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谁要当黑手党啊》 第1章 第1章 * 7月23日。 我从床上醒来。浑身痛的要死。 米白色的墙上巴洛克雕刻的壁钟指向整点的六点。 值班的护士看我坐起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Non muoverti! Non puoi muoverti ancora.(别动!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我别过脸无视掉身后的声音 窗外,目之所及是大片高大青翠的树木连成的与世隔绝般的森林。 这个房间所处的位置倒不算高,让我能清晰地看见身穿漆黑制服的男人们行色匆匆的背影。 我盯着电子设备上的日期出神。 今天,原本是我的轮渡靠岸的日子。 从美国新奥尔良始发的、有着五层甲板的,先驶入大西洋,再穿过巴拿马运河进入太平洋,途径苏门答腊岛最终抵达新西兰基督城——利特尔顿港的一艘远洋航渡。 因为搭载人数众多,所以鱼龙混杂。 是个藏匿跑路的绝佳选择。 我敢肯定,至少在那艘船上看见了五个以上值得一百万美金的亡命之徒。 带着足够挥霍一生的财富,满怀期待的去往另一个犯罪的天堂。 无论如何,也都不会像我现在这样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吊着手臂听眉毛稀疏、下垂眼的陌生女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Tais-toi, stupide porc!”(闭嘴,你这蠢猪!)” 女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有听懂。只是迫于我的眼神,才谨慎的收敛一些。 她很凶的为我拔掉了渐空的药瓶,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全新的一串挂上,这才抱着些乱七八糟的医疗废品离开了房间。全程都皱着眉头。 我翻了个白眼,确认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仰起脸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输液瓶上的文字。从一些简短的英文介绍里推测出大概是些抗生素、葡萄糖之类的东西。 虽然不明白那个银发男人把我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看样子我暂时还死不了。 病房很干净,没有任何灰尘,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想想我彻底昏迷前的伤势,答案显而易见。 赌上雷文·克莱恩那个老乌鸦的全部家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个长毛的脑袋踢进利古里亚海。 我鼓着脸,脑海中生动血腥的画面让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飙升,嘟嘟嘟的声音响个不停。 烦死了!! 我“咚”的一声倒在床上,被疼的龇牙咧嘴。 几乎裹满全身的绷带下遍布凌厉的剑伤,左手干脆被折断,胸腔阵阵发痛,可能折了几根肋骨,连脸上都被剑气弄伤,贴着医用纱布。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脸上的伤口重新撕裂,血液渗透进雪白的纱巾,湿濡的感觉传来,我立刻恢复面无表情。心里又狠狠记了男人一笔。 就这样,寄人篱下的第一夜,我在咒骂男人的心声中哄睡了自己。 昏昏沉沉的,连什么时候手臂上的针被拔去了都不知道。 次日一早,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棕褐发男人为我做了全身检查,大概是我恢复的还不错,他没有多啰嗦什么,推推眼镜拿着我厚厚的病例单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可能是觉得说了我也听不懂。 我仍然住在这间病房里,一日三餐由护士为我端到房间。 我在一个年轻一点的女护士口中了解到,这里是意大利西西里。 ——瓦利亚暗杀部队总部。 带我回来的人是瓦利亚的代理队长,斯贝尔比·斯库瓦罗。 至于为什么是代理,她用流利的英语告诉我,她也不知道。她是不久前跟着罗杰医生被彭格列总部派遣到这里的医疗小组的成员,照顾的第一个病人就是我。 大概是这里气氛太过压抑,又或者她看我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总是有事没事的往我这里跑。 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个一看就很好骗的女人。 勾起嘴角,弯下眉毛,尽量用甜美的笑容迎接她,明里暗里的从她身上打探更多消息。 顺便学点意大利语。 * 两个星期后,我出院了。 说是出院,其实也不过是离开了这部分的房间,往城堡更深处去了而已。 金色卷发的美艳女人带给我一套瓦利亚的制服,用法语笑着对我说道:“跟我走吧,宝贝。” 我撇撇嘴,换上衣服。在达兰妮不舍的眼神和米涅娃(第一天醒来时的女护士)复杂的表情中离开了医疗部。 女人叫凯特·罗西,是斯库瓦罗指派给我带我学习暗杀技术的中层干部。 记得那天我刚刚吃完午饭,顺带一提这里的三文鱼刺身真的非常不错。让我的心情旋转。 “Voi——!!你还活着啊小鬼!”斯库瓦罗突然闯进来。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杀气暴涨,银灰色的眼睛竖成针尖大小,握紧餐刀摆出防御姿势。 他看我这样,竟然更加兴奋,咧出一口鲨鱼牙,“不错的眼神。” 转头对身后的女人吩咐了几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留下应激的我和发懵的凯特面面相觑。 该死的混蛋。 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将溜进背后的黑发理出,不满的扫视一遍身上的制服,觉得根本不适合我的品味,而且很像是用更大一码的衣服临时改工出来的样子。松松垮垮的。 我加快速度跟上女人的脚步:“这是要去哪里?” “去你的房间,宝贝。”她对我眨眨眼。 “?” 这话听上去真有点奇怪,不过仔细想想,我又放下心来。 我能够杀死面前这个女人,并且不用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一直跟她走了很久,爬了三层楼梯,来到了更加宽敞的一层楼。 她引我站至一扇门前,用钥匙打开古旧的门锁,转身把钥匙交到我手上。 这一举动在我看来毫无意义,这种典型的欧式古堡建筑少说也要有一百多岁,门板旧的用力大点都可以撕下一块墙壁,根本不需要钥匙这种东西。 不过我还是收下了。有总比没有强。 凯特侧身为我推开门,引我慢慢走进房间。 有点小。 这是我的第一眼。 我的第二眼落在屋内床边的两个叠在一起的皮箱上,深棕色,牛皮材质,把手上刻有鸢尾花花纹。 是我的皮箱! 我嗒嗒的跑过去,立刻捧起其中一只,迫不及待的打开。 布鲁诺先生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非常开心,选择视而不见其他不翼而飞的部分。连带对这个房间都感到顺眼了许多。 凯特并不催促我,让我抱着布鲁诺先生慢悠悠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轻声暗示我该去下一个地点了。 我欣然同意。 * 这里默认瓦利亚坐冷板凳期间的副队长是斯库瓦罗,私设奥塔比奥在摇篮事件出卖xanxus后没过多久就调任进总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 我们在城堡里兜了一大圈。 凯特是个好向导,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用她轻柔磁性的嗓音耐心的为我讲解。这里是什么地方、用处是什么、通常由谁使用、有哪些值得注意的…… 斯库瓦罗用人的本事还不赖。 我抱着布鲁诺先生走在复古的走廊里,偶尔会有瓦里安的队员跟我们擦肩而过,由于这个暗杀部队无论是队员还是干部都穿着一样的制服,我只能通过对方对凯特的态度判断他们的职位高低。 鞠躬的是低级,点头的是平级。 那我是什么等级呢?看她对我这么客气的样子那个白毛混蛋给我的职位应该不低才对,只希望他能心胸宽阔点,不要因为记恨我打伤了他而额外给我增加工作。 如果不幸的真的是那样,那我只能想办法杀他一次了。或许是个麻烦事。 我的处世观虽说有点随意,但不能否认却是十分轻松。无论是当大小姐还是雇佣兵抑或是黑手党,都必须以我自己的感受为第一位。 这是最重要的生存法则,如果米拉·唐泰斯能明白这一点,也许就不会被那个绿眼睛男人欺骗早早的被炸死在任务中。尸骨无存。 她还欠我一万欧元呢。 我踩着倒下的尸体略微走神的想到。身体快过脑袋自发的为手枪上好膛,时刻记得补刀也是非常重要的。在决意杀死对方的瞬间,无论是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对方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么对着尸体也一样。这是看电影带给我的灵感。 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日后的名声能大到其他人只是听到就捂住嘴巴的程度。社交、应酬、喝下午茶,虚伪矫饰的日子才不适合我。 我应该过随心所欲不被束缚的人生才对。 “vol——!!!这就是你任务结束后跑去玩的理由吗你这小鬼!!”斯库瓦罗挥着剑冲我喊道。 “你凶什么!!我不是完成任务了吗!而且我是去逛街!逛街!怎么能说是玩呢!”我试图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但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那还不是都一样!而且你怎么还没学会意大利语!这都多久了!!” “吵死了!!你这不是听得懂吗!” “vol!!你这——” 我再也忍不了用能力将桌子砸向他。 我怕再听下去听力就要永久损伤了。 我们就这样又打了起来。斯库瓦罗出手凶狠,剑招凌厉,丝毫不顾及这里是他宝贵的办公室以及我只是个十三岁重伤初愈的未成年小女孩。 意大利黑手党的绅士风度就像狼外婆的晚安吻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除了这一点,我还在这个凶残的过程中实实在在的明白的另一件事情就是——这个人真的很强。 如果离开这里的方法是打败这个男人的话那么我至少还需要五年的时间,且是在他完全不精进剑术每天专注护发的情况下。 想也知道不可能。 我很低落的站在斯库瓦罗办公室的入口(门刚才被打飞了),等待那个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婴儿计算好这一架的损失。 我看见他用像洋娃娃的手指一样的小手在计算器上飞快的加着,似乎还转头看了我几眼。斗篷下的目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但以我出众的直觉来看,大概是一种“有的赚了”、“要宰肥羊了”的感情。 最后,他从斗篷里掏出有他半个身体那么大的刷卡机,一连串的输入了几个数字,说:“直接付清,或者也可以用任务抵消,报酬归我。” 我低头看了看。 是天价。 “这破屋子哪里值这么多钱了?而且为什么只让我赔偿,斯库瓦罗呢?至少也要一半一半吧!”我不服气道。 “斯库瓦罗的赔偿我会再找他,是你先动手砸的办公室,所以赔偿金要再加百分之五十。” “哦,好吧。” 听到想要的结果我瞬间放下心来,痛快的用银行卡刷清了账单。 “那你一定也要找他要这些赔偿,不能因为他是副队长就厚此薄彼啊。”我最后叮嘱道。 大概是被我付钱的爽快态度惊讶到,面前的小婴儿居然愣了愣才飞快的收回刷卡机。 “当然,任何人都一样。” 我满意的点点头,以示对他这种做法的肯定。 “我记得,你是叫莉莉·德维尔对吧?斯库瓦罗从s级任务里带回的雇佣兵。” 我下楼梯的脚步一顿,扶住栏杆回身,懒洋洋道:“是我。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你的调查工作是我做的。我以前也为你所在的那个雇佣团工作过。” “是吗,那还真是巧,可惜它现在已经彻底覆灭了。是想要我叫你一声前辈吗?”我扬眉反问道。任何人,就算是鬃狗,都不会把这样一个小婴儿当做普通婴儿对待。 “不需要。”她的三瓣嘴冰冷的一开一合。 “你只要记住这里不是雇佣团就好。” 我平静的抬眼与她对视稍许。(是直觉。) “谢谢,我想我会记住的。”最后我微笑道。 我转身走下楼…… ——又走上楼。 “中级干部餐厅怎么走?我忘记了。” “指路费50欧。” “给你100欧,带我去。” * 第3章 第3章 * 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不爱吃三文鱼。既能让人精力充沛又有美容抗炎的功效。 阿莱西亚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一条虎鲸,在挪威冰海里追着三文鱼狂啃的那种。如果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三文鱼吃那么我愿意变成深海里最漂亮的虎鲸。 瓦利亚的餐厅伙食真的很不错,顺带再提,这里的三文鱼刺身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三文鱼。每周三我都会早早来到餐厅等待成为品尝它的第一位客人。 虽然厨师大叔有一张粗犷的胡子脸,但我认为每天坚持在每一道菜里放上绿叶跟花瓣的人也许有自己的细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总是给我格外多的鱼肉,还允许我偷偷打包一份带回房间当夜宵。 这个餐厅里的成员大部分对我的存在保持既不主动也不排斥的谨慎态度。并不因为我的年龄和外在对我抱有明显的恶意。 我想这也许跟他们有一个小婴儿上司有关。 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奇怪的呢,一个会飞的小婴儿,敲着计算器让你偿还天价债务不然就要把你卖给人体组织收购商。就算我有一天告诉他们自己是从某个家族的黑暗实验室里爬出来的类人形兵器,他们也只会抬抬眼皮问我下周能不能正常做任务会不会拖他们后腿。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阿列克谢说的。 他是个高大的俄罗斯人,三十出头,蓝眼珠金头发,枪术了得,整天白兰地不离手,人有点不着调,甚至可以说有点不怕死。 “baby,你怎么还没学会意大利语,凯特没有好好教你吗?” “Stai zitto, ubriacone。(闭嘴,醉鬼。)”我用意大利语回道。 意大利语!意大利语! 我才踏进这个飘着罪恶的、表内俱污的组织不到30天,他们甚至连一本像样的词典都不舍得扔给我。竟然还敢指望我无师自通这门拗口的像在嚼石子的语言?弄懂交易黑话? 能用简单句交流就很不错了!我狠狠的将叉子叉进牛排。 周围的哄笑声里,阿列克谢拍着桌子笑的最大声:“我现在相信她真的教过你了。她总是这样骂我。” 凯特扶着酒杯笑而不语。 辛西娅在一旁冷笑一声,说道:“对你来说这句话再实用不过了,醉鬼阿列克。” 阿列克谢豪放的将酒杯一饮而尽,**的酒气不分敌我的殴打着周围人的神经。 我皱皱眉将椅子挪到离他更远的地方。 他摊开胳膊,用空酒杯潇洒的敲打了一下自己的椅子扶手:“怎么了辛迪,火气这么大,你的宝宝小男友又惹你生气了?” “喝你的酒去吧阿列克谢,我跟他完了。” “好吧好吧,那么来吧各位,让我们为小辛迪今年的第七次分手共饮一杯——我们可怜的小辛迪。”他站起身像个追悼会的司仪一样重新举起酒杯,用咏叹般的哀婉语气道。 有人笑着插话:“第七次?我怎么记得是第八次?那个橄榄球队长呢?他不算?” 又有人举起酒杯应和:“他不算,他用不着分手。” “哦~哈哈哈哈哈——”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声里辛西娅一推桌子离开了餐厅。 然而热烈的气氛并不因此衰减,没有人的兴致受到伤害。 这里都是些简单的恶人。从不因为除自己之外的人的感受停止自己的享乐。 不过净是些莫名其妙的无聊话题。 我感到无趣的起身离开座位。 打包好今天的刺身后径直走向出口。 身后凯特在人群包围中遥遥向我抬手道别,我想了想,提起餐盒示意了一下。 * 走出餐厅的长走廊,是一个宽敞的中央大厅,向上连接着三楼的楼梯铺着厚厚的红毯,颜色较正常的红色更深一点,边缘带有金色的复古花纹。 也许往上追溯几百年,这里会是某个意大利贵族开舞会的主厅呢,跳交际舞。现在却变成了黑手党杀手们谈天说地的公开场所。想想就觉得讽刺的好笑。 三楼栏杆上的金色脑袋大概也这么觉得,所以始终面带笑意的注视着楼下。 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让我无法判定他的杀意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也许是我抬头望向他的一瞬间。 一转眼我刚才所站的位置就插上了三把银色的匕首。 少年站在楼上,像抛鱼饵一样轻巧的甩出匕首,口中诡异的笑着。 “嘻嘻嘻,你就是那个斯库瓦罗带回来的小老鼠?”声音甜腻却透着寒意。 好幼稚的开场白。 我分开双脚站定,从善如流的反问道:“小老鼠在叫谁?” “嘻嘻嘻当然是在叫你。”他咧开嘴角,恶意微颤着溢出。 “哦——是在叫我呀。”我拉长语调,用更甚于他的、融化的奶糖般的甜腻语气歪头道,“那么,小老鼠有什么事情呢?” …… 夜风吹开窗帘一角,空气在静默中流淌。 贝尔菲戈尔的笑容在僵硬后扩大,危险的气息不复之前的平静。 “嘻嘻嘻嘻嘻王子决定要把你的脑袋切成渣滓。” 王子?什么王子?我看像疯子。这垃圾话说的还不如斯库瓦罗。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做梦去吧,老鼠。” 银质的匕首擦过我的发丝。 “嘻嘻嘻这可由不得你,臭虫。” 我掏出手枪。上膛。 “无聊就去死,我没空陪你玩。金毛鼬。” 子弹与匕首乱飞,雕刻精致的中央石柱上很快便遍布斑驳的伤痕。 “嘻嘻嘻miss~枪法太烂啦。卷毛狒狒。”他闪身躲过连发的子弹,单手撑着栏杆跃下楼。 “那也比你的铁片强,可不要一不小心扎进自己的脖子。苍蝇。” 我一边躲避接连射来的匕首,一边单手夹住两把用力甩向他。 “王子闭着眼睛也能戳穿你怀里的那盒臭鱼。就像这样——” 他以一种格外刁钻的角度投来匕首,这一次,我习惯性向右躲避的身体被某种透明的、锋利的存在封锁。 “!!!” 钢琴线滴答滴答的划过我的鲜血。 面前的笑脸在我眼里恶劣的扭曲。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将匕首往前一送。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餐盒被彻底贯穿。 “嘻嘻嘻,海蟑螂。” …… 贝尔菲格尔心情大好的将手臂垫在脑后。 无论是什么,王子总会是最后的赢家。包括看穿并摧毁别人的珍视之物这点。 我面无表情的松手。物品落地的轻响混合着酱汁的味道通过五感传来。 无形的手收拢扭曲,墙壁呻吟般咯吱作响。 贝尔菲格尔疑惑的“嗯?”了一声,露出了这半天以来最严肃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微微笑着的轻松神态。 “王子是吧?现在就算你承认自己是傻子也不管用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骤然冰冷道。 空气不断向内挤压,水晶吊灯发出最后的轻微的爆裂声。 “砰。” 世界陷入黑暗。 * 第4章 第4章 * 我又打架了,在一天之内。 这次来索要赔偿的依旧是那个斗篷小婴儿。据说他既是瓦利亚的高级干部又兼代财务部长。 真是个适合他的职业啊。我看着他在计算器的数字上按出残影的手由衷地感叹道。 贝尔菲戈尔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就自觉的逃开了,大概是觉得听他唠叨账单是件麻烦事吧。 “赔偿从你的报酬里扣,贝尔。”玛蒙头也不抬熟练的开口。我觉得他在要账这件事上肯定有像埃特纳火山一样恐怖的经验。 少年充耳不闻,心情颇好的离开了。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故意放慢脚步,翘起拇指笑嘻嘻地做了个“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的动作。 幼稚。 我翻了个白眼,用更加简洁明了含义深刻的国际友好手势回应了他的挑衅。 挨打还能心情好的笨蛋。 事实上,虽然我的威胁听上去很有莫名其妙的气势,但其实我们的战斗根本还没正式进入状态就被闻声赶来的斯库瓦罗两剑劈碎了。 他“Vio——!”地咆哮着冲进来又气势汹汹的冲出去。全程用时没有超过两分钟。 听凯特说,在我来到这里的一个星期前,因反叛而被无限期搁置所有活动的瓦利亚终于迎来了彭格列总部六年来的第一次关系缓和。以不允许使用瓦利亚的名义完成彭格列总部指派的暗杀任务、所有的动向都在本部的严密监视之下的条件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总之,一切重启的事务像西西里的黑手党一样多。作为代理队长的斯库瓦罗连打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变成了十足的大忙人。 整整4个小时未见的刷卡机又一次被递到我眼前,恍惚间给我带来了这样熟悉的场景早已经无数次发生在我的生命中且未来也依旧不会消失的淡淡绝望感。 不过我还是痛快的刷了卡。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永远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而且,以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来总结——万万不能得罪幻术师。 这些能力特殊的术师们大多性格古怪跟正常开朗毫不沾边、通常有着奇怪的执念以及超高水准的自尊心。 最主要的是全都格外记仇。 我并不想在睡梦中还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更不想某天睡醒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身败名裂。 一点小钱而已。我说服自己。 该死的金发混蛋。 * 成为黑手党杀手后的日子倒没特别值得讲述的。 普通地接任务、普通地杀人、普通地写报告…… 循环往复。 跟当雇佣兵没什么本质差别。唯一的一点是任务真的很多,中级干部餐厅里的座位变得零零散散。不过银行卡里飞涨的数字又很好的中和了大家的这点不满。 尘封已久的杀戮机器重新苏醒,重要零件的运作需要精心调准,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需要更加仔细地上足润滑。 瓦里亚被暂停的时间终于按下了开始键,所有成员都以超常规的精力迎接接下来的倍速生活。 我现在真的确信,斯库瓦罗把我绑来是因为纯粹的人手不足。 至于雇佣童工会不会造成道德负担,我想这一点在这里根本没有书面概念。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并不比一杯白葡萄酒珍贵。 在开始接任务的一个星期后,一个戴着黑色墨镜扭来扭去的奇怪的人从中级干部的办公室提走了我,以及我的档案。 奇怪的人说自己叫鲁斯利亚,让我叫他鲁斯大姐。 一个好消息,我变成了高级干部。 我并不意外自己的“升职”,这几天执行任务时必要与非必要的人员接触让一个非常清晰的结论形成在我的脑海中。用阿莱西亚的话说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以我的观察,瓦利亚的等级制度非常分明。人数最少的高级干部是这个组织核心中的核心,成员实力较中级干部明显高出一大截。以那个贝尔菲格尔为例,虽然不如斯库瓦罗,但我在他手上取胜也没那么容易。发挥良好的话也许可以解锁同归于尽的成就。 中级干部更像是组织的中坚执行层,负责传达指令并确保执行。实力一般但是好在技能点点的广泛,虽然存在极个别的偏科选手,但是从普遍意义来讲也是非常符合歪门邪道的一群人。 用斯库瓦罗的话说就是“还算有用的家伙们。” 低级成员则是零件,哪里缺少就安装到哪里,工作种类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清洁工、保姆、司机、厨师……人数最多,更新换代率也是三级中最高的。仅我正式入职的这一个星期就消失了两名成员,听说是被某个心情不好的高级干部随手杀了。这让正紧锣密鼓召集人才的斯库瓦罗非常恼火。 鲁斯利亚翘着兰花在我前方带路,简单的为我介绍了一下高级干部的职责。归纳总结一下就是——做更加危险的任务并活着回来写报告。 “mo~也可以这么说啦。虽然说的晚了点,但还是欢迎你加入瓦利亚哦~莉莉酱~” “……谢谢?不过还是叫我莉莉,或者德维尔吧。” 意大利人会这么恶心的叫别人的名字吗?我要在西西里孤立所有意大利人。 “mo~那样显得太冷漠了,毕竟我们以后可是要共同生活的同~伴~哦~” “哈、咳咳。” 十分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笑出声音的。实在是这个笑话过于成功了。 在这个表内俱污的黑暗组织里谈“同伴”,这个人说不定拥有在撒哈拉沙漠里卖泳衣一般的幽默感。 那么,一个坏消息:瓦利亚的高级干部团队是怪奇博物院。无论是鲨鱼、猴子、人妖还是小婴儿,看样子都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包容。至此我对剩余的那位干部已经不抱任何正常的期待了。只希望对方还是地球生物就好。 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作为稀有的高级干部,我在三楼拥有了一个更大的房间充当我的新住所。虽然以我的标准来看还是不够格,但是容量比之前扩大一倍倒也还不错。 鲁斯利亚将我带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前。 “就是这里啦~怎么样,需要帮忙布置吗?大姐我的品味可是很棒的~” “不必了。”我立刻打断了他的热情。 他看上去像是会在房间里堆满粉红色的健身器材与数不清的蕾丝、鹅绒以及心形抱枕的那种人。 这对我的冲击力不亚于每天睁眼看见贝尔菲戈尔的脸站在床头。 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皮箱扔到床上,我慢慢踱步继续打量着这间房间。 “好吧,真遗憾。那么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大姐我哦~我的房间里准备了更加适合女孩子的玫瑰红茶。” “嗯嗯,我会的。”我敷衍道。 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人妖,但有点过于啰嗦了。 “好吧好吧,那么晚安莉莉酱~记得早饭前在餐厅集合哟~” “知道了。” 他扭着腰离开了。 “啊对了对了,你的隔壁分别是小贝尔和小玛蒙的房间哦,他们俩有时有点吵闹,习惯了就好~” 去而复返的鲁斯利亚看着面前刚到他胸口的女孩突然脸色大变。 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他开口说道:“……鲁斯大姐,我现在还能搬回楼下去吗?” “诶?”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 我要为自己愚蠢的天真向三文鱼之神忏悔。 理想与现实的距离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与大脑皮层褶皱一样毫无关系。 我想要摆满一整个餐桌的三文鱼刺身的愿望像黎明前海面上的泡沫,都不需要等到阳光照射,风一吹就破碎了。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顿安静完整的午餐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 酱汁与肉沫在空中横飞。我一蹬椅子躲过飞来的餐叉、匕首、雨伞、拳击手套、蛋白粉…… 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瓦利亚的高级干部餐厅危险程度也这样高极啊。 我端着自己的那份意大利面小心的远离中心战场,坐到玛蒙身边——只有她身边勉强还算清净。 斗篷下的脑袋向我偏了一偏,三瓣嘴向下抿着,意外的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我的行为。 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还以为她会借机向我勒索一点财产,比如保护费之类的。 不管怎样我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安心填饱肚子的位置了。坐在贝尔菲戈尔身边太过危险了,这家伙简直是风暴中心。我还没有咽下第二口三文鱼他就已经站到桌子上扔匕首了。 斯库瓦罗倒是一直心无旁骛的大口吃着海鲜意面,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种超乎寻常的定力让我第一次对这位代理队长肃然起敬。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片狼藉的留着脚印的餐桌上吃饭的。 起码暂时我还做不到这一点。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这群家伙们的餐桌习惯大概就是—— 饭前,在等人到齐的时间里互相斗嘴嘲讽,可能会小范围的打一架,默认规则是不可以波及菜品。 人到齐后是一段补充体力的平静进食时间,算是休战期。 大概二十分钟后,进行饭中的火拼。这一阶段的活动格外激烈,往往连我也不能幸免。 就像此时,我忍无可忍地站上椅子抄起一盘蛤蜊糊向餐桌上那张欠揍的笑脸。 贝尔菲戈尔的金发一甩躲了过去。并顺手回敬我一盘不知被谁扔来的牛排和三把匕首。 只有这时我才会真心称赞瓦利亚的队服,不会轻易沾水沾油的材质实在是太好了。 不敢想象如果是我自己的漂亮衣服每天我会有多么崩溃。 中场休息的裁判官是斯库瓦罗。 暂停的倒计时从他的餐盘里被甩进不可名状的食物残渣开始。 在接下来的三十秒里他会用那把沾满血腥气息精心保养的左手剑一个不落的劈过去。偶尔面对某些反应较快的漏网之鱼会再补一拳。 到此为止战争终于进入尾声,大家各回座位找找还有没有形状完整的食物可以再填一填肚子。 作为经常出入各种危险的环境、专业的暗杀人才,这帮家伙倒没有特殊的洁癖和挑食的习惯。 我捋一捋被削掉的几段发丝,拿出偷偷藏起的三文鱼。 忍不住再一次为自己的适应能力折服。 自从加入瓦利亚后我的忍耐阈值都得到了乘坐火箭般的提升。 斯库瓦罗可不可以突然死一次啊。 这样我第二天一早就可以抛下一切逃出这个鬼地方。 当然也不要太早了。 我还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吃一顿这里的三文鱼晚餐。 * 死亡是最平常不过的意外。 每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有生命迎接死亡。 一个人一瞬间的状态改变,也许会影响另一群人的人生。蝴蝶在数千里外的雨林振翅,便会为平静的西海岸带来一场惊人的骤雨狂风。 杀死一个人远比杀死一只狡猾的猫要简单得多。只需要扣动扳机,然后静静等待子弹没入皮肉的回音。 至于别的则完全不在他们这群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的死亡对认识他的人来说是不幸的灾厄还是命运甜美的馈赠抑或是意料之中的胜利果实对他们这些杀人者来说一点都无所谓。 只有这一点让我觉得待在这里比从前更轻松。 毕竟我从前的搭档实在太啰嗦了。明明只是个冒牌货修女,却总要像真正的上帝的士兵一样装模作样地为死者做最后的祷告。 既浪费时间又虚伪的让人作呕。只可惜我那时还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冒牌货修女也是个有高武力值特质的战斗修女。 说来说去,我也只能在她身边无聊地踢踢石子罢了。 不过,我的新搭档就非常具有令人感动的淳朴的现实主义。 斗篷下的小婴儿幻化出敏捷的触手上下搜刮着趴伏在地的尸体的口袋,在无计可施后以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丝价值的信念薅走了尸体手臂两边变形的银质袖扣。 她抱怨地嘟囔道:“都是些没油水的杂鱼。下次这种任务我要更加仔细的考虑一点了。”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就这样放着尸体没关系吗?” “等下会有瓦利亚的低级成员来清理的。” “真方便啊。” 这种“证据”以前往往都要靠我们自己动手的。连人带车沉进沼泽啦、剥下脸皮扔到森林啦……麻烦一点的还要想办法藏起来。 专业机构就是比业余的体验更舒适啊。 最近,我偶尔会回忆起从前的“同伴”。这个形容还是让我觉得很别扭,也许是潜意识觉得我和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吧。还是用“同事”更好一点。 我偶尔会回忆起从前的同事。我把这归结于刚到新工作场所的对比心理。 虽然现在我的身边也净是些怪人。 但是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 不是隔着长长的餐桌、分坐两边的,也不是在任务途中草率的填饱肚子那种。 我们彼此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进食时的神态,低垂下的眉头、挑剔的眼神。 共享这样的时刻真的可以吗? 我这个不知底细的新人也许会突然掏出手枪击碎对面黑胡子大叔的脑壳哦。 “mo~莉莉酱~这样说很过分哦,我们列维才只有21岁啦——” “啊?!真的假的?” 我因为太过惊讶而猛地转头,却忘记了另一半头发还在路斯利亚手中。 “嘶——”好痛。 “哎呀不可以乱动啦,马上就要编好喽,路斯利亚爱的麻花辫~” 现在的重点才不是什么前缀奇怪的麻花辫。 “21岁!?那个刺猬脑袋色眯眯的大叔吗?他只有——21岁!?” “莉莉酱这样震惊的话会伤到我们小列维的心哦,他还蛮喜欢你的呢。”路斯利亚说道。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手指不停地在她的黑发间穿梭。 “……不,难道,他患有那种奇特的病症吗?生下来时是老头的样子,慢慢的会变成孩童的那种。”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脑海中浮现出的脸具有那样年轻的年纪。 “唔……我想不是。因为列维他,从我认识他时就是现在的模样了。” “……你们认识多久啦?” 路斯利亚难得抬头想了想。 “大概有七年了吧。那时候我们还都相当年轻呢。好了!大功告成~将将~” 我抚摸着柔顺的长发,手中的麻花辫触感紧实,造型精致。路斯利亚还在辫子上特别为我留出了几根碎发,以显得更加俏皮。 “谢谢你,路斯大姐。” “没关系哦。我也很喜欢做这种工作呢。很漂亮吧?” “嘻嘻嘻丑死啦~” 贝尔菲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们身后经过,笑嘻嘻地煞风景道。 然后,那双擅长玩弄匕首的、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毫不客气地向我的辫尾袭来。 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的面前能够摆上一个决定面前之人生死的按钮,那么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用毕生最大的努力、哪怕下一秒力竭而亡,我也要狠狠地把那按钮砸进凹槽。 到目前为止我就是这样讨厌这个人。连我也找不到更具体的原因。 事实上,贝尔菲戈尔并不是我遇到的人中最恶劣的那个。这个无聊世界的阴影下潜藏着数不清的邪恶与黑暗。我也算是小有所成的亲身经历过那一面。 我自诩是个冷静的人,从不会为无谓的挑衅让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这一点也获得过阿莱西亚的肯定。 然而,面前的这个人总是可以轻易地挑动我的神经,让我引以为豪的冷静化为乌有。 无论是闪着傻气的金发、欠揍的笑脸、黏糊糊的声音……甚至连那件俗气的条纹衬衣都让我讨厌透了! 我怀疑他邋遢到从不换衣服!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每天都是这一件衣服从早穿到晚! 这种不知来由的烦躁感只能让我感到更加愤怒。 我真的变得想要杀掉这个人。 路斯利亚在一旁惊叫出声:“呀——女孩子不可以玩这么危险的玩具~莉莉酱快放下手枪啦~” 战斗中心的少年们置若罔闻,还在玩着并不是儿童向的杀人游戏。 路斯利亚状似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在少女试图搬起长沙发砸出去的前一秒,摆起了拳头。 “好啦,就到此为止吧。” “唔……” “哼……” 我捂住腹部,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倒向沙发。 居然偷袭…… 路斯利亚转了转手腕。 “哎呀不要这样瞪着我嘛莉莉酱贝尔酱。因为斯库瓦罗他,专门嘱咐过我不要让你们再打架啦。最近的财务有点困难呢。” “那关王子什么事?”贝尔菲戈尔苍白着脸。 “谁让你们总把这里打得一片狼藉的,修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呐。好啦,吃过苦头后就这样好好相处吧~” “想都别想。” “嘻嘻,王子早晚要宰了你这个人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