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烟火长卷》 第1章 第 1 章:镜头后的蜀州烟火 蜀州县老城区的晨光,是被早市的吆喝声揉醒的。 清晨六点,青石板路还沾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 “咯吱” 响,林墨已经蹲在早市入口的青灰色石阶上,膝盖垫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 —— 那是奶奶当年在乡下做知青时留下的,边角都磨起了毛,却软乎乎的,蹲久了也不硌腿。她面前支着个二手手机支架,银灰色的金属杆上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还是上次拍暴雨后的老街时摔的,用胶带缠了两圈才勉强固定住。支架上的旧款安卓机屏幕亮着,镜头稳稳对准斜前方那家 “李记豆腐脑” 摊位,连摊位前挂着的褪色红布幌子,都清清楚楚地收在画面里。 “李大爷,今天还是老样子,多加半勺辣!” 排在最前面的老街坊张婶嗓门亮,隔着晨雾都能传老远。 摊位上的煤炉烧得正旺,蓝色的火苗 “呼呼” 地舔着锅底,蒸腾的热气裹着豆香和辣椒油的辛香,在冷丝丝的晨雾里晕出一片暖黄。摊主李大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对襟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点豆花的白浆。他手里的长柄铁勺在白瓷碗里轻轻一旋,乳白的豆花便颤巍巍地铺满碗底,像块软乎乎的白玉。 “要得!” 李大爷应得干脆,手腕一扬,红油瓶斜斜倒下,暗红色的油珠落在豆花上,像墨滴入宣纸,“滋啦” 一声就晕开了,顺着豆花的纹路漫延,最后在碗边聚成小小的油花,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家人们快看!” 林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眼底的兴奋,无线麦克风别在她的棉布外套上,线悄悄绕进袖口,怕被人看见。“咱们这儿的早晨,从来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 是这碗麻辣鲜香的豆腐脑,是李大爷勺里的红油,是早市上热乎的烟火气!你们看这豆花,嫩得能掐出水,红油一浇,香得我都要流口水了!” 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把焦距调到最大。镜头里,李大爷把撒满葱花、榨菜碎和花生粒的豆腐脑递给张婶,接过钱时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笑着说:“张婶,今天多加了半勺辣,你家那小孙孙,上次还跟我说‘李爷爷的辣最够味’,这下肯定高兴!” 张婶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故意逗他:“你个老东西,就记得小孩子的口味,我上次说要少辣,你倒好,还是给我加了满勺!” “哎呀,忘了忘了!” 李大爷拍了拍脑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下次一定记到!下次给你多舀点豆花,赔个不是!” 周围排队的人都笑了,有人喊:“李大爷,你这是偏心,我们也要多舀点豆花!” “要得要得!今天大家都多舀一勺!” 李大爷爽快地应着,手里的勺子又快又稳,一碗碗豆腐脑递出去,晨雾里满是笑声和香气。 林墨赶紧按下录制键,把这声笑、这碗热乎的豆腐脑、这满是烟火气的对话,都收进镜头里。她蹲在石阶上,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暖暖的 —— 这就是她想拍的东西,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风景,而是这些藏在市井里的、实实在在的生活。 早市渐渐热闹起来,人越来越多,脚步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歌。 林墨收起支架,把手机揣进斜挎包,拉链拉到一半,方便随时拿出来拍。她跟着人流往里走,右手边的水果摊前,小贩正踮着脚吆喝:“刚摘的枇杷,甜得很!不甜不要钱!” 他手里的蒲扇 “哗啦哗啦” 地扇着,枇杷叶上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在晨光里闪着亮。 “老板,枇杷好多钱一斤?” 一个穿碎花裙的阿姨停下来问。 “十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得很!” 小贩拿起一个枇杷,剥开皮递给她,“你尝一个,甜得很!” 阿姨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要得,给我称两斤!家里娃娃爱吃这个。” “好嘞!” 小贩手脚麻利地称好,装在塑料袋里,还多放了两个,“多给你两个,娃娃吃着高兴!” 林墨悄悄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他们。阳光落在枇杷上,黄澄澄的,看着就甜。她没开声音,只录下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着:剪辑的时候,要把这段对话加上,再配一段轻快的音乐,肯定特别有生活气。 左手边的茶馆门口,几个老人坐在竹椅上,面前摆着盖碗茶,茶叶在水里舒展,茶香袅袅。棋盘放在中间的石桌上,棋子 “啪” 地落下,引来一阵争执:“你这步马走得不对!马走日,你这都走成田了,耍赖!” 说话的是张爷爷,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捏着个白瓷茶杯,语气里满是较真。 对面的李爷爷不服气,把棋子一放:“怎么不对?我这是连环马!你懂不懂?等会儿我就让你输得无话可说!” “我不懂?我下棋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张爷爷哼了一声,喝了口茶,茶叶在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你这是倚老卖老!” 李爷爷也来了脾气,伸手就要挪棋子,“这步不算,重新走!” “不行!落子无悔!” 张爷爷赶紧按住他的手,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嘴角却带着笑。 林墨悄悄走过去,站在老榕树后面,手机镜头对准棋盘。阳光穿过树叶,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人枯瘦的手指捏着木质棋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盖里还沾着点泥土 —— 大概是早上在菜园里干活弄的。她打开录音功能,把棋子碰撞的脆响、老人的争执声都录了下来,心里想着:剪辑的时候,要配一段蜀州传统的竹笛声,慢镜头放棋子落下的瞬间,再把老人的笑声放大,肯定特别有味道。 “张爷爷,李爷爷,你们又在吵架啦?” 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路过,笑着问。 张爷爷抬头看见她,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是妞妞啊,上学去?” “嗯!” 妞妞点点头,指了指棋盘,“张爷爷,你肯定下不过李爷爷,上次你还输给我了呢!” “你个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张爷爷笑骂着,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给她,“拿着,路上吃!” 妞妞接过糖,甜甜地说了声 “谢谢张爷爷”,蹦蹦跳跳地走了。 李爷爷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这丫头,跟她妈小时候一模一样,嘴甜得很!” 张爷爷哼了一声,却也笑了:“算啦算啦,这步马就让你走,不跟你争了!” 林墨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赶紧按下停止键 —— 这段素材,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穿过早市,拐进一条窄巷,巷子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藤,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巷子尽头,就是蜀绣作坊,作坊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 “哒哒哒” 的机杼声,像小雨落在青石板上。 林墨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丝线香味扑面而来。绣娘王阿婆正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的绣花针在绸缎上游走,银白的丝线像有了生命,转眼间就勾勒出一朵蜀葵的轮廓。阳光落在王阿婆的银丝上,像撒了层碎金,也落在绸缎上,蜀葵的花瓣仿佛要从布上绽开来,鲜艳得很。 “阿婆,您绣得真好!” 林墨忍不住小声赞叹。 王阿婆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丫头,你怎么来了?是来拍蜀绣的?” “嗯!” 林墨点点头,指了指手里的手机,“阿婆,我想拍您绣蜀葵,行吗?想让更多人看看咱们这儿的蜀绣,多好看!” “要得要得!” 王阿婆爽快地答应了,手里的针却没停,“拍吧拍吧,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这门手艺,好得很!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妈学蜀绣,那时候条件差,连丝线都要省着用,现在好了,丝线多了,花样也多了,可不能让这门手艺断了!” 林墨支起手机,镜头对准王阿婆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指关节因为常年绣花而有些变形,指甲盖里还沾着点丝线的颜色,可一拿起绣花针,就变得特别灵活。飞针走线间,蜀葵的叶子渐渐饱满,绿色的丝线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花瓣的纹路越来越清晰,粉色的丝线从浅到深,过渡得自然又好看。 “阿婆,您绣这朵蜀葵,要多久啊?” 林墨轻声问。 “快得很,两天就能绣好!” 王阿婆笑着说,“这还是简单的,要是绣复杂的,比如‘百鸟朝凤’,那得绣半个月呢!不过绣好了,看着就高兴,比什么都强!” 林墨点点头,想起小时候,奶奶也给她绣过蜀葵图案的手帕,手帕是天蓝色的,蜀葵是粉色的,绣得特别好看。可惜后来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她还哭了好几天。心里一阵发酸,她赶紧调整呼吸,继续录制 —— 她要把这门手艺拍下来,把这些藏在巷子里的美,讲给更多人听,也算是对奶奶的一种怀念。 “丫头,你拍这个,是想做啥子哦?” 王阿婆一边绣花,一边问。 “我想把咱们这儿的烟火气、手艺都拍下来,发到网上,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这儿的好!” 林墨说,“上次我拍了早市的视频,好多人都说想来咱们这儿看看,还问豆腐脑在哪儿卖呢!” “真的啊?” 王阿婆眼睛一亮,手里的针都停了,“那太好了!要是有人来买蜀绣,那就更好了!咱们这儿的绣娘,手艺都好得很,就是没人知道,绣好的东西都堆在家里,卖不出去。” “会的!” 林墨肯定地说,“等我把视频剪好发出去,肯定会有人来买的!到时候,我就带他们来您这儿,看您绣蜀葵!” 王阿婆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针又快了几分:“要得要得!到时候,我给你煮甜水喝,咱们这儿的甜水,甜得很!” 林墨点点头,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段对话剪进视频里,让大家知道,这些绣娘的手艺有多好,她们有多期待有人能看见她们的作品。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太阳升到了头顶,巷子里的阳光更亮了。林墨谢过王阿婆,收起手机和支架,往家走。路上,她忍不住打开手机,翻看早上拍的素材 —— 李大爷的豆腐脑、张爷爷和李爷爷的棋局、王阿婆的蜀绣,每一段都充满了生活气,看着就让人高兴。 傍晚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夕阳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林墨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厨房传来 “叮叮当当” 的声响 —— 李梅在准备晚饭,铁锅和铲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她没敢多停留,抱着手机和支架溜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还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确认妈妈没注意到,才松了口气。 房间里很暗,林墨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书桌,上面摆着几本公考教材,《行政职业能力测验》《申论热点预测》,都是李梅给她买的。她把教材挪到一边,腾出地方放笔记本电脑,然后把手机连到电脑上,开始剪辑白天拍的素材。 她先把豆腐脑摊位的画面导进去,把李大爷和张婶的对话放在前面,然后是红油晕开的慢镜头,配上李大爷的吆喝声:“豆腐脑,热乎的豆腐脑!” 接着是水果摊的场景,小贩的吆喝声、阿姨的笑声,再加上轻快的音乐,让人一听就觉得高兴。然后是茶馆的棋局,竹笛声渐渐响起,棋子碰撞的脆响、老人的争执声,慢镜头放棋子落下的瞬间,最后是妞妞路过时的笑声,温暖又治愈。最后是王阿婆的蜀绣,机杼声作为背景音,王阿婆的对话放在中间,结尾定格在蜀葵绽放的绸缎上,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蜀州的烟火气,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 屏幕光映在林墨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像有星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时不时停下来调整画面的亮度、声音的大小,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的竹笛声再慢一点,和老人的争执声衔接得更自然些…… 王阿婆的对话要放大一点,让大家都能听见……”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上,像撒了层银粉。林墨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屏幕上快要剪好的视频,心里满是期待 —— 这是她剪得最用心的一个视频,她相信,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正要导出视频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墨心里一紧,赶紧把电脑屏幕往下压了压,想把视频关掉,却还是晚了 —— 李梅端着一杯牛奶,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牛奶杯在手里晃了晃,热气袅袅。 “墨墨,快十二点了,喝杯牛奶再……” 李梅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王阿婆正在绣蜀葵,林墨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家人们看,这就是咱们这儿的蜀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绣娘的心血…… 你们看这朵蜀葵,绣得跟真的一样,多好看!” 李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牛奶杯重重放在书桌上,“哐当” 一声,牛奶溅出了几滴,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奶渍。“林墨!” 她的声音带着怒气,音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省考冲刺班后天就开课了,你还在玩这些破玩意儿?把手机和电脑都收起来!赶紧去看书!” 林墨慌忙按灭电脑屏幕,站起身,心里有点慌,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妈,我不是在玩!我是在记录咱们这儿的文化,你看,这些蜀绣多好看,这些老人多可爱,我想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这儿的好,这有错吗?” “有错!” 李梅打断她,声音拔高了几分,语气里满是失望,“记录文化能当饭吃?能让你考上公务员?隔壁小王上个月考上税务局了,人家妈现在走出去,谁不羡慕?你呢?天天抱着个手机拍东拍西,能拍出个稳定的工作吗?能让我省点心吗?” “稳定的工作就一定好吗?” 林墨猛地抬起头,原本攥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声音忍不住提高,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我喜欢拍这些,喜欢把早市的烟火、阿婆的蜀葵都记下来,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有什么错?妈,你能不能别总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不是你,我不想过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 李梅的身子晃了一下,手里的牛奶杯 “哐当” 撞在桌沿,奶渍顺着桌布往下流,像一道白色的泪。“我这是为了你好!” 她的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声音发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颤,“你爸当年就是因为非要搞什么摄影,天天背着相机跑东跑西,不务正业,最后…… 最后落得什么下场?我不想你跟他一样,等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爸搞摄影怎么了?” 林墨的眼泪 “啪嗒” 掉在手机屏幕上,晕开王阿婆绣蜀葵的画面,“爸拍的照片多好看啊,他拍过春天巷口的梧桐花,拍过冬天早市的热豆腐脑,他记录了多少咱们这儿的变化,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连我这点小小的喜欢,你都不肯理解?” “我不理解?” 李梅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房门,声音尖得像被扯破的棉线,“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大学,每天起早贪黑给你做饭洗衣,就是想让你有个安稳的工作,不用像我一样操劳!你现在倒好,跟我顶嘴,跟我谈什么喜欢!你要是再敢碰那些破镜头,就别认我这个妈!” 林墨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再掉一滴。她看着妈妈发红的眼睛,看着桌布上蔓延的奶渍,心里又疼又酸 —— 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可这份 “好”,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裹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攥紧手机,转身一步步走到门边,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时,停顿了两秒,终究没再说一句话,只是 “咔嗒” 一声,反锁了门。 门外传来李梅急促的敲门声:“林墨!你给我开门!你敢锁门试试!” 接着是 “哗啦” 一声脆响 —— 应该是妈妈把桌上的牛奶杯扫到了地上。林墨靠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动静,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缓缓蹲下身,把手机抱在怀里,屏幕上蜀葵的花瓣,在昏暗的光里,像一朵倔强盛开的花。 第2章 第 2 章:藏不住的热爱 晨光刚漫过蜀州县老家属院的墙头,就把书桌前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墨坐在椅子上,后背还僵着昨夜靠门的酸痛,手心悄悄摩挲着裤兜里的内存卡 —— 塑料壳边缘硌着指腹,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她安心,那里面存着李大爷勺里的红油、王阿婆指尖的蜀葵,还有她没敢让妈妈看见的、关于 “喜欢” 的所有底气。 《行政职业能力测验历年真题精解》摊在桌面,首页用铅笔划满的重点早就被眼泪洇得发皱(昨夜蹲在床边哭时,不小心蹭到的)。她的目光落在 “图形推理” 的九宫格上,可脑子里全是妈妈发红的眼睛,还有那句 “你要是再敢拍这些,就别认我这个妈”,像根刺似的扎着,连带着早市的热闹都变得模糊,只剩内存卡里的画面在心里反复闪回。 桌下的手机突然震了三下,是短视频平台的通知。林墨吓得手一抖,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 —— 她现在听见 “手机” 两个字就发慌,昨夜妈妈摔茶杯的脆响还在耳边绕。慌忙把手机往抽屉里塞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亮起来的界面上,“《镜头里的烟火长卷》播放量突破七万” 的字样跳出来,像颗裹着糖衣的药,甜得她鼻尖发酸。 评论区里,有人说 “看哭了,想起外婆绣的蜀葵”,还有人问 “早市在哪?想尝尝那碗豆腐脑”。她咬着唇飞快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公考教材的夹层 —— 那是她找了好久的 “藏宝地”,左边藏着二手手机支架(去年用压岁钱买的,屏幕裂了道缝),右边压着画满标记的拍摄脚本,最底下的便签纸上,“周三拍小区张爷爷喂猫” 的字迹被圈了又圈,是昨夜没敢开灯,摸黑用铅笔描的。 “墨墨,早饭好了!” 李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刚蒸好的红糖馒头的甜香,可尾音里还裹着昨夜没散的沙哑,“今天可得把申论大作文多练一篇,下周模考不能再掉链子了。” 林墨心里一紧,赶紧把脚本往教材深处塞了塞,拿起铅笔在真题集的 “图形推理” 题上随便圈了个选项 —— 她甚至没看清选项内容,只知道要装出 “认真思考” 的样子。指尖划过书页上洇湿的褶皱,突然想起昨夜攥在手心的内存卡,赶紧摸了摸裤兜,确认它还在,才敢对着门口应了声:“知道啦妈,我这就来。” 走进厨房时,李梅正把馒头往盘子里捡,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裹着甜香扑了满脸。“多吃两个,上午刷题费脑子。” 李梅把鸡蛋剥好递过来,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昨天晚上没睡好?眼底都青了,是不是又偷偷玩手机了?” 林墨心里一慌,赶紧咬了口馒头,含糊着说:“没有,就是题太难了,想了半宿才想明白。” 她不敢看妈妈的眼睛,怕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会让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决心,又软下去。 吃完饭,李梅挎着蓝布菜篮准备出门,临换鞋时还不忘叮嘱:“我去买你爱吃的草莓,中午给你做草莓酱,你在家好好做题,别总想着玩手机,听见没?” “听见了妈!” 林墨点头如捣蒜,看着妈妈关上门,耳朵还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像脱了缰的小马似的冲进房间。 她从教材夹层里摸出备用安卓机和支架,塞进帆布包,还不忘在镜子前理了理衣服 —— 把支架的金属杆藏在背后,手机揣进外套内兜,看起来就像去楼下扔垃圾的样子。轻手轻脚打开门,确认楼道没人,才一溜烟跑向小区后门的街心花园。 花园里的老榕树刚冒出新芽,翠绿的叶子在晨光里闪着亮。张爷爷已经坐在长椅上了,腿上放着个搪瓷碗,里面装着猫粮,三只橘猫正围着他的脚边蹭来蹭去,发出 “喵喵” 的叫声。 “张爷爷,早啊!” 林墨笑着走过去,悄悄把支架支在榕树后面,手机镜头对准长椅。 张爷爷抬头看见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是墨墨啊,今天没去上课?”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您。” 林墨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把猫粮倒进纸碗,“您天天都来喂它们啊?” “是啊,这些小家伙可怜得很,没人管它们。” 张爷爷摸了摸橘猫的头,声音软下来,“我那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喂喂它们,倒也不孤单。” 林墨心里一动,悄悄按下录制键。镜头里,张爷爷枯瘦的手撒着猫粮,橘猫们埋头吃着,阳光穿过榕树的叶子,在他的白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轻轻调整焦距,用慢镜头拍下一片花瓣落在猫爪上的瞬间 —— 粉色的花瓣沾着晨露,橘猫抬起头,爪子轻轻碰了碰,花瓣飘落在地上,像个温柔的梦。 “墨墨,你看这只小猫,昨天还怯生生的,今天就敢蹭我的手了。” 张爷爷指着最小的那只橘猫,眼里满是笑意。 “它肯定知道您是好人。” 林墨笑着说,录下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着:剪辑的时候,要配一段轻轻的吉他声,把张爷爷的话放大,肯定特别暖。 正拍得兴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 —— 是同学群里的消息,有人发了 “省考模考时间安排” 的链接。林墨吓得手一抖,赶紧按灭手机,心脏在胸腔里 “砰砰” 直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小区门口,只见一个穿蓝布外套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身形和李梅一模一样! “坏了!妈怎么回来了?”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抱着手机和支架就往榕树后面躲,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屏住呼吸,透过树叶的缝隙往外看,只见那人走近了,原来是楼上的刘奶奶,手里还提着菜篮子,正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虚惊一场后,林墨的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贴在衬衫上,凉得刺骨。她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录制界面 —— 张爷爷正把橘猫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它的背,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心里又暖又酸,她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可一想到镜头里的这些温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中午回到家,李梅已经做好了草莓酱,玻璃瓶里的草莓酱红彤彤的,上面还浮着一层亮晶晶的糖霜。“快尝尝,看看甜不甜。” 李梅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眼里满是期待。 林墨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 妈妈对她这么好,可她却一直在骗妈妈。她低下头,小声说:“妈,对不起,我今天…… 今天没怎么做题。” 李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考公,可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爸当年就是因为不听劝,非要搞什么摄影,最后……” 她的声音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身走进了厨房。 林墨看着妈妈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妈妈是怕她走爸爸的老路,可她真的喜欢拍视频,喜欢记录那些藏在市井里的温暖。 下午,李梅去邻居家打牌,林墨想起爷爷昨天说让她帮忙整理工具箱,便抱着帆布包去了爷爷家。爷爷家的阳台堆着很多旧东西,工具箱放在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尘。她蹲下来,打开工具箱,里面除了扳手、螺丝刀,还有个铁皮盒,上面印着 “川黔铁路工程局” 的字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林墨好奇地打开铁皮盒,里面躺着一台老式胶卷相机,黑色的机身磨出了包浆,侧面刻着模糊的字样:“川黔铁路 1978”。相机旁边放着一沓黑白照片,最上面那张里,年轻的爷爷穿着工装,扛着测量仪站在山路上,背景是连绵的山峰,山脚下隐约能看到 “黔溪村” 的木牌。 “这是你爷爷年轻时候的宝贝。” 爷爷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喷壶,正往窗台上的月季浇水,“当年他在川黔铁路当勘探员,走南闯北,就靠这相机拍风景、记路线。你奶奶总说,他拍的不是照片,是日子。” 林墨拿起相机,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像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她翻到照片的背面,每张都用钢笔写着拍摄地点和日期:“1978.10 黔溪村三号隧道口”“1980.5 蜀州县铁路家属院”“1982.3 乌江渡口”…… “爷爷,黔溪村现在还有蜡染吗?我同学陈阳说,那里的蜡染特别有名。” 林墨突然想起陈阳昨天发来的微信,心里一动。 爷爷走到她身边,拿起一张照片 ——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碎花衬衫,站在溪边,手里举着块蓝白相间的蜡染布,笑容明媚得像溪边的野花。“这是你奶奶,当年她在黔溪村当知青,最喜欢跟寨子里的人学蜡染。” 他顿了顿,从铁皮盒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胶卷,“这是她没来得及冲洗的,说要等铁路通了,带着照片回黔溪村看看。” 林墨接过胶卷,指尖触到卷边的磨损处,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要把日子过明白”,想起自己镜头里的早市、绣娘、喂猫老人,想起那些藏在视频评论里的 “想家”—— 原来她对镜头的执念,早就刻在家族的血脉里。 “爷爷,我想…… 我想把这些快要被忘记的故事,用我的镜头拍下来。” 林墨抬起头,眼里满是坚定。 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要得!你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得很!” 那天晚上,林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有刷题,而是打开备用手机,重新剪辑白天拍的视频。她给视频配了段轻轻的吉他声,开头是花瓣落在猫爪上的慢镜头,中间是张爷爷喂猫的画面,结尾定格在空荡荡的长椅上,配文:“蜀州的温柔,藏在每个不被注意的角落。” 发布成功的瞬间,手机又震了 —— 这次是李梅的敲门声:“墨墨,我给你热了牛奶,快开门。” 林墨慌忙按灭屏幕,把备用手机塞进枕头下。打开门时,李梅端着牛奶站在门口,眼神在她桌上的真题集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怎么了?题太难了?” “没有,妈,我就是有点累。” 林墨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突然鼓起勇气说,“妈,我拍的视频…… 有人喜欢看,他们说,看了我的视频,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李梅的身体僵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先喝牛奶,凉了对胃不好。” 说完,她转身走了,脚步比平时慢了些。 林墨靠在门板上,看着手里的牛奶,杯沿还沾着点草莓酱的痕迹 —— 是妈妈中午做草莓酱时蹭上的。她低头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那颗在 “稳定” 与 “热爱” 间挣扎的心。 枕头下的手机还在亮,评论区里又多了条新留言:“爷爷和小猫的样子,像极了我爷爷当年喂流浪狗的样子,看哭了。” 林墨笑着点开回复框,敲下几个字:“明天我再去拍爷爷和小猫,给你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爷爷的旧相机上,“川黔铁路 1978” 的字样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在默默守护着她的热爱。林墨知道,这场关于 “稳定” 与 “热爱” 的战争还没结束,但她不再害怕 —— 因为她手里握着的,不只是一台手机,还有三代人藏在镜头里的,对生活的滚烫心意。 第3章 第 3 章:黔溪邀约 溪边的风裹着蜡染布的靛蓝香气,林墨举着手机的手突然顿住 —— 镜头里,王芳姐握着蜡刀的指尖泛着薄茧,刀刃在白布上划过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奶奶日记里的话:“蜡刀要稳,就像过日子,急不得。” 这念头刚冒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得发烫,李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 (两天前) 林墨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屏幕上陈阳的微信消息还亮着:“下周六办蜡染节,寨子里的绣娘们都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了,你要是来,保准能拍着好东西!” 她躲在房间的窗帘后,指尖反复划过 “蜡染节” 三个字,指甲盖把屏幕都按出了印子 —— 昨夜摸黑描在便签上的 “拍张爷爷喂猫” 还没划掉,新的诱惑就像溪边的藤蔓,缠得她心头发痒。 窗外的老榕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奶奶当年摇着蒲扇的声音,而客厅里传来李梅收拾碗筷的声响,每一声 “叮当” 都像在敲警钟:妈妈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要是知道她还想着拍视频,指不定又要摔东西。 “墨墨,下午跟我去趟超市,买点下周模考要带的文具!” 李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硬气,“你爸当年就是太任性,以为凭着个相机就能过日子,最后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像是被鱼刺噎住,只剩沉默在门缝里钻。 林墨赶紧把手机藏进枕头下,应了声 “知道了”。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行测真题集》,首页用铅笔划满的重点早就被眼泪洇得发皱 —— 昨夜蹲在床边哭时,不小心蹭到的。可一想到陈阳说的蜡染节,想到奶奶日记里写的 “那地方的蓝,能把心都染软”,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下午逛超市时,李梅攥着她的手腕,从文具区到粮油区,指节捏得她生疼。路过货架上的相机内存卡时,林墨的脚步顿了顿 —— 她的内存卡快满了,里面存着早市的红油、茶馆的棋局,还有王阿婆没绣完的蜀葵。可看着妈妈警惕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敢用余光扫了眼内存卡上的 “128G” 字样。 “别东张西望的,赶紧选笔!” 李梅把一支黑色水笔塞进她手里,笔杆上的塑料壳硌得慌,“模考要用心,别总想着那些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儿!” 林墨低下头,指尖捏着笔杆,心里却悄悄盘算起计划:明天是周三,妈妈要去居委会开半天会,她可以趁机去小区拍张爷爷喂猫,顺便给陈阳回消息。这念头刚定下来,就看到货架上的红糖馒头 —— 妈妈总说 “吃甜的能压火气”,可昨夜的火气,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第二天一早,李梅刚拎着包出门,林墨就抓着备用手机往楼下跑,运动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 “噔噔” 的响。张爷爷已经在长椅上了,腿上放着个搪瓷碗,里面装着猫粮,三只橘猫围着他的脚边转,“喵喵” 的叫声软得像棉花。 “张爷爷,早啊!” 林墨笑着走过去,悄悄把支架支在榕树后面,手机镜头对准这一幕。 张爷爷抬头看见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墨墨来啦?今天没去做题?”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您。” 林墨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把猫粮倒进纸碗,“您天天都来喂它们啊?” “是啊,这些小家伙可怜得很,没人管着,容易饿肚子。” 张爷爷摸了摸橘猫的头,声音软下来,“我那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喂喂它们,家里也热闹点。” 林墨心里一动,刚要按下录制键,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 陈阳又发来一条消息,附带了一张照片:溪边的石板上,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坐着干活,手里的蜡染布在阳光下泛着蓝盈盈的光,旁边配文:“这是王芳姐的作品,她说想让外头的人也看看,咱们这手艺不比别人差!” 林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看着照片里的蜡染布,蓝得像雨后的天空,又像深不见底的溪水,突然觉得手里的支架都变得沉重起来 —— 她想拍的不只是小区里的猫,还有那些藏在山村里的、快要被忘记的美。 “墨墨,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林墨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李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刚买的青菜,塑料袋勒得她手指发红,眼神里满是疑惑。 “我…… 我出来散步,顺便看看张爷爷。” 林墨慌忙收起支架,把手机藏进外套口袋,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李梅走到她身边,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她藏手机的口袋上,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你是不是又在拍那些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学你爸,拿着个破相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妈!” 林墨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想记录点生活,这有错吗?陈阳邀请我去拍蜡染节,那是奶奶当年待过的地方,我想看看……” “你敢去试试!” 李梅的声音突然提高,手里的菜篮子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沾了泥,“我不会让你去的,更不会让你跟你爸一样,最后连个安稳日子都没有!” 林墨看着妈妈激动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她蹲下身,帮妈妈捡青菜,指尖却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 屏幕还亮着,陈阳的照片还在,那些蓝盈盈的蜡染布,像在召唤她。 “妈,您别这样行不行?” 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喜欢拍这些,喜欢把好看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喜欢能当饭吃?” 李梅蹲下来,抓起一把青菜,声音里满是失望,“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搞这些没用的!下周就要模考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手机砸了!” 林墨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捡着青菜,眼泪掉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那天下午,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真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妈妈的话,还有陈阳照片里的蜡染布。 晚饭时,李梅没再提拍视频的事,只是一个劲地给她夹菜,碗里的肉堆得像小山。林墨低着头,把饭往嘴里塞,却尝不出味道,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夜深了,林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奶奶日记,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开那页写着 “黔溪村” 的内容:“今天跟着阿婆学染布,靛蓝的水漫过手指,像握住了整个夏天。阿婆说,这手艺要传下去,不然就没人记得咱们这儿的故事了。” 指尖划过字迹,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周五早上,天刚蒙蒙亮,林墨就悄悄爬起来,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她把备用手机、内存卡、充电器都塞进包里,还放了几件换洗衣物,最后把奶奶的日记也装了进去 —— 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她在书桌的真题集上留下一张纸条:“妈,我去黔溪村了,想看看奶奶当年待过的地方,拍点蜡染的故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跟您解释,您别生气。” 纸条的右下角,她画了个小小的相机,像在跟妈妈道歉。 走出家门时,阳光刚好漫过墙头,把楼道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墨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家门,心里满是愧疚,却还是咬着牙,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走去。公交车站的牌子上,露水还没干,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突然觉得浑身都是劲。 三个小时后,汽车停在村口的路边。林墨刚下车,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靛蓝香气,远处的梯田层层叠叠,像铺在山间的绿毯子。她正四处张望,就看到一个穿着工装裤的身影朝她跑来 —— 陈阳的脸上沾着点泥土,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还拿着块蜡染布,笑着喊:“林大编导,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半小时了!” “路上有点堵车。” 林墨笑着说,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松了下来。 陈阳带着她往村里走,路边的田里种着油菜花,金黄一片,风吹过,花海翻着浪。路过溪边时,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坐在石板上干活,看到陈阳,都笑着打招呼:“陈阳,这就是你说的拍视频的姑娘?长得真秀气!” “对,这是林墨,城里来的大学生,会拍东西!” 陈阳把手里的蜡染布递给她,“这是王芳姐刚染好的,你看这颜色,多正!咱们这儿的靛蓝,都是用山里的叶子泡的,外面买不到。” 林墨接过蜡染布,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心里突然一暖 ——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蓝,像天空,又像溪水,带着阳光的温度。她轻轻摸了摸布上的花纹,是一朵小小的蓝花,绣得栩栩如生。 “姑娘,你就是来拍蜡染的?”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抬起头,她的头发用蓝布巾包着,脸上带着笑,“我是王芳,陈阳跟我提过你。” “王芳姐好,我是林墨。” 林墨笑着说,“我奶奶以前也在这儿待过,她也会染布。” “哦?你奶奶是谁啊?” 王芳停下手里的活,眼里满是好奇,“咱们这儿以前来过不少知青,说不定我认识。” “我奶奶叫李秀兰,大概是四十多年前过来的。” 林墨说。 王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秀兰姐啊!我当然认识!她当年染布的手艺可好了,还教过我妈呢!没想到你是她的孙女,真是缘分!” 林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您见过我奶奶?” “当然见过!” 王芳放下手里的蜡刀,“我小时候还跟着秀兰姐一起玩呢,她还教我画蜡花,说我有天赋。可惜后来她回城了,就再也没见过。” 旁边的几个绣娘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秀兰姐当年可好了,经常帮咱们村里的人染布。” “她还教咱们识字,说女孩子也要有文化。” “我家里现在还留着秀兰姐染的一块布呢,舍不得用。” 林墨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又酸又甜,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拿出备用手机,对着蜡染布按下录制键,镜头里,王芳姐正用蜡刀在布上勾勒花纹,动作熟练得像在跳舞。 “墨墨,你快看!” 陈阳指着远处的山岗,“那上面能看到整个村子的梯田,拍出来肯定好看!” 林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层层叠叠的梯田在阳光下泛着绿光,像一幅画。她举起手机,刚想拍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 —— 是李梅的电话。 她的指尖顿在屏幕上,心里满是犹豫。接还是不接?妈妈肯定很生气,可她现在只想把眼前的美景都拍下来,把奶奶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接吧,阿姨肯定很担心你。” 陈阳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说。 林墨咬了咬唇,按下了接听键。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李梅愤怒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村里找你,把你那些破设备都砸了!” “妈!” 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能不能别总这样?陈阳是好人,我们只是想拍蜡染,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地方,您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理解你?我理解你,谁理解我?” 李梅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安稳的日子,不想你跟你爸一样,最后……” “爸当年到底怎么了?” 林墨追问,这是她憋了十几年的问题,“您从来都不肯跟我说,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李梅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爸当年就是为了拍什么风景,跑到山里去,结果遇到了山洪,再也没回来……” 林墨的脑子 “嗡” 的一声,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从来不知道,爸爸是这样离开的,妈妈一直瞒着她,只是怕她也走上同样的路。 “墨墨,妈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怕你跟你爸一样,为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连命都不要了。” 李梅的声音在电话里哽咽着,“你回来吧,妈不逼你考公了,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林墨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握着手机,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哭。王芳姐和几个绣娘都围了过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姑娘,别难过,阿姨也是为了你好。”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陈阳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张纸巾,轻声说:“别难过,阿姨现在也理解你了,这是好事。” 林墨擦干眼泪,对着电话说:“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蜡染节结束后,我就回去,到时候我把拍的视频给您看,给您讲奶奶的故事。” “好,好,妈等你回来。” 李梅的声音里满是欣慰。 挂了电话,林墨看着手里的蜡染布,看着身边的绣娘们,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她举起手机,对准溪边的蜡染布,对准远处的梯田,对准阳光下的笑脸,按下了录制键 —— 她要把这里的故事拍下来,把奶奶的手艺传下去,把爸爸没拍完的风景,继续拍给更多人看。 第4章 第 4 章:奶奶的日记 煤油灯的光在蜡染布上晃,林墨握着奶奶的旧蜡刀,指尖刚碰到白布,突然听见手机响 —— 是妈妈的声音,带着麻将牌碰撞的背景音:“张阿姨家娃考公进面了,你也看看‘基层文化’的题,万一……” 林墨蹲在黔溪村溪边,靛蓝色的染水溅在裤脚上,她盯着水里的倒影,耳边还响着妈妈的话,像根细线似的牵着她的心思。 “墨墨,发啥呆呢?” 王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刚熬的玉米粥,趁热喝,凉了就涩嘴了。” 林墨回头,看见王芳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手里抱着刚晒干的蜡染布,蓝白相间的花纹在阳光下晃得人眼亮。 “芳姐,这布染得真好看。” 林墨接过碗,喝了口粥,甜香里带着点柴火的味道。 “要得啥好看,还没你奶奶当年染的一半好。” 王芳坐在溪边的石板上,拿起块布比划,“我妈说,你奶奶当年教我们染布,总说‘布要泡够时辰,就像人要熬够年月,急不得’,现在我才懂这话的意思。” 旁边的小姑娘凑过来,指着布上的花纹:“墨墨姐,你能把这花纹拍进视频里不?上次你拍的早市视频,我外婆看了哭了半天,说想起当年在镇上赶场的日子。” 林墨心里一暖,掏出备用手机:“当然能,咱们今天就拍你们染布的过程,让更多人看看咱们的手艺。” 正说着,陈阳踩着露水跑过来,裤脚沾了不少泥:“墨墨,芳姐,文化站那边搞定了!” 他抹了把汗,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就是要补个报备表,明天我去县里交,蜡染节肯定能如期办。” “莫急着高兴,” 王芳笑着拍他一下,“上次你说要请县里的人来看看,这事咋样了?” “放心,都联系好了,他们说要是蜡染节办得好,还能帮咱们申请非遗扶持资金。” 陈阳从包里掏出个玉米饼,递给林墨,“刚从王婶家拿的,热乎着呢。” 林墨咬着玉米饼,突然想起昨天给爷爷打的电话。电话里,爷爷的声音有点含糊:“你妈最近总往张阿姨家跑,说是跳广场舞,其实是打听人家儿子考公的事,还托我给你带本《考公真题集》,说‘多一条路总好’。” 她掏出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却看见昨晚李梅发来的微信:“天冷了,厚外套给你收拾好了,让你爷爷顺便带过去,莫忘了穿。” 后面跟着个 “微笑” 的表情,没提举报的事,也没说考公,可林墨知道,妈妈从来不会 “不管” 她 —— 就像小时候,她摔破了膝盖,妈妈嘴上骂 “活该”,却连夜给她缝了个布老虎玩偶。 “墨墨,走了,带你去看蜡染坊。” 王芳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跟着王芳往山坳里走,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风里裹着靛蓝的香气。林墨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去赶场,也是这样的路,妈妈总牵着她的手,说 “莫乱跑,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现在她跑到黔溪村,妈妈肯定又在担心她 “丢了”—— 丢了考公的 “正路”,丢了稳定的生活。 “到了。” 王芳推开一扇木门,里面的景象让林墨愣住了: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蜡染布,有的画着山水,有的绣着花鸟,最里面的木架上,摆着十几把蜡刀,最中间的那把,木柄上刻着个 “苏” 字 —— 那是奶奶的姓。 “这是你奶奶当年用过的蜡刀。” 王芳拿起蜡刀,递到林墨手里,“我妈说,你奶奶当年教我们染布,总把这把刀带在身上,说是她刚到寨里时,一位老匠人送的,‘刀稳,人就稳’。” 林墨握着蜡刀,木柄被岁月磨得光滑,指尖能感觉到刻痕的温度。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妈妈上周给社区主任送了红糖馒头,就为了打听 “灵活就业人员考公的政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又酸又涩 —— 妈妈总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 “护着” 她,却从不说出口。 “芳姐,你还记得我奶奶当年教你们染布的事不?” 林墨问。 “咋不记得!” 王芳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皱成一团,“你奶奶当年可严了,谁要是把蜡画歪了,她就罚谁重新画,直到画好为止。有次我急着去玩,把布没泡够时辰就放进染缸,结果染出来的布花了,你奶奶没骂我,就说‘做事和染布一样,偷不得懒,少一步都不行’。” 旁边的小姑娘凑过来:“墨墨姐,你奶奶是不是很厉害?我妈总说,要是没有你奶奶,咱们寨里的蜡染手艺早就失传了。” 林墨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芳姐,你们能不能多跟我说说奶奶的事?我想把她的故事拍进视频里。” “要得!” 王芳拍着手,“晚上让我妈也来,她知道的比我还多。” 当天下午,林墨跟着王芳学做蜡染。蜡刀在白布上划过,留下细细的线条,像在写一封给奶奶的信。陈阳拿着相机,帮她记录过程,突然说:“你爷爷刚才打电话,说已经到镇上了,让咱们去接他。” 林墨心里一紧,赶紧放下蜡刀:“走,咱们现在就去。” 她知道,爷爷肯定带了妈妈给的《考公真题集》,也带了奶奶的日记 —— 那是她最想看的东西。 到了镇上的汽车站,林墨一眼就看见爷爷的身影。他背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头发又白了不少。“爷爷!” 林墨跑过去,接过包袱,沉甸甸的。 “慢点跑,莫摔着。” 爷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妈给你带了厚外套,还有你爱吃的酱菜,说怕你在这边吃不惯。” 他从布袋子里掏出本蓝色封面的书,“这是你妈让我带的《考公真题集》,说‘没事的时候看看,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林墨接过书,封面崭新,上面还贴着张便签,是妈妈的字迹:“遇到难的题,给妈打电话,妈帮你问张阿姨家的娃。” 她把书放进包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不管她要什么,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回到蜡染坊,爷爷从包袱里掏出个旧牛皮本:“这是你奶奶的日记,你妈整理房间时找出来的,让我给你带来。” 林墨接过日记,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还沾着点靛蓝的痕迹。 晚上,蜡染坊里点起了煤油灯。林墨坐在桌前,翻开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奶奶的字迹娟秀:“1978 年 3 月,刚到寨里,就被这里的蜡染吸引了。阿芳(王芳的妈妈)才十岁,就跟着我学染布,学得很快,就是总急着把布放进染缸,我说‘莫急,蜡没干,染出来的布会花’,她才慢慢等。” 日记里还夹着一张黑白照片:奶奶坐在溪边,手里拿着蜡刀,身边围着几个姑娘,王芳的妈妈站在最前面,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林墨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妈妈打麻将时的样子 —— 每次赢了钱,妈妈都会给她发个红包,说 “攒着,以后考公用”,她以前总觉得妈妈唠叨,现在才明白,那是妈妈怕她 “输不起”,怕她像奶奶说的那样,“急着染布,最后布花了”。 “在看什么呢?” 陈阳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外面下雨了,喝点暖暖身子。” 林墨把日记递给陈阳,指着照片说:“你看,奶奶当年是不是很厉害?” 陈阳接过日记,翻了几页,笑着说:“像你一样,都喜欢记录。对了,今天拍的素材我剪了点,你看看行不行。” 他掏出平板电脑,点开视频 —— 里面是王芳和小姑娘们染布的画面,配上靛蓝的背景音,格外动人。 林墨看着视频,突然有了个想法:“陈阳,咱们能不能做个系列视频,就叫《奶奶的蜡染日记》,把奶奶的故事和现在的蜡染手艺结合起来?” “要得!” 陈阳兴奋地说,“这样既能让更多人知道你奶奶的故事,也能宣传咱们的蜡染手艺,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人来寨里。” 正说着,王芳和她妈妈走了进来。“墨墨,听说你要拍奶奶的故事?” 王芳的妈妈手里拿着块蜡染布,“这是当年你奶奶教我染的第一块布,虽然不好看,但我一直留着。” 她坐在桌前,翻开布,上面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花,“你奶奶说,这朵花虽然歪,但有灵气,就像做人,不用追求完美,只要用心就好。” 林墨看着布上的花,突然想起妈妈的《考公真题集》。妈妈总希望她走 “完美” 的路,却忘了,路是自己走的,只要用心,哪怕歪一点,也能走出不一样的风景。 “阿姨,您能多跟我说说奶奶的事吗?” 林墨拿起相机,“我想把这些都拍下来。” “要得!” 王芳的妈妈笑着说,“你奶奶当年啊,可喜欢跟我们讲故事了,她说她以前在城里,也喜欢拍照片,跟你一样,总拿着个相机到处拍……” 林墨举着相机,镜头里,王芳的妈妈说得眉飞色舞,王芳和小姑娘们听得入迷,煤油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格外温暖。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 —— 不仅是记录蜡染手艺,更是记录那些被遗忘的故事,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 林墨刚剪完视频,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 “妈妈” 两个字,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墨墨,忙完没?” 李梅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有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张阿姨家娃考公进面试了,我问了,面试要考‘基层文化建设’,你要是有空,也看看这方面的资料,万一……” “妈,” 林墨打断她,看着桌上奶奶的日记,“我现在在拍奶奶的蜡染故事,很多人都喜欢,还有人想来寨里学染布。”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梅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可妈还是担心…… 你今年都 26 了,35 岁就不能考公了,要是到时候……” “妈,” 林墨握着奶奶的旧蜡刀,指尖传来刻痕的温度,“奶奶当年说,‘刀稳,人就稳’。我现在的路,虽然不是你想的‘正路’,但我走得很稳,也很开心。” 电话那头,麻将牌的声音停了。李梅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妈知道了…… 你自己注意身体,要是累了,就回家。” 林墨的眼眶红了:“嗯,妈,你也注意身体,少打麻将,对腰不好。” 挂了电话,林墨看着窗外的雨。雨已经小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奶奶的日记上。她拿起相机,对着日记和蜡刀,按下了录制键:“大家好,我是林墨,今天想跟大家说,‘稳’不是只有一条路,而是不管走哪条路,都有勇气走下去,也有家人在背后等着……” 蜡染坊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蜀州县的家里,李梅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刚从张阿姨家借来的《考公报名指南》,封面上还沾着点烟灰。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林墨今天拍的视频 —— 里面是王芳和小姑娘们染布的画面,评论区里有人说 “看哭了,想起外婆的蜡染”,还有人说 “想去寨里看看,学染布”。 李梅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想给林墨发个 “加油” 的表情,却又删掉了,改成了 “明天降温,记得穿厚外套,莫感冒了”。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路灯 —— 那是林墨小时候放学回家必经的路,每次林墨晚归,她都会在这里等。现在,林墨走了一条新的路,她虽然担心,却也愿意等,等女儿把 “布” 染好,等女儿告诉她 “这条路,我走得很稳”。 突然,陈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邻村的人说咱们的蜡染是‘仿冒’的,还要去县里告咱们?” 第5章 第 5 章:抉择 雨比昨晚更急了,林墨是被染缸的 “哐当” 声惊醒的 —— 王芳蹲在染缸边,正用木棍搅动靛蓝液,脸色比窗外的天还沉。“陈阳凌晨就去村委会了,” 王芳的声音带着沙哑,木棍在染缸里划出漩涡,“邻村说咱们的‘靛蓝渐变布’是仿他们的,还拿了张十年前的照片,说那是他们寨的老手艺。” 林墨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趴在奶奶的日记上睡了一夜,嘴角的靛蓝膏蹭在 “蜡染要等沉淀” 的字迹上,把 “沉” 字糊成了蓝团。手机就在日记旁震动,屏幕亮着:李梅的微信消息是 7:08 发的,除了报名链接,还有张《申论范文》的照片,备注写着 “非遗题重点看第 3 页”;而陈阳的最新消息是 7:15 发的,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仿冒?” 林墨抓过手机,指尖冰凉,“咱们的渐变布是按奶奶日记里的方法染的,怎么会是仿他们的?” “谁知道呢,” 王芳叹了口气,把木棍往缸边一放,溅起的蓝液落在她的裤脚上,“他们说咱们没‘传承证明’,还说要去县里非遗站告,要是真告了,下周的蜡染节怕是办不成了。” 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窜起来,映得她眼角发红,“我妈昨晚跟我说,你奶奶当年教染布时,邻村也有人来学,后来没坚持下去,怎么现在反倒说咱们仿他们?” 林墨的目光落在桌角的蜡刀上 —— 刀身还沾着昨晚没洗的靛蓝膏,像奶奶留下的证明。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奶奶当年教寨里人染布时,特意把步骤记在日记里,还画了染缸的样子,就是怕 “手艺断了,被人抢了去”。现在邻村的举报,像把刀,要把奶奶的传承切成 “仿冒” 的笑话。 “墨墨,你看这个!” 王芳突然蹲下身,从染缸底下翻出个铁盒子 —— 盒子上锈迹斑斑,还刻着个小小的 “苏” 字。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布条,还有一本巴掌大的线装小册 —— 布条上的渐变蓝,和她们现在染的一模一样,角落绣着同样的 “苏” 字;小册子里是奶奶当年的染布笔记,字迹娟秀,还画着蜡刀的用法、染液的配比。 “这是我妈当年跟你奶奶学染布时,你奶奶送她的。” 王芳的声音带着激动,手指轻轻摸着布条,“我妈说,这是寨里第一块成功的渐变布,你奶奶说‘以后要是有人质疑,就拿这个出来’。” 林墨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突然想起手机里的报名链接 —— 李梅还在等她确认提交,省考的 “稳定” 像根救命稻草,可眼前的蜡染危机,又像块石头压着她。窗外的雨还在砸,陈阳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能听到村委会主任的大嗓门:“邻村的人已经往县里走了,咱们得赶紧拿证明过去!” “陈阳,别慌!” 林墨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坚定起来,“我们有奶奶的笔记和布条,这就是传承证明,我跟你一起去县里!” 挂了电话,王芳已经把笔记和布条收好,塞进个布包里:“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妈也能作证,当年是你奶奶教的染布。” “可是……” 林墨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屏幕亮着,时间跳到了 7:35 —— 距离报名截止只剩 25 分钟。李梅的微信又弹了出来,是条语音,语气带着哀求:“墨墨,妈知道你喜欢拍视频,可考公是一辈子的保障,35 岁后就没机会了,你就当给妈个安心,提交报名好不好?” 林墨的喉咙发紧,手指划过 “提交报名” 的红色按钮,又猛地缩了回来。她想起昨晚爷爷的电话:“你妈年轻时也喜欢绣花,可那时候家里穷,你外婆逼着她嫁了你爸,她总说‘要是当年能坚持,现在也能成个绣娘’。” 原来妈妈不是不懂热爱,只是被生活磨掉了勇气,怕她重蹈覆辙。 “墨墨,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陈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已经推着摩托车在雨里等了,雨衣披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林墨咬了咬牙,把手机塞进包里,抓起奶奶的笔记和布条:“走!” 她回头看了眼蜡染坊,煤油灯还亮着,照在奶奶的日记上,“蜡染要等沉淀,日子要等心定” 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摩托车在雨里颠簸,林墨坐在后座,紧紧抱着布包。雨丝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学,也是这样的雨天,妈妈把她裹在雨衣里,说 “墨墨别怕,妈在”。现在她长大了,妈妈还是想把她护在 “稳定” 的雨衣里,可她想自己撑伞,走一条喜欢的路。 “你妈又催你考公了?” 陈阳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林墨点点头:“报名今天截止,她帮我填好了信息。” “那你……” “我不想考。” 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把奶奶的手艺传下去,想让更多人知道蜡染的好,这比坐在办公室里更让我安心。” 陈阳没说话,只是把摩托车开得更稳了。快到县城时,林墨的手机又震了 —— 是李梅的视频电话。她接起,屏幕里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墨墨,你是不是跟陈阳去县里了?是不是为了蜡染的事?” “妈,邻村说我们仿冒,我们去送证明。” “仿冒就仿冒,有什么好争的?” 李梅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赶紧回来,把报名提交了!那些蜡染能当饭吃吗?能让你 35 岁后有保障吗?” “妈!” 林墨的声音也有点急,“这不是争不争的事,这是奶奶的传承,是寨里人的心血!你总说怕我没退路,可要是我连自己喜欢的事都不敢坚持,就算考上公,我也不会开心的!” “开心能当饭吃吗?” 李梅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爸当年就是太开心了,天天背着相机跑,最后呢?一场病就走了,留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不想你以后孤零零的,没人照顾!” “妈,我不是爸,我有陈阳,有王芳姐,有寨里的人。” 林墨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混着雨水流进嘴里,“我拍的蜡染视频有很多人喜欢,还有人想跟我们合作,我能靠自己活下去。35 岁后怎么样,我自己负责,不用你担心!” 电话挂了,林墨把手机塞进包里,抹了把脸。陈阳看了她一眼:“别难过,你妈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 林墨吸了吸鼻子,“可我不想活在她的恐惧里。” 到了县非遗站,邻村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周强,是邻村的村主任。他看到林墨手里的布包,嘴角撇了撇:“小姑娘,你们寨的蜡染就是仿我们的,拿本破笔记来有什么用?” “周主任,说话要讲证据。” 王芳往前站了一步,把布条和笔记递过去,“这是二十年前苏老师(林墨奶奶)染的布,还有她的染布笔记,上面的步骤和我们现在的一模一样,怎么就是仿你们的?” 周强翻了翻笔记,又看了看布条,脸色有点难看:“这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后来伪造的?我们寨十年前就有渐变蜡染了,有照片为证!”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块渐变布,颜色比她们的浅,花纹也简单。 “这照片上的布,染液配比不对,渐变也不自然,明显是没学好。” 林墨接过照片,指着布上的颜色,“我奶奶的笔记里写着,渐变布要浸三次,每次间隔两个时辰,还要用山泉水泡,你们的布只浸了两次,用的是井水,所以颜色才这么浅。” 她翻开笔记,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得清清楚楚。” 非遗站的张站长走了出来,接过笔记和照片,仔细看了半天:“周主任,林墨姑娘的笔记和布条确实是老物件,上面的染布工艺也比你们照片上的更成熟,应该是你们学的时候没学全,不能算人家仿冒。” 周强的脸涨得通红:“张站长,你不能偏心!我们寨的蜡染好不容易有点名气,他们一出来,我们的订单都少了!” “订单少了就好好改进工艺,而不是来告人家仿冒。” 张站长的语气有点严肃,“非遗是大家的,不是某一个村的。林墨姑娘把蜡染拍成视频,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手艺,这是好事,你们应该向人家学习,而不是互相拆台。” 周强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角。他狠狠瞪了林墨一眼,悻悻地走了:“咱们走着瞧!” 危机解除,林墨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陈阳笑着说:“我就说你肯定行,奶奶的笔记就是最好的证据。” “多亏了王芳姐,还有奶奶。” 林墨看着手里的笔记,心里暖暖的。 走出非遗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雨停了,天空蓝得像蜡染布。林墨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 8:10 —— 报名已经截止了。她看到李梅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墨墨,妈不逼你了,你自己的路自己选,妈永远支持你。” 林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给妈妈回了条语音:“妈,谢谢你。等蜡染节结束,我回家看你。” 李梅挂了视频电话,坐在沙发上,眼泪止不住地流。茶几上摆着林墨的《行测真题》,上面画满了红圈,还有她熬夜整理的报名资料。张阿姨打来电话,语气带着惋惜:“小梅,你家墨墨怎么不报名啊?我家娃说文化站今年招非遗岗,刚好适合她。” “她有自己的想法,随她去吧。” 李梅的声音有点沙哑。 挂了电话,李梅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老榕树 —— 那是林墨小时候最喜欢爬的树。她想起林墨小时候拿着玩具相机,追着蝴蝶拍的样子,想起林墨昨晚发的蜡染视频,想起视频里那些 “谢谢墨墨让我看到这么美的手艺” 的评论。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错了,稳定固然重要,但开心更重要。她打开手机,把林墨的视频转发到家族群里,配文:“我女儿拍的蜡染,大家看看。” 林墨他们回到寨里时,寨里的人都在村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大家都围了上来:“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了!” 陈阳笑着说,“张站长说咱们的蜡染是正宗传承,还夸墨墨把蜡染拍得好呢!” 大家都欢呼起来,王芳的妈妈拉着林墨的手:“墨墨,谢谢你,你奶奶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林墨笑了,心里突然很踏实。她走到染缸边,拿起奶奶的旧蜡刀,在白布上慢慢勾勒 —— 她想染一块特别的布,送给妈妈,上面要画着老榕树,画着蜡染坊,画着母女俩手牵手的样子。 “对了,墨墨,” 陈阳突然想起什么,“刚才非遗站的张站长说,下周的蜡染节,县里会派记者来采访,还会帮我们宣传,说不定能吸引更多人来买蜡染呢!” “真的?” 林墨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陈阳点点头,“还有,我跟几个电商平台联系好了,蜡染节当天会直播,到时候咱们的蜡染就能卖到全国各地了!” 林墨握着蜡刀的手更稳了,刀刃在白布上划过,留下流畅的线条。阳光照在染缸里,靛蓝液泛着金光,像她此刻的心情,充满了希望。 林墨刚把布染好,挂在竹竿上晾晒,手机突然响了 —— 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个温柔的女声:“你好,是林墨吗?我是江洲‘星芒’MCN 的张雯,我看了你拍的蜡染视频,很有潜力,想跟你谈谈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江洲发展?” 林墨愣住了,手里的蜡刀差点掉在地上。江洲 —— 那是个大城市,是很多人追梦的地方。她看了看身边的陈阳,看了看寨里的染缸,看了看竹竿上蓝盈盈的蜡染布,突然觉得,新的选择又摆在了面前。 林墨的手机屏幕亮着,张雯的声音还在传来:“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专业的团队,帮你把蜡染文化推广到更大的平台,你考虑一下?” 阳光落在屏幕上,“合作” 两个字像个诱人的邀请,而远处的梯田里,农人正在播种,新的希望,正随着靛蓝的颜色,慢慢生长。镜头慢慢拉远,蜡染坊的竹竿上,一块块蓝盈盈的布在风里飘荡,像一面面旗帜,宣告着传承的力量,也预示着林墨更广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