。” “腰围,六十。” “臀围……” 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精准地勾勒出她这个“人”的轮廓。 黎夏就站在一边,双臂环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像是正在监督一项无比重要的工程。 苏晚的视线从镜中的自己,缓缓移到了一旁的黎夏身上。 她的朋友,正用尽全力,想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想为她披上一身铠甲。 也许,是为了黎夏这份心意,她也该试着。 就一次。 第14章 扎根 “芳姐,晚晚有一条蓝宝石项链,是‘海洋之心’,设计礼服的时候,要重点考虑和那条项链的搭配。” 黎夏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直接对这家顶级定制店的经理定了调。 芳姐四十来岁,见惯了名媛贵妇,一双眼睛毒辣得很,闻言立刻笑了起来,目光落在苏晚清瘦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上,不住地点头:“黎小姐放心,苏小姐这气质,清冷中带着疏离,和蓝宝石最是相配。我们店里的首席设计师最擅长这种风格。” 一旁的助理也跟着帮腔,眼神里是纯粹的惊艳:“苏小姐的骨相太优越了,肩颈线条堪称完美。到时候穿上我们量身定制的礼服,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全场的焦点。” 这些话,苏晚听在耳朵里,却没往心里去。 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测量。目光穿透面前巨大的落地镜,看到的却不是镜中那个被众人吹捧的自己,而是医院ICU里,那个被各种管线束缚住的、了无生气的母亲。 焦点?她要成为焦点做什么? 给陆沉渊看吗? 他现在眼里,除了白言,还能看到谁? “这家店是出了名的贵,设计师都是国际上拿过奖的,预约都得排到半年后。”黎夏凑到苏晚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能插队进来,还是我托了好几层关系。全京市有头有脸的女人,都以能穿上这里的设计为荣。” 苏晚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黎夏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想那些糟心事,心里又气又疼。她伸手捏了捏苏晚的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黎夏恨铁不成钢,“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白言肯定会去。她现在顶着陆沉渊‘心上人’的名头,风头正盛,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你难道就想这么窝窝囊囊地让她踩在头上?” “我不想。”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她不想。 可她又能怎么样? “不想就对了!”黎夏一拍手,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所以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去得风风光光!你才是陆太太,是名正言顺的。我们就要用陆沉渊的钱,买最贵的礼服,戴最贵的珠宝,把那个小三衬得像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让她知道,正宫和野鸡,是有壁的!”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芳姐和助理在一旁听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流程走完,芳姐拿着单子过来,笑得得体:“苏小姐,一共是....,您看是刷卡还是……” 苏晚正准备从自己的包里拿卡,黎夏的动作比她更快。 黎夏直接拉开苏晚随身带的那个铂金包的拉链,精准地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纯黑色的卡,递给了芳姐。 “刷这张。” 苏晚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夏夏,别……” 但已经晚了。 黎夏已经把卡抽走了。苏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 那张卡,她太熟悉了。 卡身是纯粹的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角落里烫着一个低调的“陆”字。 这是她和陆沉渊结婚那天,陆老爷子亲手交给她的。老爷子说,这是陆家主母的象征,额度无限,是她身为陆太太的底气。 三年来,这张卡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一次也未曾用过。 她固执地认为,不花陆家一分钱,是她在这段不对等的婚姻里,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刷个卡而已,你拦什么?”黎夏瞪了她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对着芳姐,“密码六个八。” 芳姐双手接过卡,姿态越发恭敬。这张卡,她认识。整个京市,拥有这张副卡的女性,不超过三个。 看着芳姐转身去刷卡,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拉住黎夏的胳膊,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别这么看着我。”黎夏把她的手掰开,眼神比她更坚定,“苏晚,你给我听清楚了。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你应得的!你替他陆沉渊孝敬长辈,操持家业,挡了多少明枪暗箭,这三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别说几百万,就是三千万,三个亿,都买不回你的青春和付出!” 黎夏越说越气,声音都扬高了些:“他陆沉渊的钱,不花白不花!就该这么花!你当他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拿着钱给那个小三买东西,你怎么不说?轮到你自己穿件好衣服,你倒心疼起他的钱了?你是不是傻!” 最后一句话,骂得又狠又重。 苏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黎夏不是在骂她,是在心疼她。 是啊,她花的,是她应得的。 她只是……习惯了在陆沉渊面前卑微,习惯了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以至于,连花他一点钱,都觉得是一种奢侈和罪过。 芳姐很快拿着单据和卡回来,黎夏办完所有手续,拉着苏晚离开了这家金碧辉煌的店。 两人在商场门口分别。 “礼服做好了会送到陆宅,到时候我再过来帮你参考。这几天你好好吃饭,把气色养一养。”黎夏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苏晚点点头。 看着黎夏的车汇入车流,苏晚在原地站了很久。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裙摆阵阵晃动。 她没有回陆宅,而是打了车,径直去了医院。 ICU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浓烈,让人闻之欲呕。 隔着厚重的玻璃,苏晚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杨梦。 各种仪器滴滴答答地响着,屏幕上的波形线平稳地起伏。医生说,母亲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剩下的,就只能靠她自己的意志,和那虚无缥缈的奇迹了。 可维持这份“稳定”的代价是什么? 是每天数以万计的医疗费用,是全球顶尖的医疗专家团队,是那些有钱都买不到的进口药物。 这一切,都建立在“陆太太”这个身份之上。 苏晚将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母亲安静的睡颜。 几百万的礼服。 家里出事过后,她就没再想过。 可黎夏说得对,这都是她应得的。她这三年付出的,何止三百万? 可是,拿了他的钱,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和他之间的牵扯,又深了一分? 不。 苏晚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陆沉渊为了白言,对自己说的那些诛心的话,闪过白言那张得意又恶毒的脸。 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念头,像是黑暗中破土而出的种子,带着决绝的、毁灭一切的姿态,在她的心底疯狂滋长。 离婚。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是以前那种一闪而过的委屈念头,不是吵架后的气话,而是一种经过了千刀万剐、心如死灰后,唯一通往光明的路径。 她要离婚。 她要离开陆沉渊,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牢笼,彻彻底底,再无瓜葛。 可是…… 苏晚的视线缓缓落回病床上,看着母亲身上插着的那些维持生命的管子。 离婚? 她拿什么去维持母亲的生命? 离开了陆家,她连这间ICU的门都进不来,那些天价的药物会立刻停掉,专家团队会立刻撤走。 离婚这个念头刚一生根,就被现实的土壤死死扼住。 原来,她连选择离开的资格都没有。 陆沉渊早就用母亲的命,给她上了一把最坚固的锁。 苏晚的身体顺着冰冷的玻璃墙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在地上。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哭不出一丝声音。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没有希望。 而是给了你希望,再让你亲眼看着它,被碾得粉碎。 第15章 那身白裙,那个空号 几天后,一个晴朗的午后,芳姐带着两个助理,拎着巨大的礼服箱准时按响了苏晚家的门铃。 客厅里,巨大的防尘袋被拉开,一袭纯白的曳地礼服挂在衣架上,像一捧凝固的月光。 “苏小姐,您来试试,我们再根据您的身形修一下最后的细节。”芳姐的语气带着手艺人特有的严谨和自信。 苏晚点点头,走进卧室。 几分钟后,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客厅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一件单纯的衣服,那是一层为她量身打造的皮肤。简洁的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优美的锁骨和天鹅颈,腰身收得极紧,往下却如瀑布般散开,每走一步,裙摆都在光线下流淌出细腻的波纹。布料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缀饰,极致的简约反而凸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高级感。 芳姐绕着她走了两圈,眼神里全是满意的光彩,手里拿着别针,在腰侧和肩线处轻轻调整着。 苏晚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她摆弄,目光落在窗外,没什么焦距。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黎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我的天,我没来晚吧……哇。” 她的声音在看到苏晚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高分贝的咋呼瞬间变成了低声的惊叹。她上下打量着苏晚,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个闺蜜。 “晚晚,太美啦”黎夏夸张地围着她转,最后啧啧两声,“不对,还缺点东西。” 她从房间里找出一个丝绒盒子,啪嗒一声打开。 盒子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静静躺着,切面折射出深邃如海洋的光。项链的设计很简单,只有一颗主石,用最细的铂金链穿着,所有的光芒都聚焦在了那抹幽蓝之上。 “来,戴上。”黎夏不由分说,绕到苏晚身后,亲自为她扣上了项链。 冰凉的宝石贴上皮肤的一瞬间,苏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去镜子前看看。”黎夏推着她的肩膀。 苏晚被推到玄关的穿衣镜前,当她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时,连她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镜中的人,白裙胜雪,锁骨间的幽蓝宝石像一滴凝固的深海之泪,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那张脸,五官依旧是熟悉的,可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冷寂。漂亮是真漂亮,却像一座精雕细琢的冰雕,美得让人不敢靠近。 那不是陆沉渊的妻子苏晚,那是一个崭新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存在。 芳姐的助理在旁边小声议论,“太配了,这身白和那抹蓝,简直绝了。” 苏晚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冰凉的宝石。 一件完美的战袍,一件顶级的配饰。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拍卖会那天,傍晚。 苏晚提前一个小时就穿戴整齐,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化了黎夏口中那种“写着生人勿近”的妆,长发被挽起,只留几缕垂在耳边。她没有开灯,任由窗外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屋子染成温暖的橘色。 可她的心,却一点点在变冷。 她在等。 等一个或许根本不会响起的电话,等一个或许根本不会出现的人。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可内心深处,竟然还残留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期待。她想看看,陆沉渊是不是真的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好歹,她还是他法律上的妻子,陪他出席一个商业拍卖会,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只要他来,哪怕只是出于面子,她心里最后那点牵扯,也能彻底断得干净。 时针一分一秒地走着。 墙上的挂钟,指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像在给她的那点可悲的期待倒计时。 手机屏幕亮了,她心脏猛地一跳,拿起来一看,却是黎夏。 “祖宗,你人呢?再不来就赶不上开场了!我都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我……马上。”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 挂了电话,她看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终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是漫长的“嘟…嘟…”声,一声又一声,敲在她的心上。 无人接听。 她不死心,又打了一遍。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是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暂时无法接通。 苏晚握着手机,缓缓地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吐出去,胸腔里最后一点温热,也跟着散尽了。 结束了。 那个曾经为了他一点点回应就欣喜若狂的苏晚,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彻底杀死了。 楼下,司机等得有些焦急,打来电话:“苏小姐,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我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 苏晚站起身,拎起手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夜色渐浓,拍卖会场外豪车云集,衣香鬓影。 苏晚从车上下来,晚风吹起她的裙摆,那抹纯白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刚想给黎夏打电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陆太太吗?” 苏晚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的年轻男人,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是贺淮,白言和陆沉渊的共同朋友,是白言和陆沉渊的朋友圈里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 苏晚没理他,径直往入口走。 “哎,别走啊。”贺淮几步上前,拦在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怎么,一个人来的?沉渊哥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抛头露面?” 苏晚眼神冷了下来,“让开。” “脾气还挺大。”贺淮嗤笑一声,瞥了眼入口处的安保人员,故意拔高了声音,“苏晚该不会是……没有邀请函,想混进去吧?我可提醒你,这地方不是菜市场,没请柬,天王老子来了也进不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一道道探究的、看好戏的目光投了过来。 苏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握紧了手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可以不在乎陆沉渊的冷漠,却无法容忍旁人这样赤裸裸的羞辱。 她冷冷地看着贺淮,一字一句道:“我的邀请函在朋友那里,她马上就到。” “朋友?”贺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哪个朋友?沉渊哥的朋友圈我可都熟,没听说谁跟你关系好到能带你进这种场合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恶意地开口:“苏晚,别自欺欺人了。你以为你真是陆太太?沉渊哥的心在谁那儿,你比谁都清楚。识相点,自己滚远些,别在这丢人现眼。” 第16章 你算什么东西 贺准的声音,扎进苏晚的耳膜。 他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鄙夷和不屑。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靠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来,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苏晚捏着手包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贺准,不想开口。和这种人争辩,只会拉低自己的身段。 见她不说话,贺准更来劲儿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的嘲讽更浓:“怎么,被我说中了?苏晚,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陆太太这个位置,不是你这种货色能坐稳的。沉渊心里的人是谁,你比谁都清楚。” 他刻意扬高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一些宾客的注意,几道探究的目光投了过来。 “白言和沉渊,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趁着言言出国,使了狐媚手段,暂时占了个名分罢了。” “我算什么东西?”苏晚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贺准,我是陆沉渊法律上的妻子,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她不提感情,只提法律。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攥在手里的,也是唯一能刺痛他们的东西。 贺准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像是被踩中了痛脚:“你还敢提!要不是你当初耍心机……” “我耍什么心机了?”苏晚往前一步,目光直视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荒原,“是我逼着他去民政局的吗?还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签的名字?贺准,你与其有时间在我这里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兄弟,他为什么娶我。” “你!”贺准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家的狗没拴好链子,在这儿乱叫呢?” 黎夏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像个女王一样走过来,一把将苏晚护在身后。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红色的礼服,明艳张扬,和苏晚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看都没看贺准,目光直接落在了不远处正端着酒杯,一脸柔弱、仿佛事不关己的白言身上。 “有些人就是喜欢装,明明自己才是上不得台面的第三者,偏要做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唆使别人来当咬人的狗。” 黎夏的声音比贺准还大,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白言的脸色一白,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贺准怒道:“黎夏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第三者?” “谁应我说的就是谁。”黎夏冷笑一声,从精致的手包里抽出一张烫金的请柬,直接甩在贺准胸口,“看清楚了,苏晚是作为陆太太,堂堂正正拿着主家请柬进来的。至于那位白小姐,”她拖长了尾音,眼神轻蔑地扫过白言,“不知道是借了谁的光,才混进来的?” 白言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今天确实是作为陆沉渊的女伴来的,请柬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在A市这个圈子里,这种身份的差别,意味不言自明。 周围的议论声开始变得清晰。 “原来那个才是正牌陆太太啊,长得真清秀。” “那这个白言算怎么回事?公开带着小三参加宴会,陆少玩得也太花了。” “贺少也是,帮着小三欺负正室,真掉价。”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得贺准和白言面色铁青。 “都给我闭嘴!”贺准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 “贺准。”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整个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陆沉渊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贺准一眼,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 贺准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熄了火,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陆沉渊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苏晚身上。 当他看清她的那一刻,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但无法掩饰的惊艳。 他记忆里的苏晚,总是温顺的,讨好的,穿着家居服,身上带着烟火气。她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会替他熨烫好每一件衬衫,会安静地等他回家,眼里的光永远只为他一个人亮起。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清冷,疏离,像一株立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对他的痴迷和爱恋,只剩下平静无波的冷漠。那身简单的白裙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寒酸,反而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原来,收起了所有温柔和顺从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陆沉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正主来了,纷纷识趣地散开。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是在……为我解围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怎么可能。 但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她冰封的心湖,确实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对峙。 白言款款走到陆沉渊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体贴:“沉渊,你别怪贺准,他也是……也是为了帮我才替我出头的。” 她巧妙地将黎夏对她的指责,偷换概念。 陆沉渊的目光从苏晚脸上移开,在听到白言声音的那一刻,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和复杂情绪瞬间褪去,重新被冰冷的漠然所覆盖。 仿佛刚刚那个失神的男人,只是苏晚的错觉。 他垂眸看了一眼白言,没有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拍卖会要开始了。”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他便率先迈开长腿,朝拍卖会内场走去。 白言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狠狠地剜了苏晚一眼,然后立刻跟上了陆沉渊的脚步,这一次,她紧走几步,终于成功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陆沉渊没有再推开她。 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男才女貌,看上去确实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黎夏气得直跺脚:“晚晚!你看见没有!这个渣男!还有那个白莲花!我真想撕了她的嘴!” 苏晚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 原来,他开口喝止贺准,不是为了她苏晚。 只是因为贺准的吵闹,打扰了这里的秩序,让他这位高高在上的陆总失了颜面。 而她,不过是这场闹剧里一个无足轻重的道具。 风波平息,他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径直离去。 心口那刚刚漾开的涟漪,瞬间结成了更厚、更冷的冰。 也好。 苏晚想。 这样也好。再也不用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17章 他的补偿 不远处,白言险些摔倒,陆沉渊及时的扶住。 他们像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看什么呢?进去啊。”黎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她见苏晚不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随即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屑的嗤笑。 黎夏将手里的烫金邀请函递给门口的安保,看也不看对方验证的动作,直接伸手,一把攥住苏晚冰凉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地将她往里拖。“走吧,被看了。” 苏晚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机械地跟着往里走。 会场内宾客云集,低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陆沉渊和白言的位置在最前排的正中央,那是主办方留给最尊贵客人的位置。 黎夏撇了撇嘴,拉着苏晚在相对靠后的侧边位置坐下。这里不显眼,正好能将前方的景象一览无余,又不必被人当成焦点。 “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黎夏身体后靠,双臂环胸,下巴朝前排的方向点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总是她花钱买来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他的人。” 苏晚没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拍卖台上,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扫过她,带着探究和一丝怜悯。毕竟,曾经坐在陆沉渊身边参加这种场合的人,是她苏晚。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苏晚垂下眼,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陆沉渊:【有什么喜欢的就拍,记我账上。】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问候,就像一个上级对下属发布指令。 这算是……补偿吗? 因为他带了新欢,所以给旧爱一点物质上的甜头,好让她安分守己,别在外面丢他陆总的人? 苏晚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只觉得荒谬得可笑。他以为她还是三年前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话、一点施舍就心潮起伏的苏晚吗? 她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将它扔回包里,动作干脆。 “怎么了?”黎夏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 苏晚摇摇头。 黎夏不信,一把夺过她的包,翻出手机,看到了那条消息。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气笑了:“哟,陆总还真是大方。这是把你当什么了?养在外面的金丝雀?给了钱就得乖乖听话?” 她把手机塞回苏晚手里,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煽动人心的火气:“晚晚,别跟他客气。他不是要付钱吗?那就让他付!今天你看上什么,就给我往死里拍!反正刷的是他的卡,不花白不花,你不花,就是别人帮你花。” 苏晚的眼睫颤了颤。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在她即将愈合的伤口上。 疼。 但这种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她看向黎夏,轻轻点了点头。 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品被端了上来,是一套名为“深海之心”的蓝宝石首饰,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深璀璨的光芒。 “哇,好漂亮。”白言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她侧头看着陆沉渊,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 陆沉渊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起拍价八十万。 话音刚落,白言身边的助理便举起了牌子。 有人跟价,助理便立刻再举。白言全程带着得体的微笑,偶尔和陆沉渊低语两句,姿态优雅,仿佛那不断飙升的数字与她无关,她只负责喜欢,而陆沉渊负责满足她所有的喜欢。 最终,这套首饰以三百六十万的价格,被白言成功拍下。远超预估价近两倍。 全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 “败家娘们,”黎夏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三百万买套首饰,她脖子上是镶了金吗?陆沉渊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么由着她作?” 苏晚淡淡地看着前方。 她知道,陆沉渊对白言,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别说三百万,就是三千万,只要白言开口,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藏。 而她苏晚,算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有古董字画,有名表,苏晚都兴致缺缺。她只是冷眼看着,看着白言又拍下了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看着陆沉渊始终纵容的侧脸。 直到,一件新的拍品被呈上展台。 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古玉,玉质温润,雕刻着简单的祥云纹路,用一根深褐色的绳子穿着,样式古朴,不惹眼,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和。 拍卖师介绍道:“这块清代和田籽料平安扣,据传曾是某位大户人家主母的随身之物,有安神静心、庇佑平安之意……” 苏晚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的目光死死定在那块玉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母亲的脸。 母亲以前最喜欢玉。她总说,玉养人,戴久了,人会变得平和,身体也会好。母亲有一只成色一般的玉镯,是外婆传给她的,她宝贝得不得了,常拿在手里摩挲。 后来,家里出事,人瘦了很多,那只镯子戴在手腕上显得空空荡荡。有一次,她迷迷糊糊地抓住苏晚的手,说:“晚晚,以后有钱了,你给妈买个玉佩戴,就那种平安扣,简简单单的就好……”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好,妈,我给你买最好看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买,母亲就出事了。 鼻尖一阵酸涩,眼眶瞬间就热了。苏晚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要它。 不是为了什么安神静心,也不是为了什么念想。 她只是想完成自己对母亲的一个承诺。哪怕,母亲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起拍价,二十万。” 苏晚没有任何犹豫,举起了手里的号牌。 “三十八号,二十五万。” 她的动作很轻,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坐在前排的白言,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地回过头。当她看到举牌的人是苏晚时,先是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转回头,对着陆沉渊娇声说道:“沉渊,那块玉看着好别致,我也挺喜欢的。” 陆沉渊的目光在苏晚的方向停顿了一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对身边的助理点了点头。 “九号,三十万。” 黎夏“啧”了一声,“她又开始了。” 苏晚面无表情,再次举牌:“三十五万。” “九号,四十万。”白言那边的助理立刻跟上,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 苏晚看着那块古玉,眼前是母亲温柔的笑脸。 她不能让。 “四十五万。”她清冷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退让的坚持。 白言似乎被她的态度激起了兴致,她再次回头,冲着苏晚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她就是要让苏晚得不到。 她就是要让苏晚知道,只要有她在,苏晚想要的一切,都只会是痴心妄想。 “九号,六十万!” 白言直接把价格往上抬了十五万,引得周围响起一阵小小的抽气声。 这已经不是竞拍了,这是纯粹的示威。 第18章 她的手链 她又朝苏晚的方向看一眼,那眼神里的挑衅,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围观者的眼皮上。 苏晚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的裙褶上划过,一下,又一下。 可如今,母亲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而她连一块玉都争不过别人。 “两百万。” 白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她几乎是贴在陆沉渊的胳膊上,半撒娇半炫耀地举起了牌子。 全场都静默了。 为了一个平安扣,这个价格已经溢出太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苏晚身上,等着她跟。 然而,苏晚只是缓缓放下了之前一直半举着的手。 她靠回椅背,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不争了。 身旁的黎夏急了,压低声音凑过来:“晚晚?怎么不跟了?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苏晚看着台上那抹莹润的绿色,灯光下流光溢彩,却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没必要。” “她喜欢,让给她好了。” 这句话,像一阵没有温度的风,吹进前后几排人的耳朵里。 黎夏愣住了。 她看着苏晚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发堵。这不是赌气,也不是退让,而是一种……彻底的无所谓。 就像看到一件喜欢的衣服被别人抢走了,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坐在前排的陆沉渊,后背倏地一僵。 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苏晚此刻的神情。 可白言说喜欢。 白言噘着嘴,说她装饰品少,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不过是一个古玉。 他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苏晚以后还会有机会,但白言受了委屈,他不能不安抚。 他以为苏晚会争,会闹,会像从前一样,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可她没有。 她就这么轻易地放手了,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看不见。 陆沉渊的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走了,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苏晚身侧空着的那个座位,忽然有人坐了下来。 一股清冽干净的雪松香气,驱散了会场里沉闷的空气。 苏晚下意识地转头。 是顾言之。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温润如玉,仿佛能抚平人心头所有的褶皱。 “怎么不拍了?”他看着她,声音温和。 苏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价格太高了。” 顾言之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台上,又看回她脸上那抹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安抚。 “喜欢就拿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钱不够的话,算我借你的。”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托了一下。 她错愕地看着他。 有多久……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黎夏,似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付出,应该退让。 鼻尖一酸,苏晚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和疏离。 “不用了,其实也没多喜欢。”她拒绝得干脆利落,“谢谢你。” 这声“谢谢”,客气,却也筑起了一道高墙。 顾言之看着她眼中的坚决,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在闹脾气,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斩断自己和过去的关联。 他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台上,古玉以两百万的价格落槌。 白言得意地挽着陆沉渊的胳膊,接受着周围人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紧接着,下一件拍品被呈了上来。 那是一条珍珠手链。 珠子不大,颗颗圆润,光泽温婉,不是什么顶级货色,但看得出被主人精心保养过,链扣处有一点小小的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 主持人刚介绍完,一旁的黎夏就“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她激动地抓住苏晚的手臂,眼睛瞪得溜圆:“晚晚,你看!这不是阿姨的那条手链吗?” 轰的一声。 苏晚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条手链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是它。 是妈妈的手链。 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第一件首饰,妈妈戴了半辈子,宝贝得不得了。 后来家里出事,弟弟手术要钱,她四处筹钱无果,妈妈瞒着她,把这条手链当了出去……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苏晚的手死死攥住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胸腔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要把它拿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 “五十万。”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苏晚的思绪。 是白言。 她再次举起了牌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直直地射向苏晚。 她也认出来了。 她是故意的。 陆沉渊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这条手链,他有印象。 他去苏家吃饭时,见过苏母戴着它,眉眼温柔地给苏晚夹菜。 他知道这条手链对苏家的意义。 他转头看向白言,想让她把牌子放下。 可白言却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沉渊,你看这条手链好特别,虽然不贵,但是很有味道,我好喜欢。” 她说着,还故意把手腕伸到他面前比了比,仿佛那条手链已经戴在了她的手上。 陆沉渊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卡住了。 白言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和央求,好像他一拒绝,她就会碎掉一样。 他想起医生说她情绪不能受刺激。 罢了。 不就是一条旧手链么。 苏晚既然已经让出了平安扣,想必也不会在乎这条不值钱的手链。大不了,事后再给她些钱做补偿就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的那点犹豫便被彻底压了下去。 他默认了。 甚至对白言安抚性地点了点头。 “六十万。”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举牌。 白言立刻跟上:“七十万。” “八十万。” “一百万。”白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在炫耀自己用不完的资本。 苏晚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她卡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二十万。 “一百一十万。”她咬着牙,报出了自己的极限。 白言轻笑一声,举起牌子:“一百二十万。”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苏晚苍白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沉渊,要是苏小姐也喜欢,我是不是该让给她呀?可我真的好喜欢哦……” 她嘴上说着要让,可手里的牌子却举得稳稳的。 苏晚的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 她绝望地看向陆沉渊。 那是她妈妈的遗物。 那不是钱能衡量的东西。 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卑微的祈求。 然而,陆沉渊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轻声对白言说:“喜欢就拍。” 短短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刀,将苏晚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斩断。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这是她母亲的东西。 苏晚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手。 灯光下,她的身影单薄得仿佛一碰就碎。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拍卖师拿起木槌,即将落下的一瞬间。 “一百五十万。” 一个清润沉稳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会场后方响起。 是顾言之。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举着竞价牌,神色平静。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男人。 白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陆沉渊的脸色,则在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顾言之。 苏晚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这个挺拔的身影。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第19章 那抹笑 苏晚的脑子有点乱。她看着顾言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顾言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过头,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让苏晚纷乱的心跳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坐在前排的白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 她透过椅子的缝隙,看着那两人之间无声的对视,一个疑惑,一个安抚,竟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白言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手包的软皮里。 很好。 她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让陆沉渊彻底厌弃苏晚。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一个女人,丈夫还没离婚,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还让那个男人为她一掷千金。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 尤其,是陆沉渊这种控制欲强的男人。 白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柔弱。她轻轻碰了碰陆沉渊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沉渊,那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顾言之吧?他……怎么会和苏晚姐坐在一起?” 陆沉渊的目光早就落在了那边,他没说话,下颌线却绷得死紧。 白言见状,心里冷笑,嘴上却继续扮演着天真无辜的角色。 “一百六十万。”她举起了手里的号牌,声音清甜。 价格再次被抬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竞价者身上。 苏晚的心又提了起来。一百六十万……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串手链本身的价值。白言分明是故意的。 “一百七十万。” 顾言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再次报价。 全场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为了这么一串不算顶级的珍珠手链,出到一百万,这已经不是竞拍了,这是在斗气。 白言握着号牌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转过头,用一种带着祈求和委屈的眼神看着陆沉渊,似乎在等他接手,帮她把这口气争回来。 可陆沉渊的视线,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死死地锁在苏晚和顾言之的方向,根本没看她。 他看到苏晚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而她身边的顾言之,却始终从容淡定,甚至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个动作,轻柔,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保护意味。 一簇无名火,毫无征兆地从陆沉渊的心底窜起,烧得他喉咙发干。 白言等了半天,没等到陆沉渊的任何反应。她知道,他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缓缓放下了号牌,对着拍卖师的方向,歉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放弃。 “一百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拍卖师一锤定音。 灯光追随着工作人员,将那个锦盒送到了顾言之面前。 顾言之签了字,没有多看那手链一眼,而是直接将锦盒推到了苏晚面前。 “你的。”他说。 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我不能要。”她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太贵重了。” “这不是给你的。”顾言之看着她,目光温和,“你不是说,这是伯母的东西吗?” 苏晚的动作僵住了。 “带回去。”顾言之的声音放得更轻了,“让她看看,就当……让她高兴一下。” 让她高兴一下。 这几个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却深刻地割开了苏晚的心。 她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医生说,多和她说说话,多拿些她熟悉的东西刺激她,或许会有帮助。 如果把这个手链拿回去,放在妈妈的手边,她会不会……会不会有一点点感觉?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看着眼前的锦盒,那不再是一串昂贵的珍珠,而是母亲失落的青春,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一丝希望。 她的手指颤抖着,终于,伸过去,轻轻碰触到冰凉的盒面。 “谢谢你,顾总。”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个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好。”顾言之笑了起来,眉眼舒展,“等你以后成了富婆,有闲钱了再还。” 他语气轻松,像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苏晚被他逗得,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带着点湿润的水汽,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瞬间,冲散了她脸上所有的阴霾和疲惫。 很远的地方,陆沉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那个笑,像一根细细的针,毫无防备地扎进了他的眼睛里,然后一路刺进心里,带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他不记得了。 结婚三年,他印象里的苏晚,总是温顺的,隐忍的,带着一丝讨好。她也会笑,但那种笑,像是带着一层面具,标准,却毫无生气。 她从来没对他像这样笑过。 原来,她不是不会笑。 她只是,不对他笑。 这个认知,让陆沉渊端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骨节泛白。 “沉渊,我……我有点不舒服,头晕。” 白言的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转过头,看见她脸色苍白,手抚着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那股烦躁,扶住她,“怎么了?” “可能……可能是人太多了,有点闷。”白言柔弱地靠在他身上,“你……你能陪我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吗?” 陆沉渊看了一眼会场中央言笑晏晏的两个人,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走吧。” 贺准早就看不下去了,见两人离席,立刻跟了上去。 休息室里。 白言刚坐下,贺准就忍不住了,他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冲着陆沉渊就开了火。 “沉渊,你都看见了吧?啊?你都看见了吧!” 陆沉渊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抽出一根烟点上,没抽,就那么夹在指间,看着烟雾缭绕。 “那姓顾的一出手就是一百七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贺准气得在原地打转,“苏晚呢?她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她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成那样!” “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丈夫?她妈还躺在医院里,她还有心思在这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看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贺准越说越激动,口不择言。 “当初我就说,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干的女人不能娶,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当着你的面就给你戴绿帽子!沉渊哥,你醒醒吧,这种女人,你还留着她干什么?赶紧离了算了!” 白言坐在一旁,垂着头,手指不安地搅着衣角,看似在担心,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骂吧,骂得越狠越好。 贺准就是陆沉渊身边最没脑子的一条狗,由他把这些话说出来,比自己说一百句都管用。 陆沉渊依旧沉默着。 他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玻璃上倒映出他模糊不清的脸。 贺准的话像一把把锥子,一下一下往他耳朵里钻。 水性杨花。 勾勾搭搭。 戴绿帽子。 这些词汇和他脑海里苏晚那张带着淡笑的干净脸庞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刺耳的违和感。 他烦躁地将手里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碾碎。 “够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第20章 谁的成全 “别说了。” 陆沉渊指间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他却浑然不觉,直到一点灼热烫到指腹,才猛地回神,将烟头捻熄在水晶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贺准立马闭嘴。 他没再说话,但整个休息室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像一张网,将他牢牢罩住,透不过气。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苏晚看向顾言之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种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了。 “贺准,别乱说。” 白言柔柔的声音适时响起,像是往一锅滚油里浇了瓢凉水,瞬间抚平了那份尖锐。 她嗔怪地看了贺准一眼,随即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看向陆沉渊,解释道:“我记得,苏晚和顾先生高中时候就是同学了,关系一直不错。现在这么多年没见,碰上了,走得近一点也正常。”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为苏晚开脱,可“高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这几个字眼,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进了陆沉渊的心里。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是他不知道的过去。 陆沉渊感觉胸口更闷了,他强行把视线从虚空收回,落在白言身上。为了掩饰心底那份连他自己都想否认的烦躁,他刻意放缓了声音,问道:“刚才那条珍珠手链,怎么没拍?你不是很喜欢?” 手链刚出来的时候,白言还拉着他的胳膊,指着台上的手链,眼睛亮亮地说好看。 白言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带着些许委屈的温柔笑容。她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搅动着裙摆的流苏,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看苏晚好像特别想要,连续举了好几次牌。我想……她现在也不容易,她那么喜欢,顾言之也一直在竞拍,我就让给他好了,他应该也是准备送给苏晚。”她抬起眼,眸光潋滟地望着陆沉渊,善解人意地补充道,“反正,以后还有机会的嘛。” 这话一出,贺准立马附和:“言言你就是太善良了!她配吗?” 陆沉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让?”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眼神骤然变得冷厉。他盯着白言,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 “你想要就拍,用不着让,有我在。”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与占有欲。 他的话,一半是说给白言听的安抚,另一半,更像是一种隔空的宣战和警告。 休息室的门,恰好虚掩着一条缝。 苏晚和黎夏刚走到门口,这几句对话就一字不漏地飘了出来。 “我操!这对狗男女也太不要脸了!”黎夏的火气“噌”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什么叫让给你?说得好像她多高尚一样!还有陆沉渊那个瞎子,抢?他以为他是谁啊!晚晚,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进去撕烂他们那张虚伪的脸!” 苏晚的手只是轻轻搭在黎夏的手腕上,不重,却让黎夏所有要喷薄而出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没必要。” 苏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半点波澜。 她看着那条门缝里透出的光,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剧。 曾经,陆沉渊这样维护另一个女人的话,足以让她心如刀割。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可笑。 “为他们生气,不值得。”苏晚拉着黎夏,转身就走,声音清冷,“我们走吧。” “可是晚晚……”黎夏又气又心疼,“他们也太过分了!特别是那个白言,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两人走出几步,黎夏还在愤愤不平地吐槽着:“还‘让给你’,说得好像是她成全了你一样!明明是顾总帮你拍下来的!她脸皮怎么那么厚,能把别人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苏晚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对她而言,白言说什么,陆沉渊信什么,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现在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生活,拿回属于母亲和弟弟的一切。至于那些人,不过是路边的垃圾,多看一眼都嫌脏。 刚拐过走廊的转角,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苏晚?” 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苏晚抬起头,对上了顾言之含笑的眼眸。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驱散了刚才那片刻的阴霾。 “顾先生。”苏晚立刻收敛了心神,脸上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 顾言之的目光在她和黎夏脸上一扫而过,不动声色地问:“准备回去了?” 他的眼神很温和,却带着一种能洞察人心的敏锐。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追问,只是体贴地保持着距离。 “嗯。”苏晚点点头。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涌上一股真诚的感激。如果不是他,今晚或许又会多几分难堪。 “顾先生,”苏晚主动开口,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真挚,“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那条手链……真的很感谢。” “没事,你太客气了。”顾言之笑了笑,目光清澈,“都是为了阿姨。” “为了表示感谢,不知道顾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说了好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苏晚看着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这顿饭,既是感谢之前救下她,也有他帮她拍下手链的事。她不想欠他这么大的人情。 顾言之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笑着说:“好啊。”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推脱,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那……下周三晚上可以吗?” “可以,”顾言之拿出手机,“地址和时间,你发给我。” 苏晚的心情终于彻底轻松下来。和聪明又体贴的人打交道,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告别了顾言之,苏晚和黎夏想车的方向走过去。 黎夏看着苏晚手机里新增的联系人,忍不住八卦起来:“晚晚,你说,这个顾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苏晚失笑:“别胡说,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能一掷一百多万?”黎夏挤眉弄眼,“我可不信。而且你看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了!比陆沉渊那个睁眼瞎强一万倍!” 苏晚摇了摇头,没有再解释。 她和顾言之之间,清清白白。她也早已没有了再去触碰感情的勇气和心思。 而另一边,休息室里。 陆沉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苏晚走远。 第21章 别碰我 苏晚和黎夏走到车边。 坐进车里,黎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发动车子,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瞅苏晚。 “晚晚,你还不承认呢?” 黎夏的语气带着几分八卦的兴奋,试图冲淡刚才的压抑,“你想想,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而且刚才看你的眼神,哎呦,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你们俩站一块,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我看他不错,和陆沉渊离婚之后,可以考虑一下。” 苏晚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她只是淡淡一笑,眼底却连一丝波澜都懒得掀起。 “夏夏,别开玩笑了。” 黎夏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疲惫的神色,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苏晚现在这颗心,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情。 “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些。”苏晚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前面放我下车吧,我还有事。 “好。” 车里的气氛重新安静下来。 下车后,苏晚打车去医院。 到了医院,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让苏晚的神经下意识绷紧。 母亲的病房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单人病房,这算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推开门,苏早正坐在病床边,低着头,用棉签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母亲干裂的嘴唇。少年清瘦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听到开门声,苏早抬起头,“姐,你来了。” “嗯。”苏晚走了过去,目光落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母亲身上,“妈今天怎么样?” “医生上午来查过房,说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苏早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伸手,轻轻摸了摸苏早的头,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子。 她打开盒子,那串在灯光下泛着温柔光泽的珍珠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 苏晚坐在床沿,执起母亲冰凉枯瘦的手。她低下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那串珍珠手链,缓缓戴在了母亲的手腕上。 冰凉的珍珠,贴着同样冰凉的皮肤。 “妈,你看,我今天打扮得好看吗?”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轻快,“我把爸送你的手链拿回来了。你看,它还是这么漂亮,戴在你手上,真好看。” 病床上的苏母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而单调的“滴滴”声,证明着她生命的延续。 苏晚就这么自顾自地说着,说着今天的天气,说着黎夏的玩笑,说着自己好像又瘦了点。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絮絮叨叨地分享着自己的日常,仿佛母亲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然后笑着嗔怪她话多。 苏早站在一旁,看着姐姐的侧脸。灯光下,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像一株傲然挺立的白玫瑰,可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她们母女。 …… 夜深了。 苏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栋名为“家”,实为牢笼的别墅。 她甚至懒得开灯,摸黑走进卧室,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身体是累的,脑子却像一团乱麻,顾言之的话,母亲的脸,苏早的背影,还有陆沉渊那张冷酷的脸,交替在眼前闪现。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床垫猛地向下一沉。 紧接着,一具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男性躯体,从背后紧紧地贴了上来,一双手臂如同铁钳,霸道地圈住了她的腰。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睡意全无。 一股混杂着酒气和陌生香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手肘向后狠狠一顶,“滚开!” 身后的人被她顶得闷哼一声,手臂却丝毫没有松开。 苏晚被吓得心脏狂跳,激烈地推拒着,终于翻过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是陆沉渊。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喝多了。 苏晚心里的惊恐瞬间化为滔天的厌恶和冰冷的嘲讽。 就在这时,陆沉渊的嘴唇动了动,含糊不清地溢出两个字。 “言言……” 苏晚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他醉酒后依旧深情呼唤别人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拉扯,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麻木的讥诮。 她笑了,笑声又轻又冷。 “陆总真是爱得深沉,醉成这样还对白小姐念念不忘。”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过去,“怎么,不去陪你的白言,跑到我这儿来发什么酒疯?” 陆沉渊像是没听见,只是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嘴里依旧喃喃着那个名字。 苏晚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身上有白言的香水味,现在却抱着她,叫着白言的名字。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随时可以用来慰藉的替身? 晦气。 她懒得再和他多说一个字,用力想推开他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离开。这个地方,这张床,都让她感到窒息。 可就在她快要成功挣脱的瞬间,原本像是睡死过去的人,手却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陆沉渊的眼睛豁然睁开。 那双在黑夜里依旧锐利逼人的眸子,此刻虽然带着几分醉后的迷离,却精准地锁定了她。 他叫的不再是“言言”。 “苏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酒后的喑哑,却清晰无比。 苏晚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霜。 陆沉渊的目光从她的脸,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她今天穿的那件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套裙上,眼神骤然变得阴鸷。 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 “你和顾言之是什么关系?” 第22章 他的醋意 “顾言之?”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沉渊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烙在她的背上。 他是在……问顾言之? 苏晚缓缓转身,对上陆沉渊那双猩红的眼。他半靠在门框上,身形摇摇欲坠,领带被扯得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衬衫也皱巴巴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唐的戾气。 “你跟他什么关系?”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更沉,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语气,这眼神,分明就是质问。 一股荒唐又微末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苏晚心底冒了出来。 他是在吃醋吗? 因为白天在公司楼下,看到了顾言之送她回来? 这个念头一生根,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让苏晚冰封死寂的心湖,竟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她甚至忘了眼前的男人刚刚如何伤害过她,忘了母亲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地解释:“他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朋友。今天在公司遇见,他顺路送我回来。” 她下意识地解释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只要他皱一下眉,她就会立刻剖白自己,只为换他一丝的信任。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解释?她和他之间,早就不需要这种无谓的解释了。 然而,陆沉渊根本没有听。 在苏晚开口的瞬间,他紧绷的身体就彻底松懈下来,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直地朝前倒去。 “陆沉渊!” 苏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他。 男人的身体滚烫,沉重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苏晚被压得一个踉跄,费尽力气才将他半扶半拖到床边。 刚想抽身,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抓住。 她低头,看见陆沉渊紧闭着双眼,眉心紧蹙,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可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死死地攥着她,不让她离开。 “别走……” 他含糊地呢喃了一句,像个迷路的孩子。 苏晚的心,又被这无意识的两个字轻轻刺了一下。 她试着挣了挣,可他抓得更紧了。那手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进来,勾勒出他沉睡时英挺的轮廓。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和刻薄,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苏晚就这么站着,手腕被他握着,动弹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腿站得发麻,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 后半夜,她实在熬不住,就那么和衣靠在床头,沉沉睡去。手,却始终被他攥在掌心里,温暖而有力。 ……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苏晚就醒了。 宿醉的头痛和身旁的热源,让陆沉渊的意识瞬间回笼。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苏晚近在咫尺的睡颜。她蜷缩着身子睡在他旁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呼吸平稳。 而他的手,正和她的手交握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和烦躁,瞬间冲上陆沉渊的头顶。 他猛地甩开苏晚的手,动作粗暴,没有半分犹豫。 “砰!” 苏晚被这股力道惊醒,手背撞在床头的柜角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茫然地睁开眼,对上的就是陆沉渊那双淬了冰的眸子。 “谁让你睡在这里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苏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苏晚彻底清醒了。 昨夜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被他这一句话,一个动作,击得粉碎。 她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她是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你陆夫人的位置我不会动,你安分守己地待着就行。”陆沉渊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语气里满是不耐和警告,“但其他的,你也别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这四个字,像四根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 她忽然就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悲凉。 “陆沉渊,你是不是忘了?”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平静之下是燃尽一切的灰烬,“是你昨晚喝醉了闯进我的房间,是你死死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陆沉渊冷哼一声,眼里的轻蔑更重了,“编故事之前,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他根本不信。 在他心里,她就是那个为了“陆夫人”之位不择手段的女人。 苏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最后一点余温也散尽了。 她忽然就彻底明白了。 之前关于母亲医疗费的事,他出手帮忙,根本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肇事者是白言。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犯下的错,他自然要亲手去收拾残局,去摆平一切。 而她苏晚,是他的合法妻子,是陆家的脸面。 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白言,为了他陆家的面子。 和她苏晚,没有半分关系。 是她蠢,竟然还会因为他一句无意识的梦话,心生波澜。 真是可笑。 苏晚什么也没再说,掀开被子,站起身。 手背上一片红肿,火辣辣地疼,可她却感觉不到似的。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将那个男人和她所有可笑的幻想,一同关在了里面。 楼下。 陆沉渊头痛欲裂地走下来。 张妈见他脸色不好,连忙将一碗温热的汤端了过来:“先生,醒酒汤。” 陆沉渊接过来,喝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汤入口,辛辣有余,却没有了以往那股温润的回甘。 他皱起眉,将碗重重放在桌上:“这汤谁煮的?” 张妈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我按照之前的方子煮的啊。” “味道不对。”陆沉渊的语气很差。 “先生,这……”张妈有些为难,小声解释道,“之前的醒酒汤,都是太太……都是苏小姐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亲自给您熬的。她总说您的胃不好,外面买的料不放心,非要自己守着火候,熬足两个小时才肯端上来。我这……我这是大火快煮的,味道肯定比不上……” 张妈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沉渊端着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每天早上? 熬足两个小时?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乱了。 第23章 烂摊子 陆沉渊心想,一碗汤需要这么久吗? 陆家的餐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瓷器轻微的碰撞声。 陆沉渊陷入回忆。 他记得,自己刚开始那几年,拼了命地加班应酬,把胃搞得一团糟。苏晚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便一头扎进了营养学的书堆里。 那段时间,厨房里总有她忙碌的身影。她会为了满足陆沉渊的口味,反复试验,只为能做出让他满意的饭菜。 他曾不止一次在深夜回家时,看见她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旁边的小锅里还温着一锅汤。 那味道,是他早已习惯的,属于这个家的味道。 “啪。” 银勺被重重地丢进碗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张妈吓得一哆嗦,“先生,不合胃口吗?我再去给您重做一份。” 陆沉渊抬眼,眸色沉沉,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他抽过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间透着一股冷硬。 “不用了。” 他站起身,语气冰冷,“以后不用准备这些。” 难不成这个家,离了她一个苏晚,还就转不动了? 可笑。 …… 与陆家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角一家升腾着热气的老字号早餐店。 苏晚面前摆着一碗刚出锅的鲜肉馄饨,翠绿的葱花和紫菜漂浮在乳白的汤上,她加了一小勺老板自制的红亮辣油,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只属于自己的烟火气。 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小陈”两个字,是她以前的助理。 苏晚接起,声音平静无波:“喂。” “苏晚姐!不好了!”小陈的声音火急火燎,“星河湾那个项目出大问题了!你快来公司一趟吧!” 星河湾。 苏晚握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 这个她熬了半年,带领整个团队从无数竞争者中拼死抢下来的项目,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得意的一笔。 可最后,却被陆沉渊轻飘飘一句话,当作战利品送给了他的白月光。 她至今还记得白言接过项目文件时,那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怎么,金刚钻给你了,揽不了瓷器活,现在又想起我这个瓦匠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很淡,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哎呀姐!李总那边发了好大的火,说方案改得乱七八糟,完全不符合他们的理念。他……他点名要你过去,不然就要撤资!”小陈快急哭了,“陆总也在办公室等着,你快来吧!” 苏晚沉默了片刻,将最后一只馄饨送进嘴里,细细嚼了,咽下。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把剩下的半碗汤喝完,才起身付钱,走向地铁站。 她不急,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卡着时间。九点上班,她八点五十九分准时踏进了陆氏集团的大门。 刚走进项目部,一道尖锐的声音就迎面而来。 “苏晚!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项目多紧急吗?打了电话为什么不快点赶过来!” 白言穿着一身名牌职业套裙,抱着一份文件,气势汹汹地堵在她面前,脸上满是问责的表情,好像苏晚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苏晚抬眸看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波澜。 “白经理,”她刻意加重了“经理”两个字,“我记得这个项目已经全权移交给你了。既然是你的项目,出了问题,似乎也与我无关。” 一句话,直接把白言噎得脸色涨红。 她没想到苏晚敢这么直接地顶撞她。在她看来,苏晚不过是一个被陆沉渊抛弃的失败者,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她乖乖回来收拾烂摊子。 “你!”白言气得胸口起伏,但很快,她眼眶一红,瞬间切换成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苏晚,我知道你因为沉渊还在怪我,可是现在是工作,我们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影响公司利益啊。为了这个项目,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真的尽力了……” 她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周围几个同事立刻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演技,不去拿个影后都屈才了。 苏晚心里冷笑,面上却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 就在白言准备继续她的表演时,陆沉渊的特助林杨快步走了过来。 “苏小姐,陆总请您去一趟办公室。”林杨的声音公式化,却精准地打断了白言的独角戏。 白言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苏晚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跟着林杨走向那间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只剩冰冷的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压低沉。 陆沉渊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也掩不住他周身的低气压。他没看她,视线落在面前的一份文件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苏晚站定在办公桌前三步远的位置,一个绝对安全的社交距离。 她不开口,也不动,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静静地等着他发号施令。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终于,陆沉渊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有烦躁,有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过分,也疏离得过分。 “星河湾的项目,”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得像是从冰里捞出来的,“白言在对接后续方案的时候,和李总的理念出了偏差。” 他刻意用了“偏差”这个词,而不是“错误”,显然是在维护白言的面子。 苏晚在心里冷嗤一声,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陆沉渊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她的仰望,甚至是她的争吵,却唯独没见过她这副将他视作空气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继续说道:“李总很不满意,说要撤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晚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哪怕是幸灾乐祸也好。 但他失望了。 苏晚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陆沉渊的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掌控不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那句最不想说出口的话。 “他指定要你负责。” 第24章 项目归我 苏晚楞了一下。 现在倒是想起她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陆沉渊被她看得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这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听见没有?”他的语气重了些。 苏晚忽然笑了,很轻,也很冷。 “可以。” 她吐出两个字。 陆沉渊以为她又像从前那样妥协了,眉头的川字刚要松开。 “但是,”苏晚看着他,一字一顿,像是在用刻刀在石头上留痕,“从今天起,星河湾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必须由我全权负责。所有决策,我一个人说了算。”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如果不答应,那就让你的白小姐自己去解决。” 陆沉渊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过,那个永远温顺、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苏晚,居然会跟他提条件。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就那么站着,不卑不亢,脊背挺得笔直。她像一株在绝境里重新扎根的植物,带着一股不容折断的韧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沉渊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催命一样。他知道,那是星河湾的李总打来的。这个项目对陆氏上半年的财报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苏晚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凉意。她知道,他答应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项目。 她紧接着抛出第二个条件。 “我负责可以,但这个项目里,不能有白言。”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陆沉渊的软肋。 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苏晚,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陆总,是谁把一个好好的项目搞成现在这样?原本谈好的项目都能搞砸?你让她跟着我,是想让我一边解决问题,一边给她当保姆吗?我没那么空。” “她只是需要学习。”陆沉渊的声音硬邦邦的。 “那就让她去别的地方学,别来拖我的后腿。”苏晚的态度同样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白言的脸探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沉渊,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说着,走了进来,看到苏晚,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瑟缩了一下,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帮沉渊了……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别赶我走……” 她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骨地靠在陆沉渊身边,抓着他的衣袖。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精准地戳中了陆沉渊的保护欲。 他拍了拍白言的后背,再看向苏晚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冰冷的警告。 他没有再跟苏晚争辩,只是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医院缴费单的催款通知。 “你母亲下个月的治疗费,该交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妈妈。 那点刚刚升起的、微不足道的反抗,瞬间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压了下去。 “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她可以跟着。但是,只能当助理。负责记录和整理资料,除此之外,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说完,她不再看那两人,转身拿起了桌上那份被白言搞得一团糟的项目资料。 “现在就去见李总,你在楼下等我。”她对白言说,语气是命令,不是商量。 白言委屈地看了陆沉渊一眼,见他点头,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跟着苏晚走了出去。 去星河湾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把一份她连夜重新整理好的资料扔给白言。 “把第三页和第五页的数据背熟,那是李总最关心的。待会儿见了人,你跟在我身边,我让你说话你再说,不让你说,你就闭嘴当个哑巴,听懂了吗?” 白言捏着那几张纸,指尖都泛白了,脸上却还是那副顺从的样子:“知道了,晚晚。” 苏晚懒得再看她,扭头望向窗外。她知道,白言绝不会这么安分。 半小时后,星河湾项目部。 “李总,您好,我是苏晚。”苏晚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之前的事情非常抱歉,是我司的失误。这次由我全权接手,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她的态度诚恳,姿态放得很低,李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行吧,去会议室说。” 会议室里,苏晚打开电脑,将修改后的方案投到屏幕上。 “李总,针对您上次提出的关于建筑材料环保标准的问题,我们这边联系了三家顶级的供应商,这是他们的资质和报价对比,全部符合欧盟标准。另外,关于您担心的工期问题……” 苏晚的思路清晰,表达精准,专业能力展露无遗。她没有一句废话,每一句话都打在李总的顾虑上,原本紧绷的气氛渐渐松动下来。 李总的表情从不耐烦变成了审视,甚至微微点头。 就在苏晚讲到最关键的成本核算部分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关于成本这块,李总您放心!”白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急于表现的、讨好的笑容,“我们陆氏一向很有诚意!我们核算过,材料成本预估在……”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念着自己带来的那份文件上的数据。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白言念出的,是去年另一个项目的旧数据,比这次的预算低了整整两成! 李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数据跟你们上周给我的出入很大啊。” “哎呀!”白言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可能拿错文件了……” 她看向苏晚,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晚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然而,这还没完。 白言似乎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急切地补充道:“李总!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和诚意,我代表陆氏向您承诺,在项目主体完工后,我们将免费为星河湾项目,赠送价值百万的社区绿化升级工程!”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而苏晚的血,一瞬间凉了。 绿化升级?合同里根本没有这一项!这一句话,就让陆氏凭空多出上百万的亏损! 这不是失误,这是明晃晃的、用公司的利益来捅她刀子! 苏晚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白言。 白言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脸天真又邀功地看着李总,仿佛自己刚刚为公司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第25章 你的位置 她猛地抬头,看向白言。 白言正沐浴在众人瞩目的光环里,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 坐在主位的李总,看了一眼苏晚。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回了桌面。 杯底和名贵的实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上。李总身后的助理们,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收敛,几个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空气,凝固了。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而白言,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见李总没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描绘不够动人,于是更加滔滔不绝:“李总,您可能觉得这个有些夸张,但我们陆氏的实力……” “白言。” 苏晚出声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瞬间打断了白言的自我陶醉。 “你闭嘴。” 白言的话卡在喉咙里,愕然地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苏晚没有理会她,直接站了起来,目光诚恳地看向脸色已经很难看的李总,微微躬身。 “抱歉,李总。白言刚接触项目,对数据的细节记忆出现了偏差,不该在这里信口开河,她刚刚承诺的,不代表我们公司,但相对的,我们也会做出赔偿。” 她先是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承认是自己团队的人出了错。 白言的脸涨得通红,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却被苏晚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苏晚不再看她,转而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备用U盘,迅速插入电脑。 “李总,关于项目的预期收益,我们做过三种模型推演,分别是保守、中性和乐观三种预估。”她一边调出文件,一边条理清晰地解释,“我们团队经过严密测算,最乐观的情况,年复合增长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二。刚才白言说的,应该是把我们内部推演的一个极限峰值,误记成了平均值。是我的疏忽,没有提前跟她强调清楚数据发布的口径。” 她的声音沉稳冷静,迅速将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拉回了可控范围。 随着她精准的数据分析和逻辑清晰的讲解,李总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会议结束时,李总虽然没有当场拍板,但还是客气地和苏晚握了手,只说了一句:“苏经理,我很欣赏你的专业能力。我们内部再商议一下。” 勉强算是稳住了。 送走李总一行人,苏晚一回到会议室,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白言正站在原地,满脸委屈地等着她。 “苏晚姐,你刚才干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闭嘴?我……” “白言,这个数据,我早就打印给你了,我不是给你说了让你别乱说吗?”苏晚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她盯着白言,眼神像淬了冰,“你知道你那句话说出口,我们整个团队几个月的心血差点就付诸东流了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白言的眼眶立刻就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我看你太累了,就想帮你分担一点,谁知道会记错嘛……再说了,李总最后不也没说什么吗?”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彻底点燃了苏晚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 “没说什么?”苏晚气得发笑,“你以为商业谈判是过家家?一个错误的数据,足以让对方判定我们整个团队都不专业!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白言被她吼得一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低下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按着什么。 苏晚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然,不到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是“陆沉渊”三个字。 苏晚看着那三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苏晚,你又在公司里耍什么威风?”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一丝一毫的询问,全是劈头盖脸的质问,“言言只是好心帮你,报告说错了你私下提点不就行了?当着客户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苏晚刚想解释会议上那千钧一发的状况,想告诉他白言差点毁了整个项目。 “项目要是出了任何问题,你负得起责吗?” 陆沉渊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厌烦和警告,说完这句,根本不给苏晚任何解释的机会。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嘟嘟”忙音。 苏晚举着手机,僵在原地。 那忙音一声声,像钻头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心里,把最后一丝温情和幻想都搅得粉碎。 看,这就是陆沉渊。 在他眼里,她苏晚永远是那个仗势欺人、刻薄恶毒的女人。 而白言,无论做了什么,都永远是那个善良、无辜、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 他甚至懒得听她一句解释。 “听到了吗?” 白言擦干了眼泪,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得意。 她走到苏晚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苏晚,沉渊的心在我这里,他永远都会信我。你占着陆太太的位置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笑得像个胜利者:“你早点跟他离婚,对谁都好。” 苏晚缓缓放下手机,冰凉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她看着眼前这张得意的脸,心里那片早已结冰的湖面,此刻连一丝波澜都再也泛不起了。 她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浅,却比哭还凉。 “离婚?” 苏晚迎上白言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为什么要离婚?” “只要我不离婚,你就永远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第三者。” 说完,她不再看白言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转身,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颗已经死去的心上。 这一次,背脊挺得笔直。 第26章 她的功劳 车内。 李总给顾言之打去电话。 “顾总,你让我办的事,我可是想尽办法给办了。”电话那头,李总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怕被旁边的人听见,“我找了个由头,把姓白的那个丫头给踢出了项目组,让你那个……苏晚,重新回来主导。可你知道吗?那姓白的就像块狗皮膏药,阴魂不散!” 李总喝了口水,继续吐槽:“开会她要旁听,送资料她要跟着,就差没搬张椅子坐苏晚旁边了。我的人几次三番暗示她,人家根本不理,还总拿陆沉渊压我,说她代表了陆总的意志。你说这叫什么事?” 顾言之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沉静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能想象出李总那张国字脸上此刻又是何等为难的神情。 “给您添麻烦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礼,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您肯给苏晚这个机会,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嗨,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李总叹了口气,“我是真看好苏晚那个方案,有想法,有胆识。不像姓白的那个,整个一花瓶,除了添乱什么都不会。行了,我就是跟你发发牢骚,项目的事,我会顶住压力,只要苏晚的方案没问题,我这关肯定能过。” “多谢。” 挂了电话,顾言之在原地站了许久。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李总这里是突破口,但真正的阻力,始终在陆沉渊和白言那里。 另一边,苏晚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工位上,将那份被白言搅得一团乱麻的项目书,逐字逐句地重新梳理。 她像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剖开整个方案,剔除掉所有华而不实、逻辑不通的“赘肉”——那些都是白言强行加入的,只为了显得自己参与其中。 两天后,一份崭新的计划书放在了李总的办公桌上。 李总一开始还带着审视的目光,可当他翻开第一页,看到那个清晰明了的逻辑架构图时,眉头就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他一页页地翻下去,越看眼睛越亮。 苏晚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在他翻到关键数据页时,平静地开口:“李总,第十二页,关于用户转化率的风险评估模型,我根据您上次提出的疑虑,重新进行了数据回溯和压力测试。结论是,我们最初的预估过于保守,理论上,这个项目的利润率可以再提升百分之十五,并且风险可控。” 李总的手指在“15%”那个数字上停住,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苏晚,像是在确认她话里的分量。 苏晚没有躲闪,眼神清澈而坚定。 那里面没有乞求,没有谄媚,只有对自己专业能力的绝对自信。 良久,李总猛地合上计划书,在桌上拍了拍。 “就它了。”他站起身,朝苏晚伸出手,“苏经理,合作愉快。去让你的人准备合同吧。” 苏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握住李总的手,不卑不亢地道:“合作愉快,李总。” 消息传回部门,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 “晚姐牛啊!这都能拿下来!” “我就说嘛,还得是晚姐出马!” 同事小王殷勤地给苏晚泡了杯咖啡,放在她桌上:“晚姐,我就知道那个姓白的只会坏事,这项目离了她,果然成了!” 苏晚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心里却并没有太多喜悦。 她太累了。这场胜利,像是从泥潭里硬生生拽出来的,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不远处的角落里,白言听着那些恭维和赞美,紧紧攥着鼠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凭什么? 那些祝贺的声音,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明明也在场,明明也努力了,可所有的功劳,最后都成了苏晚一个人的。 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苏晚,那张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上,透着一种她永远也学不来的从容和坚韧。 嫉妒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白言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上面是她和陆沉渊的聊天记录。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苏晚,你别得意得太早。项目是你拿下的又怎样?最后的好处,可不一定都是你的。 项目顺利收尾,到了发奖金的日子。 苏晚收到银行到账短信时,正在整理项目资料。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指尖的动作顿住了。 短信提示的金额,只有她预估的一半。 办公室里,已经有参与项目的同事在小声讨论奖金的数额,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只有她,心头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她没有立刻去质问,而是平静地做完手头的工作,将所有文件归档。然后,她才起身,一步步走向总裁办公室。 她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陆沉渊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苏晚,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什么事?”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苏晚将手机放到他桌上,屏幕正对着他,上面的银行短信清晰可见。 她的声音也同样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项目的奖金,是不是算错了?” 陆沉渊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又落回到文件上,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算错。”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另一半,我让财务打给白言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苏晚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咆哮,会像个泼妇一样质问他凭什么。 可她没有。 她只是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大脑。原来,荒谬的尽头,是麻木。 “为什么?”她轻声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她在项目里,只会添乱,差点搅黄了整个合作。她有什么功劳?” 陆沉渊终于签完了文件,他合上文件夹,靠进宽大的老板椅里,用一种施舍般的、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她。 “她为了这个项目,天天跟着你跑前跑后,饭都顾不上吃,人也瘦了。她也很努力。” “努力?”苏晚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她努力地给我使绊子,努力地在客户面前说错话,努力地把一份完美的计划书改成一堆垃圾,这也是功劳?” “苏晚!”陆沉渊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注意你的措辞。白言只是经验不足,但她的心是好的。你作为前辈,不但不教她,还在这里计较奖金,你不觉得自己的格局太小了吗?” 格局。 又是格局。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她爱了那么多年的脸。此刻,却只觉得陌生和可笑。 她的母亲还躺在医院里,肇事者拿着本该属于她的钱逍遥快活,而她的丈夫,却在指责她没有格局。 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跟一个瞎子争论世界的颜色,有什么意义? 她收回手机,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平息下去。她甚至还对他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你说的对。”她说,“是我格局小了。” 说完,她没再看陆沉渊一眼,转身就走。 那挺直的背影,像一株在寒风中绝望却不肯弯折的白杨。 陆沉渊看着那扇被轻轻关上的门,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他以为苏晚会大吵大闹,他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可她这般平静的退让,反而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这股没由来的情绪归咎于苏晚的不识大体。 而办公室外,所有人都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 苏晚出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大家都知道,她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茶水间里,议论声此起彼伏。 “太过分了!凭什么啊?那奖金都是苏晚姐一个人拼死拼活挣来的!给白言算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枕边风呗。陆总这是被狐狸精蒙了心,连黑白都分不清了。” “可怜苏晚姐了,在公司是金牌经理,却被这么对待,换我我早疯了。” “嘘,小点声,别让白言听见。”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风一样钻进苏晚的耳朵里。她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愈发清冷。 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想说。 心死,大抵就是如此了。 第27章 她的影子 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白言回来了。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像一层冰凉的釉,涂在温润的瓷器上。 她没有直接走向总裁办公室,而是绕着整个项目部,缓步走了一圈。 原本替苏晚不平的声音瞬间消失。 她的脚步停在之前那个为苏晚说过话的女同事小李工位旁。 小李的手指僵在键盘上,连呼吸都忘了。 白言伸出涂着豆沙色蔻丹的纤细手指,轻轻拿起小李桌上的一份项目计划书,只翻了一页,便放了回去。 她没看文件内容,目光落在小李紧张到发白的脸上,声音轻柔:“小李是吧?我听沉渊提过你,说你工作很认真。” 小李的头皮一阵发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白…白总监谬赞了。” “别紧张,”白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陆氏是大集团,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沉渊心软,有时候看重旧情,但我看人,只看价值。你明白吗?” 小李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白言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很轻,却让小李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她施施然地走过,没有再看任何人,但整个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刚刚被那道目光凌迟了一遍。 敢怒,不敢言。 这就是白言的下马威。她甚至不需要陆沉渊出面,就能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这里未来的女主人。 苏晚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坐进椅子里。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与她隔了一层玻璃,模糊,失真。同事们窃窃私语的议论,白言高跟鞋远去的声响,都变成了嗡嗡的背景噪音。 她的思绪又回到苏母出事那天。 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办公区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在这里哭,这是她仅剩的的体面了。 她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都敲不出来。 苏晚脸色苍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她才是陆沉渊明媒正娶的妻子。 明明她为陆氏付出了五年心血。 可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寸寸收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 白言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走出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轻声对秘书台吩咐着什么。 苏晚的目光穿过人群,正好与她对上。 白言冲她举了举咖啡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挑衅。 苏晚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盯着桌面。 沉重的心情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总裁办公室内。 陆沉渊烦躁地扯开领带。刚才在会议室里对苏晚说出的那些话,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快意,反而让一股无名的火气在他胸口乱窜。 白言端着咖啡走进来,将杯子轻轻放在他手边。 “沉渊,还在生气?”她的声音软糯,安抚道,“一杯黑咖啡,不加糖,能帮你静静心。” 她绕到他身后,伸出双臂,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陆沉渊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那个项目,苏晚毕竟跟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白言的声音里满是善解人意,“那笔奖金,晚晚要是想要,就分她一半好了。虽然她刚才还顶撞你,但我想,她可能只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 陆沉渊闻言,发出一声冷嗤。 他睁开眼,眼底的温度比窗外的冬日还冷:“给她?她也配?” 他转过头,看着白言那张写满“纯良”的脸,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你把她想得太好了。她那种女人,眼睛里只有钱。给她一半?她只会觉得是自己闹来的,下次会变本加厉。” “可……”白言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没什么可是,”陆沉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这个项目后期是你一直在跟进,没有你的努力,根本拿不下来。这笔钱,每一分都是你应得的。” 听着这番话,白言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将脸颊轻轻贴上陆沉渊的侧脸,声音里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沉渊,你对我真好。”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手指在他胸前的衬衫上画着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离婚?我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下去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带着女人身上独特的香水味。 陆沉渊的心一动,那股烦躁瞬间被另一种更原始的欲望所取代。 他转过身,一把将白言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低下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那副神态,像极了记忆深处,在他最黑暗的岁月里,给他递过一块糖的那个小女孩。 他就是为了这双眼睛,才忍了苏晚这么多年。 “快了。”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回答,和过去无数次一样,敷衍,却又带着一丝承诺。 白言显然并不完全满意,但她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 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仰起头,红唇凑到他唇边,轻轻印了上去。 陆沉渊没有拒绝。 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唇分。 白言的脸颊泛着红晕,靠在他怀里喘息。 她眼中水光潋滟,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沉渊,下周我生日,我想在‘云顶’办个生日派对,可以吗?” “云顶”是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陆沉渊是那里的常客。 “当然,”陆沉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言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紧紧抱住了他。 办公区的角落里,苏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像是被惊醒的木偶,迟缓地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走到无人的楼梯间。 “喂,你好。”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是苏晚吗?” 这个声音…… 苏晚愣住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一张清俊温和的脸浮现在她眼前。 是顾言之。 “是我,”苏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顾言之?”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 “我……”顾言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苏晚,你在陆氏,过得不好吧?”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晚用尽全力维持的坚硬外壳。 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缺口,疯狂地向外奔涌。 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一次,她没有再压抑,任由滚烫的泪珠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声无息。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的顾言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沉默,像一张温柔的大网,稳稳地接住了她所有的崩溃和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事。” “苏晚,”顾言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别骗我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自己开了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现在正缺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项目负责人。如果你愿意,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离开陆氏,来我这里,好吗?” 第28章 不速之客 “谢谢,不用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 苏晚回过神来,有些疑惑。 顾言之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温和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李总是我父亲的老部下。” 一句话,云淡风轻,却解释了一切。 苏晚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半分,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缠绕。 是顾言之。 这个人情,比欠陆沉渊的,更让她觉得沉重。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再次拒绝:“谢谢你,但不用了。” 顾言之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淡去,换上了一丝无奈:“苏晚,这不是逞强的时候。陆沉渊能用的手段,只会比你想象的更脏。” “我知道。”苏晚打断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这是我的事。顾言之,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他知道,有些伤口,别人是碰不得的,一碰,就会让她缩回更硬的壳里。 “好。”他退了一步,“但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 白言的生日宴,定在周六。 这一天,是她二十五岁生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白言公寓华丽的衣帽间里。 她坐在定制的梳妆台前,身上裹着丝绸睡袍,闭着眼,任由全海城最顶级的化妆师在她脸上精雕细琢。 镜子里的人,皮肤吹弹可破,眉眼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纯真和无辜。 “好了,白小姐。”化妆师放下最后一支刷子,满眼惊艳。 白言缓缓睁开眼,看着镜中完美无瑕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她站起身,从一排高定礼服中,取下了那件陆沉渊亲自为她买下的粉色星光裙。 穿上礼服的那一刻,她仿佛成了童话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她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然后点开了一个被她置顶的对话框。 她没有发照片,只是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 【苏晚,今晚七点,君悦酒店顶层,我生日。沉渊特意为我包下了整个空中花园,他说,想给我一个惊喜。】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 【你一定要来啊。你要是不来,我怕沉渊会觉得我不懂事,连自的朋友都请不到。他要是不高兴了……后面的事,就不好说了。】 发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 她要的,不是苏晚的祝福,而是要苏晚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取代她,得到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甚至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偏爱。 门铃声响起。 白言知道,是陆沉渊来了。 她提着裙摆走过去开门,门口的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还是清晰地映出一丝惊艳。 “很好看。”陆沉渊的夸赞言简意赅。 白言心里甜得冒泡,她踮起脚,主动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声音娇嗲:“就等你了。” 陆沉渊没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同下楼。 君悦酒店的停车场,豪车云集。 两人并肩走进大堂,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 另一边,陆家。 苏晚正机械地将一些设计废稿整理进碎纸机。 手机屏幕亮起时,她甚至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划掉。 可那屏幕,固执地一次又一次亮起。 是白言的消息。 苏晚点开,那几行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她几乎能想象到白言发这些消息时,那张脸上得意的笑。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去了就是自取其辱。 可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那声音,是维系她母亲生命的唯一纽带。 而掌控这条纽带开关的人,是陆沉渊。 白言会在他耳边说什么?说她不识好歹?说她对生日宴不屑一顾? 然后呢? 陆沉渊会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然后轻而易举地,掐断那条生命线…… 苏晚不敢再想下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最终,她放下手里的废稿,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外套。 她甚至没化妆,只是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镜子里的人,面无血色,眼神空洞。 像一具要去奔赴刑场的行尸走肉。 君悦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今晚被布置成了梦幻的海洋。 无数的星星灯和白玫瑰,将这里点缀得宛如仙境。 陆沉渊牵着白言的手一踏入,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立刻拉响了礼炮。 “生日快乐!” “言言,生日快乐!” 贺准、周明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簇拥在白言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陆沉渊站在白言身边,虽然话不多,但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默许了白言女主角的身份。 蛋糕推上来,众人唱起生日歌。 白言双手合十,在烛光下许愿,睁开眼时,眼角含情脉脉地看向陆沉渊。 切蛋糕时,贺准他们故意起哄,用奶油抹了白言一脸。 “哎呀,我的妆!”白言娇嗔着,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对陆沉渊说,“沉渊,我进去补个妆。” 陆沉渊点了下头。 就在白言转身进入休息室后不久,宴会厅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苏晚来了。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一身简单的黑白配,和周围的珠光宝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像一个误入浮华梦境的幽灵,清冷,孤寂。 大多数人都在推杯换盏,没人注意到她。 除了贺准。 他正端着酒杯跟人吹牛,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扫,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他那特有的大嗓门猛地炸开,盖过了现场所有的音乐和笑语: “我操,那不是苏晚吗?!” 一瞬间,整个空中花园,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到了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鄙夷、看戏、怜悯、不屑…… 苏晚站在那,成了所有目光的靶心。 而最中心的那一道,来自陆沉渊。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冰冷,且锐利。 第29章 谁才是小三 离得最近的一桌人率先安静下来。 苏晚。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衣、黑裤,没有任何珠宝点缀,素净得与这场奢华的生日宴格格不入。她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在璀璨的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出现,像是一滴墨,突兀地滴进了这杯五光十色的鸡尾酒里。 “她来干什么?今天可是言言的生日宴,她来砸场子的?” “疯了吧,陆总和言言都在呢,她还敢来?” “你看她那张脸,丧气死了,真晦气!” 窃窃私语声像是虫子一样开始在人群中钻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敌意。 贺准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放下酒杯,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直接挡在了苏晚面前,像一堵墙。 “你来干什么?”贺准的声音里满是戒备和不耐,下巴抬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苏晚目光平静,甚至没有在贺准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她淡淡地扫过他,视线望向他身后热闹的人群。 “白言请我来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 贺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言言请你?苏晚,你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行不行?言言会请你来给她添堵?” 他身后的几个朋友也围了上来,一个个抱着手臂,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就是啊,自己没皮没脸地跟过来,还想赖在言言身上?” “我听说她之前就一直缠着陆总,现在都离婚了还不死心。”一个穿着V领礼服的女人掩着嘴,声音却尖锐得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我说苏晚,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状况吧?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懂不懂?” “哈哈哈……” 哄笑声毫不客气地爆发出来。 这些刺耳的字眼像针一样,却没有在苏晚的脸上扎出任何波澜。 她的目光穿过嘲笑的人群,终于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陆沉渊也正看着她。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但苏晚从他紧抿的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峰里,读出了和贺准如出一辙的不悦。 她来做什么?又来惹事? 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沉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压迫感。 他甚至懒得去求证她那句话的真伪,就已经给她定了性——没安好心。 苏晚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真的笑了,嘴角轻轻勾了一下,那笑意却冷得像冰,不达眼底。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得像羽毛一样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渊,你们别这样。” 白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粉色的高定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像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她亲昵地挽住陆沉渊的手臂,看向众人。 “晚晚确实是我请来的。”她轻声解释道,“我想着大家以前也算认识,既然是我的生日,就热闹一点。没想到会让大家误会,是我的错。”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善良,又将苏晚置于一个不懂事、惹麻烦的尴尬境地。 贺准一听,立刻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言言,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人都请,你看,这不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吗?” “是啊,言言,你就是心太好了。”旁人也纷纷附和。 白言羞涩地低下头,顺势将脸颊靠在了陆沉渊的臂弯里,姿态亲昵又充满了占有欲。 陆沉渊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低头看了白言一眼,目光里掠过一丝柔和。 贺准见状,又把矛头对准了苏晚,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既然是言言请你来的,那你也别干站着。正好,那边上酒的服务员忙不过来,你去搭把手吧,就当是给言言送的生日礼物了。” 他的朋友们立刻跟着起哄。 “对啊,贺少这主意好!” “苏小姐以前不是陆氏的项目经理吗?端个盘子应该不难吧?” “能来参加言言的生日宴,是你的福气,干点活怎么了?” 羞辱的言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将苏晚包裹。 她没有看那些叫嚣的人,自始至终,她的目光只落在陆沉渊身上。 她在等。 然而,陆沉渊只是沉默。他任由白言依偎着他,任由他的朋友们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他的前妻。他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许,一种纵容。 苏晚的瞳孔里,最后一丝微不可见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失望? 不,早已不剩什么东西可以失望了。 她反复的确认,确认自己过去三年的婚姻,究竟是一场多么彻底的笑话。 见大家嘲讽得差不多了,目的已经达到,白言适时地站了出来,扮演好人角色。 “好啦,贺准,你们都少说两句。”她嗔怪地瞪了贺准一眼,随即又柔声对大家说,“今天是我生日,大家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我都等不及了呢。” 她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对对对,看我们,差点忘了正事!” “言言,生日快乐!这是我特意从巴黎给你带回来的限量款包包!” “言言,这对耳环跟你今天的礼服最配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着白言,争先恐后地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昂贵的礼盒堆成了一座小山。 白言笑得眉眼弯弯,一一收下,说着得体的感谢。 热闹是他们的,苏晚被隔绝在外。 在一片喧闹的送礼声中,贺准忽然高声喊道:“哎,陆总的礼物呢!压轴的肯定不一样吧!” 所有人立刻起哄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沉渊。 “陆总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就是!肯定是大手笔!” 在万众瞩目之下,陆沉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他没有多余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它。 盒子打开的瞬间,满室的灯光仿佛都被吸了进去。 一颗硕大的粉色钻石,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上,切割完美,火彩耀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梦幻光芒。 “天啊!是粉钻!” “这么大!得多少钱啊……” 惊叹声此起彼伏。 白言也惊喜地捂住了嘴,眼中闪烁着泪光,满是感动和幸福。 陆沉渊拿出那条项链。 那一刻,钻石的光芒刺痛了苏晚的眼。 而她,就是那个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多余的错误。 苏晚收回目光,攥紧手指,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向一处角落。 第30章 她的生日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惊呼,灯光下,那枚粉钻项链折射出的光芒,几乎要将白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映得透明。 “天呐,这不是‘极光之心’吗?我记得前阵子在欧洲拍卖,当时还上了新闻。”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捂着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艳羡。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讨好,“可不是吗?听说被一个神秘的亚洲买家拍走了,成交价一亿。没想到……没想到是陆总。” “一亿啊……” “陆总对白小姐也太好了,这种绝世的宝贝都舍得。” “瞧瞧,这才是神仙爱情。有些人啊,占着位置不做事,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句句议论,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角落里的苏晚。 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烧着,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 极光之心。 多美的名字。 可她只觉得刺眼。 苏晚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的生日。 她的生日在冬天,总是很冷。陆沉渊从来不记得。一次都没有。 结婚第一年,她满心欢喜,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亲手为他织了一条围巾,又订了他最喜欢的餐厅,从傍晚等到深夜,最后只等来他助理的一通电话,说陆总有个重要的应酬,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吃完了那一桌子凉透的菜。 第二年,她学乖了,不再抱有期待,只给自己买了个小小的蛋糕。可就在她准备吹蜡烛的时候,陆沉渊回来了,一身酒气,烦躁地扯着领带,看见桌上的蛋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过个生日而已,弄这些做什么,幼稚。” 他这么说着,径直走过她,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 后来,她就再也不过生日了。 原来,他不是不懂浪漫,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不想给她而已。 所有的温柔和偏爱,都给了另一个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苏晚迫切的想离开,转身就想从人群的缝隙里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泳池边,陆沉渊亲自为白言戴上了那条项链。粉色的钻石贴着白言白皙的脖颈,他的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肌肤,眼神是从未给过苏晚的专注与深情。 “真美。”他低声说。 白言羞涩地垂下眼,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想溜走的苏晚,那抹灰色的身影在衣香鬓影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这场好戏,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苏晚姐!”白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苏晚的脚步一僵,背脊瞬间挺得笔直。 白言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辜又亲切的笑容,“苏晚姐,你要走了吗?不多玩一会儿?沉渊今天很高兴,你……” “我还有事。”苏晚冷冷地打断她,她不想再看这张虚伪的脸。 她侧身想绕开,白言却不依不饶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别急着走啊,我们聊聊。” 那温热的触感让苏晚一阵恶心,她想也没想,用力一甩! “啊!” 白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而就在苏晚甩开她的一瞬间,一抹银光从白言的手指上脱出,划出一道抛物线。 “扑通”一声,落入了旁边的泳池里,溅起一小圈涟漪。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圈涟漪,然后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苏晚。 “我的戒指!”白言最先反应过来,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戒指掉下去了……” 贺准第一个冲了过来,指着苏晚的鼻子就骂:“苏晚!你他妈什么意思?推人还不够,还把言言的戒指给弄掉了!” “就是啊,不想待就滚,在这发什么疯?” “快下去捞起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将苏晚的路堵得死死的。 苏晚看着白言泫然欲泣的模样,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她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她甩开手的时候,白言的手指是自己松开的。 她是故意的。 “言言,你别哭”一个女伴搂着白言的肩膀,柔声安慰。 白言抽泣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那是沉渊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一句话,就给苏晚定了死罪。 所有人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苏晚懒得解释,她知道没人会信。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人,看着他们如何上演这出拙劣的闹剧。 陆沉渊走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灯光,将苏晚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白言的哭声一顿,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晚的心底也升起了一丝微末的希望,他看见了?他会为她说一句话吗? 然而,陆沉渊只是将哭泣的白言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像刀子一样落在苏晚身上。 “下去,把它捞起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寒。 苏晚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让你下去,把戒指捞起来。”陆沉渊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苏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呵。 苏晚在心里惨笑一声。 是啊,他的耐心,从来都不会用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怀里的白言,白言正从他的臂弯里探出头,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无声地对她笑着。 “如果我不呢?”苏晚梗着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几个字。这是她仅剩的尊严了。 陆沉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松开白言,向前一步,逼近苏晚。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是她熟悉的冰冷。 “你妈的医药费,还想不想交了?”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 是了,她有什么资格反抗?她的软肋,她的一切,都还捏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快下去啊!磨蹭什么!” “弄掉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下水捞一下算便宜你了!” 苏晚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她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泳池。她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萧索。 她没有脱鞋,也没有犹豫,就那么直直地走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了她,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衣服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 她弯下腰,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泳池的灯光将水底照得透亮,也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周围的喧嚣似乎远去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和水流过耳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东西。 她把它捞起来,攥在手心,然后缓缓地从水中站起身,离开水池。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她的脸颊、她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全身湿透,冷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她走到陆沉渊和白言面前,摊开手掌。 那枚戒指,在她的掌心,安静地躺着。 她的目光越过戒指,看向陆沉渊。 而他,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检查白言有没有受委屈。 苏晚的心,也随着那冰冷的池水,一起沉到了底。 第31章 离婚吧 贺准从苏晚那里拿过戒指,送到白言手里。 白言接过,打了个喷嚏,像一只受惊的蝴蝶。 泳池边的喧闹瞬间静止。 陆沉渊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白言整个裹住,肉眼可见的紧张。 “怎么搞的?着凉了?”他的声音低沉,眉头紧锁,仿佛白言的一个喷嚏,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没事,沉渊哥,就是水池边有点凉。”白言缩在他怀里,小声说着,眼神却像沾了水的羽毛,怯生生地扫过周围。 众人立刻会意。 “陆总,快带白小姐去室内吧,这里风大。” “对对对,赶紧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一群人簇拥着陆沉渊和白言,浩浩荡荡地朝别墅内走去。嬉笑声、关切声、奉承声混杂在一起,逐渐远去,将泳池边的另一个人,彻底遗忘在身后。 苏晚一个人站在原地。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冰冷的池水带着夜风的寒意,一寸寸地往骨头缝里钻。她看着那群人消失在明亮的门廊后,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眼。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再次涌上来,她强行压下,迈开僵硬的腿,一步步往外走。 她没有回别墅里去自取其辱。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头好重,眼皮也越来越沉,身上开始发冷。 苏晚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当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时,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包里把它摸出来。 屏幕上的“顾言之”三个字,在模糊的视线里跳动。 她想划开接听,可指尖却不听使唤。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听见自己身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 意识回笼时,鼻尖萦绕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苏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进她的身体。 身上黏腻湿冷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干爽的病号服。 “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晚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顾言之。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装,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但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苏晚的嗓子干得冒火,一开口就沙哑得厉害。 “你晕倒了。”顾言之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我给你打电话,是一个路人接的,她把地址告诉我的。幸好离得不远。” 苏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上,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 顾言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顾虑,解释道:“你发高烧了,浑身都湿透了。我叫了护士帮你换的衣服,我一直在外面等着,你放心。” 他的解释坦然而磊落,瞬间打消了苏晚心里那点不自在。她就着吸管喝了两口水,干涸的喉咙得到了些许滋润。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里透着疏离。 这份疏离像一根细细的刺,横在两人之间。顾言之看出来了,他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随即皱起眉。 “还是很烫。医生说你受了寒,又劳累过度,才会病得这么急。药在桌上,等会儿吃完东西记得吃了。”他的语气是关心的,却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分寸。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外,看着漆黑的夜色。 在被陆沉渊和所有人抛弃在冰冷的泳池边后,她生病了。 可来照顾她的,却是一个联系很少的朋友。 何其讽刺。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有事按铃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顾言之主动站起身,替她将被角掖好,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晚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 她不是不感激顾言之,只是她现在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她下意识地竖起满身的尖刺。 她不想再依赖任何人了,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泳池边的那一幕——陆沉渊对白言,那关切的眼神,那紧张的神情,是她结婚三年来从未拥有过的奢侈品。 原来,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不属于她。 心口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疼吗?已经麻木了。 从母亲躺在病床上,到今天他为了白言的一个喷嚏而将她弃之不顾。桩桩件件,像一把钝刀,早已将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一丝期待凌迟得干干净净。 够了。 真的够了。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她却恍若未觉。她换回自己已经半干的衣服,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顾言之正靠在走廊的墙上打电话,看到她出来,立刻挂断了电话,快步迎上来:“怎么起来了?” “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医药费我会转给你。”苏晚的语气平静。 “你的烧还没退……” “我没事。”苏晚打断他,眼神坚毅,“顾言之,谢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顾言之看着她,最终没有再劝。他知道,有些坎,只能自己跨过去。他送她到医院门口,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回家后,苏晚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坐到沙发上。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陆沉渊极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白言娇弱的咳嗽声。 “什么事?” 苏晚的心脏被这冷漠的三个字刺得微微一缩,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地说道: “陆沉渊,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紧接着,是陆沉渊的一声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苏晚,你闹够了没有?又想玩什么把戏来吸引我的注意?” “我没有玩把戏。”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我是认真的。” “认真?”陆沉渊的声音冷了下去,“我没空陪你闹。”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苏晚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另一边,陆沉渊挂了电话,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将这股没来由的火气,归咎于对苏晚越来越出格的闹剧的厌恶。 一个只配当影子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跟他提离婚?真是可笑。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转身端起桌上的姜茶,柔声对沙发上的白言说:“言言,快喝了,别又着凉。”完全没把刚才那通电话放在心上。 第32章 她的膝盖,他的游戏 陆家。 苏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苏小姐,刚刚我们收到消息,您母亲的维生设备要被更换了,您知道吗?” 护士关切的问起。 苏晚一下顿住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更换? 母亲现在用的已经是江城最好的生命维持系统,每一天的费用都堪比天文数字。所谓的更换,只可能是一种情况——换成更差的,更基础的。 那等于是在要她的命。 苏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是哪里又惹到白言了吗? 她顾不上收拾地上的碎片,给陆沉渊打去电话。 电话接通了。 没有问候,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以及那边隐约传来的轻柔音乐。 “什么事。” 陆沉渊的声音,冷得像冬日里泼在铁器上的水,瞬间结冰。 苏晚握紧了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自己声音的平稳。 “我妈在医院的设备……为什么会被换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惹言言不高兴了。”他的语气有些不好,“她手上的戒指,丢了一颗小钻。回来后就一直不高兴。” 一颗钻? 苏晚几乎要笑出声来,胸口却堵得发疼,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一条命,比不上一颗钻石。 “陆沉渊,那是我妈……”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所以呢?”他打断她,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是你惹的事,你合该受罚。” “我……”苏晚刚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却换了一个声音,一个娇嗲又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 “哎呀,晚晚,你别怪沉渊,他也是心疼我。”白言的声音甜得发腻,“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那枚戒指……是沉渊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真的很珍惜。那颗钻虽然不大,但意义不一样。” 苏晚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口腔里很快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白言在那边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善解人意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晚晚姐,只要你跟我道个歉,承认是你害的我戒指落到水里,等我心情好一点了,我劝劝沉渊,让他把阿姨的设备换回来,好不好?” 道歉。 向害了自己母亲的凶手道歉。 为了让她心情好一点。 这已经不是羞辱,这是把她的尊严放在脚底下,碾压。 苏晚的身体气得发抖,明明就不是她干的,她还要道歉,她真想直接挂断电话。 可她不能。 良久,苏晚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说: “对不起。” 说完这两个字,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白言在那边轻笑了一声,声音愉悦。“好啦,我就知道晚晚姐是明事理的人。我这就劝劝沉渊。” 电话被挂断了。 苏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却感觉不到。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那片狼藉,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医院。 “苏小姐,设备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您方便的话还是过来一趟。” 苏晚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她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推开监护室的玻璃门,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床边那台小了一圈的、样式老旧的呼吸机。 那台机器发出单调而迟缓的“滴滴”声,每一次响动,都像是锤子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母亲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换回来了吗?”她冲到护士站,声音发紧。 护士一脸为难:“设备部那边是接到了通知,但是……一直没人来送。我们催了好几次了。”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立刻拨通了白言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人声嘈杂,似乎是在某个高级餐厅。 “喂?晚晚姐啊,什么事?”白言的声音带着笑意。 “设备呢?你不是说……” “哦!那个啊!”白言拖长了音调,仿佛恍然大悟,“你看我这记性,刚才吃饭,聊得太开心,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忘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 苏晚的血都凉了。这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像猫玩老鼠一样,享受着掌控她生死大权的快感。 就在苏晚快要爆发的瞬间,监护室的门被推开,几个工作人员推着崭新的仪器走了进来。 白言在那边轻笑:“你看,这不就来了吗?我办事,晚晚姐你放心。”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苏晚看着护士们手忙脚乱地重新接上各种管线,那台高级维生系统发出的平稳运行声,终于取代了之前那令人心悸的“滴滴”声。 主治医生走了过来,脸色严肃地把她拉到一边。 “苏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伯母现在的情况就像一根绷紧的弦,经不起任何波动。刚才设备降级,她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出现了一定的影响。如果再有下一次……” 医生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医生离开。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连呼吸都带着痛。 这时,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是苏早发来的一条消息。 “姐,你看这个。” 下面附着一个视频文件。 苏晚木然地点开。 视频的拍摄角度很刁钻,似乎是从某个停车场的角落。画面里,是那辆熟悉的红色跑车。 视频开始,跑车猛地撞向人行道上的一个身影——是她妈妈!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 但这还不是结束。 撞倒人后,车子停顿了两秒。然后,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方向盘动了,前轮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再次压了上去。 车身有一下明显的颠簸。 然后,后退。 再次碾过。 一次,两次。 那不是意外,不是惊慌失措下的操作失误。那是蓄意谋杀,她是故意的。 手机从苏晚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世界也安静了。 她听不见仪器运行的声音,听不见护士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刚刚的道歉,那句卑微的“对不起”,此时此刻,变成了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上,发出滋滋的、嘲讽的声响。 她为了让凶手高抬贵手,去向凶手摇尾乞怜。 原来,这从来就不是一场意外。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第33章 血债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苏晚毫无血色的脸。 画面在循环播放。 那辆熟悉的跑车,一次,又一次,从那个倒地的身影上碾过。 没有声音。 视频是无声的,可苏晚的耳边却全是轰鸣。 苏晚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 她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胃里在翻江倒海。 手机屏幕弹出电话,是早早。 她接了。 “姐!” 苏早怒吼着。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苏早的声音在抖,带着哭腔,“这就是你说的会处理好?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别管?” 苏晚闭上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不是我不死心!要不是我求着交警队的朋友,把前后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看!我都不知道妈是被这么……是被这么……” 苏早说不下去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 “对不起。”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早早,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对不起弟弟,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真相。 她更对不起妈妈。 “道歉有什么用!”苏早的怒火再次喷发,“那个人是白言吧!就是那个女人开的车,对不对!” “小早,你听我说……” “我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你别去!你冷静点!陆沉渊现在护着她,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苏晚在电话这头着急得吼出声。 “我管他陆沉渊有多大能耐!他护着杀人犯,我就连他一起弄!” “苏早!你听着,妈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再出事。这件事,交给我。”苏晚安抚着。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停止了抽泣声,苏早咬牙切齿:“姐,一定不能放过她。” “我知道。” 挂了电话,苏晚在原地站了很久。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家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照着她脸上两道未干的泪痕。 她缓缓抬手,擦掉眼泪。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陆沉渊的电话。 “在哪儿?”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 陆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白言正亲昵地挽着陆沉渊的手臂,给他看新到的高定礼服图册。 “阿渊,下周的慈善晚宴,我穿这件蓝色的好不好?他们说这个颜色最衬我。”她笑得温婉动人,手指在平板上轻轻划过。 陆沉渊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纵。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苏晚走了进来。 白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往陆沉渊身边靠得更紧了些,委屈的说:“苏晚?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陆沉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对苏晚这种闯入的行为很不悦:“你来干什么?” 苏晚没有理会他们。 她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前,将自己的手机“啪”的一声,屏幕朝上,拍在了桌面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无声的,反复碾压的视频,开始循环播放。 陆沉渊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清了那辆车,也看清了车牌。 白言的脸,则在瞬间变得惨白。她抓着陆沉渊手臂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男人的西装布料里。 “看清楚了吗?”苏晚声音冷漠,眼睛直直地剜向白言,“还要我再给你放大一点吗?” “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白言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不知道?”苏晚冷笑一声,她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你开车撞了我妈,以为赔点钱就没事了?我告诉你,这不叫肇事逃逸,这叫故意杀人!” “我不是!”白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阿渊!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心想:这个事情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又扯出来了,我不能承认。 陆沉渊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着视频里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又看着苏晚前所未有的生气,开始莫名的烦躁。 他看向白言,语气严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言彻底慌了。 她猛地扑进陆沉渊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天……那天之后,我天天做噩梦……我一闭上眼,就看到到处都是血……我脑子乱糟糟的,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白言泪眼汪汪的看着陆沉渊,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 “那天我开车路过那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突然就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阿渊,我好害怕……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疯了?” 是因为那件事留下的后遗症? 陆沉渊原本因为视频而升起的火,此时消了下去。 他想起小时候是白言救了他,才造成白言这个样子,他有责任。 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他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 “她不是故意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是个意外。” 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她们紧紧相拥,看着陆沉渊对白言理所当然的维护。 “陆沉渊,你再说一遍?”苏晚瞪向陆沉渊。 陆沉渊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选择维护怀里的人。 “苏晚,言言因为之前的事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当时精神状况不稳定。”陆沉渊企图为白言辩解,“这件事我会负责,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以及后续的赔偿……” “赔偿?”苏晚打断他,“我妈的命,在你眼里就是一笔可以用钱来计算的生意吗?” “我已经说了她不是故意的!”陆沉渊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几分不耐烦,“你闹够了没有?非要逼死她你才甘心吗?” 苏晚笑出声,”我真是瞎了,才会嫁给你“。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看清。 苏晚缓缓直起身子,收回了桌上的手机。 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陆沉渊一眼。 ”你给我等着,白言!我不会放过你的”苏晚看了一眼白言 陆沉渊看着苏晚准备起身离开,伸出手想解释,被白言拉住。 陆沉渊强压不安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要护住白言。 第34章 泼妇 白言柔弱地靠在陆沉渊怀里,眼睛直愣愣的,越过陆沉渊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苏晚,满是挑衅。 白言心想,有陆沉渊护着,你能我拿怎样,哼。 苏晚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苏晚想到母亲还在病床上躺着,迟迟没有醒来,而白言这个杀人凶手却洋洋得意的挑衅她。 凭什么? 苏晚跨步走向白言的方向。 在白言那双惊讶的眼神中,苏晚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安静的走廊。 力道之大,让白言的脸瞬间偏了过去,发丝凌乱,脸颊迅速的红肿起来。 “啊!”白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泪说来就来,“沉渊……她打我……好疼……我的脸都要肿了。” 陆沉渊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攥住苏晚再次扬起的手腕,阻止了苏晚的下一步动作。 “你疯了!”他低吼道,脸上布满了寒霜,看向苏晚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当众打人,苏晚,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简直像个泼妇!”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苏晚回过神来。 她看着陆沉渊那张维护白言的脸,心里只感觉恶心。 “泼妇?”她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陆沉渊,你真是是非不分!是她,开车撞了我妈!是她,在撞倒我妈之后,还倒车,从我妈身上碾过去!你没长眼睛吗?” “你问问她,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妈挡了她的路吗!” 陆沉渊的眉头皱得更紧,眼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够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件事已经处理完了,她赔了钱,给你道了歉,你还想怎么样?得理不饶人吗?” 赔了钱,道了歉?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赔钱道歉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了吗,她跪下道歉都没用。 苏晚只觉得可笑,跟一个心里、眼里根本没有你的人,你还指望他能跟你共情什么? 苏晚停止了挣扎,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陆沉渊。 她猛地一甩,挣脱了他的钳制。 陆沉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苏晚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再看白言一眼,转身离开。 从陆氏集团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抬手挡了一下,那股在公司里被强行压下去的屈辱和愤怒,此刻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苏晚强压怒火。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市警察局。 “你好,我要报警。” 坐在接待的警员面前,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要告白言,故意伤害。”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里面,是她开车撞人的全部监控录像,没有经过任何剪辑。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在第一次撞击后,有明显的倒车并再次加速的行为。我怀疑这不是简单的交通肇事,而是蓄意谋杀。” “她撞的人是我的母亲,她现在还躺在医院,迟迟没有醒来。” 警员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 当看到屏幕上那辆红色跑车毫不犹豫地倒车、再次冲向倒地老人的画面时,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我们会立刻立案侦查。”警员的语气斩钉截铁。 从警局出来,苏晚没有停歇,她站在路边,拨通了之前咨询过的律师的电话。 “张律师,是我,苏晚。关于白言的案子,正式起诉,诉讼请求就是我上次跟您说的,故意伤害罪,附带民事赔偿,精神损失费我要她赔到最高。” 挂了电话,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力气,拨通了弟弟苏早的号码。 “姐?你怎么样了?”电话那头,苏早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苏晚靠在一棵行道树上,看着车水马龙,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早早,我报警了,也起诉了。你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家的人,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 当天下午,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了陆氏集团的大门,在前台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白言所在的部门。 “请问,哪位是白言女士?” 白言正敷着冰袋,享受着同事们的关心,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抓捕过去。 当看到警察制服时,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现在怀疑你与一起故意伤害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为首的警察公事公办地出示了证件。 “什么?”白言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撞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不可能!你们搞错了!那只是个意外,已经私了了!” “是不是意外,我们会调查清楚。现在,请你配合。” 白言彻底慌了,她想到了陆沉渊,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去!你们不能随便抓人!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沉渊!陆沉渊!”她尖叫起来,死死地抓住办公桌的边缘,不肯离开。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陆沉渊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闹剧。 白言像是看到了救星,挣扎着朝他伸出手:“陈渊,救我!他们要抓我!是苏晚,一定是苏晚那个贱人报的警!” 陆沉渊的目光越过慌乱的白言,落在两名警察严肃的脸上。 他没有像白言期望的那样冲上来跟警察对峙,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底深处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暗流。 他知道,苏晚这次是来真的了。 眼睁睁看着白言被警察半强制性地带走,哭喊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陆沉渊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转身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消失在车流中。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苏晚,是你逼我的。 “动手吧。” 第35章 别怪我无情 离开警局后,苏晚就回家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陆沉渊。 她没有立刻接,想等着对方主动放弃,她此时不想和陆沉渊说话。可对方很坚持,打了很久,无奈,苏晚伸手拿了起来。 划开接听,她没作声。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 是他先开了口。 “撤诉,这件事私了。” 不是商量,是通知。 “不可能。” 她吐出三个字。 “白言把故意开车把我妈撞成那样,还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觉得可能吗?”苏晚补充道。 “我要让她牢底坐穿,受到应有的惩罚。” 电话那头的陆沉渊似乎也并不意外,他停顿了一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苏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你弄死我,我也不会和解。”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陆沉渊,你让她准备好坐牢,我是不可能撤诉的。” “呵。”一声极冷的嗤笑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既然你非要这样的话,那么就别怪我无情了。” 话音刚落,电话被“嘟”的一声切断。 干脆利落。 苏晚握着手机,愣在原地。那句“别怪我无情了”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无情? 他什么时候对她有过情?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在她心头蔓延,他要做些什么。 母亲。 还有……苏早。 苏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几乎是弹跳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苏晚来到医院。 苏母的高级设备被换成最基础的。 护工正焦急地跟一个护士说着什么,看到苏晚,像是看到了救星。 “苏小姐,你可算来了!陆先生的人刚来过,说……说费用没续上,让把这些设备都撤了……” 苏晚的脚步停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要用她母亲的命,来逼她就范。 她转身,扶着冰冷的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晚从口袋里拿出卡,交给护士,“先用我卡里的钱,一定要把设备续上。” 苏晚看着母亲。 突然,苏晚回过神。 他不止这一张牌。 苏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弟弟苏早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信邪,又拨了一遍。 还是关机。 苏早从来不会关机。 苏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抖得几乎按不准,她凭着记忆找到了苏早室友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喂?哪位?” “你好,我是苏早的姐姐,”苏晚的声音发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正常,“请问苏早在宿舍吗?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哦,是早哥的姐姐啊,”室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疑惑,“早哥?他下午就出去了,说是去见个朋友,一直没回来啊。我们还以为他今晚不回来了呢。” 下午……出去……一直没回来。 这个消息压的苏晚喘不过气。 是陆沉渊。 撤走母亲的设备,让弟弟人间蒸发。 为了白言,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呀。 苏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划开通讯录,直接拨通了陆沉渊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看来是一直等着我呢,苏晚心想。 “陆沉渊,我弟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陆沉渊平静的声音传来。 “城南,街角的静隅咖啡厅,过来谈。” 说完,他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苏晚放下手机,转身对护工说:“看好我妈妈。”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母亲一眼,她怕自己会崩溃。她现在不能倒下,她要去把弟弟带回来。 出租车在静隅咖啡厅门口停下。 苏晚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陆沉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姿态闲适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何其讽刺。 苏晚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包扔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直视着他。 “我的弟弟在哪?他安全吗?你快放了他!” 陆沉渊抬起眼,那双曾让苏晚沉溺多年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冷漠。他放下咖啡勺,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慵懒。 “他很好。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有人陪着,不会受委屈。” 他看着苏晚惨白的小脸,慢条斯理补充:“只要你答应私了,明天就去撤回上诉,他马上就能安全回到学校,继续当他的高材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苏晚的心里,再狠狠搅动。 苏晚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记忆中那个在混混手里救下她的男孩子,似乎以及消失了。 她认识了他十年,爱了他十年,到头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为了白言……”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杂着极致的愤怒和无尽的悲哀,“你撤走我妈的医疗设备,带走我弟弟,你现在已经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吗?开车撞人的是她!差点害死我妈的人是她!陆沉渊,为了她,你真的要做到这一步?”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陆沉渊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稍纵即逝。 他沉默了一下。 他没有否认。 变相的承认了苏晚所说的。 为了白言,他什么都可以做。 陆沉渊对着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保镖抬了抬下巴。 保镖会意,走上前,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桌上,推到苏晚面前。 屏幕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苏早。他坐在一间光纤湖南的房间里,看起来没有受伤,但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安,他正对着镜头,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视频是静音的。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苏晚死死盯着屏幕上弟弟的脸,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第36章 他的右手 警察局。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晃眼,白言被晃得眼花。 她坐在这里已经超过六个小时了。 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后来的焦躁不安,再到现在的恐慌。 陆沉渊没有来。 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白言心想: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想想办法,一直等在这里也没用。 “我要见我的律师。”她对着单向玻璃开口,双手拍打着。 律师很快就来了。 隔着探视窗口,白言紧紧抓着电话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听着,”她压低声音,语气急切,“你现在,立刻,马上联系沉渊。” 律师点点头:“陆总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但他……” “他怎么说?”白言声音一下变得急促。 “陆总的秘书说,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 会议? 白言把嘴唇咬得没有血色。 苏晚那个贱人把他告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开会? 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能救她的,只有陆沉渊。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水汽,声音也变得较弱,语气带着哭腔。 “你告诉他……就说我在这里很害怕。灯太亮了,我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小时候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样子。你跟他说,我头好痛,精神快要撑不住了。” 她顿了顿。 白言心理顿时有了底气,这件事陆沉渊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忘吧。 “你提醒他,小时候……是我把他从那片黑暗里拉出来的。现在,我又掉进去了,让他……快点来拉我一把。” 律师在本子上一一记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白言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不信,陆沉渊会对自己童年那唯一的光见死不救,他到现在还以为是他欠她的呢。 ……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很足。 苏晚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可那股寒意还是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后心,冻得她骨头都在疼。 “看到了吗。”他开口,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 苏晚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画面中央,绑匪拿出绳子,把她的弟弟苏早重新反绑在一把椅子上。 苏早趁着绑绳子的间隙,打了绑匪。 画面外又出现了两个绑匪,既几人合力绑住了苏早。 “苏早!” 苏晚猛地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死死盯着陆沉渊,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陆沉渊,你对他做了什么?!” 陆沉渊对她的愤怒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牙耳机,放到桌上。 “戴上,听听他想说什么。” 那只小巧的白色耳机,此刻在苏晚眼里,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拿不稳那只轻飘飘的耳机。塞进耳朵的瞬间,她听到了电流的滋滋声,然后是苏早含混不清的呜咽。 陆沉渊抬了抬下巴,视频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走过去,粗暴地扯掉了苏早嘴里的布。 “姐!” 苏早的哭喊声瞬间清晰,像一把钝刀,在苏晚的心上来回地割。 “姐!你别管我!他们是混蛋!他们要用我威胁你!你一定不能妥协!” “苏早,你别怕,姐姐在。”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可苏早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重复刚刚的话。 “陆沉渊,你放了他!你冲我来!你放了他!” 陆沉渊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可以。” 他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撤诉,选择私了。白纸黑字签下来,我立刻让他回家。” “你做梦!”苏晚想也不想地拒绝。 让白言那个撞了妈妈,害得妈妈至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凶手私了?绝不可能! 视频里,苏早猜到苏晚可能会动摇,他拼命地挣扎起来,绳子在他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姐!不要!绝对不要答应他!”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妈还在医院里!你要给她一个公道!我没事!你别管我!一定要让那个坏女人坐牢!一定要!” 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破了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苏晚的心被狠狠揪住。 一边是法律的公正,是给妈妈唯一的交代。 另一边,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她该怎么办? 陆沉渊看着她脸上痛苦的挣扎,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想到了还在警局里等待他的白言,耐心正在一点点耗尽。 他需要速战速决。 “看来你还没想好。” 陆沉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苏晚的心上。 他忽然笑了笑。 “我记得,苏早是学建筑设计的吧?画图,做模型,最重要的就是一双手。” 苏晚猛地抬头。 “你想干什么?” “你说,如果废掉他的右手,会怎么样呢?”陆沉渊微微前倾身体,声音轻得像恶魔的私语,“他以后,还能拿起画笔吗?还能实现他的梦想吗?生活都可能困呐吧。” “陆沉渊!你敢!”苏晚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觉得通体冰寒,“他叫你哥哥呀!你怎么能……” “哥哥?”陆沉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的弧度愈发讥讽,“苏晚,你是不是忘了,为了白言,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捅进苏晚最痛的地方。 是啊,她怎么忘了。 为了白言,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撞,可以逼着自己去跟凶手和解,可以把她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 现在,再搭上一个苏早,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苏晚那张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陆沉渊知道,火候到了。 他不再多言,当着她的面,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37章 他的手 “别打!”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下陆沉渊手里的手机。那不是一个物件,那是连接着她弟弟苏早性命的唯一丝线,而现在,陆沉渊要亲手剪断它。 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 男人的手掌像一只铁钳,温度冰冷,力道却大得惊人。苏晚的手腕骨骼传来一阵剧痛,细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生生捏碎。她挣扎着,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划出浅浅的白痕,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陆沉渊,你放开我!你不能这么做!” 陆沉渊垂眸,视线落在她苍白而惊恐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死灰。他没有一丝动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划开手机屏幕,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陆沉渊没说话,只对着听筒那边的人下达了一个简短的指令。 “开外放。” 那端的人显然很听话,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嘈杂的背景音里,一个年轻而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是你吗?” 是苏早! 苏晚浑身一颤,像是被电击中,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死死盯着那只黑色的手机,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小早……”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姐,我没事,你别担心。”手机那头的苏早似乎想让她安心,声音故作轻松,但那掩饰不住的虚弱还是泄露了他的处境。 陆沉渊欣赏着苏晚脸上血色褪尽的模样,薄唇轻启,对着手机,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听到了吗?你姐姐为了给你妈妈讨公道,把白言送进了警局。” 手机那头沉默了。 陆沉渊嘴角的弧度加深,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酷。 他继续说,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苏晚的心脏。 “苏早,你是个画画的,对吧?我听说,你的右手……很金贵。” 苏晚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 不要…… 她疯狂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形的音节,像一只被扼住咽喉的困兽。 “废了他的手。” 陆沉渊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这五个字,通过电流,传到苏早的耳朵里,也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苏晚的脑海。 手机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能想象到,那群亡命之徒听到命令后,会怎样狞笑着走向她的弟弟。她也能想象到,那只握着画笔、能勾勒出世间所有美好的手,会怎样在重击之下变得血肉模糊。 “不要!陆沉渊,我求你!不要!” 她哭了,眼泪混着绝望,大颗大颗地砸落。她放弃了挣扎,整个人软了下去,如果不是陆沉渊还攥着她的手腕,她会立刻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手机里,苏早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早平静的说。 “姐,你别求他。” “动手吧。”后三个字,他是对那些绑匪说的,“反正,我妈已经看不见我画画了。这只手,换她一个公道,值。” “不值!”苏晚终于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小早,不值!” 妈妈…… 苏晚的脑海中,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的样子,和弟弟那只干净、修长的手,重叠在一起。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的生命,不能再失去弟弟的未来。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用蜡笔在墙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太阳,说要给姐姐一个温暖世界的男孩…… 家里出事后,苏早省下饭钱买画材,眼睛里闪着光,说将来要成为最厉害的建筑师,给姐姐设计全世界最漂亮房子的男孩…… 他的手,是他的一切,是他的梦想,是他的命。 如果那只手废了,苏早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苏晚不愿意再往下想,那种刺骨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一阵剧烈的纠结后,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陆沉渊那张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 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她听见自己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声音说: “我……同意。” 两个字,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灼热滚烫。 “我同意私了,我撤诉……你放了他。” 陆沉渊黑沉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然而,手机里,苏早的怒吼声却陡然炸开。 “苏晚!我不准!”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心痛。 “妈是怎么进医院的,你忘了吗!那个女人是怎么开着车撞过来的你忘了吗!就算我这辈子再也不能画画,我也要让她坐牢!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姐!你清醒一点!你不能为了我……” 苏晚泪如雨下,她对着手机,泣不成声地哀求:“小早,听话……算姐姐求你了……姐姐只有你了……” 她转向陆沉渊,眼神空洞,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放了他……陆沉渊,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了他。” 看着她这副彻底破碎的模样,陆沉渊的心口,莫名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是一种陌生的、让他不悦的钝痛。 他本该感到快意,可苏晚的眼泪,却像滚烫的油,浇在他的心上。 为什么? 他甩开这个荒唐的念头。 白言还在警局里等着他。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白言。 他松开了钳制着苏晚的手,转身,背对着她,不愿意再看她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在迈步离开之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坚硬。 “他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家的。” “还有,你母亲的医疗设备,我会让人恢复。” “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我希望你也能履行你的诺言,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离开了咖啡馆。 苏晚看着陆沉渊走远。 第38章 尘埃与裂痕 手机消息提醒响起,苏晚打开手机,是苏早的地址。 苏晚调整好情绪,也离开了咖啡馆。 按照收到的信息打开前往目的地。 苏早衣服凌乱,站在原地。 见到苏晚,苏早走过来,拉着苏晚。 “姐,你为什么要妥协,我愿意用我一只手换妈的公平!”苏早哭着说。 苏晚拉着苏早检查手。 苏晚发现没问题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苏早的眼泪。 “妈离不开医院的设备,你也还小,还有美好的未来。我怎么能狠得下心呢。” 苏早回想起这些年,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姐姐似乎变得更加坚强,总想一个人抗下所有事情。 苏早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 苏晚在路边拦了出租车,让苏早回学校。 苏晚坐车赶去医院, 苏晚来到母亲的病房,站在门口。 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搭上门把,轻轻一拧。 “滴——滴——滴——” 苏晚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波浪线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医疗设备恢复成了最高级的那种,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那根被拔掉的管子,重新连接上了。 陆沉渊给了她选择。 他用苏早的安危,换她闭嘴。用母亲的命,换她低头。 苏晚缓缓走到病床边,俯下身,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她盯着母亲苍白但平静的脸,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安宁刻进骨子里。 苏晚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你好,我要撤诉.....”苏晚深吸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黎夏”两个字。 苏晚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黎夏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跟机关枪一样扫了过来。 “苏晚!你在哪家医院?你妈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当我死了!出这么大的事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黎夏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敢指着陆沉渊鼻子骂他渣男的女人。 苏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话啊!定位发我,我马上过去!”黎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晚报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黎夏吼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就挂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病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黎夏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头发却有些乱,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卸的妆,眼眶红红的,显然是一路飙车过来的。 她冲进来,二话不说,一把将苏晚死死抱在怀里。 这个拥抱太过用力,勒得苏晚骨头都疼。 “苏晚,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逼死才甘心?”黎夏的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了你?你是不是觉得你就该一个人扛着所有?” 温暖的怀抱,夹杂着怒气的责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隐藏的内心。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苏晚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无声地浸湿了黎夏的肩头。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将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委屈都释放在这个拥抱里。 黎夏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骂得更凶了,抱着她的手却更紧了。 “哭!你他妈给我哭出来!憋在心里当心烂掉!” 苏晚摇着头,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拉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我没事,夏夏。”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没事?你管这叫没事?”黎夏指着病床上的苏母,又指了指苏晚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阿姨被撞,你被逼到撤诉!苏晚,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将事情的经过用最简短的语言叙述了一遍。 从母亲被撞,到她查到肇事者是白言,再到陆沉渊用苏早威胁她。 她讲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黎夏听得浑身发抖,听到最后,她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白言!陆沉渊!这对狗男女!我现在就去撕了他们!”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夏夏!”苏晚一把拉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黎夏红着眼嘶吼,“他们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她们真的太过分了,苏晚,你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报警!找媒体!我就不信这个世界没有王法了!” “没用的。”苏晚轻轻摇头,“他能让监控消失,就能让所有媒体闭嘴。我斗不过他的。” 她顿了顿,看着黎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拿我妈和我弟去赌。” 黎夏的脚步顿住了。 黎夏感觉当头一棒。 是啊,苏晚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需要她保护的家人。 黎夏頹然地坐回椅子上,抱着苏晚,眼泪比她流得还凶。 “晚晚,我心疼你……” …… 白家别墅。 客厅里一片狼藉,是白言从警局回来后发泄的杰作。 陆沉渊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已经找了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伪造了一份白言因受刺激导致“急性应激障碍”的病例,让她顺利地离开了警局。 白言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名贵的裙子,此刻却皱巴巴的,她赤着脚,扑到陆沉渊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臂。 “沉渊,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体瑟瑟发抖。 陆沉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她,只是任由她抓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他的沉默让白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沉渊,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陆沉渊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告诉我,”他盯着她的眼睛,“撞到苏晚妈妈,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白言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渊,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不信我?沉渊,你居然怀疑我?” 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哭着解释:“自从……自从我小时候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在树林里待了两天两夜后,我的精神就一直很脆弱。我……我就是一时受到惊吓,踩错了油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故意去撞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我当时吓坏了,我脑子一片空白,我……” 陆沉渊抓住了她的手。 白言的哭诉,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最亏欠的地方。 童年那场绑架,他被关在黑暗的废弃小屋里,是这个柔弱的女孩,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去求救,他才得以活下来。 从那时起,他就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 他眼中的那一丝怀疑和冷硬,慢慢融化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覺的歉疚。 “抱歉,言言,我不该怀疑你。”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白言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个时候,多亏你出去求救,我这才逃出来。是我没保护好你。” 第39章 你拿什么和我争 “沉渊,我不怪你。”白言把脑袋埋进陆沉渊的衣服里。 慢慢的抽泣声小了。 “你说,苏晚会不会还来找我的麻烦。” “不会。”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也像是在给她保证:“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别怕。” 白言在他怀里轻轻点着头,脸埋在他的胸口,无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多年了,陆沉渊就像她手里的一张王牌,只要她露出一点委屈,只要她一提及当年那件事,这个男人就会无条件地站到她这边,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苏晚?一个空有陆太太名分的女人,拿什么和她争。 白言颤抖着声音说:“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脚下不知道怎么就……就踩错了……” “我知道。”陆沉渊打断她的话,心里有些不耐烦,但是安慰白言,“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处理好。” 白言勾起嘴角。 她知道他会。他会用苏晚母亲的命,用苏晚弟弟的前途,用一切苏晚在乎的东西,去逼她咽下这口血,闭上那张想讨回公道的嘴。 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 市中心医院。 苏晚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呆呆着望着前方。 黎夏把一杯温水塞进她的手里,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晚晚,喝点水。” 苏晚没什么反应,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黎夏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像被针扎。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坚定:“苏晚,和陆沉渊离婚吧。”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 苏晚的眼睫毛,终于轻轻颤动了一下。 黎夏攥紧了她的手,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妈还在里面躺着,撞了她的人逍遥法外,你的丈夫却在维护那个凶手!这种日子你还过得下去吗?这个男人,你还要他干什么!” “他不是我的丈夫。” 苏晚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他只是白言的陆沉渊。” 黎夏看着她,眼眶发红:“那你还犹豫什么?离开他!马上!现在就离!” 苏晚缓缓转过头,看着黎夏,那双曾经明亮动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过了许久,她轻轻说:“你说得对。” 她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逾千斤。 “我们会离婚的。” 黎夏愣住了。她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没想到苏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没有挣扎,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那种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哭喊更让人心惊。 黎夏明白,苏晚是真的死心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苏晚和黎夏同时抬头看去。 是陆老爷子和老夫人。 黎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喊了声:“陆董,老夫人。” 她只是苏晚的朋友,在这种陆家的家事场合,她一个外人待着总觉得不妥。她看了苏晚一眼,低声说:“晚晚,我……我公司那边还有点急事,我先过去处理一下,晚点再来看你。” 苏晚知道她是想给自己留出空间,轻轻点了点头。 黎夏快步离开。 陆老夫人几步走到苏晚面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一把拉住苏晚的手,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让苏晚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颤。 “好孩子,苦了你了。”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和疼惜,“你妈妈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那个混账东西!我回去就打断他的腿!” 她口中的混账东西,自然是陆沉渊。 老夫人越说越气,又忍不住骂道:“还有那个姓白的狐狸精!真当我们陆家没人了是吗?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跟前凑!” 苏晚垂着眼,没有说话。 这时,陆老爷子也走到了跟前。他看了一眼病房,然后对苏晚说:“医院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从今天起,你母亲所有的医疗事宜,都由我来负责,费用直接从老宅走。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拿这个来威胁你。” 老爷子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在收回陆沉渊拿捏苏晚的最后一张牌。 苏晚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两位老人。 一位满眼疼惜,一位承诺庇护。 这是她嫁入陆家三年来,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善意和温暖。 苏晚想,她应该告诉他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看着两位老人,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爷爷,奶奶,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想……和陆沉渊离婚。”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老夫人的表情僵在脸上:“晚晚,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他离婚。” 她扯了扯嘴角。 “当初的婚事,本就是爷爷您强压着他同意的,他不情愿。这三年来,我们过得怎么样,我想你们也看在眼里。”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不行!”陆老爷子想也没想就厉声打断了她,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盯着苏晚,眼神锐利:“胡闹!婚姻是什么?是儿戏吗?说结就结,说离就离?” 陆老夫人也回过神来,急忙攥紧了苏晚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晚晚,你别说这种气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是沉渊那个混蛋对不起你。奶奶跟你保证,我们一定给你做主!我们让他跟那个狐狸精断得干干净净,让他跪下来给你赔罪!你别……别提离婚,好不好?” 看着两位老人焦急的模样,苏晚的心里没有半分动摇。 她只是觉得有些悲哀。 他们以为她是在闹脾气,是在要一个说法,要一个补偿。 可他们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只是想结束这场荒唐的错误,然后带着一身伤,远远地离开。 第40章 最后一根稻草 “晚晚,你想想,你以前……你以前多喜欢沉渊呐。”她的声音发着颤,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水光,“为了他,你甚至连自己最喜欢的工作都放下了,就为了能多陪陪他。这些……这些都忘了吗?”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旧伤疤上。她以前真的太傻了 她曾以为,只要她等得够久,做得够好,那个人总会回头看她一眼。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你就是把心掏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珍惜,他反而还会狠狠的踩上一脚。 苏晚将手臂从老夫人的手中抽了出来。 “奶奶,抱歉。” 苏晚全程都很平静。 她知道,这孩子的心,是真的死了。 一旁的陆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紧了又紧。他看着苏晚单薄的背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寂,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浓浓的愧疚和痛心。 看来,真的是他错了,他也许不该促成这桩婚事。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拐杖在光洁的地板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够了。” 声音不大,却让陆老夫人瞬间噤了声。 老爷子绕过病床,走到苏晚面前,微微弯下了腰。 “孩子,是陆家对不住你。” “是我没教好那个混账东西,是他……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有眼无珠。”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坚持要离,我不会拦着。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你们自己说好了就行。陆家、陆沉渊都亏欠你。” “谢谢爷爷。” 苏晚终于抬起了头,轻轻点了点。 陆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夫人暗骂:“白言那个小狐狸精,都怪她。” 老夫人回头看看苏晚,叹了一声气,陆老爷子扶着老妇人,两人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世界,终于只剩下她和母亲,还有那台维持着生命的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苏晚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那只插着针管、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她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像小时候一样。 “妈。”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都结束了。” “这次,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了。我要重新开始,为你,为早早,也为我自己。”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 病床上的苏母没有任何回应。 苏晚就这么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光开始变得昏黄。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转身离开了医院。 苏晚回家了。 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屏幕顶端,她敲下五个字——【离婚协议书】。 女方:苏晚。 男方:陆沉渊。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没有丝毫停顿。 【一、双方经友好协商,自愿解除婚姻关系。】 【二、双方无共同子女。】 【三、关于财产分割:婚后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车辆、股权、存款,女方苏晚自愿全部放弃,所有财产归男方陆沉渊所有。】 【四、双方无共同债权债务。】 【五、本协议一式三份,双方签字后生效。】 她不要他的任何东西。 钱、房子、股份……这些他曾经用来羞辱她、威胁她的东西,她现在一样都嫌脏。 她要的,只是干干净净地离开,与他,再无瓜葛。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点了打印。 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张温热的A4纸缓缓吐出。 苏晚拿起那张纸,检查核验,发现没什么问题。 她将协议对折,再对折,放进包里。 苏晚乘车,来到陆氏。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 陆氏集团大楼,高耸入云,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苏晚曾无数次站在这里,仰望顶层那间属于陆沉渊的办公室,心里充满了爱慕与期待。 而今天,她再次站在这里,心中只剩一片荒芜。 苏晚苦笑了一下,动身前行。 她畅通无阻地上了顶层。总裁办的小王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连忙起身。 “陆夫……苏小姐,陆总他……” “我找他有点事。”苏晚的语气平淡无波,眼神越过秘书,直直地看向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陆总他今天下午在开会,这个时候,会议还没有结束。”小王小心翼翼地回答。 “没关系。”苏晚说着,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小王想拦,却在对上苏晚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时,迟疑了。 小王退后,让苏晚进去了。 苏晚走进去推开门。 巨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开端。 他的办公桌上依旧一尘不染,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都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冷硬的秩序感。 苏晚走到桌前,从包里拿出那份折叠好的离婚协议,把纸压平。 她没有犹豫,将那张纸,轻轻放在了桌角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他惯用的那支黑色钢笔,这下应该很快就能看见吧。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她想,陆沉渊看到这份协议,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毕竟,白言还在等着那个空出来的陆夫人的位置呢。这样,她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嫁给陆沉渊了。 走出陆氏大楼,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走了一些烦躁。 苏晚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抬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的脸,那上面,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她翻出通讯录,拨通了弟弟苏早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苏早的声音:“姐?” 苏晚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发自真心的笑意。 “早早,有空吗?” “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我跟说个事儿。” 第41章 协议 苏晚到餐厅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路边的街景,很不错。 这是一家苏早很喜欢的餐厅,他说这里的牛排煎得刚刚好。 苏晚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冰块发出叮当的轻响。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赴。 从陆氏大楼出来后,她心里那块堵了多年的巨石,仿佛变轻了不少。 “姐。” 苏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回头,看见他已经换下了一身狼狈,穿着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匆匆冲了个澡。 他在苏晚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刺啦声。 “怎么了?突然叫我出来。”他问得很直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全是关切。 苏晚将菜单推到他面前:“先点东西吃。” “我不饿。”苏早摇头,视线紧紧锁着她,“姐,你是不是有事?陆沉渊又找你麻烦了?” 看着他这副草木皆兵的紧张模样,苏晚原本沉寂的心,泛起一丝暖意和酸涩。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更加清晰。 “我今天去陆氏了。”她放下杯子,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苏早的拳头瞬间攥紧。 “然后呢?” “我把离婚协议给他了。” 苏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苏早愣住了。 几秒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 “真的。”苏晚肯定地回答。 “好!”苏早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快意,“离得好!这种人渣,早就该离了!” 他激动得脸颊泛红,又追问:“他签了?” “应该会签。”苏晚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柠檬片,“白言回来了,他没有理由不签。” 听到“白言”两个字,苏早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那个女人……”他咬着牙,“姐你放心,妈住院的费用我会想办法。苏氏,我也会想办法让它重新站起来。他们欠我们家的,我一笔一笔,全都要他们还回来!” 苏晚抬眼看他,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她忽然就笑了。 “好啊,”她柔声说,“等你长大了再说。” 她把菜单又一次推到他面前,语气不容置喙:“现在,先点菜吧,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 苏早看着她,看着她眉眼间那丝难得的松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拿起菜单,点了常点的牛排。 等待上餐的间隙,苏晚静静地看着窗外。 她知道,苏早说的那些话,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重振苏氏,谈何容易。向陆沉渊和白言复仇,更是以卵击石。 但是,以后她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属品。她只是苏晚,是苏早的姐姐。 她会想办法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对自己说。 牛排端了上来,滋滋作响,香气四溢。苏早埋头切着,吃得很快,像是在发泄什么。 苏晚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喝着水。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苏晚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医院。 她的心猛地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几乎是立刻就按下了接听键,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喂,是杨梦女士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主治医生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是,医生,是不是我妈她……”苏晚的声音绷得很紧,她不敢想下去。 “你先别紧张!”医生立刻打断了她,“不是坏事,是好事!你和你的家人现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病人的情况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变化?” “对,就在刚才,我们监测到病人的脑电波活动异常活跃,而且……而且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医生有些兴奋,“这绝对是苏醒的前兆!我们推测,病人可能是受到了什么良性的刺激。你们快过来,多跟她说说话,这对她恢复意识有巨大的帮助!” 轰的一声。 苏晚的脑子彻底空白了。 她甚至没听清医生后面还说了什么,只听见了那几个字——“手指动了”、“苏醒的前兆”。 “姐?姐你怎么了?”苏早看见她脸色不对,停下刀叉紧张地问。 苏晚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她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妈……医生说,妈有反应了,她可能……要醒了!” 下一秒,两个人都疯了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苏晚随手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现金拍在桌上,拉着苏早就往外冲。 “买单!” 他们冲出餐厅,冲进车流,赶往医院。 …… 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陆沉渊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着眉心。桌上的咖啡已经冷透,成堆的文件像一座座小山,将他围困其中。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助理小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报告。 “陆总,城西那个项目的竞标方案,对方公司驳回了我们最新的修改意见。” 陆沉渊嗯了一声,接过文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王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事?”陆沉渊的声音透着不耐。 “傍晚……苏小姐来过。”小王斟酌着开口。 陆沉渊翻动文件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黑沉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她来干什么?” “她没说,只说有份东西要亲手交给您。但您当时在开会,我就让她放在您桌上了。”小王指了指办公桌的一角,“她说您看到就会明白。” 陆沉渊的注意力一直在文件上,以至于根本没听清小王的话。 “知道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注意力又回到了手里的竞标方案上。那些复杂的条款和数据,将他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小王见他丝毫没有要打开那个文件袋的意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抱着一摞陆沉渊批阅完的文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陆沉渊的钢笔在文件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那份离婚协议书,就那样被遗忘在角落,无人问津。 第42章 他的月光 病房里。 苏晚拉着医生,“医生,我妈是什么情况,是快要醒了吗?” 医生很激动,“具我们目前观察的情况来说,患者是有很大概率能醒来的,你们家属平时有空的时候多陪病人说说话,多刺激刺激,给她讲写能刺激她的的事情,病人也在加油,你们家属要多辛苦一下。” 苏晚连连感谢医生,医生笑呵呵的离开了,嘴里还鼓囊着“医学奇迹呀。” 苏晚抱住苏早,“太好了!” “姐,真是太好了。”苏早揉了揉眼睛。 苏晚逗苏早:“你早点给妈带个女朋友回来,说不定,妈一高兴,就醒了呢。” “哎呀,姐,别逗我了。”苏早挠挠头。 电话铃声响起,苏早接起,和对方聊了起来。 “姐,教授找我有点事,妈这边就先辛苦你了。”苏早有些愧疚。 “没事儿,去吧,这里有我呢,护工不也在吗。”苏晚拍拍苏早肩膀。 苏早离开。 隔天。 苏晚早早的来到病房,看望苏母。 苏晚去外面接了盆热水。 用帕子沾上热水,给苏母擦拭着。 “妈,你可要快点醒来呀。” 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回头,看到顾言之提着一个果篮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和。 “我来看看阿姨。”顾言之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苏母身上。 “谢谢。”苏晚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的青黑怎么也遮不住。 顾言之的视线从苏母身上移开,落到苏晚憔悴的脸上,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只是问:“阿姨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脑电波有几次微弱的波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提到这个,苏晚眼里放出光芒。 “那就好,这是好消息。”顾言之为她高兴。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你呢?还好吗?” “我没事。”苏晚扯了扯嘴角,“以后会好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苏晚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些许歉意:“对了,之前一直说要请你吃饭,结果拖到了现在。”她顿了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可以吗?” 顾言之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笑了笑,如春风拂面:“只要是你约我,我随时都有空。” 他的目光坦然而直接。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会看不出顾言之眼里的情意。 苏晚现在无心再投入新的感情。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那说定了。” 顾言之眼里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快五点了,我们先出去走走,散散心,差不多也该到饭点了。” 他找的理由无可挑剔。 苏晚确实也觉得病房里有些闷,出去走走也好。她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低声说:“妈,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跟着顾言之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外的林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顾言之放慢了脚步,配合着苏晚的步伐。 “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吧,”顾言之提议,“给你……也给阿姨买两件换洗的衣服。” 苏晚本想拒绝,但想到母亲醒来后确实需要,便点了点头:“好。” 商场里很是热闹,苏晚被这股人间的烟火气包裹着,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一些。 顾言之的目光在一家女装店停下。橱窗里,一个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腰间系着一根细细的带子,看起来很温柔。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顾言之转头对苏晚说,“去试试?” 他的语气是建议,而不是强迫。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件裙子的颜色,是她许久未曾穿过的明亮。她下意识地想摇头,她现在有什么心情穿新衣服? “就当是换个心情。”顾言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声劝道,“你不能一直穿着一身黑白,生活总要有点色彩。” 苏晚沉默了。 是啊,或许,她该试试。 就在她和顾言之说话的时候,一道视线看着她。 不远处,陆沉渊正站在一家珠宝店门口,他的身边,是白言。 而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死死地锁在苏晚和顾言之的身上。 在那一瞬间,他眼里的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他只看到苏晚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那个男人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而苏晚,虽然表情平淡,却没有推开,没有抗拒。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却刺眼得让他胸口发闷,一股无名火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记忆回溯,不久前。 陆老爷子给陆沉渊打来电话。 电话一接通,老爷子那中气十足的怒吼就从听筒里炸开。 “陆沉渊你这个混账东西!我让你娶晚晚,是让你好好对她的!不是让你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去作践她的!” “我告诉你白言那个丫头,赶紧给我断了!你要是再敢因为她去动晚晚和她母亲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苏家丫头的妈是怎么躺进医院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做得出用生病的岳母去威胁自己老婆的事!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白眼狼!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那些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沉渊的心上。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更何况,骂他的人,是整个陆家最不容置喙的权威。 陆沉渊想解释,“爷爷,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做错了事,还想找借口吗,我们陆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混账。”陆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 “你给我把晚晚哄好。” 第43章 谁给你的脸 “还有,你要是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别怪我收回陆氏的管理权!”老爷子挂断电话。 “嘟嘟嘟……” 听筒里只剩下机械的忙音,陆沉渊却还维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 收回陆氏的管理权。 他捏着手机的指骨一寸寸收紧,发出咯吱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晚。 一定是她告状,爷爷才会这样。 除了她,还有谁会去爷爷面前嚼舌根?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告状手段,来博取同情,换取靠山? 好,真是好样的。 陆沉渊一股无名火。他以为她签了字,拿了钱,就该安分守己地当她的植物人陪护,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心思。 他划开屏幕,找到苏晚的号码,拇指重重地悬在拨号键上。 他倒要问问她,她到底想干什么?想让他服软认错吗?以为找了爷爷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 就在指尖即将按下去的刹那,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是白言。 【沉渊,我刚在国金中心看到一款领带夹,觉得特别配你,你现在有空过来吗?】 消息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铂金的领带夹安安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上,设计简约,却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陆沉渊眼中的燥火微微一滞。 他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回想起白言的模样,心头的烦躁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抚平了些许。 他将拨给苏晚的电话界面退了出去。 算了。 这件事,等见了面再跟她算账不迟。 他回了白言一个字:【等我。】 …… 国金中心。 冷气开得十足,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头顶璀璨的水晶灯光,空气里浮动着高级皮革和木质香调混合的味道。 陆沉渊心不在焉地站在一家店门口,白言挽着他的手臂,正兴致勃勃地跟导购说着什么。 他的思绪却根本不在这里。 爷爷那句“收回管理权”像魔音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陆氏到今天的位置,都是他一手扶持。现在,就因为一个女人,他过去所有的功绩都要被抹杀? 凭什么。 陆沉渊从回忆中抽离。 看到苏晚和顾言之站在一起。 顾言之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她甚至微微仰起头,对着顾言之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刺痛了陆沉渊的眼睛。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燎遍四肢百骸。 他刚刚还在想,正要找她算账,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着别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了。 “沉渊,你看这个怎么样?”白言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举着手里的领带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很好看?” 她顺着陆沉渊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苏晚和顾言之。 白言的眼神闪了闪,挽着陆沉渊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呀,那不是苏晚吗?她……她怎么跟顾言之在一起?” 她故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们看起来……关系真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夫妻呢。”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瓢滚油,浇在了陆沉渊心头那簇火上。 夫妻? 他才是她法律上的丈夫!是他陆沉渊的妻子! 她凭什么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凭什么让别的男人碰她? 陆沉渊再也忍不了。 他猛地抽回被白言挽着的手臂,一言不发,迈开长腿,径直朝着中庭那两人走去,他的步伐又快又沉。 苏晚正听着顾言之说起一个建筑设计上的趣闻,唇边的笑意还没散去,忽然感觉手腕一紧。 一股蛮横的力道传来,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甚至没看清来人,身体就被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要被拖走。 苏晚惊愕地回头,对上的,是陆沉渊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又是他。 那一瞬间,苏晚心底涌起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致的厌烦。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力一甩。 “放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冷的像冰。 陆沉渊没料到她会反抗得如此激烈,被她这么一甩,竟真的松开了手。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 就在他要再次伸手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和苏晚之间。 顾言之将苏晚轻轻护在身后,他没有看陆沉渊,只是低声问苏晚:“你没事吧?” 苏晚摇了摇头,站稳了身体。 这一个简单的保护动作,彻底点燃了陆沉渊的眼睛。 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护着她? “苏晚,”陆沉渊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气,“跟我走。”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苏晚从顾言之身后站出来,迎上他满是怒火的视线,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陆沉渊,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想做什么?” “我……”陆沉渊被她堵得一时语塞。 他想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笑,他就受不了。 这时,白言踩着高跟鞋,也快步跟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担忧又无措的表情,柔声劝道:“晚晚,你别这样,沉渊也是关心你。你有什么话,就跟他回去好好说,别在这里让人看笑话啊。” 她说着,还想伸出手去拉苏晚的胳膊。 “关心我?”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目光一转,冷冷地落在了白言的脸上,“还是说,看我的笑话?” 她看着白言伸过来的手,看着那张虚伪的脸,脑子里轰然一声,所有被压抑的、被隐忍的恨意,在这一刻尽数炸开。 这个贱人,她害得母亲现在都还躺在医院,迟迟未醒。而她让陆沉渊用家人威胁她,逃脱了惩罚。 凭什么? 苏晚抬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空旷的中庭里炸开,瞬间压过了商场的背景音乐和所有嘈杂的人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44章 他的孩子 白言捂着脸,内心愤恨,苏晚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但还是压抑着愤怒,楚楚可怜的流下眼泪。 苏晚看着她这副模样,想发火却强忍着怒火的样子,心里那股怒火,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甩了甩手,警告白言。 “别以为没把你送进去,你就能在我面前蹦跶。”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白言的耳朵里,“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说完,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径自转身。 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不过是开胃菜。她所受的苦,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每一秒,她都会一笔一笔地,连本带利地从这对男女身上讨回来。 早晚有一天。 “苏晚,你站住!” 一声怒喝从背后响起,陆沉渊几步追上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将苏晚笼罩其中。 他一把将还在发抖的白言拉到自己身边护着,动作充满了保护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着苏晚,里面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你去老爷子那里告状了?”他质问,“现在长本事了,还学会搬救兵了?” 他的视线随即像刀子一样刮向苏晚身边的顾言之,眼神里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不知检点,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苏晚,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被他护着的白言身上,“言言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这么欺负她?” 苏晚听着,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陆沉渊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 “陆沉渊,”她轻轻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一句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陆沉渊的脸上。 陆沉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苏晚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不配。 她也从未用这样鄙夷的眼神看过他。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抬手,就想去抓住苏晚的胳膊,想把她拽回来,让她看着自己,不许她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的手还没碰到苏晚的衣袖,另一只手便从旁伸了过来,稳稳地挡住了他。 是顾言之。 顾言之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掌用力,将陆沉渊推得一个踉跄。 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你!”陆沉渊稳住身形,怒火彻底被点燃,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 “陆总。”顾言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将苏晚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姿态宛如一个守护者,“请自重。”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算什么东西?”陆沉渊的怒气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白言扯了扯陆沉渊的衣角,“沉渊,算了,我们走吧,我不想你为了我跟别人吵架……” “陆沉渊,”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场闹剧,“你要是不想白言开车撞人的完整监控视频,明天出现在全网头条,就继续在这里闹。”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 陆沉渊的动作僵住了。 白言的脸彻底白得像纸。 苏晚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了。她不再停留,转身对顾言之轻声说:“我们走吧。” “好。”顾言之点头,看了一眼陆沉渊,然后陪着苏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陆沉渊和白言,僵在原地。 直到坐进顾言之的车里,苏晚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下来。车内安静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两个让她恶心的人。 她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灯在眼前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抱歉,”她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让你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饭也没吃成。” 顾言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温和得像一阵春风:“没事,换个地方吃吧。” 苏晚没再说话。 车子在一家格调雅致的私房菜餐厅前停下。这里是顾言之重新订的,环境清幽,很适合谈事和放松。 侍者引着两人走向预留的包厢,穿过挂着水墨画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苏晚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刻骤然放松下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她眼前一黑,脚下发软,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苏晚?”顾言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没事,”苏晚扶着额头,试图稳住身形,“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想站稳,但那股眩晕感却越来越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来得及抓住顾言之的手臂,然后便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苏晚!苏晚!” …… 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的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苏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天花板。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手背上有些凉,低头一看,正在输液。 “你醒了?” 顾言之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坐在床边,脸上写满了疲惫,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衬衫袖口卷起,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我……”苏晚刚开口,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顾言之立刻会意,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扶她起来,喂她喝下。 “我怎么了?”苏晚靠在枕头上,感觉身体虚软无力。 “你晕倒了,我送你来医院。”顾言之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他看了一眼苏晚,又把目光转向顾言之,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你就是病人的丈夫吧?” 顾言之愣了一下,刚想解释,医生已经开口训人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工作再重要,有身体重要吗?有孩子重要吗?” “妻子都怀孕一个多月了,还让她这么劳累,营养不良、气血两亏,压力还这么大!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再这么下去,孩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医生的话,像一道惊雷。 顾言之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苏晚,则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医生那句—— “妻子都怀孕一个多月了。” 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下意识地,缓缓地,将手移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生命? 一个……她和陆沉渊的孩子? 不。 怎么可能。 在这个她恨透了他,决心要与他再无瓜葛的时候,命运却给了她这样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第45章 错乱的生机 周遭的声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开来,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杯温水,杯壁的温度透过她的指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喝点水,”顾言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别急。” 苏晚目光终于落在了顾言之的脸上。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忧虑,但眼神依旧清澈温和。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嘴唇在嚅动。她咽了口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顾言之……”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你……你再跟医生确认一遍,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怎么会……” 她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她宁愿这是一场荒谬的诊断失误,一个拙劣的玩笑。 顾言之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抓着,反手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冷的手背。他的体温,稳定而有力。 “晚晚,没有搞错。”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着这个她最不愿听到的事实,“医生检查得很仔细。你确实怀孕了,六周多。” 六周多…… 轰的一声。 苏晚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应声而断。 她松开了手,整个人向后靠去,背脊重重地撞在床头的靠枕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会是现在? 偏偏是现在?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斩断和陆沉渊的一切,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要带着弟弟重新开始的时候…… 一陆沉渊的孩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体里扎了根。 这算什么?是上天对她的又一次嘲弄吗?觉得她还不够惨,不够狼狈,所以要用这样一条无形的锁链,将她和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再次捆绑在一起? 苏晚呆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心跳,没有胎动,只有一片温热的皮肉。 可就在这片皮肉之下,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 它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原本想的,是等母亲的后事处理完,就立刻启动她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将陆氏这些年见不得光的烂账捅出去,然后带着苏早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现在……她要带着一个孩子去复仇吗? 还是带着陆沉渊的孩子,去亡命天涯? 太可笑了。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小腹上摩挲,一段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 那晚,她因为一个项目方案,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别墅,迎接她的不是一室清冷,而是满屋的酒气。 陆沉渊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一边。他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唐的气息。 苏晚不想理他,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 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别走。”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 苏晚低头,看到他抬起一张通红的脸,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冰霜和漠然的眸子,此刻竟水汽氤氲,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他拉着她,让她也坐下来。他不由分说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大型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浓烈的酒意。 “……我想你。” 他含糊地呢喃着,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就是这三个字。 苏晚知道,他喝醉了。 三年的婚姻,三年的冷遇和折磨,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这到底是对她还是白言呢?苏晚不愿再细想下去。 可原来,他一句无心的梦呓,就能让她所有的防备溃不成军。 那晚,她没有推开他。 他吻她的时候,动作生涩而粗暴,带着酒后的掠夺意味。她疼得蹙起了眉,却还是笨拙地回应着。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结合。 第二天清晨,苏晚在一片酸痛中醒来。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冷。 陆沉渊走了,就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不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昨夜那短暂的温存,只是一场被酒精催化出的荒唐春梦。 苏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了。笑自己傻,笑自己贱,笑自己竟然还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让他碰过自己一下。 回忆戛然而止。 苏晚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应该,就是那一次…… 就是那唯一的一次放纵,留下了这个最不合时宜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 打掉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晚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刺痛。 她恨陆沉渊,恨不得他死。可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他是她的骨肉。 在她被全世界抛弃,在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她的身体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她的指尖窜遍全身。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苏晚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抗拒,慢慢变得复杂、迷茫,最后归于一种沉寂的悲哀。 “晚晚。” 顾言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审判或催促,只有纯粹的关切。 “这个孩子,无论你要,还是不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化作最简单、也最有力的一句话,“……你做什么决定,我和苏早,还有你的朋友,我们都会支持你。” 他把选择权交还她的手上,安慰着苏晚。 苏晚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放松。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坚定,忽然觉得眼一酸。 她扯了扯嘴角,想对他笑一笑。 “真是……麻烦你了,言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笑意,“本来还说要请你吃饭的,结果又让你跑前跑后地照顾我。” 一句轻描淡写的调侃,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第46章 陆家的脸面 ”我们不是朋友吗。没事。“顾言之笑笑。 她感觉手上有些刺痛,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 “别动。”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动作。 “医生说你需要养养身体。”顾言之的声音很轻。 苏晚摇了摇头,“这里很闷,我想回家。” 顾言之温和的眉眼微微蹙起,“你的身体……” “我没事。”苏晚打断他。她掀开被子,径自下床。身体晃了一下,被顾言之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传来他的体温。 苏晚却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退开半步,避开了他的搀扶。 顾言之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他知道此刻,苏晚不愿接近别人。 他没再劝,只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让医生来办出院手续,送你回去。” 苏晚没说话,算是默许。 车里很安静,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飞速倒退,像一场被拉长的不真实的梦。 苏晚靠在车窗上,看着那些光影在自己脸上明灭,一言不发。 车子停在她公寓楼下。 顾言之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他侧过头:“苏晚。” 苏晚转过头。 “关于那个孩子……”顾言之的声音顿了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生下来,或者……我都支持你。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顾言之,喉咙有些发紧,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言之。” 说完,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顾言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重新发动车子,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悄无声息。 苏晚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味。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看向沙发。 那里,坐着一个人。 男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动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向她走来。 是陆沉渊。 苏晚站在原地没动,握着门把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现在只想关上门,将这个男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陆沉渊走到她面前,停下,死死的盯着她。 苏晚闻到了他身上传过来一股香水味,应该是白言的。 “去哪了?”他问道。 苏晚懒得回答,侧身就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被猛地攥住。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顾言之为什么送你回来?”陆沉渊的声音压抑着,“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苏晚疼得蹙眉,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她终于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松手。” “回答我!”他低吼,又加重了力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苏晚冷笑一下。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陆沉渊。 他猛地将她拽过来,抵在墙壁上,高大的身躯欺身而上,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苏晚,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夫人!”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底是翻涌的怒火和占有欲,“我不管你心里在想谁,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别在外面丢我们陆家的脸!” 陆家的脸面…… 听到这几个字,苏晚忽然就不挣扎了。 原来从始至终,他在意的,不过是这个。是他陆沉渊的脸面,是陆家的声誉。 至于她苏晚这个人,是死是活,是喜是悲,他根本不在乎。 她甚至觉得,自己此刻若是真的和顾言之有什么,或许才能真正地丢一次他陆家的脸,那才叫痛快。 想到这里,苏晚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陆沉渊的心里。 他最恨她这副样子,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这比她哭、比她闹,更让他抓狂。 “你笑什么?”他厉声问。 苏晚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飘向远处,声音淡得像一阵烟:“我笑陆总真是辛苦,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来我这里,关心陆家的脸面有没有被我丢尽。” 陆沉渊看着她冷漠疏离的侧脸,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从前的画面。 以前,不管他多晚回来,这间屋子的灯总是亮着的。她会穿着柔软的家居服,从沙发上惊醒,睡眼惺忪地跑过来,接过他的外套,声音软软地问他“累不累”、“吃饭了没有”。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 可现在,她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荒漠。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强烈的占有欲冲昏了理智,他只想撕碎她此刻的冷漠,只想确认她还是属于自己的。 陆沉渊的呼吸一沉,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就朝着那片唇瓣吻了过去。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死寂的对峙。 是陆沉渊的手机。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僵直。 苏晚的目光瞥向他口袋里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那两个字格外清晰——言言。 陆沉渊眼中的疯狂和偏执,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像是被瞬间清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烦躁和挣扎。 他终究还是松开了钳制着苏晚的手。 他后退一步,拿出手机,接通。 “喂,阿渊……我害怕……”电话那头传来白言柔弱又带着哭腔的声音。 陆沉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晚,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说:“别怕,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挂了电话,甚至没有再看苏晚一眼,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苏晚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手腕上被他捏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一圈狰狞的红痕,像是烙印。 她低头看着那片红痕,许久,才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擦拭着,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暗骂“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