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暮】轮回转》 第1章 再逢春01 “嘶——” 浸透了鲜血的破碎衣物被扔在地上,一个少年单膝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扭头用牙咬开伤药小瓷瓶上紧紧塞着的木盖子,捏着瓶子,认真地为靠在石壁上的另一位少年人的伤口撒上粉末。 “……是不是弄疼你了。”听见63号的声音,卓月安的动作稍微顿住了,用那双冷凌凌的双眸仔细端详了他的脸色几秒,出声问到。 他的声音自然也是好听的,此时还带着天生富贵人家公子哥的缱绻语调,叫眼前的63号似乎出了神。 “我稍微轻点儿,63号你忍着点。伤口不处理的话,你明天会更难受。”17号——这是卓月安在暗河中作为无名者的号码,他越发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但还是小心为63号上药。 在暗河,受伤后如果不及时治疗,只会让自己的死期加速到来。 毕竟即使你高烧到40度神志不清,这里的豺狼虎豹们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绝不会是喊人来救你,而一定是选择掏出武器给你来一下,直接送人上西天。 “嗯?啊……!苏——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继续…继续。”63号似乎方才回神那般,连连点头,甚至不用提醒就自行调整了自个儿的姿势,方便了卓月安上药。 卓月安偏了偏头,挪了一下身位,并没有对63号的怪话做出回应,只是一本正经地将对方身上几个重要的伤处都敷上了药。 他的动作十分认真,看起来全然不知63号看着他的眼神变化。 但苏昌河自然知道,苏暮雨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大抵是因为苏昌河这家伙自己也觉得自个儿的目光颇为放肆,几秒之后,他强制移开了目光,看向虚空的远处。 63号——或者说已经换了半个芯的未来暗河大家长——苏昌河盯着虚空发了会儿呆。 这也是他许久未曾做过的事了,自从当上大家长后,不,或者更早,早到他开始为自己和苏暮雨谋算权利与地位的那一天,他便鲜少有这样放空的时刻。 他原本是想顺了苏暮雨的意踏上断魂桥的,然而此时他却入了轮回路。 生生死死,复又死死生生,其实苏昌河并不太在乎。 若是仅任他一人独存,这疯疯癫癫的家伙说不定还会笑骂一声“无趣”然后亲赴黄泉先一步去等苏暮雨了,但是,谁叫他又遇见苏暮雨了呢? 于是他便理所当然不想死了。 苏暮雨还在这儿呢,这呆子一样的家伙此时看起来还尚且这么幼小,苏昌河自从回来后看见他的第一眼,眼底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苏暮雨。”他在心底这么叫到。 不敢提在嘴上。 且不说此时的17号并没有为自己取名为苏暮雨,更多的则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担忧。 少年时随心所欲喊的名字,此时偏偏不敢再谈,好似害怕这名字下一秒化为利剑,刺伤眼下的难得亲近。 “苏暮雨。” “苏暮雨。” 名字在心底喊了一千遍,张口却是:“17号。” “嗯?”卓月安听见了他的声音,自然转过头,那双眸子也落在他身上,“何事?” 苏昌河用没受伤的手撑了一把自己的身体,然后才问到:“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饭。” 自从他醒来就一直从容不迫的少年此时却多了几分被戳穿的恼意,也不是那种怒气,只是不再回他的话了。 “果真还是那个少爷脾气。”苏昌河自然不介意,可他素来性格乖张,加之又有几分嘴痒,到底还是把心里的吐槽说出了口,“你都不觉得饿的吗?” 饿自然是饿的。 但是让卓月安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骤然适应暗河里提供的那点儿仅能饱腹的吃食,那也是急不得的。 苏昌河前世跟在他身旁许多年,自是知道他的习性,只怕是实在饿极了才会勉强自己吃上一些。 况且就这硬得能砸石头的干粮,苏昌河拿出放在怀中的吃食,用手指试了试硬度,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把苏暮雨的牙给磕到。 这玩意他也是许久没吃了,苏昌河瞅了两眼,掰下一块扔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这味道…难怪你不爱吃。” 卓月安安静地看着苏昌河的动作,抱着剑靠在山洞的岩壁上,就算是听见了这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苏昌河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将手探进怀里,掏出个小包裹。 拆了外面的那层沾了血的布,里面还用油纸包着,似乎主人早就预料到这里面的东西会被血染上痕迹。 油纸他没拆,转手就将东西递给了苏暮雨。 “快吃。”苏昌河催他,看起来还生怕他不收,飞快将东西塞进了他手里,根本没给卓月安拒绝的机会。 卓月安下意识捏了捏,却被苏昌河喊住,于是问到:“这是什么?” 苏昌河是个坏坯子,虽是示好,却还不忘用他那种特有的、拽得二五八万的语气回他,咧嘴笑着说:“毒药。” 卓月安垂眸看了两眼,拆了包装,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荷花糕,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似乎要把这糕点看出朵花来。 ——虽然它的形状原本就是朵花。 他想去问63号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转头一看,那家伙早偏过头去装睡了。 于是又看了一眼油纸包中的糕点——其实总共也不过四块,他吃掉两块后打算留给63号一半,那装睡的人又自己醒来了:“不用给我留,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些甜得要死的东西……哈、我要睡了……” 糖就是钱,这是毫无疑问的。 甜得要死的东西,往往也代表着贵得要命。 卓月安拿着剩下两块荷花糕,犹豫片刻,还是将其中一块轻轻放在了苏昌河手边。 苏昌河闭着眼,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嘴角已然是耐不住了,微微上扬,却仍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山洞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不知哪里传来的水滴声,滴滴答答的,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月光照不太进来,卓月安靠着冷硬的岩壁,目光时不时落在苏昌河身上,似乎在思踌些什么。 思绪纠缠间,他想起自己的曾经。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会在未来某一天,为了生存而拼死挣扎。自然,也更未曾想过,会认识63号这样恶劣的家伙。 卓月安吃完了最后一口荷花糕,甜腻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这一方小空间内安静了许久。 “苏暮雨……”苏昌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打破了难得的安静。 卓月安一愣:“……苏什么…姓苏,你认识苏家的人?”他看向苏昌河,发现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莫名的表情望着他。 卓月安其实问得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打探别人的**。 这是不好的行为,他是这样觉得的,而且他并没有听清楚那个名字的后面两个字。 苏昌河眨眨眼,坐起身,靠近了他一些:“我不认识苏家人。” 卓月安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毕竟在这暗河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过往,有些事情、有些秘密或许永远都不该被他人轻易触碰。 当然,他也一样。 苏昌河醒来了——其实根本睡不着,暗河中无名者身上的伤口总是很重的,因为没几个人会对别人手下留情——看着他,眼中闪过些微复杂情绪。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太过敷衍,但他也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次提起往事。 大抵是因为那对他来说,既是珍贵的回忆,也成了无法释怀的执念。 苏昌河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和苏暮雨走散了。 “回去了。”卓月安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短暂沉默。 苏昌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并不在暗河,而应该是在外历练。 虽然身上伤口仍疼,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看向卓月安,手中紧握寸指剑,似要在前为他开路。 卓月安将剑重新背在背上,目光扫过苏昌河,淡淡道:“不必强撑,好好疗伤,我来护着你。” “再不回去,怕是那些人又要找来了。”他补充说道。 苏昌河闻言,顿时了然。 他想起来在这个时期,“那些人”指的是谁。无非是那些在暗河中与他们不对付,时刻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如果被发现,虽说不是必死之局,可还是麻烦得很。 尤其是现在,苏昌河不动声色地扫过苏暮雨微微颤抖的右手,显然苏暮雨的状态也不算太好。 他不再多言,退到了苏暮雨身后,握着匕首紧紧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来时的大概方位走去。 出了那隐蔽的山洞,月光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雨后湿漉漉的林间草地上,在夜色中跳跃着、闪动着,偶有被他们动静惊到的虫子在那片影子里一跃而起,又埋头钻入草地中,再也不见踪迹了。 随便写写,有缘看到就感谢阅读。 时间线太乱了有点理不清楚,如果出现bug就按我的时间线来,都搞同人了你让让我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逢春01 第2章 再逢春02 两人返回暗河本部的路途中,气氛比来时更多了几分压抑。 暗河的人不论在何时,向来很少交流,他们警惕着每一个同行者。大抵是因为哪怕今天还是一起出任务的同伴,明天也可能为了生存而刀剑相向。 如此这般,才是暗河上层乐见其成的,毕竟杀手最忌情感。 伤口处传来隐痛,但对于刚回到本部的两人来说,更难言的是弥漫在无名者之间的猜忌与审视。 63号与17号在前几次试炼中越发熟悉的配合,以及在此次任务归来后明显更为紧密的联系,像一颗入水的石子,注定要搅动暗河这潭水。 可这些事情,苏暮雨是不太在乎的。 于他而言,和其他人总是保持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才最让他感到舒适。 他小小年纪便经历许多坎坷,家仇族怨压在他一个尚且还是孩童的人身上,又怎能从其中抽出更多的情感分与别人呢? 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此时的苏暮雨并无此精力落在其余人身上,光是在暗河中生存已经足够让他拼尽全力。 从他们踏进本部开始,就有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对于杀手来说,感应到这些目光几乎是基本功。 这其中不光有忌惮、有探究,更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在暗河,除非实力极强,否则过早地特立独行往往意味着更快的坠落。 然而,当两个强者成为同盟,则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苏昌河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事实上他在这么多年中也早已习惯这种被毒蛇环伺的感觉。他甚至还颇为享受地勾起一点儿笑,配上他那身大半染上血迹的破烂外衣,看起来整个人的精神并不算太正常。 不过在暗河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个疯子,只要能杀人,便无人敢轻慢。 他的位置很是刁钻,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暮雨身后半步。浑身的姿态看似十分松懈,走路也没什么正形,实则掩在衣裳下的全身肌肉都微微绷紧着,如同一只极为护食的凶兽,微眯着眼,用不善的眼神回敬了所有带着恶意的打量。 苏昌河不在乎他们针对自己,然而遇上苏暮雨这样的呆子,便注定是要多费些心思。 哪怕他知晓,苏暮雨其实对这些目光根本不在意,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在平等回敬了所有恶意后,他转头去看苏暮雨。 不出所料,相较于疯狗一样的苏昌河,苏暮雨则平静得多。 他依旧沉默着向前走,背着那柄用布条层层缠裹了剑柄的长剑,脊背笔直,步伐稳定,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偶尔,当某道目光中的杀意过于实质时,他才会微微侧头,用那双冷凌凌的眸子淡淡一瞥,便能让对方僵住,似是如坠深渊般下意识移开视线。 杀机四伏,然而终究是一路无声。 他们被带到一个面容凶戾的掌事面前,交接任务信物。 那执事抬起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第一眼便扫过两人身上尚未完全处理好的伤处,尤其是在苏昌河依旧有些渗血的肩胛处停留了一瞬,薄薄的嘴角扯出个意味难明的弧度。 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感到意外,苏暮雨对此没反应,而苏昌河就更不在乎了。 对他来说,只要不动武器,就不必花什么精力去理会。 看不顺眼他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旧活着回来了。 “三十二个目标全部清理完毕。”苏暮雨的声音平稳无波,将那枚染了几滴血的令牌放在桌上。 令牌上的血已有些暗沉之色,也不知是谁的。 自然,在暗河,没人会关心这个。 大概只有苏暮雨还记得,这是那位藏于暗室的年幼孩童被63号果断一刀毙命时候溅出来的血。 原来是温热的,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些出神了。 他想,在那个落着潇潇暮雨的夜,无剑城那么多人的血,大概也是温热的。 红色,从无数个身体中涌出的红,顺着那时几乎汇成河的雨,淌过阿爹的书房、转向练武场的拐角,最后溅上大门处的门匾。 “喂,发什么呆啊?走了走了。”63号随手将匕首上的血在衣角上擦干,先他几步到了大门处,正在外面喊他,“所有目标都解决了。” 苏暮雨突然朝他轻轻问了一声,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有伞吗?” “啊?你在说什么,”63号似乎被他逗笑了,跨过门槛,勾着他的手,将人拽出了任务目标的府邸,“现在也没下雨啊,要什么伞。” “走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交任务。” “对。” “什么?” “现在没有下雨,是不应该打伞的。” 执事拿起令牌,检查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很,甚至可以说难听:“嗯。效率尚可。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昌河身上,“63号,听说你为了救17号,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来了。 苏昌河心中冷笑,面上却扯出个混不吝的笑,这下又牵动了他肩上的伤口,让他下意识呲了呲牙:“执事大人说笑了,那哪是救?只是17号身手好些,吸引了大半的攻击,这才让我找到机会从下手。” “那个词叫什么…哦,对了,我们这应该叫配合默契才对。” 这家伙刻意将“配合”两个字咬得重了些,倒显得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了。 执事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站立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暮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按照规定,他们可以获得几日的休整和一些微薄的奖励,主要是效果更好的伤药和稍多一些的食物。 领取物资时,又遇到了麻烦。 负责分发物资的是个本家出身的青年,显然对这两个突然冒尖的无名者很是不满。他似是看苏暮雨更不爽些,故意克扣了他的那份伤药,将一些几乎失效的药材扔给他。 “就这些了,爱要不要。” 苏暮雨看着手中劣质的药材,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但却没有立刻说话。 在暗河,质疑上位者的决策自然颇具挑战性,但他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在思考自己现在的内力能不能和对方打上一架,并且胜出。 暗河的所有规则皆可以被打破,苏暮雨一直知道。 就在这时,一只缠着绷带的手猛地按在了对面正要收回去的手上。 是苏昌河。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如寒潭:“这位师兄,你是不是拿错了?” 他手指用力,青年顿时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几乎能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轻响。 青年脸色一变,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 于是只能怒骂到:“63号,你想造反吗?!” “哈哈,师兄可不要给我扣帽子,我哪敢造反啊。”苏昌河笑了,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我只是提醒师兄,规矩就是规矩。” “该是我们的,就得一分也少不得。不然——”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眼底却冰冷,“我怕我下次任务的时候,手会抖。到时候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师兄你…那可就不好了。” 威胁,**裸的威胁。 对面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但看着苏昌河那疯子般的眼神,以及旁边苏暮雨同样冷冽的注视,最终还是怂了。 拼尽全力咬牙甩开苏昌河的手,他骂骂咧咧地重新拿出了份正常品质的伤药,扔给了苏昌河。 “滚!” 苏昌河这才满意地松开手,仿佛没事人一样,对苏暮雨扬了扬下巴:“走了,17号。” 回到他们那个狭窄阴暗的临时居所,苏昌河才卸下强撑的架势,靠着桌子滑坐下去,额头上滑落几滴冷汗。 刚才的争执再次牵动了伤口,此时那里泛着阵阵钻心的疼。 苏暮雨将刚得的正常品质的伤药放在他身边,然后拿起之前分到的劣质药材,垂眸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那道不算深的划伤。 苏昌河看着他的动作,心头火起,一把抢过那些劣质药材嫌弃地扔到角落:“用这个!”说着,他把面前的好药推过去。 苏暮雨的动作被他强行打断,只得无奈停手,无声地抬眼看他。 “看什么看?”苏昌河没好气地说,语气很是暴躁,“用那破烂玩意,伤口烂了怎么办?能不能对自己的身子骨上点心!” 苏暮雨静静看了他几秒,没有坚持,默默地拿起了药瓶。 他没有先给自己用,而是起身走到苏昌河身边,示意他转身。 “干嘛?”苏昌河咳嗽一声,坐姿很是狂放,只是梗着脖子,刻意转头不欲看他。 “上药。”苏暮雨眨了眨眼,倒是言简意赅,“你够不到。” 苏昌河愣了一下,看着苏暮雨那双平静的眼睛,最终还是别扭地转过身,脱了衣服,将血肉模糊的后背展露给他。 冰凉的药粉落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舒缓的凉意。 苏暮雨的动作比上次熟练了些,但也不多。 苏昌河此时老实得不可思议,趴在桌面上,叫人看不清表情。 “以后不必如此。”苏暮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苏昌河知道他说的是刚才威胁分发物资那人的事,“哼,不如此,难道看着他们骑到我们头上?这鬼地方,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知道。”苏暮雨给他包扎的动作不停,“我的意思是,不必每次都挡在我前面。” 苏昌河的身体微微一僵。 苏暮雨替他包扎好伤口,转到他对面坐下,这才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伤。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淡淡:“我也可以应付的。” 苏昌河看着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显得清俊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是知道,苏暮雨说的是实话。 毕竟前世的苏暮雨,同样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了“傀”的位置。 可是知道归知道,让他眼睁睁看着苏暮雨独自去面对那些龌龊和危险,他做不到。 起码,在他没死的情况下,他做不到。 “我乐意。”苏昌河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已经是毫不讲理了,“你管得着吗?” 苏暮雨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无奈,又似藏着点儿极淡的暖意。 到底没有再反驳。 夜色渐深。 两人分食着那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食物,苏昌河自然不在乎口感,甚至强行给苏暮雨分好了量,直接摆在他面前,用颇为凶恶的眼神示意他吃完。 苏昌河嚼着硬邦邦的食物,看着身旁勉强咽下事物后果断闭目调息的苏暮雨,突然笑出了声。 苏暮雨睁眼,难得开口:“笑什么?” “嗯?想笑就笑喽,好了好了,我要睡了。”苏昌河摆摆手,明显不想对此做出解释。 而苏暮雨也不强求,再次闭上了眼,安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在这方狭小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沉默中滋长,如果非要拿什么来做形容的话,便像两条在冰层下交汇的暗流。 第3章 再逢春03 在他们养伤的时日中,苏暮雨又一次被掌事单独带走的经历,等他回来以后,苏昌河便缠着他,想知道究竟所为何事。 “你今日怎么如此……”苏暮雨原本正在练剑,奈何苏昌河这家伙最是没脸没皮,蹲在旁边空地上见缝插针般的和他搭话。 “他们找你究竟是什么事啊?” “……” “真的不能和我说吗?那好吧,算我求你了。” 终于,苏暮雨似是被他缠得有几分烦了,在收剑后淡淡瞥他一眼,“我拿到了一本残谱。” 苏昌河顿时眼睛一亮,嘴里叼着跟草便站起来,蹦到他面前,连连发问:“残谱?可是剑谱?” “…应当是吧。”苏暮雨迟疑片刻,不太确定,“毕竟是残缺的谱子,我想试试能否将它复原出来,为我所用。” 苏昌河了然。 定是前世苏暮雨最后大成的那十八剑阵的谱子,倒是稀奇,这一世,苏家将这剑谱给出的时间竟然比上一世要提前些时日。 被掌事召见的事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枯燥无味的训练生活中漾开几圈涟漪后便恢复了平静。 难得几日不出任务,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训练、任务、以及在生死边缘挣扎。 ——但有些东西,确实在苏昌河的刻意之下悄然改变。 又一次任务归来,两人身上都添了新伤。 苏昌河纯粹是因为身体速度没跟上脑子反应的速度,高估了自己此时的实力而导致胳膊上喜添新伤,被划了一道。 而苏暮雨则是小腿上不小心被碎石挫伤,仔细看去,会发现他走路时有几分僵硬。 回到小屋,苏昌河一边装模作样地给自己“艰难”敷药,一边偷偷观察苏暮雨。 见他跟闷葫芦一样只顾沉默处理自己腿上的伤,脸上却因为牵动其他尚未好全的伤处而微微蹙眉,苏昌河便顾不得装了,将药胡乱擦在伤口上就在自己那堆东西里翻找起来。 半晌,他掏出一个用树叶包着的小东西,左右看了看,甚至捏了捏,似是在确认,最后动作有些粗暴地将其塞到苏暮雨手里。 “喏,给你。” 苏暮雨低头,打开树叶,里面是一小块麦芽糖。做工粗糙不说,甚至连糖块有些化了,外面的那层有点儿黏在树叶上,品相完全算不上好。 不过在这暗河,糖是稀罕物,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无名者而言。 “这又是哪来的?”苏暮雨有些诧异。 他记得这次任务中他们应当并未经过市集才对。 苏昌河扭过头,语气含糊:“路上捡的。” “说实话。”苏暮雨全然不信。 “……” 苏暮雨看着他那副明显在说谎但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子,无奈扶额,但到底没有戳穿。 一来是因为无论63号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他现在也无从确认了,二则是因为他认定这多半是对方不知用什么方法、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弄来的。 毕竟63号并不喜欢甜味的东西,反倒是苏暮雨自己喜欢甜,同时也碰不得一点儿辣。 他捏起那块卖相实在有些糟糕的糖放进嘴里,麦芽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香气,稍稍冲淡了口中残留的血腥味,以及空气中的苦涩药味。 很甜。 比他记忆中吃过的那些精致点心似乎还要甜上几分。 他安静地含着糖,垂眸,没说话。 苏昌河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他,见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似乎也柔和了一瞬。 苏昌河心里那点因为破费而产生的小小肉痛立刻烟消云散,自个儿的嘴角都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还是和之前一样,独独偏爱这种齁甜的东西。暗河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偏只有在苏昌河面前,苏暮雨才会显露出几分任性来。 现在看起来倒是挺可爱,跟只小猫似的,唉,就是不知道这一世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猫。 “啧,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苏昌河嘴上嫌弃着,转过来的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苏暮雨没理他,只是将剩下的一小半仔细包好,收了起来。 刚将糖收好,突击训练的哨声刺耳地响起。 苏暮雨眼神一凌,抬手抓起剑,同门口转着匕首的苏昌河一起赶往训练场。 这次的训练场是个寒潭。 训练场基础,训练项目就不基础。 此次不知是三家中哪个天才一拍脑袋,决定提升无名者们的水下搏杀术。 “噗通——” 跃入水中,冰冷刺骨,极其容易使人视线模糊。 苏昌河水性向来是极好的,刚一如水便如同游鱼般很快潜到深处。 苏暮雨的水性则相对一般,加上腿伤未愈,并不支持他太过拼命的训练,掌事在禀明家主后默认了他这几日暂时不必强行下水。 于是他便选择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活动,只是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水下那个灵活的身影。 要求是在水下尽可能久地闭气,同时还要应对来自其他无名者的偷袭。 毕竟哪怕是死在这底下,也只能算你倒霉。 正所谓:暗河大舞台,命硬你就来。 水下自然很快陷入混战,气泡翻滚、人影幢幢。 苏昌河凭借出色的水性接连避开几次袭击,甚至反过来制伏了两人。然而,就在他浮上水面换气的间隙,一张粗糙的渔网从侧面猛地洒下,正巧将他当头网住。 紧接着,三四个无名者同时扑了上来,利用渔网将他往水底拖去! 这些人显然早有预谋,目标明确——就是要将这个风头太盛的63号彻底留在水下。 “狗东西,有点阴招全往我身上使!”苏昌河猝不及防被渔网缠住手脚,行动受限,但还不忘怒骂,看起来简直气死了。 他奋力挣扎,但对方人数占优,还是将他越拖越深。 匕首虽然好用,但是渔网缠得实在是一团乱麻,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全部切开。 岸边的苏暮雨注意到63号很久没有上来换气了,略一思考,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扎入水中,忍着腿上伤口因为接触冷水传来的刺痛,朝着苏昌河被拖拽的方向游去。 他的动作因为腿伤不如平时迅捷,但眼神却冷冽如冰。 63号肯定是出事了。 水下浑浊,但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暂时没有去管那些围困的人,苏暮雨直接游到被缠裹住的苏昌河身边。剑光一闪,寒刃在水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瞬间切开了特质的坚韧渔网。 缠斗中自然有人试图攻击苏暮雨,不过皆被他用肘部或用腿格挡开,他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苏昌河身上。 甚至连自己的手指被网不小心划开了一道,血丝在水中弥漫开,他也浑然不觉。 “咔嚓…嘣!”网骤然断裂。 苏昌河感到身上的束缚一松,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极强的力量,猛地挣脱身上残余的网。 他下意识向上冲去,却在混乱中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不知被谁用重物狠狠砸中。 “操!”他真是气得狠了,反手一握匕首,凭着不要命也要将这些崽种一刀一个全干掉,“找死。” 呵呵,一个都别想跑。 敢跟他玩阴的,算他们有种。 就在他准备再次下沉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苏暮雨。 苏暮雨一手牢牢抓住他,另一只手挥剑,逼退周边试图靠近的人。 他回头看了苏昌河一眼,那眼神冷静且镇定,随即带着他朝水面全力上浮。 “噗哈——!” 两人终于破水而出,重重地摔在岸边。 苏昌河趴在石地上,呛咳出肺里的水,浑身湿透,看起来颇为狼狈,腿上的疼痛让他面色阴鸷,心情糟糕至极。 苏暮雨跪坐在他身旁,呼吸有几分急促,脸色因忍痛而苍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指间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第一时间看向苏昌河,确认他还在呼吸,目光扫过他有些痉挛的小腿,目光微暗。 苏昌河缓过气,抬起头,正对上苏暮雨那双带着些紧张的眼眸。 他看到苏暮雨苍白的脸,又看到他流血的手和紧抿的唇。 咳,苏昌河先是更狼狈地移开目光,但是下一瞬又理直气壮地看回来了。 差点被几个狗东西暗算无了,现在收点福利怎么了,我应得的。 就看。 嘶,苏暮雨怎么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吧? 他原本想说点什么,比如“哈哈老子差点栽了”,或者“谢了”,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碰了碰苏暮雨流血的手指,语气闷闷:“又受伤了。还有,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少,伤口是不是又沾水了,赶紧回去处理……” 苏暮雨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他看着苏昌河近乎怔忪的表情,默默拿出之前苏昌河塞给他的那块麦芽糖,将最后剩下的一小半递到苏昌河嘴边。 苏昌河愣住,看着那点糖块,又看看苏暮雨平静的脸,下意识张开了嘴。 口中蔓延着的甜混着喉咙里的血腥气,味道有些怪异,却奇异地抚平了他的暴躁和忧虑。 他咔咔嚼着糖,含糊不清地嘟囔:“……真难吃,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 苏暮雨没理睬他,将空叶子仔细叠好,然后伸手,认真地帮苏昌河按揉腿部。 “喂,17号,有不怕死的来了。”没过几秒,苏昌河盯着苏暮雨身后,嘴角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嗯。”苏暮雨只是淡定地回了一声,似乎再说他知道了。 苏昌河有点受宠若惊了,追问他:“你不反对?” “嗯。”苏暮雨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另一只手提着剑,“需要我帮忙吗?” 苏昌河看着他,笑得放肆又张扬,搭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手中匕首瞬间转了三圈,然后被主人狠狠反手握住,横在腰间。 “苏暮雨啊苏暮雨,你可真是……”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冲上前去与来人厮杀了。 苏暮雨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说了句长话:“所以,苏暮雨…是谁?” 苏昌河在一刀一个小朋友利索地干掉对手以后,抬手擦掉侧脸沾着的血,转着刀慢慢走回来:“笨蛋,苏暮雨就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再逢春03 第4章 再逢春04 距那日已经过去几天时日了,在暗河,给无名者用于休整的时日总是极其短暂的。 在苏昌河没忍住说出了那一句之后,卓月安当时虽然欲言又止,并未与他争辩什么,但在之后的时间里,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用一种颇为奇异的眼神偷瞧63号。 只是等苏昌河追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却每每都被飞快地避开。 苏昌河其实颇有些懊恼,倒不是为别的,纯粹是因为他一时嘴快,怕是要惹得苏暮雨这家伙对他起疑心了。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暗自琢磨着。 索性新得的疗伤药效果显著,苏昌河肩胛与腿上的伤经过几日,倒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实际上,他也很少有安分的时候。 苏暮雨则大多数时间都在研习那本残谱,偶尔对着空处比划,眉宇间总是凝着思索。 这日午后,难得片刻闲暇。 他们二人的居所内,苏暮雨靠坐在墙边,指尖在膝上虚划,推演着剑招。 往旁边的树上一瞧,就看见苏昌河嘴里叼着根杂草,百无聊赖地躺在树干上,原本是看着树冠的,没过多久又侧着身子,衣角悉悉索索垂下来,目光从此便赖在苏暮雨身上不走了。 “喂,苏暮雨,”苏昌河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那谱子,你看得如何了?” 苏暮雨动作未停,似是默认了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只淡淡道:“难。缺漏太多,脉络不通。” “啧,慢慢来呗。”苏昌河翻身下树,跃到他身边,很是厚脸皮地挤着人坐下后,凑近了些,“以你的天赋,还能被这难住?”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似对苏暮雨抱着一种不知道哪儿来的信任。 苏暮雨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原本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瞬。 嘿,这可了不得了。 苏昌河一见他这样,便像是得了什么鼓励那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 这次不是用树叶,而是用了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包着,跟着苏暮雨久了,连苏昌河这样的人也难免养成了些精致的习惯,便是能用好东西就不用差东西,当然,除非迫不得已。 又回想起上一世苏暮雨那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出个门,连黄金白银哪个更值钱都全然没有概念,苏昌河只觉得乐呵。 “喏。”他自顾自乐够了,将手里的东西塞过去。 苏暮雨打开,里面还是几块麦芽糖块,看起来比上次那块品相稍好些。 “这又是捡的?”苏暮雨问他,语气里带着些调侃。 苏昌河梗着脖子,耳根却有点泛红,于是跳起来装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路上看到,顺手拿了而已。” 他才不会说自己为了这点糖,故意在上次出任务时绕了点路,用身上仅有的几个从敌人身上摸来的铜板跟货郎换的。 为此还差点误了集合的时辰。 苏暮雨照旧捏起一块糖,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苏昌河:“你不必总如此。” “我乐意。”苏昌河立刻回道,几乎是条件反射。 他盯着苏暮雨,“给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苏暮雨沉默片刻,将糖放入口中。熟悉的甜味蔓延开来,依旧能压过空气中弥漫不散的霉味和药味。 他安静地含着,感受那点暖意从舌尖滑入喉咙,再慢慢渗进四肢百骸。 苏昌河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心里那点变扭的嘀咕瞬间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这甜腻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当然,他还是不太喜欢吃的。 喜欢这东西的,有一个苏暮雨就够了。 “下次,”苏暮雨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几乎融在糖的甜意里,“不必再去冒险了。” 苏昌河一愣,随即明白苏暮雨指的是因着换糖而可能给他自己带来的风险。 他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 他扭过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啰嗦。”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在盘算,下次去哪里能弄到更好些的糕点。 荷花糕是不用想了,那太扎眼。或许可以搞点蜜饯来?也不知道这种玩意得上哪里搞到。 在黑夜里生活的人,走在白天的大街上需要勇气。 ——虽然苏昌河最不缺勇气这玩意。 但这还是有点难为他了。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中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糖块在口中咀嚼的声响。 过了会儿,苏暮雨将剩下的仔细包好,收入怀中,拿起放在手边的剑,站起身:“我去外面练剑。” 苏昌河立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我也去!” 他们寻了处相对僻静的林间空地,此处少有人来,适合练剑。 苏暮雨演练着从残谱中领悟的几式新招,剑光霍霍,身形灵动,但偶尔会因招式衔接不畅而导致动作稍微有些不连贯,于是便反复尝试、修改,最后突破。 苏昌河就抱臂靠在旁边的一棵老树下看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喋喋不休,只是目光很是专注。 当苏暮雨某一招使出后身形微晃时,苏昌河突然开口:“左下三寸,旋腕。” 苏暮雨动作一顿,并未看他,仅是挽了个剑花后便迅速依着他的话语修正了动作。 剑锋划过一道更圆融的弧线,原本感觉颇为凝滞之处顿时顺畅起来。 他收势,看向苏昌河,眼中带着丝询问。 苏昌河走上前,随手折了根树枝,比划着:“你原本的那招式,劲力走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堵?”他在空中虚点一处。 苏暮雨点头。 “残谱上大概是这里缺了半句心法,”苏昌河用树枝在地上快速划了几笔,是暗河中常用的某种隐秘符号,“气走璇玑,意沉丹田。再试试看。” 苏暮雨依言运气,再次出剑,剑风顿时凌厉了三分,招式衔接自然,恰如行云流水。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收了剑,眼神亮晶晶的,转头看向苏昌河:“你如何得知?” 苏昌河扔掉树枝,咧嘴一笑,语气带着点小得意:“这点事情当然是…猜的。老子我天赋异禀,不行吗?” 他自然不能说是前世陪苏暮雨练剑、对招时候看得多了,早已将苏暮雨的剑路刻在了骨子里。更别说关于苏暮雨招式的有些关窍,甚至比苏暮雨自己领悟得更早。 但他使的是寸指剑,也就是俗话说的匕首,对苏暮雨的那些剑招也只是知晓,让他亲自去用,倒是不太现实,不过,用于指导现在的苏暮雨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暮雨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他知道63号身上有秘密,但对方不愿说,他便不问。他们二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不知从何时起已悄然形成。 苏暮雨重新沉浸到剑招之中,有了苏昌河的提点,进展快了许多。苏昌河也不再只是看着,偶尔会拿起匕首,与他喂上几招。 匕首与长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他们对招不仅是为了切磋,同时也可以说是某种默契的配合。 苏昌河的招式突出一个诡谲狠辣,招招专攻要害。 苏暮雨的剑法则沉稳缜密,守中带攻。 两人身影交错,速度极快,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收住力道,避免真正伤到对方。 一场对打下来,两人额上都见了汗。苏暮雨气息微喘,苏昌河则直接毫无形象地坐到了地上,用袖子擦着汗。 “累了?”苏暮雨收剑入鞘,走到他身边。 “胡扯,我只是有点热。”苏昌河嘴硬,却还是接过苏暮雨顺手递过来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 夕阳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泥土地上,留下斑驳光影。 苏昌河躺在地上,看着站在光晕中的苏暮雨,侧脸被镀上一层浅金,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也似乎沾染了些许暖意。 他心中一动,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早在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名字,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没打破这难得的安静。 躺了几分钟后他爬起来,伸出手,拽了拽苏暮雨的衣角:“走了,回去了。老子都快饿死了。” 苏暮雨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衣角的那只带着薄茧和些许伤痕的手,没有挣开。 “嗯。”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向那阴暗的巢穴。 影子在他们身后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回到住处,领取食物时依旧会遇到刁难。 只是这一次不等苏昌河发作,苏暮雨便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分发物资的青年。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青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想起上次苏昌河的威胁,又对上苏暮雨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很是得苏家家主关注,最终还是悻悻地给了他们足量的食物。 苏昌河在一旁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 等苏暮雨拿着食物回来,他才凑过去,笑嘻嘻地低语:“可以啊苏暮雨,现在都不用我出手了。” 苏暮雨将其中一半递给他,语气平淡:“不能一直让你保护我。” 苏昌河接过,掰开硬邦邦的饼,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知道就好。不过……”他咬了一口饼,含糊道,“算了,你保护我也不是不行。” 苏暮雨正要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夜色渐浓。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各自处理着白日练剑时留下的一些细微擦伤。苏昌河把自己那份伤药又强行分了一半给苏暮雨。 “我用不着这么多。”他如是说。 苏暮雨看着被塞到手里的药瓶,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苏昌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头:“谢什么谢!你、你赶紧上药,然后睡觉!” 苏暮雨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在昏暗的光线下颇为有趣,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是那般冷淡的表情。 苏暮雨低头给自己上药,而苏昌河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要去哪里搞点更好的东西回来。他可不是什么有道德底线的人,只是重来一次,有些事情是断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有些事情嘛…则偷偷的做。 他看着身旁已经闭目调息的苏暮雨,觉得这炼炉里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其实苏昌河早就想明白了,只要有苏暮雨在身边,他搁哪都能活。 不过,该他拿到的东西,他也不会拱手相让。 ——烛火熄灭,子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