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砚花枝》 第1章 谢疏是谁 当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宋砚枝才意识到,人生中总有一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就比如说—— 家里安排的相亲。 “砚枝哟,今天这个小伙子可是你爸托了同事才打听到的,好像是个心理医师,就在南市,个儿高得不得了!家庭条件好得不得了!” “……” 宋砚枝接通前演练好的话语被连珠的妙语逼回。 听着江女士在电话那头把这个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女婿的相亲对象夸得天花乱坠,宋砚枝默默擦了擦肩头不小心淋到的水珠,又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好一会儿才回复道: “人家条件要真好怎么看得上咱们呢?我的亲亲老妈,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南市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快得就像前面的月份有超市在限时促销。 电话那头的江月闻言立马就不乐意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丫头……咱们虽然说没像人家的工作听起来高深,但好歹也算个体面职业是不是?” “妈,”宋砚枝的声音有些无奈,“我那就只是在美术机构里面教画画,跟人家怎么比啊?”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不是?我说登对那就是登对!你好好看看,找个时间给人家约出来昂。” 见江月态度坚决,颇有她不答应就会马上从温城飞过来的架势,宋砚枝只好答应: “嗻——” “胡闹,什么‘这这那那’的,你当自己是太监啊?” 宋砚枝失笑。 “迟点我叫你爸把那个资料发你昂。” “行……” 又叮嘱了两句,江女士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宋砚枝叹了口气,站定在公交站,抖了抖手中的雨伞,洒下的水珠渗进地面,发出的声响混入眼前瓢泼的雨幕。 她低头看了眼发光的屏幕—— 这趟公交已经比APP上预测的要晚20分钟了。 宋砚枝只好认命,默默打开了打车软件。 可就在她已经做好因为迟到挨批的时候,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公交满载人群,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红色的尾灯在这样阴沉的空气中都显得有些虚化了。 “……”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宋砚枝迅速越过小水坑,跳上了车。 下一秒,扑面而来的便是潮湿到有些发闷的气味,交杂着各色赶早人的交谈声,直往她五感钻。 她小心地捏着伞柄,在人缝间穿梭,尽量不让水珠碰到其他乘客的同时还要保证平衡。 耳畔回荡着司机的呼喊: “都往后走,往后走——哎呀,让人家姑娘过去!” 宋砚枝终于在一个角落站定,侧边就是下车门,到时候就不会挤不下去了。 —— “哎,你说今天百日誓师,会不会有毕业的学长学姐来我们这边宣讲啊?” 不远处,一道稚嫩的女声传入她耳中,宋砚枝抬眼看过去。 只见有两个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妹妹,满脸兴奋地讨论着。 “肯定有啊!”另一个人回答道,“听说还是学神级别的。” “有这么夸张?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们这所小破老还出过学神?”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平时天天看书,都不听班上聊八卦……” “害呀,说说呗——” 宋砚枝正听得出神,车身却突然猛地急刹车了一下。 “稚岚高中站到了——下车请注意安全——” “哎呀,走啦走啦,路上跟你说,都快迟到了!” “哦哦哦……” 这站下车的人出奇的多,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宋砚枝的肩膀,她手一松,伞就这么溜了出去。 不过好在现在车厢空了许多,她也方便弯腰去捡。 只是又新上了一批乘客,等她捡到,站直身子,后背就忽地靠上一个胸膛。 比触感先来的是鼻息间突然萦绕的清香。 只不过现在似乎并不是细品这股香味是什么的时候。 “抱歉……” 她下意识道歉,随后迅速往一旁躲开,视线却偷偷往后移了。 似乎是听见她的声音,一旁高挑的少年微微侧过脸,目光淡淡扫来,眉眼清冽如秋水。 他伞沿垂落的水珠恰好滴在宋砚枝的脚边,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没事。” 宋砚枝隐隐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 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了。 “宁南路站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脚就替脑子做主,先一步迈了出去。 这边的站台甚至没有个顶。 宋砚枝一个不留神,雨丝便哗哗地打在脸上。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电话又响了起来: “枝枝,你哪儿去了?你忘记今天画室组织咱们一起做心理咨询吗?” 宋砚枝声音有些无奈: “没忘……这不刚下车,马上就来了。” “那行,我帮你跟刘主任再拖一会儿!” 两人异口同声: “就说我/你去上厕所了。” 宋砚枝被逗笑: “那好,谢谢你了辣辣,下午请你喝奶茶。” 等她赶到画室的时候,大家正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显然今天做心理咨询的只有她们几个比较年轻的老师。 茶水间门口,一个看起来相当时髦的女子注意到她,立刻小跑着过来,发尾那撮黄绿黄绿的毛跟着轻晃。 “枝枝你可总算来了,你是不知道,原来给我们做团体项目的那个心理咨询师突然通知说自己还有什么……宣讲,总之咱们原本的安排被移到下午了。” 宋砚枝闻言有些匪夷所思: “我们没有预约吗?咨询师怎么临时反悔呢?” 秦喃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 “还不是刘主任,光顾着跟咱炫耀自己关系硬,能找到这种级别的咨询师~结果线上忘记提交预约了。” “那我们现在这是——” 昨天下班的时候,用来打卡的机器突然暴毙,等技术人员上门起码要10点左右,于是乎考勤就由刘扬亲自把关了。 秦喃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别想了,刘主任自知理亏,今天压根没提考勤的事儿。” 宋砚枝只好在心里为自己倒霉的早晨默哀了两秒。 秦喃这才注意到她衬衫上的水珠: “豁,刚刚站远了都没发现!宋老师你早上狼狈得紧啊……走,咱们先去茶水间坐坐。” 她本人倒是没有那么在意: “行。” 刚到茶水间,同事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就传了过来: “你们上次说遇到了谢疏,真的假的?” 听到这个名字,宋砚枝顿了顿,脑子里闪过一张脸,可惜怎么都捕捉不到。 “砚枝你来啦?” 其中一个人撂下话题,把两人迎进来。 秦喃一边拿餐巾纸给她擦水珠,一边率先开口: “要我说,这个心理咨询就没什么必要……你看看我们几个,心理多健康啊。” 可话音刚落,杜绵绵就意有所指地看了宋砚枝一眼: “心理健不健康我不知道,某人的身体健康就有待考究了~” 就连刚刚发表观点的秦喃也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嗯……最近流行提前过清明节吗?谁把千年老尸放出来了?” 宋砚枝轻轻接过纸巾又擦了擦:“……你们有点冒昧了。” “没事,到时候我借你支口红提提气色。”杜绵绵笑着转移话题,“我们刚在聊谢疏。” 秦喃茫然: “谢疏是谁?” 第2章 靠,还真是个大帅逼! 杜绵绵对着她笑了笑,又冲宋砚枝使了个眼色: “害,秦喃你不知道……就是我跟砚枝上高中那会儿的超级大学神,哎,就是去考去北市那个!” 经她这么一说,宋砚枝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才缓缓开口道: “就是之前隔壁实验班那个……个子很高的……” “对对对!” “对啥啊,哇塞,考北市去了?”秦喃的关注点显然在“学神”这个头衔上了,“嘶——我无意冒犯啊,我记得枝枝你那个高中感觉好像……条件不是很好吧?” 杜绵绵大手一挥加入话题: “害,说那么隐晦干嘛,稚岚本来就没办得多好,现在都还很一般,更别说我们读书那会儿了,啧啧,惨不忍睹,是外校人见了都要可怜的程度。” 她撇了撇嘴接着说道: “当初,都最后一个学期了,直逼高考的关键时刻哎,谢疏居然转学了!反正我是听说,咱当时那个秃头校长又想靠他给学校立牌坊,又不善待他……也不知道咋想的。” “我去,”秦喃闻言激动道,“我读书那会儿也听说过你们那个校长……” “对啊!一直到我们那届毕业那老秃头才终于下台……” 两人越聊越嗨,眼看着就要变成茶水间的焦点,宋砚枝赶忙扯开话题: “绵绵……那什么,你们是怎么突然聊到这个‘谢疏’的?” 杜绵绵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你不知道吗?这次给我们做心理咨询项目的就是谢疏啊。” “啊?” “他这两年混得可好了,上过好几次新闻来着……” 说着杜绵绵就要掏手机翻资讯,可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各位老师稍安勿躁,”发话的是一个看起来老神在在的中年女人,“心理机构那边我又重新沟通了一下,时间调整到下午一点了,下午没有课的老师也不要急着走啊。” 说完便又转身回办公室了。 “靠……” 秦喃对着刘主任的背影暗骂一声: “我下午约了Tony理发的,真的是,又要改时间!” 一旁的杜绵绵则是幸灾乐祸: “又要顶着你那撮掉色的小羽毛晃悠一整周了?我可是听你们班那个嘉誉说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模仿小男孩说话般搞怪,“绵绵老师,你拿水粉给喃喃老师涂个头发呗~省钱~~” 秦喃瞬间爆炸:“靠,臭绵羊,你这张嘴我迟早卖给后街臭豆腐摊的大爷!” 杜绵绵边躲边持续插科打诨: “喂喂喂,不许人身攻击!” 打闹间,宋砚枝也不自觉把目光落在那撮毛发上。 注意到额外的视线,秦喃停下追逐的脚步,冲她没好气道: “宋砚枝同志,您身为一个素描老师,就不用来凑这个‘五彩斑斓’的热闹了吧?!” 宋砚枝被逗笑: “没有吧,三科是互通的。” “哈哈哈哈哈……” “你又笑个屁,臭绵羊!” —— 几人的午饭是在机构附近的小炒店吃的。 这家店已经开了很多年,装修翻新了好几遍,但味道却一如既往的好。 秦喃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吐槽: “今天上午没课,画室这个破食堂就连个员工餐都不做……” 她们工作的画室主要是做联考集训的,一年里老师最忙的时间段集中在八到十二月份,其他时候会开一些小型的兴趣班。 像秦喃和杜绵绵这类员工,平时都只是在机构兼职,集训正式开始的时候她们都不是带班的。 而宋砚枝就不一样了,集训班兴趣班都要上,妥妥的劳模。 杜绵绵开口: “说起来,我看公众号上写,这两天是各个高中的百日誓师哎……” 秦喃思路清奇,冲宋砚枝狡黠一笑: “咱们枝枝又要有的忙了~” 宋砚枝:“……” 杜绵绵反应好一会儿才对上信号: “对吼,砚枝……这是又要被拉去当苦力了?这下好了,身心俱疲~” 每年百日誓师,也就是三月份,机构总会涌现一大批需要咨询的高二学生家长。 所以每每人手不够的时候,刘扬就会喊好脾气的宋砚枝帮忙。 宋砚枝无奈叹口气,不知道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在说服自己: “加班费还是不少的……” 两人同时“切”了一声,显然不相信刘扬有这么好心。 她只好很命苦地又补充一句:“一小时十五块。” “哎,这就对了嘛!” 秦喃补刀:“有这闲工夫,我去奶茶店多摇俩小时奶茶都保、证、比这赚钱。” “……朋友们,这并不好笑。” 见她面露苦色,杜绵绵这才笑着缓和道: “好啦,小苦瓜,下午跟‘大学神’谈谈心,疏导疏导,没啥大不了的。” “行……但愿有用。” 最后也不知道是刘扬的关系够硬,还是心理机构那边提供的福利,总之大家是不用再离开画室了。 等三人吃饱喝足打道回府,一眼便瞧见了画室门口停着的黑色商务车。 “这么气派?”秦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看来你们这位校友确实混得很不错啊。” 杜绵绵晃了晃脑袋: “那可不,学神哎,还长了一张大帅逼的脸,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有多少人喜欢他。” “得了吧,聪明我信,‘大帅逼’?我觉得有待观察,真那么帅早传遍了好吧?” “爱信不信,略略略~” 秦喃却是没空跟杜绵绵斗嘴,她侧头看了眼一边心不在焉的宋砚枝: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头看手机,怎么了?” 宋砚枝的表情有些精彩,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相亲对象的资料。” 杜绵绵伸脑袋: “让我看看这次又是什么奇葩……” 可等看清楚资料上的人之后,她愣在了原地。 秦喃见两人都有些僵硬,也好奇地接过手机看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副表情,”她看着屏幕里的资料,“谢疏,男,28岁……” “哎,……等等?”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指着资料上那张证件照吼道: “靠,还真是个大帅逼!” 宋砚枝的预感是对的。 当一个名字,以一种近乎强势的方式,突然频繁出现在生活里,那就说明…… “曹操”最近又开始忙了。 毕竟“说曹操,曹操就到”。 —— “大家都到齐了吧?”刘扬跟心理机构的一名工作人员站在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门口,“砚枝,你第一个,先进去坐着吧。” 宋砚枝只好点点头。 进门前还能听见刘主任在夸夸其谈: “这次多亏了我这个……”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把声音一寸寸隔绝在外,最后徒留一丝闷响。 空出来的办公室显然被专门打扫过,干净的像是刚装修完。 办公桌前,一名气质温和的白衣男子正低着头。 那件看起来像是机构制服的衣物明明软得不像话,在他身上却显得板正。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支通体黑色的钢笔,正在低头填写资料。 银边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抬头看向她的时候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就被潮水般的凉意盖过。 谢疏声如其名,冷淡又疏离: “请坐。” 宋砚枝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去想相亲资料的事情,可当真正坐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又不由地开始打量起来。 算是在验证本人与相亲资料上的内容没有出入吧。 下一秒,谢疏轻笑一声垂回眸子: “宋砚枝小姐,对吧?如果您再不填写一下这份初步评估表,那恐怕我们本次咨询就无法进行下去……当然,我没有催您的意思。” 明明语气平淡,但宋砚枝还是听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好的……” 宋砚枝接过他之前用的那支钢笔,笔身还留存有它主人掌心的温度。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不自在。 “不必紧张,这不是考试,您可以随心作答,我保证您的回答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闷声应了一句,低头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静的只剩下她笔尖滑动的声音。 “我填好了。” 可就在她把评估表推回去的时候,视线却在一瞬之间模糊了起来。 纸张极致的白,钢笔沉甸甸的黑,混杂着办公桌浓重的红,攀上小臂,一整个搅得她头脑发昏。 似乎有人在说话,但宋砚枝根本听不清,脑子像是溺了水,浑身发软…… 好一会过去,周遭的声音才渐渐丰富起来—— “嗯,交给我就可以了。”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却又稚嫩的声音。 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还没等宋砚枝找出异样的点,手里的纸张就被抽走了。 她顺势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少年的脸庞,身上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校服。 这是……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闪过。 少年的谢疏。 第3章 你帅惨了 见面前的少女愣神,谢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同学,你的申请表。” 宋砚枝如梦初醒般将东西递了出去,随后目送少年离开。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桌面—— 高高垒起的课本,五颜六色的记号笔,还有贴在角落的课表……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身上这件奇丑无比的校服上。 好吧,现在宋砚枝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超自然的力量迫使她回到了高中时期。 因为她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再穿这件黄绿相间的垃圾校服。 “砚枝,”又是熟悉的声音,透着些许青涩,在她身后响起,“你还真要报名那个什么运动会志愿者啊?” 宋砚枝下意识回头,就撞上杜绵绵,啊不,是少年杜绵绵好奇的目光。 这个时候的杜绵绵就已经爱捣腾自己了,不过也没有那么明显,只是偷偷擦个口红,夹个刘海什么的。 “说话呀。” “啊,”宋砚枝回神,有些迟疑地开口,“你刚刚说……运动会志愿者?” 她在心里默默确定了现在的时间。 那应该就是……高二上学期。 “我滴个亲乖乖,别跟我说你突然失忆了。” 杜绵绵伸手摸了摸宋砚枝的额头: “我就说应该把通风设施修修的嘛,这抠搜学校…看看,把我们砚枝都闷傻了。” 随后她话锋一转: “别跟我说你是看刚刚那个帅哥看入迷了!” 宋砚枝有些好笑地轻轻移开她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在想到时候要准备些什么。” 杜绵绵轻哼一声: “还能准备什么?准备好一副墨镜,避免到时候被丑到爆的志愿者制服雷瞎双眼。” 这丫头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哎呀说正经的。” 杜绵绵这才稍稍正襟危坐: “我听说这次招志愿者完全是因为隔壁二中的要跟我们合办……啊不,是咱们借人家的场地‘合办’。” 宋砚枝心下了然: “操场又没修。” “可不嘛,这老秃头,兜里的钱掏出来能砸死全校师生……唔!你干嘛?!” 宋砚枝见她收敛这才撤下手: “好啦,我都明白……你小点声。” 杜绵绵下意识摸了摸嘴巴,嘟囔道: “咋觉着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宋砚枝闻言心下微微一颤,但还是装作无意地接了句: “有吗?” “哎呀,不好说……就是感觉你今天好像突然聪明了不少,”杜绵绵眨眨眼,“以前呆得像每天都在待机。” 毕竟以往说这些话题的时候宋砚枝都只是笑笑。 “……” 算了,就当在夸自己了。 杜绵绵还想唠点什么,上课铃就响了。 “一天天的,净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你们时间很多吗?!说的就是你,杜绵绵,给我站起来!” 杜绵绵有些疑惑地起身,但更多的是觉得习以为常。 没等宋砚枝消化这个场景,满脸怒色的中年女教师一支粉笔就掷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正中她的脑门: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的,整天就跟隔壁实验班那群男的鬼混!你以为自己哎……是什么万人迷?学习好的都得围着你转?我看你这就是风气不正!就你这样的,待在艺术班也好,反正你们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真是造孽了才带你们班!” 现在面前这个发飙的女教师是他们艺术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因其“不分青红皂白”的强势被动技能,被大家称作“魔头”。 班里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本来就被视作这样的学生,学艺术就是因为学习不好,是散漫的一群人。 魔眼看头教师越说越来气,上来就要用卷起的书本敲过来—— “老师……” 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从杜绵绵前桌响起,制止了她的行为: “老师……我听说,最近学校在修监控。” 少女的声音温和看似提醒,落在这个人精的耳朵里则是有些别的意味。 女教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没好气地瞪了杜绵绵一眼,随即把矛头对准了宋砚枝: “别以为你就没事,宋砚枝,学习稍微好一点了不起吗?就可以不服从管教吗?……我三令五申不允许你们报名那个什么志愿者,你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是吧!?” 她的气焰依旧高涨,却再没有下讲台的举动。 “哼……把书翻开!这课我是上不下去了……!” 说着便摔门离开: “都给我上自习!” 等女教师离开,一道道有些好奇的目光就这么“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 杜绵绵更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我勒个去……你还是我认识的宋砚枝吗?你刚刚帅爆了!” 随后她便模仿刚刚宋砚枝的表情,淡淡道: “‘老师……我听说,最近学校在修监控。’” “靠,你帅惨了!” 宋砚枝无奈。 现在的杜绵绵比起成年版的她,更多了几分“大呼小叫”的本领,生动到有些可爱。 不过因为异性缘比较好,经常被“魔头”公开处刑…… “可以了杜绵绵同志,这是基本操作。” “我就觉着你今天不对劲……”杜绵绵摇头晃脑,随后坚定道,“你是不是觉醒了什么金手指?还是说有个什么任务系统,就是复仇之类的,我早看那个魔头不爽了!” 说着她便手舞足蹈起来,活脱脱有种要把女教师暴揍一顿的架势。 宋砚枝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好了,先看书吧……说不定等下主任就要来了。” 杜绵绵顿时垮了脸,举了举双手作投降状道: “对吼,魔头肯定告状去了,等下又要听唐僧念经了。” 教导处主任是一名中年男人,主要负责高三某班的语文,最拿手的好戏便是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对犯错的同学进行“心理疏导”。 因此被称作“唐僧”。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校运会的事情太忙了,“唐僧”居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正合宋砚枝的心意。 毕竟她现下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捋—— 宋砚枝虽然不相信有什么穿越回过去改变人生的戏码,但小说她还是看过的。 无非就是她现在多了一项“预知未来”的能力。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其实大部分她都不记得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以她不同于这个时期同龄人的心智,至少能让自己跟家人朋友过得更顺遂一些。 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 她默默在草稿纸上收集整理的信息: 从时间来看,现在是高二上学期,10月18号。 此时的“宋砚枝”正处于美术集训期间。 她上学的时候,集训只是在学校对面的小画室。 而且通常都是拿晚自习的时间上的专业课。 宋砚枝抬头看了一眼投影仪显示的时间—— 18:30。 那现在就应该要…… “别发呆了砚枝,走啊,今天晚上上素描。” 第4章 【年级第一一直在针对你怎么办?】 “同学,你的资料填写有误。” 少年指尖轻点纸张,表情平淡,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少女的脸颊。 那里有抹碳灰。 再看这边,宋砚枝似乎是有些惊讶于少年的谢疏会出现在画室。 “那正确的要怎么填写呢?” 她迟疑着放下手中的炭笔,随后抬眸看向谢疏。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少年移开了视线,说了句: “勾另一个选项就行。” 宋砚枝管边上的杜绵绵借了支黑色中性笔,正要修改,就听见脑袋顶上那个人说道: “不允许有涂改,要重新填写。” “?” 她便只好借用了画室老师的办公桌。 谢疏坐在对面,本来见光死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反倒还显得有些独特的时尚感。 少年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夹,从中抽出一张全新的资料表,推了过去。 随后就用他那一贯,看似随意又略带些不耐的神色,盯着她的笔尖。 宋砚枝似乎能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在自己的脸颊和纸张之间徘徊。 最终她还是在把资料表递过去的时候问了句: “谢同学怎么这个点找到这里来?” 闻言,少年谢疏动作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瞬,右唇角下方唇线处,那颗淡淡的小痣,都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空气短暂的陷入了凝滞。 就在宋砚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少年有些发闷的声音响起: “全部报名的人里面只有你的填写有问题,明天就要上报,再不来找你,我就要挨骂了。” 莫名有些委屈……是怎么回事? 宋砚枝不好意思笑笑: “抱歉,可能是填写的时候没有注意。” 少年似乎还有话要说,眸光在她脸颊又流转了一遍,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下次,注意。” 可就在转身的时候,少年衣袖里藏着的一小包纸巾就这么掉了下来。 宋砚枝下意识捡起来追上去: “你东西……” 谢疏本不想认下,可视线再次落在那抹灰上的时候,他还是妥协了: “你留着吧……擦一下脸。” 宋砚枝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果然一手碳灰。 少年没有再回头,径直离开。 —— 回到座位上,杜绵绵立马凑过来: “咋啦?报名出问题了?‘魔头’不会真的把你的报名表扣下来了吧?” “没有,”宋砚枝重新拿起笔,“就是有个选项我勾错了。” 杜绵绵有些狐疑: “只是这样吗?” 随后她托着下巴,故作沉思地闭了闭眼: “嗯……我知道啦!” “你又知道什么了?” 素描老师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 “杜绵绵别开小差,下个月小测看你怎么办。” 杜绵绵的思路被打断,有些哀怨道: “老爸你别捣乱!” 是的,这个画室是杜绵绵父母的产业,建立之初也正是为了女儿方便学习。 杜全没好气地回怼了句: “当初就不该纵容你坐在砚枝边上,看看,天天打扰人家画……” 只是他刚把视线落在宋砚枝的画板上,声音就拐了个弯儿,惊喜道: “哎?砚枝,你这次怎么画得牛逼这么多??!” 宋砚枝心下一惊。 现在才开课半小时不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铺调子了…… 这种事,换作现在的宋砚枝是肯定做不到的。 “咳咳,”她顿了顿,找补道,“我昨天闲着没事,找了张照片自己练习,结果没想到跟老师今天布置的撞上了,所以就继续画了……” 杜全将信将疑,正要追问,杜绵绵就还嘴道: “行了老爸你别打扰我们!” “嘿——你这丫头……” “老板,有家长来咨询——” 只是碰巧这时候外面的助理老师喊他,杜全只好狠狠点了点杜绵绵的额头: “等下收拾你……” 杜绵绵冲他的背影还击一个鬼脸,这才收回视线,对宋砚枝说道: “说起来那个谢疏最近找你找得很勤啊。” “有吗?” 宋砚枝当然不知道,她才穿过来。 “有啊!”提到这种事情杜绵绵就来劲了,“谢疏哎,每天都冷冰冰地抱着资料来找你……你申请了很多东西吗?” 宋砚枝摇了摇头: “貌似除了这次校运会志愿者,我另外就只报了三好学生的评选。” “可是三好学生每个班都得申报,‘魔头’肯定早就给你填上了啊。” 杜绵绵顿时化身侦探,斩钉截铁道: “他肯定是故意的!” 宋砚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故意什么?” 杜绵绵显然对她的反应感到不满: “你别笑,我说正经的……要我说,他肯定是故意针对你,卡你资料表!用自己能接触到最大的权力给你使绊子!……好啊,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心机这么深!……” 眼看着杜绵绵就要深陷在自己的小剧场里了,宋砚枝只好出言打断: “好啦,真的是我填错了。他也没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怎么没有,我记得那个基金会的奖学金每年就只资助一个人来着,你年年第二,他指不定把你当竞争对手呢。” 宋砚枝安抚道: “那你看,他一直都是断层的,我再怎么有威胁,这奖学金也轮不到我呀,对不对。” 杜绵绵反而鼻子一仰: “那谁说得准,说不定你哪天就第一了呢,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啊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也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所以我不会胡思乱想的,你放心。” 如果宋砚枝没有无意间看见杜绵绵平板上的搜索记录的话,她说不定就信了。 —— 【老是卡别人申请表算不算霸凌?】 【如果年级第一一直在针对你怎么办?】 【霸气回怼100句,现学现用!】 诸如此类。 宋砚枝:“……” —— 等两人回学校的时候正好是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一片昏暗, 只有操场还亮着星零的灯。 而她们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便是操场。 灯光不是很亮,但能勉强分辨方向。 还有三四个学生在夜跑,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撞上横穿操场的人。 宋砚枝轻轻拉住杜绵绵的手,把她往内操场带了带。 下一秒耳边便响起少女的哀嚎声: “哎呀……今天数学作业又没有做完,怎么办——” “没事,”宋砚枝依旧情绪稳定,“明天起早点,我们去教室写。” 一听到还要早,杜绵绵的小脸顿时更垮了。 但很快她就妥协了: “也是……上次我偷偷在被窝里开小夜灯补作业,结果被学生会收了……说起来就气人!半夜十二点了哎,还在转悠!” “学生会啊?也对……” 宋砚枝若有所思点点头。 当初自己高一的时候好像也有加入过学生会,只是因为要学美术了,实在太忙,后面就退了。 她们这届留任的除了升职成会长的谢疏外,好像就只有…… 提到这个,杜绵绵就又来气了: “今天,绝对,绝对不要是顾屿值班!” 啊对,是这个人。 学生会值班主要是守在各个“关卡”,登记一些迟到的、违纪的同学。 至于这个“顾屿”…… 这人成绩挺好,只是平时看着就不正经。 他跟杜绵绵的恩怨主要集中在高一结束的时候,学生会留任,顾屿顶替了她。 这家伙,当上个部长之后,跟杜绵绵就更不对付了。 宋砚枝的思绪顿了顿,随后意味深长地瞄了气鼓鼓的杜绵绵一眼。 没过多久,她就听见耳畔传来杜绵绵的怨声: “靠,真倒霉,怎么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