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于禾》 第1章 死不掉就好 阳台的椅子被风推得微微晃,程清禾缩在椅上,膝盖抵着胸口,双臂环住小腿——这是今天第三次被胸闷拽到这里,每次呼吸胸口都带着钝痛,眼眶被憋得发涩。她瘦弱的肩膀在宽松的T恤里空荡荡的,衬得脊背的骨节愈发明显。 上周医生的话还在耳畔打转,语气里的郑重藏不住:“这是焦虑症躯体化,别硬撑,情绪堵在心里会更糟。”客厅的光线透过半掩的推拉门漏进来,刚好落在那架雅马哈上,琴盖合得严实,琴键缝隙里积着薄灰,是她这几天没心思打理的证明。桌上的离职证明还摊着,红色公章刺眼;手机屏幕暗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就这样吧,放弃我吧”,收件人并没有回应。上周递辞呈时,她以为是告别消耗的解脱;昨天说分手时,她以为是斩断纠缠的勇气,可此刻,铺天盖地的焦虑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这时,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感透过单薄的皮肤传进心里,让她浑身一颤。她艰难地抬起埋在膝盖间的脸,泪眼朦胧中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安逸”,指尖犹豫了一会才划开接听。 “清禾?”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暖意,是她从小学到如今一直牵盼很深的挚友,“我刚到你楼下,看你昨天没回消息,放心不下,下来走一走吧?” 程清禾吸了吸鼻子,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对着听筒轻轻“嗯”了一声。 “穿件外套,别着凉。”安逸没多问她的状态,语气里全是包容,“我在负一楼等你,不急,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程清禾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身,胸口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客厅里,两只猫咪不知何时凑到了阳台门口——一只是她毕业就养着的蓝猫喜宝,另一只是去年领养的重点色布偶,没改名字,依旧叫豆豆,养了很久还是不怎么亲近人。它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程清禾弯腰摸了摸喜宝的头,指尖划过柔软的毛发。她转身回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毛衣外套披上,攥紧掌心的手机走进电梯,指尖颤抖着按下“-1”键。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里映出她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单薄的身影在狭小空间里晃了晃。“叮”的一声,负一楼车库门打开,她一眼就看见站在红色轿车旁的安逸,穿着蓝色的卫衣,绑着高马尾,浑身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清禾。”安逸的声音温柔又笃定,程清禾望着挚友熟悉的眉眼,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眼眶一热,鼻尖发酸,久违的安心感漫了上来。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安逸走到副驾旁。 安逸把暖气的风调大了些,看着程清禾发红的手便晓得她此刻很冷:“我们去老地方坐一坐吧。”发动车子时她侧头看了程清禾一眼,“河边晚风很舒服,但你得喝杯热乎的,热乎乎的才好说话。” 程清禾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车子停在河边步道旁,走道上摆着不少卖柠檬茶的摊位。折叠桌椅靠在河边,两人走到常去的那家奶茶摊,安逸对老板说:“要一杯热的和一杯少冰的橙汁优酸乳。” 两人坐下,河面上的灯光碎成粼粼光斑,程清禾捧着热乎的杯子,目光落在缓缓流淌的河水上,神色依旧淡淡的。 安逸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清禾,现在没人了,跟我说说吧。” 程清禾没有开口的意思,安逸便补了句:“没事,你想说了再说,放轻松一些。” 程清禾偏了偏头,指尖无意识地抵在颈侧,沉默了许久,声音带着因身体不适而产生的微哑:“安逸,你不是血包,我不可以一直在你身上索取陪伴和照顾。” “害,你说这些做什么?这是相互的,你只是生病了,我学着当初你照顾我的模样,同样来照顾你。”安逸温柔地看着她,“你总说我像个小太阳照耀你,给你能量,可你不知道的是,曾经你也是那个小太阳。” 程清禾听着这番话,眼泪带着笑意同时涌出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这三年我过得一塌糊涂,我感觉我的激情消耗完了,只剩下一个躯壳的我。”她抬眼对视着安逸,双眸像浓雾的深潭,裹着近乎破碎的绝望,“我没有强大的内核支撑我继续做这份工作,他也去了别的地方发展,而且我们并不相爱,我不清楚我难过什么?” “这些都是你主动说再见的吗?” “是,但也是被动的,我清楚我做的这些都是正确的,我应该要勇敢告别这些,可我就是无法控制我的情绪,它跟不上我的理智,所以我很矛盾。我想我并不爱他,我只是习惯了这两年他在我身边。” “那工作呢?” 程清禾扶着额头摇了几下头:“我没有精力上好每一节课了,我专注不了,我的眼泪一直都在掉。”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安逸继续用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决策也很快,只是你忽视了自己能不能一下子接受事业和爱情同时说‘不’。所以你很迷茫也很孤独,对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你得直面心里空虚的部分,不能一直消极下去。”她看着憔悴的好友,深呼吸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给程清禾,“来吧,把它们都写下来。” 程清禾盯着那本本子,迟缓地接过来。她捏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去,眼眶又红了:“写什么……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写你现在的感受,写你害怕的、迷茫的,哪怕只是写‘我不知道’也可以。把这些堵在心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程清禾低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终于划出一道浅痕。起初只是零散的词语,后来渐渐连成句子,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安逸就静静看着她——那张脸瘦得只剩高高的颧骨,脸颊凹陷,眼睛也不似曾经灵动了。这个用笔写下喘息空间的方法,还是当初程清禾教她的。究竟是什么遭遇?就只是这两件事吗?或许不只是,这并不能压垮她吧?在安逸心里,她一直是很强大的模样,可看着如今楚楚可怜的程清禾,她不禁在心里疑惑:可能她从来没有卸下过伪装。 程清禾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上晕开的旧泪痕,声音低哑:“哭完之后,心里更空了。” 她抬眼时,眼底还泛着未褪的红,却没有新的泪意,只剩一种耗尽力气的疲惫:“以前哭完会觉得轻松点,现在只会想,刚才那些眼泪,到底有什么用。” 她把本子合上,力道很轻:“我渴望被爱,可我连自己都爱不上。” “为何?” “我好像一直在抓东西,抓亲情里的认可,抓感情里的陪伴,抓工作里的肯定,可越抓越空。”安逸没接话,继续保持倾听的状态,“我的精神一直漂泊着,我需要停歇,可我找不到方向,海洋很大;我不知道要如何停靠,所以我心里有个期待,他能指引我、让我停靠,可那并不是爱,我好像没办法爱上任何人。我的难过不安,可能就是身边没有这个人了。” “这份工作我做了三年,从一开始的不经世事,到自己担起目前担不起的担子,扛了很久,一直被迫成长。或许回头一看,我站在上面了,可我一低头,却无法直视底下的高度。” 安逸从桌子对面把椅子拉到程清禾旁边,伸开手臂把她拥入怀抱:“你什么都知道,你也有解决办法的,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程清禾在安逸怀里静了许久,才慢慢直起身,心里多了一丝平静:“我们散散步吧。”安逸笑着点头:“走。”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微风吹着她们的长发,相依相伴的场景像回到了小时候。重新走这条路,好像不太一样,却又很熟悉。 “安逸,你说……人是不是总得在黑暗里待一阵,才会更清楚光的样子?” 安逸侧头看她,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眼底却有了一丝久违的光亮。“或许吧,”安逸轻声回应,“但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在找光。” 程清禾也侧头朝她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哲学味了?” “哟,现在还能打趣我了,看来恢复一点血量了。”安逸给程清禾竖起了大拇指。 “好不了。”她顿了顿,又说,“但我要向死而生……”说这话时,她微微抬起了下巴,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安逸没接话,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尝尝?够凉,能让人清醒点。” “嗯,够凉。”程清禾低头把糖果含进嘴里,辛辣的凉意漫过舌尖,倒让混沌的心绪清明了一丝。 “程清禾。”安逸突然严肃起来,“你不要死掉!” 程清禾诧异的神情里裹着浓郁的悲伤,嘴唇颤抖着说:“嗯,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死不掉就好。” “你很美好,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程清禾,我会很伤心。”安逸双手搭在程清禾的肩膀上,眼神坚定地盯着那双无神的眼。 程清禾深深呼吸,把气一点点吐掉,眉头微微紧蹙,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昏沉的头也跟着点了点以示回应。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安逸的声音软而坚定,说着便挎过程清禾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像一团暖绒绒的小太阳,刚好托住程清禾发虚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向路边的车,安逸拉开车门时还特意用手挡在门框上,怕她昏沉间撞到额头。 坐进副驾,听着安逸轻缓的换挡声,窗外的路灯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光带,晃得她眼睛发瑟——安逸的车开得很稳,连过减速带都轻得几乎没颠簸,像在小心翼翼托着她摇摇欲坠的状态。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安逸没立刻熄火,而是转头看着她:“我送你到门口。”程清禾摇摇头:“你做得已经够多了。”说完下了车,朝着安逸挥了挥手,便朝家的方向走去。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暖黄的光裹着单薄的影子,一步步挪向家门口。 第2章 逃出困境 凌晨天光未透,陈清禾的意识在黑暗里被猛地攥紧——床头站着的人影,轮廓模糊却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影子就站在她床边,甚至能听到耳边传来都混乱声响,像是小区外面孩童玩闹的声音‘楼上夫妻吵架的声音;电视剧的台词声;又像是老旧收音机卡壳的杂音,刺得她耳膜生疼。 又开始梦魇了,她清楚知道自己在梦魇里面,也清楚逃离梦魇的方法,就是需要疯狂的去摇头,把自己晃清醒,每一次晃动都令人眩晕。冷汗浸透了睡衣,黏在皮肤上。刚从梦魇的缝隙里钻出一点清醒,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再睁开眼时,那影子还在,耳边的嘈杂也分毫未减。 第三次挣扎着醒来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前大口去喝水,又快速的来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溅在脸上,她才确定自己真的逃出来了。 冷水顺着下颌线滑落,陈清禾扶着洗手台,胸腔仍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肩膀随呼吸微微颤抖,指尖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发麻触感。 她抬眼望进镜子——额前湿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脸色苍白透亮,眼底泛着青黑,眼下乌青像晕开的墨,整个人透着被情绪耗空的疲惫。 深吸一口气,她对着镜子慢慢调整呼吸,直到气息平稳,眼底慌乱褪去。 “不能再这样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语气异常坚定。脑海里翻涌着过往的压抑、梦魇的恐惧,那些被焦虑和抑郁裹挟的日子,她受够了。 “我要逃离困境。”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指尖划过镜中脸颊,眼神愈发坚定:“我不能放弃我自己”。 回到卧室,她没有立刻起身忙碌,而是躺回床上,拉过薄被盖住身体。不用强迫自己清醒,也不用应付任何消息,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任由思绪慢慢放空。直到日头爬上窗台,晒得被褥暖融融的,她才缓缓起身。 走进厨房,动作慢得像放了倍速。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吐司和牛奶,平底锅里的油热得慢悠悠,鸡蛋煎到边缘微焦就关火,吐司没烤,只是用微波炉转了十秒,温热就好。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偶尔停下,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没有催促自己,也没有焦虑接下来该做什么。 饭后,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不断弹出消息预览——学生家长们的追问、朋友们的关心密密麻麻。她拿起来,指尖划过屏幕,没有点开任何一条,只是静静看了半分钟,然后按下删除键,把所有聊天记录一键清空。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扔回茶几,接下来的几天,她彻底让自己“停摆”。 白天,要么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节积极向上的电影,要么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什么也不想;傍晚状态好就下楼在小区里慢走二十分钟,沿着绿化带绕两圈,晚上泡个温水脚,早早躺上床,哪怕睡不着,也只是闭眼放松。 这样闲散了三天,她才重新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没有回任何消息,直接点开购票软件购买了去鹤拓的机票,她没有查攻略,没有想目的地是否合适,只凭着一股“想逃去陌生地方”的冲动,勾选、支付,一气呵成。 支付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站在窗边,轻轻呼了口气。不是仓促逃离,而是给自己留足了喘息的时间后,主动迈出的第一步。 她打开衣柜,没有翻看那些精致的连衣裙和通勤装,只挑了几件纯色的长裙和柔软的针织开衫——都是穿起来无拘无束、不用在意版型的款式,适合长时间赶路,也适合在陌生的地方随意晃荡。 行李箱不大,几件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占了一半空间。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常用的药物,用小袋子装好放进侧兜;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瓦尔登湖》,书角微微卷起,是她焦虑时翻来覆去读过的,带着熟悉的安心感。最后,她抓起床头的白色耳机 没有多余的护肤品,只带了旅行装的水乳;没有化妆品,连口红都没拿,她不想再为“看起来好不好”费心。 拉着箱子走到玄关,陈清禾先蹲下身,对着脚边蹭来蹭去的喜宝和依旧不爱靠近人类的豆豆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 她从储物间拿出最大的食盆和水盆,满满倒上猫粮,又接了足量的清水,分别放在客厅通风的角落——知道自己要离开一阵,特意多备了几倍的量,足够两只猫安稳度过这段时间。 电梯下行时,她戴上耳机,点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隔绝了楼道里偶尔传来的声响,目光落在跳动的旋律进度条上。 打车去机场,路上她点开订房软件,只筛选“靠海近”,随手选了家图片里能望见海岸线的民宿,直接下单。 换票、安检、登机,全程安静利落。落地后坐打车直达民宿门口,老板娘领着她上三楼,房间的窗户可看到微微的海平面。 放下行李箱,陈清禾就开始走出民宿走进小巷。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侧是白墙黛瓦的院落,墙头探出三角梅的艳色,藤蔓顺着墙壁垂落,风一吹就轻轻晃动。 巷子里藏着不少小摊,挂着一排排色彩鲜亮的披风——藏青绣着银线、米白缀着流苏、姜黄织着暗纹,摸起来软糯厚实,刚好抵御微凉的风。她驻足看了看,随手拿起一件浅蓝色的,面料柔软亲肤,裹在身上刚好合身,既不笨重又能挡风。 一路走走停停,她没刻意找路,只是顺着巷子的脉络慢慢逛,看墙上的手绘涂鸦,听院落里传来的犬吠,鼻尖不时飘过鲜花饼的甜香与草木的清新。每一处转角都藏着不一样的景致,没有喧嚣,只有慢悠悠的烟火气,让她裹着披风的肩头,愈发松弛下来。 巷尾一转角,大海便毫无预兆地铺展在眼前——蔚蓝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苍山黛色如墨,与天相接,风里混着湖水的清冽和巷子里带出来的鲜花饼甜香。 脚步不自觉地向海边挪去。岸边有许多旅人,大家都在拿手机和相机在记录自己、美景,每处不远的地方都有人拿着吉他在卖唱,也有不少的情侣骑着单车缓缓的兜风,或许这就是鹤拓的魅力吧。 她从背包侧兜掏出手机,对着苍山映大海的蓝、岸边载着鲜花的情侣单车,随手拍了三张照片。 点开与好友安逸的聊天框,敲下简单的字:“到鹤拓了,一切都好。风很舒服,不用惦记。” 附上照片发送,没有多余的话。 找了块石墩坐下。风掠过耳畔,她从背包里摸出耳机戴上,点开列表里轻缓的纯音乐,隔绝了周遭的细碎声响。 思绪跟着节奏变得轻飘飘的,她望着远方静静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温和的声音:“姑娘,给你拍了张照,你看看喜欢吗?”她回过神,见摄影师举着相机屏幕,画面里是她戴耳机发呆的侧影,安静又平和。 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谢谢,不用啦。”摄影师笑着点头离开,她没再多想,重新闭上眼。发呆了许久。 看天色渐暗,她起身返回民宿。热水淋过身体时,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可心底积压的难过却没被冲散,反而悄悄翻涌上来。 她咬着唇克制住情绪,擦干身体后从行李箱里翻出药盒,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微凉的矿泉水咽下。躺在床上,她蜷缩起身子,裹紧被子酝酿睡意,可脑海里乱糟糟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睡意迟迟不肯降临。也计算不清楚这时间流传了多久,自己已经进入了梦乡,梦里依旧是紧张、不安的画面。 次日醒来时,鹤拓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窗户已经能感觉到秋日的寒意了,如今是南方的十月中旬,这个寒意是随着雨季来的,程清禾洗漱后就下楼去吃早餐,是民宿准备的米线还备了一些水果,老板娘很热情,还主动告诉她:“这雨啊,不会下很久,早上下完,大中午可能就出大太阳了。” 程清禾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嗯,雨挺小的,不碍行程。” 用完餐,她撑着一把透明伞,拖着行李箱,慢悠悠朝往海边晃去。那地方她有印象,是观光车绕着海岸线前行的路径。她也说不清下一站要落在哪里,索性就把自己交给一路风景。等了片刻,车来了。程清禾选了最后一排倒着坐的位置,一路都在发呆,目光追着后退的景致,脑子里空空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观光车停下,程清禾放下行李。眼前的景致和昨日之地大致相仿,她没什么兴致。 几人吆喝着问去不去廊州,程清禾抬眼与一位阿姨对视,阿姨随即前来和她沟通。一番交流后,她决定前往。车行途中,程清禾开始留意住处。看了一家又一家,终于,一家民宿让她心生欢喜,这家民宿有个大阳台,站在上面能直接看到海。房间设计很有艺术感,处处透着别致的格调。 程清禾把民宿的事敲定后,便在车内小睡了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景在朦胧睡意里变得模糊,等她被轻轻的刹车声唤醒时,目的地已到。 她拿出手机给民宿打电话,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就见一位穿着蓝布衫的阿姨笑着朝她走来,热情地接过她的行李箱:“程小姐吧?我是来接您的。” 跟着阿姨走进民宿,办好入住,推开房间门的瞬间,程清禾的眼睛亮了。那个大阳台果然没让她失望,站在阳台上,海就那样毫无遮拦地铺在眼前,风带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每一件家具的线条都透着艺术感,墙上挂着的抽象画、角落摆着的陶艺摆件,甚至连灯具的造型都别出心裁。 她在房间里慢慢走着,指尖划过带着肌理感的墙面,又在那把设计独特的藤椅上坐了坐,满心都是欢喜。原本还有些慵懒的情绪,此刻被这满室的雅致与窗外的海一扫而空,她当即就决定,要在这个满是惊喜的地方,多停留几日。 程清禾稍作休整了一会,直到大中午,雨停了,阳光照射了进来,便打算出门觅食。按照民宿老板的指引,她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缓缓往下走。小路两旁是茂密的绿植,偶尔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给石阶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斑。 没走多久,海浪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待她走到尽头,一片开阔的海域映入眼帘,海边错落着不少餐厅,木质的露台、彩色的招牌,在海风里显得格外有烟火气。 程清禾在海边的餐厅间慢慢踱步,最终停在一家外墙爬满三角梅的西餐厅前——木质门楣上挂着铜制风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透着几分松弛的惬意。 推门进去时,室内正飘着轻柔的爵士乐,靠窗的位置能直接望见海浪漫过礁石。她选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指尖划过印着海浪纹路的菜单,没多犹豫,便点了几样看着合心意的:一份撒着帕玛森碎的奶油蘑菇汤,一盘煎得外皮微焦的香煎龙利鱼,还有一份缀着新鲜蓝莓的乡村面包沙拉。服务员记下菜单时,还笑着补充了句“我们家的餐前面包配橄榄油蘸料很受欢迎,您可以试试”,她笑着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等着食物上桌,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窗外的海。 第3章 还记得“屿风”吗 程清禾安静的望着窗外翻涌的浪花上,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露台走过,她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 是个穿浅蓝条纹T恤的少年,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没刻意做什么动作,只是走在阳光下,利落的短发泛着浅金光泽,侧脸的轮廓被晒得带着点暖调,连笑眼弯起时的弧度,都像揉进了海边的碎光,清爽又耀眼。他似乎在找空位,脚步顿在露台边缘时,目光无意间扫进餐厅,恰好与程清禾的视线撞个正着。 刹那间,少年的表情彻底变了。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僵住,像是被什么定住般,瞳孔微微收缩,他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清禾,眉头轻轻蹙起,眼底翻涌着震惊与疑惑,那眼神太过直白,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拼命回想——分明是“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的模样。 程清禾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有些怔愣,重新看向少年。少年这才猛地回神,连忙移开视线,却没立刻找座位,反而攥紧了掌心,又悄悄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的震惊还没散去,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程清禾收回目光,指尖重新落在温热的杯壁上,心里掠过一丝莫名——方才少年那眼神太过真切,不像是认错人的随意一瞥,倒像是真的与她有过交集。她正想着,服务员端着香煎龙利鱼过来,金黄的鱼皮泛着油光,旁边缀着的芦笋还带着脆嫩的绿意,瞬间将她的注意力拉回食物上。 她用刀叉轻轻切开鱼肉,雪白的肉质裹着鲜美的酱汁,入口满是海的清甜。可没吃几口,就感觉有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斜前方少年的视线——他手里捏着刀,却没动盘子里的意面,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疑惑,见她望过来,又迅速的低下头。 程清禾没太在意,只当是少年认错了人,继续专注地对付餐盘里的食物。直到她吃完沙拉,拿起纸巾擦嘴时,忽然听见隔壁桌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少年不小心碰掉了餐叉,弯腰去捡时,帆布包从椅背上滑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她下意识看过去,目光最先锁在一张边缘泛软的拍立得照片上。照片里的场景熟悉得让她心头一紧:满架的白瓷碗碟、悬着的白纱风铃,玻璃门上“素白集”三个字清晰可见——那是她大学兼职了两年的小店,店里只卖白色物品,员工也都穿着统一的白衬衫。而照片中央,站在收银台旁的女孩,穿着那件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衬衫,扎着低马尾的侧脸,分明就是四年前的自己。 少年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慌忙伸手去够照片,指尖刚碰到相纸,又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里的震惊像潮水般涌上来,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是你吗?” 程清禾眉头轻轻蹙起,眼底满是疑惑。她重新看向少年,又扫了眼那张落在地上的拍立得——照片里的自己穿着“素白集”的白衬衫,笑容还是大学时的模样,可眼前这个少年,她却没半点印象。 “我?”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我们认识吗?” 话刚说完,就见少年慌忙捡起照片,指尖捏着相纸的边缘。他把照片递到她能看清的位置,眼神里的震惊还没褪去,多了几分急切:“你看这张照片,是在‘素白集’拍的。那年的夏天,我去买过好几瓶你推荐的香水,我们见过很多次,还有那家云阶餐厅,你晚上会去那里演奏……”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你像她,又好像不是……。” 程清禾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心里泛起一阵恍惚——,她抬眼看向少年,疑惑更深:“照片的人是我,但……。”程清禾停顿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抱歉,我没有任何印象了。” 少年望着程清禾,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在“素白集”初见时,她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浑身都透着暖融融的烟火气。可眼前的她,下颌线比记忆里清晰了许多,眉眼间也多了层疏离的冷清感,像海边被晨雾笼罩的礁石,好看,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距离。 他心里那股“终于找到她”的急切,瞬间被一种说不清的涩意压住。原来人真的会变,时间和距离,把那个在杂货铺里给他推荐香水、会笑着问他“这款雪松调很适合你”的女孩,磨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眼前这抹清冷的影子。他攥紧了手里的照片,指腹在相纸边缘反复摩挲,心里五味杂陈——是她,又好像不是她了。 少年望着程清禾,眸色沉了沉。他想起最后一次去“素白集”,她正蹲在货架前整理白瓷杯,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顶,那时她还笑着塞给他一小瓶试香的“屿风”,说“等你从大洋彼岸回来,这味道说不定就成了你的专属记忆”。他们交谈甚欢,女孩还告诉他下个月的12号是自己的钢琴毕业专场音乐会,希望他来观看,他还主动说给她设计节目单,她笑得很清甜并承诺等音乐会结束,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他。 可现在,她瘦了许多,原本柔和的轮廓变得清冷锋利,眼里把过去的所有交集都隔绝在外。他在美国待了三年,回国工作也有半年了,走遍了曾经熟悉的街角,却从没在“素白集”的旧址、“云阶”的露台见过她的身影。他以为时间会把记忆磨平,却没想过,再次相遇时,被磨得面目全非的,是眼前这个人。 他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叫林屿,四年前,在‘素白集’,你给我推荐过一瓶‘屿风’香水。” 程清禾目光不自觉地在林屿脸上多停了半秒——他的眼型生得很干净,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会落进一点细碎的光;鼻梁走势利落,连下颌线收梢的弧度都透着股恰到好处的清爽,让人没法轻易移开视线。“林屿”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陌生感里竟掺了丝说不出的晃神。 她迅速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眉峰轻蹙:“‘屿风’我还有点印象,当时卖得不错。”顿了顿,又坦诚道,“只是过去多年了,具体接待过的顾客,我实在记不清了。” 林屿的眼神暗了暗,他早该料到的,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当年众多顾客里的一个,可刚才撞见她那瞬的注视,还是忍不住抱了点期待。那点期待像被海风卷走的纸片,轻飘飘落进海里没了踪影。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当时还问你,这款香水能不能放久些”,话到嘴边却换成了轻声一句:“没关系,能再碰到,已经很巧了。” “那我现在可以添加你的联系方式了吗”。他看着程清禾垂眸搅动咖啡的样子,她的侧脸在暖光里柔和了些,可那层疏离的冷清还在。 “没关系。”他忽然笑了笑,声音里的涩意淡了不少,“其实能再见到你,知道你现在……过得挺好,就够了。” 程清禾抬眼,撞进他温和的目光里。那目光很干净,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现在还喜欢‘屿风’吗?” 林屿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点燃的星火:“喜欢,一直留着最后一点余量,舍不得用。”他顿了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手机解锁递过去,“要不……我们加个微信?重新认识一下好吗?” 程清禾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在暖光里亮得很显眼。她指尖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的动作算不上快,却也没犹豫太久。 “好了。”她把手机递回去,屏幕上是刚弹出的好友申请界面。 林屿的指尖在“通过”按钮上顿了顿,像是怕这只是场梦。确认通过的瞬间,他感觉心里那块空了多年的地方,终于被填进了一丝真切的暖意。他抬眼看向程清禾,笑意在眼角漾开:“你是定居在这里?” “不是”程清禾摇了下头:“来旅游的,过几天会回去。” 林屿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怅然,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平静:“我是来这边出差的,手里的项目一收尾,过几天就得回花城了。” 程清禾抬眼,眼底浮起一丝意外:“这么巧,我也是回花城。” 林屿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那点怅然像被风吹散,连声音都轻快了些:“真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二十号。”程清禾轻声说。 “我也是二十号!”林屿几乎是立刻接话,话出口才觉察到自己的急切,又放缓了语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本来还觉得这趟出差结束得太赶,现在倒觉得……这时间赶得刚好。”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屏幕上“项目组”的备注让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利落的工作腔,只听了几句便点头应着“我马上到”。挂了电话,他看着程清禾,眼神里满是不舍,站在原地顿了顿,像是想多留片刻。 “抱歉,项目那边催得紧,得过去处理下。”他抓起桌面上的文件夹,却没立刻转身,又叮嘱了一遍,“你记得看微信,回花城之前要是有空,哪怕只是想随便聊聊,都可以找我。” 程清禾点头应了声“好”,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走到玻璃门前还又望了她一眼,确认她没移开目光,才转身快步融进了外面的人流里。 第4章 久点才有意思 程清禾指尖悬在屏幕上,还是带着好奇点开了林屿的微信头像——背景是片没什么杂质的蓝天,他只露出上半身,侧脸对着镜头,下颌线在天光里显得格外阳光帅气。她盯着这张图看了足有几十秒,明明能清晰想起大学时在“白素集”兼职的日子:货架上排满白瓷器、香水香氛、银饰品、连包装纸都是米白色,甚至记得有次为了找最后一只纯白陶瓷小碟,翻遍了仓库的角落,却怎么也抓不住和“林屿”相关的具体画面。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只觉得莫名耳熟,像是曾听谁随口提过一句,转头就忘了出处。 她索性点开他的朋友圈,指尖往下滑。最新一条停在一周前,是张摊开的手绘设计稿,纸边还沾着点浅蓝色马克笔的痕迹,上面细致勾着“阿兰台·观海步道”的线条,连沿途的白色景观灯、木质休息椅都标得清清楚楚,配文:“修改第三版,总算让步道绕开了那片老松林。”程清禾盯着那些流畅的线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概是做设计相关的工作,只是没多想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再往下翻,有他在工地拍的视频:镜头对着未完工的礼堂,他手里举着张缩小版设计图,比对穹顶的弧度,声音混着海风传来:“比图纸多了两厘米误差,得调整下钢架。”配文是“等它完工,想带某个人来看第一缕晨光”,程清禾盯着那句“某个人”,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继续往下滑,看到他在咖啡馆拍的手冲咖啡——杯碟是极简的白色,和“白素集”曾卖过的款式有几分像,旁边还放着支银色钢笔,笔尖压着张速写纸,上面画着咖啡馆的窗景;还有组他在民宿考察的照片,相册里夹着张随手画的房型草图,标注着“把窗边书桌改成弧形,能多看到半片海”。 翻到第三个月前的一条动态,程清禾手指忽然顿住:照片里摆着一瓶冷灰色磨砂瓶香水,旁边压着个眼熟的白色陶瓷小碟,正是当年她在“白素集”翻遍仓库找到的那款,小碟旁还放着张铅笔速写,画的是“白素集”的门面——米白色的招牌,门口挂着串白色风铃。文案只有一句:“在巴黎市集随手买的香水,前调很像记忆里某个夏天的风,配这个小碟刚好。” 程清禾盯着那张速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她好像也有过这样一个夏天,手里擦着同款小碟,听着门口风铃叮当作响,空气里飘着类似的香气,可是谁买下了那只小碟、有没有人在柜台前对着“白素集”的门面画过速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反复看着那条动态,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屏幕:他怎么会画“白素集”的门面?可关于他的记忆,连一点模糊的片段都没有。 程清禾忽然低低冷笑一声——“那么纠结做什么”对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翻半天朋友圈,连他画过“白素集”都要琢磨。她按灭掉屏幕,起身叫来服务生结账,手机揣进包里,就沿着海边的石板路慢慢逛 天已经擦黑了。海风吹得比白天凉些,她顺着街灯往前走去,前方传来乐器合奏的声音——是个露天小舞台,一支乐队正低头调弦,暖黄的灯光裹着音符飘过来,勾得她脚步慢了下来。 她找了个没人的椅子坐下,没碰手机,安安静静听着。乐队唱的都是外文老歌,主唱的声音有点哑,像浸过海水的旧唱片,倒意外地让人沉下心。直到最后一首歌唱完,掌声散了,她才起身接着逛。 往前走的路上,两侧的酒吧渐渐多了。有的门开着,飘出几句少数民族语言的民谣,调子软乎乎的,混着啤酒和烤串的香味;有的挂着彩色灯笼,里面人影晃动,热闹得很。程清禾没进去,只是沿着原路往回走,走到海边那排高凳子旁时,停住了脚。 她坐下,海风一下子裹住了她,头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什么都没多想,就想这么放空一会儿。 “您好,小姐姐。”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她回头,看见个穿浅灰西装的男生,手里递着张印着海浪图案的邀请函,“我们是前面‘海风小筑’酒馆的,我给您送一张我们的邀请函,它能换6支啤酒和一份果盘,您要是不忙,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程清禾接过邀请函,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酒馆——玻璃门里亮着暖黄色的灯,有人抱着吉他坐在角落唱情歌,影子映在玻璃上,看着特别暖。她捏着邀请函顿了顿,轻声说了句“谢谢” 犹豫片刻,程清禾还是走进去瞧了瞧。刚进门,穿米色围裙的服务员就笑着迎上来,她连忙拿出邀请函递过去:“我有这个。” “好的,您这边请。”服务员接过邀请函,引她往靠窗的位置走,路过吧台时顺口问,“邀请函里的饮品,您是想选6支啤酒,还是换成香槟呢?” 程清禾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吧台里晶莹的酒杯,轻声回:“香槟吧。” 服务员笑着应下,转身时脚步轻快。没两分钟,就端来一只细长的香槟杯,杯壁凝着薄薄的霜,浅金色的酒液里浮着细密的气泡,旁边白瓷盘里的草莓还沾着水珠,衬得整桌小食格外鲜亮。程清禾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刚碰到杯柄,就被那股凉意激得轻颤了一下。 窗外的海已经沉进夜色里,只有远处灯塔的光,每隔几秒就扫过海面,像在替谁数着时间。酒馆里的驻唱换了首歌,吉他声轻轻的,主唱的嗓音裹着暖意,唱到副歌时,邻桌有人跟着轻轻哼,氛围软得像浸了酒的棉花。 她抿了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清冽的果香。正放空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锁屏上跳出的名字,是林屿。 程清禾指尖刚点开锁屏,林屿发来的消息就弹了出来——照片里暖黄的酒馆灯光裹着她的侧影,连她指尖抵着的香槟杯沿都泛着细碎的光。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眼望向酒馆木门,雕花门把手上还沾着窗外的海风潮气,人来人往却不见他的踪影。 刚松的那口气还没沉下去,手机又震了震。林屿的消息跳出来时,程清禾握着杯柄的指节都绷得发紧:“我可以和你喝一杯吗?” 窗外的灯塔光扫过玻璃,恰好落在她微张的唇上。她听见自己的呼吸混在酒馆的吉他声里,连邻桌的笑闹都变得遥远—— 程清禾盯着消息框,指尖在“你在哪?”三个字上顿了半秒,才轻轻点下发送。屏幕的光映着她微颤的眼睫,连酒馆里漫开的香槟气都浸了点慌。 手机轻震,林屿的回复跳出来时,她握着杯柄的指节骤然松了:“如果可以,我马上出现。” 她唇畔抿出点浅淡的软意,敲出“嗯嗯”发送的瞬间,就见酒馆虚掩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不是海风撞的晃,是有人抬手抵着门沿,将那条缝撑得刚好能容身。 抬眼时,他的身影先浸在暖光里,看见她的瞬间,眼尾弯出点浅淡的弧度,他跨进门时,另一只手拎着个刚拆了塑封的纸袋,往桌上一放:几枝碎冰蓝玫瑰裹在皱软的雾面纸里,花瓣还沾着新鲜的水珠。 “刚在巷口看见花店开着,”他指尖碰了碰纸袋边缘,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疏淡,“想着……总不好空着手来。” 程清禾指尖悬在花瓣上方半寸,没碰,这束花的出现,让她觉得这个相遇不是那么的偶然,令她有些发愣,——直到林屿的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指节擦过一点暖光,带着极浅的存在感。 程清禾回神过来,睫羽颤了颤,下意识往后微仰了半寸,开口时语气里还裹着没散的怔忪:“你……” 话没说完,就撞进他的视线里——他没收回手,指尖还悬在半空中,眼尾那点浅淡的弧度落了点温度,却没多逾矩,只轻轻往桌面抬了抬:“不请我坐?”他没等程清禾应声,直接绕到桌对面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磨出点轻响,“我今天可忙了一天了,腿站得有些累了,我就不客气咯。” 程清禾抬眼应了句:“你随意。” 林屿先把那束碎冰蓝玫瑰往她手边轻推了半寸,才自然地靠向椅背,胳膊搭在桌沿时特意收着幅度,没越过分寸,只虚虚落在自己面前的桌面,语气温和得刚好:“那你呢?今天过得愉快吗?” 程清禾垂着眼“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不过是寻常的一天” 林屿的视线落在程清禾脸上——明明是一样的眉眼轮廓,可眼尾那点软意、唇畔惯有的浅弯,都像被磨平了似的,只剩层淡淡的沉郁裹着她。他语气里的温和轻了些,多了点藏不住的在意:“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程清禾轻轻摇了摇头,没接话。 他的声音又低了半分,裹着点没掩住的涩:“是不记得,还是因为最后一次我没遵守承诺,不肯认我?” 程清禾抬眼看他,眼底是明明白白的茫然——他的话太认真,像勾着旧日子的线,可她脑子里是空的。沉默几秒,她平平静静开口:“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林屿开口时,声音里裹着点轻得像叹息的失落:“我们见过很多很多次,差一点我就加上你的联系方式了。” 程清禾心里漫开点浅淡的好奇,却没追问——那些模糊的过去就是旧物,翻捡也没什么意思。她抬眼,语气还是平平静静的:“你现在已经有联系方式了。” 林屿闻言低笑了一声,笑意里卸了之前的涩,多了点释然的轻:“也是,目的达到了,不管多久,总算也是成功了。” 程清禾语气客气,还裹着点温和的软:“你不用告诉我,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花上,声音轻而平静,“能忘记的,本来就是些不值得记的。” 林屿没接话,抬眼直直望进她眼底,那温和里骤然透出点不容错辨的锐利:“你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那个疤痕淡了一些了吗?” 程清禾下意识抬手捂住手腕,指尖触到皮肤细腻的纹理,那处确实有块几乎隐形的印记,她一直以为是天生的。陌生的慌乱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空白里,忽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带着烟火气的碎片。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客气的温和碎了大半,只剩全然的茫然与警惕。 林屿眼底掠过丝复杂的光,没回答,只轻声补了句:“你说不值得记的事,我一直都在想起。” 程清禾攥着手腕,那道淡疤像根细刺,扎得她心口发慌:“为什么?这些事有什么好记的?” “因为”,他轻轻叹了句:“可能是未完成感吧。” “未完成感?”程清禾倒了杯酒递过去,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我能理解。”她指尖搭在杯壁上,语气松快了些,像在说旁人的事,“人人都想要个结果,我也是——得是很快的结果,但凡要等的事,都能让我心慌。”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明明是对“陌生人”,却没了平时的掩饰。大概是陌生反而让人松了戒,那些藏在客气里的情绪,就顺着酒意漏了点出来。 林屿接过酒杯,指尖碰到她递过来的杯沿,他没接话,只看着她眼里那点没藏住的局促,忽然觉得这“陌生”倒比记忆里的熟稔,更像她此刻的样子。 “可这急切的结果,会换来难以接受的后果。”她抿了口酒,“所以我们都该淡下来——等一等,让结果顺着它该走的方向慢慢显出来,也留够时间,让自己能接住那个事实。” 林屿望着程清禾,觉出她话里的“等”不是妥协,是一种带着疼的清醒——她不是在和他商量节奏,是在说自己曾一头撞向“急切的结果”,最后落得要花很久才能缓过来的狼狈,才逼着自己学会了“慢”。 那些轻描淡写的字句里,裹着她没说的慌,是怕再被哪个仓促的结果砸得措手不及。 他没拆穿这份藏在平静里的局促,只轻声应:“那就按你舒服的节奏来,和……对我也是。” “对你也是?” “对啊,对我也是,我现在要申请做你的好友,按你舒服的节奏来,哈哈” “那得很慢。”程清禾听着他爽朗的笑声,嘴角不自觉牵起浅弧,连语气都松快了些。 “多慢都没关系,我很擅长等待的。”林屿的声音温平,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坦荡又温和,像暖光漫过湖面,轻轻落在程清禾眼底。 她被他看得微怔,下意识抬眼回望,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催促,没有急切,只有一点耐心的纵容。嘴角不自觉牵起浅弧:“那你……可能要等挺久。” “久点才有意思。”林屿眼里的笑意深了些,视线没离开她的眼。 “那我们从名字开始认识吧,你好,我是程清禾。”程清禾伸出手,指尖带着点浅淡的局促。 林屿顺势握住,掌心温软:“我是林屿,双木成林,岛屿的屿。” “那你平时爱做些什么?”程清禾轻声问。 “以前偏爱安静处待着,”林屿语气轻缓,“现在,更盼着能和你多说说话。” 程清禾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你看起来很阳光,像是比较爱热闹的人。” 林屿目光落在她带笑的眉眼间,语气带了点暗戳戳的认真:“这得看对谁。”话锋一转,他补充道,“对啦,你是二十号几点的飞机?” 程清禾抬眼望他,笑意未减:“下午三点的。”她顿了顿,好奇追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屿唇角弧度愈发清晰,语气自然:“说不定我们能一块回去。” 程清禾:“有那么凑巧吗?” “等那天就知道了” 林屿故作玄虚的回答。“这香槟太寡淡,你有喝酒的习惯吗?”程清禾轻轻摇头,眼睫垂成浅弯。林屿接着问:“喜欢酸酸甜甜的吗?” “喜欢酸酸甜甜的。”她声线轻软,抬眼时恰好撞上他的目光。 林屿温柔地望着她:“我去给你调一杯。” 程清禾连忙说:“嗯,不要那么麻烦,而且这里不太方便吧?” “不麻烦。”他语气温软,说罢,转身跟经理低声说了几句,便走向那敞亮的调酒区——那里的动静刚好落进她眼里。 他握摇酒壶的动作利落又舒展,腕骨轻转时,液体撞出细碎的响,灯光裹着他专注的眉眼。程清禾的目光落得很实,从他握壶的指节,到垂着的眼睫,都看得很仔细。思绪轻轻转了转,她试着从记忆里勾连这副轮廓,在心里轻轻忖度:像他这么耀眼的人,长相、身高都是人群里扎眼的焦点,怎么会像路人一样,没在记忆里留半分痕迹?难道是…,那部分弄丢的记忆里,藏着和他有关的片段? 很快,林屿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杯壁凝着细碎的水珠,浅橙酒液里浮着几缕绵密气泡,杯口缀着半片鲜薄柠檬,清冽又亮眼。 程清禾抬眼,脸上漾开腼腆的笑,轻声道了句“谢谢”,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嗯——”一声轻软的赞叹溢出唇角,她眼底闪过丝惊喜,又顺势多喝了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酸得清爽不涩,甜得柔和不腻,刚好熨帖了味蕾。 林屿目光落在她带笑的脸上,语气温柔:“还可以吗?” 程清禾点头,:“你好厉害,竟然还会调酒的门道。” “平时喜欢琢磨一点,”他指尖擦过杯沿,“我猜你不喜欢重酒味,所以调得很淡。” “是的,而且我挺喜欢橙子的味道。” 林屿眸色沉了沉,轻声应:“嗯,我知道。” 程清禾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里。漫着黏腻的暖,她抿了抿唇,带着疑惑开口:“我们不是只见过几次而已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了解我?” 林屿望着她,语气轻缓:“不仅仅是。” “不仅仅是?”她下意识重复,眼里满是困惑。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音裹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像你说的,重新开始就好了。” 程清禾攥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那句“重新开始”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底漾开层层疑窦。她还想追问,林屿却已起身,顺手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民宿。” 夜色漫下来,晚风带着清润的凉意,卷着路边桂花树的甜香。两人并肩走着,距离不远不近,程清禾垂眼盯着路面,鼻尖却总能闻到林屿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和他调的酒一样,清冽又温和,让人莫名安心。 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靠马路的一边,路过铺着落叶的路段时,会悄悄放慢脚步,轻声提醒:“小心脚下,有点滑。”程清禾抬眼望了他一下,见他目光落在路面,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民宿门口的爬山虎爬满了半面墙,叶片带着深绿的韧劲,月光落在藤蔓上,筛下细碎的影。程清禾掏钥匙时,指尖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她“嘶”了一声,林屿立刻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头查看——他的指腹带着温热。 “没事,就撞了一下。”程清禾挣了挣手腕,耳尖的热度添了几分。 林屿松开手,目光落在民宿门牌上,忽然说:“这里的爬山虎,比之前旺多了。” 程清禾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有些震惊:“你……来过?” 他勾了勾唇,没直接回答,只抬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枯叶:“早点休息,门记得反锁。”说完,他后退两步,站在路灯的光影里,身形挺拔,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等我忙完,回到花城了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她攥着空着的手,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心底的好奇与疑惑缠得更紧——他到底是谁?“之前”又藏着怎样的过往?酒里的酸甜滋味还在舌尖萦绕,和他身上的木质香一起,在夜色里晕开绵长的钩子,让人忍不住想探知答案 第5章 他是谁? 程清禾推开门,脱外套的动作都带着走神——指尖刚蹭到衣摆,就先摸出了手机,点开了林屿的朋友圈—指尖快速的划动屏幕,直接拽到了动态列表最底端。看得格外仔细——留学时的校园落叶道、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异国市集的新鲜果蔬,工作中的草图本设计线稿、电脑屏幕里的排版草稿、出差带的便携画具,日常的阳台绿植、睡前勾勒的灵感涂鸦,每一条都逐字读完,连配图的角落都没放过。 可翻到那条“备料”的橙子照片,她还是没找出半分熟悉的痕迹,那些异国风光、设计相关的工作碎片与生活日常,都像别人的故事,和她毫无关联。 她轻轻叹口气,把手机扔到床头,起身去了浴室。热水顺着花洒落下,温热的水流裹着水汽漫下来,直直洒在她脸上。 洗完澡,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程清禾裹着浴巾出来,皮肤浸得泛着薄红。她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指尖在关机键上顿了两秒,狠下心按到底——屏幕骤然变黑,像掐灭了最后一丝让她心神不宁的火苗。 从行李箱里,拿出白色药瓶,她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温水咽下,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往下滑。 褪去浴巾,裸睡是她唯一能彻底卸下防备的方式。钻进被子时,她平躺着,脑子里不受控地飘着林屿朋友圈里的设计线稿、随手涂鸦,还有他说话时温和却藏着钩子的眼神。她用力闭眼,逼着自己数呼吸,从一到十,再到一百。 “别想了,睡吧。”她在心里默念,疲惫开始慢慢潜入,眼皮开始发沉,但意识还在倔强地挣扎,那些没答案的疑问总在暗处冒头。药效渐渐漫开,程清禾的意识终于沉了下去,坠入一片朦胧的梦境—— 是大学的礼堂,舞台顶的水晶灯亮得晃眼,台下坐满了模糊的人影,窃窃的低语随着演出的开始轻轻退去。她穿着绿色吊带演出裙,裙摆扫过舞台地板,带着莫名的笃定走上前,指尖落在钢琴黑白键上的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平稳。 巴赫《意大利协奏曲》的旋律流畅地淌出来,指法娴熟得像是刻在骨子里,每一个音准、音色的控制、每一处换气都恰到好处。她微垂着眼,沉浸在乐曲的节奏里,直到弹到第三乐章的**部分,指尖突然顿住——后面的旋律像被橡皮擦干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慌了,指尖在琴键上胡乱按了两个音,刺耳的杂音划破礼堂的安静。原本熟悉的乐谱,此刻连一个音符都想不起来,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顺着指缝滴落在琴键上。 “怎么停了?”“是不是忘谱了?” 台下的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朵里。有人轻轻咳嗽,有人站起、有人离场,甚至能听见隐约的笑声。她想抬头,脖子却僵硬得抬不起来,指尖发颤,再按下去的音全是错乱的,原本流畅的乐曲变成了破碎的噪音。 她用力咬着下唇,牙齿几乎嵌进肉里,脑子里拼命搜刮那些丢失的旋律,可越急越空白,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钢琴的黑白键在眼前晃来晃去,像在嘲笑她的窘迫,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裹着她的呼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尖锐的呵斥声刺破混乱,画面猛地切换—— 是大学琴房,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钢琴前,指尖还悬在琴键上,谱子摊开在琴架上,密密麻麻的音符旁画满了红色标记。 “国庆玩疯了?”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手指重重敲在谱子的细节处,“颤音不稳,连音断得像蹦豆子,你这练的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老师抓起谱子,狠狠往琴房门口扔了出去。纸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她抬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慌忙低下头,愧疚和无措涌上来,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老师沉重的脚步声在琴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学音乐最忌分心!”老师的呵斥还在继续,“你是谈恋爱了吧!琴都没弹明白,有时间谈吗?” 她盯着散落在地上的谱子,那些熟悉的音符此刻变得格外刺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任由羞耻和慌乱裹住自己—— “你分手弹吧!”老师的话落定,她攥着皱谱子逃出琴房,拨通男友电话。 梧桐道里,见男友举着橘子走来,她低头:“我们分手吧,我得专心练琴。” 男友愣在原地,她道了句“对不起”,转身跑开,没回头看那只滚落在落叶里的橘子。 刚转身跑远,脚下的梧桐落叶突然又回到音乐会开始前,后台的地毯——嘈杂的调音声裹着脂粉气涌来,她正坐在化妆台前,人还在困惑中,镜中晃进了个身影:白色衬衫,肩线和林屿一样利落,指尖捏着张她今晚演出的节目单,排版是他朋友圈里那种利落的线条风格。 对方走到她身后,递来杯温水,身上裹着熟悉的木质香。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可镜里的脸浸在顶光阴影里,五官糊成一片,只能看见下颌线的弧度,像极了林屿。 “别紧张,你能做到的。”声音温温的,和今晚的语调分毫不差。 她攥着水杯抬头,想问“你是谁”,后台突然响起报幕声:“程清禾钢琴独奏《意大利协奏曲》”。她慌忙回头,再转过来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张节目单落在化妆台上。 她像是困在这个舞台了一样,重复播放,再次走向舞台。她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气息,指尖刚搭在琴键边缘,眼角余光就撞进台下第三排——身影与今晚林屿的侧身的轮廓十分相似。 旋律淌开时比排练更顺,连尾句的轻音都落得恰好,她分神望过去:对方指尖转着支银色钢笔(是他朋友圈配文上出现的那款),转笔的频率刚好卡在乐句的换气节点,像是节拍器一样给她在打着拍子。 弹完最后一个音,掌声漫上来的间隙,第三排那道身影已经混进退场的人流里。只有支钢笔落在座椅扶手上,旁边压着张对折的速写,是琴键的极简线条,旁侧是他设计稿同款的利落笔迹——“收尾轻音,比从前柔”。 “从前”两个字蹭得她指尖发紧,可关于“从前”的画面一片空茫。那支钢笔的握痕,和她在他朋友圈里见的设计稿批注笔迹的发力点,莫名重合在一起,像根细针轻刺心口,慌意裹着熟悉感,缠得她呼吸都轻了半拍。梦里的余温还没散尽,耳边又开始响起敲门的——“笃,笃笃”,的声响,硬生生将程清禾从混沌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第6章 平静日头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摸索着抓过枕边的手机,指尖按在开机键上。屏幕暗了两秒,才缓缓亮起,九点十三分的数字,清晰映进眼底。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明,先落在民宿浅原木色的天花板上,晨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溜进来,门口又传来阿姨温软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程姑娘,起了吗?要不要吃早餐呀?” “阿姨,我马上出来!”程清禾忙应声,嗓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掀开薄被,手忙脚乱地抓过搭在床沿的衣服,穿衣的动作急促又利落,拖鞋在地板上踏出轻快的声响,一路往餐厅去。 走到餐桌旁坐下,宿醉般的晕沉还缠在太阳穴,她抬手轻轻揉捏着,指腹按压的力道缓解了几分滞重感。阿姨端着一小碟腌黄瓜走过来,见她这模样,关切地问道:“程姑娘,昨天睡得还好吗?” 程清禾抬眸笑了笑,笑意浅淡地落在眼底:“还可以的,谢谢阿姨。”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熬得绵密的白粥送入口中,米香温润地裹着舌尖。没有急于吞咽,只是慢慢咀嚼,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在借着这份温热驱散脑子里的混沌。期间瞥了眼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弹出,连通知栏都干干净净。 一碗粥见底时,晕沉感也淡了些,她放下勺子,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过,终究还是没点开任何软件。 用完餐后,程清禾跟阿姨道了声谢,端起空碗送到厨房,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民宿走廊铺着浅灰色地毯,脚步声轻轻的,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飘进来,带着点海风的湿冷,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推开门一瞧,外面果然还下着小雨,细密密的,把远处的海遮得朦朦胧胧。她走到墙角的行李箱边,拉开拉链,从叠好的衣服里翻出一件针织外套,面料软软的。抖开穿上,领口的暖意一下裹住脖子,身上的凉意散了些。 她走到大阳台坐下,雨丝被风刮得轻轻飘,偶尔沾到脸上,凉丝丝的。望着外面的海,海浪一层层滚过来,拍在岸边的声音闷闷的,跟雨声混在一起,倒挺安静。 她盯着海面发了会儿呆,心里像缺了块什么似的——这冒出来的林屿,活像个没解透的谜:怎么就钻进自己梦里了?梦里的场景模糊又真切,醒来后总让她心里发懵。那份困惑又总在心里绕,好奇和犹豫拧成一团,连指尖都跟着轻晃。 她摸过手机点开微信,点了安逸的头像拨视频。没两秒就通了,安逸的脸凑在屏幕前,笑出两个梨涡:“哟,海边神仙日子过够啦?终于想起我咯!这几天玩得怎么样?”说着把左手往镜头前一伸,新做的碎钻美甲闪得晃眼“怎么样刚做的指甲”。另一只手还插在美甲灯里,指尖裹着层透明膜。 “就那样,海边挺静的。”程清禾把胳膊搭在阳台栏杆上,声音放轻了点,“比之前心情好点。” 安逸“咦”了一声,美甲灯的光映得她眼睛发亮:“‘好点’?之前那股蔫儿劲儿算缓过来啦?是不是海边有什么新鲜事儿?快说说!” 程清禾赶紧岔开话题,目光落在屏幕里的美甲上:“你这指甲也太闪了吧!选的什么款式啊?看着怪精致的。”说着还抬手指了指窗外,“对了,这边还下着小雨呢,凉飕飕的,幸好我带了外套。” 安逸立刻被勾起兴致,对着镜头转了转手腕:“就是最近超火的碎钻款呀,配我这肤色绝了!等你回来也给你安排上~下雨啊?那海边会不会冷?你可别感冒了!” 程清禾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我从不做美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往栏杆外探了探身,雨丝更细了,“冷倒是还好,穿了外套挺暖和的,就是这雨下得没个停,出门都不太方便。” 安逸拍了下脑门,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你这钢琴家的手多宝贵,哪能用来做美甲遭罪~ ”说着往镜头外瞥了眼,“我先继续做美甲了,这会儿还不太方便!” 挂了视频,程清禾回房从行李箱,拿出那本带锁的软皮日记,她抽出身旁的钢笔,在书桌前坐下,翻开扉页便顺着思绪写起来——记抵达民宿的傍晚,记海边漫上来的雾,记偶然遇见的林屿,也记刚才和安逸叽叽喳喳的视频通话。 没堆砌心里的乱,只平铺直叙捋着这些天的事,那些缠在心头的迷茫,好像随着笔墨落在纸上,悄悄松快了些。写了两页,她合上本子把笔别回封面夹层,刚想歇一歇,喉咙忽然发痒,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没等多久,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应声开门,就见民宿阿姨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刚才听见你咳嗽,想着海边凉,给你煮了杯姜茶,驱驱寒。” 阿姨把杯子递过来。她接在手里,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闻见浓郁的姜香混着淡淡的甜。抿了一小口,甜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漫,慢慢裹住了发紧的胸口。她抬眼看向阿姨,阿姨正笑着摆手:“趁热喝,喝完身子暖,咳嗽也能轻些。” 程清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是陌生人毫无保留的善意,原来治愈不必刻意寻找,就藏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暖里。 喝完姜茶,程清禾把杯子洗得透亮,放回厨房的碗柜。刚转身,就看见阿姨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择菜,竹篮里的青菜带着新鲜的湿意,她笑着招手:“丫头,来看看我种的薄荷,喉咙不舒服就摘两片泡水,清清爽爽的,比吃药舒坦。” 她顺着阿姨指的方向走去,院子角落的薄荷长得泼泼洒洒,绿油油的叶片沾着细碎的光,风一吹,清冽的香气扑了满脸。她蹲下身,轻轻掐了两片最嫩的,指尖刚离开,就见叶片又挺了挺腰,透着股韧劲。 回房找了个玻璃杯,温水倒进去,薄荷叶慢慢舒展开,像刚睡醒的模样,清苦的香气漫出来,冲淡了刚才喉咙的干涩。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水里浮动的绿,翻开日记添了一句:“姜茶暖腹,薄荷清心,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合起本子,她换了双软底鞋下楼,走到阿姨身边:“阿姨,我帮你择菜吧。”阿姨立刻往旁边挪了挪,递过一捆青菜,竹篮的纹路硌着掌心,带着质朴的实感:“正好我一个人慢悠悠,有你搭把手快多啦。” 她坐下,学着阿姨的样子,捏住菜根轻轻一扯,带着泥土的根须脱落,再把菜叶上的杂质理干净。重复的动作简单又专注,耳边是阿姨絮絮叨叨的家常,说着说着就绕到了海边的渔民身上:“前阵子有个老渔伯,出海遇上小风浪,渔网缠在了礁石上,浪头拍得船直晃。旁人都说‘丢了网算了’,他偏不,坐在船边慢慢解,解了两个时辰,硬是把渔网完整收了回来。” 程清禾手里的动作没停,就安静听着,择完最后一把菜,阿姨从兜里掏出个红得发亮的番茄,塞到她手里:“自家菜园种的,刚摘的,很甜。” 程清禾咬着番茄,酸甜的汁水裹满舌尖,忍不住弯了弯眼:“好久没吃过这么浓的番茄味了。” 阿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瞧着她,目光软得像海边的云:“看你瘦的,可得多吃点扎实的东西,长点肉才好。我家闺女跟你差不多岁数,在外头工作,也总不好好吃饭,每次视频都见她脸小一圈,我这心也跟着揪着。” 说到女儿,阿姨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指尖下意识理了理竹篮的边缘,语气里裹着藏不住的心疼:“你们这些孩子啊,总把自己绷得太紧,饭都顾不上吃。” 程清禾把剩下的番茄攥在手里,——被人当成孩子一样念叨着吃饭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她轻轻“嗯”了一声,攥着没吃完的番茄,指尖贴着暖软的果皮,心里忽然轻轻沉了一下——阿姨的念叨像团温温的云,轻轻裹住了藏在心底的褶皱。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头像还灰着躺在微信黑名单里,上次说话是去年冬天,一句“你这病就是闲的”,让她丧心了沟通的**把人拉了黑。同样是母亲,一个在千里之外揪着女儿的不好好吃饭,一个在列表里沉默着,连句“好好吃饭”都没再讲过。这点落差像细沙,悄悄落进心里,让刚才的暖意裹了点涩。 她正走神,阿姨已经拎起竹篮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碎叶:“对了丫头,这附近巷子里有个扎染小铺子,老板是个手巧的姑娘。要是这两天雨总不停,你待着闷得慌,就去那儿玩玩— 她眨了眨眼,把那点涩意轻轻压下去,扯出个浅淡的笑:“好,等雨小点儿我就去看看。” 阿姨笑着摆摆手往厨房走,背影裹着烟火气:“记得早点去,老板姑娘下午四点就收摊啦!” 程清禾站在院子里,把最后一口番茄塞进嘴里,她摸出手机,指尖在黑名单那栏停了停,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第二天清晨,雨果然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按着阿姨指的路往巷子里走。扎染铺藏在老房子的拐角,木门上挂着块蓝白相间的布帘,推开门就闻到淡淡的靛蓝染料香。 老板是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笑着递来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和几捆棉线:“随便扎就好,想怎么绕、怎么系都成,染出来都是独一份的。” 程清禾坐在小桌边,指尖捏着棉线,没多想章法,只凭着心里的感觉缠绕——有的地方缠得松,有的地方系得紧,像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缠好后放进染缸,看着白布慢慢吸饱染料,从米白变成浅蓝,再到深青。 等把布捞出来,解开棉线的瞬间,她忽然笑了——布面上晕开不规则的波纹,松线的地方是浅蓝的云,紧线的地方是深青的痕,像海边的浪,又像藏在心里的起伏,乱中带着莫名的和谐。姑娘帮她把布晾干,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随身的包里。她拐出巷口,这时雨已经停了,热闹的声气就裹着甜香撞过来——是海边的市集开了,彩布棚子像打翻的颜料盘,在老巷里铺出一片暖融融的烟火。 她循着香气走进去,竹筐里的蜜橘黄得透亮,纸包裹着的洋甘菊沾着晨露,连风里都浸着柑橘香与草木香的软。走到草编摊前时,她脚步顿住了:木架上,一顶米白色宽檐帽斜搭着,帽檐宽得能拢住半寸光影,边缘的毛边带着草木的野气;旁边的咖啡色挎包松松垮垮,帆布纹理里浸着干草晒透的暖,敞口刚好能装下自己的小背包和雨伞。 摊主阿婆笑着把物件递过来:“这俩是一对儿的,你试试。”她把帽子扣在头上,帽檐垂下来,刚好遮去晃眼的光;对着摊边的铜镜一瞧,帽檐衬得她脸色软和,付了钱,她攥着半袋蜜橘、抱着一捧洋甘菊往回走。帽檐滤过的光落在鞋面,挎包里的扎染布贴着后背,温温的。 第7章 一场精心的“巧合 完整版(优化节奏与细节,更流畅自然) 回到民宿,程清禾在大阳台藤椅上坐下,将洋甘菊摆好,指尖剥着蜜橘,清甜的汁裹着暖光漫开。风裹着海味擦过帽檐,她懒倦地靠着椅背,直到日色斜软,才想起明天要挪去机场附近。摸出手机划着酒店页面,确定后顺手点开林屿的对话框——界面空空,半条消息都没有。 正想退,朋友圈红点闪了下。点进去,是他刚发的:俯拍的桌面,白盘子里摆着蜜橘,皮剥得歪歪扭扭,一扇窗开着,窗帘被风吹得翘角,配文“蛮甜的”。 程清禾笑了声:“真有这么凑巧?”低头扫向桌面,自己刚吃完的蜜橘皮乱糟糟叠在纸巾上,连果皮翘起来的弧度,都和他朋友圈里的有些像。 风裹着海味撞在手机屏上,她指尖在评论框敲了“这么巧?”,想了想又删了,最后只点了个赞。指尖还没挪开,屏幕跳出新消息提示——林屿发来:“很快到20号了噢”。 她盯着“20号”,指尖蹭着屏幕,心里有点软慌。手指悬在输入框,打了“是哦”删掉,换成“挺快的”,字刚落指尖又顿住。犹豫半分钟,按向发送键。消息气泡刚跳出,对面就亮起“正在输入中”——她盯着聊天框,指尖无意识抠着藤椅纹路,连窗外浪声都淡了。可等了好一会儿,那行字慢慢暗下去,对话框里还是只有她的“挺快的”。 她轻轻叹口气,把手机倒扣。想起前两天林屿的热络,再看这没头没尾的“正在输入”,心里莫名怪:这人怎么忽冷忽热?正皱着眉拢蜜橘皮,手机又震了——朋友圈提醒,林屿给她今天发的扎染照片点了赞。 她瞥了眼提示,眉头皱得更紧,指尖把纸巾揉成团:明明聊天框晾着人,倒有闲心刷朋友圈?这忽近忽远的劲儿,太莫名其妙了。 对林屿的好奇不受控冒出来,搅得心脏又急又乱。她没再纠结,把与林屿的对话框设成不显示,试图压下燥热与慌乱。深吸一口气,起身归置行李:衣物、书籍、小纪念品一一放进箱子。 窗外天色沉了,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才发觉过了饭点。合上拉链,拎起钥匙敲开民宿阿姨的门:“阿姨,能不能麻烦您做两个简单的小菜?” 阿姨爽快应着进了厨房,案板传来切菜声。程清禾靠在门口,看着阿姨颠勺:“这里风景真好看,住得特别舒心。” “小姑娘眼光好,我们这儿清净,好多人住了舍不得走。”阿姨笑着撒盐,“明天就要走啦?下次再来嘛,年轻人四处走走好,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两道小菜很快上桌,清炒时蔬脆嫩,番茄炒蛋酸甜入味。她低头扒饭,耳边是阿姨的家常。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是大学室友林允新发来的:“我要结婚了,想让你当伴娘。” 程清禾愣了愣,俩人聊了好一会儿。她本不太想去,但念及四年上下铺交情,还是应了。聊完没多会儿,倦意涌上来,早早就躺进被窝睡沉了。 第二天吃过阿姨准备的清粥小菜,她动身去了机场附近的酒店。窗外的雨从早到晚没停,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溅开模糊水痕。程清禾没了外出心思,裹着薄毯窝在沙发里:饿了点外卖,闲了翻书、写日记,时间慢悠悠滑过。 再睁眼时,窗外天已亮得发晃,摸过手机一看——快十二点半了。她惊得掀被爬起:得抓紧收拾赶机场! 程清禾在经济舱靠窗位坐定,塞好随身包,调好转光板,拿出书安静翻看。平稳飞行半小时后,过道里走来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女生。她攥着机票,眉梢拧着局促,目光扫了几圈,在程清禾身边停下:“抱歉……能跟你换个座位吗?我不太想坐我那边。” 程清禾合上书,接过机票时指尖顿住——“头等舱”三个字格外醒目:“你确定要换?这是头等舱。” 女生耳尖泛红,捻着裙摆小声应:“确定的,麻烦你了。” 程清禾没多问,笑着点头。接过头等舱机票往前走,穿过隔帘时,宽敞空间和暖光让她微怔:座椅能半躺,手边是独立桌板和充电口,和经济舱截然不同。 刚坐定,空姐便递来热毛巾和温水。她敷着毛巾驱散倦意,余光瞥见身旁座位躺着个男人:盖着薄毯,覆着黑眼罩,身形挺拔。正猜他是不是那女生要避开的人,身旁传来动静——男人摘下眼罩,动作利落。 程清禾呼吸猛地顿住:是林屿! 她下意识往椅背缩了缩,大脑空白两秒,又忍不住转头确认——真的是他。怎么会这么巧?换座竟换到了他身边? 林屿察觉到注视,抬眼望来。四目相对时,他眼底没有诧异,反倒带着了然的平静,用刚睡醒的低哑嗓音开口:“程清禾?” “……是我,好巧。”程清禾脸颊发烫,仓促收回目光,指尖摩挲杯壁,“刚才有个女生想换座位,我就换过来了。” “嗯,我知道。”林屿语气平淡,“她是我助理,说喜欢经济舱的热闹。” “喜欢热闹?”程清禾心里嘀咕,这理由太牵强,但没拆穿。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林屿要了黑咖啡,目光落在文件上,指尖却轻轻敲着纸页——明显没真看进去。过了几秒,他抬眼问:“你住花城哪个区域?” “郊区偏点的地方。”程清禾含糊应着,生硬反问:“你呢?住得离市中心近吗?” “穗央区,市中心那块。”林屿翻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了下纸页边缘,“落地后我送你回去。” 程清禾心跳漏了一拍——穗央区到郊区哪来的顺路?她攥紧水杯:“不用了,太麻烦,我打车就行。” “郊区这个点不好打车。”林屿合起文件,指尖搭在咖啡杯沿,语气带了点不容推拒的笃定,“刚好绕路,不算麻烦。” 程清禾张了张嘴,没找出反驳理由——他连“不好打车”都算到了,这哪是巧合?从换座到追问行程,分明早有安排。 正发怔,林屿又道:“落地后跟着我走就行。”语气自然得像说“一起取行李”,程清禾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那句“你是不是特意订了这趟航班”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轻轻“哦”了一声。机舱外云絮漫过舷窗,她心里的乱麻越缠越紧: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几天在鹤拓待着,玩得开心吗?”林屿忽然转了话题。 “还行,那边挺安静的,民宿阿姨做饭很好吃。” “鹤拓的海不错。”林屿指尖在桌板上划了道弧线,像是描摹海岸线,“就可惜老下点小雨。” 程清禾怔了怔——她前天才去滩涂拍了照发朋友圈。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含糊应道:“去过一次。” 林屿没接话,像是早知道答案,只淡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叫你起来。” 程清禾攥着手机靠向椅背,舷窗外的云渐渐沉下去,机身轻晃着开始降落。等舱门打开,廊桥暖黄灯光裹着凉风涌进来——小雅已等在出口,捏着商务休息室的通行卡,快步迎上:“林总,休息室安排好了,行李让地勤送过去了。” 林屿颔首,转向程清禾:“先去休息室坐会,等行李到了再走。” 休息室暖光柔和,小雅递来热咖啡,程清禾捧着杯子暖手,余光瞥见林屿靠在沙发上回消息,指尖敲屏幕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小雅接起电话:“林总,行李到了,车在楼下停好了。” 几人下楼,抵达口停着辆哑光黑商务车,质感低调却透着贵气。林屿上前一步,直接将带着雪松气息的深色薄外套披在她肩上,低声道:“外面风大。” 程清禾一僵,外套暖意顺着肩头漫开,她攥紧下摆,低声道谢。 小雅拉开车门:“程小姐先请,行李放后备箱了。”她转向程清禾,浅笑颔首:“刚才在飞机上麻烦您换座位了,我是助理小雅。” 程清禾点头回应,心里的紧促感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