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养子今天也在花样媚上》 第1章 第 1 章 “人渣!败类!” “真是痛快!林公子!替天行道!” 好吵…… 安镜臣第一个感觉是痛,钻心刻骨的痛。他呜咽几声,想动弹一下都不行,只勉强睁开浮肿的眼睛。 谁知刚睁开条缝,一个带着风的拳头又招呼到他脸上!痛的登时眼泪就流下来了。 模糊间就见一个怒不可遏的华服少年,他身边跌坐着一位不过十四五的少女,掩面哭泣。 周围竟是古代的街景,围观人群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唾弃,可一旦触及安镜臣扫来的目光,又都惊慌地侧身掩面,生怕被这祸害记住长相。 林子衿啐了一声大骂:“你这婢养阉奴之子,竟敢当街调戏我表妹!” 说着便毫不留情的拳脚相加,看得出林子衿根本不善功夫,打人毫无章法。 但安镜臣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五好青年就更不会了!此时满地乱滚,抱头鼠窜。身上尽是血污与灰尘,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子衿一愣,先前把这畜生打昏在地,全是他趁人不注意背后偷袭,没想到安镜臣竟然一点拳脚功夫也没有,顿时信心大增,他抢过路边摊贩的 扁担,就要把这人渣打成肉泥。 说话间见一队家仆,手持刀棍跑来,有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扑到他身边痛哭道:“安衙内!您不能有事啊!” 声音模糊渐远,安镜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上好的绸缎床上,目光所及之处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我的儿,你受苦了。” 那声音极为怪异,尖利中带着一丝劈裂的沙哑,急切却饱含慈爱。 安镜臣目光下移,看到那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面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容貌阴柔,看起来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这是……太监? 安镜臣深知自己是穿越了,但别人穿越要不然有金手指,要不然就是知道往后的剧情! 自己呢?难道还给打失忆了?怎么原主什么都不记得! 看着眼前的太监,他的手保养得宜略带香薰味,虚虚拂过他肿起的眼角,满脸的心疼。 安镜臣知道他现在最该干什么,他必须扮演好那个无法无天的安衙内。 一声充满委屈的“爹”,带着颤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还顺便掉了几颗金豆子。 那太监爱儿子心切,又是连声的乖儿、宝贝哄着:“不哭不哭,爹知道你受委屈了。”接着头也不回的吩咐:“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给我剁碎了,并把一并看戏的刁民眼睛全挖了。” 安镜臣闻言一个机灵,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方才还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此刻如同兜头一桶凉水浇下来,是啊,他穿越了,这里没有法制,只有生杀予夺的强权。 “别!爹!” 见他略有疑惑,安镜臣略一思索,啐道:“直接杀了不是便宜他了!我要亲自折磨他!那群刁民的眼睛也要留着,让他们好好看看,得罪我的下场!” 那太监慈爱的笑着,拍了拍安镜臣青紫的手:“好好好,都依着我儿。” 安镜臣悄悄松了口气,又听他道:“我听你身边那个小的说,那小畜生嘴里不干不净,既如此,把他送去净身房,让他日日夜夜伺候你如何?” 这就是要阉了,安镜臣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爹,让我自己来吧,求您了。”安镜臣轻轻晃着养父的衣袖,摆出惯常的央求姿态。 那太监实属宠爱安镜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正这时门外有仆人通报:“安枢密,户部尚书求见。” “哼,本官还未找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安枢密冷笑一声,一改方才慈爱,面色一沉,满身阴鸷地走了出去。 安镜臣现在抽不出空担心户部的人,他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到底怎么才能活下去? 还没伤春悲秋多久,就听的远远传来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很弱,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安镜臣心里暗叫不好,连忙要下床,站在门口的小厮见状忙搀扶住他。 安镜臣这才察觉自己的腿被打断了,脚踩在地上钻心的疼,顿时一脑门汗,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叫小厮扶着他往声音源头赶去。 果然就见林子衿被按在板凳上打板子,不知打了多少下,后背的衣服已经透出血色,他的表妹被人拉在一旁,此时哭的几乎昏过去。 安枢密捧着茶盏悠闲地坐在高位,他面前跪着一人十分消瘦,不住地俯首磕头认错。 想必就是户部尚书。 林尚书急道:“还请枢密容禀,这孽障犯错竟敢打伤安衙内,下官并非是要徇私,是特意来要把他押送到大理寺办的。” 安枢密不疾不徐:“林尚书知道就好,本官不过小惩大诫,若不是我儿心善,本官早把他剁了喂狗。” 林尚书又道:“衙内心善,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一百大棍,只怕,只怕这孽障熬不住……” “呵呵呵……”安枢密轻笑:“怎会,我看这小子龙马精神,打下去也不过皮外伤。” 此时小厮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与大理寺少卿前来求见。 安枢密听罢笑出声来:“哈哈,真是奇哉怪也,锦衣卫与大理寺的人,竟然能有一同前来看望本官的时候,叫他们进来。” 就见这两个面色不虞,一个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高大冷峻,想必是锦衣卫指挥使唐烬,另一个身着红色朝服,清冷干练,便是大理寺少卿崔不移。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连走路都要比另一个快些,脸色臭的都跟要吃人一样。 走上前来行礼齐声道:“见过安枢密。” 崔不移拱手道:“听闻林子衿当街暴起伤了安衙内,我等特意前来关押林子衿。” 唐烬冷笑,言语间并不客气:“林子衿乃是户部尚书之子,理应进诏狱受审。” 崔不移辩驳:“此等小事,官家并无旨意要锦衣卫督办。” 唐烬道:“林昭仪如今圣眷正浓,想来若官家知道也会让我们锦衣卫亲自来办。” 崔不移蹙眉:“无理无法,唐大人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的揣度?” 他们这边辩驳,那边打板子可没停过,林尚书心痛的不能自已,开口又劝:“枢密若再打下去,犬子性命难保,更何况再遭牢狱之刑,还请枢密少罚些吧!” 安枢密看够了戏才开恩道:“自然,锦衣卫和大理寺都来要人,这个面子本官自然得给,刑罚减半,换板子吧。” 林尚书还没松一口气,就见板子换成了上边带钉子的,登时惨叫一声。 唐烬绣春刀仓啷一声出鞘,怒道:“安向梁!” 护院家仆也蠢蠢欲动,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且慢!” 院子立刻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向安镜臣扫射过来。 恐惧,打量,好奇,揣度,不屑。 安镜臣没有理会满院子神色各异的人群,他望着安向梁,声音里带着委屈:“爹!您先前明明答应了我,让我亲自出这口恶气的!” 安向梁见自己儿子一身伤痛还要下床赶过来,就心痛又心急,平日里的阴鸷冷酷瞬间被心疼取代:“胡闹!伤成这样还敢下地!快,拿张铺了厚垫的椅子来给小瑾坐。” 这么大人了被当众叫小字,安镜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此刻也顾不上了:“我不坐,爹!您让我亲自出这口恶气吧!不然不然……”说着安镜臣眼睛一闭心一横,豁出脸皮,坐在地上扑腾自己那条好腿:“儿子定然气的吃不下睡不着,呜呜呜……定要日渐消瘦,病痛也难好!” 没办法了,既然好言商量注定无效,那就把纨绔子弟无理取闹这出戏,做给所有人看。 这撒泼打滚的毫无预兆。 唐烬目瞪口呆,咧着嘴要笑不笑,表情十分古怪。 崔不移默默侧身不再看他,轻阖双眼,似乎在替安镜臣感到尴尬。 安镜臣用袖子挡着脸,一边干嚎一边偷偷看安向梁,只见安向梁似乎是呆愣住了,半是疑惑半是探究,不过终究是自己的慈父之心战胜了一切,忙起身亲手搀扶在地上乱扑腾的安镜臣。 安向梁语气软下来,无奈道:“好好好,仔细哭坏了身子,爹都依你。” 安镜臣这才抽抽搭搭地起身:“谢谢爹。” 他接过仆从递来的厚重的钉板,心一慌手一沉,没拿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安镜臣尴尬道:“小爷不用这个!”说着捡起普通木板,木板又重又结实,不过好在没有钉,自己收着点力也不会出大问题。 ‘抱歉了兄弟。’安镜臣在心里给林子衿道歉,然后咬紧牙关,抡圆了板子就往林子衿身上打。 这力道和仆从打起来是完全比不了的,安镜臣本人天天只知道享乐,身子本来就亏虚,再加上一顿毒打,他连轮板子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如此打了几十下,林子衿尚且能咬着牙不吭声,安镜臣倒是满额头细汗呼呼喘气,他是胳膊也酸,后背也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呲牙咧嘴了半天,才一甩板子,装出一副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对安向梁挤出笑容道:“爹我感觉好多了!心情舒畅想必病也很快就会大好!” 安向梁早已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端着茶盏,盖碗轻撇浮沫,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闻言,他缓缓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镜臣,道:“那我儿打算接下来如何处置?” 安镜臣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很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吵吵嚷嚷的真是晦气,爹!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吧!” 厅内静的落针可闻,时间久到安镜臣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千八百遍了,才听到安向梁带着笑的声音说:“好,都依我儿。来人,将诸位大人请出去。” 林尚书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能绝处逢生,几乎喜极而泣地去搀扶林子衿,口上说着打扰谢恩,逃命般走了,唐烬与崔不移对视一眼,也一拱手告辞。 转眼间方才还热闹的大堂,现在只剩下安家自己人。 安镜臣的演技只能说是很差,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后背的伤口因之前的动作隐隐作痛,带来一阵阵刺痛与战栗,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上前来。” 声音还是慈爱轻柔的,安镜臣却是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再也在站不住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跪行到安向梁脚边,不敢坐那张软椅,只敢将额头轻轻抵在安向梁的膝盖上,极尽恭顺与谄媚。 鼻尖又是那一缕香薰味,接着微凉的手指抬起安镜臣的脸,用指尖轻轻点过他的伤口。 “你看你,说了那么多话,嘴角又裂开流血了。” 大拇指的力道倏然加重,安镜臣痛的一哆嗦,也不敢躲:“爹……疼。” 安镜臣惊恐地看着安向梁,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一半是疼一半是怕。 安向梁似是在回忆什么,只缓缓地拭去那些血渍与眼泪,眉宇间风起云涌,良久后才缓缓聚拢思绪,目光也实实在在地落在安镜臣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瞧你这点出息,这样怕痛,如何成大事。” 安向梁用下巴点了一下跪在一边吓得不轻的小厮:“你。” “是!小的在!”小厮一个机灵。 “叫什么?” “回大人,小的名叫云青,是衙内的贴身小厮。” “嗯……扶小瑾回去休息,好好照顾,出半点差池,爷便唯你是问。” 劫后余生,安镜臣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躬身行了个礼,极尽孺沐道:“多谢爹,爹也要好好休息。” 安向梁笑着慈爱地摸了摸安镜臣的头顶,如同给一只受惊的宠物梳理毛发。便看着安镜臣一瘸一拐几乎是逃命的背影,嘴角又重新勾起。 他是太监,从小就是,自幼跟着官家长大。即便现在权势滔天,也有不知死活的人逮着这点骂他,侮辱他,说他没有儿子,断了香火。那人自然是被他活剮了,不过他也说的对,自己是要有一个儿子。 于是便有了安镜臣,这小子以前叫什么他不记得了,当时有很多小孩儿,就他最合自己眼缘。至于这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早就处理干净了,他要安镜臣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爹’。 那时候五岁吧?见到自己就哭,害怕的发抖。养大了也没什么实感,他只是学着别人当父母的样子来对待安镜臣,千娇百宠,只当养个宠物。 安镜臣被养的着实纨绔,但在家里依旧是老鼠见了猫似得,规矩的不得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放肆了不少,可依旧胆小。 以安向梁的时代局限性,是怎么也想到不到,这具身体里被换了芯子的魔幻事儿。 不过安向梁也不在意。他只是想有个儿子,无需儿子是谁。 第2章 第 2 章 几个月的调养下来,安镜臣的伤已然大好,元气十足连脸色都红润不少。 可他已经无心关注这些外在,这世道,无权无势,今日是林子衿,明日就会是自己。自己一个纨绔子弟,如今只能先博得养父的喜爱。 经过安镜臣小心翼翼地试探,发现安向梁对自己依旧是宠爱有加,而且很吃撒娇这一套。 先前还有点舍不下脸,不过跟命比起来,脸算什么!现在安镜臣已经把这招用的炉火纯青了。 见安向梁下朝归家,就忙不迭地端茶送水,一声声爹您辛苦了,爹您快坐下休息休息,俨然一派父慈子孝。 “爹!您真的好威风呀!我见那些人都怕您,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爹,我好佩服您呀,我想像您学习!也要当一个厉害的人!” 安向梁但笑不语,等着自己儿子说自己的真正目的。 一通溜须拍马,安镜臣终于吐口:“爹,我也想去国子监看看。” “哦?”这倒真是意外。 其实是安镜臣在床上躺着养病时,已经旁敲侧击的问出,现在是大周朝,仁德帝周明渊,如今嘉平十三年。 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可以基本理解为从唐朝一直杂糅到明朝。 皇帝周明渊,是个贪图享乐昏庸无道的大昏君!养父枢密使安向梁,是个邀宠媚上的大奸臣! 而他!安镜臣!是个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社会大蛀虫! 安镜臣很为自己的小命堪忧啊,又听云青提及,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老头,总是给官家上眼药,说枢密的坏话,如今重文轻武,枢密也不能把这些碎嘴子如何。 安镜臣心想,读书或许是个护身符。而且自己穿来前可是学历不低! 安镜臣继续道:“总有人骂我不学无术,我又见爹如此威风霸气!就想若我也去读书,岂不是日后也能像爹一样!都不用我自己动手打人!自有人替我收拾他们!而且他们都会怕我,这不比带一堆家丁小厮来的痛快?” 安向梁自然乐意见到,虽然他平时最讨厌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臣,但是儿子有文化就不一样了。 “行,我过几日便安排你进去。” “谢谢爹!” 看着儿子偷吃了蜜的得意模样,他无奈摇头,只要这小子别半路发现自己什么都学不会,灰溜溜跑回来就好。 国子监的青衫穿在安镜臣身上竟然意外合称,衬得他有几分清雅书卷气,格外风度翩翩。 他自得意着走进国学,国子监祭酒周秋潭亲自接待。 周秋潭很是客气,安镜臣却也谦逊有理,这点周秋潭还挺意外的,他还以为这纨绔子弟定然谁也看不在眼里,要为害四方。 国子监班次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成绩学问由上至下。按照周秋潭的认识,此子连丁班都混不上。 不过若真安排他去丁班,就怕他恼羞成怒,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衙内去丙班可否?” “全听祭酒安排。”安镜臣恭敬道。他自己倒是很有信心!咱就是说穿越前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小小丙班不在话下。 结果就是他大意了!谁知夫子开口之乎者也,他就像听天书,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如坠云雾。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无力感和困意一同袭来,头越来越沉,终于倒在桌上睡去。 夫子见了直摇头,却也不敢多言。 睡梦中安镜臣感觉有人叫自己,上学时被老师抓包干坏事的恐惧一下冲淡睡意,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眼前是个笑眼弯弯的白净少年:“你口水流出来了。” “唔……”安镜臣赶快去擦,什么也没摸到。 “哈哈哈哈,你还真信。”那少年乐不可支,见安镜臣有些恼了才道:“我叫杨文轩。” “哦,我是……” 还没说完,杨文轩便打断道:“我知道,大名鼎鼎的‘安坏紧’嘛” 他小字怀瑾,因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们恨的咬牙,便给他起个诨号,用来骂他。 见安镜臣不悦,杨文轩便奇怪起来:“怪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今杨贵妃的弟弟。” 好家伙杨贵妃!不过此杨贵妃非彼杨贵妃,安镜臣倒真想起来了。 杨文轩是礼部尚书之子。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估计是觉得和自己臭味相投才凑上来的,不过这个杨文轩话里话外还有点瞧不起自己,这是咋回事儿呢,纨绔之间还有鄙视链吗? “哼,那又如何。”安镜臣也不客气。 杨文轩咧嘴一笑:“我看你也不愿意上课,不如我俩结伴出去玩?” 出去玩?安镜臣还挺心动的,他自来了就是养伤,还真没出去玩过。 杨文轩见他心动又道:“前几天京里来了个杂耍班子,听说都是新花样可有意思了,下一堂课更无聊,不如我们出去快活。” “走!” 两人一拍即合偷偷往出溜,云青是有苦说不出,衙内啊!第一天就逃课啊?却也不敢拦,还给衙内当了人肉板凳翻墙。 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杨文轩很会找地方。每一处都是既风雅又有趣。 杨文轩也很乐意,他本以为安镜臣定然要耐不住寂寞寻花问柳,那样自己就同他一拍两散各玩各的,没想到安镜臣与自己喜好差不多。 就这样一连玩了数日,今日一回府就见安向梁早早下值了,此时正靠在太师椅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手下的呈报。 安镜臣笑嘻嘻上前道:“爹,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安向梁道:“事少。” 安镜臣觉得自己养父心情很一般啊,紧接着就听安向梁道。 “我听闻你日日逃课与杨文轩出去玩乐,何必如此辛苦,你若不爱去国子监便不去了吧,如同之前一样即可。” 安镜臣立刻像被甩了个无形的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手足无错地捏着衣角:“爹,我……” 安向梁又道:“你自己同我说也就罢了,偏要宁安王来告诉我,说我将儿子塞进国子监里装读书人,没想到一天都没装下去,何苦为难你。” “爹!我错了!”安镜臣低垂着头,脸上羞得通红。 “不怪你。”安向梁依旧温柔“是你身边的人不得力,不能劝阻,还帮着你瞒我。”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仆人,抄着行刑的板凳和板子就上来了,二话不说便把吓得脸色发白的云青压上去打。 一棍棍打的又快又重,云青先前不敢哭叫,后来实在忍不住疼,一声声喊着饶命。 “明日我便同祭酒说,你不必去了。”安向梁依旧风情云淡地看着手里的文书。 “爹,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让我退学,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看着云青被用刑的惨状,安镜臣顿时慌了,他天真的以为,安向梁十分宠爱他,几月安逸的养病日子,一派父慈子孝的祥和,都是裹着糖霜的毒药。 他竟然忘记了安向梁是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大人物。而他如今需要依附这些大人物才能生存。 安镜臣立即跪在地上往前膝行几步,把自己挤到安向梁眼前,可怜巴巴的又是哭又是求:“爹!您罚我吧!是我的错,云青只是听我的命行事。您不要打他了,打我吧!” 安向梁看着他恐惧又可怜的模样笑了,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我可不舍得。” 不管安镜臣怎么求都没用,直到云青被打了五十大棍已经昏了过去,压着他的仆人一松手,云青就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就如死了一般。 安向梁这才松口:“既如此好吧,你明日去国子监吧,云青……我也饶他一命。” 安镜臣抽咽道:“谢谢爹。”见安向梁没有再理他的打算,便立刻扑向云青,安镜臣怕的手都在发抖,若是,若是有人因为他的混蛋死了…… “速去叫大夫来!” 傍晚云青才悠悠转醒,发现安镜臣竟然一直坐在他床前守着他,连眼睛都哭肿了。 “衙内!”云青想起身行礼,刚一动就痛的他险些又昏过去。 安镜臣连忙制止:“别动,你好好趴着。”沉默半晌又道:“对不起云青,都是我的错。” 云青连忙摇头:“不是的,衙内是顶顶好的人,年纪小爱玩是常有的。” 安镜臣咬着嘴唇又道:“我之后肯定会好好学了,再也不逃课了。” 云青立刻又道:“衙内说得对!小的不知道学习有什么好处,不过上学堂是只有权贵子弟才有的特权,穷苦人家连认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上学堂肯定是好事。” 云青总是这样,不管衙内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安镜臣胸口酸涩更愧疚了,这样对自己好的人,为自己犯下的错受伤,这比打在他身上还让人难过。 次日安镜臣垂头丧气地去找祭酒,言明自己跟不上丙班的进度,自请去丁班学习。 一出来迎头碰上林子衿,他身边还跟着刑部尚书之子陆执。听闻这俩人就是因为林子衿进大理寺一事结识的,对自己颇有敌意。 安镜臣心情低落,不欲与他们争辩,正要绕开走,陆执却一侧身拦在前面。 陆执行了个敷衍的礼:“安衙内,不知找祭酒是有何事?” 安镜臣道:“干你何事。” 陆执嘲讽道:“我这不是……关心衙内,昨日宁安王对安枢密说的话,可是在好几位大人面前说的。” 安镜臣两眼发黑,试想自己养父那种骄傲又位高权重的人,多少年没人敢惹他了?昨日因为自己被当众下脸,怪不得早早回府。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有这么个混账儿子,非得打死不可。 安镜臣又气又悔又恼,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磕磕巴巴道:“我,我改好了!” 林子衿嗤笑一声:“陆执,你何必同衙内说这些,衙内心胸宽旷,必不会在乎这点流言蜚语。” “你!”安镜臣脸都气红了,你了半天,放下一句没气势的狠话:“你给我等着!我迟早超过你!” 然后撞开陆执,几步小跑的逃走了。 落荒而逃的安镜臣并没有迎来平静,杨文轩这个没心没肺的又来找他。 “我真不能再出去了,我定要好好学才行。” 杨文轩跟见了鬼一样,又是一番天花乱坠的引诱,安镜臣如同入定的老僧岿然不动。 见杨文轩实在聒噪,安镜臣发动了二十一世纪学校里的核武器——告老师。 杨文轩一脸不可置信,一边被往出赶一边嚷道:“你可别后悔!安镜臣!安镜臣!!你不够兄弟意思!哼!” 安镜臣痛定思痛,学习这个事儿吧,现在虽然有文言文和毛笔字的阻碍,但是阻挡不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铁律。 安镜臣找了些细木头烧的碳化,再用自己的手帕裹着当铅笔写字。 他试过死记硬背,但收效甚微。安镜臣回想起现代的学习技巧,开始尝试将冗长的句子拆解成关键词,用图形和箭头连接。一连几晚,他房里的灯都亮到深夜,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终于摸索出了门道。 一堂堂课下来,他不再试图听懂每一句文言,而是 捕捉关键词,用自己能理解的话快速记录 。再在课后翻阅书籍归纳总结为笔记,渐渐的也就能跟上了,只不过常常忘记自己用的是炭笔,弄的自己一脸灰。 丁班的同学一开始惧怕他安衙内的身份,相处后又发现安镜臣十分好相与,便会在他把自己弄成花脸猫的时候笑他。 安镜臣也不恼,只和他们说笑几句,便又和自己的破木头斗争。 努力终于见到回报,安镜臣在杨文轩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表情里,如同斗胜的公鸡一般走回丙班。 “不,不是吧?你怎么做到的?莫非是舞弊了?” 安镜臣瞪他,没好气道:“周围坐的都是一个水平的,你给我抄到第一名看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文轩微哂:“你怎么做到的呀?” 安镜臣也没有藏私的意思,大大方方拿出自己那个脏不拉叽还卷边的本子。 杨文轩噫了一声,一脸嫌弃。 安镜臣哼道:“别看它脏,你只需将夫子在课堂上讲的内容,提炼精化记在本子上,时常翻看,便可牢牢记住。” 杨文轩翘着手指头翻了几页,里面的字不敢恭维,缺胳膊断腿的:“啧啧啧,这法子还是你自己用吧。” 安镜臣没有安利成功还有些不服气:“哼!你别瞧不上,改日我超过你去,你就知道厉害了!” 杨文轩夸张的笑了几声:“成!小爷我等着!” 说完便潇洒地翻墙而去,今日有一折新戏!定不能错过! 第3章 第 3 章 这次安衙内偶尔变成小花猫的奇观又出现在了丙班,每次就数杨文轩笑的大声,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安镜臣竟然真的步步紧逼,然后超过了他。 杨文轩其实是个自负甚高的人,他确实也很聪明,别人拼死拼活的学,才能考出的成绩,杨文轩日日逃课玩乐,最后只需临时抱佛脚几天便可得到。 当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人,超过你时,你的不甘,嫉妒,羞愧,就会一股脑的涌上来,杨文轩课也不逃了,拼着一股劲学,却怎么也超不过安镜臣,便想起安镜臣说的小本子,也偷偷学着记笔记。 不成想竟然被安镜臣看到了,杨文轩脸上羞红,当初是自己看不上的,现在偷偷学人家,岂不是要被嘲笑一番,心里的恼怒又再次翻涌。 他强撑着,想既然要说刻薄话,何不自己先开口,还能多少找回些面子。 安镜臣看着杨文轩的笔记,心想这法子若能帮到更多人,岂不更好?他来自一个知识共享的时代,全无独门秘籍的概念,便笑道:“你的字写的比我好看多了,不过你笔记记得太多太杂,这样会跟不上进度,比如这句和这句就可以省略。只摘要重要的部分,这里书上有,你大可标注在哪一本书哪一页有这些话。” 杨文轩一时有些迷茫,安镜臣没有嘲笑自己,还夸自己字写得好,还教自己如何记笔记,一时之间心中一软百感交集。 拉着安镜臣的手含情脉脉道:“小瑾,你真好。”目光如同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安镜臣一身鸡皮疙瘩:“别!我爹才这么叫我!” “哦,镜臣!” 周围的同学可都竖着耳朵呢,安镜臣的进步有目共睹,都想问问又都怕他的恶名,现在看他毫无保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都凑上前去,你问一句我问一句。 安镜臣又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脏本子拿出来分享,连夫子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原来如此,现在返回头看,果然有许多遗忘的地方。” “哎呀!这样的方法为何早没想到!” “多亏衙内指点,我等感激不尽。” 安镜臣笑道:“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安镜臣即可。” 气氛又陷入一片“镜臣”“镜臣兄”的祥和。 夫子看着笔记连连点头,在休息时同祭酒提过几嘴,祭酒微微点头,却没有下文。 出海时捕鱼,若想鱼群不死,便要放进去一条鲶鱼,鲶鱼会吃这些小鱼,小鱼害怕就不得不拼了命的游。 如今安镜臣就是这条鲶鱼,后面还追着杨文轩虎视眈眈,丙班学子皆被折磨的废寝忘食。 每月一次的分班,竟然足足有四分之一的学生升入乙班,其中安镜臣格外出挑。 安镜臣再次如同斗胜的公鸡走进乙班,若说林子衿和陆执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陆执发出了杨文轩当初的疑问,莫不是舞弊? 这次杨文轩不干了,对着陆执一顿怼,弄的陆执哑口无言。 正吵闹间,只见一位少年随祭酒与夫子步入堂内。他身着一袭月白襕衫,料子绣暗纹,随走动波光熠熠,衬得人身姿挺拔如修竹,清风朗月。 见安镜臣不认识,杨文轩同他说:“他是甲班的沈颂,已经连中三元,他爷爷是沈章,你总知道吧?翰林院编修。” 安镜臣点点头,就见这乌泱泱一群人朝自己走来了,祭酒周秋潭笑眯眯走过来,先是大加赞赏一番安镜臣,直弄到安镜臣都不好意思了,这才说想要看看他的笔记。 安镜臣立刻掏出来递给周秋潭。 嚯,够脏的,嗯……这字够丑的。不过内容确实是很有用。 传阅到沈颂手中,他仔细翻阅,连连点头,嘴角始终噙笑。 沈颂道:“镜臣此法使我受益良多,听闻丙班的同学都用此法有很大的成效,不知此法可否推广至全监?” “当然可以。”安镜臣一点都不藏私。 周秋潭十分欣慰,轻捋胡须颔首道:“此子甚好,为人十分大度,老夫替各位学子多谢你。” 安镜臣连连摆手,又开始推销自己的炭笔,周秋潭看了看脏兮兮的本子,又看了看如此丑的字,含笑婉拒了。 安镜臣撇嘴,等我研究改良改良!定让你们争先使用。 升入乙字班当天安镜臣拿着自己的卷子欢天喜地的回府等安向梁回来。 安向梁刚踏进门就被扑了个满怀,低头就见安镜臣兴奋的红扑扑的脸。 “爹!我升入乙字班了!” 短短几月就从丁字升到乙字,着实令人惊讶,安向梁拿起安镜臣递来的卷子,笑容微微一滞。 这字迹歪扭如虫爬,实在有碍观瞻。 可看着安镜臣一脸等着被夸的期待,安向梁还是认真的读起卷子,没想到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不由得让他微微点头。 见他满意,安镜臣赶紧顺杆爬:“爹!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我是不是很努力很聪明!” “对,我儿很优秀。” “那我是不是很乖很听话!” 安向梁哭笑不得:“你要做什么?” 安镜臣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道:“我想……我想和杨文轩去看杂戏。” 自从上次云青替他挨打,他就怕了,这么久再也没敢出门玩,每天就是上学下学,休沐也在书房里不出来,早就闷的不行想去玩了。 安向梁有些好笑,心里莫名一软,道:“去吧。” 见他爹是真心说这话,便欢欢喜喜地拉着云青陪自己出去玩。 安向梁在原地看了会那份卷子,片刻又转头出门,逢人便问:“哦?你怎么知道我儿考到国子监乙字班了?” “不知你儿用了多久才能升一班,我儿愚钝竟用了三月有余。” 然后看对面诸位大人生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还不得不恭喜他,就心情大好。 他安枢密权势滔天,平日里以权压人已经习惯了,偶尔学着那些文人阴阳两句也挺有意思。 林子衿和陆执的状况就一般了,安镜臣这厮还时常抬着下巴耀武扬威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纵使安镜臣个子并没有他们高。 今日这斯又抬着下巴,晃到他们桌前,拿起他们的文章请教:“林兄此句‘天道酬勤’,见解精辟!只是不知,若勤学半月仍不及他人三日之功,这天道……酬的是何种勤呢?”说罢还眨眨眼,一脸无辜。林子衿气得指尖发颤,却无言以对。 陆执看着那个嘚瑟的背影,苦笑道:“我倒宁愿他打我一顿,也不原意他这样阴一句阳一句的臊我。” 林子衿闭眼叹气:“同感。” 杨文轩笑嘻嘻来勾安镜臣的脖子:“镜臣,今日午时我们去哪里吃?” 嗯?百味居?有些吃腻了,醉月轩也不想去。思来想去安镜臣看到张贴在墙上的菜单,这是国子监食堂每日都来张贴的。 想在自己还没在学校食堂里吃过饭,当即道:“我们今日去食堂吃如何?” 杨文轩一愣,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不过还是立刻同意了:“行,都听你的!” 他现在是对安镜臣崇拜有加,早就认定他为自己的知己好友,不管安镜臣说什么,杨文轩都立刻答应!那股子狗腿劲怎么说呢,连云青都觉得自己地位不保。 二人午休时步入食堂,就见林子衿和陆执围着一个愁眉不展的人,陆执似乎有些愤怒,林子衿也是皱着眉头。 安镜臣好奇便凑上前去,就听到他们在讨论饭菜的问题。 陆执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知行,这饭菜分明有异味,如何能入口?” 林子衿语气沉稳些,却也带着担忧:“身体要紧,莫要强撑。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且拿去外面买些干净的吃食。” 宋知行乃是国子监内一寒门学子,远房亲戚中有一位德高望重,但家境清贫的老翰林。他有自己的气节,就是不肯接受。 来回推搡那几两银子之间就听嘡啷一声巨响,竟然是安镜臣将桌子掀了。 安镜臣破口大骂道:“竟给本衙内上这等腌臜物,我看那厨子是活腻了!把他给小爷叫出来!” 食堂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敢言语。这安镜臣穿着国子监长衫校服这几个月人模人样的,都快忘记这位爷骨子里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云青得令,即刻把一干人压了过来,厨子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这瘟神怎么过来了? 安镜臣拽过一张凳子坐下,唰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风,见人来了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面前的人吓得跪一地,磕头如捣蒜,这才道:“小爷是给你们脸,今日才来这里尝尝味道,你们竟给小爷上馊了的饭菜!是活腻了不成?” 张厨子哆哆嗦嗦回道:“不知……不知衙内前来,小人只是做菜的厨子,什么都不知道。” 安镜臣目光扫过菜单的价格,又继续道:“寻常炒菜要30到50文,像样的荤菜竟要150文以上!亏你还是学府的厨子,竟敢开这么高的价格,我看你是拿着学府的钱和学子的钱两头赚!” 安镜臣点的都是贵价菜,其实跟本没坏,只觉得这帮人连吃饭都要盘剥寒门学子,实在过分,这才掀翻桌子把证据全毁了。 张厨子也不敢驳他:“衙内明鉴,许是谁一不小心切了坏了的菜进去,至于价格那都是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定的章程。” “一不小心?”安镜臣提高嗓音:“你打量着懵我是吗?我坐在这儿都闻见臭味了!”安镜臣拿扇子往宋知行身上一指:“他的菜也是不小心?全屋子的菜都是不小心?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安镜臣就上前把宋知行的一碟子馊菜拿过来,摔在张厨子面前,残羹冷汁溅了对方一脸。 “你来闻!若说不是坏的!爷今天就让你连盘子带渣全吞下去!” 张厨子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哆嗦着认错,一边躲云青往他嘴里塞得馊菜。 起先林子衿和陆执还在想这纨绔又在发什么疯,可看着看着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复杂起来……虽粗暴跋扈,却歪打正着,替他们、替所有忍气吞声的寒门学子,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这场景,竟让他们觉得有几分……痛快? 祭酒周秋潭匆匆赶来,就见这一出大戏,忙道:“这又是闹什么?安公子,快放了他吧!” 安镜臣不复以往的尊师重道,只冷哼一声,云青便替他把原委说了一遍,周秋潭边听边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只问张厨子:“怎么,钱又没送来?” 张厨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周秋潭无法,解下自己的钱袋子给他:“拿去先用这些,再不济也不能让学子们吃馊饭。” 杨文轩不解:“怎么要祭酒亲自给钱?学院不是有学田吗?” 林子衿哼道:“连年洪涝,怎会有收成?” “国子监已经艰难到连饭都出不起了?”安镜臣显然不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往都靠国子监自身的底蕴撑着,如今终于瞒不住了,反正迟早也是要被学子们知道,不如就说了,也省的安镜臣撒泼。 “唉……说来惭愧,国子监的学田已然被王员外兼并了。已有数年之久。” “什么!”陆执当即怒不可遏:“竟然欺负到国子监头上了!我便要去官府理论理论!” 说罢便带着一帮子愤怒的学子要走。 安镜臣心中觉得不对劲,国子监是官方学府,他不过一个有钱的地主怎么敢造次? 周秋潭与安镜臣连忙拦着学生们不让走,林子衿却蹙眉道:“祭酒大可放心,我等行得端坐的正,不过讨回公道有何不可?” 陆执却不管不顾,带着一帮子人推开安镜臣走了。 杨文轩看的心痒,也跃跃欲试的想跟出去,安镜臣拦不住那两头倔驴,还拦不住杨文轩吗? 当即大声道:“不准去!此事绝不简单,若所有人都陷进去就不好办了!” 杨文轩望眼欲穿的看着林子衿和陆执消失的背影,最终还是决定听安镜臣的。 安镜臣蹙着眉看周秋潭,想等他一个解释,周秋潭却目光躲闪,只是微微摇头。 果然,这群人因“冲撞衙门”被扣押了。 安镜臣不住叹气,他虽然觉得陆执与林子衿冲动,却也欣赏他们敢于为穷苦人出头的品质。 林、陆二人因着身份,家族为避嫌不便直接介入,更何况林子衿二进宫。安镜臣来大牢里探望时,便见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一边指着鼻子骂他们蠢货,一边打的二人嗷嗷直叫。 安镜臣呲着大牙乐了半天,这才走进来同两位大人说话:“林大人,陆大人。” “安衙内怎么来了?” 陆执哼哼:“看我们笑话呗!” 陆尚书气的又给陆执一脚:“小儿冒犯了。安衙内别见怪。” 安镜臣倒也不介意:“不过是学子们一时冲动罢了,何必关到大牢里受苦?大人要是为难,我去把那个王员外绑来,让他亲自撤案。” “不可不可。”林尚书连忙制止。 安镜臣见他行色慌张,眼珠一转:“哦?怎么区区一个地主老财,小爷就是打杀了又如何?”说罢便作势要去拿下王员外。 陆尚书也前来阻拦,好话说尽,这个纨绔就是一根筋的要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手段。 陆尚书终于无可奈何道:“衙内!且不要管了,那王员外背后的人是宁安王啊!” 林尚书也是摇头叹息。 安镜臣一顿,宁安王?不就是当众下自己爹面子的那个吗?怪不得这一帮学子都被拘起来了,原来是做给宁安王看。 安镜臣略略思索一会儿,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哼,我管他背后是谁,小爷就是打了又能怎么样?”说罢甩开陆尚书径直往外走。 陆尚书哎呦哎呦地在后面小跑追了半天,还是没拦住,但他转念一想,若是安枢密和宁安王不对付,岂不是一件好事?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陆尚书思忖着回到牢内,就见自己儿子像猴子一样扒着栅栏,兴奋地喊道:“安镜臣!这事儿我敬你是条汉子!定要把那个狗屁员外打的屁滚尿流!” “哎呀——你!”陆尚书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拍着大腿道:“唉,儿女都是冤家孽债啊!” 林尚书忙道:“不如你我速去找大理寺吧?” 陆尚书一拍手:“对啊!” 大理寺少卿崔不移与晋王相交甚好,只以自己儿子入狱去求崔不移,再偷偷透露一些原委,晋王与宁安王交恶,这样一个好机会,晋王不会坐视不理的。 纵使崔不移速度再快,也不过刚与晋王通完气,就听探子来报,安镜臣已经将人痛打了一顿。 崔不移蹙眉摇头:“太冲动。”言语间很不认可。 晋王周允璟斜倚在窗边的紫檀木软榻上,午后暖阳散在他身上,在他月白云纹的常服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指尖夹着一枚墨玉棋子,正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棋盘,闻声懒懒抬眼,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眼掠过崔不移,似能洞悉人心。 “不像”倏然笑道:“本王耳朵里也偶尔听过安镜臣几句,前些日子都是些纨绔子弟的话。最近倒是不同,听闻安向梁还四处炫耀他儿子考入乙班了呢。” “他很聪明。”周允璟笑着看崔不移,见崔不移摇头,他挑眉道:“哦?不聪明吗?祭酒还拿他的笔记与炭笔给本王瞧过,那崔少卿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崔不移不免想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模样。他们事后想过,若没有这么一出滑稽的表演,安枢密必定不会轻易放人,所以他当时究竟是故意的还是…… “你笑什么?真少见。”周允璟略有些好奇地看着崔不移。 “啊?”崔不移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想着安镜臣笑了吗? 周允璟见他还是呆愣像木头一样,不禁觉得无趣:“行了,过来陪本王来一局手谈,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很快探子又来报,说京城里风风雨雨的全是安镜臣打了王员外,王员外要去找宁安王做主呢! 崔不移手下一顿,疑惑道:“传言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且这王员外也真是没脑子,竟然四处宣扬自己和宁安王的关系。” 周允璟笑着落下一子:“看来我们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