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灯映殊》 第1章 第 1 章 “叩,叩叩。”一人叩响了千蕴山门,那人着一身青衣,纱帘遮面,但从他露出的那双桃花眼能看出样貌绝非常人所能比的。 漆红色的大门被打开一条缝,那人衣闪身窜进了门内。身后大门缓缓关闭。 “风清决,我一早就在这蹲你了,我等你等的花都谢了,茶都凉了,你再晚点回来母猪说不定都学会上树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一走就是三个月!” 听见熟悉的声音,风清决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哎呀,事出紧急,也怪不得我。”风清决回头,一个俊美的男孩靠在树干下抱着剑正冲他翻白眼,风清决跑过去揽着他的肩哄他:“你气什么,我这次下山给你带了糖,等会我去见一下宗主就取来给你。” “风清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这三月来我天天担心着你出什么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怎么敢一个人独闯蚀毒谷的?再说你去找我爸干什么?你要找不应该回去找缥缈峰主?” “我这不是没事吗!独自下山不报备确实有些不合规矩,还是得去找宗主请罪才是。”风清决摘下面帘,扯下斗笠,露出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本就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诶呦喂,您还记得独自下山不报备是不合规矩的啊?”风清决自动忽视这句话,顺着林荫小路往宗主居所走。 忽地,风清决的面色毫无征兆地褪去血色,如果说刚刚是白里透着粉,那现在就是苍白如纸,童殊正欲转头和风清决交代两句话,便看到风清决正直挺挺的向后仰去。 风清决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听见童殊在叫他的名字,再往后便彻底昏死过去了。 情急之下,童殊缆住风清决的腰,将他打横抱起一路冲回桃花居。 童殊把风清决搁到榻上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飘渺峰峰主,也就是风清决的师父。 童殊带着缥缈峰峰主赶回桃花居时,风清决已然满头大汗,脸色比刚才更加灰白,嘴唇发青,他眉头紧簇,似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缥缈峰峰主赶忙上前去给风清决把脉,一边又让童殊将风清决的上衣脱下来。 两人这才发现,风清决上半身都被用绷带潦草地缠起来了,明显是风清决在蚀毒谷时自己缠起来的,而且这绷带至少有一天没换了,上面的血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童殊手忙脚乱地用剪刀把绷带剪开,绷带下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左肩伤的最重,像是被什么巨型猛兽的爪子所伤,伤口的边缘还在隐隐渗着血。 童殊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风清决……感受不到疼吗?” 缥缈峰主勉强给风清决止住了血,但风清决的额头还是不断冒出虚汗,脸色也难看的要命。 连童殊都看出来了,这明显是中毒了,童殊急道:“风清决定是又以身试毒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真是不要命了!” 缥缈峰主又给风清决搭了搭脉,松了口气道:“没事了,决儿的体质特殊,而且还吃了解毒丹,这是在把毒排出体外。” 听缥缈峰主这样说童殊才算放了心。 “殊儿,你帮决儿缠下绷带,我去给决儿配几副药。” 童殊点头,拿起一卷绷带就帮风清决缠了起来,童殊动作轻柔,生怕按到风清决的伤处。 缥缈峰主配好药后回到风清决卧室,童殊还在小心翼翼地给风清决缠绷带。 “殊儿啊,你这是在决儿身上雕花呢?我药都配好了你才缠了一半?”说这缥缈峰主便上前接过童殊手中的绷带,三下五除二便缠好了。 童殊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决儿现在没什么大碍了,我先回去,你有时间的话等会帮决儿把药熬上,给他灌下去,喝了药才好得快点儿。”缥缈峰主交代了童殊几句便回了峰主院。 童殊觉得还早,便提起昭雪剑在桃花居里的那棵桃花树下挥起剑,桃花随着童殊的剑风簌簌飘落,童殊在飘落的桃花瓣下挥剑,倒真像是天上的谪仙一般不染凡尘。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有些晚了,童殊把剑收入鞘,转身进了药房。 药包放的很显眼,他随手拆开一包,照着印象里风清决的手法把药放进一只砂锅里接了些水搁在炉子上煎煮。 熬药的过程十分无趣,但熬这药又不能离了人,他只好守在砂锅前,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他有些困倦。忽然他感觉指尖被一片清凉覆盖,他低头一看,一只小白蛇正用小脑袋蹭着他的指尖。 “是小雫儿啊。”童殊把小蛇提起来任由它盘在自己手腕上。 这条小蛇是风清决之前救回来的,当时风清决正在一片山林里采药,正好碰到了这小蛇由蟒化蚺,由于修为不怎么够,在化蚺的过程中险些丧命,风清决于心不忍于是割破指尖用自己的血喂了这小蛇,把它救了回来,从那次之后风清决便日日带着这小蛇,爱护的紧。 童殊对这小蛇也很好,风清决偶尔抛下它独自下山时都是童殊替风清决照顾它,一来二去这小蛇也把童殊当成了它的第二个主人,也亲近的很。 童殊逗着雫,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童殊打开那砂锅盖,药汤已经变成了深棕色,大抵是熬好了。 端着这碗药回到风清决卧室,一只手抱着风清决把他上半身立起来,一手拿着汤匙撬开风清决的嘴把药送进去。 舌尖刚触碰到那苦涩,有些厌恶地用舌头推开汤匙,想把汤药吐出去。 一碗药好不容易喂了下去,童殊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喂给风清决,替他驱散口中的苦涩,风清决本来还有些抗拒,但尝到那饴糖的甜腻时刚刚紧蹙的眉梢还是放松下来。 风清决嗜甜,小时候风清决就时常找他要糖,他便养成了随身带着糖的习惯,虽然现在风清决不会再伸手找他要糖了,但他还是会随身带着几颗。 风清决自晕倒后,意识就像溺水了一般,脑袋里十分混沌,他想努力睁开眼却怎样也抬不起眼皮,四肢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渐渐沉向了一片黑暗的深渊。 醒来后,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这是一片花海,他孤零零地站在花海中央,挥着剑…… 不对!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习武,这绝对不是他的身体,毕竟他经脉被废,连提起剑都困难更何况是如此行云流水地挥剑?他猛地反应过来,还是梦!他根本没有醒来!他的意识被迅速抽离出这句身体,眼前白光闪过。 他猛地坐起身,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桃花居,此时已经是他晕倒后的第二日清晨了,童殊前一晚没回宿云院,干脆就在风清决的书房里凑合了一夜,此时听见卧室里有动静赶紧进来看了看。 “呦,醒了啊。”童殊见风清决没什么事,放下心来靠在门边问。 风清决揉着眼睛问:“我睡了多久?” “我第一次见把晕倒说成睡觉的人,你晕了半天多吧,你师父说你没什么事了。” 风清决下床随便在衣柜里翻了件衣服,因着肩上有伤抬不起手来,只好让童殊帮他把头发束起来。 “千金大小姐啊,还要别人帮着梳头发。”童殊虽然嘴上不饶着风清决,帮着风清决束发的动作却没停。 “你什么时候回玄贞峰?”风清决问道。 “你赶我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童殊故意做出一副娇嗔的模样。 “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你这样怪恶心的。”风清决嫌弃道,“你想在这待多久都行。” “哼!”童殊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为不错,“对了,你师父说等你起床后去把药煎了吃。” “知道了,不着急,雫儿呢?” “现在想起小雫儿了,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想带着它?要不是我天天喂它,小雫儿早就饿的皮包骨头了。”童殊伸手,小白蛇从他袖口钻出。 风清决赶紧伸手接过雫,雫闻到熟悉的气味后安心的缠绕在风清决的指尖撒娇。 风清决任由雫缠着他的手,一边打算去药房熬药。 第2章 第 2 章 一包包分好的药整齐地码在桌子上,风清决随手拿了一包,撕开纸袋把药材倒进砂锅里熬煮。 趁着煎药的间隙风清决又褪下衣服换了绷带。 “绑绷带的手法有进步啊。”风清决一边把缠在身上的绷带解开,一边冲刚进药放的童殊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绑的!”童殊有些诧异。 “你帮我缠过这么多次绷带,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是你绑的?”风清决反问。 被药酒沾湿的纱布贴上伤口时,风清决还是痛的瑟缩了一下,童殊帮风清决擦拭着背上的伤口,感受到风清决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童殊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 风清决身上的细小伤口很多,都是他经常偷偷下山冒险采药时伤到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样一看竟然是比从小习武的童殊身上的伤还多的多。 童殊帮风清决把绷带缠好,砂锅里的药也烧开了,童殊刚想从储物袋里取几块糖果递给风清决,才发现储物袋似乎落在了书房。 风清决把药盛出砂锅,童殊又去了书房找那个落下的储物袋。 风清决自幼不喜欢吃药,但身体羸弱不得不靠这药调理身体,小时候他常常端着那药碗皱着眉犹豫半天才小口小口地把药吞下去,每次喝完药后总是会有人递给他一颗糖,有时是师父,有时是童殊。又长大一些后,风清决也习惯了喝这苦涩的汤药,能面不改色地把一碗药灌下去,但对这药的抵触也没有消减,经常能不吃就躲着不吃。 童殊此时还在书房找那个储物袋,他明明记得昨晚他把储物袋和外衣放到一起了,这会儿怎么又没了? “原来在这!”童殊低头看了眼桌子底下,果然在这,应当是他昨夜没注意弄掉了,他伸手拿到那个储物袋,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 头顶扑簌簌地掉下一叠画,约莫有七八张,童殊赶忙伸手把那些画捡起来。 刚才掉下来时没注意,捡画时定睛一看,这画上不正是他自己? 童殊一眼便看出了这是风清决的作品,但是大多都是画了一半便停笔,大抵是不满意然后重画的产物。童殊也没好奇,之前风清决刚刚学习丹青时时常照着童殊的样子练习,这次大概也是这样。 童殊把那七八张画捡起来叠好又放回原位,拿着储物袋又回了药房。 童殊回药房时风清决早已经喝完了药,雫正缠着风清决陪它玩,童殊走到风清决身边,递给风清决一颗糖。 风清决自然接过,一手剥开包着糖块的纸,把糖丢进嘴里。 一个阴影悄然落在药房的窗户上,二人还纳闷天怎么突然暗了,一抬头,发现窗框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小鹰正歪着脑袋看两人。 “清决哥,童殊哥,琉茗是不是比我们先到呀?”娇俏的女声在桃花居门外响起。 小鹰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扑了扑翅膀飞走了,童殊和风清决二人也绕到桃花居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了一男两女三名小弟子,那叫琉茗的小鹰的主人大概就是站在最前面,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秋茉。 “你们三个怎么来了呀!”风清决惊喜道。 “童殊哥传讯给我们,说清决哥醒了,我们就赶紧来啦!”站在秋茉身后的冬芷开口。 风清决侧身让三名小弟子进院,琉茗就站在桃花居院墙上俯视五人。 三名小弟子刚坐下就开始缠着风清决问山下的事情,毕竟三人自幼在千蕴山修炼,如今还没有下山独自做任务的资格,只能靠着风清决和童殊两人的描述窥探着山下的样子。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从山下给你们带了点小玩意儿。”说着,风清决转身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里拿了好几个盒子。 “呐,小茉莉,这个是你的。”风清决从一个檀木的小盒子里取出一个银制的小哨子。 “是鹰哨诶!清决哥怎么知道之前吹不出声音了,谢谢清决哥!” 风清决又拿起了另一个小盒子,递给冬芷,“这个是给小芷的。” 冬芷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一盒香膏,“谢谢清决哥!”冬芷笑着说。 最后两个盒子,风清决一个递给了玄澈,另一个递给童殊。 玄澈的盒子里躺着一枚青色的编织剑穗。 “你不是羡慕你童殊师哥的剑上有剑穗?我这次下山顺便给你带了一个。” “谢谢清决哥!清决哥最好了!”玄澈高兴道。 童殊把盒子放在一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童殊哥,你不看看盒子里是什么?”风清决打趣童殊。 “喂!你装什么嫩!明明你才是最大的。”童殊佯装不高兴,低头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盒子里默默的躺着一个墨玉平安扣,童殊拿起平安扣看了看,对风清决道:“你不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平安扣吗?” “嘁,不要还我。”风清决做势伸手去拿。 “给我就是我的了,怎么还有要回去的道理。”童殊连忙把平安扣挂到了腰带上。 风清决低声笑了一下。 三个小弟子又叽叽喳喳问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玄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告示。 “下个月就是宗门比试了,童殊哥,清决哥,你们两个要去吗?”冬芷问。 “看情况吧,如果那几天宗门没任务就去凑凑热闹好了。”风清决撑着头思考了一下回复道。 “无聊,不去。”童殊吐出四个字“玄贞峰现在的新弟子一届不如一届了,玄澈去都能一挑十。” 玄澈挠挠头,心想:师兄究竟是在损他还是夸他? 童殊看出他在想什么,说:“夸你呢。”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上,风清决和童殊二人早晨没吃饭,现下都有些饿了。 风清决率先问道:“你们四个饿不饿?我拿些糕点来。” 三个小朋友说了这么半天早就饿了,这下听到有东西吃忙不迭点头。 “你那些糕点跟喂鸟似的,仨小孩怎么吃得饱?”童殊翻了个白眼,“我去做饭。” 说罢,童殊便绕去桃花居后面的小厨房,可谁能想到风清决平日里不是去师父院里蹭饭就是去宿云院吃,厨房里干净的一粒米都没有,和药房里玲琅满目的药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童殊走回前院无语道:“风清决,你平日到底吃什么过活?再说,你们缥缈峰难道不给你们这群弟子送米面菜油之类的吗?” 风清决尴尬:“我不经常在桃花居做饭,就没让外门弟子送这些来。我先给你们拿些糕点吃吧,晚些时候我让他们送来。”风清决进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几包从山下带回来的糕点。 一包包甜品摆在桌子上,风清决分别打开纸包,露出里面诱人的点心。 秋茉首先忍不住诱惑伸手拿了一块龙井酥,一口咬下去外酥里软,茶香四溢,小姑娘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好好吃!”秋茉感叹。 接着冬芷和玄澈二人也拿了自己面前的吃了起来。 三个小朋友低头吃得正香,风清决发现童殊迟迟不拿来吃,便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童殊面前。 童殊也没客气,伸手接过咬了一口。 风清决反问童殊:“好吃吗?” “嗯,还凑合吧!”童殊嘴硬道。 风清决浅笑一声,转头自己也拿起一块桃花酥吃起来,不再理童殊。 风清决一边嚼着桃花酥一边想着这家糕点铺子的味道真是不错,下次下山再买些回来。 午后,童殊四人还在桃花居躲清闲,童殊带着玄澈在后院练剑,冬芷帮着风清决分从蚀毒谷带回来的药材,秋茉在一旁陪雫和琉茗玩。 午后的阳光穿过朵朵桃花的空隙,柔和地打在风清决的身上,像是给他打上了一圈温柔的圣光,圣洁,不染尘埃。 风清决的手指灵巧地挑拣着药材,冬芷在他对面一份份把分好的药材摆在架子上晾晒。 “清决哥,你说我来缥缈峰陪你如何?”冬芷开玩笑道。 “得了吧,妙音峰长老把你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你要真来了,他能把我撕了。”风清决笑着说。 “那我呢那我呢!清决哥,我来陪你怎么样?”秋茉听见两人聊天插话道。 “你舍得千源峰那群灵兽吗?”风清决笑问。 秋茉疯狂摇头,“当然舍不得!我开玩笑的啦!” 此时在后院练剑的二人也收了剑走到前院来,风清决看见两人连忙招呼,“来的正巧,帮我们把这些药材架子搬到后院。” 童殊翻了个白眼:“刚回来就叫我们干活!” “童殊哥,冬芷是女孩子,我又受了伤,只好拜托你来帮我了。”风清决故意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恶心童殊。 童殊只感觉背后一阵恶寒,但还是带着玄澈去搬架子了。 日落西沉,风清决和冬芷终于分好了最后一包药材,童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下午外门弟子送来的蔬菜和米面,又帮风清决把这些一样样摆回厨房。 现在千蕴山食堂刚刚开门,几千名弟子鱼贯而入,千蕴山食堂一般只有外门弟子去,内门弟子的弟子院一般都设有小厨房,首席弟子更不用说,就算不会做饭也能提前传讯让食堂做上特殊的餐食送到院门口。 三个小朋友还是没有留下吃晚膳,都分别回了各自的院子。 三人走后桃花居瞬间变得冷清了,风清决和童殊二人坐在书房里,童殊从书架上随便拿了本民间志怪之类的话本翻看,风清决则是坐在桌案前认真记录着蚀毒谷的地形和灵植生长状态。 不知不觉间已然月上枝头,明月高悬,风清决写的手有些酸,干脆放下笔,逗弄着盘在桌案一角的雫。 “你今晚回宿云院吗?”风清决抬头问童殊。 “回吧,我再不回去我师父怕是要把我大卸八块了。”童殊摊手做出一副很苦恼的表情。 “呐。”风清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包糖丢向童殊,“昨天答应给你的糖。” 童殊连忙伸手接,一面嘴上说着他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一面又把糖收到自己的储物袋里。 风清决早就习惯了童殊这口嫌体正的性格了,童殊这样说,他就当耳边风,装听不见。 千蕴山广场的大钟敲响,原来是已经到了亥时,玄贞峰主咆哮着给童殊传讯,大概意思就是为什么还不回玄贞峰,兄弟受伤都日夜照顾陪伴,以后娶了老婆还了得?童殊如果再不回玄贞峰他就亲自来抓人。 童殊倒是不怕玄贞峰主来抓人,但是耐不住风清决一个劲地赶他回去,他也只好掐了移行诀回了宿云院。 童殊走后风清决自己换了绷带,躺在床上,他望着床幔外摇曳的烛光,逐渐有了困意,不知何时,已然进入了梦乡。 第3章 第 3 章 晚春的天气已然有些燥热,风清决坐在藤编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逗着缠在藤椅扶手上的雫。 自从前几日他带着一身伤狼狈地跑回千蕴山后,缥缈峰主便把他“软禁”在桃花居,时刻怕他又趁自己不注意偷偷跑下山去冒险。 “咚咚咚——”千蕴山广场的大钟准时敲响,风清决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申时,他赶忙起身把中午晒在院子里的药材收起来,转身进了药房。 风清决的恢复能力惊人,肩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把身上的绷带都拆了下来,穿上衣服,从药柜里抓了几把药放到锅里熬煮,他原本一点也不想喝这些药,但缥缈峰主日日都亲自来监督他有没有吃药,风清决没办法,只好每日吃完药传讯给师父报备。 “风清决。”童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白天锁什么门?千蕴山有贼吗?” 风清决扶额,怎么把这童殊给忘了……他把砂锅放在炉子上,连忙出去开门。 门外,童殊依旧一身黑衣,墨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童殊阔步进了院子,把食盒递给风清决。 风清决把盒子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整齐躺着五六块洁白宣软的蜂蜜糕,“伯母做的吗?改日我亲自去感谢伯母。” “我今日回去,我娘还记得你爱吃这蜂蜜糕特意让我给你带过来。我娘对你真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童殊感叹。“对了,我今天回我爸那是有正事。” “又有任务?”风清决问。 童殊点点头,接着说:“这任务还真适合你,东离国那边突发瘟疫,东离国主请求千蕴山派人平息。” “瘟疫?”风清决有些疑惑,毕竟千蕴山虽然有医修但又不是医馆为什么要千蕴山派人去? “这瘟疫说起来奇怪的很,去书房说吧,这有些复杂。” 二人在书案前坐下,童殊这才开口:“听那东离使者说,这瘟疫骇人的很,染上那瘟疫的病患,起初只是发高热,然后身上的皮肤会溃烂,身体里的脏器也会慢慢溶化变成血块从患者的口中喷出来。”童殊说罢打了个寒颤,一想到那场景他就有些恶心,他接着说:“而且这些患者死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直到尸体彻底腐烂。” 风清决低头沉思:“这恐怕不只是瘟疫了。” “当然啊,不然为什么请千蕴山派人去?” 风清决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我去喝个药,你等我一下。” 童殊:“……” 风清决再回来时童殊正在和宗主传讯,见风清决回来,童殊丢给他一块糖。 “后天动身去东离国,越快越好。”童殊把宗主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风清决。 风清决点了点头,反问:“只有我们两个?” 童殊说到这事就头疼:“我爹说还要带仨小孩去,他们三个才多大?” “确实,玄澈小芷和茉莉也到了能接任务的年纪了,跟我们总比跟别人去好。” “传讯给他们三个吧,毕竟是第一次接任务。” 不一会,三个小朋友就站在了桃花居门前,似乎都很激动。 “我说你们三个,出任务又不是下山去玩,这么激动干什么?”童殊看着这三个一脸期待的小朋友又是一阵头疼。 三人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瞬间蔫了下来。 “好了好了,这次去的路上虽然不能带你们玩,但回来时倒可以玩几日。”风清决连忙安慰三个小朋友。 三人这才又雀跃起来。 风清决又连忙补充道:“但是此去是处理瘟疫,你们要做好万全的防备,而且断不能不听我和你们童殊哥的话。” 风清决领着三人进了书房,向三人讲接任务的经验,童殊坐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句。 三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其实风清决说的大部分都是夸张,只是为了让三个小朋友听话罢了。 “这次是你们第一次接任务,害怕也是正常,反正有我和你们童殊哥在,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风清决见三人都要吓哭了,赶紧安慰道。 童殊本来也只想吓一吓三人好让三人没那么兴奋,没想到差点把三个小朋友吓哭了,连忙也走上去安慰。 风清决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没看到琉茗,于是问秋茉:“你今日没带琉茗来?” 秋茉答道:“昨日我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鹤,琉茗现下正帮我照看着呢。” 童殊有些惊讶,毕竟琉茗也才只跟了秋茉一年多,当时刚跟秋茉时琉茗性子可烈的很,只要有要有人或者动物靠近,它就凶的不得了,这下居然被秋茉驯得这般温顺又通人性。 又闲聊了一会,风清决把三人打发回了各自的院子,只留童殊一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清决抱出一叠叠书摞在桌子上。 “这些是从古至今所有记载关于各地瘟疫的书籍,你也来帮我查查。”风清决放下最后一叠书对童殊道。 “我就知道把我留下来是当苦力的。”童殊翻了个白眼。 “那你回去,我自己查。”风清决太了解童殊了,他知道童殊只是嘴上这样说,真让他走,他才该不乐意了。 “嘁!”童殊转过头不理风清决,从那堆书里拿了一本开始翻看起来。 二人查阅了几十本,也没发现什么和这次瘟疫有关的记载。 “不应该啊……”风清决手边至少堆了二十本看完的书,但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这瘟疫当真是奇怪。 两人这一查就查到了子时,风清决一天只吃了两块蜂蜜糕,现下正是饥肠辘辘。 童殊抬头,刚好看见风清决打算出门“觅食”的动作。 “饿了?”童殊一眼便看出了风清决想去干什么。 风清决点了点头:“你带来的蜂蜜糕还剩了几块。” “得了得了,就剩那点喂鸟都嫌寒酸,等着,我去煮碗面。”童殊说着便出了书房,钻进了厨房。 风清决看书看得眼晕,也跟在童殊身后出了书房。 院中那颗桃花树也抽出了新绿,风清决透过桃花的缝隙看着那一弯月牙。 “想什么呢?”童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风清决的身旁,也学着风清决的样子抬头看月亮,“面好了,我刚想去书房叫你。” 风清决跟着童殊回了厨房。实话说,他根本没在厨房做过饭,这厨房仅存的几次开火记录都是用来烘干药材。 风清决坐在餐桌前,童殊坐在餐桌的另一面,看着风清决安静吃面。 厨房的窗户开着,桃花瓣顺着夜风飘到窗边,风清决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把院子里的花瓣清理一下。 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顺着桌腿爬到了桌上,缠回风清决的手腕。雫的鳞片很凉,在这有些燥热的春夜给风清决带来了丝丝凉意。 “你先吃,我回书房继续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记得洗碗。”童殊站起身阔步走出了厨房。 风清决一边逗弄着雫,一边慢吞吞吃面,不一会一碗面就见了底。 洗完碗后,风清决就把雫放回院子里歇息,自己则是回了书房。 刚掀开书房前的珠帘,童殊便听见了动静,赶忙拿着一本书上前。 “风清决,你看这个。”童殊把书递给风清决,“这书中记载的与这东离国瘟疫极为相似。” 风清决接过书,书上记载的是三百年前人魔大战前的一次离奇瘟疫,只有一段文字简略带过。 “这应该就是东离国的瘟疫了。”风清决看完后有些不确定地对童殊道。 “书里记载了这发病的诱因是一村民误食了一种叫赤流的植物,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高热,直到这村民皮肤开始脱落,其他村民才意识到严重性,但那时接触过那村民的所有人都感染上了这奇怪的症状,最后整个村子几乎无一幸免,但是书上并没有这患者的尸体还能行动一类的记载。” “就是奇怪在这,按理来说这种奇异的现象再怎样也不应该没有任何记载。”但风清决话锋一转:“唉,至少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有了些线索不至于一点头绪也没有。对了,你今晚回宿云院吗?” 童殊翻了个白眼说:“你把我扣在桃花居到了子时,现在玄贞峰门禁了你赶我走?” 风清决一面搬书一面和童殊说:“谁说要赶你走!帮我把这些书收回去然后去后面洗漱,你的寝衣在我衣柜旁边的柜子里自己去拿。” 童殊一边抱怨风清决,一边帮风清决把书收拾好,一本本插回书架。 夜深,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风清决睡相不好,翻来覆去闹得童殊睡不着,童殊只好把他锢在怀里。 风清决长得漂亮,平日里睁着一双含情眼,显得多情轻佻,此时躺在童殊怀里一头柔顺的发丝乖巧地散在铺上,月光下风清决的皮肤更是白里透粉如易碎的瓷器。 平心而论童殊很喜欢这样的长相,看着这样的风清决童殊的心跳似乎越跳越快,童殊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闭着眼睛不再看风清决。 第4章 第 4 章 翌日清晨,风清决比童殊早起了半个时辰,童殊刚睁眼时,风清决已经在院子里清扫掉落的桃花瓣了。 扫帚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雫就缠在桃树枝干上看着风清决清扫院子。 童殊听着门外窸窣的动静,还没来得及束发便出了屋。 “风清决,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广场上的钟响了五声,天色也才将将破晓。 “习惯了,前几天受伤起的晚些而已,我传讯给食堂的弟子了,你去门外看看有没有送吃食来?”风清决把扫起来的花瓣都堆到桃树根底下,把扫帚放在了一旁。 童殊穿着一身纯白的里衣从屋里走出来,头发还未来得及束,随意地披散着,走到大门口,门外果然有一个食盒,只不过比童殊昨天带来的那个粗糙了不少。 风清决洗完手刚从厨房出来,童殊已经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了,两人的早膳很简单,一人一个胡饼一碗豆腐汤,调味还能说得过去,至少不难吃。 饭后,童殊坐在凳子上,风清决站在他背后为他束着发,童殊的头发比风清决长一些,而且更有光泽,手感也像丝绸一般,比起童殊风清决的头发就没那么柔顺,毕竟风清决三天两头忘记吃饭,再加上幼时身体亏空的厉害,每天吃进去的那点东西补身体的亏空都困难更别提分营养给头发了。 风清决感受着手里像小狗毛一样触感,不禁多揉了两下,发丝全都梳成一束后,风清决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根簪子,是极为普通的男女同款,风清决不喜欢用发带,拆下来时会缠住头发,发簪就更为方便些,又美观又不会扯头发。 “好了。”风清决得意得拍了拍手,颇有些骄傲地欣赏着自己为童殊束得完美的发髻。 “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又要让我干苦力?”童殊早看清了风清决的心思。 风清决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我那药园有段时间没去照看了,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今天得去浇水松土记录一下……还有上次从蚀毒谷带回来了些药园里没有的灵植今天还得去移栽一下。” 童殊抱臂嘁了一声:“我就知道!天天把我当苦力!”转头白了风清决一眼。 风清决扯着童殊的衣袖请求了半天,童殊才像认命了般地把头转回来对风清决道:“你最好没有下次了!” 风清决点头如捣蒜忙道:“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二人出发时已经是晌午十分了,两人都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踏着和煦的春风阔步走向药园。 药园坐落在缥缈峰半山腰处,在山的阴面,这药园是当初缥缈峰主送给风清决的十五岁生辰礼,是整个缥缈峰土壤最肥沃的地方,专门用来种植风清决从各处收集来的奇花异草,从他十五岁那年到如今那院子早已经草木繁茂,种满各色灵药了。 烈日下,两人走在去药园的路上,时不时会碰到些外门弟子,都是在其他药田干活的,在田里一边干活一边冲两人挥手打招呼,两人也冲那些弟子挥挥手回礼。 药园离桃花居不算远,两人走了不到一刻便到了,风清决释放出灵力,药园的结界感受到这股灵力自动地打开一道缝。 药园里面和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灵药郁郁葱葱,明明还未入夏,这药园里就早已是一片盛夏之景了。童殊上次来风清决的药园已经是上一年刚入冬的时候了,这些灵药似乎都没怎么变化,好像一年四季都是这一幅景象。 风清决把缠在他手腕上的雫放到地上,雫刚挨着地,整条蛇便大了好几倍,修炼到这个年头的蚺可以随意变换体型,平日里化做一条小蛇盘在风清决手腕上,只有在药园时才能恢复正常大小。 药园的角落有口水井,这水吸收了灵气,若是放在民间,定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但此时这“富含灵气”的水正被一瓢瓢浇到土壤里。 风清决指挥着童殊浇水,自己则从药园的另一头开始移栽那些灵植。 风清决先隔开一块空地,毕竟他可不能确定这些药种在一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接着从储物袋里搬出了七八株用陶瓷盆栽着的花草,风清决直接用铲子挖了几个坑,把整个植株连着土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坑里,生怕破坏了一丁点根须。 等到风清决仔细栽好这七八盆灵植再抬头时,童殊已经提着木桶浇灌完了一大半的灵植了。 风清决抖了抖身上的土,踱步到童殊身边,童殊抬头对上的就是满脸灰扑扑的风清决,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风清决,你就去移栽了几盆花怎么跟在泥巴里滚了几圈似的?” 风清决见童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猛的伸手往童殊脸上抹了一把,风清决还没来得及洗手,此时手上也全是土,这一抹硬生生把童殊夜抹成了“在土里滚了几圈”的样子。 “风清决!”童殊一面擦脸,一面用手蹭了蹭脚边的土接着就冲风清决身上抹。 风清决闪身一躲,在药田间的小径闪躲着童殊的“攻击”。 两人在药园里闹了半天,这次打闹最终以两人双双跌入药园的水沟结束,两人从水沟里站起来后身上没有一处是能看的,沾满了泥土。 风清决起身伏在井边打了桶水,招呼童殊过来洗脸洗手,清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洗去了午后的燥热,风清决甩了甩手,把污水倒进了水沟里,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干,药园里的上百种药材还没记录,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风清决趴在地里,仔细观察灵植的生长情况,童殊不通药理,这园子里的药材他三分之一都认不出来,只落得个记录的活,跟在风清决身后逐字逐句记着。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药园里度过,再抬头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风清决站起身,揉了揉已经酸涩不堪的眼睛,童殊把记录好的笔记递给风清决,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指。 在一边安静的自娱自乐的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模样缠在风清决的手腕上。 不知不觉间夕阳染红了云层,偶有几只孤零零的飞鸟飞过残阳,颇有几分意境。 童殊揽着风清决的肩:“你及冠后,有什么打算?” 千蕴山弟子及冠后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留在千蕴山潜心修炼,继续接些任务为千蕴山效力,二是暂离千蕴山,下山寻找机遇,运气好的,碰到了贵人,有概率直接飞升。 “先留在千蕴山吧,毕竟你还有一年多才及冠。”风清决看着晚霞头也不回地回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意思是舍不得我?”童殊偏头看风清决,存心想逗逗风清决:“再说,你怎么肯定我及冠后会下山?” “我没想那么多,但毕竟是宗主把我捡回千蕴山,我就算不飞升用我这条命报答千蕴山也是应该的。”风清决随意答道。 “你就是舍不得我吧!”童殊盯着风清决。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风清决转身沿着小路走向了药园出口。 “嘁!”童殊快步跟上了风清决。 这晚童殊带着风清决回了宿云院,说是明日要早起赶路,今晚亲自下厨吃点好的,实则两人刚换上寝衣便累得栽到在床上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