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落下千场雪》 第1章 阅读需知 嗨害害!我是路无尘/贺远桥/予山烬/司空秦越/云济舟。 这是我的新坑,古风江湖 一些些玄幻,有些紧张,因为我只会写爽文,很少写这种正经的。 老规矩!【本文为架空,部分官职、地名和制度等参考了我国古代,并杂糅自行安排,请勿上升到正经历史!】 【修行内容部分原创,部分有参考大部分玄幻文都会有的设定!】 【请勿在文字作品里寻找三观!】 【请勿将文章内违法行为运用到现实!】 哥们的其他社交平台账号: LOFTER:澜声穿林海(有后缀,会经常改,所以搜了id以后认头像就行) 微博:山厌长时 网易云音乐:山厌长时(或直接搜索“路无尘”) BILIBILI:知名帅哥路无尘 有事找我就去这些平台私信我嗷! 第2章 云氏姐弟 “快看!那房檐上的是谁啊?!” “蠢货,还不是云家少族长,又在满城逮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喽!” 屋檐上飞掠过一抹淡青色的身影,疾行时的风带动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飞叶,引来地面行人的关注。 云向晖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怒气。收到家仆的消息,她那个调皮弟弟又故意吃酒不给钱,本月已是第六次。云氏家大业大,并非给不起这么几两碎银,只怪云奕故意和她这个姐姐作对,刻意赊账,便时常有掌柜派人来云府讨酒债。 循着云奕身上信物留下的气息,云向晖很快就找到了方向,从城西云府飞檐走壁到城南,最终在一处庭院前。 “果然又来这里了……”云向晖把剑一拔,吓住了上来行礼问好的侍卫,“开门!我弟弟肯定在白三府上!” 庭院驻守的侍卫与她也是老熟人了,相视一笑就放了行。走在府内,路过的婢女和小厮无不憋着笑和她问安,直到有一个板着脸的侍卫拦住了她。 “云姑娘,我家公子在温习功课,请您到前厅稍坐。” “滚你的,白三又不科考,温习个屁!白三!把我弟弟交出来!” 书房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许久后才传来一阵笑声。“让云姑娘进来吧。” 得了主子命令的侍卫这才站回门边,示意云向晖进去。 “白侑,我弟在你这里藏着吧,你次次包庇不嫌烦吗?让他滚出来吧。”云向晖把剑拍在白澈也的书桌上,怒目圆睁。 面对云向晖的威胁,白澈也不惊不怒,反而端起茶细呷一口:“白某身体不适,有劳云姑娘自己在府内搜寻。” 往常白澈也都会为了帮云奕与她斗嘴几句,今日反倒不管了,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云向晖警惕起来,目光四处巡视。忽然,她见白澈也的朝她狂眨眼。 两人自幼便在一处学习术法,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小暗号,见他如此,云向晖心下明了。 “你不说罢了,我这就回府让爹爹禁他的足,不准再与你厮混!” “欸欸欸,我的好姐姐,我回家还不行吗!可千万别禁足啊!禁足了我明日如如何赴丞相大人的约,万一丞相大人怪罪下来,咱们云家可受不起!” 一听到禁足,云奕忍不住了,忙从白澈也的书架后出来,一副讨打的嘴脸。挨一顿打也无妨,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揍的那一个;若是禁足,他还如何去找人? 王都谁人不知云家四少爷和当朝丞相北行理关系颇为要好? 绝大多数官员,不论文武,都对北行理敬而远之。此人生面相刚毅,眉眼锋芒毕露,对谁都一副要杀人的脸色,身为文官却要比武将还壮上三分;其性格比冬日封冻三尺的寒霜还要冷,平日几乎不应任何约,到哪儿都孤身一人,唯独对云奕颇为放纵,任凭他如何作妖耍闹都包容其中。 云向晖对这个借口已经免疫了,径直走上去拧住云奕的耳朵:“给我滚回家!对了,白三,明日四皇子开府宴你可去?” 白澈也合上书,起身送云向晖:“四皇子宴请哪有不去的道理?不过他请你作甚?云家无人在朝为官,小奕不过是和丞相大人走得近,他与丞相大人关系也不错……” “江湖与宗门势力也是争权中不可小觑的力量,他早就有夺嫡之心,怎会放过这些,明日便是他选择盟友的最佳机会。” 云家所立的青照宗位居宗门榜第三,是无数修行之人所向往的地方,若得了云家辅佐,四皇子的夺权路将平顺许多。 如今朝中最得势的就是四皇子,白澈也尚有父亲领着,云家夫人远在老家清州,族长云齐抱病在城外庄上休养,留云向晖和云奕在王都斡旋,他不禁担心起来。 “明日你我邻席而坐,父亲喜爱你,若是四皇子为难,他也好为你解围。” “知道了知道了。”云向晖回身向白澈也道别,手里始终没有松开云奕已经通红的耳朵,“浑小子,回去给我去祠堂罚跪一个时辰!” 在云奕的哀嚎声下,白澈也挥手道别,目送姐弟二人消失在长街尽头处才回府。 “姐,明日你真要去?” “四皇子派人送来的不是请帖,而是状令,我不得不去。”云向晖并没有在白府中那样轻松,她深知其中门道,明日送什么礼,席间说什么话都要在今日绸缪到位。四皇子虽拥着声望和部分军权,但皇帝看起来要死保与前皇后所生的太子,近日戍边的二皇子也将回朝,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选边站队成了云向晖最为苦恼的事。白家祖上与二皇子同源,算是半个皇族,且看他们如何抉择吧。 “要不然……我改道去一趟丞相府?北行叔总比你我了解,信他没错!”云奕提议。 “他与四皇子……”云向晖犹豫道。 “你且让我去一趟,明日便给你答复,如何?” 云向晖当然知道弟弟的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眼下也无更好的选择,倒遂了他的愿。云奕扭头就跑,留下云向晖孤零零一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丞相府的仆人已经对云奕随意出入各处见怪不怪了,在老嬷嬷的告知下云奕前往书房。 “北行叔不用晚膳?” 北行理头也没抬,能在丞相府不打招呼就闯进书房的也只有云奕一人。“稍后,你若饿了就去膳厅,自有人招待。” 低沉的声音冲刷了云奕一路上的忧虑。“早些在酒楼吃了些点心,还不饿。” “你啊……”北行理下午就听仆人说起云家少族长在城内抓小公子,还问他是否要助少族长一臂之力。了解云奕本性的他并不打算插手,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 在月上枝头时,北行理终于处理完今日的文书,见云奕已经睡着在一旁,低声叹了口气上去把他叫醒。 “嗯……嗯?可以用膳了吗?”云奕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北行理走出书房。廊上点了灯,过路的仆人一一向二人问好,膳厅的饭菜也用术法温着,就等他们的品尝。 “丞相府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好。” “馋了就来,我府上何时拦着你了,若是嫌麻烦,就让厨子去你那处。并非我啰嗦,你下个月中便要二十了,何时能够成熟些?”北行理愿意惯着他,不代表纷争能饶人,王都风云四起,宗门争端不断,样样都朝着尚且年幼的姐弟二人。 “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请教北行叔。”话题来到了他身上,云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讲。” “如果我身后已是不能回头的康庄大道,前方仅有独木、铁索与激流可选,我该如何?” 北行理闭目沉思,久到云奕心生不安才缓缓睁眼。 “独木腐朽,铁索锈蚀,激流亦有暗礁,为何非要以命相搏,更高处难道没有行路吗。” 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投向云奕。这个眼神他只见过寥寥数次,一是在丞相之位的争夺上,直面同僚的质问与指责;二是在比武时,作为奖品的御赐长枪横在台上。 志在必得——这是云奕对这种眼神的理解。 “今日不早了,若不打算回府就去留给你的厢房住下吧。”北行理收回目光,将碗筷码放整齐,先行离开。 第3章 风雨将至 夜里,云向晖的窗口闪过金光,下一秒,一张叠好的信纸就扎在上好的木桌上。 “啧。”不用细想,定是云奕那小子留宿丞相府,给她的信。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出自弟弟之手,上面除了报平安,还有北行理在饭桌上对云奕说过的话。阅后即焚,云向晖盖好香炉,褪去鞋袜静躺在床上,良久才令人灭了灯。 室内一片黑暗,床边点的是她平日里最爱的熏香,可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真想回宗门啊,内门弟子院中那片小湖,每日训练结束后和交好的同门在湖边烤肉煮酒,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现在大家都成年了,有各自的去向,已经许久未见了。 不过不久后就是宗门大比,师父会把他们召集回宗,届时又能重温儿时乐趣了。 脑海中幻想着师兄弟们重逢的场景,云向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昨夜睡得晚,今早起身时已经过了时辰,好在开府宴备上的礼都已先行抬去,云奕有北行理帮忙打点,无需云向晖担忧。 “阿桥,这身可会过于素净了?”穿一身浅色去开府宴多少有些不合适,云向晖便向身边的婢女寻求意见。 “是有些,小姐不妨披上那件黛色斗篷,是前些日子白三公子差人送来的蜀州新料子做的。”阿桥从小伴着云向晖,衣食住行常由她打点,见云向晖卸了白玉钗换成金的,就想到了刚取到府上的斗篷。 晚宴前还有游园,这件斗篷厚薄适中,想来正好。云向晖擦好口脂,领着阿桥和两名侍卫共同前去四皇子新府。 王府落座于皇城边,四皇子人缘颇好,府前门庭若市,挨挨挤挤停满了前来吃席的官员名流和他们的家眷。 云向晖整理好心情,正准备上前就被叫住了。白澈也在她后一步抵达,把手里暖炉给她:“天寒地冻,风一吹你的手又该生疮了。” 有白澈也和白家家主白烁元陪同,云向晖硬气了不少,迈的步子也大了些。 “我果真没挑错,这料子给了你才没负了。” 白家做的就是布料生意,白澈也的审美自然上乘。“数你嘴甜,稍后找个安静地,细说昨天的事。”云向晖拢了拢斗篷,兴许是府中池水的原因,要比外面冷上几分。 到四皇子处打个照面就可四处逛逛,二人一路遇上了不少熟识的,便结伴同行。没出几步就听见门童高声喊:“丞相到!云氏少爷到!” 四下皆停了交谈,转向门口,就连四皇子都从堂兄来到院里迎接。 北行理虽为文臣,却也习武,这点温度于自幼在边境苦寒之地历练的他来说不算太低,只在常服外多裹了一件绣有暗金纹样的玄色大氅;云奕则着浅蓝白长袍,却也是一件略显厚重的暗色斗篷,想来是北行理衣橱里的。 二人的出现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北行理素来不□□会,更别说这种几乎所有人都抱着结交的心态来的场合,云向晖也认为北行理只会派人送云奕前来。 最欣喜的莫过于四皇子,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与丞相有些交情,此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北行理选择站在他这边了?! “晚辈云向晖见过丞相。” 同四皇子打过招呼后,北行理领着云奕找过来。云奕在他面前能没大没小,她云向晖可不行,老老实实地拜见过才算。 “嗯。”北行理宽厚的手掌轻抚云奕的头顶,把人交回云向晖手里就进了主堂。 性子活泼的云奕加入了同行的队伍,气氛更加活跃了,五六人凑着走了一段路,最后留了云家姐弟和白澈也。 “北行叔的意思大概是先静观其变,他自有安排。” 现在形势尚不明了,四皇子立府在太子眼中就是在向他示威,两位皇子的争斗还算能控制得住局势,到了二皇子班师回朝之日,才是战鼓擂响的时刻。纵是久居朝堂、一人之上的北行理也不敢妄下断论,何况年轻的家族继承人们。四皇子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涉世未深才好把控,今日请来的多为鹤国已承了或不久将来要袭承家业的青年才俊。 “非亲非故,丞相的选择也不要盲目跟随,我们最好有自己的判断。”白澈也抚着下巴,思量道。他这句话引来了云奕的不快:“你说不靠谱就不靠谱啊,北行叔可好了……” 白澈也哭笑不得,这小子误会他了。“我不是说他不靠谱,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家族命运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脱离庇佑才能自己行得更远。” “我倒觉得能够跟随丞相大人,你我尚未独立,所见所识亦少,能有一引路人最好不过,大不了不陷太深,能够随时自清即可。”并非爱屋及乌,云奕自幼便由北行理带着,平日虽孩子气了些,但眼界未必比他们短浅,从云奕所结交的朋友就能看出,他有自己的见解和识人的方式。 “也是,先结束这场宴席再说吧,我看人都往厅里去,我们也过去吧。”白澈也决定按下不表,且看今夜局势如何。 “诸位能够前来,本王不胜感激,特备南境美酒、佳肴与歌舞,新府初开,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一通寒暄和客套过后,侍女呈上了食物和酒。 “确实是南境的酒,现在这么一小壶在坊间能售百十两,四皇子也真舍得。”素来好酒的云向晖一闻便知其中真假。云奕又跑到北行理身侧了,其他友人坐得远,她只能和白澈也这个不沾酒的一杯倒分享。 “丞相大人,本王敬您一杯!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为表诚意,四皇子离了主席,下到北行理案前,端着酒盏的模样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不敢当。” 北行理一如既往地话少,举了举杯就算给他这个皇子一份脸面了。 朝中有资历的大臣和有意入局的皇子公主基本选定了阵营,只有丞相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席下鼻观眼,眼观心,无人不在意北行理的反应。原以为能看到一个具体的表态,却只听得这三个字,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就没精力纠结北行理了,四皇子的问候一个个轮下去,被提到的宾客无不惶恐。云家和白家不掺朝政,离上席最远,等四皇子的试探到时已酒过三巡,远处云奕都醉倒在桌上了。 “云少族长,许久未见,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可有中意的夫家?” 还是轮到自己了……云向晖扬起微笑,起身向四皇子行礼。“回四皇子,云某年方二十余二,并无婚嫁之意,家父似有中意之人,但在下并不知晓具体,有劳皇子费心。” 云向晖身为女子,四皇子也未娶妻,心思已是表露无疑。云向晖不是傻子,不可能听不出这点浅显的意思,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哦?那改日本王上门拜访云老先生,若老先生有意,便做主为你指了婚事罢!”四皇子也不恼,半是探究半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云向晖也不能再拒绝,笑着谢了好意。 和云向晖邻座的就是白氏父子,白烁元经商时见过各式各样的,自然不怕四皇子的话术,三两句就迂回过去,却不料有好事之徒再次把云向晖拉扯到话题中心。 “传闻云老先生看中的便是你家白澈也,是真是假?”不知哪里传来一句,提起了四皇子的兴趣。 “哦?本王知晓云白两家私交甚好,云姑娘与白三公子也常常结伴同行,更是少时同窗,莫非……云老先生真要指白三公子为婿?” 云向晖下意识看向上位的云奕,可这人是真真醉到不省人事,这回换到北行理左臂上枕着,睡得正香。 “父亲从未和我提过,只让我安心,阁下莫要轻信了茶楼坊市间的传言。” “可……” “咳。” 北行理一声低咳,还有酒盏重重磕在桌案上的声音立马让还想继续追问的人噤了声。 “皇子殿下所备确为好酒,不仅醉了云少爷,连本相也有些醉了,就先告辞了。”没等皇子说话,北行理轻声叫醒云奕,一同向四皇子道别。 被北行理这么一吓,席间鸦雀无声,都在等四皇子发话。 “想必诸位都有些乏了,本王早些天将西域有名的舞姬请来府上,特为今日献舞一曲,若有不胜酒力者离席自便即可!”四皇子会意,给了他们离开的机会,又拍手唤舞姬上台。 方才挑事的人忙借机告退,云向晖也不在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舞姬实为绝色,就连云向晖都看呆了,出府时都在回味。 “路上当心。” 白澈也温润的嗓音将他思绪唤回,相互行礼道别后上了马车。 回到云府门口,就见一架高大的车轿停在门口,想必是北行理将云奕送了回来,进到前厅就见二人对坐饮茶。 “臭小子,你果真是装醉。” “我若不装醉,怎悄悄让北行叔替你解围?方才在路上,北行叔还怨我,说我要把他胳膊掐青了。哪有这么严重,铁坨似的,我手指还疼了呢……” 云奕哀怨地瞪了北行理一眼,对方的神色明显带上一分无奈。 “你既平安,我便回府了。” 有云奕在的私底下,北行理并没有自称“本相”,也免了云向晖的拜别。今晚多亏了北行理,若那人不依不饶,令皇子错点鸳鸯,她可如何是好。 第4章 二皇子回京 今日天气好,云向晖决定回宗门一趟,云奕又不知溜哪儿吃酒了,反正这么大个人,也不会让自己流离失所。 云家的功法如其姓氏,运气时飘渺如流云,宗门服饰衬得修士们好不潇洒。云向晖先是照例去练功场巡查一圈,指点了一些刚入门的弟子,这才上了山,去到师父府殿。 “徒儿云向晖,拜见师父。” 得知殿上还有不认识的师叔,云向晖先到一旁的偏殿小坐片刻得了师父的召唤才回到正殿。 “云丫头,许久不来,怕是忘了有我这个师父了吧?”卫柏落下最后一子,宣布自己的胜利,棋盘另一端的人“哈哈”一笑,自认技不如人,将棋子归盒就拂袖告辞。见这人变成一只鸟飞走,卫柏直接用术法把棋盘棋子掀进一旁的篓子里。 “来来来,把我在城里新吃到的好东西端上来给云丫头尝尝!”客人一走,卫柏哪还有刚才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一只脚踏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 “您就不能多装一会儿吗?”云向晖也放肆起来,往扶手一靠,散漫的样子和卫柏没有半分差的。 卫柏对徒儿的教育向来不拘一格,导致关门弟子中没一个能有个正形。 “确实不错。”软烂的猪蹄淋上色泽鲜润的酱汁,用筷子轻轻一拨弄就从骨头上分离。不得不说卫柏这张嘴,就没在食物上吃过亏,只要他说好吃,云向晖就没吃到过差的。 “嘿,怎么今儿个都来我这儿凑热闹了。”卫柏正想对云向晖说点什么,就感应到有人来了宗门,还是熟人。 “谁?” “你那弟弟和丞相大人,还有你几位好友,估摸着是来商量宗门大赛的事。” 云向晖三两口解决掉肘子,整理衣袍,抬头却见师父已经端起了掌门的架子,正襟危坐。 “见辽妹妹,许久不见,与我切磋两把?” 琉璃般清脆的声音自殿外响起,“见辽”是云向晖的字,亲近的友人多数直呼她名姓,只有一人爱这么唤她。 “顾师兄!” 顾苏贤多年前就出宗云游,此间也无半封书信往来,差点让宗门上下都以为他失踪了。今日归来,也是应召宗门大赛。 从前二人就有聊不完的话,数年未见,他们当即就约了时日同游皇都。 今天卫柏要定下大赛主力,便领着几人一同到训练场,见到正在比试的云奕和北行理。 北行理术法主火,又比云奕高上不少,云奕的攻击对他来说只能算玩闹。下一刻,一道火光就把人扬出了结界,在地上滚了几圈。“浮躁的气息何时能改了?”云奕撇撇嘴,自知理亏,嘟囔两句就站到北行理身侧去了。 云向晖从宗门结业到接管云家,一直勤恳钻研,和高她两阶的顾苏贤也能打个有来有回,最终险胜。顾苏贤笑叹云向晖出手还如当年那般难以捉摸,又自嘲自己疏忽了练习。就连卫柏也难得地批评了几句。 两月后的宗门大赛少不了这几位徒弟,白澈也今日没来,卫柏派人送了书信,再带上几名外院子弟,约摸能挤进前五,足够给云家一个交代了。 卫柏管理宗门和教徒弟一个德行,大赛却每每名列前茅,云氏也并无意见,随他去了。 从宗门出来,云奕做东,去了王都鼎鼎有名的食肆。不料在回府的途中碰上一队进京的人马。 “今年雪落相比往年有些早了。”云奕倒抽一口凉气,刚在里头暖了的身子被一阵寒风吹得发抖,下一秒一件厚重的斗篷就落在他头上,“多谢北行叔。” 天象司在年初已禀报圣上,今年的气候诡异,夏日飞雪降雹,初冬时而艳阳高照似盛夏般酷热难耐,时而霜结檐角。 早朝听得不少地方收成减半,疫病四起,纵是前推两朝也未出现此景。 “人间未变,这天倒是……” 街上的商贩与行人也寥寥无几,几人均没有带车马,沿着长街漫步。忽的从城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回头,一队轻甲铁骑正朝这个方向缓步而来。 “二皇子?” 云奕眼神好,排头的骏马上坐着的人分明是下月初才会回京述职的二皇子裴颂。 裴颂似乎并不急,在马上还环顾四周,民众认出了他,纷纷跪倒行礼。 “啧。”他们见皇子不得不拜,只有北行理,也没有避退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立于人群。裴颂自然认得他,便收了收缰绳。 裴颂下颌方正,眉尾上挑,双眸狭长,眼尾细而尖,打量时让人不寒而栗。云向晖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好避开两位大人物交际的锋芒。 “丞相大人怎在此处?恕本王无礼,父王还在等本王,需尽快回宫,改日亲自登门谢罪!”裴颂也没等北行理回话,马鞭一抽,骏马扬蹄,向皇城奔去。 “尽快回宫?刚才那架势可不见得有多急。”顾苏贤嗤笑。北行理的脸色看不出好坏,淡淡地说了句“走吧”就自顾往前。 许是三日前四皇子摆宴的消息传到了裴颂耳朵里,以及这些天太子准备迎娶镇疆大将军的次女为太子妃,是皇帝为他布的棋子,好让整个将军府和兵马为他所用。 不知是哪件事刺激到了裴颂,北行理在那队人马里发现了术法的痕迹,裴颂也是个修行之人,怕是违了修道,在俗世中使用了空间跨越之术。 远处皇城云烟缭绕,看得人有些恍惚,不太真切,倒应了这风云多变的朝局。 顾苏贤在王都无府邸,近日借宿在云家,自然要和云奕多聊上几句,直到三更,院里的烛火都还未熄灭。 “嗯?外头怎么这么亮?有人在街上烧什么吗?”小院在云府的边缘,两条回廊外便是大街,坐在里侧的云奕见府外的远处有冲天的火光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就算为亲人算了吉时烧东西也不该有这么大的火。 “这么亮的光,怕是有人的院子着了吧?”顾苏贤也回头,从光亮大小估摸了距离。其实细细听下来还隐约有人呼喊。 “来人!外头怎么回事?!”云奕立马唤来了小厮打听情况,等人登上墙头一看,果然是谁的府院起了火。向驻守在后门的侍卫打听了才得知,是四皇子的府邸不知怎么的着了,他们方才看见军巡铺从街角拐过去。 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有了怀疑的人选。云向晖也被府中管事叫醒,得知原因后也派了两名主水的修士前去援救。 “明日的朝堂怕是硝烟四起啊。” 二人并肩立于府门,深夜的凉意从脚底渗进骨子里。 旦日。 昨夜四皇子裴临的府邸着火一事已经被皇帝知晓,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怀疑是北行理纵的火。 “传言丞相大人昨日在长街与二皇子一见并未行礼,平日二皇子与四皇子便不对付,恰巧丞相大人为修炼之人,主火,怕是……” “放肆!北行卿贵为丞相,是皇子公主们的师长,岂有师长拜门徒的道理?朕倒是听说你们对立储一事极为不满,私下结党?”皇帝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出言不逊的侍郎立马跪下,称自己并非有意,只是把自己所见加上猜测如实陈述。 北行理常年将示好的官员拒之门外,在朝中早就引起了不满,有些被人当枪使或冲动之人不计后果地屡次针对,皇帝乐于看到臣子互相牵制,除了训斥几句,只要不把事情闹大,也少有重罚,便助长了这样的风气。 “丞相大人与儿臣平日并无交恶,万万不会做出此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裴临及时发声,有他的这句话,其他还想争论的官员也不好再说什么。 圣上震怒,军巡铺的人还没有查出真正的着火原因,只从现场看出火起于裴临的书房,不出半刻就烧到了卧房,恰巧昨夜裴临晚归了些,不然得遭了这劫。 府内丫鬟小厮都被提来审问,一时半会儿也没结果,稍作安抚后也没了后文。 “说起来,太子婚事将近,礼部准备得如何?” 礼部尚书上前几步,不疾不徐地汇报进度。皇家婚事马虎不得,庆典用物均是鹤国顶好的,镇疆大将军马厩里那几匹汗血宝马也牵到了皇家马场上养护着。 “颂儿,淳予的婚事你只需派人负责外周巡查,你常年驻守边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给你添事端了,得空了就去陪陪王妃,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儿臣遵旨。”裴颂状似恭谦地领了旨,可北行理却把他阴鸷的表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心中暗哼,准备移开目光时,裴颂起身,目光直指他。 “父王,儿臣已有正侧二妃,丞相大人比儿臣还年长几岁,父王不如给丞相大人指一门亲事,好让丞相大人平日不那么……孤苦无依。” 此话一出,朝上有不少人轻笑出声。北行理略微侧身,向后扫视一眼,那些笑声立马就消失无踪。 “北行卿,你意下如何?你躬身朝政多年,也确实未见有人伴在身侧,可有中意之人?” “有劳幽王挂念,回陛下,臣并无此意。”北行理回话时刻意看向裴颂,对方没有与他眼神对峙,耷着视线不知思量着什么。 皇帝深知北行理脾性,也听过一些特别的传闻,没有再劝。今日事务不多,他着了风寒,身子不适已有几日,就早早散了朝。 退朝后,群臣三两结对,讨论起太子的婚事。 “为何太子娶的是大将军次女,你我谁不知那姑娘病弱,太子身子骨也不健朗,不怕这东宫病气久结吗?” “长女性子刚烈,以太子的能耐,怎能制住?况且那姑娘是大将军心尖上的宝贝,太子若是……” “你几人嫌脑袋在身上太久了?”北行理从这几人身后经过,丢下一句话就快步离开。这些蠢货也不怕招惹了二皇子,嗜杀成性的裴颂保不齐会在太子大婚前做什么出格之事,若他有意掺上两本,刚才议论的几人罪行都够抄家了。 心中想着,身后就传来声音。裴颂叫住了北行理。 “丞相大人请留步,早朝上的言论莫要放在心上,这件事因本王而起,不如……” “无妨。”北行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裴颂,准备回府。 裴颂还想说些什么,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匆匆走来,拦住了北行理的脚步,正巧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皇子殿下,改日再叙,告辞。” 第5章 儿女心事 白澈也近日也未闲着,通过白家在生意上的人脉调查清了二皇子突然加入皇权之争的原因。 原本裴颂与大皇子亲密无间,皇帝立的也确为嫡长子,无奈大皇子英年早逝,皇帝身体已有衰败的迹象,不得不尽早重立太子。据白家在后宫当女官的远房亲戚所说,大皇子因十皇子的疏忽而患上无药可医的顽疾,这件事只有裴颂知道内幕,禀报圣上却落得一个“污蔑”的罪名,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下旨立先皇后所生的十皇子为新太子。 可不知怎么的,十皇子册封大典结束后也患上重病,所幸医治及时,才未因此丧命。皇上怀疑是裴颂所为,便封了个幽王,派他驻守边疆,这一去就是七载有余。此后十皇子得了皇帝所有的宠爱,其他皇子均冷落了,连公主也一并疏远了许多。 现在裴颂在边境几座城有着不小的声望,羽翼已丰,此次回京恐怕是要用军权威胁皇帝为自己翻案。 “四皇子便是单纯的觊觎皇位了?”云向晖听后猜测。 “非也。” 白澈也摇头,继续说起了所听的消息。四皇子与二人均有过节,但具体无从得知,恐怕只能从北行理口中撬出来。“你若想知道,大可以去问丞相大人。” “噫……”云向晖想到北行理那张万年不动的冰霜脸和阴晴不定的脾气,打了个冷颤。 “这不有你弟弟吗?” 二人笑作一团。炉上茶壶冒着热气,两碟果子将好送上来,他们出来得早,底下商贩才摆物件,四五衙门巡捕沿街巡查,不知哪家的馒头做得这样香甜,引得赶早的妇女们张望。 “你说,潭门之战会重现吗?” 太上皇从血雨腥风中杀上皇位,最知名的就是与他的胞弟在潭门的战役。 据史书记载,战争结束后,五天的大雨也没能冲净被血染红的土地,食腐的动物久久驻留,派去超度的僧人都累死好几名。 “杀不起来,二皇子的军队打不了平原战,他不会蠢到直面军备更齐全的王都;四皇子手里的兵起不了大事。我们还是过安稳日子,别参与朝政了吧。”白澈也自知不是这块料,和父亲母亲想尽办法远离。 “谁要与你安稳过日子,若这麻烦事找上门,我便杀回去。”云向晖最爱的就是逗白澈也。她这位发小自幼就生得好看,如今更是比高门贵女还白嫩几分,稍稍用带有歧义的话语引几分就要红了耳朵。 这回也不例外,白澈也果真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 谈笑间,他们又聊到裴临府中失火之事。大理寺查了整整一周,没有任何线索,皇帝又发了好大的火,最后还是裴临为大理寺少卿求了情,免去了罚。只不过这新修的宅邸就这么闲置了,裴临重回宫里住着。 “呦,二位好兴致。” 熟悉的嗓音在帘外响起,白澈也撩开帘子,正是顾苏贤笑得如沐春风,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介意添个杯子吗?” 今日本是云向晖与他有约,见时间还早,府上无事,就先找了白澈也来。 “见辽你可知最近小师妹在做什么?”顾苏贤一脸神秘,还特意凑近了说。 “怎么?” “她看上了尚书大人的独子,尚书大人与那公子都无意见,偏偏虞老先生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朝堂上搭着关系,尤其是现在这政局风云多变。她这些时日闹绝食,上吊,甚至以自废武功来威胁虞老先生,都被制住了。” 小师妹虞诗诺平日里温婉娴静,从不与人起争执,能为了这事破天荒地和父亲吵架,多少有些不可信。 “真的假的?你别是拿莫须有的事框我。”云向晖还是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我便是被请去老先生府上劝她的,今日你我算是游不成皇都了,未以书信告知便是想叫你一同去。”顾苏贤看起来有些苦恼。尚书家的那小子他考察过,为人正直,生得也端正,还颇有才华,与平日素爱诗情画意的小师妹般配极了。虞老先生请他上门劝说,也不知最后劝的到底是谁。 许久不见虞诗诺,云向晖也想念孩提时几人腻在一起的日子,打算走一趟。 “你不去?”顾苏贤问没有打算起身的白澈也。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们去罢。”白澈也看向顾苏贤架在云向晖肩膀上的手肘,仅仅一瞥,又挪向别处。 顾苏贤懒得同他多说,眼看约定的时辰要到了,领着云向晖轻车熟路地翻上了屋顶。两道白色身影在人群的视线里一晃而过,闲聊太久,不得不用些轻功飞檐走壁,好在王都修士颇多,普通人平时也见怪不怪了。 刚抵达虞家就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后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老先生这是做什么!”顾苏贤灵气结盾,云向晖冲上去施展疗愈术。 虞诗诺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衣服上都是血色。虞老先生显然气的不轻,差下人把女儿带回房间才来招呼二人。 “云家丫头,你来的正好!看看她像什么话!那小子大她多少岁!她怎能!”虞老先生一句话咳三咳,顾苏贤怕他撅过去,赶忙搀扶着坐上椅子。 云向晖了解一番才知道,那尚书家的独子竟已四十有余,并非虞老先生介意和朝廷官员搭上边,而是担心自己的女儿给老男人迷了心窍,被玩腻了再丢弃。 “伯父,修行之人动辄数百岁,还有与灵兽化的人成婚的呢?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怕那皇城内风云诡谲,连累虞家。尚书领着闲职,朝中不站队,其子一心向修炼,倒不如等等看?” 顾苏贤在长辈们面前素有稳重的名声,见他不偏帮自己,虞老先生面上有些不满,遂把目光转到云向晖身上。 “我就怕那人心术不正,毕竟长我女儿那么多岁,唉!云丫头,你说,你要是想嫁一位长你二十岁的男人,云家会同意吗?”见顾苏贤也向着虞诗诺,虞老先生立马把问题抛给了云向晖。 “啊?他们当然没意见啊,就算小奕与一位大他几十岁的男人成婚也不会有意见,人各有命,一辈子终归是自己的一辈子,他人再如何插手,最后的结果都要自己承担。”云向晖坦然一笑,“不瞒您说,小时候北行丞相来府中做客就常听小奕说以后要嫁给他,不管这是玩笑或是他真心所愿,若是事成,后果都该由他一人承担。” 虞老先生颇为传统,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年龄这一关。云向晖这么一说,他倒想起了云家家风豪放,云家父母岁数也差的大,厮守至今也不见云父纳妾,二人偶有争吵,却也和睦。 “唉……” “我明白,为人父母,必然对子女爱之深责之切,处处往好了想,可最重要的不是子女的喜欢吗?虞家暗卫搜寻能力为王都最佳,纵是宫里都比不上,您大可以去查查这尚书家的独子。”顾苏贤为虞老先生添上茶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云向晖趁这机会又劝了几句,可算是说动了虞老先生先去探一探那公子的作风。 从虞家出来,顾苏贤问起了云奕。 “你说你弟弟曾想嫁与北行叔?我可听说前几日朝堂上二皇子和陛下想为丞相指婚,丞相可是拒绝了的。” “丞相大人并非池中鱼,将来是要飞升上界的,凡界能配得上的修行之人能有几个?二皇子有意针对,拒绝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小奕,四岁孩童的胡言你也当真?” “我看未必,小奕从小到大都黏着北行叔,王都也有传闻。若他真有这心思,北行叔无心儿女情长,最好让他早早脱身。” 顾苏贤表情严肃啊,不像在玩笑。云向晖也敛了笑意,思索后也认同了他的说法,决定回府后找弟弟聊聊这件事。 云家可以不在乎儿女喜欢何人,但受情伤在云家可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第6章 也算是见家长? 传闻,当今圣上登基那年获得一块墨色的石头,经宝器匠们鉴定是仙界遗物,对皇帝好一顿奉承,让根本不适合修行的皇帝开始修炼。修行是凡人逆天而为,若没有机缘与命数,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伤身也伤神,结果就这样落下了病根,年事一高就三两天地卧病在床,皇帝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将当初的宝器司以雷霆手段整治了,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 就在昨日下午,存放这块奇石的殿宇突然受了一道天雷,晴日下火海蔓延到了其他宫殿。说来也怪,原本只要用清水即可扑灭,可那石头异光不断,火焰也变幻成其他颜色,水属修士都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熄灭。 “不会又有人把这件事推到丞相身上了吧?”卫柏作为修行者中有名的宝器匠被皇帝请去查验,但结果一无所获。 “这倒没有,这种事还敢乱开腔,命不要了?”整个朝堂气氛压抑,卫柏不知偷偷擦了多少次汗,熬到下朝立马跑了个无影无踪,回宗门避难了,“不说了不说了,小云啊,你现在多少段了?” 修行分五阶,一为始,五为终,而每阶有百段,过百则迈入下一阶。五阶百段者羽化登仙,位列仙班。 修行者这一生的年岁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增加。曾有仙人指点,这高于常人的年岁会在修行者每升二十段并度过雷劫时给予。至于有多少,天庭有命官考察管理,因人而异,天赋与品行皆高者则高,反之则低。 “二阶三十段,放心吧师父,宗门大会不会给您丢脸的!”云向晖平日修炼刻苦,相同岁数的修行者普遍低她十多段。 “为师教导有方啊!”卫柏哪还有在宗门广场上战战兢兢,步履匆匆的怂样,大剌剌把腿往扶手上一架,扯了个软垫压在脑后。 云向晖懒得和他多说,问了几句要紧的话就离开了主殿,趁大赛还未开始赶紧学习几本功法。也不知云奕会不会参赛,要不要给他挑几本呢……宗门功法存于地底,光照仅靠每层书架上镶嵌的晶石。云向晖找功法过于专注,丝毫没注意到左侧有个人影,恰好手里拿着一本合适的,打算边走边看,一转身就撞上了人。 “呀!” “是我。”低沉的男声回荡在藏书室,被撞的人手里亮起一团金色的火焰。 “见过丞相大人。” “这不是朝堂,不必多礼。” 北行理似乎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云向晖小退一步,看起一旁的书架。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忙回头问北行理:“小弟近日是否都宿在丞相府?” “是。宗门大赛他会参加,今日我来是为他挑选功法。”北行理的注意力依旧专注于一排排的书卷。 高阶修士对低阶和普通人有着天然的威压,更何况北行理已是四阶五十多段,给云向晖带来的压迫感极强。不管是现在还是其他任何时候北行理都不曾收敛这威压,他觉得这能为他无声的拒绝掉大部分不必要的交谈和邀约。 也不知道云奕怎么受得住,还敢丞相大人面前没大没小。云向晖心里嘀咕,面上还是恭敬地道别。 等到走出宗门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她忘了让北行理告诉云奕回家一趟了! 卫柏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是云向晖,另一个是他第一位徒弟——文述。 文述近身与远程都极强,还精通变化之术,为宗门夺下两冠后向卫柏请辞,据宗门探子回报,他常常变成他人或动物游走在这片大陆。除去常被人诟病的娇气,受一点轻伤就要哭天喊地,还有打扮偏女相,几乎没有缺点。娇气这一点也早在多年前便查明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让他对痛感比常人敏感数倍。 这位奇人此时正与白澈也对坐,指间拈着一枝从院里折来的早梅。 “师弟,并非师兄不帮你,只是我这修为,以徒弟的身份参加未免太欺负人了。上场了还不叫人用唾沫淹死,师兄还是要这名声的。”文述举起花枝,仰头欣赏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的花瓣。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摇头笑着拒绝了。 “那师兄此次回宗,是要争这小长老之位?”白澈也转念一想。 “聪明人。”文述赞许的点头。 四阶刚过一段,刚好踩在小长老一位的门槛上。“那师兄想挑战哪一位?” 除去两位宗主,三位副宗主是云家亲定,除去五年一次的挑战机会和无大过错不换,其余八位大小长老皆可被随时挑战,胜者上,败者退。 宗主都在五阶八十段之上,副宗主们也有五阶六十段,过了五阶二十段,凡相差七段以上,每一段的实力差距都不小,自然不会有人不自量力去“找死”。 大长老们五阶三十阶以下,四阶八十段以上皆有,也少有人尝试。到了这小长老,更替最为频繁。文述越阶挑战能力不错,动这个心思也正常。 “还没想好,不急,等这风雨歇了再考虑也不迟,怎能因为这个而错过好戏呢?”文述所指,白澈也清楚得很,怕隔墙有耳,他还是及时止住了话口。 “不必慌张,我设了屏障。师弟看来想隔岸观火喽?”文述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他爱极了白家对茶的品味。 “这不是我等能参与的,只盼白家能不陷入泥潭的同时,云家也一切安好,向晖不是个安分的,更何况小奕和丞相大人关系密切。” 文述没有接话,他把视线放在了院内两棵纠缠着的野草,风一次次地吹过,都没能分开它们,直到一只雀儿低掠,爪子触碰到了纠结在一块儿的地方。 又一阵风,两根野草终于分开。 云奕在街上收到北行理手下送来的功法,上面还附了一张字条,让他好好温习,用完晚膳要检查。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收回正要踏向擂台的脚步,转而回丞相府。 才迈入府门半步,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通常婢女和小厮都会和他打趣几句,今天怎么个个安静如鸡?难不成来了什么大人物? 边猜测边往里走,遇到的人都没了以往的热情,而是恭敬地正规拜礼。云奕试探着往主厅探头: 坏了!真来了大人物! 还是个他不大愿意见到的大人物! “鬼鬼祟祟做什么?”厅内的人声音中透露着不容他拒绝的威严。 云奕硬着头皮从门后出来,僵硬地行了个礼。 “云家云奕,见过北行爷爷……”仅仅行了个礼,云奕的额头上就冒出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侧滑落。 “是你?”在主位上坐着的人看到是云奕,有些意外。 让云奕如此惧怕的是北行理的父亲:北行秋阳。父子俩的眉眼和气质极为相似,北行秋阳的压迫感还更胜一筹,他不怕北行理,不代表不怕北行秋阳!每每在有他的场合,云奕都要想尽办法躲开,而今天他哪里都躲不了。 “吾儿没有亏待你吧?” “没有没有,北行叔……啊不,丞相大人待客颇为热情。” “嗯。”北行秋阳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起身,路过云奕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只是这力度稍微有些大了,险些把人拍矮几公分,“他既过得好,我便没什么担忧了,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是,恭送……” “不必了。” 目送北行秋阳离开,云奕长舒一口气,脱力般倒在椅子上。府中下人也解脱似的,熟悉的几个跑来和云奕说这一下午有多可怕,。 虽然北行秋阳说不要告诉北行理,到晚膳时云奕还是和北行理提了这件事,并说了当时的场景在他看来有多恐怖。 北行理难得地面露笑意,开口道:“父亲是喜爱你的,不必如此紧张。” “不不不,我不信,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北行叔你不懂!”云奕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他可不信,北行秋阳看他的眼神他说不上来,总之十分吓人。 “那下次父亲来,我提前派人在你进府前就告知你,好让你躲起来,如何?”云奕的反应彻底逗笑了北行理。 “好嘞,先谢谢北行叔了!对了北行叔,宗门大赛你会来看吗?” “未必。”北行理看着云奕眼里的期盼,虽不想让他失望,但不得不实话实说。 “好吧,那你有空了要来验收一下成果哦!”云奕也懂事,他明白北行理在这种时刻于朝堂的紧要性。 第7章 走狗屎运了? 太子疯了? 并非神志尽失、癫狂疯魔,而是他清晨在宫中大喊自己得了仙人的传承。只要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士,都知太子和皇帝一样都不是修行的料,天材地宝堆出二阶六十段修为,证道的雷劫一次都没有,可见这修为有少水分,怎能得仙人的传承? 可流言停止在卫柏和云向晖被召进宫。 在卫柏越来越凝重的表情里,皇帝的心也悬起。 “太子殿下这身功力不假,但来路不明,且在下看太子脉门,以殿下现在三阶十六段的实力是要经历雷劫的。”太子并非不能修行,而是修为一直低下,仅能让朽木开出一无是处的小花,这雷劫若是没有同属的高阶修士护着,怕是要身陨其中。且护法的人修为不能高出太多,十段上二十段下为最佳。 “要保住殿下,还请陛下速速寻人。太子殿下也务必多加小心,每日调息运功不可少,未知源头的修为极其不稳……” “多嘴!这天上的神仙都来助我!我有何惧?!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仰天大笑,侧躺在镶金饰银的长椅上,身侧是丰满妖娆的美人伺候。 皇帝一贯纵容太子,即便他对三大宗之一的宗主无礼也没有严加训斥。卫柏不是在意这些的人,退出殿门后,在廊下叮嘱皇帝最好是杀一个木灵,修为越高越好,取其精元,在雷劫时让太子吸收,以保证真正的万无一失。 “好,卫宗主有心了,若能顺利度过雷劫,朕重重有赏!”皇帝点头,当即下令寻人找到合适的修士,前往神山猎杀木灵。 皇帝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超乎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为了体现皇家的恩泽,请来的所有修士都留在了宫中用午膳。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寻了十名三阶三十段的修士外,还请来了北行理。 为了给太子渡雷劫不惜以皇权之威让丞相为其猎灵,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在有意折辱北行理,难不成真怀疑宫中大火是丞相放的? 天子当前没人敢表露不满,出了宫门都各自寻了个私密处议论。 “小云啊,你父亲准备将族长之位传于你,这些天你便把试炼完成了吧。”卫柏领着云向晖回了宗门,站在镇宗之宝、也是云家信物前,“去吧,看看流明鼎会给你什么样的任务。” 少族长在接任前都要通过家族信物的指引,完成考验即可承接族长之位。现族长,也就是云向晖之父云齐当年的考验是前往最适合鳞光蟒栖息修炼的天鸢山,那里的鳞光蟒修为比别的地方都高,相当于人类修士的三阶六十段。当时云齐才刚升至三阶五十段,超过三阶四十一段后,每一小段的差距都不容小觑,云齐回来时就剩一口气了,几乎是被族中十几名长老从阎王殿里抢回来一条命。 流明鼎布满岁月痕迹的鼎身隐隐散发出灵气,指引着云向晖上前。云向晖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传承父亲早就想让她完成,为了避开朝堂风波,现在接了倒也合适。 清透的灵力缓缓通过手掌渡进流明鼎将其激活,发出温和的光芒,古符文在空中浮现。 “快看!是少族长!她要接受传承考核了!” 除去接受考验,流明鼎也用于知会弟子集合,宗门里好奇的弟子们都聚了过来,自觉地在云向晖十步开外围成一圈,无一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少族长。 光芒愈亮,几乎把人吞没,年长一些、见过其他人领取考验的弟子用心音术法为年轻的弟子讲述着考验的类型,以及流明鼎给予的奖励。新弟子们懵懂地盯着久久不散的光,希望云向晖能赶紧跟他们分享考验的内容。 就在时间久到让人以为出意外时,云向晖缓缓睁眼,用更强盛的灵力拍击流明鼎。 流明鼎并非寻常宗门所拥有的陨落后的神仙所化的神器,而是由云家飞升上界的祖辈亲手锤炼而成。先祖如今在上界身居要职,近日分散在流明鼎上的神识弱了不少,许是遇到了重要的事,无心关注凡界太多,按理说对本家子弟不会那么严苛。 此时流明鼎发出一声嗡鸣,神识组成一行字:天鸢山存活半月。 围观的弟子们哗然。 天鸢山是属于三阶以上强者们的地盘,除去高阶灵兽,还有前去猎灵的修士。遇上宗门大家的还好,若遇上一些罔顾人命的散修,云向晖可能会成为猎杀对象。 “莫慌,流明鼎没说不能带同伴,我为你挑几人同行吧。” 卫柏三百多岁里见多了流明鼎给出的试炼,云向晖的并不算太为难人。一发法术烟火窜上天空,青照宗弟子见者则前往大殿。 等弟子们集结完毕,卫柏站在殿门前,高声宣布云氏少族长承族长之位的试炼正式开始。 “顾苏贤,白澈也,苏侠,魏修,云奕呢?还在丞相府?让他和你一起,二十岁了也该见见大场面。”卫柏没有全部选择高阶修士,只有苏侠一人三阶以上,其余的阶段都和云向晖差不多。他在重大事件上绝对不溺爱徒弟,此行他要培养徒弟们的配合能力,宗门大赛和将来都要靠这几人。 云向晖在宗里一向受到爱戴,卫柏一走,外门徒弟都叽叽喳喳地跑过来给她塞各式各样的丹药、储物袋储物镯和趁手的武器。象征性地收了一些药物,她笑着谢过了这些兄弟姐妹。 “听闻天鸢山的龙肉最好吃,到时候扛几头回来啊!”见云向晖没什么紧张的神色,大伙儿打打闹闹也就散了。 “师妹,可算是轮到你了,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了吗?”苏侠是卫柏的四徒弟,这两年回家镇守家族信物,近期才有人接替她,让她能回宗门。 “你我姐妹搭档多少回了,有师姐在,我可就不用担心啦~”云向晖亲昵地搂住苏侠的手臂。 魏修作为外门弟子,由六位大长老之一带领,和内门弟子不熟,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好在顾苏贤是个没架子自来熟的,白澈也是待人出了名的温和,二人的友善让他稍微没那么局促。 在丞相府里看书的云奕收到了传信,北行理一路送他到宗门。小跑着过去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包子。 “姐,你们尝尝,南陵阁的,可难买了,多亏北行叔,不然我还得等一个月才能吃到呢!”北行理交代了云向晖几句,又给了云奕一块玉,告诉他有危险就捏碎它。 “吃吃吃!你把吃的劲用到修炼上该多好!修为不低,功法会的没几本!”等北行理走远,云向晖立马拧过云奕的耳朵,咬牙切齿道。 “哎呀姐!我这几日在北行叔那儿学了不少,你放过我吧!这个……这个包子都给你!!”云奕龇牙咧嘴地递上用油纸包好的包子讨好姐姐。 铁面无私的云向晖没有受到诱惑,依旧捏着云奕,把他丢进宗门后山闭关两日,去天鸢山那日再将他放出来。 送完云奕的北行理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忽然,马车停了,侍从禀报是二皇子的人拦住了他们。两旁的百姓认出是皇家和丞相府的车驾,纷纷躲进店铺或巷中,生怕冲撞了贵人。 城中道路宽敞,可供三辆马车并排通过,可二皇子的马车直直堵在正前方,丞相府的车夫后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摆明了要见北行理。 听见裴颂问礼,北行理才下了马车,站在裴颂的对面,二人都在等对方开口,最后还是裴颂先沉不住气。“云家小子回宗都需要丞相大人亲自去送吗,好大的面子。” “小奕自幼在我府上长大,他称我一声“叔叔”,送一送也无妨。”北行理藏在袖中的右手紧了紧,面色不虞。 云奕由北行理管教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裴颂不是好八卦之人,这个时候提到云奕无非是质问北行理为何有空送一个毛头小子回宗,却不理会他的邀约。 “你我都在边关苦地待过,应有许多话可说,丞相大人可否赏个脸?”裴颂依旧不放弃,还想请北行理一聚。 “皇子殿下说笑了,本相乃文臣,不通带兵打仗的门道。”北行理不愿与他纠缠,转身欲走,却被一句话给拦住。 “丞相至今未娶,身边也没有个体己人,本王的妹妹至今待字闺中,称非丞相不嫁,不如……” “太子殿下婚期将近,二皇子的事忙完了?”竟又是这些荒唐的话……北行理没有再给裴颂面子,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从另一侧离开了。 裴颂也不恼,在原地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青照宗山门,轻笑一声。 第8章 狼群 知道女儿决定接受传承试炼的云齐从城外庄上来到宗门亲自送行,他身侧的是连夜从清州赶来的族长夫人容越明,身后还站着二少爷云琰。 “你大哥在闭关,就我们几人来送你。” 云齐递上一些饱腹丹药,寻不到食物时可应急。容越明没有云齐那焦急的脸色,走上前塞了一大叠爆破的符纸。 “别给我丧着脸,我的女儿怎可能过不了这么个小小的考核?女儿,这些你拿着用,若是看中了天鸢山的灵石尽管炸!” 云向晖哭笑不得地接下了这一堆东西,走向伙伴们,与父母兄长和宗门的众人道别。 “你说,身边和向晖同岁的女儿家都择了夫婿,我们女儿什么时候能成亲呢?”云齐捋捋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心里掂量着熟悉的青年中有哪些家中能够与云家门当户对。 “你这就想把我女儿卖出去了?!”容越明听了这话立马暴怒了,“这事轮不到你做主!我要让晖儿自己选。” 云齐惧内不是秘密,在场其他人也见怪不怪,这说的是云家家事,他们也都散去了。 “你觉得白家那小子如何?”云齐指了指还没走远的一行人,白澈也和云向晖不知聊了什么,笑得正欢。 “不像是能成大事的。”容越明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而看向行姿散漫的顾苏贤,“那个小子反而能入我眼。” 一直争不过夫人的云齐也十分有眼力见地没有多说,他想趁容越明来一趟王都可不能因为这事生气,数月未见的思念与爱恋是任何事都不能打搅的。 与此同时,皇宫里太子带着一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和他并位的是北行理,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行动不应惊动北行理,现在到处都在传皇帝即将让太子继位才如此大动干戈。也不知二皇子和四皇子知道后作何感想。 “丞相大人,难为您陪孤走一趟了。”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骄纵、小人得志和愚蠢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北行理面不改色,低低“嗯”了一声,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太子一个。 被轻待的太子不满地皱眉,却做不了什么。北行理是一人之下的鹤国丞相,高阶修士,在边疆立下过赫赫战功,子民们都拥戴的英雄,更别提还有已经登仙的父母。若是他即位,北行理会是一个极难处理的存在。 队伍行进速度极快,神山也离皇宫不远,为了防止雷劫突至伤到太子,北行理和两名阶段较高的留在原地安营扎寨。储物囊能将扎好的大帐完整地收进去,现下只要释放出来就好。 前两日才落了大雪,树梢上都挂了白,在这种天气要找到木灵简直难上加难。裴淳予见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了才从轿子上起身,手里还捏着一串葡萄。 北行理微不可察地皱眉,这种纨绔他一向看不起,圣命难违,他不得不从罢了。负责近身照顾太子的除了两名修士、一些侍卫,还有几个宫女太监,现在大部分人都出去寻找木灵,北行理拒绝了一同享乐,在不远处找了个背风处修炼。 “丞相大人,不如一把火烧了这里,逼那木灵现身,咱们也好早交差?” “神山守护鹤国世世代代,纵火焚山是对神明的大不敬,身为太子怎能有此想法?”北行理沉声道。 神山的树木受到灵气的滋养,遮天蔽日的神树冬季也不落叶,枯的都是普通的植被,有神树这层天然的保护,雪几乎没有落在枯叶上,烧一把火极有可能殃及整座山。 太子受了训,面露不快也只能按北行理的计划去安排人手分头行动,五人一队,以传音笛为讯号。 神山精怪多,灵气异常浓郁,对于高阶修士来说是极好的,裴淳予现在的阶段能够支撑他吸收这里的灵气,可他毫不在意,只等送上门的木灵。 就在这群人吃喝的吃喝,修炼的修炼时,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惊动了裴淳予。 “什么?!是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寻找低吼声的来源,侍卫也跟着警觉起来。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发出声响的生物——狼群。 受灵气影响,神山的野兽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强大,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这群本该在温暖地带活跃的狼,为首的还用嚎叫吸引更多的同伴。 林间禽鸟四散,包围的狼越来越多,裴淳予理所当然地躲在了侍卫身后,可侍卫的功力并不能保证让他们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 “丞相……丞相!” 见北行理依旧保持着修炼状态,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让那两名修士帮忙,裴淳予有些恼火,只要北行理出手,别说狼群,来更高阶的野兽都能全身而退。 “该死……给我上!”裴淳予令下,侍卫们挥舞着武器就冲上前与狼群厮杀。 前面在血战,已经有人负伤倒下,被一拥而上的狼撕咬,当场丧命,更偶尔有一两只聪明的知道裴淳予是这群人的头头,便钻空子想来杀他。裴淳予根本没有动手的打算,随便扯来侍女和太监挡下,狼群见了血便先放弃攻击他,转而低头啃噬骨肉。 惨绝人寰的叫喊声和术法声交杂,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裴淳予一下子瘫倒在地,颤抖着手指向北行理。 “丞相!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置孤的生死于不顾!大……大胆!!” 尽管裴淳予涕泗横流、衣冠散乱,天家太子的风仪尽失,北行理依旧没有出手的打算。侍卫已然落入下风,闲下来的狼向裴淳予靠近,它们也知道谁是真正的高手,在攻击之余一直观察打坐运功之人,见其久久没有动静,便对裴淳予发起了真正的进攻。 “啊啊啊!!” 沙哑的惨叫声和火焰掠空的声音重叠,北行理终是看不下去了,仅挥手轻轻一击就打退了五六只狼,其余的狼见状,朝它们的首领看去。 头狼有些不甘心,付低前身,龇牙咧嘴地呜咽着,又爪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土地。 北行理敛了功法,步调稳健地站到裴淳予前方,手中凝了一个鲜红光球,又捏碎。强者的精神力震荡瞬间就退开了狼群,没有狼去管死伤的同类,都夹着尾巴蹿进了树林。头狼“嗷”了一声也飞速跑走,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北行理一眼。 侍卫们互相搀扶着起身,从储物袋里摸出疗愈丹药服用。 北行理走到营帐里,从一堆果子中扒出几个模样明显特殊的握在手中。 “这种东西能吸引兽群,你为何要带?我记得陛下吩咐过,不许带任何灵果,今日之事责任在你。” 裴淳予嗫嚅着不知想反驳什么,被北行理的下一句话堵住了。 “身为太子,拥有一身修为却龟缩在后,不禁让本相怀疑你是否有能力承这皇位。” 朝堂对圣上立的储君不满,众臣顶多是关起门来议论,敢且能在太子面前质疑的只有北行理一人。裴淳予从小就怕北行理,即便在宫中被皇帝独宠了这么些年,无法无天惯了的他,骨子里那份恐惧此时还是占了上风,只敢暗自生气,表面一副恭顺谦逊的样子。 “此次出猎本就是……” 北行理侧身睨一眼,裴淳予立马噤了声,反驳的话连带心里那点不服气全都咽进了肚子里。狼的血腥味会引来其他灵兽,必须重新找一个地方扎营,负责护卫的人手已经损失了一半,相比刚来的时候,裴淳予明显紧张了许多。 冬日积雪少的地方不多,等再次寻到适合扎营的位置时天色已晚,马匹在深浅不一的雪地中行走了这么久,早就累得喘粗气。 有北行理的监督,裴淳予不敢再寻欢作乐,营帐一扎好就遣散了侍卫和宫人,自己钻进去运功修炼。 第9章 途遇鬼修 天鸢山的温度极低,即使有上好的御寒衣物和恒温宝器也不能阻挡寒气入体。云向晖几人只能一边行动一边运气,防止经脉静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活水的背风处,厚羊绒做的营帐立马支了起来,内里还点起了火盆。魏修手脚麻利地砍了一大把适合做柴火的树枝;苏侠从一个草窝里抓了野味;顾苏贤在周边布下只有青照宗弟子才会使用的陷阱来防野兽,为了防止其他修士误触,他在更远处设了屏障。 存活不假,求奇遇也重要。除去考验本身,他们还应在此次出行中利用天鸢山中浓郁的灵气辅以修行,天鸢山有许多前朝地宫,久远一些的甚至能追溯到数十万年前,其中秘宝、功法、灵元不在少数。 如北行理那把令世间绝大多数修士眼馋的秦炀剑,便是他成人考验时在一座地宫中找到的宝石锻打而成。 白澈也烤热了果子递给云向晖,他放出去的灵识把周边的环境探寻了一番,他们进山的方向貌似有一座地宫,好几处山石都有些不同寻常,无奈他灵识术学艺不精,无法探查更多。 云向晖瞄了眼后面躺着的云奕,抬脚就踹,云奕反应快,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看看是不是有地宫,什么事都不干就在这里睡觉。” 有了姐姐的命令,云奕被迫起身,散出自身灵识到周边各处,从山壁到地下几尺,全都探寻了一遍。 “那几处应该是前人打斗留下的余息,倒是南面的河似乎有些异样。” 检查防御的顾苏贤返回营帐,此行所有人围在一块儿,宗门内一同成长的大家总爱回忆往昔,从入宗拜师到宗门大考,闲暇修炼或出宗游历……云向晖还记得白澈也小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总是跟在她这个族长之女身后,就连向各位师兄师姐介绍自己都是她代劳的。如今白澈也已然是宗门中受人景仰的师兄了,能够与云向晖并肩而立,有什么重大场合都是由他们伴随宗主一同出席。 魏修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说内门弟子的生活,他的天赋不算上佳,进不了内门,更别说由宗主教习,今天的位置也是他拼了命才挣来的。资源上青照宗作为鹤国三大宗之一,哪怕是外门都要比别的宗好,卫柏对徒弟门的悉心教导更是全宗们都看得到的,很多事即便从小听到大,现在的他还是会羡慕。 “听说魏师弟最近得了谭长老的嘉奖,修为上又有精进,看看这次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东西,让你更进一步。”白澈也看魏修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找了个话题把他也带了进来,苏侠和他同阶,又谈起了现阶段修习的心法和突破瓶颈。 交流过后魏修也不再拘谨,主动询问修行技巧和功法。 云向晖和他不是同一门路,提供不了什么指导,就坐到火盆边上看那些栗子和肉,想未来自己接替父亲族长一位后的生活。 会很忙吧?会管不好这么大一个家族和宗门吗?会为了宗族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婚吗?她还想多自由几年呢,若是有机缘能成仙就更好了,听说仙界比下界大上数千倍,有各种各样的秘境,还有哪怕被称作天下第一洲的海域天渊更美的景色。 “向晖,肉好了吗?”白澈也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唤回。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要帮忙看火,低头一看,烤着的这一面差点糊了。 “没呢没呢,哎呦我走神了……”云向晖尴尬地摸摸鼻子。 白澈也本就是见她分神才出言打断,怕她无聊就干脆坐到她身边,讲起了上一届她因要为外祖母守灵而错过的宗门大比。这次的宗门大比又许多新修士加入,据说位列第一的月心宗还有一位真正得到了仙人传承的修士参赛。 “师父怎么就不在意这个呢,明明我们宗门大赛成绩能更好。”云向晖想不明白,卫柏每次派出的弟子实力都不如同量级的宗门,幸好弟子都争气。 “宗门大比的目的是锻炼弟子。”白澈也掰了块地薯给云向晖,“你想打三阶?回去我就和师父说。” 云向晖笑着捶了他几下,同阶之内差距较大能有转机,跨阶则要有法宝秘学。聊到此处,白澈也看了眼云向晖的佩剑,又把自己的广越琴从识海中取了出来。 “你的零泽剑还差两枚宝石,师父和云伯父没为你选中?”白烁元早就为儿子觅得镶嵌用的宝石灵玉,就连云奕的岚风镯都在北行理的帮助下早早地契约了合适的灵玉。 云向晖颇为苦恼地抚摸着剑身上两个空缺的契孔,零泽剑是母亲传承给她的,上面原本有宝石,却在十多年前云家内乱的时候被人用取魂刀撬下窃走,至今下落不明。 晚饭后,听着风雪声众人都有些困了,没说几句话就各自回了营帐。 云向晖还在为自己佩剑的事担忧,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才躺下。旁边的苏侠已经熟睡,她拢了拢锦被也准备闭眼。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划破了乌云下的黑夜,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又有一道诡异的灵力扫过他们所在的地方,帐内火盆燃着的火焰瞬间变成诡异的黑绿色。 “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在雷鸣后醒了过来,唤出各自的法器站在营帐外的平地上。 “有鬼修在渡劫,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平日最爱翻阅奇书的云奕一眼就发现了端倪,又用灵识术摸清了鬼修所在的位置。 鬼修是利用亡魂来修行的人,只要是生灵,死后都能成为它们的“养料”。这不是什么被世俗所禁的修行之法,但世人多惧怕亡魂,连带着这种修行之道也不待见。不过世俗的孤立倒真是空穴来风,既要用亡魂滋养,普通人家多不接受将亲友的魂灵交给他人,灵兽灵植死亡的地点太过分散和不可预料,要跟上同龄人的修炼进程就必须主动杀生。自潭门之战后就再也没有大规模的死亡,世道太平,要获得大量可用的亡魂就要杀人,因此就有符修与阵修的修士专门创造出防止鬼修近身入户的术法,鬼修们没了办法,就基本转变了修行的方式。 近百年鬼修的修士锐减,众多宗门中凑一凑也才不足二十人,今日碰到的不知是宗门人士还是散修。 众人将营帐收进储物囊中,捏了个隐身的术法向雷电减弱的方向跑去。 “不对啊,这雷怎么像冲着我们来的一样?”顾苏贤扭头一看,天雷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隐隐有增强。 “师兄你这种时候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啊!”云向晖哆嗦着朝他喊道。虽嘴上这么说,可她切实也察觉到天雷在跟着他们。 苏侠咬咬牙,唤出自己的法杖,金色的光芒立马吞噬了他们,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一棵参天古树下。 “这是哪儿?” “我也不知道,空间术法我才刚学数月……” 众人在穿梭后都晕头转向,腹中翻江倒海,没坚持两秒就各自扶了树身或石头,把不久前吃下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此处雷声微不可闻,只能远远看见云层中的闪光。此人雷劫声势浩大,若是在三阶六十段以下,晋升后所需的灵力纳取必定也是吞山噬海般;若是在这阶段以上,纳取变释放,那种威压也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究竟是什么人,会选在天鸢山渡劫,来这里的修士不少,他不怕伤及无辜吗?” “并非我瞧不起,只是鬼修多为心思歹毒之人。不行,我们不够强大,无法彻底掩盖自己的气息,需要赶紧找到地宫,那里能够隔绝他人的灵识追踪。”顾苏贤主修防御,在苏侠的帮助下暂时撑起一个短时间内无法被任何人发现的法阵,他的灵海不够广,用不了多久就不能继续释放。 “师姐,再试试?”云奕的灵识术已经找到了一处地宫,他看向苏侠,希望自己能和师姐配合,将传送地点落在那处地宫附近。 苏侠点头,再度取出法杖,集中所有的灵力追寻云奕的灵识。 “哎呦——” “呃啊!” 又是光芒闪过,众人被甩在一块巨石上面。 苏侠作为施法者能够身影稳固,可其他人在这种不熟练的术法中全都没能“幸免于难”,顾苏贤作为肉身比其他法修强硬的御法者倒还好,云奕只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云向晖摔了个七荤八素,在白澈也和顾苏贤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魏修?” “我还好,有劳师姐记挂……”魏修同为御法者,在落地前给自己开了个护盾,少受了许多冲击。 “这里便是地宫入口了?”云向晖回头看向刚才撞上的石头。上面雕刻的字迹与纹样早已模糊不清,右侧一个塌了半边的石洞洞口处笼罩着淡淡的光晕。 “不错,本有更远的地宫,但我和苏师姐无法将我们送去那儿,只能冒险来这里了。” 云奕不提,他们还没从刚才的晕眩中彻底清醒,这里比第一次空间传送的地方离雷劫落下处要近许多,现在雷声又有渐强之势。他们别无选择,相互看了看,迈过了那扇灵门。 第10章 地宫 分布在凡界的大小地宫实际上都是一个单独的空间,分为先人陨落后残息形成或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早早准备好的陵墓,和千万年自然形成的洞天福地。 根据进洞后石碑上碑文的记载,这处地宫是属于一位名叫“杞现”的小仙,千年前他以身化堤,为人界挡下天罚洪水。 “人界修士五阶百段受雷劫得以成仙,陨落后回归凡界,化为一方宝地造福后人……扰了仙人长眠,望仙人海涵。”云向晖领着众人面向洞口恭敬地拜了三拜。 “这里还算大,但我感受到了其他修士的气息,不过修为不高,与我们差不了多少。”云奕从储物囊中取出北行理交给他的玉佩,贴身放着。上面有北行理施加的气息和威压,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 经过刚才的逃亡,众人紧绷的身心突然放松,疲惫占据了身体。白澈也提议找块干燥的地方轮流守着,小憩片刻在再往里去。 云向晖一向晚睡,白澈也处于惊悸之中暂时无心睡眠,便一同守夜。 待每人都歇了小半个时辰,又从储物囊中找了些东西果腹,地宫之行正式启程。 为防止遇到其他修士,他们刻意避开了明显有人行进的方向。人烟罕及之地杀人越货的情况时有发生,尤其是宗门大比将近,有些心术不正的弟子会为了减少自己宗门在比赛中的竞争对手而动手。 石壁上的火石早就被水浸湿,不能再点亮,顾苏贤举着夜明珠走在最前头。洞中阴冷,鲜有人至,有灵力滋养的奇花异草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云奕施法将一些植物释放的气体吹散,又随手采了几朵能够止血的花收好。 “好多灵石,可惜品质很低。”灵石除了能镶嵌在武器上、熔化打造成武器,还能直接被修士炼化吸收,不过品质不好的灵石很容易损伤修士的识海和身体,一般的灵石也已经不适合他们这个阶段的修士。 苏侠遗憾地把手中的灵石抛进水潭。 没有详细的地图,他们只能凭感觉往里走,并一路留下灵力标识。洞穴内的水滴声、虫鸣和偶有的风声让几人昏昏欲睡,在窄长的甬道中走了一刻钟,终于又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好浓郁的灵气,附近也没感知到修士和灵兽,这里的水也没问题,可以留下修行。”云奕甩干手上的水,望向姐姐等待指令。 此处差不多在地宫的中层,已经没有什么风能够吹进来,点燃篝火后能够保温。稍一寻思,云向晖决定在此安营扎寨,静心修炼两天再去寻宝。 几人还是采取留人望风的策略,每两个时辰换一人,让其他人能够放心进入深修状态。云奕的灵识术学得最好,安定下来的第一轮就由他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留在浅修态边用灵识术来观察周边是否安全。 神山上,裴淳予刚才亲手斩杀了一头妖兽,血溅了他一头一脸,正瘫在地上瑟缩着向后爬。北行理语气中略带厌恶,吩咐侍从把他扶起来。不久前的几道渡劫之雷还把这位太子殿下给吓到了,若是这样的皇子坐上皇位,真不知道鹤国会变成什么样。 “都停下,木灵不易寻,方才又折了人,养精蓄锐才是现下要做的。”分散出去修士都是高阶,能够传心音,听了北行理话后都陆续找了安全的地方度过夜晚。 一路上都要照顾到太子,北行理现在终于有闲暇时间去干点别的事。留给云奕的玉佩上有他的气息,能够略微感知到持有者的情况,那边灵力非常平静,应该是进入了修行状态。北行理放下心来,盘算着明日行程,不久前的雷似乎有异,又是在天鸢山,他怕那几个孩子出事,要尽早赶过去。 修炼到北行理这种阶段的修士基本可以不食五谷、长期不睡眠。整个夜晚他都在营帐内修炼心法,天亮到能看清路面和周围环境的时候他让人去叫醒了裴淳予。 身为太子,裴淳予从来没有在参加典礼以外的情况下早起,他刚要发作,就看到营帐门口北行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硬生生把脾气给憋了回去。 今日天气好些了,至少没了风雪,不想听到裴淳予嘀咕路不好走的北行理还是找了一条没那么多积雪的道,附近植物逐渐变多,有苏醒木灵的概率也更大。 “丞相大人最近似乎和四哥走的很近啊。” “吃了他一顿开府宴而已。”北行理清楚他打的什么算盘,既是事实又是敷衍地应对了过去。 “丞相大人,按您的为人和地位,四哥那样的人还是少接触吧。”裴淳予目光探究,似乎在确认他说的是否是真话。 北行理懒得理会他那些蠢话,不管裴淳予后面开出怎样的条件,他都没有再回应半句。北行氏的构不成大族,家中多为修士,他的父母已位列仙班,正是如此,皇帝才敢重用他。就算要选一位皇子,也不会是裴淳予这种蠢货。 见北行理不表态,裴淳予尴尬地闭上了嘴,幸好他及时施了隔音法术,才没让身后的下人看笑话。 木灵在冬日需要找宿主保护自己不被冻死,而有木灵寄居的树木能够在冬日里长青,一眼就能发现,不过木灵一旦沉睡,除了春日的到来,就只有外力破坏才能唤醒。 此山一草一木都受仙界专人管辖,裴淳予放火烧山的提议过于荒谬,可沉睡的木灵对他来说毫无用处,这个季节苏醒的木灵少之又少,雷劫将至,他怎能不急。 “能不能遇到都是你的机缘,别妄想你那大不敬的方式,你若放火,陛下恐怕……” “本宫明白!”裴淳予打断北行理,如果真的遇不到合适的木灵,他就只能自废凭空得来的那些修为,雷劫将不再落下,他能保住这条命。可若如此,他那几个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兄弟姊妹就会借此大做文章……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应对这雷劫,也是皇帝临行前做的下下策,便是活取主木系修士的精元,用他们的命来祭这雷劫。 同行的人中有皇帝特意安排的木系修士,且看情况会发展至何种境地。 北行理突然对裴淳予的选择生出几分期待,若他最后没有找到木灵又不愿放弃修为,祭了那几位出身世家大族的修士,将来承了皇位要面对的可要比其他选择难受万分。 看一旁明显静不下心修炼的裴淳予,北行理还是强压了一个静心的术法在他身上。他至少不能死于修炼时走火入魔。 第11章 又一鬼修?(1) 来人了?云奕警觉地睁开眼望向洞口,可放出去的灵识没有探查到任何属于人的气息。那刚才动静是哪来的?有灵兽在干扰?散布在附近的灵识波动不断,他不敢再修炼下去,叫醒正在打盹的顾苏贤,手腕上的岚风镯分成六段脱离,化成六把剑环绕在身侧。 顾苏贤也筑起防御结界,一同缓步靠近洞口。 “嘭——哗。”洞口无人,反而是身后的石壁被外力破开。 “别……别杀我们!!”闯进来的是几名浑身是血的修士,其中一人还背个不知是死是活的。 云奕收回镯子,修炼中的几人也清醒过来,将伤者扶到火堆边坐下。 有两位男子坚持不住晕了过去,苏侠正对他们施展疗愈术,剩下的还算清醒,便把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 “多谢恩人出手相救。我们是来这里寻宝的,结果突遭鬼修追杀,五位师姐舍命护送,才让我们逃到这里。”伤得最轻的人叫陆商俨,自称是飞柳宗宗主之子,此行是来寻找灵石的,同行的都是他的师兄师姐。 “那鬼修是何阶段?是否是刚历完雷劫?”云向晖问。 “阶段不明,也并非刚历雷劫,那人灵力十分稳固,我们一行人毫无还手之力。”陆商俨摇头。 历完劫的修士身周通常带有混乱的灵力,他们在山上碰到的雷劫不算太强,看样子渡劫者应该在三阶左右,这个阶段的修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理完自身灵力,还闯到地宫深处。 安抚好惊魂未定的陆商俨,云向晖把同伴们拉到一边,施了个隔音的结界,问道:“你们听说过飞柳宗吗?” 几人茫然地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有些宗门规矩不同,不出现在世俗眼中,或许飞柳宗就是这样的隐世宗门?”白澈也转头看向正打坐的几人。 逃出来的这几个他们没办法弃之不管,陆商俨遇到的鬼修杀了五人,吸收灵力需要一些时间,倒不必担心会立马追来,可地宫外还有鬼修,可谓是腹背受敌,他们何去何从? “唉,带上他们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天鸢山又不是只有一处地宫,外面那人还在历劫的话就直接逃离天鸢山。”云向晖叹气,为了一个可以重来的考验而搭上十几条人命,太不值得了。 “是啊,历劫的人实力不算强,你我几人合力应该能离开。若实在危险,我还有北行叔给的护身玉佩。” “可考验失败的惩罚……”魏修担忧地看向云向晖手心的印记。 在接受流明鼎考验后,手心处都会出现一枚印记,相当于是神识在跟随监视他们,而考验失败的后果也在当时就公示了出来,若提前离开天鸢山,则云向晖要受地火之罚,生生在神识所化的火中熬过一个时辰。 “我是云家的后代,先祖不会太为难我,再说了,不是有父亲母亲与师父在吗?”云向晖心意已决,白澈也等都是随她而来,一切行动自然听从于她。 顾苏贤把陆商俨喊来说明了地宫外的情况,如果历劫的鬼修不在附近,就只护送至安全地带,不再管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如果在鬼修在附近,则一同逃往附近的城镇,再联络各自的宗门。 陆商俨答应了,请求让师兄师姐们休息一会儿再出发。云奕没有探到灵力的波动,说明周围暂时安全,云向晖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观察那些人的伤势后便再给他们半个时辰恢复体力。 “晕着的那个怕是不行了。”苏侠一直在为陆商俨师兄背着的那人施法护住心脉,却始终不见其自身有任何修复的迹象,深入对方识海,才发现识海破碎不堪,除非有专攻疗愈术法的修士和上好的药材,不然只能再活不到半天。 “他们应该也知道,由着他们吧。”白澈也给了几颗丹药让那人服下,好吊着这口气,万一能熬到离开天鸢山呢? “离这里最近的是哪座城?”苏侠隐约记得云奕的灵识是往天鸢山边境去的。 “南边不远是靖城,照他们的情况也只要小半日就能到。”云奕取出地图,按记忆大约画出他们的逃跑路线,“这里应该是我们所在的地宫。” 云向晖嘱咐苏侠一定要保证自身灵力充沛,她的空间穿梭之术是关键。 “放心,好着呢。” 半个时辰已过,陆商俨带着他的同门来到洞中的另一边。 “我们休整完毕,可以出发了。还不知几位名姓,是何宗门,师从哪位?” “我等出自青照宗,师从卫柏。”云向晖介绍了自己和同伴。 “青照宗?”陆商俨的眼中一片迷茫,“从未听说鹤国有这么一个宗门……” 云向晖也迷茫了,他们没听过飞柳宗或许可用对方是隐世宗门来解释,可青照宗作为鹤国第三的宗门,在鹤国八大州遍布分宗,只要是修行之人,不敢说全部,十成至少九成九的修士都知道。 或许是什么他们所不知的小地方的宗门? 陆商俨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追根究底,不管云向晖几人来自何方,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等回到宗门,他一定要报答他们。 顾苏贤作为状态最佳的防御修士,自然而然地顶在最前方,云奕跟在他身后用灵识术探路。 “你往中间去。”白澈也叫住打算垫后的云向晖,不容拒绝地将她塞回队伍中间,自己去了末端和魏修并行。 云向晖朝他感激一笑。 “这里的墙壁会动,都当心些。”云奕眉头紧锁,发现自己一路上留下的灵力标识被打散,幸好所隔不远,也互相有通路。 “怕的话就站到我身后来。”顾苏贤见云向晖被突然闭合的一堵石墙吓得一激灵便招呼她过去。 “云姑娘与顾公子是道侣吗?”这一举动引来陆商俨的询问。 没等云向晖和顾苏贤澄清,白澈也倒先开了口:“并非,只是师兄妹而已。” 陆商俨略带歉意地笑道:“也是,云姑娘看起来年纪尚小,修行之人也不必太在意婚配,是在下唐突了。” 经过这么一闲聊,原本紧张的氛围被打破,他们都对对方宗门不了解,就以此为话题,小声地交流起来。 经过一番交流,云向晖得知了飞柳宗是鹤国边境一坐小城的宗门,宗内大多是宝器匠,陆商俨也不例外,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一种特殊的灵石,融入武器中可提升其抗击打能力。 “来洛城找天心石?可……现在天心石最多的不就是你们顼城吗?” “什么?洛城?这里不是绪城吗?” “绪城?” “对啊,绪城有我们需要的特殊天心石,和顼城的不同。而且,我们确定这里就是绪城。” 苏侠和陆商俨两人面面相觑。 “洛城古称绪城,都更名一千多年了,特殊的天心石也早被开采殆尽,你们宗门的消息够闭塞啊。”云奕书读得多,尤其是史书古籍,听到陆商俨似是自相矛盾的话才反应过来并非外乡口音,而是两座不同的城。 “哎,飞柳宗山野小户,各位见笑了。”陆商俨尴尬地笑了几声。 第12章 又一鬼修?(2) “先不说古不古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澈也拉着魏修快步往前,又把云向晖和苏侠挡在身后,手中的广越琴流光四溢,一副待战的姿态。 “白三,你这是做什么?”云向晖不解道。 “在洞中我就见他们运行的功法十分特殊,起初我权当飞柳宗同榆城的百秋剑宗一样是有自创修行之法的宗门。但他们的服饰所用布料我虽没见过,却也能从纹样与做工上断定,这绝非所谓山野小户能用得起的。”白澈也从不轻易与人刀剑相向,这番解释正好勾起了几人对陆商俨一行人的疑惑。云向晖召唤出零泽剑与白澈也并列,苏侠也拉开长弓,灵力箭矢蓄势待发。 “哼,我们还想问你们是何人呢!”陆商俨被挡在身后,即便负伤,几位师兄也不忘护着宗主之子。 “等等。”云奕一个闪身站在最前方,“你们说说现在是何年何月?” 陆商俨几人的武器也已出鞘,被云奕这么一问,感觉有些莫名,却还是回答了他:“元武六十三年。” “啊?” “元武是哪里的纪年称号?”顾苏贤被又是问年月又是的陌生叫法搞糊涂了。 “都别紧张。”云奕莞尔,安抚着众人,“元武是四千多年前的一个年号,陆公子等应该是那个时代的人。我们所在的年月是光庆六年,王都是宣城,我没记错的话元武六十三年的王都还是凫城吧?” “不错,可我们为何会在同一个地宫相见?这太荒谬了,莫不是你们诓我们?”陆商俨摇头,谁都知时流去而不复返,两个时代的同龄人怎会相见? “难道是秘境?据我所知有人在秘境中遇到过不同时代的人,有将来,也有过去,或许我们正处于秘境中?”所有秘境都有一个明确的入口,并有神兽或地仙镇守,云向晖分明记得他们没有穿过任何秘境之门,但眼下唯有这种可能性说得通。 陆商俨也表示他们没有进入任何秘境。 “我们若是你仇家,早就把你们杀了,何必浪费丹药与灵力?既然现在你我都拿不出说法,不如先出去看看到底是是何朝代。” 云奕让自己的同伴收了武器,等待陆商俨的决定。 “好,我信你们,先出去再说。” 重新上路后两队人不像方才站得那么近,各自圈出一个防御结界。 “我找不到标识了……”云奕触碰着石壁上微弱的灵印,下一瞬,灵印就变成萤光散去了。 “那怎么办?!我们走了多久?”陆商俨退后几步,手抚上了腰际别的短刀。 “别急,似乎走了一半了,我再试着感知一下。”云奕沉息闭目,灰白色的灵力从指尖飞出。此处果然是秘境……云奕感觉灵力流速缓慢,体力消耗加大,这是身处秘境的特点之一,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进来的。 “小奕别探了,快走!”苏侠拽了一把云奕,险些把人扯到地上,“你没发现有人在朝这里靠近吗?” 这一问直接把云奕给问懵了,他刚才确实没有发现有人过来,甚至感知不到地宫里有除了他们十几人以外的生物存在,仿佛这里成了专门为他们打造的禁闭室。 “灵识无法发现,除了施法者学艺不精,就只可能是我们身在那个人的威压之中,现在旧路完全找不到了,只能尽量往上走。”云向晖屏息凝神,分辨四周是否有声音。幸好,那个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地宫的路随时都有可能变化,眨眼间阶梯就能变成平地,无疑为他们逃跑增加了难度。好不容易找到了向上的斜坡,却因石阶陡峭又布满苔藓而难以行动。此时再怀疑对方也不得不协作,他们又分出两人站在队伍末端,把有伤在身的飞柳宗几人护在中间,小心地向上攀爬。 “啊…啊!!”陆商俨一脚踩空,膝盖狠狠磕在台阶上,幸好苔藓足够厚,才没让他再添新伤。同门朝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伸手扶了他一把。 云向晖几人要顾及他们的伤势不敢爬太快,每上一点都要回头看看人是否跟上了。 就在所有人都到达平地时,脚步声又响起了,并且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一动不敢动。 “嗒,嗒,嗒——”来人像是穿着战靴,每一步都有着金属与石头碰撞的脆声。 “跑!!” 白澈也当机立断跑为上策,他们不能去赌对方是同样进入秘境的修士还是追杀陆商俨他们的鬼修。 苏侠有一法宝能让人隐身一刻钟的时间,借法宝之力,他们不管道路通向何方,一个劲地往远离脚步声的方向去,直到闯进一个死胡同里。 这个洞穴四面八方只有来时的一个出口,要跑就只能炸开石壁。陆商俨能找到他们纯粹是运气好,那个通道和洞穴之间的石壁很薄,而现在周围的石壁不知道有多厚。他们中唯一主土的就是正在昏迷中的那人,其他人为了供使用法宝所需的灵力,自身已有消耗,破这石壁也不知要用多少,万一再遇到什么危险,没有足够的灵力逃脱就遭了。 众人一筹莫展时,云向晖突然记起临行前母亲塞给她的一叠爆破符。 三张灰色的符纸从玉戒里飞出,逐渐隐入石壁,一息后,巨大的爆炸把洞穴顶端的石头都震下来不少。 “师姐小心!”魏修眼疾手快地掷出铜锏,打飞了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块。 “多谢。”云向晖不敢过多分神,再度召出更多的符纸,向刚才炸出来的坑洞射去。 “嗒,嗒,嗒——” 一双黑金战靴出现在洞口,全身被斗篷遮盖的人正稳步向众人走来。 “啧,什么人?!”白澈也拨动琴弦,音波打过去,那人未施人和术法,对他的攻击像一阵风一样仅把黑色斗篷吹开了一角。下一瞬,强大的灵力震荡朝他们袭来,若不是顾苏贤和魏修反应迅速,恐怕所有都要倒在地上。 接下了这一击的顾苏贤右臂已经麻木,额上冷汗直流。敌我差距有些大了,这个洞穴不大,有打斗必会伤及自己人。白澈也转头,正好与云向晖对视上,他从云向晖手中抽出几张符纸,不管是否精准,直向那人面门甩去。 “砰——” “砰砰砰砰——” 神秘人一挥手,爆破符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提前引爆了。待烟雾散去,洞穴内已经没客人,只剩一个破开的大洞。 云向晖成功炸穿了石壁,更为幸运的是,他们炸开的位置是峡谷山壁,底下湍急的水流飞奔而去,不知是来时入口的哪个方向。所有人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施展闭气之术沉到底下。 不知游了多久,水流逐渐平缓,几人从水面探出头来。 “咳咳……”顾苏贤不谙水性,全程都由云奕抓着手臂拖过来的。 “方才我用了空间隔绝之术,又是逆流而上,那人应该没再追了。不过这是哪儿,我们还在天鸢山吗?”苏侠四下张望,试图找到什么能确定地点的特殊建筑或植物。 “那几道飞瀑像是北部山脉的,那头应该是幽城,只是这山……”白澈也望着高耸入云的山,摇了摇头,“河水寒凉,我们已经力竭,你们伤势又加重了,今夜还是在这里歇下吧,天亮再出发。” 几人逃跑时没忘记收好营帐,不然今夜他们就要学兽类那样裹着枯叶睡在草地上了。 周遭没什么能够猎来饱腹的动物,陆商俨的两位师兄找了能吃的菌子和野菜,又舀了溪水煮成热汤,和云奕带的点心组成今日晚膳。 “澈也,我们还在幻境之中。”顾苏贤面色凝重,“都走了这么远,还没遇到出口,而且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自然了吗?” “若秘境中显现世之象,且久不散,则入谜境,可谜境不都是有谜题或是境灵指引我们去做什么吗?”白澈也拨弄着火堆,困倦让他头脑不复清明。 “且行且看吧,说不定也只是时候未到。”轮到云奕和苏侠守夜了,白澈也打着哈欠钻入营帐,顾苏贤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干脆等天明大家醒来再议。 第13章 又一鬼修?(3) 青照宗几人前一晚受了惊吓,飞柳宗的更是在地宫中被鬼修围追堵截数日,这一夜风平浪静,才得以睡个好觉。 清晨的曦光刚刚洒下,他们就要开始登山了,北部山脉高而险,中部往上就有裹挟着灵力的罡风,能够攻击到修士的御体术法,因此很少有修士会选择从北峰离开。他们不敢冒险穿过来时的路,更不敢花时间绕到东南面去,幸好双方宗门都考虑周全,为他们备好了防风的法器,只要不在上面逗留过久,这种质量的御风斗篷足以支撑到他们下到山另一面的无风处。 顾苏贤把自己的看法和众人说了,陆商俨认为出了山就等同于出谜境,又或许是秘境境灵强大到能够根据入境人的想法改变环境。既然他们都是在无意之间入的境,就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管真相如何,先出了天鸢山再说吧。”眼下对秘境最有研究的云奕都分不清是何种情况,他们就更束手无策了。云向晖掩盖了他们生火和扎营的痕迹,又捡了一根树枝做登山的倚杖,领着大伙正式踏上出山之路。 到达山脚下和低处的路还算顺畅,除了有几只把他们当作猎物的雪岩羊来偷袭,再没遇到任何危险。 白澈也平日素爱登山,快到风域的时候就把打头阵的换成了他,顾苏贤和魏修在他身边一步的位置开盾防风和山上的落石,飞柳宗几人在队伍中间,其他人在后面护卫。 “没想到风会这么大……”白澈也吐掉嘴里的沙石,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早些天气还好着呢,现下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为了给顾苏贤和魏修节省灵力,护盾开一阵停一阵,又到了硬扛的阶段了。 “左前方好像有开阔处,若是足够大,就在那儿休息片刻吧。”云奕咬牙托了上面的人一把。白澈也仰头,确实看见了一块突出的石头,算下来他们已经在大风中行进了快两个时辰,也是该休息了。 突出的石头比他们想的要大,足以容纳所有人,魏修走到边缘向下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有些畏高,没让他在对队伍末端留意身后情况就是怕他出意外。 “师弟快来喝些暖和的。”顾苏贤晃了晃手中的水袋,里面装的是酒,不过用料特殊,有寻常酒的暖身之效,又不会让人产生醉意,他在等其他人起身的时候就温好放进了装有恒温石的储物囊里。 “看这高度,我们才走了一半,上面只会更险。”云向晖喝完酒,也走到边缘处,眺望他们来时的路。 “我修行主土,或许能催动山石助我们一段。”坐在陆商俨身侧的男子说道。 云向晖记得这人名叫安随,一路上都没怎么与人交谈,也不见他使什么术法。 安随催动体内灵力,周围的石头立马向他们靠拢。“在下受了伤,虽不能运石为座驾,但让路好走一些不在话下。” 见他身体无大碍,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有了安随的帮助,原本乱石嶙峋的山壁变得规则起来,形成足以让人踩踏的阶梯。预计需要小半日才能走完的路程直接缩短了两个多时辰,登顶后迎接他们的是大片的松林,此时雪已经下大了,若没有司南,他们根本分不清方向。 “再往里走些吧,我听族中人说北峰顶上有不少温泉,我们可以找一处扎营。”白澈也搀着已经力竭的安随,决定不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穿越这片松林。 陆商俨压紧了斗篷的帽子,跟在白澈也身后,他是初次来天鸢山,远没有青照宗几位熟悉,即便体力不支,也不能单独停下来歇息。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让他们遇见了周围有开阔区域的温泉。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携带的水早就喝完了,饱腹丹也过了时效,云向晖带的分量只有自己和同伴的,现在人数翻了一番,不得不省着点用。她略微走远了些,遇到了几只油鹰,立马打了下来作食物。 “唉,好难吃。”云奕捏着一块油乎乎的肉,面上带着为难。他从小在丞相府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这一般只用来取骨和熬油的油鹰肉再怎么处理都待着浓重的腥味…… “挑什么挑!!”云向晖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掌,都在逃命了还挑三拣四,丞相大人平日到底有多溺爱云奕。 陆商俨看他实在咽不下那块肉,就扯了一把树底下的草递过去。“这草味酸,能解腻,云兄弟就着吃吧。” 云奕感激地看了陆商俨一眼,往嘴里塞了一把草,转头就和云向晖吵了起来。 被弟弟气到的云向晖走到温泉旁去看从树上取来的雪水是否都热了,白澈也畏寒,又觉火堆烤得慌,就一直待在泉眼旁,没与嫌湿热的他们坐在一块。 “喝点。”雪水带着松针的清香,白澈也先给云向晖倒了一杯。 “这锅碗瓢盆俱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野游的呢。”热水下肚,油腻的感觉立马减轻了许多。 “在想考验失败的事?”白澈也见她心事重重。 “嗯,你们说这是秘境,可迟迟找不到出口,我在担心万一出口就是出山的关口,那考验不就直接失败了吗?倒不是怕地火之罚,就是,怪可惜的……”云向晖不想那么快继承族长之位,可父母忙碌,长兄容云身子不好,专注修行;二哥和三哥云令锋又是两个只知习武不善管家的;云奕比她还小上三岁,姐弟间虽吵吵闹闹,可她终究是舍不得太早让弟弟涉入云家这潭深水之中。 况且云家才勉强安定了十余年,还有不少人怀有异心,没有流明鼎的认可,族中人必定不会服她这个族长。 “真羡慕你啊,上面有兄长顶着,自己做一个好少爷就行了。” “享他人之供奉,就必得承他人之苦难,这是师父信的,也是常说常说的,我也会有我的使命,只不过大约不在管家之事上罢了。”白澈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石头上。 “你不冷吗?”云向晖看他身上没盖东西。这人不是最怕冷了吗? “底下是泉眼,热的,来试试?”白澈也拍了拍身下的大石头,挪了一臂远给云向晖腾位置。 “真的诶。”云向晖用手摸了摸石头,随后一撑,翻身坐在了上面。 躺着的石头是热的,周围还有热气包裹,一个负责探路,一个负责垫后的两人很快就有了倦意,在讨论秘境外两世差异的话语声中沉沉睡去。 第14章 何为真,何为假? “白三!见辽!醒醒!”顾苏贤嘶吼着朝身后望去。飞柳宗本就受伤的几人几乎全部倒下,状态尚佳的只剩一个被保护得最好的陆商俨。 地宫里遇到的鬼修还是找到了他们,其他人都在放哨人的提醒下第一时间躲过了携带攻击的雪浪,但只有睡在温泉边的白澈也和云向晖两人没有苏醒的迹象,还是魏修闪身过去为他们开启了护盾。 “呜……什么?”云向晖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刚睁开眼就看到一片绿光直奔门面而来,幸亏有魏修在前面挡着。 白澈也被她晃了起来,险些被气势磅礴的攻击吓得掉进温泉。多亏平时卫柏在战斗方面对他们严加教导,即使刚睡醒,他们也能很快进入状态。 云向晖的零泽剑脱手而去,穿过雪构成的虚影,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树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虚影凝聚成实体,右手一抬,直接掀翻了陆商俨。云奕一个空翻躲过咆哮着的亡灵,左脚在树枝上轻轻一点,飞身下去接住了他。 “向晖,鬼修的攻击似乎冲着他们去的。”白澈也双手拨弄着琴弦,一道道音波将攻击寸寸化解,“而且这个人修为不高,我们人多,联手或许能杀了他。” 鬼修制造出许多分身,借助这些分身躲避他们的攻击,几乎没有再出手,且刚才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太强,阶段大约只比他们高上十五段左右。 苏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从主动攻击改为帮助飞柳宗几人闪避。 “不知我等怎么惹怒了前辈,让前辈如此穷追不舍!”顾苏贤试图跟他讲道理,谁知听了这句话的鬼修直接出了死招,流窜的灵力箭矢击碎了魏修的护盾,射入他护着的那人眉心。 “师兄!!”陆商俨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吐出一口黑血,眼见自己师兄瞪大双眼,一缕缕白气从箭矢射入的地方流出,又在鬼修手中凝聚成球,重重砸在地上。 “呃!”靠近中心的人都被震倒,久久不能起身。 遭了,这人有秘法,他们又筋疲力竭,还真不一定能杀了他……云向晖近身攻去,灵力与天地融为一色,零泽剑的分身环绕在周围扰乱鬼修的视线。顾苏贤召唤出本命的千鸣盾,从另一侧撞向鬼修。 鬼修双臂一展,看似占了先机的两人被挥退。就在要摔到石头上时,白澈也的灵力温和地托起他们,稳稳落地。 “交出他们,免你们不死。”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让本就寒凉的天气更添几分阴冷。这话中的“他们”和“你们”看似没有指向,可现在飞柳宗所有人都被青照宗几人护在身后,兜帽底下的目光也锁定在最前方的云向晖和顾苏贤身上。 “不知他们如何得罪了阁下,要下此狠手?”刚才问这句话的顾苏贤吃下了全力一击,出于人性他不愿交出陆商俨几人,再度发问。 “与你何干。”鬼修话语刚落,法术光柱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打在千鸣盾上。 “喝啊——”顾苏贤半个身子抵住变大的千鸣盾,云奕的岚风镯幻化成千鸣盾,加大了防御范围。 炸耳的琴音响起,白澈也把他们和鬼修一同困在一个球状的空间内,乱音攻击着鬼修的神智,勉强让他不能出手。 苏侠示意陆商俨他们快跑,他们几个面对比自己高阶的并不能拖太久。 “跑?”鬼修冷笑,地下忽地涌出人形的灵体,将退路堵死。这些灵体没有脸,显得更加可怖。 陆商俨提着火铳向这些东西开火,弹药却全部穿了过去,伤不到它们分毫。 “最后一次机会,交人,还是一起死?”鬼修也没急着打破空间,而是慢慢消耗着白澈也的灵力。 如白澈也不久前所说,鬼修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陆商俨一行人,对他们根本没有下狠手。陆商俨跑不了,苏侠为了支撑这个音障也消耗了大量灵力,不可能带走所有人,再耗下去,恐怕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交?还是不交?所有人都在挣扎着。这鬼修必定隐藏了实力,现在就像猫儿逗弄夹缝中的老鼠一样吊着他们玩,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交人,而内心道德的谴责让他们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你做梦!”魏修不知何时绕到了鬼修身后,手里的铜锏向他的头劈去。 “找死。” 鬼修果真是手下留情了,只需一个瞬身,白澈也的音障就形同虚设。他又是一掌,音障碎裂,里面的所有人都吐血倒下。 难道真的只有……云奕捏紧玉佩,观察着鬼修的所有动作。 “你们走!”顾苏贤再度举起盾,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二阶四十多段的东西,宗门大比上他遇多了! 陆商俨艰难地爬起来,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到最前方。 “你干什么!”云向晖想拉住他,可伸出去的手穿过了他的胳膊,“你?” “抬头。”陆商俨微微一笑,脸上不复受伤时的痛苦不堪。 此时,冲他们而来的魂灵、鬼修手中凝聚的灵力、风雪,都停滞了,飞柳宗所有人的动作也都定格。 云向晖几人按陆商俨所说抬头,不见乌云和若隐若现的太阳,只有一个巨大的光球正缓缓下落,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他们想跑,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 “这到底是——” “什么!!” “啊啊啊!!” 光芒散去,几人猛地睁眼。 哪里还有什么鬼修、雪地和陆商俨,他们似乎躺在一个山洞中。陆商俨呢?云向晖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了一把。 “出秘境了……”这种灵力尽失、头昏乏力的感觉正是三阶以下绝大多数的修士离开秘境后所会有的感觉。云奕试图理清在秘境中发生的所有事,却眼前一花,撞在了石壁上。 “洞里?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陆商俨似乎不是人啊?”云向晖伸出手,她刚才的确什么都没抓住,就连陆商俨这个人在她印象中都有一种虚无感。 既然找不到人,眼下爬出这个洞最主要的,他们在秘境中受的伤都切实存在,必须找个灵气浓郁的地方疗伤。 “这不是地宫入口吗?”苏侠在魏修的支撑下往前走,没多远就发现了他们入洞后生火的痕迹。 “别管这个了,后面来东西了,快跑!”云奕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嗒嗒”声,刚放出去的灵识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弹,直直撞回了他的身体。意识到不对的他喊上同伴,左手扯着云向晖,右手拉住白澈也,跌跌撞撞地往洞口去。 云奕的灵识术不会出错,他们已经经历过两次追杀,不管身后是什么,继续待在山洞中只会增加他们的风险。顾不上晕眩和乏力,所有人都全速向洞口奔去。刚踏出灵门一步,一股强烈的冲击便从身后将他们掀翻在地。 “原来你们躲在这儿。” 这分明是在秘境中遇到的鬼修!现在到底是秘境还是现实?苏侠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用仅剩的灵力催动术法,几人消失在原地。 可他们并没有跑多远,重新出现时,不等喘口气,就见那鬼修悬于半空,手里长枪在日光下闪着寒芒。 “这人不是秘境中的那个,应该是……渡劫的……”白澈也感知到对方身上隐有雷劫之力,气息也并不平稳,显然是历劫不久,这会儿是打算杀人取灵来稳固自身。 陆商俨他们是否遭了毒手? “师兄师姐,我外门弟子死不足惜,你们赶紧跑!”魏修挡在了最前方,即便畏惧到几乎拿不稳法杖,他也不曾退后半步。 云奕依旧卧倒在地,袖中玉佩摔在他前方。 没办法了……玉佩碎裂的声音在灵力威压造成的风中并不明显。下一瞬,他就在灵识术反噬和玉佩中威压迸发的双重冲击下彻底昏了过去。 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云向晖眼前已然模糊,不知是额上伤口的血水还是因恐惧产生的泪水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那把长矛即将刺破魏修的结界时,一个披着甲胄的身影将魏修挡了个严严实实,一片天空瞬间彤云密布,通体黑红的灵体巨剑撕破云层。 “我的天娘啊,那又是什么东西……”此景的震撼程度比秘境中的巨大光球还要大,苏侠希望这次能有人为她解释这究竟是何物。 鬼修见情况不妙,收了长矛欲逃,还没飞出一里地,巨剑朝他袭来,破空的啸叫后便是巨大的爆炸,红光四起。 尘烟过后,天鸢山恢复了寂静。 “丞相大人?” 北行理制止了他们的行礼,径直走向昏迷中的云奕,手伸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随我来吧。” 第15章 执念化境 北行理带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处被树木环绕的平坦处,周围不是普通的树,而是魂木,源源不断地产生纯净的灵气,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云奕被反噬,受的内伤有些严重,幸好他们带的丹药不错,几颗下去好了不少,醒后的他正叽叽喳喳地在北行理身边讲述他们在秘境中遇到的奇事。 每个秘境的时间流速都是不同的,现在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十一日,即便有北行理在,他们也必须回总接受药修的治疗,跟北行理去查看这秘境之谜则成了他们此行的最后目的。 “师弟,快问问丞相大人,刚刚巨剑从天而降的那招叫什么!”顾苏贤捅了捅云奕的胳膊。 “剑守天开,北行叔的最强杀招之一。”云奕一听巨剑,便知道了顾苏贤指的是什么。 “你见过?” “当然……小时候陪北行叔去烟州祭祖的时候我听旁人说过,与北行叔说了以后他就给我看了。” 云奕嘴里嚼着北行理打来的猎物,看上去不太想理会顾苏贤。他们在秘境中的两日等同于外界的十一日,虽然修士对食物的需求小,可他平时就没有辟谷,十几日下来早就饿得头昏眼花了,哪还有心思聊闲话。 “昀修兄,竟然真的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陌生的声音,所有人齐齐扭头看向不远处北行理所在的地方。 来人叫的是北行理的字,话没说两句就搭上了他的肩膀,而北行理也没有任何不满,任这人倚着。 “这是?”云向晖下意识看向在场与丞相最亲密的云奕。 “北行叔的好友,但我不大喜欢与他交流。”云奕撇撇嘴,看着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 “小奕也在啊,这几位都是卫尊者的门徒吧?”那个男人注意到了这几道视线,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云奕不情不愿地跟着姐姐过去,听这男人一一问候他们。 提到秘境的时候,这人来了兴趣。“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搜寻一些奇闻,那地宫在何处?” “江州堰,你当真是无事可做了?”北行理对这个好友来天鸢山的目的生出几分无奈。见几个小辈恢复得还不错,为了不耽误出山的进度,他决定现在就去看看那个所谓的秘境。 重新回到他们醒后所在的坑前,北行理在周围查看了一圈,最终在一个被枯藤遮住了大半的石壁上发现了端倪。 “噢~这个故事我曾听说过。”江州堰清了清嗓子。 “小仙杞现之子陆商俨是被父亲仇家的鬼修所害,当年他带同门来这里祭拜父亲,结果被鬼修追杀进了地宫深处,遇到一队人马,结果对方怕牵连自身,就把他们全部交给了鬼修,最终几人葬身此处。 据说这陆商俨被养在宗内,不谙世事,也不懂在生死之际手足都能互相残杀,何况素不相识的过客。于是他心有不甘,在死后执念化成了秘境,掉进秘境的人只要是帮他们逃跑,他就会把人送出来,如果选择把他们交给鬼修,就永远沉睡在这里。” 江州堰绕过深坑,走到另一面石壁,右手轻轻一碰,石壁碎开,里面是另一个洞穴,各色萤光浮在空中。 “这些是什么?为何有关这个秘境的事没有广为流传?”云向晖试图触碰这些萤光,可她摸了个空。 “这片区域资源匮乏,鲜有人至,更别说这个地宫了,所以进入秘境的多为同你们一样失足跌落的。初入秘境都会以为自己还在现世中,活下来的人顶多说两句,无人愿意踏进有弊无利的秘境,且坑洞外又有前人留下的提示,根本不会在修士中广传。”江州堰重新将石壁填好,看上去从未被破开。他指了指几块散落在地的碎木块,上面的字迹虽有磨损,但大致还是能看清是在告诫来人不要靠近这里。 “大致不错,秘境不可能入境无痕,这只是一个幻境而已,在生死攸关之人逃进这里时就会被拉入幻境中。你们选择共存亡,他就把你们放了出来,这些人选择抛下他们,无法苏醒,成了维持幻境的养料,也就是这些萤火,他们只会一遍遍重复在幻境中的经历,除非有足够强大的外力破开。”北行理也想起了这个传闻,探查洞穴中的灵力残留后纠正了江州堰所说的一些错处。 疑虑已解,江州堰并非闲人,得了这个故事的真相后就离开了,而云向晖他们也要出山回宗。 变成萤火沉睡在洞窟中的人无法唤醒,幻境有陆商俨之父陆杞现的残魂守护,即使陆商俨将人困在其中的缘由十分幼稚,几人中无人有神器,也无登仙之人,这幻境只能继续存在着,能做的仅有重新立起提示的石碑,防止更多人做错选择。 “醒时还说个没停,怎的见到江州堰后就一声不吭?是口渴了吗?”北行理把水袋递过去,却被云奕推开。 “我不喜欢他。”云奕撇撇嘴。 山道车架难行,北行理只能传音让人牵了几匹马在远处候着。云奕与北行理并列在前,其余几人被侍卫护在中间。 “不问我是什么原因?” “谁都有喜欢和讨厌的人,没什么可问的。别处我管不到,至少你在我这儿,我会尽量让你们不碰面。” 插不上话的云向晖索性闭目养神,弟弟惋惜玉佩和北行理哄他的对话声都慢慢失去了存在感。一件做工精良的斗篷落在了她身上,这斗篷从哪儿来的都无需她睁眼。 “感觉要下雪了,先披上吧。” “师弟,怎就你与我师妹一人有啊?原来出宗前一晚你取回来的是这个,还不让我们几人看呢。”苏侠打趣道,“里子是上好的火狐皮,外头用的是浮水缎,也就你白家做布料生意能在这个时候拿到。” “向晖速来不爱带斗篷,御风斗篷都坏了,可不就我替她带着了?”白澈也收了收缰绳,落后几步又压低声音,怕吵醒了云向晖。 回程的速度比进山的要快上许多,几人接受检查后也都领了药各自回了寝舍。 云奕自然跟着北行理回城中,马车上,他把幻境外遇到鬼修的情景详细讲述了一遍,北行理立马派人去查近期有什么人进入了天鸢山,以及在整片山脉搜查鬼修的踪迹。 “那人竟然能躲过剑守天开?我看他是要纳取灵力,想来不该高于三阶六十段,怎么会……”云奕不可置信地惊呼。 按理说三阶的鬼修无论如何都逃不脱比他高百段的人所释放的至强杀招,除非那人有神器在身。一个试图用无辜之人的魂灵来修炼,又可能有神器秘宝的鬼修不在掌控范围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先歇下吧,明日再带你去府中库房挑玉佩,若不下雪就陪你去青照宗的温泉池子。”北行理宽厚的手掌落在云奕头上,轻轻拍了拍。 “好,我若是想起那人的什么特征会同九丝坊的人讲,就不劳烦北行叔转告了。” 第16章 冲突 天鸢山发生的一切对几人来说太过迷幻,导致他们休息一夜后陪云向晖站在流明鼎前验证任务时都还有些恍惚。 云向晖手心的印记化成光斑片片剥落,重新回到流明鼎之中。鼎身震动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围弟子们无不沉默,任务失败后的下一次会比这次的更加难,鬼修偷袭导致失败未免也太过可惜。 卫柏拍了拍云向晖的肩以示安慰,随后走到鼎前,口中念念有词,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宗主杖飞出,符文构成的锁链连接着长杖的水晶和流明鼎,鼎身的震动逐渐小了下来。 “为师替你向先祖求了情,这惩罚可以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再进行,这几天你好生休养。” 只要不是作恶,卫柏对徒弟从不疾言厉色,与上界沟通极其费精神力,师父平白遭了次罪,几人心里都不好受。云向晖领了功法,自个儿找了僻静处坐下修炼,下一次考验不管是遇到鬼修还是灵兽,她都要成功。 “还在用功呢?”白澈也清晨时就出宗回了家,没有参与验证,回宗后一天都没见到云向晖,遇到苏侠才知云向晖在南边的山崖上。 “修炼心法呢,惩罚过后就是宗门大比,可不能带着一身伤。”地火之刑更多是对修士精神上的折磨,精神力的强弱决定了修士能扛住什么等级的威压。 和小时候一样,云向晖用起功来就是闷着好几日不吃饭也不说话,白澈也知道后就会在晚饭时刻带着食物满宗门找她。 “受罚时我悄悄助你,别太担心了。”膳盒里放着的是螺片粥和炸的肉丸子,还有一些寻常荤素,宗里资历最老的刘厨子听说云向晖受了伤,特意为她做了这两样最爱吃的,托白澈也一并带去。 “倒也不是,我在想那个鬼修。他的声音被伪装过,不像人发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摩擦发声——你还记得九岁那年你我去藏书阁,把铜门开合声听成了笑声的事吗?” “记得。” 经云向晖这么一提醒,白澈也倒真怀疑起来,当时风声猎猎,鬼修又有雷电伴身,他权当是这些干扰了他的听觉。 “我们音修中有部分能用乐器模仿人声,尤其是琴筝,你觉得那人是音修?” “不好说……小奕传信说那鬼修逃了,最近出行小心些吧。”,天鸢山之行太过遗憾,云向晖只觉得身心疲惫,没有精力管更多的事了。 白澈也心中明白,等云向晖吃完,直接将她从草地上拉起来,从储物囊中召唤出飞舟。“一人一辆,这里为终点,看谁先绕完宗门两圈!” 这是云向晖未及笄前最想让卫柏给的东西,那时年纪尚小,独驾飞舟太过危险,只能由卫柏带着她慢悠悠地飞。长大些要学着管理家族事务,慢慢地也把独自一人驾舟的愿望给淡忘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从崖边向下俯冲,又在即将撞到树顶的时候调转方向,灵活地擦了过去。卫柏所居的椋月岛、竹林、天昼泉,还有大殿的屋顶,宗门各处的空中都有他们的身影。从殿前广场低掠而过,惊得一些弟子慌乱躲避后又穿过峰间云雾扶摇直上,将整个青照宗尽收眼底。 “两个顽劣之徒!下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险些让正在兴头的二人从飞舟上摔下来。 “见过邱长老。”一看是外门以古板、不通人情出名的邱大长老,云向晖不情不愿地走上前行礼。白澈也更是敷衍,干脆背过身不搭理他。 “身为内门弟子,其中一个还是云家未来的家主,整日打闹成何体统?若不是你修行偷懒,怎会一个简单的考验都无法通过?”幸亏云向晖躲得快,邱长老的拐杖就要抽到她脸上了。 “身为外门长老无权惩处内门第子,更何况是宗主的关门弟子,邱长老又是成何体统?”白澈也挥手间一道灵力击向邱长老。 这种程度的攻击自然伤不到邱长老,却将他彻底惹怒。十多年前这位大长老就对他们几个有着莫名的敌意,不论是考核还是日常行为,他见到了总能挑几句刺。最开始他们还能忍让,随着年岁的增长,发现邱长老完全是在没事找事后就彻底不搭理了。 没想到消停了几年,他又开始找茬。 一直在广场上与同门切磋的魏修见情况不对,赶忙上前来,就见到自己师父与人起了冲突。“师父,我们在天鸢山遇到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邱长老大庭广众之下被小辈拂了面子,门下徒弟又为他人说话,当即就用全力甩了魏修一巴掌。 魏修身子向后飞去,白澈也身形一晃,立马闪到他身后接住他。 “没资格教训你们,还没资格管我门下弟子吗!!”邱长老气极,试图用术法把魏修抓过来。怎料云向晖接连出剑格挡几招,铁了心要保住魏修。 “邱长老平日就是这样管教的吗?难怪每回宗门招新都没什么人愿意去您门下,依我看魏修您也别教了,免得总是在疗伤,耽误了他修行。”在出发去天鸢山之前云向晖就察觉到魏修识海混乱,经脉有不少陈年旧伤,他们这一代没经历过战争,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现在看来只能是邱长老打的了。回宗后她还没来得及调查邱长老虐待弟子是否属实,这老东西先来找她的不是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很难看,许多弟子不敢继续看热闹,陆续离开了,还有一些修为高的守在一侧,怕他们起什么更大的冲突。 想必刚才离开的弟子里已经有人去请卫柏,邱长老铁了心要他们给个说法,他们要做的就是拖到卫柏到场。云向晖握紧了零泽剑,让白澈也先把魏修带下去疗伤。 “你小心。”白澈也让身边的人搭了把手,火速撤离。 “云向晖,你还没继任家主之位,就先耍起家主的威风了?” 兵器相撞,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痒。邱长老不用全力却招招往致命处去,云向晖出招再缜密也无法尽数防下。 师父到底去哪儿了……衣袖被术法划破,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刚才生生接下的一掌已将她打出内伤,外面的弟子正在合力破结界,她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老子今天就来教教你这个畜生什么叫尊师重道!”邱长老杀红了眼,手里凝聚的光球分明是奔着取云向晖性命去的。 “你是她的师?” 卫柏总算是赶到了,衣袖一挥,邱长老就身子歪斜倒飞出去,落地后还滚了几圈。 “现在是休息的时间,不说内门外门,就算是洒扫弟子要在宗内驾飞舟那也是可以的,你算老几,还替我管教起徒弟了?方才你是想杀了云丫头吧,她只是拜在我门下,需称我一声师父,可这少族长的地位在你我之上,她从前不与你计较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 吩咐下去,魏修即刻转入林大长老门下,谢旧师的礼不必举行。至于你,分明是自己无能,却屡屡将怒火发泄在徒弟身上,实在不配为师,看你在江湖中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给你最后的体面,对外称你是自请离宗,另寻去处吧。” 不等邱长老说什么,两名副宗主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就要架他起身回住处收拾东西,立马送出宗门。 “多谢师父。” “本就不是你的错,他自作孽,为师也忍他很久了。”卫柏取出丹药丢给云向晖,叮嘱她这几日千万不能再受伤或透支灵力就回椋月岛了。 丹药服下即生效,冒血的手臂立马止血结痂,隐隐作痛的识海也恢复清明。她第一时间去药师处找到魏修,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姓邱的已经被除名,你的资质要进内门拜入副宗主门下有些勉强,但林长老处没问题,等你好了就行拜师礼。” “连累师姐了……”魏修躺在榻上,眼中泪光闪烁。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云向晖将他那句用玩笑口吻说要转拜他人为师的话放在心上,他终于能离开那个魔窟了。 第17章 烦人的江州堰 云奕醒后发现北行理不在府中,以为他去了宫里,正想自己去寻些乐子就见小厮来报,说是北行理让他去城中的南陵阁二楼老位置寻他。 他早膳也没用,骑了匹马就出门去。 今日出了太阳,又无风,这时长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马匹慢悠悠地行进着,偶有几个相熟的店家与他打招呼。 “云小公子好雅兴。” 云奕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叫他,不想与这人交谈的他双腿轻夹马腹,稍提了速度。没曾想这厮也加快速度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江公子有什么事?” “小奕怎么叫得如此生分?好歹你幼时我也没少在昀修府上见你,前几日还在天鸢山碰上了,你叫昀修一声叔叔,也可以唤我江叔的。”江州堰像是看不出他的不耐,依旧笑吟吟地同他讲些有的没的。 “北行叔将我养大,我自然叫他叔叔,江公子不过偶尔来府里做客,我与你没什么情分可言。”见前边道路开阔,云奕丢下这句话,马鞭一甩就跑没影了。江州堰没跟上来,他身上熏香的气味却在他鼻尖经久不散,到南陵阁闻见门口坛子里的酒香才让他忽视这股味道。 北行理在雅座的窗前远远瞧见云奕疾驰而来,摸了摸桌上对座处的茶水,正好是温的。 “北行叔起身时怎不叫我?” “我亲自到叫你,你没醒,南陵阁靠湖的雅间要趁早,就只留了口信。”北行理知道他没吃早饭,让人上了些吃食,“昨夜听你总咳嗽,喝这个清火。” 云奕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把刚才遇到江州堰的事给北行理讲了。北行理笑他,江州堰效仿一古人好熏香,常被人称作“小香郎”,风雅人士中不论男女都有不少人喜江州堰这身香气,怎么到他就唯恐避之不及。 云奕正要说什么,雅间的门帘被掀开,他讨厌的气味瞬间涌了进来。 “小奕,坐到我这边来。”北行理对江州堰的到来颇为意外。 “我说怎么小奕急匆匆的,半句话都不肯与我多讲,原来是要赴昀修兄的约。”江州堰看上去丝毫不计较街上发生的事,自顾自取了茶盏坐下为自己添茶。 今日本是陪云奕出来散心,江州堰前来问几位皇子的事,北行理一时间不知是留是走。 “不知昀修兄同太子的神山之行是否顺利?” 这也是许多人在意的,这趟行程比预想的要早许多,回宫的当晚就有雷劫的云在东宫上方,之后就没了太子的任何消息,就连那时同去的修士都无人见到。 “我也不知,面圣后皇上准了假,我便去天鸢山想看看他们如何了,后面的事你也知晓。”北行理将腰间玉佩解下给了云奕,免得他为了躲江州堰的香味坐得老远,又要去摸他的玉佩玩。 “唉,圣心难测,我这个江湖闲人还是不过问了。话说回来,小奕,你们云家被四皇子请了去,是打算与四皇子结党吗?” 这话问得忒明显,云奕只道家中不由他做主,这样的大事他一概不知,便扯了北行理挂在一旁的斗篷盖住脑袋,背过身去观察玉佩去了。 “这种事你与我说就罢了,云家不涉朝政,你别吓他。” “也是,清白世家,那我今日就不打扰两位雅兴,走了。”江州堰本也不该过问这些事,看云奕不同他讲话,便识趣地离开了。 “好了,他已经走了。”北行理隔着斗篷拍拍云奕的脑袋。 云奕说什么都不肯坐回对面,手里还把玩着玉佩,问他怎么得来这样一块成色好的。北行理说这是七皇子赠的两块美玉,另一块已经雕刻好了,正放在房中,原本是打算今日一醒来就交给他,不料人喊不醒,就等回府了再去拿。 提到皇子,不免又想到如今二、四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四皇子接连对云家等江湖家族示好,幸亏父亲已在王都应对这些,云向晖能轻松些。 倒是回朝声势浩大的二皇子,最近除了帮忙张罗婚事就哪儿都不去,有心打探之人去了府邸,管事的称殿下闭门谢客,也摸不清他是不是在憋着什么。 北行理一言不发,想到回宫那天。 宫道上驶着一辆东宫的马车,伴随左右的只有几名贴身侍从,管事太监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出现在这里,即便如此,居住在周边的婢女和太监夜里回房时还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有不怕死的攀上墙头偷看过,说当时那车架的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白如雪的通木车轮沾了大片的褐红色液体,车厢上也有武器劈砍的痕迹。 不过当晚传出这些细节的太监和听过的下人全都被处死了,无一幸免。 北行理站在御书房的书案前,将能储存画面的影石呈给了皇帝。 “此行遭遇恶人,害我朝损失四名天赋绝佳的修士,好在尸身完好,送回各自家中,念他们保护太子有功,各拨二百两黄金安抚吧。”皇帝一把捏碎了影石,写了圣旨交给身旁伺候的大太监,“至于北行卿,未能及时察觉险情,罚俸两个月,还有这个月就不必上朝了。” 出了御书房,北行理又到停放那四具尸体的地方。负责运送尸体的士兵等候命令随时出发,他从储物戒里拿了四块质量极佳的灵石,托为首的士兵交给这几家人。 离开皇宫时,远处闷雷阵阵,妖风四起,整个皇宫里只听得见穿堂的呼啸声,还有檐角铜铃叮啷作响。 北行理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云奕的脑袋,沉声道:“你聪明,应该能猜到吧。皇家的事你们不要去管,你姐姐和姓白的小子若有拿不准的,来问我就好。” “明白的。”云奕知道北行理的闭口不谈代表什么,那些本就不是他该过问的,就没有再提。转头看窗外风景时,见一人站在船头用叶子吹奏,俊朗挺拔的身姿引来不少人围观,忽地又想到姐姐昨日来信,“北行叔,有些人能用器物摩擦代替人发声,姐姐说天鸢山那个鬼修似是如此,或许也是个线索。” 其实北行理当时就看出对方是个音修,不过没听见他说话,现在多了一个信息,散出去寻找的手下就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我还要走一趟天鸢山,你可要同去?” 第18章 求娶云向晖 魏修转入林长老门下的事当天就办妥了,林长老待弟子温和,徒弟们也好脾气,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挤破头抢资源了。 至于空出来的大长老之位会从八位小长老之中选拔,由宗内所有弟子匿名投票。 “小长老之位仅在曾是和现在是青照宗的弟子中选,那不是便宜我了?”文述笑得像朵妖冶的花。不与长老竞争,他的胜算将大大提升;而那些离宗的,一般来说到四阶这个修为的修士有不少会去各处寻找自己的机缘奇遇,尽快提升修为,以求早日得道登仙,留在宗门中的已经不多了。 “你在外野惯了,受得了当长老的规矩?”卫柏不太相信这个生性散漫的大徒弟愿意憋在宗门里。 文述摇着扇子,把炉中的火扇得更旺。“这有什么,教习有座下的教习老师,宗内有大事我再回来呗。” 徒弟如今百来岁,自然有自己的主意,卫柏不会插手去管,他深谙人各有道这个道理,只要弟子们不触 犯律 法,稍加引导,就放手让他们自由地成长。 椋月岛还是他十几年前离开的样子,师父是念旧之人,就连他的卧房都定期派人打扫,任何时候回来都能随时住进去。他这次回来不仅是想当这个小长老,卫柏收徒不多,除去自请退出青照宗的几位师兄就数他年纪最大,百年间就再未收过徒,直到云家将云向晖交给他,才因着这个由头一同收了现在的十名弟子。 这几个小年轻有一半出自世家大族,也都到了外出长见识或归家学习的年龄,在宗内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回来是要陪师父解解闷的。 “最近防着点那些公子哥们吧,四皇子席上提过她未婚嫁后我看登门求娶小五的有不少呢。” “就算我舍得,族长还不舍得呢,轮不到我这个做师父的操心。”卫柏从铁板上夹起一块肉,嗯,正正好,焦香酥脆。 “我还听说白家向云家提亲了,说的是澈也和小五,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倒也合适。”文述半合着眼,炉火烤得他有些困了。 卫柏夹肉的手停了,给自己灌了口酒,思来想去最后摇头道:“白澈也天赋尚佳,若自己争气,是能成为一个顶尖的修士,但算不上她的良配。” 文述与白澈也接触不算多,不打算过多评价这位师弟,见天色还早,他打算出城一趟,“别吃太多,上火。” 回府的云向晖坐在父亲对侧,主位坐着四皇子——如今的贺王裴临。 他的好二哥最近没了动静,他可得加快动作。在王都中的扎根的世家不会冒这个风险,或是已经选边站好,他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周边,如洛城这样的大城上。 “既然云家主在,本王就明说了,云族长,本王想娶云少族长为王妃。”裴临将喝净的杯子拿在手中把玩,似乎对上面的纹样感兴趣,一眼都没瞧云齐。 经历过风浪的云齐不是好吓唬的人,只听他冷笑一声,屏风后又出来两人,是长子容云和次子云琰。“贺王殿下,家妹顽劣,当不了这王妃的位置,她素来无拘无束,王府,也住不惯。”云琰站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道:“云氏我清州一脉几百年前就不入朝堂,如今同样不想与王族联系密切。在下祝王爷能早日寻得良人,百年好合。” 见眼前一人言行温良,一人正容亢色,裴临握紧了杯子。云家有强硬的资/本,今日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要吃下这块肉,只能用更强力的手段镇一镇他们。 “哎,也是本王的不是,求娶心切,竟忘了备礼,也没能向云族长与两位公子证明本王对云姑娘的真心。今日多有打扰,改日定做好十全的礼数再登门拜访。” 云齐笑着起身送人,被裴临拒绝了。 “女儿,你记住了,我云氏能有如今地位,靠的不是依仗权/势,祖辈追求的也不是名利。” 云向晖回过头来,她瞧见刚踏出院门的裴临忽然攥紧了拳头。“是,女儿谨记,不违背祖训。” 云琰见人离开了,往外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还想娶小妹。自己早些年当纨绔惯了,没争储的本事,打起别家的主意来了?小妹别怕,他要是贼心不死,你三位哥哥定给他拦门口,半步都别想进来!” 容云把手里的暖炉给了云向晖,正色道:“贺王恐怕没那么容易放弃。他身为王爷,又想争储,哪怕我们是一介平民,为了名声他都必不可能带兵来府上强娶,可万一他向皇上求娶小妹,圣旨下来,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 玉石破碎的声音凭空响起,原来是云齐隔空捏碎了裴临刚才用过的茶杯,品质上佳的杯子此时已化为一堆齑粉。“到时就让向晖去远些的寺庙落发出家,过几年再找人将她换出来。皇帝重名声,我云家江湖地位在这里,不会罚得太重,由我担下就好。” 云齐平日跟个老好人似的,到哪儿都是笑脸相迎,有夫人陪同的场合更是被人笑称“赘婿”,众人几乎都要忘了这是十几年前以雷霆手段结束云家大规模动乱的族长。 能做到这些,必不是一个只会见风使舵、抱头缩项的怂包。 如容云猜测,当晚就有太监来云府传旨,说是贞贵妃邀她明日巳时进宫一叙。 “这不是贺王的生母吗,她见你做什么?还用上圣旨了。”文述看了一眼圣旨。云向晖将白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她没想到裴临的动作如此之快。 “咦,皇上也传我明日巳时进宫,不知所为何事。”白澈也在午睡后也接了圣旨,但白家同样远离朝堂,与皇家接触更少,这平白无故让他面圣,属实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同进宫,到时候我来寻你替你解围,如何?” “得了吧,就你?”云向晖摇摇头,接着,她把目光投向文述,吓得文述赶忙摆手拒绝,称自己在江湖一直都洁身自好,不同任何人有绯闻,洛城的云府中就他师妹一位到了出嫁年龄的姑娘,各家各户都盯着呢,这要是让人瞧见他和云向晖亲近,还是进皇城,那还得了? 云向晖打断了他陈述自己游历时如何洁身自好的长篇大论,告诉他只要他化成什么物件跟着白澈也,等面圣后再变成白澈也的模样去找她,为她找个理由脱身即可。 “那我为何不可?”不过是找借口,怎就不让他去了。白澈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笨嘴拙舌的,还不擅长撒谎,真的知道如何与贵妃周旋吗?万一圣上震怒,直接把师妹赐给贺王赔罪就不好了。” 两人大笑,决定就这样行事,起身就走。 “你们!”白澈也气笑了,抓起小桌上的果子就朝文述丢去。 第19章 经过本相同意了吗? “小奕呢?”北行理不过去了一趟九丝坊过问鬼修的事,刚下马车就见守在府门前的侍卫急急忙忙冲上来,丞相府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最近他不上朝,就更没人会来打扰,能让侍卫如此着急一定是云奕出了事。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前云奕在他离开后的不久也要出门,结果没走多远就被二皇子和一队侍卫拦下,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北行理面色凛若冰霜,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红光往裴颂在王都的府邸奔去。 车夫打了个寒颤,拿马鞭的手都有点颤抖。 裴颂府中,云奕虽有些惶恐,但他是在闹市上了马车,若自己带伤离开,定会有损二皇子的声誉,他倒不怕裴临伤害他。 “幽王殿下找在下有何事?” “听闻云小公子茶艺了得,不知本王今日可有这口福?”裴颂直接让人端来一套茶具,摆明了一定要让云奕动手。 他是平民,王爷的命令不能违抗,何况只是要他泡茶而已。云奕无所谓地笑笑,欣然接受了。 “云小公子还未娶妻吧。” “回殿下,是的。”云奕眼帘微掀,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幽王的外室有一位女儿,今天怕是来搭云家这个关系的,“王爷是要为我说媒吗?” “小公子聪明。”裴颂微微一笑,“本王有一女儿,可惜样貌粗鄙,举止更是像我那外室,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况且小公子也不喜欢女人。丞相大人这么多年都未娶你,想必是真把你当小孩儿了,不如,小公子跟了本王如何?” 听到这话云奕差点没憋住笑,女儿相貌不佳,难道他裴颂就好看了? “水中钓月,梦中折花。”云奕用术法将院中花香凝成虚影,融于茶水中,花影碰了水,立马又散了,浮在水面上,“这是在下从父亲藏书中学来的,千年前曾有一高人为追寻更好的奇遇,根据指引去了一座神山,结果到了山中,发现那指引并不是为他而来。可那时他寿元已尽,属于他的奇遇已消散,临死前他懊悔不已,指引的主人不忍,便找到了他,为他煮了这样一盏茶,又赐了两百年寿元,让他寻回自己的道。” 茶味清冽,桌侧的小炉焚着御赐的香,云奕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不像什么香料,更像是某种植物散发出来的,而且他非常熟悉。 见他盯着香炉,裴颂提出可以送给他。 “殿下客气了,在下只是见到了眼熟的工艺,是出自宋大师之手吗?”裴颂用过的东西他才不想要。 “好眼力,本王还收藏了宋大师的几件作品,可要去书房一赏?”裴颂见云奕似乎对宋大师有了解,邀请道。 又来了……云奕心中哀嚎,这幽王怎么没完没了的。 几个呼吸间,北行理就来到皇子府前,没想到的是裴临也在。 “丞相大人这是?下人说二哥他不在府中,大人……” “云奕呢?在里面吗?”他留在云奕身上的气息印记不知道为什么感应不到,如果裴颂不在府里,那还能把云奕带去哪儿? “大人莫慌,本王知道二哥还有一处宅邸。”裴临很快就猜到了来龙去脉,要是帮北行理找到云奕,那他正好可以得一个人情,在日后争储上说不定能出手帮他。 见北行理答应,裴临让人把马车卸下,一人一匹,朝城边疾驰而去。 府外的守卫没见过这阵仗,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王爷,还都没有提前通知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裴临刚想上前请人通传,北行理就走了过去,侍卫想拦却被他用灵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进了府,云奕的气息还是寻不到,他就一个个院子找过去。最后还是有位婢女害怕,告诉他裴临带了个穿月白衣裳的人去了西边的偏殿。 “大人,这是不是有些不妥,不然本王先去看看?”裴临也跟了上来。 “不必。”北行理握剑的手指节发白,身周隐约有压制不住的灵力。 茶喝了,点心也吃了,其中裴颂的示好都被云奕一一挡了回去。 北行理进了院子,就看见二人在下棋,云奕出手落子,裴颂将手搭在他手背上轻轻握住。 一道红光朝室□□去,击碎了一个结界。 竟然还有结界?什么时候布下的?云奕转头,对上了北行理充满怒火的双眼。秦炀剑钉在棋盘上,虽然裴颂收手很快,火焰还是烫伤了他。云奕起身把剑拔出来,向裴颂道歉,走到北行理身旁把剑还给他。 “幽王殿下擅自带走小奕,经过本相同意了吗?”北行理紧紧握住云奕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侧,“这种事只有一次,王都里那些眼睛都盯着,殿下好自为之。” 云奕正打算躬身行礼,被北行理拦住,直接牵着离开了。 裴颂还坐在棋桌前,棋盘已经四分五裂,秦炀剑贯穿了小桌,深入地面几寸。 “二哥怎的惹了丞相大人?”裴临走进来,见室内一片狼藉,嘴角的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北行理能找到这里,有你的功劳吧?” 下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残局,为裴临添上一杯茶。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得罪丞相,再说,我又不知道丞相大人找二哥你做什么,见他着急忙慌的,还以为是朝堂上的事。” “油嘴滑舌。你来做什么?”裴颂不想与他争论,他和这个弟弟无冤无仇,对方主动来找他,若是个可用之才,还能为他的计划添几分力。 “他可有伤着你?”北行理没带马车,直接带云奕御剑回府。 “伤倒没有,就是被揩了油,我要去沐浴更衣。”云奕嫌恶地用湿帕子擦拭被裴颂触碰过的那只手,并让下人将他今日穿的这一身都拿去烧了。 今日的事城里许多百姓都见着了,不知又会被多少人拿来做文章,可他哪能将云奕的安危置身事外。皇帝年纪大了,越来越多疑,这裴颂还真是会给他找事。 “对了北行叔,我在裴颂府里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跟我那天在天鸢山闻到的很像。”云奕走出房门几步又退回来,“不如今日就去一趟天鸢山?” 还有裴颂的事?有传言幽王在驻地收了几位奇人做军师,不知这次回王都是否带了那些人。“等你休整好就出发,早去早回。”北行理还是选择相信对气味敏感且对香料有所研究的云奕。 第20章 刁难(上) 贞贵妃和皇上年幼相识,又与皇帝心意相通,从王府开始就受专房之宠,皇帝登基后就封了这么一个贵妃,皇后性子温和,常年称病避其锋芒,现在这个后宫尽在贞贵妃的掌控之中。 锦华宫的吃穿用度无不是顶好的,就连宫人的穿着都比其他宫里的高级。云向晖到宫门前就见半人高的水缸一个接一个地被抬进里面,缸中是开得正艳的水霄花。这种花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是极好的丹药材料,刚才水缸里的每一朵在市面上都能卖几百金,培育更是要耗费不知多少木系修士的心血精力。 “娘娘每日这个点都会在御花园赏雪,今日忘记告知引路宫女,有劳云少族长再往御花园走一趟了。”掌事宫女笑吟吟地上前,把云向晖拦在宫门口。 这哪是今日忘记了,分明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云向晖自然不会同一个宫女置气,礼貌告别后又来到了御花园。 “姑娘请稍等片刻,娘娘许是去了哪儿,奴婢这就去指挥娘娘一声。”引路宫女离开了,留下云向晖和两个小宫女在这个没有做任何御寒设施的亭子里。 凉亭柱子上有钉子,也有一大片被什么摩擦的痕迹,虽然很浅,但还是能看清;石桌是温热的,似乎有地龙修到了这里,并且才停了一会儿。她是修士,这种天气不算什么,可怜两个小宫女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脸颊通红。 这贞贵妃今天是要威胁她离裴颂远点呢,还是逼她做贺王妃呢?云向晖施了保温的法术,风雪暂时吹不进来了,身后的小宫女微微叹了口气,小声地道谢。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贞贵妃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云向晖地视野里。 “少族长久等了,本宫有了身孕行动不便,所以来迟了。来人,奉茶。”贞贵妃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身上披的狐皮大氅,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凉亭。身后跟随的侍从手脚麻利地在周边挂上了厚帘子,向着小池塘的一面用的是术法石,能不影响观景又防风御寒。 “多谢贵妃娘娘相邀,民女才有机会见一见这御花园的景色,只是不知娘娘传民女进宫有何事?” “少族长日理万机,想来时间是极金贵的。”贞贵妃伸手抚摸垂在鬓边的珠串,对身侧侍奉的宫女说道,“红笺,你看湖心那棵树上的花,去给本宫摘来戴上。” “娘娘别消遣奴婢了,湖面结冰不能乘船,您知道奴婢不会武功,哪能为您摘花呢?冰也不知道结不结实,奴婢要是不小心摔死了,可就没人能像奴婢这样细心地伺候您了。”叫红笺的侍女把扎了水果的玉签递到贞贵妃的嘴边。 “你们呢?能摘花的,本宫重重有赏。”贞贵妃摘下手上的玉镯放在桌上。 婢女们相互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民女可以,娘娘稍等片刻。”云向晖只想知道贵妃找她到底做什么,然后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区区渡湖摘花而已。 皇宫内设置了禁飞法术,她只能步行过去。冰面看起来不是很厚,树种在湖中心,距离任何一个岸都很远,途中只有几块石头。 云向晖挥袖,一截绸缎缠住了最近的石头,右手用力一拽,同时高高跃起,最终落在那块石头的顶端。如此几下,她轻松到达了湖心的树上,折了几枝花下来。 回岸也是同样的动作,只是在她准备飞跃的时候,一颗带有灵力的石子打裂了紧绷的绸缎。云向晖一直用着力,绸缎就这样被撕成了两截。 什么人使坏?云向晖往石头射来的方向看去,竟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他的手还保持着拿弹弓的姿势。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打烂有灵力加固的绸缎,虽然她也没用多少灵力,但这孩子若能成长起来,绝对是顶尖的修士。 此时顾不得更多,她要尽快回岸,现在只能走冰面了。术法用久了会触发皇宫内的监察禁制,从而招来禁军,她目的是赶紧问贵妃什么事,然后回宗。云向晖踩在冰面上,即便不用轻功,她也能踏步如飞。 本以为小孩就是顽皮,弄碎了绸缎就不会再动手,没想到落脚处冰面被石子打碎,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啊!”云向晖来不及收脚,半条腿没入冰水之中。她狠狠地瞪向小孩,右手在冰面一撑,翻身重新站回冰面。 不过是几个坑洞。云向晖加快脚步,小孩见打不中,就转变了策略,开始预判她落脚的位置。此时已经近岸,再怎么预判也无济于事,云向晖稳稳落在地面,用术法蒸干了被湖水浸湿的左腿。 “请娘娘簪花。”云向晖把折来的花双手奉上。 “难怪我儿对你用情至深,少族长果然有勇有谋。”贞贵妃掩唇轻笑,让红笺摘了一朵花别在她鬓边,“来,睿儿,到母妃这里来,别冻着了。” 那个用弹弓和石子攻击她的小男孩在贞贵妃的召唤下立马跑进亭子,扑进了她怀里。云向晖还记得在湖面上看到的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阴鸷神情,和现在正撒娇的小男孩简直判若两人。她记得十多位皇子里名和字中带“睿”的不多,结合这位皇子的年龄,应该是十二皇子裴睿。 “睿儿年幼,最近又习了不少术法,有些淘气罢了,还请少族长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 “皇子殿下聪慧过人,将来定有一番建树。”云向晖几乎是咬着牙讲出这句话。她还真能向一个小孩子讨公道不成?贞贵妃这话分明是告诉旁人,她云少族长是个斤斤计较的。 经过这一番闹腾,贞贵妃终于让云向晖坐下了,倒好的茶已经微凉,一杯下肚却熄灭不了云向晖的火气。 “这茶是皇上御赐给娘娘一人的,娘娘体热,这茶最是清心静气,出了宫,云少族长可就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红笺又让人倒了杯滚烫的,抬手请云向晖。 茶无非是在炒制的时候加了几味香料和花,煮后不像寻常茶般涩口罢了,这种技艺在民间称作“香茶”,并不少见,多了道御赐的流程才显得金贵。云向晖右手掌心凝聚寒气,握住杯身,左手掐决灭了炉火,又让壶中的茶也冷了下来。 “香茶过热容易失了功效,香气也更容易散去,红笺姑娘不会一直都这样煮香茶吧?能成为贵妃娘娘的大宫女,习艺馆中的老师竟然没教吗?当真是浪费了这金贵的茶叶。” 云向晖起身为贞贵妃倒上一杯温热的茶。 “红笺自幼在国公府内,见识短浅,敢在云姑娘面前卖弄学识,是本宫疏于管教了。”贞贵妃被下了面子,脸上未表露什么,当即让红笺自己掌嘴二十,“好了,红笺你把睿儿带回宫里,其余的在外面候着吧,本宫有话和少族长说。” 终于来了吗?云向晖敛去笑意,身子也不禁紧绷起来。 第21章 刁难(下) 宫中所用的织物有不少出自白家,且都是统一采购,每月都需有人面圣汇报上一个月销往宫中的布匹丝绸数目与价格。白家负责宫中采买对接的是二公子,不仅原定的时间未到,汇报更是轮不到白澈也去,皇帝却突然点了他的名。 年关将至,大臣、亲王等的赏赐,和宫中筹办宴席都需要大量名贵的布料,白澈也连夜从二哥那里要来了册子,通宵核查了好几遍。 “白家今年上贡的丝绸数比往年多了一倍,品质上佳,还为东部遭遇飓风的城镇捐了米面和衣物,看来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皇帝还是王爷时在南方结识了正在游历的白家少族长白烁元,二人相谈甚欢,直到回了王都才知对方的身份。不久后就是太上皇打算立储,为这一份知己情谊,白烁元在暗中出了不少银子,最终助皇帝坐上了这个龙椅。 登基后皇帝想封白家为皇商,被白烁元拒绝了,自此白家举家迁出王都,和清州来的云家一脉一同在洛城定居。 白烁元在白澈也成年后把当年的事都说给他听了,白家有段时间遭到暗算,损失了不少铺子和仓库,连带着许多生意也黄了,赔了不少钱。后面调查的时候还被人刻意引导,始终无法查出真相,久而久之白烁元也猜到幕后黑手是谁,就放弃了追查,除了上贡到宫中,也鲜少跟王公贵族有直接的生意往来。 白澈也心中冷笑,面上还是恭谦地跪地行礼。“陛下谬赞,草民惶恐。都是草民的两位哥哥在操持,草民不过做了点统计的活。” “哈哈哈,那也该赏。朕赏你一官职,如何?”皇帝左手把玩着玉扳指,坐在书案后,影子长长地拖在地面上。 白澈也从始自终都跪在那里,目光投在纹样华丽的地毯上。这种纹样他记得,是只有白家本家工匠才会的技法。 “草民志在修行,并非王佐之才。白家家业兴旺,银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赈灾实为分内之事,不敢向陛下邀功请赏。” 皇帝呵呵一笑,允许他起身回话。 “我与你父亲是故交,你何必如此惶恐。既然不想做官……你两位哥哥都已成亲,你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前些日子宝光郡王来王都见朕,称他女儿对你情根深种。朕也不是独裁之人,若强行指婚,恐怕你也不会同意。正好郡主在王都,这几个月你们接触接触。” 白澈也心里明白,若是再拒绝,麻烦就要找到白家来了,不过是让郡主住进白家,让两位嫂子费些心力陪同就是了,他最近都要在宗门里,也不会被郡主缠着。 他谢了恩,皇帝也放过了他,允许他离开。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白澈也两股战战、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多亏一同来汇报的属下搀扶,才没让他在御书房外众多侍卫和太监的面前丢脸。 “你们到马车旁候着,我先去找向晖。” 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云向晖那边怎么样了。盛传贞贵妃跋扈,虽未曾谋面,但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受皇帝专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找了几位宫女和太监一番打听,白澈也得知贞贵妃和云向晖正在御花园中的湖边赏雪,顾不得自己没带伞,他快步赶过去。 贞贵妃把桌上的玉镯往云向晖面前推了推。“今日我让临儿先在锦华宫里等着,你是见不到他了。 临儿向皇上与本宫说要娶你,本宫原是看不上你们云家的,可今日一见,少族长不仅相貌妍丽,性子也稳重,倒还算与临儿般配。” “贺王殿下对民女约摸是一时新鲜,民女也只想得道成仙,不想嫁入皇家。”不管贞贵妃是怎么看她和云家,也可以忍让她去湖中摘花和被一个小孩袭击险些落水,云向晖的目的都只有让贞贵妃去劝说贺王不娶她。 “成为王妃能让云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更高,你也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不愿?”贞贵妃起身走到云向晖面前,用葱白修长、保养良好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这张脸。 云向晖不似深闺女子般水灵,即便抹了脂粉也遮盖不了江湖人士特有的、自幼闯荡带来的那几分风霜气。裴临一向不爱只会如丝萝般依附夫君、乖巧听话的娇贵女子,看上云向晖也不奇怪。 “云家能有今日并非靠攀附权贵,江湖要百花齐放才好,天下第一不是我族所求;至于荣华富贵,民女虽不敢与贵妃娘娘相比,却也不是小门小户出生,云家富甲一方,家中又有父母兄长宠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民女已经有了。” 云向晖不卑不亢地与贞贵妃对视,如她所说,家族的实力让她拥有了这份底气。 “很好,你是个有胆识的,倒让本宫想起了年少时光。”贞贵妃收回手,转头望着湖面,雪已经下大了,那棵树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太真切,“本宫也曾想专心修行,无奈族中长辈志在朝野,见皇上对本宫情根深种,就将本宫嫁进了王府。皇后心慈,管不了后宫,本宫一腔抱负只能在这上面施展。 你既然有自己的道要走,本宫不会再为难你,会劝说临儿死了这份心。雪太大了,陪本宫喝会儿茶,等风小些再回去吧。” 云向晖没想到贞贵妃还有这样的过往,更没想到贵妃如此爽快直接,她甚至做好了和贞贵妃再绕几百个弯子的准备。 她应了声“是”,为贵妃和自己添上茶。 帘子被打得“噼啪”作响,二人都不再言语,静静地看亭外风雪。 云层不厚,大雪并没有持续太久,云向晖打算起身告辞,却见一肩雪未拂去的白澈也跟在一行人侧边,走到亭子前。 “参见皇后娘娘。” 宫人持着两对凤羽仪仗,站在最前方的女人发冠上嵌着七颗天华宝晶、斗篷上用金线绣着展翅腾飞的凤凰,云向晖一下子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免礼。”皇后笑得温柔大方,“妹妹怎的突然邀云少族长进宫了?” 贞贵妃热络地拉过云向晖的手,朝皇后微微扬起下巴,道:“本宫的儿子终于有了心上人,为娘的自然要见一见,才好定后面的事。” 刚才不还说要劝裴临死心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云向晖迷茫地看着贞贵妃。 “想来贵妃娘娘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鹤国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或不嫁由自己说了算,向晖对四皇子无意,还请贵妃娘娘收回成命。”白澈也的声音并不大,却无比坚定。 他在御花园迷了路,正好碰上皇后娘娘,突然想到若有皇后在场,贞贵妃定不会强行留人。皇后也称正要找贞贵妃,就让他跟随在一旁。 “哦?本宫刚才准了云少族长不嫁,白公子这是要本宫收回吗?”贞贵妃笑得花枝乱颤。 “啊?” 白澈也怔楞在原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云向晖。 “没错,贵妃娘娘答应我会去劝贺王殿下。”云向晖走过去,拉着白澈也行礼,“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民女告退。” 走在宫道上,云向晖见白澈也还没缓过来,直接从袖中抽出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哎呦,你打我做什么?” “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答应让你来替我解围的。”云向晖笑道。 “诶,你看出来啦……”白澈也有些难为情,刚才自己差点就帮倒忙了。 云向晖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这才让白澈也不再疑惑。 “那个十二皇子好端端地捉弄干嘛,你可有换鞋袜?这天气着凉了得难受好一阵。” “小孩子顽皮吧,一个法术就能弄干,没必要计较。” 见云向晖轻松的神色不假,白澈也彻底放心下来,回到马车上,他同样把御书房内的经历讲了出来,感慨这门差事真不好做,回到家中要为以往进宫汇报的手下提高薪酬。 “哦还有,陛下想为我指婚,说宝光郡王之女心悦我已久,要我与她多接触,可我连宝光郡王是何人都不知道,现在那位郡主怕是已经带到府中了。” “宝光郡王?噢,是宋重关的父亲,你还记得宋重关吗?”云向晖眼睛一亮,新年宫中有宴席,王公贵族们都要带上亲眷从各自的封地回到王都,家中有适龄儿女的免不了要相看一番,或请陛下赐婚。 “原来是他们……” 宋重关年幼时曾拜在青照宗另一位宗主的门下,与他们关系还不错,只是没过几年宋家家主就因以前从敌国手里连续夺回八座城,立下赫赫战功,被封郡王。不料没过多久,郡王妃旧疾复发,最终病逝,他不得已离宗去往封地拜了新师父。 “既然是熟人的妹妹,那就好办了,陛下说郡主和世子都在王都,把他们二人一同请到府上,再找人陪同,我偶尔露个面,不与郡主单独相处就好了。” 白澈也头顶的愁云终于散去,放松地靠在车厢的软垫上。 “真是巧了,把我们叫进宫里都是奔着结亲来的,明明有那么多想跟王族攀上关系,偏偏惦记无心之人。”云向晖也舒展了四肢,毫无坐相地瘫在另一边的位置上。 “小姐你不知道,刚才我们在等您的时候碰见了贺王,他好生气呢!”阿桥说话时笑意都藏不住。 云向晖接受了坐白家马车进宫的提议,云白两家住得近,出发时她悄悄掀开车厢的帘子看过,贺王领着一队人马刚到云府门口,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二人同时大笑,又击了个掌。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