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的错误方法[gb]》 第1章 宝剑 地下迷宫的深处,空气被硝烟蚕食。石壁上溅开的血迹还没干透,气味难闻得叫人作呕。魔物的尸体横陈其间,内脏与碎骨混杂,像被巨兽咀嚼后又吐出的残渣。 艾拉艰难地握着手中的圣剑,双腿不停打颤。她环视四周,刚才把他们逼至穷途末路的魔物们此刻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几个不知姓名的护卫也在保护队伍中牺牲,唯独艾拉毫发未损。 “卑鄙的小偷……”克莱文阴沉的面色隐藏不住内心的愤怒,他丝织的法师长袍上沾染着魔物的污血,“你骗了我们!” “我还想问你们呢!”艾拉惊魂未定地嚷道。 如果不是领头那个亲切又英俊的金发剑士在公会向她发出邀请,承诺了重金报酬,她才不会答应当他们的迷宫向导! 这些人自称是来迷宫寻宝的冒险者,但身上的装备和使用的武器显然超出了普通冒险队伍的水准。起初,艾拉只当是哪位富家子弟来寻找刺激,雇了顶尖好手保驾护航。然而触发陷阱之后,几名护卫立刻冲锋在前作为掩护,甚至不惜牺牲性命,这远远超出了佣兵的职业素养。 更糟的是,圣剑外的屏障被克莱文击破后,铺天盖地的上级魔物毫无预兆地从周围涌了出来。艾拉差点命丧黄泉,直到不知何时被她握在手中的圣剑发出耀眼的光芒,奇迹般地击溃了那些魔物。 “这件事,发、发生得太突然了。”她面色苍白,说的话连自己也不太确定,“也许是生命女神听到了我的祈祷,暂时把圣剑的力量借给了我?”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一个无名小卒能够获得生命女神的承认?”克莱文冷笑着抬起手中法杖,“我看你分明就是乌拉斯人派来的奸细,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夺走了本该属于亚德里安殿下的圣剑?” 檀木法杖前端爆出一缕火光,几乎要烧到她的额发,艾拉忍不住发出尖叫。她见识过这位黑发魔法师的本事,即便只是一个基础的火球术,也能要了自己小命。她可不想跟之前挡路的魔物一样在瞬间变成焦炭。 “够了,克莱文。”亚德里安厉声道,“我相信艾拉小姐绝非乌拉斯的奸细,她并不像在说谎。” 艾拉连忙点头:"没、没错!我一个药剂师要一把剑做什么?还给你们就是了!” 笼罩着华光的圣剑被她像烫手山芋一样抛开,然而还未离开几秒,剑身就再度发出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她手中。 “这不是我干的!它好像跟我粘在一起了,甩都甩不掉。”艾拉尴尬地避开二人的目光。圣剑的重量把她整个人压弯了腰,剑柄牢牢贴靠在她的掌心,她只能努力张开双手,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勇者和圣剑之间的契约是不可逆的,至死方休!你这都不知道吗?”克莱文没好气地怒视着她,仿佛她是个未开化的野人。 “我当然知道……”艾拉小声嘟囔着。知道归知道,可谁会把传说和现实混为一谈? 圣剑是生命女神的代行者、圣女法茹拉留下的宝物,其中寄宿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有被认可的勇者能够拔出。 人人都听过这个古老的传说,但是数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取出圣剑,迂回曲折的地下迷宫,不断复生的上级魔物,以及圣女设下的魔法屏障,足以拦住所有挑战者。 她也没想到,这些人的实力竟如此强大,通过严密的配合,一路将关卡层层破解,顺利得丝毫不像初入迷宫的冒险者。 怎么办?在他们面前,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如果只有死亡能中止和圣剑的契约,这些人不会杀了她吧? 艾拉瑟瑟发抖,脑海里涌现出各种残忍血腥的画面。 “没错,一旦拔出圣剑,就会成为其唯一的主人。”亚德里安的视线在圣剑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艾拉,宽慰地笑了笑,“既然是圣剑选择了艾拉小姐,我们自然会全力支持和保护你。请别介意克莱文的话,他只是一时难以置信罢了。” 克莱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亚德里安以眼神制止。他收回些许愠色,右手仍然搭在檀木法杖上。 见这位金发青年如此诚恳地为她说话,艾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圣剑,还是不敢相信刚才那一举击败无数魔物的强大招式竟是从自己手中发出的。 她从没用过剑,更不会施展魔法,但凡有这样的天赋,也不用在危险重重的地下迷宫采集药草来谋生了。 “请原谅我们之前的隐瞒。”亚德里安以一种近乎庄重的礼节欠身,缓缓揭开了自己的身份,“容我正式介绍,我是亚德里安·亚尔达尼斯,阿瑞利亚的王子。” “王子?”艾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她猜过他身份不凡,或许是出自于某个名门贵族,可万万没想到,阿瑞利亚尊贵的王子殿下,竟会亲自现身于如此偏僻的乡野。 此刻再回想,他出类拔萃的剑术、与生俱来的领导力、还有护卫们绝对的忠诚,一切都好像有迹可循。甚至他那晨光般的金发与晴空般的碧眸,也完美契合了所有歌谣中对王室血脉的赞美。 还没从震惊与恍然中回过神来,亚德里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中。 “这位魔法师是克莱文·斯奈德,他精通各系魔法,是王国最杰出的大魔法师之一。” “殿下过奖。”克莱文冷淡的神情中透着些许高傲。 尽管艾拉并不熟悉他的名字,但大魔法师这个头衔足以令她感受到威压。 在阿瑞利亚,魔法师是相当受人尊敬的职业,有着见习、初级、中级、上级的区分。平时在公会里,哪怕只是一位见习魔法师,众人也都礼让三分。而大魔法师——那是唯有立于所有等级巅峰之人,才配享有的尊称。 “我、我是艾拉,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是个见习药剂师……”她红着脸小声道。 作为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平头百姓,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样的大人物们产生交集。 丹布鲁克郡位于阿瑞利亚边陲之地,四周山峦陡峭。由于地下迷宫以及圣剑的存在,这里曾经是冒险者的天堂。然而时光流转,生命树的凋零导致人口锐减,冒险者逐年减少,现在只剩下一些穷困潦倒的投机者在迷宫中冒险谋生。 艾拉也是其中的一员,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跟着药剂师罗莎学艺,日复一日地去迷宫深处采药制剂,勉强维持生计。 直到三天前,亚德里安一行人来到公会发布任务,招募一名熟悉迷宫的向导。他们既不要老练的战士,也不要机敏的弓箭手,偏偏选择了毫无攻击手段的艾拉与他们同行。 这也难怪。冒险途中艾拉很快就发现,亚德里安自己就是一位出色的剑士,魔法师克莱文更是实力高强,实际上,随行成员个个都是精锐。或许他们更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而不是额外的战力。 “艾拉小姐,你愿意随我们返回王都吗?”亚德里安弯下腰,轻轻握住她的手,“圣剑得以重见天日,这可是神殿长老们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宫中也为此准备了不少封赏呢。” 艾拉猛然回神,只觉得被他触碰的皮肤迅速烫了起来:“这个?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地握住手,更何况对方是阿瑞利亚的王子殿下。虽然亚德里安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白色披风染满污血,金发也有些凌乱,但他仍然举止优雅,风度翩翩,足以引起任何一个少女的遐思。 “而且母亲……女王陛下一定也很高兴见到圣剑的新任主人。”亚德里安恳切地补充道。 神殿?封赏?觐见女王? 艾拉感到心跳加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捏紧了剑柄,嘴上支吾着,脑海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她分明只是在危急时刻碰巧拔出了圣剑,怎能接受如此殊荣? “我需要向罗莎老师请个假才行……还有药材没收集完……”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 “放心,我会派人向你的老师转达消息的。”亚德里安保证道,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我们需要尽快动身,你是圣剑的持有者,神殿会为你册封,这一喜讯必将响彻大陆。” 面对他热切的目光,艾拉不禁羞怯地点了点头。 “传信给女王陛下,试炼如期完成——一名年轻可爱的药剂师小姐取得了圣剑。”亚德里安眨了眨眼,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站起身吩咐幸存的护卫,“请安排人手收殓牺牲的勇士们,他们尽忠职守,功不可没。其余人,随我尽快返回瑟林达尔。” *** 王都瑟林达尔是阿瑞利亚最繁荣富庶的城市,即使在生命树走向枯竭的当下,街道上也看不出萧条的气息,与之相比,艾拉所居住的丹布鲁克郡堪称荒凉。 艾拉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目不暇接地观望着街上的美景。 无论是街角香气飘飘的点心铺,陈列着精致华服的成衣店,还是整齐排列着橡木长桌的石砌酒馆,王都的一切,都透着她不曾接触过的新奇。 可这份新奇感很快被一道视线压得发闷——坐在她对面的大魔法师克莱文,正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牢牢盯着她。 这位大魔法师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别上了银质挂针,长袍也重新打理过。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指环,看上去奢华无比,一双黑眸如墨般深邃,眼神却像狱卒在监视罪犯。 艾拉被他盯得浑身难受,不停变换着坐姿,想要避开克莱文的视线。如果同车的是王子殿下就好了,她心想。但亚德里安骑马率先返回了王都,似乎是有要事在身,只留她沉浸在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手礼中,久久难以自拔。 既然自己拔出了圣剑,也就是说会担负起战斗的责任? 在年长者讲述的故事中,持剑者总要与可怕的魔物互相搏杀,直至路途终点。想起故事里英勇顽强的勇者小队,艾拉内心的不安中又升起一丝期待。 如果能和王子殿下并肩作战,一起冒险……天啊,她简直就要幻想出两人在生命树支脉下立誓的情景了。与之相比,和魔物战斗又算得了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成为圣剑的持有者意味着什么。”见她思绪纷飞的样子,克莱文出言浇了她一头冷水,“殿下许诺你那些优待,可不是为了让你来王都当个花瓶。” 艾拉猛然回神,只觉得脑中绮念被他戳穿。她连忙坐直身子,小声试探道:“莫非有一条恶龙盘旋在王都,只有圣剑才能打倒?” “如果是那样,我们怎么可能坐着马车就进入了王都?”克莱文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几分恼火,“小姐,你得搞清楚,龙、精灵、矮人……这些古老的存在早已成为了历史的注脚。别说龙这样的远古生命了,就连曾经遍布大陆的异兽和魔物,如今也只在地下和深林里活跃。” 艾拉窘迫地挠了挠头发。石板路上的行人谈笑着避让马车,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交织不断,显然王都一派安宁,从未有魔物过境。 “那……难道说,阿瑞利亚有一位沉睡的公主等待持有圣剑之人去唤醒?”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能搬出些画本里的情节。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当下在阿瑞利亚拥有公主头衔的,只有亚德里安殿下的姐姐奥莉维亚殿下。据我所知,她可是健康得很。”大魔法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指着车窗道,“你还是再好好看看外面的光景吧。” 艾拉只得再一次探出头去。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看起来热闹非凡。衣着体面的绅士、拎着篮子的妇人、步履匆忙的学徒……但他们当中,似乎多数都是面容成熟的青壮年,又或是年逾不惑的长者。 几番东张西望下来,她总算发觉了这位大魔法师想要表达的意图。 在这条平坦宽阔,承载着王都最繁华景象的街道上,竟然没有一个孩童。 “最后一棵生命树支脉枯萎之后,整整三年,王都再也没有新生儿诞生。”克莱文紧拧着眉,声音里透着不甘,“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都无法让生命树的支脉复苏,就好像生命女神已经抛弃了我们。” “王都的支脉……也枯萎了?”艾拉吃惊地望着他。生命树的本体生长在里海中央、能量狂暴的空中岛上。她还以为,距离里海更近的王都,不至于像地处偏远的丹布鲁克那样,完全失去生命的种子。 五百年多前,生命女神的代行者法茹拉将一枚种子施予了大地的子民,生命树从此扎根于穆尼尔大陆。它的力量通过遍布各地的支脉滋养万物,人类的聚落也因此总是环绕支脉而生。 瑟林达尔之所以能够成为繁荣兴旺的王国都城,便是因为这里有着大陆上最古老,也最茂盛的生命树支脉。 几百年来,阿瑞利亚人都是通过生命树的支脉求得子嗣。年长者曾告诉她,当相爱的两人在树的见证下立下誓言后,用血灌养树枝,就会得到包裹着婴儿的果实。但镇子中的支脉早已枯萎,她连比自己年幼的孩子都很少见到,更别说从支脉中诞生的婴儿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不仅是阿瑞利亚,大陆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样。树脉枯萎,作物减产,人丁凋敝……包括魔法这一概念本身,都在逐渐消亡。”克莱文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现在你应该明白圣剑的价值所在了吧?” 艾拉思索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 生命树的种子来自女神的代行者,圣女法茹拉,那么同样是法茹拉留下的圣剑,或许有让生命树起死回生的力量也说不定。 “再这样下去,王国的衰败只是时间问题。”克莱文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人流,“世间的魔法对支脉复苏不奏效,我们只能把希望托付在圣剑的力量和神殿典籍记载的古老预言上。根据圣女的预言,只有拔出圣剑的勇者能够唤醒沉睡的生命之力。这本该是由亚德里安殿下完成的伟业……” 说着,他又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艾拉。 艾拉不禁郁闷地低下了头——圣剑认主又不是她能选择的结果,这位大魔法师却处处针对,好像是她做错了事一样。 “对了,小姐。”克莱文状似不经意地提问,“看你的样子,还没有成年吧?” “我已经十六岁了!”艾拉飞快地否认道。 按罗莎老师所说,自己被她捡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更不清楚具体的年纪。不过为了方便在冒险公会里接受委托,索性就这样登记了下来。 克莱文没想到她的回答来得如此斩钉截铁,原本想要引出的话头一时顿在嘴边,将信将疑地打量起她瘦小的身躯。 “是吗……真看不出来。” 艾拉心里又是一阵憋闷。按照阿瑞利亚普遍的成人标准来看,她确实发育迟缓了一些没错……但这样说出来也太没礼貌了! “王宫很快就到了,殿下应当给你安排了暂住的寝殿。天色渐晚,你就先休息一夜吧。”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克莱文咳嗽了一声,草草转移了话题。 马车适时地停下。艾拉不知所措地看着车外向她伸出手臂的侍从,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要扶她下车。 在她眼前,巨大的城堡巍然矗立,细长的窗格被石条分割,顶端收拢成锐利的尖角。平整光滑的大理石阶梯一路向上延伸,两侧立着披坚执锐、纹丝不动的守卫。这幅宏伟的画面,几乎满足了她对王宫的所有幻想。 艾拉跟着那名侍从,自一扇偏门进入宫内,里面是交错不绝的走廊与无数相似的门扉。侍从领着她不停地左拐右拐,直到她快要迷失方向感的时候,才终于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原来王宫里的路,比地下迷宫还要复杂……” 环视着宽大寝殿的艾拉喃喃自语。婉拒了好几个前来服侍的侍女后,她总算放松下来。一路的困倦席卷全身,艾拉把圣剑挂在床头,正要躺下。然而她刚离开半米远,圣剑就像磁铁一样吸附过来。 “不会吧,难道睡觉都要抱着你吗?” 圣剑竖起来的长度都快到她的下巴了,拿在在手里显然过于沉重和笨拙,以她的力气根本拿不稳。更糟的是,这把剑竟然连个剑鞘都没有,也不知是为什么体型的剑士设计的,她半拖半拽地拎了一路,双臂早已酸胀得厉害。 大概只有亚德里安那样气宇不凡、孔武有力的男性才能和这把沉重的圣剑相配吧? 无论如何,如果在睡着的时候把自己划伤,那就太丢人了。 艾拉只好从墙上摘下一幅挂毯,把圣剑仔细裹起来,确定剑锋不会伤到自己才放心躺下。 幸好身下的大床足够宽敞,丝绸床单又滑又凉,比上等的兽皮还要柔软。艾拉感觉全身都松弛下来,思绪逐渐被困意包裹,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这么说来,你拔出圣剑,却不认识我这个拯救穆尼尔的英雄、战争之神的代行者、大陆最强的魔剑士奥伦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地响起,语气中透着自傲和不满。 艾拉当时就被吓地清醒过来,然而睁眼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并非华美的寝殿,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当中。 试图在jj发文……努力修改文稿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宝剑 第2章 导师 不仅周围白茫茫一片,那个自称奥伦的声音似乎从虚无中传来,根本不见人影。 艾拉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别找了,以你现在的魔力水平,看不到我也正常。”那道声音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是你的精神空间,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不用害怕。话说回来,你的精神力也太弱了,这么贫瘠的空间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你到底是谁?”艾拉惶恐地后退一步,脑中一片混乱。什么精神空间,这难道是在做梦? “刚才说过了,我是奥伦,拯救穆尼尔大陆的英雄,战争之神的代行者,这片大陆最强大的魔剑士!”那人不耐烦地说道。 艾拉被那一长串头衔弄得云里雾里。战争之神的名字她基本没听说过,而拯救大陆的英雄,她只能想到圣女法茹拉。 “简单来说,我是这柄剑最初的主人。通过圣剑,我们的精神才产生了联系。”奥伦解释道,“小姑娘,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我?” 艾拉茫然摇头。 “怎么可能!那女人难道连我的名号都抹去了?快告诉我,现在距离生命树扎根大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五百六十三年啊。”艾拉挠了挠脑袋,准确无误地答道。 即使是生命树已然凋零的现在,栽种日依旧是阿瑞利亚最重要的节日,人们每年都会庆贺生命树的诞生,更是以生命树扎根的那天为纪年的原点。 那声音沉寂了一段时间,接着突然爆发:“那个疯女人!该死的法茹拉!我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竟然把我关在剑里五百多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在劈开大陆的时候连同那个女人一起剁了!” 明明看不见实体,艾拉还是被他吓得腿软:“奥伦先生,请冷静点,圣女大人已经离世几百年了……” “圣女?!真不愧是她,”奥伦更加暴跳如雷,“看来时过境迁,现在人们只记得她的名讳,我的事迹却早已湮灭不见了!” 艾拉战战兢兢地退后几步,心中满是猜疑。圣剑的原主人、拯救大陆的大英雄怎么会这么刚愎自用、小肚鸡肠呢?既没有形体,又如此痛恨圣女,该不会是当年被圣女封印的魔物,如今想以勇者的名义诱骗她吧? “你听好了,如果不是我奥伦剑斩大陆,开辟水源,那棵树根本不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还有冥神的使者,那家伙说陆地战乱频繁,就把树连着土壤一起移到天上去了……”奥伦见她还不相信,不禁大声嚷道,“喂,你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法茹拉一个人的功劳吧!” 艾拉吃惊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也许是人们口口相传中失真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也可能是我的古代史没有学好……” 只听奥伦长叹一声,仿佛在连连摇头:“算了,你还是说说为什么拔出圣剑吧。” 如果奥伦没有骗她,有了古代勇者的协助,肯定比自己一个人胡乱摸索要好得多。这么想着,艾拉连忙将生命树枯竭、王国日渐衰败的情况,以及自己被王子邀请当向导,却意外让圣剑认主的乌龙一股脑告诉了他。 “是吗,那棵树枯萎了……”奥伦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那个疯女人的方法果然行不通,我就知道会这样。” “您有什么办法让生命树复苏吗?”艾拉小心翼翼地提问,她不敢提法茹拉的预言,只能旁敲侧击。 “为什么非要让树复苏不可?”奥伦反问道。 “因为这样下去,没有新生命诞生,整片大陆都会步入衰亡……”艾拉生怕他不在乎阿瑞利亚的命运,尽可能地夸大其词。 “什么?”奥伦的语气有些急躁,“我说小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孩子是怎么诞生的吧?男人女人,在床上那么一滚……” 见艾拉一头雾水,奥伦忍不住自言自语:“该死的,为什么圣剑的继承者偏偏是个半大的小丫头?” “对不起……”艾拉气馁地低下了头,“我不是有意的。” 大魔法师克莱文也说过,她根本不该是圣剑的继承者。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害怕魔物到手足无措,拔出圣剑并且和古代英雄对话的就是亚德里安了,王子殿下一定知道的比她更多。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争气地抽泣起来。 “哎,我又不是在指责你……小丫头,你叫艾拉是吧?别哭哭啼啼的了。”奥伦平生最看不得女人流眼泪,即便艾拉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孩,“放心放心,身为大陆上最伟大的魔剑士,我当然有办法解决你所说的那个的危机。” 艾拉胡乱地擦了擦脸,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你这样的小姑娘,听不懂我刚才说的那些也正常,我得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只要你带着圣剑,保持精神力畅通,我就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奥伦满是自信地说道,“你明天不是要面见女王吗?” 艾拉点点头,又忧心仲仲地说:“还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办才好呢,我什么都不会……”面见女王该用什么样的礼节,她可完全没了解过啊! “你要学的东西的确不少。不过,”奥伦的声音中流露出一抹得色,“你很幸运,有我这样的出色的导师在这里!” “奥伦先生,您要教我宫廷礼仪吗?”艾拉满怀期待地睁大眼睛。 “管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奥伦不屑一顾地说,“我可是大陆上最伟大的魔剑士,当然要传授你剑术和魔法!想当年,我手持圣剑,将其幻化成百米长的巨刃,一剑劈开大陆,那景象多么壮观!多么威武!” “整片大陆因我一剑而分为东西两块,成千上万的民众敬我为大英雄,无数美人投怀送抱……”奥伦洋洋得意地说着,期待着艾拉露出崇拜的表情。 可是艾拉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毫无激动之色。 “咳咳,这么厉害的招式,你难道就不心驰神往吗?”奥伦不禁纳闷。 “可是我、我连圣剑都举不起来呀。”艾拉吞吞吐吐道。 奥伦叹了口气:“以你的这幅小身板,剑术确实得先放一放……小丫头,你对魔法了解多少?” 艾拉捋了捋头发,羞惭地答道:“我只在罗莎老师那里学过几个初级的光魔法咒语。老师说我虽然有一些资质,但魔力太少了,实战根本派不上用场……” 大陆上的多数人都没有太高的魔力水平,因此魔法师在冒险者当中是相当稀有的职业。像她的老师罗莎,就是一直卡在了见习魔法师的考试上,只得转行当了药剂师。对于普通人来说,能有幸结识上一名初级魔法师,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魔力少不是问题,这可以通过后天训练来弥补。”奥伦解释道,“更何况,圣剑蕴含了大量纯净的魔法能量,即使消耗掉也会自行从空气中吸收能量补充,可谓是用之不竭。” 艾拉恍然大悟,原来她之所以能在地下迷宫消灭那些魔兽,正是借助了圣剑的力量。 “既然你学过魔法,那就简单了。小丫头,你试着与圣剑建立联系,从中汲取一部分魔法能量出来。” “在、在这里?” “当然了,精神空间是练习魔法的绝佳场所,你之前的老师没告诉过你吗?” 罗莎老师自己也只会半吊子的魔法,哪里教过她这些。艾拉按照奥伦的指示冥想了一阵,忽觉五感通透,一股力量从下腹处蔓延开来。 再睁眼时,她好像看到空中有一团模糊的白雾,奥伦的声音从那里响起:“好了,现在你体内的魔力量已经达到一个魔法学徒的标准了。试试使出一个你学过的法术来。” 艾拉唯唯诺诺地抬起手指,往空中放了一个光魔法,但除了一阵暖光闪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放光愈术做什么,小丫头,难道你连一个攻击型法术都没学过吗?”奥伦大为失望,白雾跟着来回踱步,“我奥伦的徒弟,圣剑的继承人,怎么能用这种软绵绵的法术?不行,我一定要教会你几个雷霆万钧、威震八方的招式!” *** 结果,艾拉被奥伦抓着通宵练习,第二天醒来时黑眼圈重如乌云,把前来叫醒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 “小姐,您完全不必这么忧心。”那名短发侍女帮她清洗完脸庞,又用细腻的白粉扑在她眼睛周围,“诺拉陛下是一位非常和蔼的女王,即便您待会儿有什么失态的地方,她也不会在意的。” “哦、哦……” 艾拉困得直耷拉眼皮,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另一个瘦高侍女则捧来一堆衣服,用量尺在她身上到处比划:“艾拉小姐,这些礼裙是亚德里安殿下命我们为您准备的,看样子还得改小一些,您看有哪件比较中意?” 她听到亚德里安的名字,这才有些清醒,满脸通红地问那侍女:“这……我不太清楚,王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衣裳?” 侍女们相视一笑,很快就为她选中了一条轻盈的长裙,裙子本身以柔和的淡蓝色为主调,透明轻薄的蕾丝覆盖在柔软的内衬上,纹样是一串精致的百合花。裙摆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却在简约中透露出一种落落大方的优雅。 艾拉试穿后,只感觉自己像被裹在轻飘飘的云朵里。她平时穿的都是方便活动的短衣短裤,突然换上这样蓬松的长裙,差点不会走路了。 “这条只需稍微修改一下腰身就可以了,我这就让裁缝们动手。”瘦高侍女拍拍手,几名老妇鱼贯而入,对着还穿在她身上的裙子就是一阵穿针引线。 艾拉惊呼一声,然而裁缝们动作老练极了,一点也没扎到她的皮肉。 “好了,非常完美。”侍女连声称赞,“艾拉小姐,请挽起裙摆,女王陛下在花园里等您。” 花园?不在大殿吗?艾拉疑惑地眨了眨眼。她一直以为觐见女王会是非常庄严的场合,还要在长长的台阶上行跪拜礼之类的。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镜中自己的倒影,尽管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矮小瘦弱,但在飘逸的礼裙和雅致的妆容衬托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优雅娴静起来。 艾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侍女们簇拥着她准备出门,艾拉用双手捏起裙摆,却突然发现少了些什么。 她……她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圣剑消失了! 艾拉连忙把侍女们推了出去,自己反锁起门,在寝殿里慌忙地四处寻找。 “怎么了丫头,你的精神力似乎波动了一下。”奥伦的声音在她脑中响了起来,“那些女仆给你化了妆?唔,还挺不错,看起来像个小淑女了。” 艾拉急得顾不上他:“奥伦先生,圣剑都找不到了,能请您别说这些闲话吗?” “什么?”奥伦奇怪道,“圣剑哪会像寻常物件一样轻易弄丢,肯定就在你身上,否则我们之间的联系早就被切断了。” 艾拉在床上乱翻的手停顿了一下。确实啊,既然奥伦和她还能对话,难道圣剑只是突然隐身了不成? “奥伦先生,您昨天好像说过,在劈开大陆的时候,圣剑变化成了百米长的巨刃?” “嗯?没错,圣剑可以按照持有者的意志变化形态。那个女人造的东西只有这方面还算合我心意……” 奥伦正说着,忽然被艾拉发出的凄厉尖叫所打断。 “小丫头,你真该改改这大呼小叫的习惯!”圣剑的继承人,就该像他一样豁达潇洒,波澜不惊,总是冒冒失失的怎么行? 然而当他看到女孩翻飞的裙摆下多了什么东西的时候,顿时哑口无言起来。 “您也没告诉过我,圣剑还会长到人身上啊……”艾拉欲哭无泪地捂住双眼。 那东西形状狰狞,尺寸也颇为可观,与她纤细的身形简直毫不相称。 “这个,能不能拔下来?”艾拉犹豫地伸出手。 “不行!别碰!”奥伦连忙出声,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圣剑连接着持有者的精神,能够感受到主人内心深处的**和想象。但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那玩意儿啊! 奥伦无奈又好笑地问:“我的小祖宗啊,你昨晚到底在心里想了什么?” “我、我没有啊……”艾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昨晚练习了各种魔法招式之后,她已经累的不行,奥伦后面讲的那些根本没认真听,满脑子都是王子殿下……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跟他说呢! “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奥伦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半晌,最后下了个结论,“应该是你一下子从圣剑里汲取了太多魔法元素,体内魔力过剩造成的魔力失控吧。” 一时间,奥伦不由感到懊悔,他太心急了。难得几百年过去终于有人拔出了圣剑,解开了法茹拉设下的封印,他等不及就想倾囊相授,让自己的名号得以传承,结果却导致艾拉魔力失控。看样子,这白纸似的小丫头还不知道圣剑究竟变化成了什么呢。 他清了清嗓子:“听着,艾拉,你的力量还太浅,需要慢慢去适应和掌控。你先放几个魔法,把多余的魔力消耗掉。” 艾拉难为情地点点头,半信半疑地朝空中施展了几个昨天刚学会的光魔法,寝殿里立刻变得亮如白昼,远远超过初级魔法该有的效果。 “很好,现在沉下心来,回想一下圣剑本来的样子,把它变回去吧。”奥伦指示道。 艾拉按下心中的惊异,努力冷静下来,闭起双眼,屏息凝神,在脑海中勾勒出圣剑的原本面貌。就在描摹结束之际,她猛然想到,既然圣剑能够随意变化,那她为什么还要拿一把沉甸甸的重剑呢? 不等她后悔,右手已经变得沉重起来。艾拉睁开眼,只见熟悉的圣剑完好如初地出现在手中,而她的身体却并未恢复原状。 此时侍女们已在门外催促了好几遍,艾拉只得一手拖着圣剑,一手拎着裙摆,匆忙同她们赶往女王在花园中的会面之地。 第3章 女王 尽管时值深秋,王宫花园里依旧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色。花卉争奇斗艳,树木枝繁叶茂,连绵成郁郁葱葱的一片。唯独一处黯淡光裸,只剩下灰白色的树干。 在那棵枯树下,头戴金枝桂冠、身披华贵长袍的女王陛下正拄着一根精致的手杖,她的身边还有两名侍女在侧搀扶。女王身后不远处,站着数日未见的亚德里安王子和一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子,艾拉猜测那女子应该就是奥莉维亚公主。 女王诺拉·亚尔达尼斯虽已年过半百,仍能看出昔日的风华,她在枯树前慢慢踱步,步伐显得有些虚浮。据说女王和已逝的王夫曾多次向生命树祈求子嗣,终仅育有一女一子。在她为了求子而过多地向支脉浇灌鲜血之后,健康状况便大不如前。 “过来吧,艾拉小姐。”见她到来,女王收起沉重的神色,露出和蔼的笑容,“没想到拔出圣剑的女孩竟然这么年轻。听亚德里安说,你是个药剂师,一直生活在迷宫附近?” “是、是的……” “放轻松,小姑娘。再走近一些,你手中的就是圣剑吧?”女王问道,“关于圣剑的传说,你知道多少?” 艾拉连忙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但昨晚奥伦吹嘘的那些事迹还不知真假几何,便没有提起。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女王,生怕自己的无知暴露了出来。 “你说的不错,而这前面还有一段故事。”女王微微颔首,款款道,“圣剑被封印在迷宫之前,圣女法茹拉曾将它赐予一位古代勇者,他用圣剑划开大陆,引出了滋养生命树的水源,才有了阿瑞利亚几百年的繁荣。这段故事在民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简化,只有神殿里的典籍还保存着完整记载。” 她柔和的语气很快化解了艾拉心中的紧张和疑惑——这么说来,奥伦真的如他自己所称的那样,是圣剑最初的主人和拯救大陆的英雄。 女王继续说道:“按照古制,持有圣剑者即为勇者,但对于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勇者’这一称号或许过于沉重。你认为呢,亚德里安?” “正是如此,母亲大人。”亚德里安向前一步,“神殿已经传来旨意,不日便将举行大典,册封艾拉小姐为护国圣女。” 王子殿下身着金边缎袍,外衣上绣着华丽的徽章,与之前在迷宫时掩盖着身份的装扮截然不同。他金色的长发用宝蓝色绸带束在颈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碧蓝的眼眸则如同深邃的湖水。当他的目光落在艾拉身上时,艾拉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绯红。 可是……圣女?她真的能担得起如此名号吗? 古往今来,只有极少数人物拥有圣女之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那位栽种了生命树的法茹拉。她乃是魔法全才,又善于锻造,任何一种武器都能运用自如。 “亚德里安,你带来的这个乡下小妞哪里有半点圣女的样子?”一直观察着艾拉的奥莉维亚公主突然开口道,“我看她又矮又瘦,弱不禁风,好像连圣剑都要握不动了呢。” 王室血脉的传承不仅包含了身份与荣耀,似乎也赋予了其成员以非凡的美貌,金发碧眸正是他们的标志,奥莉维亚公主也不例外。然而这样一位容姿艳丽,身材姣好的公主,却穿着一身男式劲装,显得格外凌厉,此时的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我亲眼见过艾拉小姐使用圣剑的样子,那时她只用一招就轻松打败了袭击我们的上级魔物,必然能担此任。”亚德里安的语气平静而笃定。 “是吗?若真如你所说,何不让我们也亲眼见证一番?”奥莉维亚双手抱臂,神态轻慢地挑眉反问,“况且圣剑能否让生命树复苏都还是个未知数,这么早早册封,要是之后才发现她没有什么能耐,岂不是丢了王庭脸面?” 圣剑理应只能被王室血脉拔出,若是亚德里安没能成功取得圣剑,本该轮到她出马才对,没想到却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乡下女孩抢了先机。 “别闹了,奥莉维亚。”女王严声喝道,心里却隐隐担心这番质疑会成为现实。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艾拉,“艾拉小姐,你拔出圣剑之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力量?” “我、我的确能够和圣剑建立连接,从中获取额外的魔力……”艾拉畏畏缩缩地回答。 一听到她的话,女王的眉宇间立刻绽放出希冀:“这么说,你能使用那些魔力?艾拉小姐,我身后的这棵生命树支脉,本是阿瑞利亚最茁壮的一棵,现在已经沉寂了十七年之久,你试试,能否用圣剑的力量来治愈它?” 艾拉这才意识到,那棵孤零零地矗立在花园中央的枯树正是生命树支脉。多年的枯萎令它失去了所有叶翼,枝条裸露,显得异常脆弱,仿佛一触即断。亏得一直有专人养护,才没有彻底衰败。 “母亲,艾拉小姐旅途劳顿,怎么能现在就让她使用圣剑?”亚德里安神色微变,有意无意地挽回道。 “亚德里安,你急什么?王国多年没有新生儿诞生,原因为何,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若她能让生命树恢复活力,那可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奥莉维亚抬起下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心里清楚,这小姑娘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是你拿来应付母亲大人和国民的幌子?” 她言辞犀利,每一个字都透露出直白的刺探。亚德里安沉默了片刻,并未回应,只是略带歉意地望向艾拉:“那就有劳你展示圣剑的力量吧,艾拉小姐。” “我……我知道了。” 艾拉抬头望向那棵支脉,游移不定地走上前。手指贴在干枯的树皮上,另一只手则捏紧了圣剑的握柄,试图从中汲取出魔力。昨天奥伦教她练习魔法时,这段抽取魔力的流程已经重复了许多遍。 然而这次并不像昨晚那么顺利。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艾拉却丝毫感受不到魔力的涌动,更不用说释放魔法了。 “这……这不应该呀……”艾拉喃喃自语着。想到女王的期许,亚德里安的维护和奥莉维亚公主的戏谑,她心中愈发不安,一时间无地自容。无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沿着苍白的面颊无声滑落。 忽然之间,那树根处发出一阵绿莹莹的光,一朵嫩芽竟然破土而出。 看到那抹新生的绿色,艾拉连忙擦干眼泪,惊讶地后退了几步。不光是艾拉自己,亚德里安等人也愣住了。女王激动不已,侍女们连声欢呼,连奥莉维亚公主也颇为意外地,随众人一起鼓起了掌。 “奇迹,这是圣剑持有者赐予我们的奇迹!”女王抬起头,双手紧握在胸前,声音颤抖而又响亮,“快唤礼官前来!等到神殿册封结束,我将在王宫举办盛大的庆典,把这个喜讯传遍整个王国!” *** 生命树的支脉再度焕发生机,尽管只是小小的一朵嫩芽,也令众人欣喜无比。女王本想让艾拉再次尝试修复支脉,但无论艾拉如何努力,那棵树都没有对她的触碰作出新的响应。女王见状也不再苛求,留艾拉用过午膳后,便让她好好休息,为几天后的册封仪式做准备。 艾拉离席后,餐桌上的气氛也随之转变。 女王的面容从刚才的温和之态转为严肃,她挥手让侍从们退下,仅留公主与王子二人。 她看向儿子,对于他没能取得圣剑一事未置一词,只是急切地问道:“那女孩的身份,你让人调查清楚了吗?” 亚德里安双眸微沉:“她是个孤儿,双亲在探索迷宫时意外离世,之后被一个中级药剂师收养长大。那个药剂师会一点魔法,但水平有限。她们加入了当地的冒险公会,靠在迷宫里收集药草为生。” “就只有这些?”奥莉维亚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她的背景未免也太干净了。” “她的年龄?”女王紧接着追问。 “刚满十六。”亚德里安肯定地回答,“此事已与当地公会核实无误。” “十六……”女王皱起眉头,似乎很是失望,“预言明明指出,拥有王室血脉之人方能拔出圣剑。亚尔达尼斯一族人丁稀薄,如今除了你们二人,存世的近支血脉,或许只有你们那命运多舛的表姐。” “母亲,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是我的表姐呢?”奥莉维亚挑眉道,“我看她迷迷糊糊的,倒像还没成年。” 实际上,哪怕再年长几岁,她也不会觉得艾拉会是王室流落在外的遗孤。亚尔达尼斯家族一直以欣长的身材与强健的体魄为豪,艾拉那副孱弱的模样,与她所认知的家族血脉格格不入。更何况艾拉的外貌——那平凡无奇的栗色头发和眼睛,与王室成员标志性的金发碧瞳相去甚远。 女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点不用说也能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非常年轻,甚至她的举止,还像个小孩子。 王室血脉会拔出圣剑,这是大神官大人从神殿典籍中解读出的情报。 大神官在生命神殿侍奉女神已有八十余载,在整个阿瑞利亚王国也是备受敬仰的人物。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却从不参与政事。这也就意味着,大神官绝不会特意编造出一样有利于王族的消息。 “看来古代圣女的预言也不全然是真律啊。”女王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好在她至少是个阿瑞利亚人。亚德里安,大神官解读出典籍中的预言后,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的全貌?” “除了我们,便只有少数几位宫廷魔法师。” “确保他们三缄其口,我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母亲。” 见他恭顺地接下旨意,女王点点头,转而询问女儿:“奥莉维亚,你刚从格利泽回来,边境的形势如何?” “乌拉斯人不断试探我们的底线,”提到边境,公主一改之前的轻慢态度,正色答道,“如果不是他们内部纷争不断,恐怕早就对格利泽的岸防动手了。” “乌拉斯内战,你觉得最终胜负几分?”女王又问。 “胜者无疑是那个私生子首领。他集结了前任荒漠王的旧部一路北伐,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矿区,如今在乌拉斯的声望如日中天。”奥莉维亚摊开双手,“一旦他平定内乱,矛头必然会对准我们。” 女王听后,眉宇间的担忧更甚。 “母亲大人无需忧心,我已经部署了兵马和船只,他们若敢越过界线,我便将他们一一击溃。” 奥莉维亚的语气如同刚磨过的剑刃般锋利而自信,然而女王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她缓缓起身,走向窗边,目光仿佛穿过层层宫殿,俯视着阿瑞利亚辽阔的国土。 “若是黛丽丝和她的血脉未曾遭遇不测……” 想起远嫁乌拉斯却红颜薄命的胞妹,以及那下落不明的外甥女,女王遗憾地摇了摇头。 乌拉斯与阿瑞利亚,穆尼尔大陆北方最为广袤的两个国度,自古代勇者一剑将大陆的版图劈为两块起便世代交恶。 直至三十年前,她的父亲、已故的老国王以自己的小女儿黛丽丝为纽带,与乌拉斯最大的氏族联姻,这场漫长的仇恨才暂时画下了休止符,乌拉斯从内部分崩离析,曾经同仇敌忾的乌拉斯诸国同盟出现裂痕。 联姻最初似乎是成功的。荒漠王为黛丽丝接受了洗礼,信奉生命女神。两人还曾按照阿瑞利亚的传统,向生命树献上鲜血,顺利求得一女。然而黛丽丝病逝后,那个本性难移的乌拉斯男人却迅速背弃了信仰,放逐了拥有两国血脉的正统继承人,转头另立继室。 那可怜的女孩,若还活着应该比奥莉维亚还要年长些。可她最终却是在乌拉斯的动乱中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些卑鄙的乌拉斯人一旦知道我们有办法修复生命树的支脉,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女王合起了眼,声音比刚刚更加低沉,“亚德里安,你一定要把那女孩给看紧了。这几天,如果她想要出宫转转,你就让宫中侍卫……不,亚德里安,你就亲自陪着她吧。” 第4章 力量 “这个国家的女王竟然如此珍视一棵枯树?” 艾拉一回到寝殿,立刻被奥伦浑厚的嗓音环绕。 “难以置信,你们,你们居然……唉,生命树不过只是那女人一时兴起的产物,结果你们现在连人间最大的乐趣都享受不到,实在是本末倒置!” 女王邀请艾拉用餐的期间,他一直在通过众人的对话判断形势,最后震惊地发现,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完全舍弃了他所熟知的生育方式,仅依赖生命树的力量繁衍生息。 “我还想着有一天能重塑实体,重新享受那潇洒快活的日子,美酒在手,美人在怀……那可是人生第一大幸事啊!” 艾拉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等待他发完牢骚。 自女王陛下将圣剑的传说完整告诉她后,她便明白了奥伦并非自己原先所想的、被封印在剑中骗取她信任的魔物,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勇者,于是她也不敢轻慢,开始将这位性情古怪的魔剑士当作真正的导师看待。 “奥伦老师,您想要恢复肉身吗?”艾拉最终只听懂了他一半的话,犹豫不决地问道,“要不然,我把您的灵魂寄宿在圣剑当中的事上报给女王陛下,或许她有办法找人帮您……” “不!绝对不行!”奥伦的回应几乎是在瞬间爆发出来。 他堂堂一个拯救了穆尼尔大陆的英雄,在当年可是众星捧月、所向披靡。然而却因为一点小差错,被法茹拉封印在圣剑……这样的事说出去,太不光彩了! 倒不如先让这个小丫头继承衣钵,将自己伟大的名号宣扬出去,之后再找机会恢复人身。 “这件事暂时不用提了!”奥伦咳嗽了几声,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小丫头,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吧?” 见他如此坚决,艾拉也就作罢,转而询问自己心中的疑惑:“老师,刚刚在花园里,我明明感觉不到圣剑中的魔力流动,生命树的支脉为什么会发芽呢?” “你认为自己未能调动魔力,其实是因为前一日的过度抽取让圣剑中的魔力见底,而你的魔力池却达到了饱和状态。”奥伦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最合适的解释,“看来早上的魔力失控,似乎让你的身体和圣剑的魔力进行了融合与置换。” “啊!”艾拉轻声惊叹。难怪自己的身体没有恢复原状,圣剑却仿佛成了一具空壳,拿在手里,还逐渐缩水了些。 她不禁忧心忡忡地捏紧了裙摆,那个奇怪的肉瘤就是溢出的魔力导致的?早上还是靠释放魔法才有所缓解,可是过了一阵子,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受控了。 艾拉难耐地抿了抿唇,试图无视身体的不快:“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呀。” “你忘了?”奥伦对她的异状浑然不觉,只是提醒道,“当时你的精神力突然剧烈波动,哭得像只刚出生的幼兽。而你的眼泪,恰好滴落在了树根上。” 她的眼泪?艾拉茫然地伸手拂过脸颊。 “与圣剑融合后,你体内积蓄了大量纯净的魔力,泪水里包含了一些魔力也不奇怪。”奥伦对他推导得出的结论十分满意。 “……是这样?”那时的她被软弱和心虚所包裹,没想到这无意间的行为成了让支脉发芽的关键。 “话虽如此,我过去也不曾见过圣剑的力量以这种方式显现。”奥伦沉默了半晌,然后自言自语起来,“用眼泪复苏生命树?这也太磨唧了,哪里有一点勇者气概?还有那个女王,真够不识相的,居然封你为圣女而非勇者,这岂不是跟那个该死的法茹拉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艾拉小姐?”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老师,这些话题,我们还是之后再说吧。”想起奥伦不愿被别人知道他的存在,艾拉连忙小声嘱咐。 奥伦却满不在乎地回应:“怕什么?我们是在通过精神力进行交流,其他人不会听见。实际上无需开口,你也能和我对话。” 原来精神力还有如此妙用?艾拉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打开了门。 “没有打扰到您的休息吧?艾拉小姐。”早上见过的两位侍女面带微笑,各自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高瘦侍女道:“我们是来替亚德里安殿下传信的,殿下说您刚来王都,可能还缺少一些生活用品,因此希望邀请您一同外出,前去采买。” “可要我说,王宫内要什么没有?”短发侍女的眼中带了一丝俏皮,“不过我只是个下人,殿下的意图我便不敢多猜了。” “诶?啊,好、好的!我、我这就去!”艾拉听出她言语中的调侃,声音立即变得磕磕绊绊。早上王子对她的维护令她感激不已,但在女王与公主面前,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亚德里安表达谢意。一想到这么快两人又能见面,艾拉心中顿时小鹿乱撞。 “小丫头,你精神波动那么大干嘛?”奥伦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的兴奋——想当年,无数的追随者拜服于他,多少王侯将相为了求得他的帮助,不吝以金钱美女相赠,“那个王子无非是为了利用你掌握的圣剑之力,才来讨好你。对于这种小事,你没必要如此慌张。作为圣剑的持有者,你注定是要屹立于这大陆之巅的。” “亚德里安殿下才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在关心我……”艾拉好不容易才抚平了自己的精神力,在心中无声地辩护道。 那样一位温柔的殿下,即使看中她的力量,也是为了国民着想。而且,她一个崇尚和平、与世无争的女孩子,要站到大陆之巅做什么?帮助王子殿下治愈生命树的支脉,那才是她的使命。 或许在任务完成之后,王子殿下还会邀请她到支脉下,一同进行誓约呢!天哪……这多么浪漫呀! 奥伦对她不争气的表现颇为不满,但艾拉等不迭跟随侍女们离开,满心期待着与亚德里安相见,早已听不进任何教诲。 *** “酒馆、旅店、点心铺……没有,果然没有!” “奥伦老师,您到底在找什么?”艾拉疑惑地在心中向他问道。 “这个么……嗯,你还小,有些事不需要知道。”奥伦敷衍地应付了两声,声音中掺杂着一股消沉。五百年过去,大陆上出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风气却越来越保守。而且比起刻意规避,倒更像是缺少一种世俗的欲念和相应的知识。 他跟着艾拉的视角,在中央广场上将街道反复观察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旧日里随处可见的,供人寻花问柳的场所,便兴致缺缺地抽去了精神力,回到圣剑中打盹去了。 脑海当中一下子安静起来,艾拉顿时喜上心头,终于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与王子的约会上。 宫外景色秀丽,行人如织,到处可见精美的建筑和繁华的商铺。亚德里安换了出宫的便服,比先前的正装要简约许多。金发低低地束起,衬衣的领口敞开,显得更加清爽从容,配合着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度,令人一时移不开眼。 “艾拉小姐?”由于她之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亚德里安以为她还在介怀早晨的事,出声安慰道,“母亲已经传唤了最具智慧的几名宫廷魔法师,前来研究支脉的变化。虽然你的魔力至关重要,但我们绝不会让你独自背负修复支脉的责任。” “唔,女王陛下真是太周到了……”艾拉连忙收起自己呆滞的视线,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我们今天先去哪里呢?” “直接叫我亚德里安就好。”带着春日暖阳般的笑容,亚德里安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今日艾拉小姐打扮得如此迷人,然而提着圣剑,有诸多不便。不如我带你去找城内的工匠,请人为你打造一柄合适的剑鞘吧?”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圣剑已经变成徒有其表的空壳,而力量则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这话要如何提起? “不用客气。之前在迷宫,我还欠了艾拉小姐一笔佣金,就当是那时的报酬和赔礼。请别拒绝我,好吗?”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说话时,眉眼间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忧郁,艾拉的心跳不禁漏了半拍。而不知为何,身体多出的部位也变得酸胀起来。 这东西也是圣剑魔力的一部分,是否也需要一柄剑鞘呢——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急忙甩开。 “但、但是,”艾拉目光躲闪,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其实,圣剑它……有的时候会变换形态,我不确定一般的剑鞘是否合适。” “哦?不愧是古代圣女留下的神兵利器……”注意到圣剑的变化,亚德里安眉头微挑,“那么我们就不该找普通的工匠,而应该找魔法师了呢。可惜克莱文去宫中述职了,不然以他的造诣,用魔法锻造一柄能够自由伸缩的剑鞘应当不在话下。” 艾拉感到无比燥热,根本无心思考他说了些什么。和王子殿下这样近距离地交流,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情形,可继续这么下去,她好像、会变得很奇怪…… “当然,我们也可以去找别人帮忙。还是说,你有其他想做的事?”亚德里安关切地靠近,很快便察觉到她不自然的神色,“艾拉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我只是……”艾拉本想隐藏下去,呼吸却变得急促,那股魔力似乎开始波动得更加剧烈。她脑中一阵纷乱,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词来,“我只是,魔力失控了。圣剑的力量,淤积在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困扰的源头越发鲜明。艾拉既羞愧又无助,声音几乎是在呢喃。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表现得如此失态,王子一定会对她失望的…… 然而,她仰慕的金发青年并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相反,他体贴地牵着艾拉在喷泉旁的阴影处坐下,确保四周无人后,才带着忧虑的神色叹道:“圣剑的力量,居然这样难以驾驭么?” 焦灼的气息蔓延开来,随着艾拉不自觉的挣扎扭动,亚德里安的视线落在那片拱起的布料上。 “这就是魔力淤积所致?” 艾拉唔了一声,眼前升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艾拉小姐,虽然我并不通晓魔法,但也知道魔力堵塞在身体中是有害的,必须及时疏解才行。”亚德里安严肃地说。他面色凝重,仿佛艾拉的健康是一件头等大事。 被他这样看着,艾拉只觉得身体越发躁动不安,本能地想要掩盖那不受控制的异状。只要释放法术……不,即便用了法术,这东西也不会消失,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艾拉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想亚德里安却先一步动作了起来。 “失礼了,艾拉小姐。”他擒住滚烫的魔力之源,蔚蓝的双眸温柔而清澈,“还请不要避讳,尽快将圣剑的力量释放出来吧。” 第5章 魔药 “啊——” 喷泉的水声的哗哗作响,艾拉的呼喊声即刻被淹没。 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亚德里安感到惊愕。那并非世间常见的魔力形态,但如果能够驾驭这股力量…… “请恕我冒昧。” ………… 他善于持剑与挥砍的手掌是如此宽厚有力,指腹的茧子不经意刮擦在魔力之源上,灿烂的金发也随着动作微微摇曳。 “艾拉小姐,你感觉到魔力的波动了吗?” 亚德里安说话时呼出的气流使那股魔力更加澎湃了。艾拉羞怯地点了点头,眼睛在不安中快速闪烁:“好像有什么要出来了……”但紧接着,她的声音多了些许慌乱,“不行!这样会弄脏您的……” “这有何妨呢?”亚德里安轻声道,“生命树的支脉在你面前都会苏醒,圣剑之中蕴藏的魔力,无疑是纯净而又神圣的。” “支脉苏醒……那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我的眼泪滴在了树根上……”艾拉的意识在清明与迷离间摇摆不定,她突然意识到了某个重要的遗漏,“我居然忘记把这个猜想汇报给女王陛下!不,殿下,请您先停手……” “眼泪?是这么一回事啊……”亚德里安停顿了片刻,手指如同乐师触碰竖琴的丝弦,阵阵拨弄,“不必担心那么多,艾拉小姐,请放轻松,让魔力流淌出来就好。” 低沉而充满蛊惑的嗓音驱散了艾拉心中所有的顾虑,让她再也无力招架。魔力叫嚣着奔涌时,她不可抑制地喊出王子的名讳。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只有他们的呼吸和喷泉的水声格外清晰。 “这就是……圣剑所蕴含的力量吗?”一抹浑浊的白色顺着亚德里安的金发流淌下来,他怔怔地用手托起。魔力的凝聚物浓厚而又黏腻,此时凌乱地堆在掌心当中,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将其吞入口腹…… 石楠花般的气味窜进了他的鼻腔,亚德里安皱了皱眉,不露声色地将那些魔力收集了起来。 依旧沉浸在余韵中的艾拉双眼迷瞪,像是做了一个短暂而醉人的美梦。魔力之源虽并未如她所愿地消失,但先前的肿胀和紧绷都已经消去了许多。留下的,反而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舒畅。 生命之力的具现化是这种颜色吗?像是打翻了的牛奶一样……她回过神,慌忙地擦拭起裙摆上星星点点的浊渍。 见状,亚德里安尤为关切地解下斗篷,披在了她肩上。 “看上去暂时解决了。”他微微倾身,将那些痕迹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之下,“艾拉小姐,这里发生的事,还有你的眼泪让支脉发芽的猜测,还请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艾拉眼中露出一抹迷茫:“可是……” “虽然女王陛下是开明的,但我的姐姐……你也看到了,她的手段过于强硬。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亚德里安忧虑地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话音未落,艾拉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奥莉维亚公主那咄咄逼人的形象,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起来。 一次落泪只能让生命树的支脉长出一朵绿芽,离彻底复苏还远的很。艾拉心中闪过一丝恐惧,阿瑞利亚有那么多的支脉等待拯救,那位强横的公主殿下如果得知了自己的能力,该不会让她把眼睛哭瞎吧…… “我、我知道了。”艾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亚德里安报以微笑,帮她理了理裙摆的褶皱,正要扶着她起身,却发现刚刚平坦下去的位置又有了起伏的趋势。 “不然我们还是回宫,找信得过的治疗师为你诊断一下?” “诶?” 魔力之源依然没有消失,这么诡异的物件,要是让不认识的人看到……想到这里,艾拉面露惧色。 “没事的,我……我自己就是个药剂师。”她瑟缩着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只要去魔药商店买些药材就好……” 见她如此坚持,亚德里安了然地应承了下来。 王都中的魔药商店随处可见,其中售卖的药品种类也远多于丹布鲁克,二人很快在一家品类齐全的店铺前驻足。 “翡翠藻、夜光花露、银叶草……”艾拉对着货架上的原料一一看过去,发现除了自己熟知的那些迷宫中能够采到的材料,还有不少裹着金箔的精装药粉和泛着微光的晶体碎片,标签上的数字让她暗自咋舌,显然这些都是为贵族与富商准备的珍品。 “这配方,小姐是要制作涌流饮剂吗?”店主见到他们便热情地迎了上去,推荐道,“不如尝试一下小店的热销,刚从莱弗利亚运来的神圣树叶,只需一片,就能抵上十根银叶草的功效!” “神圣树叶?那是什么?”艾拉好奇地问。 “我们不需要树叶,”亚德里安却直接拦住了那个过于殷勤的店主,给了他金币,“请把刚才这位小姐提到的材料多拿几份给她。” 等那店主走远,他才附在艾拉耳边说道:“神圣树叶指的是生命树的叶片,但莱弗利亚的生命树支脉早已枯竭,现在他们卖的,就只是一般的树叶而已。” “啊!”她想起以前罗莎老师说过,大陆南部的莱弗利亚人会用生命树支脉落下的叶片和根茎煮成汤喝,并称之能够强身健体、永驻青春。而乌拉斯的蛮族更甚,为了眼前的利益和虚无缥缈的功效,竟然将境内的支脉尽数砍伐。 “可是那样不就是骗人吗?”冠上生命树的名义,普通的叶片居然就成了谋利的工具,艾拉不禁有些愤慨。 “莱弗利亚商人很精明,那些树叶用药液浸泡过,的确有一定的效果。”亚德里安的碧眸中透出几分无奈,“只是借了个名字,王国也无法禁止这种买卖。” “好在有您提醒我……”艾拉懵懵懂懂地道谢。在她生活的镇子上,大多数人只能负担起最廉价的魔药而已,没人会花心思兜售和买卖这样的山寨品,因此她也没有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算不得什么,艾拉小姐。对于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王都的情况太过复杂了。”亚德里安注视着她,眼尾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所以……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从我身边离开,好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在许下一个永恒的诺言。艾拉只觉心跳漏了半拍,连耳尖都跟着热起来,忍不住垂着眼帘,羞涩地点了点头。 完成了原料的采购,他们又沿着街巷挑选了一些制剂的工具和其他的零碎小物件。直到黄昏将天际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黄色,两人才坐上回宫的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被那仅剩的一缕日光点亮的街道。亚德里安轻轻地拉过艾拉的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上,夜幕彻底降临。 *** “研究进行得如何?” 夜色深沉,王宫花园中只有偶尔的一两声远处鸟啼,显得格外宁静。而这片沉默则被突然响起的询问声所打破。 “让支脉复苏的魔力当中仅仅带有光元素和水元素,但奇迹凭我们的能力无法复刻。除此之外,我们今天一无所获。”克莱文掸开衣领上的灰尘,耸了耸肩,“你呢,王子殿下?我听侍卫长说,你陪着‘阿瑞利亚崇高的准圣女小姐’在中央大街上闲逛了一整个下午?” “——倒是有不错的进展。”没有理会他话中的刻薄,亚德里安在他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瓶,缓缓推到这位忙碌许久的大魔法师面前,“这里面的魔法元素,你检定一下试试,也是光和水吗?” “元素检定这种活都要我来干?你应该趁学徒们还没走的时候过来的。” 虽然这么说,克莱文还是飞快地打了个响指,火球将石桌上的物品照亮。他没有动用一旁精密的仪器,而是直接用法杖向那瓶液体施压,很快就便得出肯定的结论。 “没错,光和水,和我们研究了半天的东西很像,殿下从哪里拿到的?” 亚德里安没有开口,只是拾起那支小瓶,将其中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了生命树支脉的根茎上。微弱的荧光闪过,支脉的根部快速地抽出鲜嫩的枝条,与白天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是……!”克莱文快步走上前去,目不转睛地瞪着那棵初生的绿枝。 “是她的魔力。”亚德里安拧上了空瓶,唇角勾起,“只可惜量还是少了。” 他们眼前的复苏效果远比早晨时见到的嫩芽更为明显,若是能榨取得更多一些,恐怕还能唤醒得更加出色。 “所以你才让我用魔力共振去检定……不,等等,你是怎么让那个女孩把圣剑的力量转为魔药的?”克莱文摘下单片眼镜,急切地等待着答案,“这种药水如果能量产,再由我们的人进行调控,殿下在臣民中的声望定能一跃超过那位——” “前提条件是,只有我们知道魔药的制作方法。”亚德里安敲击着桌面,“圣剑的力量是决定性因素,她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方法一旦被别的人发现,我们就会功亏一篑。” “好吧,总比前些日子里,我们一个劲地担心女王陛下发现你找到的是个不会魔法的吉祥物要强。”克莱文露出一个苦笑,“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在迷宫中遇到魔兽时只会躲躲藏藏……她是什么时候学会转化圣剑的力量的?” “是啊……”亚德里安深表同感,脸上却完全没有笑意,“现在我又要担心她是否能像个吉祥物一样乖乖听话了。” 这话让克莱文眉头一挑:“难道那女孩还没有爱惨了你?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但愿如此。”王子面无表情地支起下巴,语气变得凝重,“我需要重新翻阅神殿的典籍,或许上面会留有一些将圣剑的魔力转化为药水的相关记录。罗纳所解读出的预言,可能并不是全部。” “这倒是没错,大神官并非我们的盟友。他虽表面上保持中立,但谁能保证他没有私心?”克莱文沉吟了一下,随即说道,“殿下,你也该告诉我那个方法了,难道对我也要保密不成?” “……”亚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整理了一番复杂的情绪,终于缓缓开口,“圣剑的魔力堵塞在她的体内,形成了某种古怪的异变,像是一道上锁的阀门……” 而且那道阀门,不知为何与成年男子的身体特征极为相似,但又更加粗旷,单凭手掌甚至难以握紧。它是那么的鲜活炙热,仿佛汇聚了无比强盛的生命力。 “……她一心以为我只是在帮她治好身体,即便我取走了魔力凝聚物,也丝毫没有防备。”他拧着眉回忆完全程,却没有透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念头。 ——那股力量的存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这种难以克制的渴望使得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 “这么说,只要她体内的那个异常状态没有消失,通过刺激魔力之源,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魔药?”克莱文思索片刻后总结道。 “正是这样,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亚德里安眼中掠过一道冷漠的光芒,他走到刚刚复苏的支脉旁,从腰间抽出佩剑,手中动作毫不迟疑,将那簇蓬勃的新枝斩落在地。 第6章 剑术指导 翡翠藻五棵,银叶草三根,加上四分之一瓶夜光花露,文火烧开,直至冒泡。 这是被罗莎捡到不久后,艾拉学到的最基础的几种魔药之一,当时人还不到制剂台高的她踩着板凳就能独自完成。 不知为何,王都商店里购买的药草远没有自己在迷宫中采摘的那样富有生命力,尤其是洗净蒸馏过后,连色泽都黯淡了许多,她不得不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加了不少用料——好在王子殿下早有先见之明,为她多购置了几份原料。 艾拉心不在焉地煮着魔药,脑子里全是昨天亚德里安帮她纾解魔力时,那副温柔体贴而又沉着冷静的姿态。 青年那明亮的蔚蓝色双眸和日出般璀璨的金发在她脑中时时浮现,光是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魔力之源就会变得又鼓又涨。但她又不好意思总是叨扰王子殿下,只能寄希望于魔药的功效。 “您在做吃的吗?艾拉小姐。”短发侍女为她端来一杯早茶,好奇地看着那口坩埚。 不久前,艾拉才得知这个叫做多娜的侍女已经被指派为她的贴身女佣。而那个高个的侍女黎贝卡则一直负责王子的起居,她与多娜交好,时常也会来这里帮忙。 “噢……这是魔药。我在制作涌流饮剂,一种……唔,保持魔力流动畅通的药水。” 艾拉打了个哈欠,昨晚回到寝殿后,她就被奥伦催促着进行魔法学习,又是一整夜没能合眼。 最开始,她对学习魔法还是满怀热忱与期待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够得到一位古代英雄的贴身指点。 可是奥伦这位导师,行事却半点没有章法,一上来,他就急冲冲地想要教会她那些声势浩大、气势恢宏的攻击魔法。对于艾拉曾经看到其他魔法师使用的净化术、光耀术之类的法术,他却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更让艾拉苦恼的是,奥伦教起魔法来,几乎全凭心情。常常会顺着某个高阶魔法的来历,兴致勃勃地追根溯源,转而讲述起他自己当年的辉煌战绩。 这般折腾下来,艾拉至今能记住的法术,统共也就两样。 一样叫做“天启光束”。施展后,便会有数道耀眼的白光从天而降,这种光芒形态特殊,能够穿透世间一切魔法屏障,若将光芒收紧在周身,又能化作坚不可摧的护盾,可谓是攻守兼备。 另一样则是“星辰坠落”。施法前需要先引动天启光束撕开空气,再借光束的轨迹召唤更为细碎的光粒,那些光粒会在半空聚成陨石般的形态,砸下来时再稳固的地面都能震出深坑。 这些神乎其神的效果,自然都是是奥伦向她描述的。可不管是天启光束还是星辰坠落,都是破坏性极强的大型魔法。王宫内到处是精致的雕花廊柱,根本无处施展。何况有侍女在旁,就更是得等到夜深人静再在精神空间中秘密训练。 越是威力强大、效果壮观的魔法,需要记忆的术式和咒语就越复杂冗长,练习时也必须聚精会神。尽管精神空间中的练习并不会波及到她现实中的躯体,但精神上的消耗,竟比在现实中忙碌一天还要劳累,以至于她现在头脑昏昏沉沉,在制作魔药的过程中频频犯困。 身为侍女的多娜却不知道艾拉心中所想。她绕着那些装着半成品魔药的瓶瓶罐罐看了又看,连声赞道:“这些药材的容器可真是精妙,是昨天亚德里安殿下和您一起买来的吗?” 艾拉点了点头。事实上,亚德里安不仅为她购置了制剂用的材料和道具,还提议在宫中为她设立一个单独的工坊,专门供她调配魔药。 但对于艾拉来说,这间寝殿已经绰绰有余。室内宽大敞亮,空间开阔,梳妆用的镜子足有她一人高,甚至还带有洗浴室和一间供佣人准备餐点的小厨房。 她轻咬着嘴唇,低声询问:“多娜姐姐,你知道王子殿下今天在哪里吗?” “听黎贝卡说,亚德里安殿下一早就去了生命神殿,想必是在和大神官大人商讨为您册封的事宜吧。阿瑞利亚已经多年没有举行过册封圣女的仪式,有好多需要重新议论的地方。”侍女微微一笑,“小姐您不必担心,殿下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 得知亚德里安在为她的事而奔波忙碌,艾拉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怅然。 唉,她要如何回报王子殿下的恩情才好呢? “你太关心那个王子了!”奥伦败兴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游手好闲了一下午之后,你的魔力水平下降了许多,那些本该光芒万丈的招式,都变得有气无力了!之前我就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把你的魔力夺走的?” “才不是那样……”艾拉闷闷不乐地闭起了眼睛,“亚德里安殿下只是帮我把堵塞的魔力疏导出去,他是个好人!再说了,圣剑的魔力不是会自己恢复吗?” “那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行。你应该多带着圣剑出门,让它沐浴更丰富的魔法元素——况且,你这么瘦弱,和当年的我比起来就跟只小鸡仔一样,若不加强体力锻炼,如何能继承我伟大的魔剑术呢?”奥伦趾高气昂地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啦……”艾拉连声答应,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有一点不愿,又要听奥伦唠叨他五百年前的光辉事迹了。 在遇到奥伦之前,她的老师只有罗莎一人。罗莎的教诲虽不及奥伦广博深邃,但她总是温柔耐心,如同长姊一般给予她引导。而奥伦这样倨傲自负的脾气,艾拉想,大概只有冒险公会那位吝啬古板的分会长老爷能与之相比。 她不辞而别,也不知道罗莎老师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既然王子殿下说已经留了书信转告,想必老师也不会太为她担心。 艾拉把煮好的魔药装入瓶中,让药剂自然沉淀,然后便向多娜提起了出门练剑的想法。 “不过,说是练剑……其实我只是出去透透气而已。”虽然圣剑已经变化成了适合她使用的大小,但凭艾拉现在的本事,最多就是象征性地挥舞一两下。而奥伦又无法出现在物质空间,难以进行实质上的指导。 侍女从令如流,很快就为她寻来便于活动的皮甲短靴等衣物,带她来到了城堡外的武场。 武场距离王宫花园不远,土地平坦且规整,边缘种植着整齐的绿篱,四周旗帜飘扬。西侧摆放着用于练剑的木桩,一条沙砾铺就的路径蜿蜒通向中庭,那里是一片开阔的靶场。晌午的阳光穿透林木的缝隙,斑驳地照在艾拉行走的小道上。 靶场上站着不少人,正中已有一道身影独占鳌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人衣着轻便,手举长弓,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精准,拉弓、瞄准、释放,一气呵成。 随着箭矢击中靶心的清脆声响,周围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震。艾拉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持弓者闻声转过头来,却是昨日针锋相对的奥莉维亚公主。她的身后,还跟着数名风尘仆仆的骑士。 这些骑士倒并不像画册里描绘那样,穿着华丽铠甲、面目虔诚的模样。尤其是离奥莉维亚公主最近的那个大块头,他看上去比起骑士,倒更像个伙夫。 公主很快也发现了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艾拉尴尬极了,不由地别过脸去。 “嗯?这不是我们的准圣女小姐吗,你也是来练习的?”奥莉维亚撩起一缕落在前额的金发,眉毛微挑,步伐矫健地朝艾拉走来。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男式军装与长裤,金发轻巧地束于帽下,马靴上还沾着些许泥点。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出鞘利剑般的锐气,还有那姣好的身材,让人绝不会错认她的身份与性别。 艾拉局促地点头,不自觉退后几步。这位公主殿下显然不是她擅长应对的那种人,在这里碰见,未免也太不凑巧。 奥莉维亚见状,嘴角掠过一抹玩味的笑容:“瞧你的样子,像遇到了会吃人的怪物似的。是不是我那个弟弟跟你说了什么我的坏话?” “不、不是的,公主殿下,我只是有点意外,您的弓术太厉害了,着实令人印象深刻……”艾拉支支吾吾地说道,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噗嗤一声。 “沃克,别傻笑了,去把西边那排木桩清出来。”奥莉维亚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吩咐了一句,那个魁梧骑士立刻应了下来。她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在艾拉手中紧握的圣剑上,“恭维就免了,你是来练剑的对吧?小姑娘,剑柄不是那么握的。” 她几步走上前,动作自如地调整了艾拉的手势,让剑柄贴合掌心,“记住,握剑的手要稳,但也不能过于用力,让手臂保持灵活,才能随时应对变化。” “这、这样吗?”艾拉活动了几下手臂,果然动作变得更加轻松,相比之前那种凭空挥舞要自然的多。 “生命女神在上!你的手腕是钢条做的吗?”奥莉维亚按着她的手往下沉,“放松点,试着感受剑的延伸,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唔,这样?”艾拉思考了一会儿她话中的含义,又一次变换了姿势,突然发觉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得太近,“公主殿下,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是呀,殿下……”多娜也在一旁露出劝阻的神色,但碍于公主的威仪,迟迟不敢上前。 “怎么?你是觉得,我在剑术上的造诣不如亚德里安那么出挑,怕我教不好你?”奥莉维亚勾了勾唇,绕到艾拉身后,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站直了,别弯腰!” “好的!”艾拉顿时绷紧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呼吸!我又没放定身咒,请正常呼吸行吗?” 两人在场地内就调整动作花费了好一段时间,艾拉的持剑姿势终于得以入眼。 奥莉维亚站远了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以你的身高和体格,在对抗敌人的时候天生处于劣势,但灵活和速度可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最关键的是根据自身条件来战斗,你得学会利用低姿态进攻,快速移动躲避,以及在短时间内发力。” 她似乎懒得再多费口舌,把长弓抛给了身侧一名年轻骑士,转而拿起一把未开刃的铁剑,“我来演示一遍,你们也别愣着,都看好了!” “是!”骑士们用整齐的音量喊道。 “哦,这个公主懂的不少嘛。”默默观察着的奥伦发出赞赏之声,“虽然是个女人,但力量和见识都不差。若你能够跟着她学习剑术,绝对不会走错路,也就省得我从零开始教你了。” 被指点了那么久,艾拉也不得不对奥莉维亚公主有所改观,但依旧对她的严厉心有戚戚。她注视着公主那凶猛利落的剑法,弱弱地在心中回应:“要是我向亚德里安殿下求教,他肯定也会愿意指导我的。而且他……他的剑术在阿瑞利亚可是首屈一指呢。” 如果是王子殿下,一定会更加温柔、细致且有耐心,而不是快刀斩乱麻一般地对着她出错的动作一顿敲打。 “哼,指不定是虚名在外。”奥伦不屑地反驳,接着语气有些荡漾,“我看这个公主就很不错,不仅技艺高超,还是位绝色美人。观看美女舞剑,可真是一种享受……啧啧……” “总感觉老师你的目的有点奇怪……” “我这是纯粹的欣赏!” 艾拉一时语塞,不再和他辩论,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公主的演示上。奥莉维亚正对着一排摆放整齐的木桩,眼神集中,呼吸均匀,每一次出剑都快速而精准,直取要害,在木桩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一套剑法结束,奥莉维亚站直身体,额头上的汗水微微闪烁:“好了,你来做一遍我刚才的动作。” “我、我?” 被公主锋利的眼刀扫了一记,艾拉连忙摆好架势,回忆着奥莉维亚刚刚的出剑方式,深吸一口气,对准面前的木桩出击。 第一次尝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剑刃擦着木桩边缘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当她模仿公主的动作时,总觉得自己的剑法笨拙且力不从心,速度远远达不到流畅的标准。 “不对,重来。”奥莉维亚抱臂而立,眼神里没有丝毫宽容之意。 艾拉只得努力将自己的思绪集中到下一次出力上。她试着放松肩膀,再次挥剑时刻意放缓节奏,想让动作显得轻盈。 “重来。”公主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你这是在挥剑,还是在跳交际舞?” “呜……”艾拉咬了咬唇,把到了嘴边的委屈又咽回肚子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像是陷入了无解的循环。每当她尽力使动作轻缓时,奥莉维亚便批评她缺乏力量。而当她加大力度时,则会斥责她动作过于粗鲁,缺少了剑术所需的精确性。似乎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满足奥莉维亚的要求。 站在一旁的年轻骑士偶尔会忍不住想开口提示,却被奥莉维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而那个大块头则一边清理木桩一边咧嘴偷笑,让公主捅了一下才有所收敛。 艾拉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奥莉维亚,心里冒出怀疑——公主是真的想要教会她使剑,还是仅仅为了让她难堪? 武场里的日影渐渐西斜,晨露蒸发殆尽,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午后的燥热。最后,还是多娜以用餐为由,把她从无止境的挥剑中解救了出来。 “非……非常感谢您的指导,公主殿下……”艾拉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剑柄,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长时间的挥剑让她十指发麻,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哪怕是在迷宫中被魔物紧追不舍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累得浑身散架。 “呵,不用谢我。”奥莉维亚停下脚步,汗水同样也沾湿了她的鬓角,“我可不允许圣剑的持有者连最基本的剑术都不会。小姑娘,你的天赋不差,然而心中没有自己的决断,总是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剑术不止是对技巧和力量的运用,更重要的是要心意合一,意志需要通过剑尖表达出来。” 她语气桀骜,但却不失为一种鼓励。说完这番话,公主便挥了挥手,从容地转身离去。 骑士们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其中那大块头慢了一拍,用充满羡慕的声调自言自语:“大姐头今天居然这么讲道理,果然对待准圣女和我们这帮粗人就是不一样……” 等一行人走远,艾拉终于在多娜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说,大姐头?” 冒险公会里,偶尔也会有一两个武艺强大的女战士被冠以这样的称呼。但对于身份尊贵的公主来说,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称谓。 “奥莉维亚殿下她……的确是位不同寻常的公主。她在骑士团里备受爱戴,军官们私下里都这么称呼她。”侍女对此一笔带过,殷勤道,“小姐,您没有受伤吧?王子殿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是想先沐浴一下,还是先用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