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错把哥哥当男友》 第1章 同睡 哥哥时承。 弟弟祁叶。 没有血缘关系,自小在福利院认识,后来被一对科学家夫妇领养,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别墅内,一个身穿淡蓝色素雅旗袍的年轻女人端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翻看手里的背景调查文件。 时承。 祁叶。 名字倒起得很好听。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女人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两个年轻年轻帅气男孩的照片,嘴角噙着笑意。 “哥,起床。”祁叶直接推开时承的房门,径直端着牛奶鸡蛋和油条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翻身用被子蒙头继续睡了。 “哥,”祁叶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一手快速从凌乱的漫画书里扒拉出一个位置将早餐放下,转身来到时承床边蹲下,“哥,你再不起床,今天的签售会就迟到了,你不想见你最喜欢的作者了吗?” 祁叶说完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被子。 还是没动静。 “哥!”祁叶耐心用完了,一把将他的被子掀了。 床上的人这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脸色很臭,语气冰冷,“祁叶,你翅膀是不是硬了,敢随意闯我房间,还拽我被子。” 祁叶没说话。 起身静静地站在他床边等他起床,此刻的眼神也是冷着的。 时承怂了,他这个弟弟脾气比自己还倔,真生起气来并不好哄,于是再次开口说话时态度缓和不少,“祁叶,你帮我拿衣服好不好?我马上起床。” 祁叶依旧没动。 “嗯?”时承从床上坐起来,伸出脚轻轻踹了下祁叶的腿,“我叫你呢。” “哥,我没聋,你先起来吃饭。” 时承只好跳下床,许是昨晚喝得太醉,此刻猛地下床有些晕,一个脚步不稳就跌入了祁叶的怀抱里。 这小子,什么时候练的肌肉。 本来就比自己高半头,现在看着还比自己健壮不少,时承心里有些不服。 祁叶并未察觉时承的小心思,当下只是心疼他哥宿醉之后肯定头疼。 “要不要吃点药?”祁叶低头问。 “我没病。”时承趴在他肩膀上没好气地说。 “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祁叶追问。 时承摇摇头,从他弟弟怀里出来,在书桌前坐下吃早餐去了。 祁叶则去推开白色衣柜给他找衣服。 签售会人山人海,时承喜欢的作者笔名之寻,性格开朗,看着和他们年龄相仿,说不定也在上大学。 祁叶全程陪在他哥身边,最后被还时承揽着肩膀和之寻拍了合照。 三个人笑得很开心。 祁叶占有欲强,准备拍照时看他哥脸都快贴人家脸上了,在相机摁下那一刻故意揽过时承的腰到自己身边,还让时承差点跌他怀里。 时承对此并不介意。 只觉得祁叶是在耍小性子,摆姿势不耐烦而已。 两人从签售会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祁叶一天都没有进食,饿得胃疼,扶着时承的肩膀靠在路边的银杏树下,嘴唇苍白。 “哥……”他声音很轻。 落在时承心里变成了撒娇。 时承在他面前蹲下身说,“你再忍忍,我背你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祁叶没有拒绝,乖乖爬上他哥的背,嘴角笑意明显。 路灯下,时承背着他,脚步走得很稳。祁叶胃里的不适感这会儿缓解不少,将胳膊搭拉在他哥的脖子上,一时间想起不少他们曾经在福利院的回忆。 “哥,你很久没有背我了。也没有抱过我了。”祁叶说话的气息缠绕在时承耳边。 时承踩上一片残叶,嘲笑他,“你还是小孩儿?明明现在个子都比我高了。” 一阵夏季清爽的夜风吹过来,将时承的刘海微微吹起,祁叶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干脆捏起几缕刘海玩起来,耍赖道,“我不管。” 时承伸出右手打掉他玩自己头发的左手,“找打是吧?老实点。” 祁叶立刻老实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那年他六岁,在福利院附近的小河边遇到了比自己高一头的时承。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祁叶就喊他哥哥。 初见他就觉得他人很好,抱着时承的腿不放,还故意装头晕要求人家背他。 祁叶心满意足爬上时承的背后手一点都不老实,一会儿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揉揉时承的头发,一会儿轻轻揪他的耳朵。 时承恼了,就故意吓他,“你找打啊,老实点,不然把你丢河里洗澡。”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想下去抓鱼哥哥!”祁叶听到这话突然就兴奋起来,在他背上手舞足蹈,以至于时承差点脚滑摔河里。 想到这里,祁叶忍不住趴在时承的肩膀上轻轻笑出了声。 “傻了?”时承侧头看他。 祁叶顺手抚摸了一下时承的脸颊,“哥,我开心。” 时承笑他,“就会傻乐。对了,爸妈这周五要来看我们,你下课了就赶紧回家,别跟室友乱跑听到没。” 祁叶敷衍地嗯了几声。 “你……爸妈你们……你就不能告诉我实话吗?”时承没忍住开口。 祁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哥……没事,说了别问。” 回到家两人吃完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时承躺在米白色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担心这次祁叶见到爸妈,又和他们起争执。自从他们上了大学后,祁叶和父母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明明之前他们相处得很好,爸妈对他也很宠溺。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就降至冰点,任时承夹在中间如何劝说两边都无法修复这段亲情里莫名其妙出现的裂缝。 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题。 这一年多以来他尝试过很多次和祁叶沟通,也有意无意在和爸妈通话时打听真相,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祁叶,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我很担心你。 我怕你受伤。 也怕有一天你突然离开这个家,突然离开……我。 时承下床拉开灰色窗帘,透过玻璃窗眺望天边的几颗星。 头疼。 睡又睡不着。 时承突然很想吸烟,又担心被祁叶发现,还是忍住了。索性回到床边拿起手机给隔壁房间的人发了语音消息。 时承:【睡了吗?没睡过来帮我按会儿头。】 祁叶刚裹着浴巾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回复他哥,【等我一下,马上过去。】 他快速擦开头发,换了一套黄色的睡衣才敲响了时承的房门。 “头疼?”祁叶走进来在他床边蹲下,伸出一只手先感受了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 时承面露不悦,没说话。 他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给时承按了会儿太阳穴,没敢再开口说话。 直到时承睁开眼,瞥了眼正专心给自己按摩的祁叶,一口闷气差点没变成拳头砸到他身上。 快两个小时了,他就这样一直保持这样半跪的姿势给他按摩的? 抽风了吧,卧室有小凳子不知道搬来坐? 时承皱眉推开他的手,“别按了。” “我手劲太大了?”祁叶问。 时承无语,“你腿不麻?就一直这个姿势。” 祁叶感到好笑,“没有啊,我刚才是蹲着呢。” 也就刚进门是半蹲着的吧。 时承太了解他了。 祁叶起来时果然腿麻了,“……” “过来坐下,我给你揉揉。”时承看不下去了。 祁叶乖乖在床边坐下,任由时承轻轻给他按摩腿部。 “哥。” “说。” “今晚能不能和你睡,我明天一早就去参加竞赛了,心里有点没底。” 事实是,祁叶胸有成竹,早就做好拿冠军的准备了。 时承清楚他什么德性,没戳破他的谎言。 “我睡哪边,哥。” “随便。” 时承说完裹上被子翻身背对着他。 祁叶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和他哥面对面躺下了。 察觉到的时承:“……” 祁叶距离他很近,灼热气息肆无忌惮地扫在他脸上,时承又想翻身,谁知被祁叶一把按住了肩膀,“哥,我想看着你睡,不然没有安全感……” “你是小孩儿?还需——” 时承话还没说完,祁叶就捂住了他的嘴,声音慵懒道,“哥,我困了。” 他说完把手放到时承的肩膀上,很快睡着了。 时承怕打扰他睡觉影响他明天比赛的状态,就真的没有再翻身,在暖灯下仔细看了会儿睡着的祁叶,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时承在梦里被一个巨大的棉被包裹着,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祁叶的怀抱,自己的额头和他的胸口满是汗。 他轻手轻脚下楼去找水喝。 看到客厅的钟表,这会还在,才凌晨四点十八。 祁叶身边没了人,很快也醒了。 时承回到房间见他开了灯站在玻璃窗前发呆,并没有打扰他,转身下楼重新倒了一杯水返回房间递给他。 “谢谢哥。” “嗯,明天加油。” “好。” “什么时候睡?”过了一会儿,时承拍他睡眠不足,提醒他。 祁叶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哥,我想吃荔枝。” 时承故意装聋,“睡觉,我困了。”说着把他拽回了床上和自己一块儿躺下。 “想吃……” “真服了你了,等着,我去冰箱给你拿。”时承不耐烦地下床,再回来时将一颗剥好的荔枝塞到他嘴里。 祁叶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口润滑甜软的果肉,乖乖吃完睡去了。 貌似又开始头疼的时承:“……” 真难伺候。 也不知道这人以后跟人谈恋爱是什么样,说不定会被嫌弃事儿多,比如半夜非要吃荔枝这种事儿,哪个对象能这么惯他。 天光大明,时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迷迷糊糊在床上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英语演讲竞赛应该快比完了吧,不知道祁叶上场没有,他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直播。 还好。 还没到祁叶。 他一边站在洗漱台前刷牙,一边将手机放在白色墙壁的置物架上观看竞赛。轮到祁叶上场时,时承刚好洗漱完走出洗手间。 他靠在卧室的书桌前全神贯注地看他比赛。 祁叶刚开始上台时心里是紧张的,后来想到他哥说不定这会儿刚醒正看他比赛,就逐渐放松下来,原本拽着衣角的左手也自然地垂落下来,很快进入演讲状态。 时承看他左手不再拽衣服,就知道祁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比赛节奏了。 不错。 英文流利,表达清晰,通过注入自己的真情实感来打动别人,时承此刻通过祁叶的演讲感受到了他的超常发挥。 演讲主题是陪伴。 时承突然听到他提到了自己。 “For instance, my elder brother…(比如我的哥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从福利院陪我走到现在,人生里的每个开心或者难过瞬间,都是他陪伴着我……)” 比赛结束后,祁叶连和高中同学寒暄都来不及匆匆开车往家里赶。 时承肯定已经做好了午饭在家等自己。 快两点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 时承走到院子外站在门口等他,等了五分钟左右干脆拨打了电话。 没人接。 祁叶去花店买完花又匆匆开车离开,直到抱着花下车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他赶紧将电话拨了回去。 “哥,我回来了。” “你站门口磨蹭什么,赶紧进来吃饭。”时承站在卧室窗前,看着他手里抱着的那捧花,猜想估计是哪个喜欢他的人送的。 祁叶将手里的茉莉花双手递到时承面前。 “干什么?你的花自己没手放啊?”时承站在楼梯转角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最高一层台阶的祁叶,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和花此刻都无比碍眼。 祁叶笑了,“什么干什么?哥,这花是我特地买来送你的。” “哦,知道了。”时承接过花差点手忙脚乱起来。 等两人坐在餐桌前吃完饭,祁叶将碗筷收拾好端到厨房清洗,他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送自己花。 “哥,我困了。能去你房间午睡吗?”祁叶洗完碗筷取下围裙问。 时承点点头,“去吧。” “你能陪我吗?” 时承:“……” 在他身边躺下,祁叶的困意很快来袭,很有安全感,时承身上有茉莉花香,很好闻。 “祁叶。” “怎么了,哥?” “你先别睡。” “好。” 第2章 户口 准备了两个多月的竞赛,结束后的奖励是什么? 祁叶想,自己平时什么也不缺,不同于其他同学比赛后奖励自己一顿大餐或者一套游戏新皮肤什么的,他觉得,最应该收到奖励的人是时承。 整日陪自己排练到深夜,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帮自己寻找解决办法,失眠了会陪自己聊天到深夜。 “是奖励,哥。”祁叶回答了他的问题。 奖励? 时承胳膊放在枕头上,右手支着脑袋,只用几秒就想明白祁叶送花的原因了。 他上下打量着祁叶,祁叶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咳,哥,你……” “我发现你现在小心思挺多啊,跟我还这么见外,你要真感谢我的话,一束花就想把我打发了?”时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祁叶赶紧解释,“哥,不是见外,奖励当然不止这些,你等我下。” 他跳下床跑回自己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到床边塞到时承怀里。 是一条编织水晶吊坠,黑灰色绳链上还有几颗小金豆。 “自己做的?”时承拿出来顺手戴到了脖子上。 祁叶点点头,摆出一副求夸的样子,明亮的眼睛里装满期待。 时承情绪价值给满,“很好看,我挺喜欢的。” 他们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天。 “今天的菜好吃吗?” “好吃。” “不知道明天返校会不会下雨。”时承随口一说。 祁叶拿起手机看天气预报,“下雨,家里的伞是不是都坏了?” “嗯。” “晚上我去买新的。” “祁叶。”时承很困了,喊他的声音微弱。 “哥,你说。” 时承睡着了。 祁叶有些无奈,静静地观察他的睡姿,毫无困意。 不在一个户口本儿上。 这个事实他现在望着时承安静的脸,好像接受了。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个户口上。从小到大祁叶原以为他们是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 后来祁叶在高考之后的某天晚上偶然听到父母在卧室的悄悄话,这才知道时承的户口根本就不在祁家,难怪没有和他一样跟父亲一个姓。 时承的户口在他亲生父母家。 但是时家关系错综复杂,听父母的意思,应该是受好友的嘱托,一直将时承当作亲儿子寄养在身边,等时机成熟再把他送回去。 当时他听到这个直接就炸了。 闯进父母的房间冲他们大吼大叫,说不会同意把哥哥送回去的,时承永远是他哥,永远是祁家人。 时雨梅一气之下打了祁叶,骂他不懂事,“你哥是有家人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祁兮闲赶紧拽住老婆劝和,“叶叶还小。” “小什么小?他这样是想困他哥一辈子吗?” 祁叶摔门离去。 算了,在不在一个户口本儿上不重要了,他不必耿耿于怀到现在,反正不管以后时承去哪里,他永远是自己的家人。 “你还不睡?”时承眯了二十多分钟,微微睁眼和祁叶对视上了。 “不困。”祁叶诚实地说。 时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在想什么?” 祁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一肚子的心里话倒了出来,“哥,你知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时承眼里很平静,“你是说我们户口的事,还是说时家的事?” 这下轮到祁叶震惊了,“哥……原来你知道……” 祁叶之前瞒着他,是害怕给他添堵,今天选择坦白,是想要个态度。 “原来你为这事儿一直和爸妈置气?怕我走?”时承的问题一阵见血。 祁叶没说话。 “我不会离开的,我对时家印象不深,只对亲生父母有点印象,但他们在我去福利院之前就先后生病去世了。户口在哪无所谓,我没打算回到那个只有尔虞我诈的家……”时承第一次开口说了自己的故事。 祁叶听完后眼里只剩心疼,“所以你被送到福利院也是因为家族利益斗争?” 时承点点头,接着起身拿起书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爸妈走后,奶奶受三叔的挑拨故意弄丢了我,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反正……他们都不在了。” 祁叶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和他并肩下楼,“后来爸妈受你母亲的嘱托,去福利院接你,顺便也领养了我。这样就说通了。” 以前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爸妈总说你是领养你哥时顺带抱回家的,现在懂了。 当年时承哇哇大哭指着祁叶说不能丢下弟弟,祁兮闲和时雨梅对视一眼,想了几分钟后把脏兮兮的祁叶也抱走了。 时承轻轻打了他一下,“祁叶,什么叫顺便,你别这样想。他们说的都是气话。” “嗯……哥,那你是不是自己还在外面流浪了一阵子……”祁叶很难想象,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被故意丢下后要怎么生活。 时承眼神否认了。 祁叶不信。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花园中。 “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不过我们关系不太好,这些年她也没来找过我。”时承依旧是讲故事的淡淡口吻。 “姐姐?”祁叶突然很害怕这个所谓的姐姐有一天忽然出现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让让,我要带我弟弟回家”。 时承嘴角噙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是的,她很喜欢穿旗袍,小时候还给我穿过。” “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时承不太理解。 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好应战准备。 不过时承还是说了,“时妍慧。” 时妍慧。 行,他记住了。 祁叶默默将这个名字在脑海存档。也许这个人,有一天真的会出现。 他望着眼前的一朵白玫瑰出神。 时承出声提醒他该回去收拾衣物返校了。 “不想回,明天没早八。”祁叶一脸不情愿。 “你待家干吗?不无聊啊?”时承无语。 祁叶摇摇头,“哥,今晚我给你做玫瑰糕点怎么样?” 时承心动了。 这天晚上他吃撑了,祁叶做糕点的水平快赶上甜品师了,精致的甜点点入口即化,甜度适中,他最喜欢吃芋泥味儿的。 他洗漱完下楼去冰箱里拿冰水喝时经过厨房看到祁叶还在烤箱前忙碌。 “还在做?”时承来到他身边看他将一盘捏好的四叶草形状的紫色面团放入烤箱内。 祁叶回头冲他哥笑笑,“最后一盘了,多做点你回去可以和室友分享。” 当然,主要是自己吃,不想分享也可以。 时承:“……” “你给你室友带就行。”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拒绝。 祁叶撇嘴,“不带,他们有手有脚,想吃可以自己去买。” 时承不说话,就静静地双手环抱胸前靠在中岛前看他忙碌,祁叶脸颊上弄的都是面粉。 “哥,你别盯我。”祁叶洗手,抬头看了他一眼。 时承将头迈向一边去欣赏花瓶里的茉莉花,还没有枯萎。 “汪汪汪!” “汪汪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狗叫。 他们一前一后出门,发现一只脏兮兮的小萨摩耶正蹲在大门前。 貌似流浪很久了。 左耳朵好像还受伤了。 时承让祁叶在旁边看着小狗,自己急忙跑到家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一袋幼犬专用狗粮回来,就着新买的蓝色心形狗碗给小家伙喂了一些。 小狗狼吐虎咽地吃完,转着黑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看看祁叶,又看看时承。 “祁叶,它吃得够多了吧,我们先带他去医院吧。” “我去开车。” 在宠物医院等了快两个小时,他们才抱着白白净净的小狗回家。 还好耳朵伤得不重,两三周就好了。时承坐在副驾驶低头抚摸小家伙的头,它已经在自己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是在笑吗? 时承眼睛有点红。 也不知道在外面流浪多久了,遇到了多少危险。医生说它的耳朵是被大狗咬伤的,还好他们送来医院救治及时。 祁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将空调温度调高后下车靠在车前等时承独自消化情绪。 他点了根烟边吸边看对面的车流。 他好像看到了那只脏兮兮的白色小狗茫然无措正地过马路,一辆轿车在它身边疾驰而过,小家伙眼里满是惊恐地往后退。 祁叶眼里的的泪没控制掉了下来。 视野模糊中,还是小孩儿的时承哭泣着胆战心惊地过马路,生怕自己被车撞。 白色小狗和时承的影子逐渐重合,离祁叶越来越远,在他心里狠狠地踩下了一串串悲伤的脚印。 哥。 被抛弃后你也一定流浪过吧,一定很苦吧。 你骗不了我。 祁叶掐灭了烟随手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擦掉眼泪在网上发布了宠物丢失信息帮小家伙找主人,然后朝马路对面的宠物商店走去。 时承吸了吸鼻子,发现祁叶还没回来。他刚才抬头时看到他去对面商店了,怎么买宠物用品这么久? 他发了语音过去。 【买好没?】 【再等我一会儿,哥】 祁叶回来时将东西放到后背箱,拿着一个蓝色的冰淇淋脆筒递给时承。 “新品?”时承笑笑,眼睛还是有点红。 祁叶发动车子,“对,薄荷味儿的,快尝尝。” “一股子薄荷牙膏味儿。”时承皱眉中肯地评价道,“像吃牙膏。” 祁叶噗嗤一声笑了。 时承:“……” 最后牙膏味儿的冰淇淋一大半都进了祁叶的肚子,被他哥逼的。 回到家后,狗窝放谁房间成了问题。 时承的意思是祁叶平时本来就睡眠敏感,小家伙当然是跟着自己睡。 祁叶不以为意:“我有照顾小狗的经验。” 时承将他推出房门,“我怎么不知道你有?” “哥,我刚才在医院现学的。”胡扯,时承一把将门“嗵”地关上了。祁叶站在门外,靠在门上笑出了声。 还站在门对面时承听到笑声,轻轻敲了敲门提醒祁叶别出声。 祁叶这才回自己卧室。 他睡不着就戴上黑色蓝牙耳机边听歌边给他哥发消息。 【要是没找到小家伙的主人,我们要留下它吗】 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是什么,祁叶主要是无聊而已。 时承:【废话,不仅要留,还要给它起好听的名字,带它去上户口,天天陪他玩】 祁叶:【那他姓祁还是姓时】 时承:【当然随我姓】 祁叶:【哦哦,我也跟哥姓,以后叫时叶】 时承:【行了,快睡】 祁叶:【哥,晚安】 时承:【晚安,好梦。对了,闹钟定了吗,别忘记你有早十的课】 祁叶:【这就定!】 时承:【睡吧,明天我叫你】 祁叶:【嗯嗯,哥,晚安】 时承:【晚安】 半夜小家伙醒了,轻轻跳上大床凑近睡梦中的人嗅了嗅,接着伸出粉色小舌头舔了舔时承的脸,这才贴着他的胳膊安静睡下。 第二天早上祁叶做好饭喊时承吃饭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 他直接推开门就看到这样温馨一幕。 干净的小奶狗趴在时承的怀里睡得很香,他轻轻拍了拍它的背,继续酣睡。 小狗昨晚是不是还亲他哥了? 果然,吃饭的时候时承随口提了句梦里脸好像被舔了,祁叶就炸了,“哥,肯定是它干的,它居然亲你!” 祁叶指着一旁正埋头吃狗粮的小家伙说。 “亲就亲了,这证明它喜欢我。怎么,你也想被亲?”时承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祁叶面前的盘子。 祁叶:“……” 并不想。 “我们等会儿先回校,苏之择等会儿过来接它,我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公寓,找好房子再把它接回身边。”时承说完捧起碗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 祁叶点点头,“那到时候我也申请外宿。” 时承白了他一眼,“你不准。” “为什么?”祁叶不乐意。 “分心,影响学习,你六级过了吗,专四过了吗?” “……” 苏之择是他们两人多年朋友,此男长得高瘦白净,偏偏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耳朵上恨不得戴满耳钉。 祁叶坐在副驾驶和他打视频,隔着手机屏幕都闻到他刺鼻的香水味了。 苏之择怀里抱着小狗笑得一脸灿烂。 “喂,你少喷点,小家伙敏感。”祁叶一脸嫌弃。 “知道了,我今天特地没喷,你们快到校了吧?镜头反转一下,让我看看我家阿承,想死他了!” 祁叶说了句“我哥在开车”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之择果然很闲,好好的大学不上,三天两头请假出去玩,还有空开玩笑。 时承转头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祁叶,摇摇头继续专心开车。 毕竟有求苏之择,对他态度还敢这么恶劣,也就祁叶做得出来。 第3章 照顾 “卧槽,好吃死了!” “祁祁,你手太巧了啊啊啊啊啊!” 两个室友围坐在阳台的小桌子上吃着祁叶带的糕点,纷纷伸手大拇指。 何寄宣吃完一块伸手朝盒子里又捞了两块玫瑰味儿的糕点出来。 陈川骂了一句,“我靠,宣子你旋这么快干嘛,给我留点啊。” 祁叶上前打圆场,“别抢,下次回家我还给你带。” 他们同时转头一人拽了他的一只手异口同声,“你说的?”祁叶嫌弃地挣脱掉两人沾满糕点碎黏糊糊的手,给花浇完水离开了。 他们宿舍是宽敞明亮的三人间,平时互相打闹嫌弃惯了,都当好哥们处的,打扫卫生也没有分那么清,谁想起来谁打扫,晚上谁想熄灯也不用特地问谁。 祁叶拍了一张宿舍的照片发给时承,快速打字发消息。 【哥,你看,我们宿舍干净吧?】 时承没回消息。 祁叶抱着手机坐在书桌前看着聊天框等待。 十七分钟后。 时承:【嗯,很不错,住着也舒服】 祁叶:【刚去干嘛了?】 时承:【洗澡】 祁叶:【找房子的事儿你别着急,我问问我室友】 时承:【好】 “祁祁,别玩手机了,等会儿咱们出去聚餐吧。”陈川站在阳台门口扯着嗓子喊他。 “嗯。”祁叶头也不抬地同意了。 祁叶:【哥,晚上可以打电话吗?】 时承:【嗯?】 他没想通祁叶为什么这么问他,平时想打不就打了,还用问。再说,他们宿舍楼面对面,祁叶要真有急事,直接过来找他不就行了。 祁叶:【我……】 时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和室友发生矛盾了?我现在去找你吧。】 祁叶:【不用,开了那么久的车,你刚洗完澡,外面热,在宿舍好好休息吧】 “祁祁,要不要喊上你哥一块啊?”正在换衣服的何寄宣问了一句。 “不了,他需要休息。” “好吧,感觉好久没见时承哥了。” 祁叶低头飞快打字:【哥,今晚我和室友出去聚餐,你想吃什么】 时承:【东门口直走300米左右新开了家水果捞,我想尝尝】 时承:【少买点】 祁叶:【收到^O^】 时承:【别喝酒】 祁叶:【保证^O^】 保证不喝酒的祁叶因为帮同班女生解围喝了半瓶白酒。 本来他们宿舍三人吃饭挺愉快的,谁知邻桌一群男生围着一个女生打趣,女生被弄得非常不自在,小声要求男友带他离开,喝醉的男友突然发酒疯骂她。 女生吓哭了。 祁叶看不下去了。 谁知那桌傻逼不放人,逼着祁叶喝酒才能带人离开。 祁叶忍着怒气喝酒,他长得好看,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何寄宣和陈川见此赶紧先把卷发女生从人群里带了出去。 女生说完谢谢赶紧打车离开了。 等那群人发现女生悄无声息离开时已经晚了,想找祁叶麻烦,何寄宣挡在已经有些微醺的人面前,“找事呢?这儿的监控设备应该挺齐全,被你们骚扰的女生应该已经报警了。” 一群胆小鬼不经吓,瞬间泄气了。 陈川和何寄宣扶着祁叶接完账走出餐厅时,他已经完全醉了,一直嘟囔着“买水果捞”。 他俩对视一眼,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吃。 他们抢行将他架着往前继续走。 “打车吧。”陈川累了。 “还有五百米就到了,不打,省钱。”何寄宣坚决拒绝。 陈川无语,“你家缺钱?” “不缺,但也不能随意浪费钱。” 祁叶闹腾得厉害,走路也不好好走,他们实在拖不动他了。 “你扶好他啊,我看看有三轮车没。”何寄宣受不了了。 陈川生气,“别打,费钱。” 何寄宣:“……” 他妈的。 陈川抱着何寄宣的胳膊不丢,他没法去路边拦车。 时承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陈川拿过何寄宣的手机接了,“时承哥……” “祁叶人呢?电话打不通。” “呃……”陈川不知道该怎么说,用眼神向何寄宣求助。 “买水果捞……我要……别拦我。”祁叶又开始了耍赖了。 时承立刻明白过来,“川子,位置发我,我去找你们。”挂断电话后他随意换了身蓝色短裤短袖踩着黑色拖鞋就出门了。 说好的不喝酒,这人。 “帮他给导员请一天假吧,今晚我带他回家住。” “时承哥,这会儿九点半了,你们到家应该很晚了吧,我们今晚可以……”陈川不放心时承大晚上开车。 时承坚持带祁叶走,“我照顾他就行,到家了会和你们报平安的,放心。”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何寄宣看着时承扶着祁叶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上午才刚开车回来,这也太折腾了。” 陈川接上话,“是啊,算了,时承哥宠祁叶嘛,咱回吧,走,我请你喝奶茶。” 祁叶脚步不稳,整个人都栽到了时承怀里,“哥……你来接我了啊……等我下,我去买……” 时承抱着他很是无奈,“祁叶,你听话一点。” 后车座的祁叶这会儿倒是挺乖,很快睡着了。 等绿灯时他扭头看了祁叶一眼,忍不住骂道,“蠢。” 刚才的事儿他听说了,英雄救美是好事,但也不用非要喝酒,以祁叶的聪明,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帮助别人。 比如直接打架。 呃……不对,想偏了。 回到家里,时承把祁叶放到沙发上,拿来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时承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此刻也挂着汗,一滴晶莹的汗珠掉落在了祁叶的脖子上。醉酒的人挠了挠脖子,继续靠着沙发上的牛油果枕头睡了。 他去厨房煮好醒酒汤哄着祁叶喝了一些,又去二楼找来换洗的衣服给他换上,时承忙上忙下照顾祁叶一晚上,靠在沙发前就着旁边的地毯坐下时,他很快就睡着了。 祁叶第二天早上五点就醒了。 看到时承在自己身边睡得将就,一只腿蜷缩起来,另一只腿伸到了白色小茶几下面。 他轻手轻脚下了沙发来到他面前抱起他。时承被弄醒了,忍着困意问了一句“送我回卧室吗”就又睡了过去。 祁叶将他放到床上盖上夏凉被,起身回自己房间里的浴室冲澡去了。外面正下大雨,祁叶洗完澡去客厅阳台站着吹风,思考早上时承睡醒,他该怎么解释昨晚的行为。 不是故意喝酒的? 这样的理由有点勉强吧。 哪想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吃完饭时承开车送他回到学校,他也没跟祁叶提昨晚的事儿。 他们站在宿舍楼前的香樟树下,祁叶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你今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是不是生气了?” “嗯?没有啊,我在想作业怎么写,刚才群里发截止时间了,就剩两个小时了。”时承把手机举到祁叶面前给他看。 祁叶说我帮你做。 时承严肃地拒绝了,“我自己会写,你帮我看看题目,给我提供个思路就行。” 祁叶就认真地拿过他的手机看起题目。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时承说:“哥,这是在考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 时承:“……” 他只知道这个作家写过《傲慢与偏见》。 祁叶看他面露疑惑,就知道他哥想偏了,开口纠正,“不是你想的那个小说家,这个是J.L.奥斯汀。” 时承:“……” “哥,讲这节课时你没听吧?”祁叶笑了。 时承不好意思承认,嘴硬道,“听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泛起困儿了。” 毕竟语言学这门课也不是人人都想学的。 “没关系,哥,这个知识点特别简单,我给你讲。”祁叶打开自己的手机,快速找到学习资料,顺手讲时承往自己身边拉近一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时承听了一会儿,及时打断了他,一脸诚实,“祁老师,太抽象了,听不懂。” 祁叶:“……” 时承主动问了一句,“有没有更好的理解办法,比如你给我举个生活中的例子,越简单越好。” 祁叶说让我想一下。 过了一会儿,祁叶点进昨晚他和时承的聊天记录开始讲解,“先拿我自己的话举例,我问你【哥,晚上可以打电话吗】你看,”他指着那条消息道,“这个理论包括三个子行为,从字面理解我说了这句话,传递字面内容,这是发音和语法组合,这个就叫言内行为。” 时承举一反三,“我回的是【嗯?】,从言内行为理解,就相当于发出了一个字面行为,对吗?” 祁叶赞许地点点头,“哥你理解得很快。” “那么我们再从言外行为来分析这两句,我的隐含目的可能是希望得到你的关心,那你的呢?”祁叶拽了拽他的胳膊。 “我传达的意思有疑惑,也有关心。” “哥,非常好,那最后一个言后行为你来分析吧。” “说话产生的实际效果……”时承思考了一下,“你说这句话可能是希望我关心你,达到这样的效果,而我回的话,让这个话的后续影响有了内容,接下来就是我关心你的话,我们的交流达成了。” 祁叶向他竖起大拇指,“哥,今晚奖励你吃水果捞。 “你确定不是补偿?”时承想起昨晚的事。 祁叶假装咳嗽一声,说那我再去北苑餐厅给你买一杯奥利奥玉米汁。 时承这才满意,临走时还是把作业交给了祁叶,他虽然已经明白了基本理论,但题目里要求分析其他对话,时承就没兴趣了,挺麻烦的。 何寄宣和陈川在宿舍打闹,祁叶则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 陈川好奇凑到他面前看,“咦,我们没布置这个作业吧。” 祁叶丢给他一个白眼,“说不定有。” 他一听这才慌起来,拽着何寄宣摇晃问怎么回事。 何寄宣同样丢给他一个白眼。 陈川秒懂,“哦哦,祁祁是帮他哥写作业的吧,我说怎么一回宿舍就这么忙。” “没帮,只是提供思路。”祁叶纠正。 “……” 当他们瞎吗,看不见那分明就是语言学作业。 祁叶:【哥,我写完了^O^】 时承:【方便接电话吗】 祁叶:【方便方便】 “哥……”祁叶接起电话,起身向阳台走去。 时承此刻也在对面的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刚好能看到彼此。 “嗯……我没什么事,关心一下帮我写作业的祁老师。” 祁叶被逗笑了,“我算哪门子老师……” “祁老师。”时承不听,继续逗他。 “哥……”祁叶扶着阳台的门笑了。 回校这件事带给两人的唯一变化,好像就是此时此刻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还能同时笑起来。 晚上八点多祁叶宿舍三人和祁承宿舍四人跑到篮球场打球。 他们正打得热火朝天时,大雨忽然倾至,几个人瞬间被浇湿了。 “操……”有人不满。 几人淋雨又打了一会儿,祁叶看到时承完成下一个扣篮动作时拦下了他,“哥,我们回去吧。” 时承小时候一淋雨就发烧,长大以后好了很多,但是祁叶还是不放心。 “我还没尽兴。”时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跟在祁叶身后走了。 当天晚上祁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跑到对面宿舍背着浑身滚烫的时承去了医院,看着病床上昏迷的人,心里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应该早点带他离开的。 祁叶伸手抚摸时承通红的脸,还是烫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烧。他守在病房边,后半夜时承烧退,好像还做噩梦了,他一直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好好睡吧,我一直在你旁边。 一整夜没合眼,他也不觉得困。 时承的梦里充斥着各种人的谩骂,具体是什么却听不清。他不害怕,却很紧张。直到他听清有个人的声音穿过嘈杂在他耳边安慰他,时承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哥。”熬了一夜,祁叶终于等到时承醒了。 时承从病床上坐起来,祁叶赶紧将手里的玻璃杯递上去。 看他喝完,祁叶这才开口关心,“还有哪里不舒服。” 时承摇摇头,“不喜欢待在这里,回家吧。” 祁叶按住他肩膀,语气坚决,“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对峙失败,又同时笑了。 第4章 绝望 租好房子搬家那天,祁叶和时承先见了父母,四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雨梅一身淡蓝色长礼服,一看就是刚参加完晚会回来。 祁兮闲则是实验室的白大褂穿搭。 时承轻轻拉了身边人的衬衫袖子,示意祁叶先开口叫人。他有意缓和祁叶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但祁叶显然不领情,表情冷漠无动于衷。 时雨梅看出时承的小心思,拉着祁兮闲的胳膊站了起来,“行了,小承……咳,”她咳嗽完继续道,“你就惯着他吧,祁叶也就仗着你充他才敢对我们这个态度。我和你爸还有事先走了。” 她刚说完话就晕倒了。 “妈——”祁叶和时承快步上前。 “雨梅——”祁兮闲及时接住妻子。 三人慌忙将她送去医院,站在手术室外的他们都面色凝重,祁叶心里焦虑,又害怕自己开口说话会增添他哥和爸的焦虑和担心。 走廊冰冷压抑,消毒水味儿不重,但是会让人反胃。 祁叶后悔了。 刚刚不该对她那个态度的,不,是一直以来都不该那样的。 他不该把心里的拧巴和不安强加到父母身上,以此责怪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让时承离开,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害怕。 说到底,祁叶还是仗着爸妈不会真的责怪他。 “哥……”祁叶扶住时承的胳膊,眼里是忧虑和自责。 时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妈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他自己的手无法控制先轻轻抖了起来,脚步虚浮,时承这时候的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祁叶。 祁兮闲这时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们说,“有些事也不能一直瞒着你们。” 祁叶和时承心里本来就糟糕的预感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爸,你说。”祁叶艰难开口。 祁兮闲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后重新戴上,这才缓缓开口,“我和你妈,其实离婚已经一年半了……而且我半年前就已经有家室了。” 离婚。 祁叶和时承对视一眼,难怪一年多以前爸妈会以他们已经上大学应该独立为理由让他们搬出去住,还特地为他们寻找了一个距离主宅很远的房子。 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父母离婚不是什么大事,祁兮闲有家室更不重要,大家即便有亲情在,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其实你妈她上周就查出了肺癌早期。” 祁兮闲的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将刚刚还在庆幸的两个人瞬间给劈懵了。 肺癌? 假的吧? 祁叶和时承互相扶着对方靠在墙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祁兮闲说“老婆孩子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 他们这些年来过得顺风顺水,现在面临这个噩耗,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祁叶……我们该怎么办。”时承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不能想象时雨梅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场景。 祁叶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墙上滑落下来,“妈……她肯定……肯定没事的……对没事的……哥,爸刚才说了是早期。” 他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时承,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颤抖。 病房里,祁叶站在床边哭着跟时雨梅道歉,女人嫌吵,“做什么你,我在意你的对不起吗,我还活着呢,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死,哭什么!眼泪收回去。” 祁叶停止继续流眼泪。 一旁的时承慌忙转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他们看着病房里护士们在时雨梅身边走来走去,逼迫自己消化了这个事实。 一定会好起来的。 没有人不会生病。 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时承和祁叶在一个夏日傍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橘色天空,做了一个决定,他们要带时雨梅去国外辅助治疗。 而此刻还在实验室忙碌的时雨梅并不知情。 跟进完最后一个项目,她就要暂时告别这里了。 也许能健康地回来重新站在这里,抚摸陪伴她很多年的实验设备,也许……再也回不来。 她不怕死。 但怕死后还没有完全独立的两个儿子生活艰难。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治病。 “不能在国内治?”时雨梅坐在餐桌前放下筷子,看着祁叶和时承说。 祁叶语气温和地开口,“当然。” “国外只是辅助治疗,提高治愈率……”时承跟在祁叶后面解释。 良久后,时雨梅有些窘迫地开口,“这是个无底洞……我的钱目前大部分都拿去做项目还有公益了……” “我和祁叶还有很多存款,钱的事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年大大小小竞赛的奖金再加上之前你和爸给我们存的上学基金……”时承起身给她重新盛了碗玉米排骨汤。 时雨梅拒绝了。 且不说钱的事,这样做的话恐怕会影响他们的学业。 时承和祁叶看出她的疑惑,继续说出两人的计划,现在交通发达,航班线选择多样化,他们两个可以轮流去国外。一番劝说之下,时雨梅终于有所动摇,“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祁叶和时承对视一眼,他急忙开口,“妈,我和哥能回主宅住吗,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时雨梅没有同意,“我习惯一个人了,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和你们打电话。”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都有些沉重。 祁叶算了一下时间,母亲的项目大概还有半个多月结束,加上后续一些交接工作,去国外的话至少要一个月之后了。到时候正好是放暑假,他和哥可以一起在国外陪着她。但是两个月的时间未免太久,他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因为这件事,上次他们救的小狗暂时养不了了,租的房子也搁置了。苏之择知道后就说“那就让小家伙跟着我吧,我照顾它”。 时承看祁叶走神,提醒他前面有井盖。祁叶“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踩了上去,顺便将上面的一片枯叶狠狠踩碎。 “……” 刚回到家祁叶就一声不吭钻进卧室打开电脑查询有关癌症的资料了。 时承看到后什么也没说,回房间看书去了。 他坐在卧室飘窗的榻榻米上,靠在墙壁上逼自己静下心来读书。手中厚重的哲学书是他十八岁生日当天母亲买给他的礼物,这是他第一次翻开它。 时承,振作起来,不能再消极下去了。 他告诉自己。 癌症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上,全是母亲或笑或怒的生动面孔。 他烦躁地将书丢到一旁,起身去酒柜里拿了一瓶酒,鲜红液体缓缓流入酒杯,时承越看越觉得像人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跑到洗手间干呕起来。 一周后是母亲的国内手术治疗,到时候如果他还这么消沉下去,还怎么照顾她?哪个病人希望看到家人的愁容?时承望着镜中自己的憔悴模样,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洗了把脸,下楼去厨房做饭了。 喊祁叶吃晚饭时,他坐在电脑前头也不回地拒绝了,“哥,我不饿,你先吃。” “一天多没吃饭了,你跟我说不饿?”时承站在他后面直接替了关了电脑。 祁叶恼了,起身轻轻推了他一下,“说了不饿,别管我。” 时承愣住了。 祁叶第一次推他。 推完罪魁祸首也愣住了,他这才注意到时承右脸有些肿。 怎么弄的? 自己打的? 为什么? 祁叶只用几秒就想明白了,他们的痛苦从来都是一样的。 “哥,对不起,我刚才……”祁叶上前一步想去摸他的脸,时承后退一步冷言道,“吃饭吧。” 餐桌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更没动筷。 “吃。”时承终于忍不住开口命令。 祁叶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炒糊的豆角,“难吃。” 时承:“……” 他没敢吐,还是吃了。以时承以往的做饭手艺,这顿饭显然是由于心不在焉导致的。祁叶脑海已经有画面了。 见时承没反应,祁叶又重复道,“哥,没骗你,是真的难吃。” “我刚才听到了。”祁叶轻轻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就某个问题达成共识。 等时雨梅被两个儿子的电话轮流轰炸一番穿着米色长裙开门时,时承和祁叶已经一人一个行李箱站在大门口了。 “妈,外面有蚊子,好咬。”祁叶说。 “妈,我们还没吃饭,好饿。”时承跟着说。 时雨梅终于松口,有些无奈,咳嗽一声说,“进来吧。” 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餐桌上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偷笑:计谋得逞。 撒娇耍赖这招还是很有效果的。 谁知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时雨梅突然开口,“我只说让你们留下吃饭,没答应你们住下,吃完赶紧走。” 时雨梅并非口是心非,而是真的不想和他们那么住一起。 她深知自己是个工作狂,自从他们上了高中后就不再亲近他们了,最近几年感情并没有多好。 宠归宠,但是孩子们大了,还是会产生距离感的。 所以他们现在非要回来和她一起住,她有点不适应。 在时雨梅的坚持下,祁叶和时承吃完饭后只好又拖着行李箱不情愿地离开了。 祁叶开车,时承坐副驾驶。 “别回家,你随便开,别回家就行。”时承在车子发动前对他说。 汽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城市的道路上,开着开着,祁叶逐渐往郊外山区开去。 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祁叶,下车。”时承提醒他。 祁叶有些惊讶,“哥,你确定吗?荒野野外黑灯瞎火。” 时承不在乎道,“你怕?” 祁叶摇摇头苦笑,比起他现在内心真正害怕的东西,这点黑暗算什么。 他们举着手机灯下了车,静静地站在小河边。 “这片地儿白天应该很适合钓鱼。”时承往祁叶身边靠近一些。 祁叶点头,“下次我们可以来,把妈也叫上。” “嗯。”时承说。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祁叶说:“哥,以前我觉得和爸妈分开住挺好的……但自从知道妈生病后我就后悔了,不在妈身边我就没有安全感……我……” 他说不下去了。 时承揽过他的肩膀接着说:“我也害怕……我总觉得随时好像要失去她。” 他们在微弱的手机灯光中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还是要撒娇耍赖回去住。 被拒绝了又怎么样,那是他们妈妈,最后还是会纵容他们留下来的。 回到车里,两人先给胳膊上的蚊子包擦了药。 “哥,你别动。” “嗯?” 祁叶用棉签从药膏里取了一些绿色膏体,小心翼翼地往他脖子上的蚊子包涂了下。 冰冷的触感。 挺舒服。 时承心情好多了。会好起来的,母亲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随口问了句“车上有烟吗”,祁叶就把烟拿出来了。 时承:“……” 两人下车靠在车窗上各自沉默吸烟。 “祁叶。”时承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沉闷。 “嗯。” “吸完这根烟,过了今晚,明天就不准再颓废了。”时承说。 祁叶没说话。 时承就踩了他一脚。 “知道了,哥。” 回家路上,他们的车还没开出郊区,狂风暴雨就突然来袭。 汽车在路上艰难行驶,树枝在空中飞舞,祁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开车,时承在一旁帮他看路。 “预警!” “预警!请注意安全!” “预警!请注意安全!” 时承的天气预报提示音这时候不断发出警告。 “哥,走不了了,前面有障碍物,看不清。”祁叶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雨势根本没有减弱的趋势。 祁叶停下车。 大雨中,他们困在雨中,手机也没了信号。 祁叶立刻开了双闪灯制造求救信号。 一根粗壮的树枝突然“嗵”地一声砸向他们的车窗。 时承下意识用身体护住祁叶。 “哥,我没事。”他回抱住他。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紧张的心跳。 不会死在这里吧?时承害怕了。祁叶拍了拍他的背,“我们能出去的,这都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风肆意呼啸,暴雨流混合着疯狂舞动的树枝,他们好像被困在了末日尽头。 祁叶一看情况不对,反身抱住时承,“哥,再等下去只会更加绝望,如果发生泥石流的话,我们的车会被淹的。” 时承点点头,“弃车吧。” 他们下车后拉着对方一起往高处跑去。 泥石流果然来了。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跑再快一点。 到了山顶后,两人脸上和胳膊上多少都有些擦伤。 后半夜雨终于停了。 天光大明时,他们轮流挥动从车里带下来的红色外套,直升机救援队很快发现他们。 祁叶丢下手中的外套去拉坐在地上休息的时承起来,他脚下一滑,没来得及接住时承递上来的手,往山下跌去。 “祁叶!!!” 第5章 男友 三个月后。 市医院。 时雨梅和时承坐在病床边聊天。 “小承,今晚你回去,我在这儿。”时雨梅将剥好的香蕉递到他面前。 时承接过去咬了一小口,“不行,你身体……” “我怎么了,国内的手术切除不是很成功吗?国外我们也去过了,医生都说了康复了。”时雨梅语气不太好。 时承沉默了。 自从祁叶昏迷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笑过了。 时雨梅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才开口,语气已经缓和不少,“你看看你这三个月快成什么样了,你爸不止一次提醒我说你是不是太压抑了,他每次来这里看小叶你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你知道当妈的多心疼你吗,整天看着你前前后后忙来忙去,既要照顾我,又要照顾小叶……” 时雨梅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开始落泪。 “妈……” 她接过时承递上来的纸巾擦掉眼泪,调整好情绪继续开口,“小叶肯定会醒过来的,脑部损伤就是需要足够的时间恢复……小承……你不要不开心了,乐观一点,你看,妈妈手术很成功对不对,所以你要相信小叶,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知道了。妈,那我先回去上课了,晚上再过来。”时承背上书包准备离开。 “你……”时雨梅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算了,由他去吧。 下午的课很无聊,时承总忍不住发呆。 好像已经习惯发呆了。 只有走神的时候才会产生幻觉,恍惚间祁叶坐在自己身边。 “哥,晚上想吃什么?” “哥,这个单词你认识吗?”,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打球?” “哥,晚上可以打电话吗?” …… 祁叶。 所以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这么狗血的剧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们那天明明差一点就得救了,我明明都要拉住你的手了,为什么你偏偏就跌落下去了,还偏偏那么巧地撞上石头,你能不能起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是你的恶作剧。 祁叶。 快点给我醒过来。 窗外一片银杏树叶飘落,时承的一滴眼泪滑落到了书本上。 祁叶,你已经很久没开口喊我哥了。 再不醒过来,我就没有你这个弟弟了。 下了课后何寄宣和陈川跟在时承后面去医院看祁叶,他们到的时候苏之择正好也在。 几个人因为在医院经常碰面一来二去很快熟悉了。 时雨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们,转身走了。 夜里时承被窗外的闪电和暴雨惊醒了,秋夜的凉意透过窗户蔓延进病房,他赶紧将窗户关上了。 时承坐在病床边看着昏迷中的人。 “祁叶,今晚这天气,跟那天晚上挺像的。”时承摸了摸他的脸,又跟他说了一些很无聊的话,比如自己今天吃了什么,上课走了几次神,说着说着趴在他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钟,睡梦中的时承听到有人喊他“哥”,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以为是祁叶真的醒了。 然而又是空欢喜一场。 没有醒。 他妈的依旧是没有醒。 多少次了。 数不清了。 混蛋。 时妍慧一身黑色素雅旗袍,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时承头也不抬地说。 “时承,你抬头看看我,我是姐姐。” 他猛地抬头睁大眼看着她。 真的是她吗? 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时妍慧露出得体的微笑,“但我有证据让你信我,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时承冷漠回绝,“没空。” 时妍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啪”地扔在桌子上,“你看看再说吧,国内外案例和药物治疗什么的,我可以保证他醒过来,只要你帮我。”她指了指病床上的祁叶说。 时承动摇了,起身拿起文件看了几眼,有些犹豫,“你保证吗?” “当然,”时妍慧笃定,“只要你帮我。” 时承淡淡“嗯”了一声。 时妍慧笑了,“很好沟通嘛,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回时家帮我一段时间,公司那边我会给你安排好职位。” “回去后我还能轻易脱身吗?你觉得我这么好骗。”时承语气冰冷。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弟弟,”时妍慧站起来仰头看他,“爸爸的遗嘱上公司股份有你,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重男轻女,我让你回来帮我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好让那些老家伙放松警惕,我也会多给你一份股份……” 时承觉得有些好笑,“听起来时家好像还是乌烟瘴气。” 时妍慧点头赞同,“所以要你回来帮我啊,能救弟弟,还有钱赚,你的个人能力也能得到提升,一石三鸟。” 他总觉得不对劲。 但他还是同意了。 只要能救祁叶,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试。 时雨梅知道他准备回时家后没说什么,本来就是时家人,她也答应过好友,要是有一天时承的姐姐来找他,就放他回去好了。 时妍慧坐在卧室的钢琴前弹曲,心里满是得意。 多亏了祁叶受伤,不然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利用时承的办法。 时承果然没让她失望,回归时家仅仅一个星期,就让很多反对她的声音降低不少。 时妍慧在股东大会上一身黑色西装简单干练,说自己一定会在事业上扶持弟弟。 某个秋日傍晚,夕阳斜照进病房,洒落在昏迷的人脸上。 过了一会儿,男生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也记不得了。 时妍慧一身粉色素雅旗袍怀里抱着花推开门,看到他醒后故作惊喜地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祁叶,你终于醒了。” 祁叶显得很茫然,“你是……” “我是姐姐。” “姐姐……”祁叶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你连时承也不记得了吗?”时妍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祁叶诚实地摇摇头。 时妍慧笑了,“他是你男朋友,不过你们现在还是地下关系,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你平时也别露馅了,我呢,是他亲姐姐,也算你姐姐啦。” 祁叶听话地点点头。 “还有呢,时承最近公司很忙,你醒了之后乖一点,不要黏着他,不然他会为了你耽误很多工作。” 祁叶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需要做的就是催他不用担心我,快去工作。” “聪明。”时妍慧笑了。 “姐,我跟他多久了?”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和时承谈多久了?” 时妍慧咬咬牙,随口胡诌道,“两三年了,你们现在大三,我记得……我记得你们好像从大一就开始谈了!” “嗯嗯。”祁叶笑笑。 时妍慧不敢多留,随便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 她只是恶作剧一下,想逗逗祁叶而已,谁知道这家伙好像真失忆了,还真把时承当自己男朋友了,不过两人……是挺般配的。 不管了,不关她的事。 她拿出手机给时承打了电话,“他醒了。” 时承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玻璃杯的手瞬间松开了。 “啪”地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他匆匆下楼开车往医院赶去。 病房内挤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爸妈,苏之择,何寄宣,陈川,甚至连爸的几个远方亲戚都来了。 时承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流泪,但他的眼睛还是瞬间红了。 他站在门口停住脚步。 苏之择看见他后喊道,“时承,你快过来,祁叶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 坐在病床上的祁叶听到苏之择的声音后转头看他,站在门口的少年个子高挑,目光清冷,眉眼间透着冷漠,但此刻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 原来这就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实际上已经偷偷谈三年的男朋友? 刚才很多人已经跟他提过时承是自己的哥哥了。 “哥……”祁叶当着众人的面乖乖叫人。 时承努力克制住眼泪走到他前面,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失忆了也没关系,只要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众人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祁叶和时承。 祁叶觉得他男朋友一直在隐忍情绪,现在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很想下床抱抱他。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祁叶的眼睛里装满好奇和茫然。 时承心里一阵酸楚。 “祁叶……你……”时承想说“你总算醒了”,还想说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有多煎熬吗,还想说学习笔记我都帮你整理好了…… 想说的话很多,可千言万语卡在喉咙,胸口有些闷,他借故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哗哗流着。 时承默默哭了一会儿。 祁叶站在洗手间门外想敲门,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 要给他男朋友一点时间。 等时承从洗手间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祁叶从沙发上起身,动作缓慢地走向他。 时承快步上前扶住他,“你刚醒,最近不要总下床。” 祁叶开玩笑道,“我这是很久没动了,连路都忘记怎么走了。”他说完拉住突然时承的胳膊停下了。 时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祁叶紧紧抱住了。 时承三个月以来的一直压抑着的各种情绪在这一刻才彻底爆发,自责,后悔,心疼,懊恼…… 他哭得很小声,整个人躲进了祁叶怀里。 这个拥抱的时间很长,久到时承以为时光倒流到了某个夜晚,祁叶只是因为考试成绩心情需要人安慰。 看到时承这个样子,祁叶觉得心脏被什么刺了一下,很疼。 这段时间,他男朋友都是怎么过来的? 祁叶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想说“哥不哭了”,又想到他们都谈那么久了,估计他平时的称呼都是“宝宝”或者“阿承”之类的吧。 他张口就来,“好了好了,宝宝不哭了。”顺带拍了拍时承的背。 他叫我什么??????? 时承震惊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一步,“祁叶,你叫我什么?!” “宝宝啊,你不是我男朋友吗?”祁叶眼神无辜。 “……” 时承只花了几秒钟就想到罪魁祸首是谁,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么闲。 “祁叶,我不……”时承话还没说话,就被敲门进来的护士叫走了。 时承坐在医生办公室仔细听他说注意事项。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力恢复要看具体康复情况,快的话可能一两周?那慢的话……” 医生有些犹豫,“这个我不能给你准确答案,目前判断出的最好结果只有这一个……” 时承点点头,临走时又多问了一句,“那医生……病人错把我认成恋人这种情况,我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年轻帅气的医生用笔戳了戳脑袋,思考过后一脸认真地说,“嗯……还是不要了吧,亲密关系有利于病人恢复记忆力。” “好的,我知道了。” 时承回到病房时祁叶将刚好剥好皮的葡萄塞进他嘴里,语气开心地问,“怎么样宝宝?好吃吗?” 时承:“……” 滚你…… 他黑着脸语气严肃地开口,“你别这样喊我。” “那我平时怎么称呼你的?”祁叶亲昵自然地上前揽住他的腰,两人再一次面对面拥抱了。 时承被搂得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怎么不说话,是男朋友还是阿承?我真的没叫过你宝宝吗?不应该啊,我们都谈这么久了。”祁叶又把时承抱得紧了些。 时承咬牙切齿,“我们谈多久了。” 他倒要看看时妍慧还能编出什么剧情来。 “大一就开始谈了,你看你这记性。”祁叶理所当然地说。 “……” 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时承已经梳理好剧情了。 他们大一就开始谈了,目前对其他人还是保密状态,除了时妍慧以外。 编得真好啊,连他都信了,时承拳头忍不住攥了起来。 “所以,我以后在外人面前喊你哥,私下叫宝宝好吗?”祁叶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执着。 时承轻轻推开他,语气坚决,“私下别这么叫。” “那喊什么?阿承?” “……” “哥,说话。” “嗯。” 只要别喊宝宝就行。 第6章 禁忌 第二天早上时承八点多还在病房里不走时,祁叶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太黏着男朋友,他最近工作忙。 于是,“被迫”工作忙的时承来不及辩解,就被祁叶推出了病房。 时承黑着脸去公司找时妍慧算账时,她得逞地笑着说,“我逗他呢,没想到他还真信了哈哈哈哈……” “祁叶能醒跟你也没关系,所以我不会再帮你,后续工作处理完我会离开,另外,由于你对我的承诺无法实现,你需要补偿我一笔钱,没问题吧?”时承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冷静地看着她说。 时妍慧笑了,“终于学会为自己谋利益了,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还是要挽留你,毕竟我们姐弟强强联手,现在公司运转不是很好吗?” 时承不以为意,“别那么多废话,谁跟你姐弟。该打的钱早点打。” 他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 时妍慧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似来找她算账的,其实并没有真的动怒。 说不定还会跟他那位弟弟假戏真做。 一周后祁叶终于出院了,时雨梅开车接他回家。 “妈,哥怎么没来。” “他去上课了。” 时承下课后知道母亲把祁叶接走后试探性地问了句,“妈,你带他回的哪个家?” “主宅。” 时承松了口气,她总算可以接受他们回去和她一块儿住了。 “妈,我晚点收拾好东西过去,再给祁叶买点生活用品什么的。” “好。” 当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吃了顿非常丰盛的晚餐。 时承到家后时雨梅和祁叶进出厨房正在往餐桌上摆菜。祁叶看到他回来后特别开心,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盘子。 祁叶将一盘五花肉放到餐桌上,转身冲时承傻笑。时承提醒他小心点,转身进厨房帮忙。 餐桌上,时承和祁叶一直在给时雨梅夹菜,最后时雨梅没了耐心,“你们谁再给我夹菜都给我滚回原来那个房子住!” 吃过饭时雨梅开口让祁叶和时承选暂时将就住一间,另一间等晚点收拾好后再说。 祁叶心里偷乐,一间刚刚好,他和男朋友本来就应该住一起。 时承心里却有点抵触。 谁知道祁叶会做出什么来,他有点害怕,要说他失忆前也很黏人,但跟现在的黏人完全不一样。 以前那是黏自己哥哥很正常,但现在黏的可是……男朋友。 说实话,这些天时承已经习惯了这个假身份,但如果要让他们晚上住一起,他一时没办法接受。 算了,慢慢适应就好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卧室后,刚把门关上后祁叶就从身后拥抱住了他。 隔着薄薄的衬衫,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热。 体温还在不断上升。 要发烫了。 “祁叶,你先放开我。”时承伸手想要拿开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但失败了。 祁叶不听,“不要,我们已经两天没抱过了,我是你男朋友,抱一下都不行吗。” “可是……烫。”时承说完自己脸先红了。 祁叶这才松开他。 他男朋友怎么这么好玩。 过了一会儿,祁叶非要拉着在床上看书的时承一起去刷牙洗漱。 时承无奈只好陪他。 刷完牙祁叶却没让时承离开,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将他男朋友圈在其中。 “做什么?” “阿承,你不想我吗?我们一天没见了。” “……” 时承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太暧昧了,他们现在的言行实在太羞耻了。 等祁叶恢复记忆,他们今后还怎么相处? 时承正走神呢,祁叶突然吻了上来,并且在他反抗时扶着他的腰加深了这个白桃味儿的吻。 “祁……唔……”时承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床上了。 …… 昨晚他们都没醉,却什么都做了。 早上五点半,时承躺在床上心想这下玩大了,和弟弟假戏真做,昨晚……他怎么就没能抵挡住祁叶的诱惑。 突然好希望祁叶就这样永远失忆下去。 祁叶很快也跟着醒了过来。 “哥……” 时承捂住他的嘴,声音沙哑,“你这个时候喊什么哥。” 祁叶心想,早死晚死都一样,索性拿开时承的手继续道,“哥,我是想告诉你,我都想起来了。” 时承:“……” 挺尴尬的。 他硬着头皮问他,“什么时候?” “后半夜还在……做的时候……”祁叶实话实说。 时承:“……” 他脸迅速烧红,想下床却浑身酸痛,根本没有力气。 “哥,我要是当时就说……是不是很扫兴,毕竟我们还在……” 时承没好气地说:“其实你现在说也挺扫兴的。” 祁叶:“……” 时承打开床头灯后才发现祁叶眼睛肿了,他伸手轻轻去碰了碰他的眼睛,“你哭了?” 祁叶不说话。 时承又问:“我睡着时你开始哭的?” 祁叶只是盯着的眼睛,依旧不说话。 良久后,他将时承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语气里全是心疼,“哥……这几个月你怎么过来的?” 怎么一边照顾母亲一边照顾我的。 怎么说服自己下定决心回到你厌恶的时家。 怎么度过每个夜晚的。 怎么在愧疚和自责中折磨自己的…… 祁叶没有勇气问出口,只是哭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时承第一次觉得,在祁叶面前,自己好像永远没有错。 他知道祁叶是在心疼自己,可是明明那天是自己要求他开车随便转的,明明也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照顾好他。 时承在被窝里帮他擦眼泪,哽咽道:“该说对不……” 算了。 祁叶不会想听到他的道歉。 “哥,”祁叶忽然想到什么突然开始不安起来,“这件事妈知道的话……” 祁叶指的是他们谈恋爱这件事。 “不会的,我们别说出来就行。” 时承以为他说的是昨晚他们之间的越界行为。 那天早上之后,时承就突然开始躲着祁叶了。回校之后喊他哥一起吃饭,时承没理他。 上课他哥也不跟自己一起坐了。给他打电话不接,发消息虽然会回,但说的都是在忙。 他咬着笔望着黑板发呆。 分别坐在他两边的何寄旋和陈川拿着各自的笔同时戳了戳祁叶的胳膊,异口同声地问,“最近和你哥吵架了?” 祁叶本来就烦,白了他们一眼摇摇头说没有。 何寄旋和陈川识趣地转头认真听课去了。 时承和自己同届,专业类似,都和英语有关,只是不一个班而已。 这学期他们只有两门相同的课,其中一门课还分单双周上,这意味着和他哥一起上课的次数又减少了。怎样才能让时承不再躲着自己。祁叶想了一节课终于想了一个好办法。 他哥躲他,他也学他不就好了? 祁叶想明白后就不再主动联系时承了,他要等他自己来找他。 当然,自己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他还欠他哥一个正式的表白,毕竟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天了。 “你要跟谁表白?”五天后,时承终于给祁叶打了电话。 他最近忙着处理公司的后续事务,每天焦头烂额地对着电脑分析各种数据。 今天下午终于把一切都搞定后忽然收到苏之择发来的消息说祁叶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估计最近要准备跟人家告白,拐弯抹角地向自己打听各种表白小技巧。 时承从办公室的沙发上起身,手里的文件夹没拿稳,“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很久没联系祁叶了,他快步走到办公室前,伸手去拿手机,不小心将桌子上的花瓶打碎在地,时承只当没看见。 祁叶此刻正蹲在学校的湖边看水里的鱼儿,他露出狡猾的笑容:“哥,你说什么呢,我忙着学习哪有时间琢磨这些。” 他就知道,苏之择一定会把自以为的“发现”告诉时承,时承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跑来问自己。 祁叶顺手捡起脚边的小石头投掷湖中,心也跟着湖面的波纹荡漾起来。 时承站在玻璃前看一只飞鸟划过天际。 听他毫不惊讶甚至有些开心的语气,看来他是故意等苏之择上当,接着等自己上钩。既然想好要说谎,怎么也不伪装的像一点,真是不走心。 “祁叶。” “哥,我在听。”他将手机又贴近耳朵一些。 时承此刻望着粉紫色的晚霞,突然有点想念祁叶。他很想跟他说“我有点想你”。 但他犹豫了,目前他们的关系过于暧昧,那晚睡过之后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他真的有点不敢面对他,毕竟自己的男友身份也是假的。 祁叶从湖边起身踩着鹅卵石小道边漫不经心地走着边耐心地等电话那边的人开口。 “祁叶,今天晚霞很漂亮。”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时承清冽好听的嗓音。 他抬头去看晚霞,确实很美,最右边天空上那抹形状像贝壳的淡粉色晚霞,和他哥嘴唇的颜色很像。 祁叶正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中,电话那边又来了一句,“不准想入非非。 “哦。”祁叶赶紧低头看脚边红色矮牵牛花。 时承走到沙发旁重新坐下,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继续说:“你演技真的很一般。还有,今晚回家等我吃饭,一会儿帮我跟妈说下。” 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 他终于肯回家吃饭了。 祁叶真想跳湖。 他激动地原地蹦了三下,不远处的一个男生不小心看到后又多瞥了他两眼。 他们果然心有灵犀,他哥立刻就能识破他的伪装。 那么时承肯定也猜到自己真正要表白的人是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所期待,应该有吧。 晚上祁叶和时承都先后到家快三个小时了,时雨梅还是没回来。他们面对面坐在院子里的冰蓝色秋千椅上又等了她一会儿,祁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想打电话。 时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妈不喜欢自己工作时被突然打扰,我们再等几分钟,她要真回不来主动和我们打电话说的。” 祁叶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母亲的电话果然打过来了。 祁叶点击接听,拉着时承在自己旁边坐下,将手机举在两人中间。 “今天实验室太忙了,我不回去吃饭了。” “妈,那你下班我和祁叶开车去接你。”时承抓着祁叶的手腕将手机往自己面前拉近一些。 时雨梅有些犹豫,“嗯……妈妈今晚住同事家,就这样,挂了。” 两人对视一眼,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他们商量好明天早上去探个究竟。 同时祁叶松了口气,他和时承的事情,还不能被母亲发现。 她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能躲一天是一天吧。不过现在总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和时承贴贴了,祁叶主动捉住身边人的手,往自己胸口带了带,想让男朋友感受自己的心跳。 时承疑惑,“你胃疼?” 祁叶:“。” 时承看他的表情更加疑惑了,“没有不舒服你拽我做什么?” 下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快速抽走自己的手,满脸惊讶地指着他,“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吧?!” 祁叶:“???” 不然呢,手牵了,亲也亲了,床都上过了。 不然呢?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想到什么,这下轮到祁叶震惊了,“哥,你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出于照顾失忆病人的需要,跟我逢场作戏吧?” 时承略微点头,扶着绳索从秋千上起身准备离开。 祁叶眼睛立刻红了,他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哽咽,“看来我猜对了是吗……哥,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可我认真了,哥,我是真的喜——” “祁叶,”时承转身打断他的话,厉色道,“别说出来,你忘了舅舅当年和他爱人一起殉情的事了是吗,你忘了在墓前妈是怎么教育我们的?” 他当然记得。 可是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我们又不会在乎别人的异样眼光。 黑色大雨中,时雨梅跪在地上哭着对身边两个刚上初中的孩子说:“你们记住,这辈子可以不谈恋爱不结婚,但不能爱上男人,否则我不会要你们的。” 两个同样因为舅舅突然去世伤心哭泣的懵懂少年同时听话地点了点头。 祁叶跟着有些恼了,依旧攥住时承的手腕不让他挣脱开,“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爱不爱的自己控制得了吗?” “控制得了,”时承语气缓和许多,却也更加固执了,盯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继续道,“做和谈是不一样的,祁叶。做了不一定要负责,感情也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我们要是真谈了,那性质就完全变了。要负责,要有勇气,要考虑家人的感受。总之,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一开始就骗你,那晚的事你忘掉吧,我们回到从前。” 祁叶的眼泪立刻掉了出来,第一次出口讽刺他,“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可从小到大跟在你身边的只有我,和你牵手亲吻的也只有我…… 哥,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说自己控制得了的时候,你就输了。哥,没办法回去的,爱了就是爱了,但我……我尊重你的想法,今天之后,我会努力告诫自己跟你回到从前……以及保持距离。” 还有,我等你,等你自己控制不住对我的爱意。 总有一天。 第7章 克制 两人不欢而散,晚饭都没吃直接各自回了房间。 晚上十一点,祁叶气消了,下楼去厨房煮了碗小馄饨端着玻璃碗敲响了时承卧室的门。 门很快打开,祁叶也不说话,略过时承径直走到桌子旁放下碗转身就走。 看样子还没消气,时承无话可说。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是他这个哥哥没当好。 碗里的鲜肉荠菜馄饨散发着热气,他拿起勺子又捞起一个吃,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进汤里。 他吃了吗? 时承吃完饭将碗拿到厨房清洗过后给祁叶煮了碗鸡蛋酸汤面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哥……”祁叶抬眼看他,眼神里全是委屈。时承于心不忍,主动说我在一旁陪你吃完再回去睡,祁叶这才收起眼里打转的泪水。 面条上面的澄黄煎蛋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祁叶不太舍得吃。 他用筷子将它拨到一边,先吃了一片青菜和几口面条。酸度刚好,很香。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时承正低头看手机,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也抬起头看他,还冲他笑了一下。 祁叶差点扔了手中的筷子。 他哥笑起来……挺好看的。 第二天他们没来得及吃早饭直接开车去了母亲工作的地方。 祁叶将车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他们斜对面就是实验室大门。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手牵手举止亲密地往里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祁叶发动车子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看样子那人像妈的同事。”祁叶在等红绿灯时转头看着时承说了一句。 时承“嗯”了一声:“她自己心里有数,我们不要插手。” 绿灯了,车流往前开。 祁叶笑了,“哥,我不信你这段时间在时家没有积累人脉,你刚刚不应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说等我调查一下他?” 时承向他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神经。” “哥,你骂我。” “你不该?” “该,我错了。”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烧麦早餐店停下一起进去吃了早餐。这家店虽然装修陈旧,墙面经年油烟熏染,很多地方都黑了,但早餐却很好吃,无论是包子水煎包烧麦油饼还是豆浆胡辣汤糯米粥,味道都不错。 时承尤其喜欢这家的蛋黄烧麦,之前偶尔太馋,宁愿多饿一会儿也要跑来这家买。 后来祁叶知道后就抢先比他早起一步,买完送到他手里时再跑去上早八。 吃完早餐祁叶开车将时承送到校门口说自己还有事先不回学校,时承也不下车,非要刨根问底问他什么事。 祁叶有些无奈,“哥,我去南郊撤表白场地,你去吗?” 表白场地? 时承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祁叶的谎言就只是为了吸引他注意的谎言,没想到表白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伪装。 “什么样的?”时承没打算去,但他好奇。 祁叶露出一个玩味又失望的笑,语气却充满恳求,“你不会去的是吗?就当看个景点也不行吗?” 时承没说话,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走去。 不能去。 去了就心软了。 祁叶到了民宿后直接去了露台。 复古色的帐篷,粉色的气球和鲜花,他先拍了一张照片,犹豫几秒给时承发了过去,然后又很快撤回了。 坐在教室偷偷玩手机正想保存图片的时承:“……” 大三课业繁忙,时承和祁叶经常下了课直接就去图书馆学习,日子飞快流逝,一晃已经十一月份了。 某天他们从图书馆出来不知不觉走上银杏小道时,抬头入目绚烂的金黄,他们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一片心形银杏叶在空中打了个悬儿,落在时承脚边。 他弯腰捡起递给祁叶说:“我们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妈和文叔,有空一起去野外露营?” “他们正在蜜月期,我们去当电灯泡?”祁叶顺手讲银杏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厚厚的笔记本中。 时承不服:“你管天天泡在实验室叫蜜月期?” 祁叶笑了。 “好啊,原来我们都是备选项!”苏之择把烧烤架从车里拿出来,控诉身边正在拿食物的两人。 此刻何寄宣和陈川两人正在远处吵吵闹闹地搭帐篷。 当初他们捡的小奶狗如今已经是体型健壮,浑身雪白的成犬了,它站在三人身边打转,苏之择宠溺地笑着说:“白菜,先自己去草坪上玩。” 白菜伸着舌头微笑,乖乖坐在一旁的草坪上看着苏之择。 祁叶来到它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掌,“白菜,握手。” 白菜立刻将狗爪放到他手心。 “哇,好乖。” 时承靠在后车身看着一人一狗,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之择拍了一下他的背,将手中的新开的可乐递过去,“你说,你家祁叶可爱还是我家白菜可爱?” 时承扭头盯着他,“???” 有病。 苏之择只当没看见,“反正我选白菜。阿承,其实当初我找到它主人了,这家伙还记得它主人的气息,非要往他身上蹿,那人一身白色西装,站在咖啡店门口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自己实在没时间养它…… 我把白菜抱在怀里转身走了,一路上,小家伙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我第一次在马路上对着一只狗不停地说话——你是天使,不是没人要的小狗。 以后我养你,你别难受了,乖乖跟我回家,家里面不差钱……” 时承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 他和祁叶当初刚被领养时面对陌生的环境非常胆怯,出去玩看到喜欢的玩具也不敢伸手要,怕太贵。两个小孩伏在橱窗前,小心翼翼地讨论眼前的奥特曼多么帅。 时雨梅看到后在他们面前蹲下,耐心地说,“以后妈妈会好好养两个小宝的,我们家不差钱,想要什么就拿好吗?” 小祁叶和小时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左一右同时拉住了年轻女人的手,“谢谢妈妈。” 几个人坐在河边烧烤,吃完后围坐在毯子上打牌,累了各自就着金黄色的草坪躺下了。 五个人刚好组成星星形状。而白菜则趴在苏之择的身边,像流星的尾巴。 墨蓝色的天空挂着几片云朵还有几颗星。 晚风吹起,带来一丝凉意,很舒适。 陈川有点困,拉着何寄宣先回帐篷睡了。随后苏之择也带着白菜离开了。 “哥。”祁叶闭着眼睛喊他。 时承也没睁眼,“想到什么了。” “没想什么,现在脑子正一片空白呢。”不一会儿,祁叶就有了均匀的呼吸声。 时承慢慢睁开眼睛,侧身去看他。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食指虚空地对着他的脸描绘轮廓,从眉心到眼睛,鼻子再到唇,最后落到了下巴那颗不易被人察觉的小痣上。 祁叶的眼睛很漂亮,一笑就亮晶晶的,显得很纯真,双眼皮没有自己明显,却很搭配他的五官。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时承将祁叶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翻身背对着他重新闭上眼睛。 祁叶这才敢睁眼。 他知道,时承在努力克制。 他也在学习如何克制自己的感情。平时忙起来还好,可一旦闲下来,祁叶又开始忍不住妄想。 那天晚上他们在帐篷里睡得很踏实。半夜时承醒了几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模糊间看到身边人睡得正香,就继续安心睡去了。 祁叶睡前刻意和他哥保持了一定距离,但天亮睡醒后才发现时承居然自己怀里。 他昨晚在睡梦中捞人了?把他哥拽进自己怀里了? 祁叶觉得梦里无需克制的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短暂的周日放松结束后,苏之择周一晚上打电话骚扰时承,“我有戒断反应了,回学校不习惯,我们什么时候再约烧烤啊?” 时承走到阳台上才开口说话,“要不你问问祁叶。”说的是陈述句,可见敷衍程度。 “你都不关心我,不问问我现在怎么不逃课了?”苏之择躺在床上说。 时承问:“怎么不逃了。”又是淡淡的陈述句。 苏之择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平时跟祁叶也是这么说话的?” “你俩能一样?”时承戴着耳机,随意靠在阳台上,看着宿舍楼下的一棵银杏树说,银杏叶在路灯下好像在发光。 反问句比陈述句更加伤人。苏之择吵嚷着埋怨他,但不准备挂电话。 祁叶正去阳台上收衣服,习惯性往对面宿舍阳台一瞥,发现他哥好像在跟人打电话。 苏之择? 祁叶试着给苏之择打了个电话,果然。 他拿着几件衣服安静地站在阳台上看他哥。小动作很多,比如摸头,抓头发,摸耳朵,看阳台的花草,看来对苏之择很敷衍了。 怎么还在打? 苏之择怎么这么烦人。 顺着时承低头的动作,祁叶也往楼下看去。 一排蓝色垃圾桶有什么好看的?他哥的关注点还真新奇。 最后,时承不想听苏之择再东扯西扯了,主动掐断了电话。站在阳台上的祁叶看着时承走进房间,这才抱着衣服也回了宿舍。 何寄宣从床上探出头来调侃他,“哟,收衣服收了二十多分钟。” 陈川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说:“笨,他肯定是在看他哥啊。” 何寄宣和祁叶:“……” 他把干净衣服挂进衣柜,靠着衣柜门先给苏之择发了消息。 祁叶:【下次不准骚扰我哥,无聊找我就行】 苏之择:【?????????】 苏之择:【你监视我?】 苏之择:【这就是我们七年的友情???】 祁叶懒得理他,退出聊天框点开了时承的头像。该发什么? 哥,你洗完澡了吗? 哥,躺床上了吗? 哥,明天早上还吃蛋黄烧麦吗? 哥,我有点想你。 …… 都不行,太无趣了。 得找个有意思的话题。 他冥思苦想,终于编辑好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祁叶:【哥,刚才收衣服正好看见你了,我顺着你的目光也看到垃圾桶了,它们还挺可爱的^O^】 时承帮室友拧干衣服的水后看到消息坐在书桌前皱眉回复他。 时承:【。】 时承:【我看的是银杏叶】 时承:【话说,你是认真的吗?垃圾桶可爱?】 祁叶“卧槽”完苦恼地用被子蒙上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消息过去。 祁叶:【哥】 时承:【觉得不好意思了?】 祁叶:【昂】 时承:【我明天睡醒就忘了(摸小狗脑袋)】 他们默契地走到各自宿舍阳台,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八时承提前十五分钟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打着透明伞走进雨里去接祁叶下课。 看到他哥从雨中朝他走来的那一刻,祁叶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混蛋,之前昏迷三个月不说,恢复记忆后还自以为是地想要得到他。 “哥。”祁叶快步上前钻进伞下接过他手中的伞和书本。 时承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是不是傻,就这几步你不会等我过去?”这样就不会淋湿了,哪怕一点我也会心疼。 祁叶笑笑,“不想等。” 雨越来越大。 他们踩着满地水花朝校门口走去,今晚跟妈和文叔商量好在家聚餐,反正下午没课,他们想早点回去准备饭菜。 在西门口撑伞排队等闸机时,他们身后有对情侣突然开始吵架,祁叶拉着时承往前走了一些他们保持距离,他们越吵越凶,男生脾气更加暴躁,直接摔了手里的手机。 女生直接吓哭了。 祁叶和时承这才转身,他们担心男生会对女生动手。 下一秒,一个蓝色保温杯突然直冲冲向他们砸来。 祁叶抢先一步抱住时承来不及再躲闪,那杯子上面的月牙形玻璃装饰物擦过他的右脸,直接将他脸划出一道血口子,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祁叶!”时承有片刻心悸。 前面原本吃瓜的人见情况不对,纷纷让开赶紧先让他们过闸机,男生丢下女友快步跟在他们后面道歉:“哥们,真对不起啊,我最近生活费有点紧张,看在我道歉的份上——” 时承伸出的拳头被祁叶握住了,“哥,先带我去医院。” 那男生却还不识趣,跟在他们后面还在求着他们不要让赔钱。 祁叶打开车门让时承先上副驾驶,转头骂了他一句,让他快滚,男生这才露出惊喜的表情,在雨中停下脚步。 还好是轻伤。 时承在旁边看着护士帮祁叶处理好伤口,心中余悸还没散去。 万一呢? 万一那个杯子就是砸中他的脑袋了呢?祁叶还会醒过来吗? 护士边处理伤口边安慰祁叶,“放心,不会留疤。” “谢谢。”祁叶说完看向时承,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时承瞪了他一眼。 还笑的出来。 祁叶坐在副驾驶一直偷瞄他哥。时承真的生气了。 “哥,那无赖会有人治他的,我只是不想你动手后万一被他纠缠上……”祁叶凑到歪着脑袋说。 时承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口,冷哼一声,“我生气的是这个?你下次不用这么奋不顾身护我,我能躲开,我今天……” “没有下次了,哥。我错了,又害你担心。今晚回去给你按摩头好吗?”祁叶哄他。 时承拒绝了,“不需要,你坐好,别影响我开车。” 第8章 分享 到家后两人各自回房间洗完澡才到厨房忙碌。时承从塑料袋里取出两颗莲藕放进水池清洗,祁叶和他背对背站在案板前切南瓜。 两人都没有说话,厨房里只有切菜和水流声。 过了一会儿,祁叶先忍不住了。 “哥,下周之寻的签售会我陪你去吧。”他有意找话题。 时承说不用,他将一颗洗好的莲藕转身放到案板上继续道,“机票我已经买好了。” 祁叶拿菜刀的手顿了下。 什么时候买的? “洗完澡顺手就买了。”时承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不能去吗?可我也想去。 我想陪你。祁叶有点不开心,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突起,下手的力道不觉重了些,一块刚切好的南瓜又被他分成了歪歪扭扭的两半。 时承扭头瞥了他一眼。 两人又一阵沉默。 “刚洗澡注意伤口了吗?”时承洗好最后一颗莲藕走到他身边明知故问,有意缓和气氛。 祁叶“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默默将切好的南瓜块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碗放到一旁,弯腰从底层橱柜里拿了四五个鸡蛋出来。 时承站在不动,看他利索地打好所有鸡蛋后又拿起案板上的三根黄瓜到转身到洗水池清洗。 外面雨停了,凉意透过窗户传进厨房,空气里有浓浓的桂花香气。 “时间还早,我们去院子里散会儿步吧。”时承提议。 祁叶转身看了他一眼说好,“这个吃吗?”他举着一根新鲜硕大的黄瓜问。时承笑了。 祁叶将黄瓜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他哥,一半带有尾部的自己吃。 他们走到桂花树下时停住了脚步。 时承低头看着脚下的落花,第一次主动和祁叶说起了自己小时候被抛弃在外面流浪的事情。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流浪多久,好像四五天吧,还挺幸运的,每次跑到火车站广场附近问那些流浪者要饭,他们看我可怜都会给我。 当时不是夏天嘛,晚上蚊虫多,有次半夜我从树下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脸上好多蚊子包,第二天一早走进一家超市要吃的,把人家小孩儿吓哭了。 他们就立刻朝我扔了带壳的半个鸡蛋把我赶出去了,我太饿了直接捡起来边吃边跑……再后来一位年轻姐姐在一个垃圾桶旁发现了我,她带我吃了顿大餐,又给我买了新衣服……最后我就被送到福利院了。” 他还没有对这段经历释怀,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和委屈。 祁叶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先流泪了。 时承赶紧给他擦掉眼泪,“脸上还有伤口呢,别哭。” “哥……”祁叶喊他。 时承叹了口气,“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或心疼我的,只是突然就很想跟你分享。” 祁叶点点头,“我明白……哥……但我没有那么多事情分享给你,我对父母没有印象,从我记事起,我就在福利院了。” “怎么没有分享?谁陪你一起长大的?”他伸手又替祁叶擦掉了眼角的泪。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一起笑了。 当天晚上时雨梅和文盛言到家时,他们已经把全部饭菜都准备好了。 “妈,文叔,你们尝尝这个,哥做的。”祁叶起身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锅包肉。 时雨梅尝了一小口,味道确实不错。 文盛言伸出大拇指由衷称赞道:“好吃,小承这手艺太绝了。” 时承笑着说让他们多吃点,又把自己碗里不想吃的秋葵夹给了祁叶。 他嘲笑时承挑食,微微歪头认真看他吃饭,眼神里装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时承眼神示意他专心吃饭,祁叶这才笑着把头转过去。 文盛言神色异常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继续给身旁的女人剥虾。 睡前时承刚关掉灯,时妍慧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自从他从公司辞职后,两人几乎很少有联系。 这么晚了,她打电话做什么? “明天我生日,晚上会办生日酒会。”时妍慧抱着猫靠在沙发上说。 时承语气平淡,“那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意思是你得过来,毕竟之前大家都知道我们姐弟关系好。”时妍慧将猫放到沙发上,走向中岛倒了一杯水喝。 “不去,”时承有些烦躁,“我明天有课。” “爸爸之前给你留了笔遗产,你毕业后就可以继承了,你不怕我不给你?” “不怕,”时承下楼去冰箱找冰水喝,“挂了。” “等等,妈妈给你留了东西,你答应来生日会我就给你,你想带谁来都可以,你家祁叶,或者你朋友都行。”时妍慧靠在中岛前跟他谈条件,语气有些着急。 时承同意了。 躺在床上给祁叶发了一条消息就睡着了。 时承:【明晚陪我去参加时妍慧的生日会吧】 祁叶:【好^O^】 祁叶:【哥,明天早上我们在家吃还是去学校附近吃】 祁叶:【哥,晚安】 第二天下午两人上完课最后两节课买完礼物直接开车去了生日地点。 酒会人很多,他们穿着休闲服运动鞋让工作人员看完电子邀请函直接就进去了。 时妍慧正在摆台旁和人有说有笑地喝酒,时承找了半天才找到她。 “姐。”当着外人的面,时承乖乖喊人。 祁叶递上两人买的几套衣服首饰和彩妆礼物,也跟着喊了声姐。 时妍慧笑得很开心,“终于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两个弟弟……” 与其说这是生日酒会,不如说这是商业酒会,来的人很多,他们甚至还看到了苏之择的爸妈,两人上前打了声招呼后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吃甜点。 餐桌上还有鸡尾酒。 晚宴还没开始,时承等得实在无聊,干脆拿起一杯玛格丽特慢慢品尝。等他不想喝了,祁叶就把手中的树莓泡芙端到他面前,时承拿起叉子尝了一些,“好吃。” 苏之择这时候的电话打了进来。祁叶一把嗯掉了,等时承吃完泡芙,他将盘子放到一旁这才给苏之择回消息。 祁叶:【无聊了?】 苏之择:【你挂我电话!我要找阿承告状】 祁叶:【我哥就在我旁边】 苏之择:【你俩出去玩了?】 祁叶:【去参加他姐生日会了,对了,刚还看到叔叔阿姨了】 苏之择:【你不早说,前几天我还拒绝跟他们去呢】 苏之择:【等着,我现在过去找你们玩】 三人晚宴自然坐到了一起,苏之择显得很兴奋,坐在时承和祁叶中间一直在说话。 苏之择提议生日会结束后他们放完烟花再回学校,时承想了想就说:“那把寿星也叫上吧。” 众人散去,只剩下时妍慧和他们三人。 “嗯?你们还没玩够?”穿着粉色礼服的时妍慧有些纳闷。 “看烟花吗?”时承问她。 时妍慧笑了,“当然。” 几个人找了一处空旷地带下车,祁叶将仙女棒递给时妍慧,“寿星多拿几根。” “谢谢。”时妍慧竟然有些期待。 祁叶蹲在地上看了身后正在开心地挥舞仙女棒的三人,转头将烟花点燃快速跑到时承身边。 “嗵——” 四人眼前立刻被绚烂包围,耀眼的彩色光芒照得时妍慧的眼睛有些红,挺……开心的。 放完烟花他们先开车将时妍慧送回家,车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苏之择,你自己打车回学校,我不送你。”祁叶一脸冷漠地看着正前方说。 “不要,”他耍赖,“我累了,没力气打车了。” 祁叶转头翻了个白眼过去。 坐在副驾驶的时承拽了拽他的白色卫衣袖子,“他学校离我们又不远,送一下吧。” “果然还是我家阿承好。”苏之择起身趴在前座椅背上拍了拍时承的肩膀。 祁叶又丢了一个白眼过去,“你别把我哥衣服弄脏了。” 苏之择:???? “他穿的黑色外套!我靠不对,祁叶,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手很干净,你——” 时承打断他的话,“好了小择,你让他先开车吧,你不想被宿管记晚归吧。” “哦。”苏之择住嘴了。 祁叶偷偷笑了,这才发动车子。 苏之择下车后想起什么又退回来敲了敲车窗。 等时承打开车窗,他就将风衣口袋里的药膏递给他,“帮我叮嘱某人一定要按时涂药,走了。” 祁叶看到后还装起傲娇来,“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时承有些无奈,“那我扔了?” “算了,留下吧。哥,你困吗,睡会儿吧,到学校了我喊你。” “嗯。”时承真的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和祁叶手牵手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祁叶不小心摔了一脚,他伸手去拉他,结果反被祁叶拽了下来,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祁叶抱住他不松手,两人在雪地里接了一个短暂冰冷的吻。 梦醒后眼前是祁叶的脸。 “醒了哥,我还想着抱你回去呢。”祁叶伸手帮他整理好刘海。 时承有点不想动,“宿舍还有多久门禁。” “十五分钟。” 时承很想说要不我们别回去了,去外面住吧,但他忍住了。 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 有些感情在梦里出现就好了,不能太贪恋,不能贪婪。 现在这样就能很好,祁叶就在自己身边,他们还跟从前一样。这就很好很好了。 时承,清醒一点。 两人一起走到宿舍楼下,时承进门前拉住祁叶的胳膊说,“今年春节我们去看雪吧。” “好。”祁叶揉了揉他哥的头发,反正刚已经睡乱了。 看着时承走进宿舍,祁叶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发现。 刚刚在车上,他没有忍住,内心一番挣扎后还是偷偷吻了他哥。 对不起,时承,有些感情真的没办法控制,我已经尽力去做了。 对不起。 祁叶:【哥,躺床上了吗】 时承:【嗯,宿舍刚熄灯】 祁叶:【要睡了吗】 时承:【这会儿不困了,我看会儿手机再睡】 时承:【你困了吗】 时承:【我刚才逛校园论坛,伤你的那个男生因为跟别人打架被拘留了】 时承:【活该】 祁叶:【嗯,活该】 祁叶:【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时承:【蛋黄烧麦?】 祁叶:【okk,你在教室等我就行】 时承:【不用,明天我也早起,我们一起去店里吃】 祁叶:【好^O^】 早餐店挤满了人,他们到的早,此刻正在角落的一个小圆桌旁面对面坐着。 他们一人点了一份豆腐脑,又要了几个包子茶叶蛋和烧麦。 时承将剥好的茶叶蛋递给祁叶,然后夹起烧麦吃起来。 祁叶看他哥吃得香,提醒他小心蛋黄里的油,顺手抽了张纸递上前去。 时承接过纸巾继续安静吃着。 祁叶觉得看他哥吃饭心情会莫名变好,今天早上五点多他就被隔壁宿舍的吵架声弄醒了,想出去找他们算账又懒得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别的宿舍有人出来去敲他们宿舍的门。 教室里,祁叶坐在他哥旁边,提醒自己这学期的课程安排本来能和他一起上的机会就不多,一会儿上课千万不能犯困。 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能犯困,不能犯困。 “啪”地一声,祁叶手里的笔掉了,他正将要一头栽在桌子上,正在做笔记的时承抬手护住他的额头,然后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 “昨晚熬夜打游戏了?”去餐厅的路上,时承问他。 祁叶赶紧摇摇头,“我跟你说完晚安立马就睡着了,早上对面宿舍有人吵架,就把我吵醒了。” “收拾他们了吗?” 祁叶又摇摇头,“我懒得动,不后来太困又睡着了。” 时承点点头,“吃完饭下午带你回我们之前的房子补觉吧。” “哥,不上课了?”祁叶有点惊讶。 时承无所谓道:“请假不就行了。” 祁叶心里其实很开心,回之前的家就意味着他和时承又能单独相处了。 而且他还能随意跑到他哥房间睡觉,撒个娇的事儿,很简单。 他心里雀跃起来,看地上的残叶都觉得可爱。 时承扶了下他的腰,提醒他看路。 祁叶冲他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嗯嗯!” 时承:“……” 不用上课就这么开心?真没出息。 何寄宣和陈川见回到宿舍的祁叶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对视一眼后陈川问他:“祁祁,你哥今天夸你了?” 正在往书包里装东西的祁叶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说:“没有啊。” 何寄宣接话,“你不会是要下午要和你哥回家吧!” 祁叶点点头。 “靠!你这也太爽了。”何寄宣也想回家了。 祁叶收拾完立刻背着书包走了。 祁叶:【哥,我到你宿舍楼下了】 时承:【在清理桌子,等我一下,我很快】 祁叶:【嗯嗯好,不急^O^】 第9章 遗物 秋阳灿烂,下午他们开车回家路上经过一条新开的商业街,祁叶一时兴起拉着时承去逛了一会儿,走的时后祁叶手里多了几大包零食,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时承爱吃的。 苏之择跟几个同学刚打完台球从电梯里出来,就在奶茶店门口看到了正在排队买奶茶的两个人。 “阿承,祁叶!!!” 苏之择远远地站在那里和他们招手。 祁叶:“……” 昨天才见过面,他惊喜个什么劲。 时承退出队伍走过去和苏之择说话,祁叶滑开手机又多点了几杯奶茶。 临走时祁叶走到苏之择身边说:“给你点了奶茶,一会儿自己去拿。” “好哒!我爱你!”一身粉色运动装的苏之择冲他眨眨眼,祁叶当着他同学的面忍住没对他翻白眼。 时承看祁叶忍得辛苦,嘴角噙着笑意和苏之择说完再见带祁叶离开了。 祁叶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了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哥的卧室躺着就是不一样,满满的安全感。 时承做好饭上楼喊祁叶吃饭时,看见祁叶已经醒了,躺在望着天花板发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一颗洗好的葡萄塞进他嘴里。 祁叶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冲时承露出明亮的笑,葡萄很酸,但他还是乖乖吃完才开口说话,语气里含着一些撒娇意味,“哥,好酸啊。” “酸就对了,让你清醒清醒,怎么醒了还赖床。”时承一只腿半跪在床上笑看着他。 祁叶还是没打算起床,“哥,让我再躺一小会儿吧,我想吃下午我们买的那个坚果饼干。” 他伸手拽了拽时承的灰色睡衣袖子,但是时承没理他,转身下楼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饼干上楼,走进房间时祁叶刚好下床了。时承将饼干塞到他怀里,“尝一块赶紧下楼吃饭。” 一顿饭从晚上七点多吃到快九点还没有结束。 他们吃得很慢,更多时候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 话题从学校餐厅哪家饭好吃逐渐聊到涂图书馆哪本书最好看,两人原本有说有笑,饭吃的相当愉快。 结果不知谁先提了句“未来会如何”的话,原本轻松的聊天氛围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对方会不会跟别人谈恋爱。 时承瞬间就没了胃口,先放下了筷子,祁叶跟着放下勺子。 “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啊?”祁叶尽量用轻松自然的语气去转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重话题。 时承认真地思考了下,“没想好呢,可能会先出去到处跑跑吧。” 祁叶点点头,“我也没想好,有点迷茫。” “慢慢想,做什么我都会在背后支持你。”时承尽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背后支持你的人不是我也行。 祁叶,只要你过得幸福。 时承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是时妍慧的消息。 “祁叶……我……” “哥,你先看手机。” 时承拿起手机顺手滑开。 时妍慧:【妈妈的东西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来我公司拿?还是去外面约个地点?】 时承:【我去公司找你】 时妍慧:【周五上午?有课吗?】 时承:【有一节早八,我下课过去】 时妍慧:【行】 祁叶左手支着脑袋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低头发消息。 时承放下手机和他对上目光。 两人的眼睛里都有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那个突然因为聊天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还在。 可是谁都没有先开口问。 “我去洗碗。”祁叶站起来收拾碗筷。 他觉得,只要他哥点一下头,只要时承说一句“我们在一起吧”,他就是头破血流也要和他在一起。 母亲那边总可以说服的。 不试试怎么行。 可是他之前说过会尊重他的想法。所以只要时承不主动开口提未来和谁恋爱这个话题,祁叶也绝不会提。 提了就会害怕他的答案。 提了就控制不住了。 提了就想要立刻占有他。 时承坐在没动,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他收拾。 祁叶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 有一天他身边会有别人吗? 他会不会不再需要自己? 这个问题要怎么开口问?问了又有什么意义?未来谁能说得准。 祁叶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和菜碟走向厨房。 时承随后也起身回房间了。 祁叶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空荡的餐厅。他哥已经回房间了。 莫名的恐惧和孤独袭上心头。 他心不在焉地清洗着碗具,一个刚捏在手里洗好的陶瓷碗“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祁叶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 碎了也没事。 还能修补。 对,就算有一天他哥和别人恋爱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疏远了也能修补如初。 碎了也没事。 碎了也没事。 祁叶的眼前逐渐模糊,泪水掉落在碎片上。 时承下楼来厨房找他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眼睛立刻就红了。 “祁叶。” 时承哽咽着喊他。 祁叶抬头看他,委屈地叫了声“哥。” “别捡了,过来抱抱。”时承说。 祁叶站起来上前搂住了他哥的腰,他闭着眼睛趴在时承的肩膀上。 “明天立冬,想要什么礼物?”时承哄他。祁叶没说话,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就这样一直抱着时承。 过了一会儿,祁叶才说:“哥,我想陪你去签售会,那天你突然就买了机票,也不告诉我,是不是在赌气。” “对啊,”时承拍了一下他的背,叹了口气,轻声道,“想去就去吧。” 祁叶这才露出笑容,搂他哥更紧了。两人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临睡前祁叶以自己房间太潮湿为理由又跑去时承的卧室睡了,反正就在家待一晚,他好不容易能离他哥的距离再近一些,他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 黑暗中祁叶异常清醒。 “哥,睡了吗?”他侧身戳了戳时承的后颈。 “没有。” 祁叶就说:“哥,我睡不着。” 时承翻身面对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声音温和道:“能睡着才怪,你睡一下午了。” 祁叶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有心事怎么可能睡得着。 过了一会儿,他咬了咬下唇,食指勾到他哥的食指,鼓起勇气低声说:“哥,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身边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的,我保证。” 我会爱你一辈子,就算你心里有别人了也没有关系,我依然爱你,希望你幸福。 哥。 我保证。 时承愣住了,一滴眼泪沿着脸颊滚落到枕头上。 他不能也不敢对他说出这样绝对的承诺,可祁叶今晚却对他说了。 一辈子那么长,他心里怎么可以一直装着自己,这对祁叶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 如果他们一辈子不能在一起,那祁叶该多痛苦和绝望。 说到底,还是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利用他的失忆和他产生了本就不该有的情愫。 “祁叶,我……我……”他始终无法对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管是果断地拒绝他,还是像他这样勇敢表达心意。 “哥,我今晚说这个不是要你什么答案的,是我单方面想要输出。”祁叶温柔地帮他擦掉眼泪。 月亮躲到云层后面,天空只剩下几颗星子,风一吹,星子随着灰色薄云好像要坠落下来。 时承翻身背对着他说:“晚安。” 祁叶原本想要触碰他的手缩了回去,“哥,晚安。” 周五当天,时承下完课就匆匆开车前往时妍慧公司,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拿到木质盒子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异常平静,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等走出公司,他抱着盒子坐进车里时,心底那份隐藏和压抑着的悲伤才涌出来。 时承抬头控制住眼泪,把车开到郊外的红松林停下,才任由自己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完全释放情绪哭出来。 盒子里有什么? 时承其实不太敢看。 他怕自己看了后会更加想念她,更怕自己会陷入儿时那些父母陪伴他的早已模糊的各种梦幻泡影里。 他依稀记得当年母亲拉着他的手跪在父亲的病床上痛声哭泣,不久之后又被姐姐拉着手站在病床边送走母亲。 时承只记得自己当时没有哭,在外流浪期间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爸妈了,在深夜街头哇哇大哭着找爸爸妈妈,哭累了就靠在垃圾桶旁边睡觉。 时承将盒子缓缓打开。 里面放着一条带有红绳的银色平安锁和一封泛黄的的信纸。 展开信纸,他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 给未来的小承: 儿子,妈妈爱你,可妈妈也恨你。当然,妈妈希望未来的你平安幸福,可妈妈还是恨你。此刻我坐在病床里的桌子前给你写信,心里想的却都是你爸爸。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对不起,我可能是疯了,我怎么能这么对你说,你还是个孩子。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恨你,我真的疯了,我根本不配身为母亲。 对不起,小承。我不应该恨你。可是,你知道吗? 我恨你。 没有生下你之前,我们一家三口是很幸福的,你姐姐作为女孩子在家族利益斗争中根本成不了威胁,而我和你爸爸本来就没想过和他们争什么。 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他们伤害你,爸爸也开始为了你在公司整日熬夜加班。 我们千妨万妨,没想到那群人会将魔爪伸向你爸爸。 所以我恨你。 不,妈妈爱你。不,我怎么能恨你,你没有错。 可我还是恨你。 你知道吗?你爸他被下药之后虽然及时被抢救回来了,可他的身体却垮得很快。 他死后我调查出真相将他们一个个送入监狱,我的心也就死了。 我和时小姐大学期间是很好的朋友,刚好她和你爸爸同姓,她答应我愿意养你,我就放心了。 如果某天你姐姐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回去。我们两个都觉得自从有了你之后,对妍慧忽略很多。 我们有愧于她。 宝贝,妈妈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恨你。 但这又没有用。 我也恨自己。我应该早点让你爸爸带我们离开时家的。 小承,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有,你是不是就会理解妈妈对你的恨意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还那么小。 我不能丢下你们的。 可妈妈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啊,宝贝。我对不起你和姐姐。 我恨你。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不要来我们家了。 对不起宝贝。 不要思念我,我不需要。我恨你,你不要想我,我会厌恶。 把时小姐当作你的亲生母亲对待,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让她伤心,她才是养你的人。 再见。 ——20xx年12月11日 看完这些,时承的大脑被无数句“我恨你”充斥着,他快要溺死在痛苦和自责的海里了。 他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任何意识,无法思考无法动弹,他拼命推开车门跑到一棵红松下扶着粗大的树干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时承半跪在落叶中哭泣。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哥还没有回来。 祁叶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托腮发呆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拿着手机点进他和时承的聊天框好几次,最后还是忍住了发消息的冲动。 他哥今天是去拿母亲遗物的,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调整情绪,不能去打扰他。 忍住。 祁叶。 再忍忍,再等一个小时就给时承发消息。 祁叶:【哥,快五点了,什么时候回来】 祁叶:【哥,今晚我们还回之前的家好吗,妈最近都没回主宅就我们两人住着太冷清了】 祁叶:【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吧^O^】 十五分钟过去了,时承还是没有回消息。 祁叶没有耐心了,抓起桌子上的书包乘坐电梯走出图书馆给时承拨打电话。 不接。 还是不接。 怎么又不接。 第十二次拨打之后任然无人接听时,祁叶收到了他哥发来的信息。 不接电话没关系,这不重要。回消息就好,回消息就好,人安全就好。 时承:【都行】 时承:【(位置共享)】 祁叶打车到红松林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不清四周,他哥……受什么刺激了?祁叶心被狠狠揪住,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寻找时承。 他很快发现他,奔跑过去,“哥!” 时承正靠在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 祁叶关掉手电筒来到他身边蹲下,将棕色大衣披到他身上,轻声问道:“冷吗?我们回家好吗?” 时承哑着嗓音说:“能先抱一下吗。”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第10章 破碎 祁叶心被刺了下,一把将时承搂进怀里,安慰他,“没事的,哥,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呢。” 后来他把时承抱进车里,通过车内昏黄的灯才看清他哥的状态,眼睛都哭肿了,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 祁叶的心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 才一天没见,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明明早上他们去校外吃早餐时,他还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时承转身将盒子放到车后面,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说:“祁叶,回家。” 他知道祁叶不会主动问他发生了什么,而他现在也不想开口多说什么,他累了,时承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恨你”这句话,是一句诅咒。 时承被伤得体无完肤。 刚到家他就抱着木质盒子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 祁叶站在门外听到上锁的声音,眼睛瞬间红了。他给时妍慧发了一条消息。 祁叶:【妍慧姐,你知道遗物里装了什么东西吗?】 他下楼去厨房做饭,刚把牛肉块放锅里时妍慧就回了消息。 时妍慧:【当然不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当年给我之后我就一直锁起来了。怎么?时承看到遗物痛哭过了?】 时妍慧:【没事,哭正常,感动嘛】 祁叶叹了口气,他哥的反应看着可不像感动,倒像受了重伤。 他把做好的红萝卜牛肉汤端上楼,敲响门走进房间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时承乖乖喝完汤,这才端着空碗离开。里面的门锁立刻又是“咔嚓”一声。 祁叶躺在床上担心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他立刻跳下床走出房间,和他哥面对面撞上了。 “一夜没睡?” “哥,你怎么样了?” 两人同时开口。 时承走近祁叶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好了,倒是你,去镜子前看看你的黑眼圈。” “哥,你真没事了?”祁叶不信。 时承摇摇头,说真没事。 两人吃完早餐去逛了会儿附近的公园,祁叶还要继续沿着小湖旁的石子路走下去时被时承拽走了,“不用特地陪我,我真的好了,你赶紧回家给我睡觉。” 祁叶拽了拽时承的粉色毛衣,“你陪我。” 时承伸手朝他后背轻拍了一下,“自己睡,我不困。” 事实上,他也很困。 昨晚他很早就睡了,但梦里全是她的声音——我恨你。对不起。我恨你。 他不想被祁叶看出自己的脆弱,他怕自己会说梦话,被祁叶听到。 他们一前一后踩着街道上的金黄落叶慢慢往家走。 祁叶看着他哥的背影,莫名感到安心。 同时他仍然担忧时承的状态。 真的没事了吗? 过完周末,他们一起回校之后,祁叶发现,时承是真的不对劲,喜欢的签售会不去了,朋友的游玩邀约也拒绝,还给自己报了很多个大学生竞赛,比赛时间都排在了期末周前后。 这段时间祁叶见他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某天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时,祁叶问他忙得过来吗,时承说当然,这才是大学生活。 祁叶又问他那元旦怎么过。 时承有些烦,冲祁叶发了脾气:“别问了行吗?你让我忙一点怎么了?” 祁叶就不说话了,低头扒米饭。 不能让时承这样一直下去,压抑久了他精神会崩溃的。 “对不起……我……”时承将一块土豆夹到他碗里,语气缓和下来。 祁叶放下筷子,“哥,你别这样,我担心你。” “别管我,行吗,就让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会调整好的。”时承眼里装满倔强和执拗。祁叶点点头,“那你别躲我,让我陪着你就行。” 他们以期末学业繁忙为由和母亲商量好后又搬回了以前的房子。 祁叶除了晚上是和时承分开的,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他旁边,有时候在图书馆学累了就抬头看会儿他哥,观察他有没有不开心。 自从时承拿到遗物的那天起,祁叶发现,他哥习惯了睡前锁门,他们也没有再睡过同一间房了。 元旦当天祁叶要陪时承去参加竞赛,就拒绝了苏之择的外出游玩邀约。 苏之择:【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俩都不想我】 苏之择:【我不管,寒假你们必须陪我出去玩两天】 苏之择:【祁叶!听见没听见没!】 祁叶等时承从教室出来后才回复他。 祁叶:【一会儿我问问我哥】 苏之择:【无语】 苏之择:【你俩到底谁当家,昨晚他让我问你】 苏之择:【真烦人你俩】 直到假期来临后的第二天,两人还没做好决定。苏之择气得直接上门找他们算账了。 “我来绑架,你俩必须有一个人陪我出去玩!” 一番商量之后,祁叶成了那个“人质”。 他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 时承就摸着他的头说:“两天而已,你就陪一下小择,我最近太累了想在家补觉。” “可我不想跟你分开……”祁叶抬头望他哥。 苏之择:“……” 看祁叶的样子他们被迫分开两年似的。 一个温声安慰,一个撒娇,真是够了。他拽着祁叶的蓝色羽绒服衣领,直接将他塞进副驾驶。 汽车发动,祁叶伸头跟他哥挥手,时承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他们走远,时承这才收起笑容,转身上楼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他从盒子里拿出信纸读了几遍,他试图从那些话语里找出被人篡改的痕迹或是扣出母亲喜爱他的证据,但没有。 还是失败了。 不可能的。 他找了快两个月了,不能什么发现都没有。 不会的。 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她说了那么多对不起。她是爱我的。 不,她恨你,你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她说了恨你啊,时承,你到底在妄想什么。 祁叶陪苏之择一天半,第二天中午就坐不住了,吃饭的时候莫名感到心慌,看着他和时承的聊天记录总觉得不对劲。 苏之择吃了口米粉,抬头问他:“怎么了?这么焦虑?” “我总觉得我哥不对劲。” “那回去吧。”苏之择看着祁叶恐慌的眼神,自己也跟着慌了起来。 祁叶坐在副驾驶说:“上高速吧,这样快一点,自从昨晚九点他跟我说完晚安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消息了。” 苏之择点点头,“你先给他打个电话。” “打过了。没人接,妍慧姐去看过了,说他在房间学习,跟他打电话让他下来,但他拒绝了。” 苏之择感到惊讶:“靠,寒假学什么习?他不说要补觉吗?” 两人的恐慌感更加强烈了。 晚上八点两人在门口停下车,时妍慧站在门口转身说对他们说:“我一直在这儿观察他,他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刚才还去窗前站了会儿。” 三人匆匆上楼,祁叶敲门喊“哥”,但时承没有应。 “靠,他在搞什么!”苏之择一把将门踹开了。 时承光脚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信纸,睡衣整整齐齐,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憔悴,目光空洞。 他缓缓看向祁叶,轻声问:“回来了?” “嗯。”祁叶忍住眼泪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看了一眼时承手里紧紧攥着的信纸:“我能看吗?” 时承看了一眼站着的另外两个人。 苏之择想说什么,被时妍慧拉走了。 “慧姐,时承他……” “没事,我们回去吧,有祁叶在。” 祁叶好像只看到了满页密密麻麻的“我恨你”,他心被刀子狠狠划了一刀,将信纸放到地上忍着眼泪去触碰时承的脸颊,“哥,地板凉,我抱你起来好吗?” 时承麻木地点点头。 祁叶将他抱回床上,去抽屉里找额温计时意外看到了里面的安眠药。什么时候开始吃的?拿回遗物的那天? 他来不及再细想下去,先给时承测了体温,真的发烧了。 喂时承吃完药看着他依然盯着自己看,但双眼无神,祁叶主动问他:“中午吃了什么?” “馄饨。”时承说。 “那一会儿睡醒想吃什么?”祁叶不敢看他哥的眼睛,就去看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面还有半杯水。 “馄饨。” 又是这个,这两天都吃的馄饨?还是因为发烧在说胡话? 祁叶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好,那你先睡会儿,我去给你下馄饨。” 时承就乖乖闭上眼睛睡了。 祁叶起身轻轻贴近他的胸口,任眼泪往下留。 他在他哥身边都照顾了些什么?全都没有用。 时承还是生病了。他是不是自从拿回遗物的那天起就开始失眠了,经常看那封信吗?每晚?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他只是希望自己是被母亲爱着的。 难怪那天他那么难过,嘴唇都咬破了更拒绝上药。 难怪他要让自己忙起来。 难怪要每晚上锁。 祁叶十二点多看着他哥烧退醒来,扶着他的肩膀喂了他一点小米粥又重新睡去,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烟。 心结易结不易解。要让他尽快走出来,还需要一个情绪爆发点。什么能够触碰他的情绪? 信。 对了,就是信。 第二天早上时承醒过来看祁叶趴在他床边正睡着,他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居然是温热的。 祁叶很快醒了过来,“哥。” “嗯,你来床上睡,别趴着了。” “不了,我去做早餐。” 吃完饭时承坐在中岛前吃水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遗物好像不见了。他问正在水龙头前洗碗的祁叶,“平安锁呢?” “我收起来了。”祁叶头也不回地说。 时承送了一口气又问:“信纸呢?” “烧了。”祁叶洗好最后一个盘子,解开围裙转身看着他。 时承不敢相信,起身来到他面前抓起他的衣领,眼神冰冷,“你知道你烧的是什么吗?” “知道,”祁叶盯着他愤怒的眼睛继续强调一遍道,“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我烧了。” “为什么?”时承难以置信,祁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祁叶苦笑,“留着让你自我折磨吗?就为了一封信,你别告诉我这段时间自己每晚都在研究它,还有,你抽屉里的安眠药我都看——” “啪——” 时承的巴掌落在了他的左脸上。 “你越界了!这跟你没关系,你不要仗着我平时宠你就这样私自处理我的东西!”时承情绪失控了。 祁叶露出自嘲的笑,“这就叫越界了?”他反手抓住时承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怀里,朝他吻了下去。 时承本来就在气头上,结果还被强吻,直接狠狠咬破了他的唇。 血腥味在他们之间蔓延。 时承的一滴泪滚落在祁叶唇上,他这才松开时承。 “你是不是疯了,我打你打得不够疼。”时承觉得自己马上要被祁叶气疯了。 祁叶倔强地将脸迈向一边,拒绝再和他说话。 从时承的角度刚好看到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瞬间就没了脾气,觉得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打祁叶。 太冲动了。 时承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冰袋用毛巾裹住递到他面前,祁叶没接。 时承就将毛巾直接贴他脸上了。直到冰敷完两人也没说一句话。祁叶看着时承转身上楼,这才挪动脚步跟在后面。 “你别跟我,不是拒绝和我沟通吗?”时承站在台阶上定住脚步回头看他。 祁叶还是没有说话。 他哥第一次打他,还说不要让他随意越界,他需要时间消化。但是他得看着时承,不能让他再钻牛角尖。 时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话。” 祁叶又把脸迈向一边,这次时承看到了他的嘴角,虽然刚才冰敷时顺便帮他上了药,但这会儿还是有血渗出。 时承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好像有点过分了。 再怎么说,祁叶也是为自己好。 时承这次缓和了语气,但仍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说话。” 祁叶抬头站在下面的台阶上望着他,语气委屈,“哥……你以前从没打过我……” 时承这会儿有点下不来台了。 还不是他活该。 自己作的,非要烧信。 他不会道歉的。 “哥……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祁叶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角说,“安眠药你再别吃了行不行。” 时承冷哼一声,“就只用道歉这个?” “信烧就烧了,道不了。” 时承:“……” 第11章 雪人 下午祁叶非要拉着时承去逛海鲜市场,时承起初不愿意去。 后来想到过几天他们要去小时候住过的儿童福利院做义工,就先想着要不要批发一些海鲜先送过去。 祁叶知道他的想法后提议说:“不急,下次我们和院长一起过来,她知道孩子们喜欢吃什么。” 时承看着水箱里游来游去的鳗鱼点点头,抬头问祁叶:“之前每假期小择都会跟我们一块儿去,你发消息问问他今年还去吗?我上次听他说要去国外玩。” 祁叶就从黑色羽绒服口袋拿出手机给苏之择发消息。 他秒回:【去啊,当然去,没人陪我,我一个人出去旅游多没意思,你回头帮我问问院长可以带白菜过去玩不】 苏之择:【阿承好点没啊】 祁叶:【好多了】 他发完消息抬头发现他哥已经到别处去看海螺了。 祁叶走过去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给他看。时承扫了一眼说:“今晚我打电话问问院长。” 他们从街头第一家卖带鱼的小店逛到街尾最后一家卖小龙虾的店铺,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聊天,直到天黑也没买什么。 祁叶问时承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时,他都摇摇头说不想吃。时承让祁叶买自己想吃的就行,祁叶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时承和祁叶并肩走在回家路上,他转头看了一眼他的右脸,已经消肿了。 他知道祁叶今天下午这么做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心里有些东西不可能那么快放下的,那封信他早已倒背如流,其实烧不烧的,已经无所谓了。 还有早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它像一把抹了蜂蜜的刀,在他心口轻轻划了一刀,温柔又暴力,甜蜜中带着疼。 时承的心乱了。 祁叶小心翼翼地对上时承的目光,他的眼睛里装着淡淡的忧伤。心情应该好点了吧?心里还是很难过吗?他在想什么? 绿灯亮起,人行道上停滞的人流终于动了。 “哥。”祁叶拉着时承的胳膊往前走。 马路对面有一家卖烤红薯的店,祁叶停下脚步让时承等一下自己。 他进去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很快出来递到时承面前,“吃白心儿还是红心儿?” 时承接过了红心儿那个。 红薯用牛皮纸包裹,拿在手里暖烘烘的。时承就着白色塑料勺挖了一口送到嘴里,软糯香甜。 两人边吃边走在冬夜街头,心里都装着早上那个吻,但都默契地没开口提。 “哥,你看。” “怎么?”时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喷泉广场。 有两个身着雪人玩偶服的人在广场中央手拉手跳舞,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会停下来举着手机站在几米远处拍几张照片,并不去真正打扰他们。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雪人扭动着可爱肥胖的身姿不断靠近又远离彼此,最后相拥。 时承瞬间就想到了他和祁叶的关系,他看着祁叶的眼睛说:“很浪漫。”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鼻尖那颗因为上火起的小痘似乎有了生机,像一颗漂亮的小红珠子坠在鼻尖。 在祁叶眼里,他哥的五官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所以他连看痘痘都觉得可爱。 祁叶从米色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拍了一张时承的侧脸。 好看。 “你拍我做什么,拍他们。”时承指着雪人说。 祁叶摇摇头,“手机没电了。” 时承:“……” 看了会儿雪人跳舞,他们吃完烤红薯,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轻柔的雪花忽然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时承先是觉得鼻尖落了一丝凉意,抬头看头顶昏黄的路灯时,才发现原来真的下雪了。 感受到初雪的突然降临,祁叶显得很兴奋,立刻不自觉地牵起时承的手和自己的手掌交叠,掌心覆在他掌背一起感受雪落。 祁叶笑着问他:“哥,开心一点了吗?” 时承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嗯,很多。祁叶,早上我失手——” “哥,”祁叶抬手拂掉他头发上的雪花,又将他的白色羽绒服帽子扣到头顶,继续温言道,“早上的事,除了那个吻,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打了我,也不记得我们争吵过。 我们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 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松树和长椅上都落了雪。 时承的心里也跟着落了雪,被雪花挠得心痒。 他轻声“咳”了一下,脸有些微红,右手从祁叶手里挣脱出来,“回家吧。” 祁叶在后面看着他哥飞快向前走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就害羞上了?可是早上亲完也没见他脸红。 两人快走到家门口时,祁叶被街角小摊的栗子香吸引了。 时承看到后扶着他的肩膀说:“你等下,我很快回来。” 祁叶就安静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等人,眼神一直跟着他哥的黑色背影。过马路,手机扫码,等待,接过糖炒栗子。再过马路,最后回到他身边。 “哥。”祁叶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微笑着揽过他的肩膀转进下一个路口。 回到家进门前,他们互相给对方拍了身上的雪花。 时承去楼上换完家居服下来时,发现祁叶已经换好衣服在厨房忙碌了。 他看了一眼放在中岛上的栗子,祁叶还没拆。 时承在中岛前的黑色台椅上坐下,解开袋子开始往白色瓷盘里剥栗子。剥了三颗后抬头看了一眼身穿围裙的祁叶,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切姜。 似乎感受到了时承的目光,祁叶扭头跟他对上目光,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傻笑。 时承:“……” 看来也没有多专心。 “祁叶,先过来吃栗子。”时承剥好第七颗栗子时喊他。 祁叶背对着他摇摇头,“我在忙。” 其实也没有多忙,姜茶已经煮上了。他这会儿在就着水龙头清洗菜刀。虽然菜刀很干净。 时承就托腮笑看着他背对自己,在那儿瞎忙活。 几分钟后,他端着盘子起身绕过中岛来到他面前。 祁叶说:“哥,我手湿。” 时承:“。” 戏真多。 时承拿起一个栗子塞进他嘴里,手指还不小心碰到了他嘴唇。 祁叶心跳得厉害。 栗子明明是香甜的,偏偏他尝出了血腥味儿。 “哥,很甜。”祁叶笑着说。 吃到时承亲手投喂的栗子,他这才放下菜刀,擦干手拿起盘子里的栗子吃。 等姜茶熬好后,祁叶盛了一碗端到客厅递给正在看电视的时承手中,又问他:“哥,晚上想吃什么?” 时承拿起遥控将综艺暂定,看着他说:“番茄牛肉汤?” 祁叶点点头,催他快喝姜茶,看他喝完之后端着空碗重新去厨房忙碌。 时承正看到精彩之处,完全没注意祁叶过来往桌子上放了什么,等他发现那盘被切成小块的白色火龙果时,祁叶早就回厨房继续忙碌了。 他拿起叉子放进嘴里一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早上的吻。 跟火龙果一样甜的吻。 不能这样想。 时承,你不能这样想。 不能这样想。 时承,不准再想了。 两人坐在餐厅吃饭时,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在福利院的时光。 大多数时候其实是快乐的,前院长对他们很好,他们喜欢围着她转,喊她妈妈,两人争抢着求她抱。只是后来她去世了。 “哥,我想她了。算了,不提这个。你还记得我们和那个护工阿姨一起吃饭的事情吗?”祁叶主动转移了话题。 时承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祁叶提醒他:“那番茄皮呢?还记得吗?” 时承看了眼碗里的番茄,心中泛起苦涩,“想起来了,那个护工凶你的事情。” 那时候是盛夏时节。 穿着蓝色短袖的小祁叶撅着嘴巴将碗里的番茄皮一片一片挑出来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护工正在埋头吃饭,注意到后突然莫名其妙冲小祁叶发火道:“你挑什么挑?我照顾你们容易吗天天累死累活?今天这个头疼,明天那个腿又瘸了,都没人要你们了你还挑什么挑?!” 小祁叶“哇”地一声吓哭了。 在一旁专心扒米饭的小时承张着嘴巴,嘴角还沾着米粒,似乎也被吓住了。 下一秒,小时承捧着一杯凉开水站到小板凳上,冲着护工的头顶浇了下去。 护工尖叫起来。 院长妈妈回来了。 哭花脸的小祁叶看着威风凛凛的小时承,咧嘴笑了。 “那时候觉得哥又酷又帅,以后也会保护我,所以我才开始喜欢粘你。”祁叶边说边将一片胡萝卜夹到时承手中的半个馒头上。 时承笑着打趣他,“你确定不是第一面就开始粘我了?是谁在河边非要我背他?” “我错了,我是更加粘你才对。”祁叶纠正道,脸上是宠溺的表情。 太明显了。 时承一时看愣了神。 祁叶现在是不打算遮掩一点了吗?这么明显的喜欢连他这个当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别人? 下次再和妈吃饭,岂不是要暴露彻底? 时承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祁叶,你收敛一点。” 对我的爱意收敛一点好吗。 不需要时时刻刻观察我的情绪,不需要把我时刻挂心上的,更不需要为了我,把自己困在这场本就无果的结局里。 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很好。 只是哥哥和弟弟。 只能是哥哥和弟弟。 祁叶知道时承在提醒他什么。他埋头喝汤,不再和他眼神交流。 早说过喜欢是没办法控制的。 哥,我们何必这么折磨彼此,从第一个吻开始,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保持这样的关系了。 算了,早说过要尊重你的想法。这样的关系也很好。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时承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严肃和扫兴,明明刚才他们还聊的很愉快。 “祁叶,我刚才的话——” “哥,我知道了,我下次注意。”他红着眼睛抬头看时承。 时承一时无话。 明白就好。 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该结束这个话题了。 临睡前祁叶拿着一幅画好的雪人图敲响了他哥的门。 画上面有两个正在松树和昏黄路灯下跳舞的雪人,他们一起牵手感受雪落。 祁叶说:“哥,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我们今天也算跳过舞了,以后也都会幸福的。” 祁叶从小就喜欢画画,这些年断断续续拿了很多画作奖杯,可他觉得今晚这幅雪人图,是自己画过的最好的一幅。 时承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夸赞道:“我家祁叶又有才华又浪漫。” 他下意识离祁叶很近,好像还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也许是自己的心跳。 这个举动让他认识到其实最失控的人是自己。 他最应该指责和提醒的人不是祁叶,是自己。 时承,你才应该收敛一点。 这晚,祁叶坚持到他哥房间睡,“哥,我睡沙发可以吗,你也别再吃安眠药了。” 时承拗不过他,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祁叶在他身边,所以时承睡前没有胡思乱想,更没有被那封信折磨,耳边也没有不断响起的“我恨你”。 他很快睡着了。 梦里有可爱的雪人,香甜的红薯和糖炒栗子,还有祁叶牵住他手时的温热触感。 一切都是因为有祁叶在。 时承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压抑都在梦里释放了。 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沉浸在美梦中。 祁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他无法想象时承之前的每个夜晚都是怎么度过的,把自己锁起来自我折磨,最后靠安眠药入睡,他是怎么坚持白天伪装成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的? 可真行。 所以自己失忆和母亲患病那段日子,时承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哥。 你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从来不在我面前诉说委屈。 你什么时候才能主动跟我说自己很难过,什么时候才能放任自己在我面前随意哭泣。 时承。 时承。 时承。 祁叶咬着嘴唇继续流眼泪,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夜深了,两颗微弱的星星挂在天上,隔着一片墨黑色的云遥望着彼此。 祁叶头痛欲裂,但还是睡着了。 那幅雪人画,静静地躺在卧室的书桌上,在黑暗中好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第12章 小孩 他们收拾好东西去福利院当天,冬日暖阳慵懒地挂在天空,金色阳光洒满大地,是个很好的晴天。 苏之择把羽绒服帽子扣到头顶,牵着白菜在福利院门口的红梅树下等他们。 坐在副驾驶的时承远远就注意到了红梅树下那抹明亮耀眼的黄色身影,明媚张扬。祁叶开口道:“哥,你别看他。” 时承没想到他连苏之择的醋都会吃,心里一时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喜悦,“我看的红梅。” “哦。”祁叶继续专心开车了。 看到车子缓缓在另一棵红梅树下停下,苏之择笑着牵着白菜小跑过去,他上前搂住刚下车的时承,关心道:“好点了吗?” 身穿灰色大衣的时承点点头。 祁叶走到他身边准备把他的胳膊从他哥肩膀上拿下来时,苏之择快速伸出另一只胳膊把他也搂住了。 “苏之择,你有病!”祁叶转头瞪他。 “你嫉妒我左拥右抱是吧?我还不是因为想你们。”他仍然搂着两人不放。 白菜蹲在一旁吐着舌头安静等主人一会儿过来牵它,眼神可怜巴巴。 祁叶从黑色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狗零食冲白菜使眼色。白菜歪着脑袋犹豫了下,最后没能经得住零食的诱惑,开心地扑向他。 祁叶顺势从苏之择怀里出来,并抓着时承的手腕把他也带了出来。 苏之择:“……” 一人一狗就是这么欺负自己的? 狗还是自己的。 进福利院之前,时承还是提醒苏之择:“院长的话别忘了,不能让白菜突然乱跑。” “放心吧,它很乖,而且昨天院长已经带专业人员带它做过检查和测试了。”苏之择眨了眨眼睛。 三人靠在车头边聊天边等何寄宣和陈川。他们前几天和祁叶在宿舍群里聊天时听说他们要来福利院,商量了一下决定也过来。 与其和之前一样要么出去疯玩要么窝在家里,度过一个相当无聊的假期,不如出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苏之择夹在时承和祁叶中间一直在说话,祁叶更多时候是在怼他,只有时承偶尔认真回应。 祁叶说不过他时就嫌他烦,“你能不能歇一会儿?” “阿承,你管管。”苏之择扭头告状。 时承有点无奈,伸手拍了苏之择一下,“其实你俩都挺吵的。” 祁叶委屈,“哥。” 苏之择瞪着祁叶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装?” 祁叶瞪了回去,没再说话。 何寄宣和陈川一人骑了辆自行车很快过来了。 “靠,你俩不开车啊这么冷的天儿。”苏之择上前摸着陈川的车把说。 何寄宣接话:“锻炼身体。” 苏之择点点头,“哦哦。” 实际上是因为两人自驾游时各自的车都坏了,反正挺倒霉的。 院长在小型会议室接待了他们,并且感谢他们前几天托人送来的各种物资。 由于何寄宣和陈川是第一次来,院长又找了几个相关负责人在一间教室里向他们介绍了本院的大致情况。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下午他们又跟着负责人参观完福利院,到了晚上才开始真正的义工活动。 白菜则一直乖乖跟在苏之择后面,直到在教室里看到一群正在进行晚间读书的小朋友们时才兴奋地围着五个人转来转去。 年轻的老师冲他们微笑了下,拍拍手提醒大家可以休息会儿了,并简单向小朋友们介绍了几个哥哥和一直吐着舌头嘻嘻笑的萨摩耶白菜。 “老师,我可以摸摸它吗?”一个约莫五岁,只有一只耳朵的可爱小男孩站起来说。 接着很多小朋友也都纷纷举起手表示想摸小狗。 时承和祁叶望着那些充满渴望的天真眼神,互相对视一眼笑了。 老师坐在教室最前角落的凳子上喝茶暂时休息。 苏之择牵着白菜蹲下身被一群小朋友包围,他耐心地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对,它是萨摩耶。” “小时候呀,小时候也很乖。” “可以摸,白菜最喜欢被摸头了。” …… 何寄宣和陈川则坐在凳子上陪着几个不想和小狗玩的小朋友们读书,轮流给他们念故事听。 时承和祁叶在教室后面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被其他人叫走了。 温馨的餐厅里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几个护工阿姨一人几口轮流给围坐在一张张小圆桌前的一两岁的小孩喂饭,有的小孩哭着要饭吃,有的孩子则闹着不想吃饭。 时承和祁叶赶紧和赶来的另外几个男护工走进去帮忙喂饭。 时承招小孩子喜欢,一些哭闹的孩子在他的耐心哄下逐渐止住哭声,乖乖等着喂饭。 祁叶正在给一个患有腿疾的小女孩喂饭,小女孩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时承。 祁叶扭头看了一眼时承,转头轻声问小女孩:“想让那个哥哥喂?” 小女孩点点头。 祁叶就耐心解释道:“他在忙,我来喂你可以吗?” 小女孩认真地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她是餐厅里唯一的大孩子,听身边正在给其他小孩喂饭的年轻男护工说她快六岁了,小名米糕。 晚上她和同龄人一起吃饭时被欺负了就默默闹情绪拒绝吃饭,直到现在才被老师们劝过来。 祁叶舀了一勺八宝粥送到她嘴边,“不烫了。” 米糕张嘴乖乖吃完这一口才开口问:“哥哥,我是不是很惹人烦?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问?”祁叶重新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下送到她嘴边。 米糕吃完这一口继续道:“他们都会自己吃饭,只有我需要被喂。有次护工阿姨发脾气说我明明自己会动手吃还要别人喂,其他小朋友也说我有公主病,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祁叶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这样的。 “米糕,你听哥哥说,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你只是一个想被人喂饭的正常小孩,不要多想,好吗?”祁叶揉了揉她的黑色短卷发。 米糕仰起头看了一眼雪花和星星图案的天花板,然后看着祁叶说:“哥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让我想一会儿可以吗?” “嗯嗯。”祁叶放下碗坐在她身边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已经忙完的时承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朝他们走过来,餐厅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 祁叶起身接过饭菜,“哥。” “她怎么了?” 米糕还在看着窗外的柿子树。 “没事,还在思考。”祁叶伸手帮他哥理了理被汗浸湿的刘海。 几分钟后,她转头看着他们。 “米糕,你看,这个哥哥来了,你刚才不是想让他喂饭吗?”祁叶拉着时承面对她坐下,像面对朋友。 米糕摇摇头,“我会自己吃,大哥哥们看我吃。” 他们安静地陪她吃完饭,时承见她抬头看着自己,于是夸赞道:“很棒。” 米糕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厉害吧,我其实会自己吃饭的。” “厉害。”他们一起朝她竖起大拇指。 “哥哥,我如果下次还想被人喂,这正常吗?会不会惹人烦。”米糕看着时承的眼睛问。 时承和祁叶互相看了一眼。 时承用温柔的声音回答道:“不会的。无论你怎么想,这都是正常的,”他说完从盘子里拿出一颗枣大的儿童黑芝麻小馒头塞到祁叶嘴里,“看,这个哥哥可能想被人喂,那我喂他了,难道他不正常吗?” 米糕抓了下自己毛绒绒的卷发,摇摇头。 祁叶嚼着突然被他哥投喂的馒头,听着一大一小两人的对话,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这天晚上两人十一点多走出福利院时,陈川,苏之择以及何寄宣已经离开了。 冬夜寒风刺骨,祁叶搂着时承快步走向红梅树下的轿车。 他们安静地坐在车里缓解情绪,谁都不说话。 米糕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多沉重的东西。吃过饭时承看她腿不方便,想要抱她回宿舍时,她突然就尖叫起来,“哥哥你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 他们只能跟在她后面,看她一瘸一拐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足足走了两个小时。 心疼又无能无力。 她不想让你帮助,你只能跟在后面袖手旁观。你不能为了所谓的善意和同情去强迫她,非要抱她。 这是伪善。 道理祁叶和时承都懂,可他们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后来他们去找了院长。 院长的意思是米糕其实不缺资助人,腿部的疾病也去过很多大医院,可是都无能为力。 后来再有人跟米糕说带她去看病,她就会特别抗拒。会突然发怒,打人,说自己不要看病,说自己能一个人走路。 “哥,我开车了。”祁叶扶着方向盘说。 时承点点头,“走吧。” 到家已经深夜一点多了,他们累了一天,却都毫无困意。洗漱过后两人都闭着眼睛,一个躺沙发上,一个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随意地聊天。 外面渐渐飘起了雪花。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米糕身上。 “祁叶,如果米糕能同意继续治病,我们资助她吧,我总感觉她的腿能好起来。”时承躺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说。 祁叶睁开眼睛就扭头看他,伸手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嗯,慢慢来。” 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时承说他在表白墙上刷到有关他们常去的那家早餐店的帖子,快倒闭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着说着忽然就没了声音。 祁叶扭头一看,睡着了。 他站起来又弯腰轻手轻脚地把时承抱到卧室盖好被子,自己则去旁边的沙发上睡了。 时承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草原,他站在那里什么都看不到。 周围突然出现一丝亮光,他看到了正在流泪的母亲。她指着时承说我恨你,下辈子不要来我们家了,我恨你。 时承跪在地上哭泣。 忽然画面一转,草原变成了粉色城堡,米糕穿着白色公主裙一瘸一拐地走向悬崖。 时承想要伸手抱她。 但米糕尖叫着拒绝了。 我恨你。 我恨你。 你不要想我,我会厌恶。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而他亲眼看着米糕马上就走到悬崖边上了。 “米糕——” 时承从梦中惊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祁叶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哥,没关系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时承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祁叶用手帮他擦掉了,“只是梦而已,只是梦。” 他的眼睛湿漉漉,声音带着颤抖,“不是梦,祁叶。” 祁叶的心立刻又被深深刺了一刀。 “祁叶,那封信已经刻在我脑海里了,它不是梦,她是真的恨我。她后悔生下我。”时承的眼泪开始不断滑落。 祁叶突然词穷。 时承的痛苦他根本无法体会,更无法替他承担。 “祁叶。”时承抬头看他。 “哥,你说。” “我确实很痛苦,但这不关你的事……我的意思是我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要自责好吗……其实,每次你在我身边,我都很有安全感。祁叶……你……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时承今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完全展示给了祁叶,甚至问出了这句本不该问的话。 但祁叶笃定地回答了,“会的,哥,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将时承又往怀里搂了搂。 第二天时承醒得早,从祁叶怀里退出来时也没吵醒他。 时承起床喝了半杯水后整个人才完全清醒过来。昨晚他做噩梦了,还躲在祁叶怀里哭了。 原来他这么依赖祁叶。 怎么能问那个问题呢?太冲动了。一辈子那么长,未来那么多变化。他这么问,对祁叶未免太不公平。 有些感情真的……没法控制吗? 原来,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吗? 不行的,时承。 不能。 你不能这样。 不能一次次地给祁叶希望,间接地让他对自己做承诺。 祁叶应该有自己的未来。他爱的不应该是自己。 可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他明明就爱你啊。 不能。 他们的感情一旦被母亲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时承拿着玻璃杯站在窗前,思绪又飞向那个雨天墓地。 他们答应过她,不会喜欢上男人的。 这是禁忌。 打不破的。 第13章 别离 时承和祁叶白天去福利院做义工,晚上一般不忙的话六七点回家。日子一旦忙起来,就好像上了加速键。转眼间已经到年关了。 小年那天,他们从福利院忙完开车去往主宅吃饭。 天色将晚,时雨梅和文盛言在厨房忙碌着。时承刚进门就闻到饭菜香,来不及去换祁叶给他拿出来的拖鞋,直接跑厨房去了。 时雨梅将一盘刚炸好的小酥肉递给时承,“先尝尝好不好吃。” 时承馋归馋,可也顾忌着有文叔在,就摇摇头说,“妈,我先端到餐桌上,等会儿大家一块吃。” 时雨梅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家儿子之所以这么见外,还是因为有文盛言在。 祁叶对这方面倒无所谓。 他见时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盘焦黄脆嫩的小酥肉上,索性快速用桌上的牙签夹起一个直接递到了他哥嘴边。 时承犹豫几秒,然后乖乖吃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时雨梅收入眼底。 文盛言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悄声说:“上次吃饭我就觉得他俩不对劲了,但你一直不信。你看刚才……算了,等会儿吃饭你再多观察观察吧,反正是你儿子。” 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白胖男人说完继续去翻炒锅里的排骨了。 时雨梅的心里被人又轻轻撕了一个小口。 文盛言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两个儿子真的互相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她绝对无法容忍。 四人围坐在桌上吃饭时,大家的脸上都是笑容。 祁叶大多时候喜欢歪头看着时承笑,时不时给他夹菜,问他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 时承也没说什么,只当作习以为常的事。 管他呢,豁出去了。 反正有些爱意根本就藏不住,尤其是祁叶的爱,实在太过明显。 一顿饭吃到最后,时雨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难看,文盛言的微笑弧度也随着妻子的心情发生变化,直到消失。 时雨梅在起身盛汤时故意没拿稳汤勺溅到了对面儿子的白毛衣上。 祁叶立刻手忙脚乱地起身去关心时承,“哥,没烫着吧?” 时雨梅给文盛言使了个眼色,男人悄悄上楼暂作回避。 “行了,汤早凉了,烫不着他。”时雨梅冷着脸开口。 祁叶这才察觉气氛不对劲,文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离开了。 “妈,我哥他需要——” “需要什么?”时雨梅“啪”地将筷子重重地摔在餐桌上,冰冷的声音透着颤抖。 时承的身体跟着打了个哆嗦。 迎接他和祁叶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惩罚。 偏偏祁叶还不知死活地继续道:“需要换衣服。” 时雨梅深吸一口气,这才起身开口将两人叫到了院子里。 雪花飞扬,两个少年跪在冰天雪地中。 时雨梅举着伞,压着怒气问:“你们在一起了?” 他们摇摇头。 时雨梅冷哼一声,“还算知道分寸,谁先动心的?” “我。” 两人眼里装着倔强,异口同声道。 “妈,你别相信哥的话,他说谎,是我一直对他有别的心思,不断接近他想要得到他的——” “啪——” 祁叶话还没说完,时雨梅就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你不害臊吗?说出这种话来?祁叶,他是你哥哥!” 时承跟着也急了,拉住母亲的衣角乞求,“妈,从始至终都是我引导他的,别再打了……” 时雨梅悬空的巴掌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看在你们还没在一起的份上,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彻底分开永远不再见面,要么其中一人暂时跟我出国过完寒假再回来。 如果你们打算气死我的话,随时可以提出反驳,反正,我的癌症随时可能复发。”时雨梅说完这些话丢下两人独自回了房间。 她刚才被气昏了头,差点说出让他们永远分开的话。如果真的强行这么做了,以他们执拗的性格看,指不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可仔细想想,谁都会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也许两个儿子只是平时关系过于亲密了些,暂时的分开能让他们保持清醒,认清自己的感情只是出于对对方的过度依赖。 跪在地上的两人深深地看了彼此一眼,而后,时承将祁叶轻轻揽到怀里抱了一下,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祁叶,我跟妈去国外,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祁叶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了他哥的黑色羽绒服上,又落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中。 此刻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时承的吻。 像对一段关系的告别,又像下了某种割舍从前的决心。 他们彼此都懂,这一次的暂别,同样是一场考验。做不到彻底放下对方,母亲可能真的会想办法让他们强行永远分开。 其实她不需要想任何办法,仅仅一句威胁就可以。 仅仅一句有关癌症威胁的话,就足以让时承和祁叶迅速收起坚硬的外壳,隐藏自己的感情。 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简单得就像随手打破一个梦幻般的泡泡。 时承刚上飞机,就发觉身体瞬间冰冷。由于心情低落,起飞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梦里不断有人提醒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样做是不对的。 时承。 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弟弟产生情感。 这样做是不对的。 时承。 你怎么对得起她的养育之恩,你明知道她的底线是什么却还要去触碰,你真不孝。 祁叶坐在病房里心不在焉地陪米糕玩乐高,米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小叶哥哥,你是不是想小承哥哥了?” 祁叶点点头,“当然啦,我很久没见他了。” 也很久没有联系他了。 自从上次小年夜分别,他们期间只打过一次电话,当时母亲也正在旁边。 那时候祁叶努力压下心中思念和难过的情绪,风轻云淡道:“妈说的有道理,之前是我太依赖你了,现在天天和一群朋友们打打闹闹的,我觉得还挺充实的。” 时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是……我……我交了新朋友。” 两人一阵沉默。 后来没说两句时承就被时雨梅叫走了,好像是去参加什么嘉年华聚会。 米糕放下手里的玩具,上前搂住祁叶的脖子安慰他,“小叶哥哥,别伤心,小承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其实我也超级想他。” 祁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知道了,你乖乖养病,等你腿好了,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刚立春不久,天气还是很冷。 正月初九这天上午,天空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祁兮闲带祁叶拜访完长辈送他回家的路上,趁他靠在副驾驶上睡着时悄悄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时承。 【老爸】:看完赶紧删了,别保存啊容易被你妈发现 凌晨四点多,时承被手机信息铃声吵醒后滑开手机,看到照片后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瘦了。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祁叶。 睡着时眉头还微微皱着,整个人缩在白色羽绒服中,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时承心里的苦涩很快蔓延出来,和房间里的雪松味融合在一起,将他吞没。 祁叶睡醒时发现车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祁兮闲将车靠在安静的路边,倚着右车门在吸烟。 雪停了。 祁叶推开车门来到父亲身边。 “来一支?”祁兮闲问。 祁叶没说话,伸手去够父亲烟盒里的烟。 祁兮闲用打火机帮儿子点燃一根烟后才开口道:“小叶,我其实早就想找时间和你聊聊了。” “爸。”祁叶吐了一口烟,感冒的鼻音特别重。 祁兮闲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和小承的事,雨梅和我说了,她的意思是我多看着点你,做好你的思想工作。” “你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长大后又彼此喜欢,这是非常幸运又神奇的一件事。可是你妈那边,因为你舅舅的事儿,她心里多年的刺不是说拔就能拔的,这次小承回来之后,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感情,起码能经常见到你哥……” 祁叶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我明白,那天我们商量好谁跟妈去国外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伪装对彼此的感情了。爸,谢谢你能理解我们……我……”他哽咽住了,无法再说下去,徒手掐灭了手中的半截烟。 无非就是等待而已。 伪装而已。 总有一天母亲会同意他们的感情。 这并不难,却又很难。 时承本来以为过完寒假就可以马上回国了,但时雨梅以自己国外工作繁忙为由让时承多在国外待一段时间,“小承,妈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你多陪我一段时间,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好假,你也多在这边散散心,好吗?” 时承无法拒绝。 祁叶知道这件事后没说什么,只是在电话那头嘱咐时承,“哥,那你照顾好自己,落下的课业回头我帮你补。” 时承一时语塞,他知道祁叶一定非常失落,可母亲就站在他旁边,更多安慰的话时承无法说出口,索性以需要休息为理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落地窗外是大雾弥漫的原野,母亲上楼后,时承看着眼前的景象,泪水很快模糊了眼。 祁叶每天醒来都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春天已经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哥一定会回来的。 某天周末苏之择拉着汪汪汪叫的白菜闯进祁叶的房门将他从被窝里拉起来,“祁叶!陈川跟何寄宣把KTV房间订好了,你不准说不去!” 祁叶嫌弃地推开他,“知道了,你出去等我,我马上洗漱好。” “洗漱好了吗?”肖桥然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时承的房门。 时承边刷牙边含糊地回复道:“很快了。” 他们今天约定好一起去逛教堂,时承没想到,前不久在异国他乡的陌生书店,两个陌生的中国人仅一面之缘就成为了朋友。 那天两人坐在街头的长椅上因为一本共同喜欢的书越聊越尽兴,后来加了联系方式,两人空闲的时候就约出来打球或者去看艺术展。 肖桥然性格开朗,喜欢染一头粉色或是蓝色的短发,让自己看起来很漂亮,皮肤白得像橱窗里摆放着的洋娃娃肤色,一笑就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起来很能蛊惑人心。 两人逛完教堂找了街角一个阳光很好的咖啡店喝下午茶。 “阿承,其实我是因为失恋才跑伦敦来的。”肖桥然开口嗓音慵懒,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悲伤情绪。 时承只是看着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种事情,任何安慰的话说出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吧。 一只蓝白色的小猫缓缓走到时承身边,在他脚边趴了下来,敞开肚皮晒太阳。 肖桥然自顾自地说下去,此刻他也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他太难追了,我追了他两年多都没能成功,算了——我还是放弃吧。”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听着像玩笑话,可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些抱怨和不甘。 “阿承,你这么好看,我也不差,不然我俩凑一对儿吧。”肖桥然语出惊人,就算时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还是吓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咖啡杯,里面的奶咖立刻溢出来一点到手上,他慌忙去抽桌上的纸巾擦拭。 时承首先想到的是祁叶。 如果这种话被祁叶听到,时承看了肖桥然一眼,对方脸上可能会挂彩。 当然,他并不想让祁叶知道后吃醋,果断拒绝肖桥然,“你少开这种玩笑。” “哈哈哈哈,”肖桥然被他心虚的样子逗笑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怕他吃醋?” 时承没说话。 肖桥然当作他默认了,看他这会儿对聊天兴致不高,干脆闭上嘴巴安静去吃桌上的各种点心了。 “他这就不吃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内,陈川见祁叶没吃几口就要跑到外面吸烟,用胳膊肘戳了戳正埋头吃牛肉的何寄宣,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何寄宣拿起碗接过苏之择用勺子递过来的几只虾,边给自己剥虾边说,“不用管他,祁祁出去透会气儿就回来了,估计是想他哥了。” 苏之择对祁叶这种状态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会儿喝完一碗浓郁的番茄汤后突然感觉不对劲。 出去透气,拿外套做什么? 第14章 思念 祁叶将米色外套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只穿了件黑色体恤衫,身体倾斜靠在天台的石墙上吹风。 夜风有些凉。 但祁叶觉得这样刚好。 他的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现出时承和那个漂亮男生一起在街头漫步的场景。 真让人嫉妒。 这是祁叶一个多月以来在梦里幻想过无数的场景,结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他面前铺开,像一幅太过美好残忍的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祁叶:偷偷看他一眼就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时承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交友圈,没必要嫉妒。 苏之择悄悄陪祁叶去国外看过时承两次,每一次时承的身边都有一个染着粉头发的漂亮男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此刻他着急忙慌地来到天台,看到祁叶孤单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再一次心疼起来。 喜欢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他们两个人,谁能离得了谁? “祁叶。”苏之择调整好情绪后换上懒懒的嗓音在身后喊他。 祁叶头也不回地怼他,“烦人精。” 苏之择笑了一下,用力扯走他肩膀上的外套随意胡乱地盖在他身上,“忘恩负义了啊,不冷么,冻死你算了。” 祁叶扭头看着他说:“你不会是担心我想不开吧?” “没有。”苏之择不愿承认。 祁叶看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最终还是没忍住选择靠在了苏之择肩膀上,他哽咽道:“我……真的特别想他。” “快了快了,阿承就快回来了。”苏之择用温柔的语气安慰朋友。 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底。 时承回国当天晚上来接机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母亲的好友,唯独没有看见祁叶的身影。 “怎么不见小叶?”时雨梅转身问时承。 时承被问得有点懵,茫然地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时雨梅似乎满意地笑了一下,转头和身边的文盛言说话去了。 等时承反应过来,才察觉出刚刚母亲是在试探他们有没有私下联系。时承紧紧抓着白色行李扶手,仿佛这样他和祁叶就不会彻底被分开。 可事实上是,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这期间只有他们寥寥几次的通话,每次通话只有短短几分钟,说的都是平常不过的小事,母亲也在旁边听着。 这跟监视和断联有什么区别。 接风宴上人来人往。 时承趁母亲应酬的功夫在人群中搜寻祁叶的身影。 没来吗? 不信。 他不信祁叶会没有来。 祁叶,你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观察我对不对? 祁叶,别和哥玩捉迷藏了好吗? 祁叶,我很想你,你出来看我一眼好吗? “妈……你们回来了怎么也没人和我说……哥也回来了吧……嗯我这会儿在准备比赛走不开,晚点再回去和你们吃饭……”祁叶坐在时颜慧的车里,面不改色地撒完谎,顺手将苏之择刚刚发过来的竞赛现场视频转给了母亲。 时雨梅点开看了眼后回了句“那你好好比赛”,转身继续和其他人聊天了。 接风宴进行到一半,时承实在不想再待下去,索性拉出时颜慧当垫背,说她给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这会儿想先去看看房子,提前准备搬家工作。 时雨梅不信,转头和时妍慧打了个电话,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才放心让时承离开。 时承立刻反应过来时妍慧在帮他,说不定此刻祁叶已经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了。 他满怀期待地离开,连电梯都来不及等待,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走到某个楼梯间口时,突然措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拽进了黑暗的储藏室内。 时承刚想从那人怀里挣扎出来,忽然闻到一股好闻的柑橘味,顿时愣住了。 “祁叶。” “哥,是我。” 祁叶将时承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下一秒他哥就原地消失。 两个多月的思念和难过全都被这一个温暖结实的拥抱放大,时承没控制住眼泪,在黑暗中趴在祁叶的怀里小声哭泣。 祁叶的心随着时承肩膀的抖动跟着不可控制地疼了起来。 两人只温存了几分钟时承就立刻清醒过来,他从祁叶怀里退出来,声音冷静道:“我们走吧,以免被发现。” 祁叶挡在时承面前没动。 “你……” “哥,偷情的感觉怎么样?”祁叶上前一步抓住了时承的手腕问。 时承没想到祁叶会这么问,有些诧异他的想法,“你昏头了。” “嗯,早就清醒不了了。”祁叶说完没给时承继续开口的机会,扶着他的腰朝他吻了下去。 冰凉双唇互相触碰那刻,他们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 电流通过亲吻传遍整个身体,祁叶贪婪地抱着时承深吻,想要永远将他占有。 时承被亲得有些眩晕。 两人整理好衣服后,祁叶让时承先出去。 “我……去车里等你。”时承的脸此时仍有些红。 祁叶牵了牵他的手说:“嗯嗯,哥。” 时妍慧坐在车前透过车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后面的两个人,淡淡一笑说:“走啦,姐姐带你们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到了目的后,他们这才发现这是郊外新开的一家风景民宿小院,在这里可以自己煮饭,种菜浇花,风景很好,很适合独处和情侣约会。 “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在对面的民宿住,你们今晚好好聊,其他的不用担心。”身穿绿色淡雅旗袍的女人说完这些就踩着地上的青苔离开了,转身关门时还冲他们露出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祁叶托腮眼睛亮亮地看着时承说:“哥,你头发长了好多,成狼尾了,很好看。” 时承拿起桌上的一次性透明水杯倒了一杯青柠薄荷水推到祁叶面前才开口,“嗯,有空打算去简单修一下,就先这个发型了。” 同样地,时承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祁叶看。 依旧很帅气,右脸上长了一颗不明显的上火痘痘,很小。碎盖刘海稍微有些长了,昨晚应该没睡好,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哥,别盯了。”祁叶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快速低头又立刻小心翼翼地对上时承探究的目光。 时承瞬间被逗笑了。 “哥,我给你修头发吧。”祁叶忽然提议。 “你确定?”时承轻轻挑眉,有些不太相信祁叶的技术。 祁叶说了一句“放心吧”就出门买剪刀了。商店离民宿很近,他前后用了不到七分钟就回来了。 温柔的月光下,祁叶拿着剪刀认真为时承修理发型。 “哥,还记得我们去看雪的约定吗,只可惜……” “看了的,”时承坚定道,“我们一起看过了的,你忘了吗?” 祁叶知道他指的是他们一起在街头漫步的那个冬夜。 祁叶轻轻“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在国外待得怎么样?” “就那样……有点想你。”分别两个多月,时承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对祁叶的感情了,本不该说出口的话还是说了。 祁叶修剪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继续熟练地拿起桌上的剪梳进行接下来的流程,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满满委屈,“哥……我也是,我特别想你,从小到大,我们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时承愣住了,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啊,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祁叶从小就依赖他,他们上小学时期,有年春季流感爆发,时承发烧严重住了三天重症监护室,祁叶就跟着哭闹了三天,哭着说要哥哥,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最后哭累了才勉强在保姆的哄劝下吃几口粥。 祁叶帮时承剪完头发,外卖电话刚好响起。 时承顺着铃声瞥了眼桌上的手机,有些诧异,“这么晚了你还点外卖啊?” 已经十一点多了。 “哥,”祁叶顺手揉了揉时承柔软蓬松的头发,“你等我一下。” 祁叶很快提了一个六寸的奥利奥草莓蛋糕回来。 时承笑着看他摆蛋糕,点蜡烛,什么话也没说。 “哥,今年春节没能陪你一起过,现在给你补上。”祁叶将藏在身后的礼物袋拿了出来,眼神里装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时承将里面的画册和八音盒以及一个厚厚的红包依次小心地拿了出来,再次抬头时眼眶有些湿润,“我不是小孩儿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拿这些亲手准备的礼物和红包哄我,更不需要你在我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表达爱意。 祁叶低头,望着石桌下的一棵橙色小花,“我知道。” 时承只是静静望着正在燃烧的明亮蜡烛,没再开口说话。 两人一阵沉默。 夜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桃花随风飘落几瓣,其中一片落在时承眼前,一片则刚好落在祁叶头顶。 粉白色的花瓣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洁净,像发光的玉石。 时承看着祁叶,祁叶刚好抬头和他对上视线,目光交错中,他们的感情随着眼前的蜡烛越烧越旺。 “哥,”祁叶打破沉默,“许愿吧。” 时承闭上眼睛安静许愿。 他的眉形很好看,弧度刚好,锋利却不张扬。 祁叶悄悄隔空描摹了下他哥的眉,等他睁眼时语气宠溺地看着他哥说:“哥,小年快乐,新年快乐,元宵节快乐——” “停,仪式感到此为止啊,你是不是还准备说立春快乐,植树节快乐,干脆祝我天天快乐不就行了,烦人。”时承打断他的祝福,笑着调侃他。 祁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分好蛋糕,一起去对面民宿给时妍慧送了一块儿,然后才重新回到小院分吃剩下的蛋糕。 晚上,两人为了看星星临时出去买了帐篷搭在院子里,一时仿佛回到了去年秋天他们去野外烧烤露营的场景。 时承翻身看向平躺着的祁叶,问他:“困么?” 祁叶侧过身,小腿微微蜷曲贴近时承的身体一些,“哥,我一点儿都不困。” 时承伸手将他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些,“说谎,都有黑眼圈了还不困。” “不是,我真的不困,”祁叶捉住时承的手,“哥,我想好好看看你,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每天都很想你,特别特别想。” 时承无话可说。 想看就看吧,反正他看累了就睡着了。 就在祁叶盯着时承看得快睡着时,他哥的电话突然响了,显示来电人是“肖桥然”。 他瞬间就毫无困意了。 时承有些心虚地看了祁叶一眼,这才拿起手机点击接听。 “阿承!你回国怎么不告诉我,你走了就没人陪我了,我跟你说,今天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中餐——” “哥,我头有点疼。”祁叶出声打断电话那头炸炸呼呼的男音,眉头紧紧皱着。 时承担心地去摸他的头,“是不是发烧了?” “阿承,你旁边有人啊?”肖桥然叼着一个棒棒糖开在沙发上明知故问。 废话。 祁叶听到他这么问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没礼貌,这么晚了还打扰别人休息。 “嗯,我有点事先挂了。” “阿承,我再说最后一句啊,我回国那天你能不能——”祁叶直接拿过手机将电话摁断了。 时承没觉得祁叶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继续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胃疼,心脏也疼,腿好像也抽筋了,很痛。”祁叶看着时承的眼睛说。 时承这才反应过来祁叶是在装病和吃醋。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也许刚才,就不该接肖桥然的电话,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向祁叶解释了。 “我和他只是朋友,你……不要多想。” 祁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时承抿唇,继续说下去,“我……我和他认识只是巧合……” 故事很短,时承用了几句话就讲完了,祁叶听得有些出神。 他在努力想象那些场景,想象时承的穿搭,说话语气以及神情。 “祁叶。”时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哥,”他回过神来握住了时承的右手,“我们看星星吧。” 两人不再说话,牵着手安静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他们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心中都十分珍惜这样难得的温馨时刻。 两个多月的分别遗憾,总算在这个寂静春夜得以弥补。他们感到满足,同时又越来越无法割舍因为别离的教训早该放下的爱意。 第15章 陌生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时妍慧就敲门提醒他们该走了,“时雨梅酒醒后说不定会去学校找你们,早点回去吧。” “那个……谢谢。”时承上车前对时妍慧说。 时妍慧白了他一眼,“怎么,一声姐姐很难叫出口吗?” “姐,昨天真的谢谢你,晚点让我哥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送到公司,怎么样?”祁叶将时承轻轻揽到身后,语气诚恳地对时妍慧道谢。 时妍慧微微扬起下巴,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果然,七点多他们刚赶回学校没几分钟,假装洗漱完后从宿舍拿上课本急匆匆赶早八,一前一后走在柳树下时,时雨梅的视频电话先跳了出来。 时承看了祁叶一眼,迅速调整好状态点击接听,顺便乖巧地喊了声“妈”。 “小承,回来见过小叶了吗?”时雨梅边说话边停车,看背景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嗯嗯,昨晚他比赛完回宿舍,我去给他送了我们给他买的衣服。”时承说着将镜头转向祁叶。 “妈,”祁叶露出一个困意十足的笑容,打了一个哈欠道,“你们回来怎么不和我说,昨天忙着比赛都没去接你们。” 祁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 时雨梅转移了话题,催促他们,“行了,你们快去上课吧,我等你们下课一块儿吃饭。” 挂断电话后时承没忍住冲祁叶伸出大拇指,“不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哥,你也不差啊。”祁叶伸手揽过时承的肩膀。 中午时雨梅带着他们去了一家学校附近新开的烤肉店。 一顿饭吃下来,时承和祁叶相处得不近不远,自以为分寸把握得很好。 就是因为分寸把握得太好,时雨梅才看出端倪。 看着两个儿子吃完饭,时雨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冷冷地开口:“昨天我被人故意灌醉,这事儿和时妍慧有关吧。” 两人同时抬头震惊地看着母亲,知道他们昨晚偷偷见面的事情瞒不住了。 时雨梅今早酒醒后无意中查看文盛言的手机时才发现他背着自己出轨了,现在又得知两个儿子合起伙来欺骗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她努力压制心中怒气继续问道:“昨晚你们也没在学校吧,去酒店了?” “不是,去的西郊民宿。”时承赶紧摇头纠正。 祁叶跟着附和解释,“对,我们没做出格的事,只看了星星。” 时雨梅听完他们的狡辩差点被气笑,声音更加寒气逼人,“酒店和民宿有区别吗?没做出格的事是指什么?你们不觉得这话说出来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祁叶和时承迅速摇头。 “看星星,很好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挺浪漫?可是我把你们养大,不是为了看你们谈恋爱的!”时雨梅一起之下从包里抽出一张病历单,甩在了他们面前。 “妈,我们没有谈,我们只是——” “祁叶,别说了。”时承看完桌上的病历单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伸手扶着祁叶的胳膊制止他。 时雨梅厉色道:“只是什么,只是放不下对方是吗?” 肺癌晚期。 肺癌晚期。 祁叶接过时承手中的单子看完后,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去年不是都康复了吗,怎么会肺癌晚期呢? 时雨梅看到两个儿子瞬间被自己击垮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的疼痛更加明显,悲伤的情绪里面还隐隐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快感,“一个月前就查出来又复发了,如果你们还想我活得久一点儿的话,趁早把心里那点火苗掐灭。” 自此,时承和祁叶的感情彻底断了,再无任何暧昧和纠结。 大三下学期课业繁忙,除了学业之外,他们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 两人怀着对母亲的愧疚,有时候甚至刻意互相躲避对方。偶尔在学校路上遇见,也只当作擦肩匆匆而过的陌生人。 暑假来临时,时雨梅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偏偏文盛言还不见了人影,时承和祁叶托人找到他后才知道他早就背着母亲出轨了。 炎热的夏季夜晚,街头到处都是烧烤摊。 时承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愤恨,将文盛言拽到树下狠狠揍了一顿。 回到家里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举着一面小圆镜给自己的脸上药,祁叶从医院回来刚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 “我来吧。”祁叶看得不忍心,走过去强行夺过时承手里的棉签说。 时承将脸迈向一边果断拒绝了,“不用——妈怎么样了?我涂完药就过去。” “今天吐血少了,刚输完液这会儿已经睡下了。”祁叶走到时承对面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薄荷水喝。 祁叶看着时承涂药继续说下去,“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吧,我洗完澡就回医院,你好好在家休息。” “说好的轮流照顾,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时承提高声音,语气里装着不耐烦。 祁叶也有些生气,“哥,我们之间非要算这么清吗?” “你还不长记性是吗?妈的病情复发跟我们脱得了干系吗?”时承将镜子摔在了桌上。 祁叶跟着恼了,“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再说,我们做什么了,走到路上都成陌生人的程度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时承听完气得直接上前打了他一巴掌。 祁叶沉默地红着眼睛望着时承。 时承要出门,祁叶拦着不让,“回去睡觉,今晚不准去。” 两人很快在客厅厮打起来。 几个月以来他们压抑在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不甘,愧疚,害怕,自责,此刻都因为打架发泄了出来。 “我靠——你俩干嘛呢?!我靠!”苏之择推门进来,赶紧将手里的夜宵丢到地上,跑去拉开俩人。 他没拉开两人,反而被祁叶推到了地上,苏之择赶紧给车里等待的肖桥然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 肖桥然力气大,去控制祁叶,苏之择则紧紧抱住时承的腰劝他冷静。 两人终于控制住场面,肖桥然看苏之择还抱着时承不丢,心里有一丝不爽。 “别抱了。”肖桥然和祁叶突然异口同声道。 四人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再次陷入尴尬。 祁叶刚才有意让着时承,其实心里很怕伤到他哥。 这会儿苏之择和肖桥然算是帮他解了围,他心里松了口气。 苏之择松开时承,揽住他的肩膀歪头看着他的脸有些心疼,“操,祁叶,你对你哥下手这么重啊,你没有良心……” “不是他,跟祁叶没关系。”时承开口打断他的话。 苏之择愣了下,“哦哦,那是你自己在外面跟人打架了是吧,哪个王八蛋下手这么重啊……” 祁叶嫌苏之择聒噪,“行了,你跟我一块儿出门,让我哥先上楼休息。” “你什么态度?他好心过来送夜宵。”肖桥然上前一步面对着祁叶,语气不善。 “有病?你又掺和什么?”祁叶不能理解。 一旁的时承和苏之择:“……” 最终,苏之择上前将肖桥然拉走了,“今晚我去照顾阿姨,你俩都不准去,都给我好好在家补觉。” 在苏之择的坚持下,时承和祁叶最终留在了家里休息。 有天晚上下暴雨,时承和祁叶都留在医院陪着时雨梅。 半夜时雨梅被病痛折磨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儿,时雨梅感觉自己越来越恶心,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很想亲口将遗嘱里的话说给两个儿子听,但好像没有机会了。 时雨梅最终走得很痛苦,她面容枯黄消瘦,全身都干瘪得只剩下骨头。 “妈!!!”时承和祁叶跪在病床旁失声痛哭,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 火化当天天气晴朗,两人身穿黑色孝服从殡仪馆出来时险些被耀眼的阳光刺伤了眼。 时承跪在墓前静静地看完遗嘱,将信纸递给了身旁的祁叶。 不重要了。 母亲的遗嘱上除了留给他们各自的财产以外,谈的最多的还是他和祁叶感情的事。 她说自己这几个月在医院病房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自己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想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决定。 她后悔当初插手了,更后悔看着他们痛苦和互相折磨的样子。 可她又很矛盾,内心还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最后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小承,你亲生妈妈肯定也不希望你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我的想法肯定也是一样的。不过,这个事情还要看你们自己了,我不逼你和小叶了,反正我死了。 不重要了。 阳光太过耀眼和热烈,照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很多事情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跪了很久,直到天黑也没有离开。 几天后时承给祁叶留了一张蓝色便利贴就不辞而别了。 便利贴上只有寥寥数字:别联系我,我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时承所谓的散心不过在全球各地做各种各样的志愿工作。 毕业后,时承依旧满世界奔跑,听说前不久还参加了一档国内的真人秀节目,拍摄地在巴黎。 祁叶则留在本地和苏之择合伙开了一家影视公司,又资助福利院扩大了规模。 时间不知不觉飞快流逝,某个夏日黄昏祁叶开车去海边散步时,才发现自己和时承好像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联系了。 时承。 这个名字自祁叶心底念出时,似乎已经变得陌生而又遥远。 半年前时承带着一部主演的悬疑影视剧以新人演员的身份迅速席卷半个娱乐圈,祁叶才发现,他哥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荧幕上的时承眼神总是忧郁又锋利,接受采访时也总是两三句话敷衍过去。 时承似乎变得越来越……淡漠了。 祁叶将车停在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上,下车靠在车头吸烟。 明天是母亲的祭日。 时承会去吗? 祁叶很想看时承一眼。他想看看他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想当面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如果时承知道他签约的其实是自己的公司,他会不会开口骂自己。想到这里,祁叶不禁苦笑,两年了,都变成陌生人了,他就算知道是自己动手脚故意让引他上钩签约,又怎么会骂自己? 时承此刻正窝在录音棚拿着剧本背台词。 今天还有几场戏没拍完。 他不敢松懈,认真背完台词后就和其他演员依次下到河里去拍水下打戏了。 拍完戏坐在岸上休息时,时承无意中听到工作人员在谈论祁叶。 “听说了吗,祁老板好像之前有个哥哥……” “别造谣,我看是有人想攀关系吧……” 时承不以为意,两年了,祁叶那点小心思还是没变。 祁叶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签约的公司到底是谁开的,未免太天真了些。时承这两年的野心越来越大,不然也不会想要借着祁叶的手进娱乐圈。 他知道祁叶会给他不错的资源,他也知道祁叶会想法设法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像此刻,所谓祁老板有个哥哥的谣言,恐怕也是他自己让人散播出去的。 何必费那么大周折? 直接来找他不就好了。 最后一场夜戏拍到凌晨两点多还没有结束。 时承对手戏拍了□□次都没完全进入状态。 导演终于发脾气了,“行了,时承,你先好好休息,别太自己逼得太紧,大家都收工吧!” 等所有工作人员散去,时承身边只剩下女助理白顷晓时,他这才整个人直接摊在了草地上。 “小承哥,你饿吗?我去给你买夜宵。”白顷晓蹲在地上关心老板。 时承轻轻摇了摇头,“晓晓,我吃不下,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白顷晓走后,时承一个人望着星空发呆。这两年来他尝试过很多工作,设计,翻译,销售,外贸,开公司……都没有演戏这份工作能让他暂时忘掉痛苦,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时承并没有多喜欢演戏,他只是借这份工作暂时逃避内心的自我折磨而已。 在地上躺了两个多小时,时承起身开车前往墓园。 两年了。 当年发生的事却依然历历在目。 时承跪在母亲的墓前小声哭泣,“妈……你还好吗?我来你了……当年就欠你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是我惹你生气……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应该早点带你去医院复查的……” 祁叶站在时承身后看着他痛哭的狼狈模样,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无法睁开。 时承哭够了转身看到祁叶,立刻“操”了一声,“你来了也不吭声,大半夜要吓死谁。” 祁叶:“……” 第16章 终点 见祁叶不说话,时承觉得周围气氛更加诡异阴森起来,偏偏这时候一只乌鸦突然嘎叫一声从他眼前飞过,时承吓得浑身颤抖了下。 “两年没见……你哑巴了?”时承声音越问越低,他突然有点害怕,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其实根本不是人。 “哥,”祁叶觉得有点好笑,“我……也来看看妈。” 时承:“……” 祁叶跪在墓前,很久没说话。 时承站在他身边也没再开口说话。 两人一跪一立直到天亮。 时承忙着赶回去拍戏,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中午祁叶悄悄乔装去片场看时承时,他正在遮阳碰下闭眼休息。 鬼使神差地,祁叶没控制住自己的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白顷晓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反手就将祁叶擒住了,还顺带踹了他一脚。 祁叶没有任何防备,直接半跪在了时承面前,小姑娘力气还挺大,一看就是练过的。 “你谁啊……私生饭还是代拍?还敢舞到正主面前?!”白顷晓正准备一拳砸到他脸上时被时承拦住了。 “晓晓,你先去休息会儿,我来处理吧。” “好吧。”白倾晓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时承的话,狠狠白了祁叶一眼这才离开。 时承起身和祁叶互相站立望着彼此,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两年。 祁叶对离别这件事早已麻木了,无数个买醉和失眠的深夜,让他逐渐接受现实,强忍思念,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哥不在自己身边了。 树梢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祁叶盯着时承幽深的眼眸,心乱了。 那些被他压抑在心底的各种复杂情绪,难过,思念,后悔,渴望……这一刻好像全都要爆发出来了。 祁叶眼睛瞬间红了,一颗眼泪很快掉了出来,滑落到黑色口罩上。 白色遮阳篷下的两人距离不过两米,心里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时承先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不能再看下去了,心跳越来越快,愧疚和难过如海水快要将他淹没。 当年,自己不告而别,祁叶他一定颓废过,可他不敢问,至少现在不能问。 “哥……”祁叶哽咽开口,语气里藏着委屈。 时承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还要拍戏。” 他刚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无法控制,就像有些感情,克制了两年,本以为早就放下,结果看到祁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和可笑。 祁叶盯着他的背影几步倒退出遮阳篷,“嗯。” 几分钟后,时承以为他走了,这才抬手给自己擦眼泪。 祁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两年。 还是给彼此一些时间吧,祁叶决定最近不会再找时承了。 苏之择开车赶到酒吧时,差点被某人气死。 喝。 又喝。 喝死算了。 他穿过兴奋扭动的人群,在最角落的吧台终于发现了祁叶。苏之择看了眼手表,深夜十一点半了。这家伙不回家,又跑这儿买醉! “祁叶,你下次再喝酒,我就不管你了,喝死算了吧,反正又不是没住过医院。”苏之择上前用力夺过他的手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祁叶这会儿还没醉,语气懒散道:“你不觉得自己嘴越来越毒了吗?别咒我啊,我还不想死。” “是你自己作死——那什么,时承签我们公司都快一个月了,他联系方式你加了吗?”苏之择见他又自己面前的白兰地杯拿了回去,没再管他,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就是没加了。 祁叶痛快地喝了一口酒,苦笑道,“我不敢,你也没加吧。” “操。”苏之择往他小腿踢了一脚,“服务员,麻烦来一杯和他一样的。”他皱眉指着祁叶手中那杯淡黄色Grappa特调说。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默默喝酒。喝到最后双双栽倒在桌上睡着了。 肖桥然忙完手头上的服装设计工作,下班赶来后就看到这样一幕,顿时有点火大。说好的来接人,结果自己也跟着喝醉了,胃不好还敢喝。 他快速上前将苏之择抱到怀里,临走前冷冷地瞥了趴在桌上的祁叶一眼。 将人抱到副驾驶后,肖桥然靠在车门外翻找时承的电话号码。 跟祁叶和苏之择一样,他也有两年的时间没和时承联系了。 当年他离开前虽然没像对祁叶跟苏之择一样将自己的各种联系方式删除,但电话也是一直无人接听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他的电话号码有没有换。 肖桥然将电话拨了过去。 “喂……”时承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备注,愣了几秒后选择了接听,反正已经回来了,再逃避也不是问题。 “祁叶喝醉了……嗯,我马上把地址给你,”末了肖桥然又加了一句,“时承,苏之择他挺想你这个朋友的,既然回来了,有空我们四个聚聚吧。” 言外之意是你不要再逃避了。 时承听出来了,站在玄关处伸手从墙上拿车钥匙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回道:“好,谢谢。” 挂断电话后肖桥然回到车里去照看苏之择。 “你来接我了啊。”醉酒的人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肖桥然无奈地笑了,哄他,“对,接宝宝回家,乖一点,让我先开车行吗?” “跟你谈恋爱好麻烦……先说好啊,我……我不喝什么醒酒汤……” “好,不喝。” 还要喝。 酒杯怎么空了。 祁叶从桌上趴起来,脑袋很晕,周围十分嘈杂,他好像还看到了他哥。是在做梦么?可时承穿着烟灰色衬衫,就站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是幻觉。 不对,就是在做梦。一定是。 那梦里,可以抱他吧? “哥,你别再走了行吗,别不要我……”祁叶抱住时承的腰,哭着说。 时承心里猛地被这句话扎了一刀。 他确实挺冷血的,这两年除了偶尔跟移居国外的父亲联系以外,他谁都没再交往过,为了逼自己放下祁叶,他选择和过往决断,连同跟苏之择和肖桥然的友情也放弃了。 早就想心软了。 可是心里好像永远也迈不过母亲那个坎。 不然他早就回来了。 所以即便是把祁叶带回住处,即便被耍酒疯的他抵在浴室洗漱台强吻,即便两人一夜撕缠未合眼,时承还是强忍着难受下床准备开溜。 他的眼睛早已哭肿,各种原因。 穿好衣服戴好墨镜开门准备离开时,祁叶叫住了他。 “哥,对不起,我下手……” “是我心甘情愿的,”时承眼泪落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要断掉祁叶的念想,转身坦白道:“但是祁叶,我爱你并不代表我能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吗?她的死对我来说是永远的阴影,跟你在一起,我没办法面对她,我会疯掉的,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行吗?放过我,好吗?” 祁叶张了张口,但没说话,只是穿好衣服安静地下床走到他面前:“是我不好,我明白,哥,今后我绝不打扰你,我们抱一下好吗?” “不抱了,”时承后退一步,不想再给彼此留任何余地,“祁叶,现实不是小说,不会因为我们是主角,就一定会有圆满的结局,你以为我没挣扎过没想过回来找你吗?想过,但我太痛苦了。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也不会幸福的。总之,拍完这部戏我依旧会离开,可能退圈,可能不会再回来,我们到此为止吧。” 祁叶定在原地,看着他哥离开的背影,竟然生出他们只是普通情侣某天吵架,他哥被暂时气走的幻觉。 他懂的。 他明白的。 他从未想过真正拥有时承,他的所有等待和希望,其实,也死在了那一天。 母亲的话像一段诅咒,禁锢了两人的心,哪怕岁月流逝将很多东西掩盖,他们,还是被困在了那一年。 祁叶不知道时承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 他常常生出幻觉,以为自己从受伤失忆那次,就已经拥有了他哥,从那时起,时承就是男朋友。 他会站在他们相框前微笑,直到眼泪将笑容覆盖,撕扯,击垮,然后的耳边会响起时承的话语,那些话经常有回音,很轻,像羽毛,又像某种求救。 求救。 救什么? 救不被认同的恋爱关系?还是救从小就被抛弃的他们? 想来想去,祁叶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是死了见到母亲又是一种折磨。 祁叶因此更加努力地工作,不再喝酒,连烟也戒了。 时承也真的没有再回来过。 极光很漂亮,甚至一种诡异的美。时承背着旅行包站在那下面,逐渐听到心里那个声音说:不是极光诡异,是你的心。 心? 心怎么会诡异? 可能太想祁叶了,可母亲的话又一直萦绕耳边,梦里白天都有。 雪崩那刻,时承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血泊,突然有一种释然的幸福和开心,似乎期待被满足,庆幸终于有人帮自己做了决定。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雪中。 而正在高速公路开车的祁叶因为猛然心悸,剧烈的刺痛感将他和车一起推向悬崖—— 这年,是他们分开的第四十二年。 * 人群里。 高三1班时承同学和高三5班祁叶同学隔着队伍看了对方一眼。 祁叶用口型说:小顾同学,放学我去你家蹭饭。 时承笑笑,比了个OK手势。 两家人晚上聚在小院里聚餐。 厨房里祁爸爸和祁妈妈悄悄凑到儿子跟前八卦:“上大学就表白?” 祁叶点点头。 “来,干杯!祝我们家小时小祁金榜题名,考同一所大学!” 两家人举起酒杯。 大二两人去旅行,走到高速公路莫名心慌,还好安全抵达目的地,看了场美丽极光。 牵手,拥吻,时承趴在祁叶背上问:“你相不相信前世?” “那你相不相信重生?”祁叶反问他。 时承拍了他一下:“你问的意思和我一样,敷衍我是吧?得到了就不珍惜?嗯?” “没有没有,”祁叶踩着满地落樱朝前走,“我当然相信,上辈子我们一定也像现在这么幸福,你说呢?” 时承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嗯,肯定跟我们现在一样,有爸爸妈妈宠,还有男朋友天天在身边陪着。” 终点站到了。 祁叶紧紧牵着时承的手下车。 永不分开。 (全文完) 这个故事放在存搞箱很久了,反复拿起放下,最终还是决定发出来。 感觉是我目前写的故事里面最偏现实的一个小短篇,反复挣扎,可是他们还是无法从家庭的道德绑架中走出来。所以这一生彼此都未曾真正拥有过谁。 时雨梅当然有作为母亲很好的一面,但与此同时也伤害过小承和小叶。 小叶之前连和哥哥分开两个人月都难以接受,后来连几十年的分别也接受了。 他们想过了结自己吗?想过的。 可他们还是努力过好了这一生。 重生后就是青梅竹马的甜甜恋爱,也没有被爸爸妈妈抛弃过。 小承和小祁其实有努力相爱过,在不断地等待与拉扯中,他们最终走向分离,又在下一世中真正拥有幸福。 --2025.10.8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