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对“我哥”心跳加速》 第1章 第一章 在12岁以前,宋尧都没想过顾希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很小的时候宋尧就知道自己是被顾希捡回来的小孩,这一点顾希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 刚和顾希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年纪小,说话还结巴,怎么看都是个拖油瓶。 顾希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何能在这混乱不堪的乱世里护住个痴儿?所有人都劝他丢掉这个拖累。 那时的宋尧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因为顾希总会在下工后抱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尧尧,哥哥离不开你。” 宋尧信了,他以为顾希真的离不开自己。 顾希离开那年宋尧只有12岁,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愁色,眉眼从知道消息那一刻开始就耷拉在一起没分开过。 想不明白,他就一直想。 顾希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南城刚刚下了一场雪。宋尧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情形了,却还是记得那天很冷,风一吹就好像能刺穿骨头一样的冷。 顾希是趁着宋尧还在睡觉时出发的,不是要故意丢下他,而是怕自己心软。 或许是多年来的相依为命让他们之间多了些心有灵犀,顾希前脚刚走,后脚宋尧就惊醒了过来。 他摸着身旁已经凉了的床榻,看着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凳子上的衣服,宋尧眼底泛起泪花。 顾不上等天亮雪停,他套上衣服,一路追着顾希往城外跑,终于在天见亮时追到了人。 宋尧穿着哥哥留给他的那件唯一的没有破口的长衫,脸颊却被冻得通红。两个人站在银白广袤的雪地中,像大雁高飞后只在天空中留下的黑点,灰扑扑的一团。 顾希向来遵循“穷养自己扶养弟弟”,在十分有限的条件下也把宋尧养得像是一团粉雕玉琢的雪团子一样,那日天寒地冻外加十分不舍的伤心难过,他就变成了几乎要融化的雪团子。 顾希看着紧紧拽住自己衣角的手,眼前的小人儿倔强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撅着嘴一遍一遍的求自己不要丢下他。 一阵冷风不合时宜的吹过来,宋尧冷得发抖,手却却又往外伸了伸,像是怕这阵风会把哥哥带走。 顾希看着只觉得心揪着疼,但他必须要走。 他蹲下抱住堪堪长到自己胸口处的弟弟,轻声安抚着怀里快融了的雪人,说哥哥没有要丢下你,尧尧要相信哥哥。 他和弟弟约定好每月写信的时间,哄着宋尧答应他照顾好自己。 宋尧抽噎着低头不说话,顾希把他抱得更紧,让他再等等。 宋尧终于敢抬头看他,皱得巴巴的脸上换成了期待,问他等到什么时候? 顾希思考了很久,说等你长大了,哥哥就会回来了。 于是宋尧又低下了头,和自己较着劲不让眼泪落下,声音又低又细的说自己已经长大了。 顾希心都揪成一团,哽咽着说在哥眼里你还是个孩子。 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雪上,一半融成雪水,一半冻成霜花。 宋尧抬头盯着顾希,眼眶泛红,问他长到多大才算大? 顾希一只手扣住宋尧的后脑勺,轻轻摸着他头顶的软发,声音很轻很柔, “那得是我的尧尧长到哥哥下巴那么高的时候了。” ———— 南城刚下过一场大雪,这是顾希离开后的第五个冬天。长街墨树、红墙黑瓦、皎皎白雪,层次分明。 天空中还飘着鹅毛大的雪,棠园学子们拿着书穿梭在校园里,都想赶在大雪染湿衣衫前赶赴下一堂课。 眼见着雪越下越大,隐隐又开始夹杂着小雨落下,本想着等雪小一些再走的宋尧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他看向石桌上放着的几摞“书”,又望了望不见小的雪,下定决心似的拿起一本“书”往胸前塞,接着是第二本… 冬天里的衣服本就厚实,才堪堪装下三本“书”宋尧的胸口就已经被塞得鼓鼓当当的。 他抬头盯着桌上那剩下的三本看了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敲打了两下额头, “宋尧,怎么这么蠢。” 但他并不多纠结,刚说完就抱起书,作势准备钻进雪中。 “宋尧……宋尧……” 听到有人叫自己,步子还没迈出去的宋尧紧急收回脚,还未站稳就见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宋尧瞳孔微缩,偏头看清楚手后又放松了下来。他不是个爱与人亲热的性子,只是对肩膀上手的主人却不能更熟。 宋尧的眼睛又大又圆,顾希还在家的时候总爱逗他,问他去谁家杏树上摘了圆杏回来嵌在了脸上……这时候就更像了。 他眨眨眼,回头看着叶止争,从容的躬身行礼,唤了声师兄。 叶止争忙收回手躬身回礼,一边掸着身上的雪花,一边笑着调侃他: “就我二人,做这礼做甚。”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叶止争是在调侃自己,但还是紧张的解释: “校园里,礼,礼不可废。” 叶止争摆摆手,还想继续逗他,视线却被他胸前那鼓鼓当当的一片勾了过去,他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忍了又忍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这是干什么?” 宋尧的眼神闪了两下,他忙将怀里的“书”递了一本给叶止争: “今天在图书楼有晚间评读会,轮到我负责给大家准备评读资料。” 叶止争恍然的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书”翻阅了起来,只浅浅翻了几页,却兴趣渐浓。 那是一篇前不久刚发表于平城的长诗,作者是在国人启蒙运动中以写长诗为名的岳平起。 叶止争平日里就爱搜罗他的文章看,只是这一篇所在的新刊,南城尚未开售。 叶止争越看越惊喜,一把抱住宋尧,问他今晚的品读会能不能带上自己? 或许是怕拒绝,叶止争再次开口,十分诚恳:“宋宋,这篇文章我真的想读很久了,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有,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宋尧将手里的书都递给他,又将胸前的掏出来抱在怀里,眉眼一弯,回他说自然是可以。 叶止争高兴的又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又就最近的生活闲聊了两句,看天色已经沉了下来,雪和雨都还没有见小的趋势,两人一合计就达成了共识,护着“书”一头扎进了雪中,往图书楼的方向跑去。 避雪的地方和图书楼之间距离不近,两人一前一后跨进大厅时后背湿了一大片。 叶止争忙腾出一只手给宋尧拍打后背上的雪水,宋尧也来不及管自己衣服湿没湿,连忙检查“书”有没有被染湿浸破,等确认都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去擦衣服。 叶止争为人十分热情,对待宋尧更是拿他当亲弟弟看待,唯一的不好就是话太多。他一边给宋尧掸着肩上和后脑处残留的雪一边念叨: “今天差不多就是年前最后一场雪了,又湿又冻,稍不注意就要受寒生病。我刚来南城那两年生病都生怕了,特别是这个天气里,寻医问药千个万个难办,” 他不厌其烦的提醒宋尧: “咱可得多注意知道不?” 宋尧闻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叶止争掸雪掸得认真,没看见宋尧的动作,于是转头盯着宋尧继续开口: “你听见了没宋宋?”询问完却不等被询问的对象开口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罢了,你小小年纪还能指望你把自己照顾得多好,我看晚些你先和我回梨树巷子,我煮一锅辣椒老姜盐水,祛寒又美味,美得很。” 说着他十分满意的点头,倏地又想起来宋尧与此美味无缘,顿感有些遗憾,但为了宋尧身体考虑还是决定换个法子。 他在心里合计给宋尧煮热茶,再给他烧些热水泡个脚,效果一样,还温和不刺激……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叶止争回了头就看到宋尧在落后了好几步远的地方小步小步的挪着步子,浑身透露着一股挣扎劲。 叶止争歪着头看他,问他怎么走到后面去了,甚还体贴的反省起了是不是自己走得太快了宋尧跟不上。 他倒退回去和宋尧一并走,凑近身去看宋尧不算好的脸色, “宋宋,你脸色不太好,不会真就——” 宋尧害怕叶止争误会又给自己安排上辣椒水,连忙摇头说自己身体很好,起码这点程度的雨夹雪还不会让自己着凉受寒。 等不及叶止争开口,宋尧自证一般握拳往自己胸口处捶了几下,把叶止争唬得怔住。 等他反应过来宋尧在做什么时没忍住笑了,打断了宋尧的动作,说怪我,连保证再也不提了才作罢。 其实不怪宋尧不领叶止争的情,只是有时候师兄的爱实在有些沉重。 辣椒老姜水算是叶止争家祖传的祛寒秘方,叶母在此基础上自创加盐的辣椒水,对叶止争来说是母亲的味道,却是宋尧为数不多的心理阴影。 而事情的真相还要和宋尧刚到棠园的时候说起…… 棠园是南城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是能叫上些名号的,而大学的校园往往是乱世里最后一方安全的净土。 于是顾希甫一得势,立马现将弟弟送进了南城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年纪尚小,他身边的人总是会对他多照顾两分,其中叶止争又是为最,几乎要把他当幼童护着了。 南城地处南北交界处,是少有的夏日里多雨冬日又多雪的城市。 作为从小在南城长大的本地人,宋尧从来没有因为忘记南城的气候而被大雨淋湿的情况出现,叶止争就不一样了。 刚来南城时,叶止争就总因为忘记带伞冒雨回家而把自己淋成落汤鸡。那天他又忘了带伞,恰好碰见了正准备回宿舍的宋尧。 他平日里对宋尧很照顾,宋尧心里记着他的好,见着师兄没带伞便邀请师哥同自己撑一把伞回去,叶止争自然是愿意,乐呵呵的逗宋尧说自己没白疼他。 只是那天雨下得实在大,还不等把叶止争送到门口二人就湿透了大半衣裳,站在雨中面面相觑。 叶止争小时候贪玩,下雨天也总是忍不住要出去玩水,他娘总是一边骂他滚水牛一边给他煮一锅辣椒姜水祛寒。 只是不知道是这“独门秘方”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他身体实在好,这样下来他竟真的一次也没因为淋雨染上过风寒。 两人进了门,叶止争就让宋尧先去火炉旁烤火。宋尧擦干了身上的水,坐在火炉边连连打喷嚏。 火炉烧得很旺,叶止争利索的把一大把老姜和干辣椒扔进了瓦罐。 宋尧没见过这样的做法,新奇的盯着瓦罐里上下翻滚的辣椒和姜片,心也开始七上八下的发抖。 闻着空气里越来越刺鼻的味道,宋尧被呛咳得更加厉害。他喝了一杯水,没忍住开口问叶止争,这是要煮来干嘛? 叶止争闻言哦了一声,又顺手拿毛巾给宋尧把头发擦干,十分耐心的给他解惑: “我每回淋了大雨,我娘就会给我煮一锅这个汤,每次喝完浑身都暖呼呼的,降低受寒的可能性。” 边说边往里面撒了两勺盐。 宋尧大惊失色,说需要放盐吗? 叶止争嘿了一声,一脸神秘:“盐可有大作用。” 宋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他是什么作用? “盐的作用嘛,就是……” 叶止争脸上空白了一秒,“盐的作用大概是为了提味吧,不过我娘就是这么煮的,总有她的道理……” 饶是宋尧心里接受能力再强,看见这东西也忍不住满脸嫌弃。 但叶止争提起这汤的由来眼睛发亮,分明是想到了远在千里外的母亲,思及此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就算是叶止争亲手煮的,也抵不住它真的很难喝! 在师兄期待而热烈的注视下,宋尧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大碗。 师兄没骗我,身体确实暖呼呼的,好像浑身都烧了起来…… 宋尧晕过去前如是想。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叶止争见他醒了忙不迭的去叫护士,等做完检查发现一切指标正常时,叶止争才松了口气。 宋尧晕晕乎乎的,等护士离开之后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问叶止争自己这是怎么了? 跟着顾希一起生活之后,宋尧其实很少再有说话结巴的时候了,紧张害怕的时候除外。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叶止争自然也摸清楚了他这个毛病。一听宋尧说话开始结巴,他连忙给病床上的少年捋了捋头发,安慰他说: “别紧张别紧张宋宋,我们在医院,现在已经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见宋尧还是疑惑,叶止争有些后怕的哽咽起来, “这事都怪师兄,非要给你煮姜汤喝——” 听到这宋尧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那一大碗承载着慢慢爱意的汤水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宋尧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却记得在遇到顾希之前,自己曾经过了一段扎扎实实的流浪生活。 他那时候人小,既讨不来吃食更抢不来,只是偶尔有好心人看他太小了可怜会分些馒头包子给他吃,但几乎都是还没有入口就被他人抢了去,只有运气好的时候能剩下几口皮。 宋尧不敢和他们计较,甚至不能大声哭,因为一哭必定会被比他大的孩子揍。 时间一久,小宋尧便习惯了难过时悄悄躲着流泪的生活,慢慢的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他就这样一直倔强的生存着,仿佛知道会遇到顾希一样。 顾希第一次遇到他时,宋尧整个人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头发乱得像鸡窝,一缕一缕的耷拉着,盖了他半张脸,唯独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顾希做了两天的思想斗争,等他终于决定把小孩捡回去的时候,发现小孩好像又瘦了。 后来顾希才知道是因为小孩长时间吃不饱,胃落下了不少毛病,得慢慢将养。 在自己力所能及之下,顾希精细的给小孩调养了很多年才有了好转,只是不能碰任何辛辣刺激的食物。 顾希没离开的时候一切都有他照顾,宋尧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个毛病。 而他离开之前担心宋尧会误食出事,便再三强调过这件事,也是那时候宋尧才想起来。 后来顾希离开,宋尧的饭食多是以清粥小菜为主,并不多食辛辣,哥哥离开的这几年从未复发过,时间一长宋尧自然又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刚喝下去那汤没多久,你咻的一下就直接晕过去了,然后就开始呕吐,冒冷汗,身体还蜷成一团直抽抽,我喊你你也没反应,只抱着肚子喊疼,可给我吓坏了,”叶止争随手抹了一把眼角,他两只眼睛都红红的,被吓得不轻。 “我赶紧给你披上衣服背着你就往医院跑,幸好隔得近,毅德先生还在值班,及时的给你洗了胃,才,才……” ………… 叶止争爱不释手的不停摸着手中的书,不管怎么看都还是很惊喜, “宋宋,你这究竟从哪儿弄到的,我可听说这篇文章现在在平城一页难求呢!” 宋尧:“不是我去弄的,是哥哥给我寄回来的。” 叶止争了然:“原来如此,顾大哥真厉害,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平城看看。” 听见叶止争夸顾希,宋尧也止不住的开心,他一脸赞同的点头, “嗯,哥哥很厉害!” 脸上是难掩的崇拜敬佩之色。 叶止争见状失笑,没忍住捏了一把宋尧的脸,调侃他能不能把满脑子的的哥哥分一点位置出来呀?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紧了紧抱着“书”的手,神色认真: “师兄,您在我心里也很占很重要的位置的。” 叶止争被可爱得紧,深知宋尧脸皮薄的他在此处也不敢逗得过了,憋着笑说自己知道啦! 评读会举行得很顺利,大家针对文章发表了各种看法,宋尧其实有些听不太懂,他只知道这篇文章分析了如今社会环境的现状,却读不出里面蕴藏的深意。 他只觉得顾希寄给自己的不会是差的,所以才拿出来供众人评读,却没想到引起了大家的激烈讨论。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宋尧一开始带来的“书”也只剩下一本还在自己手中,他和叶止争同老师道过别之后也离开了。 “宋宋,这些竟都是你一字一句手抄出来的!足足六本!” 刚出教室,叶止争就忍不住感叹宋尧手抄书籍的毅力。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 “我有私心的,哥哥寄给我的我不忍心破坏,也舍不得拿出来分享,但他说这篇文章很好,可以和同学们一起交流,刚好评读会轮到我准备资料,我便开始动手抄写了。” 叶止争听着惊讶得嘴都张大了,嗫嚅了许久才说话, “宋宋,答应师兄,以后顾大哥再给你寄了什么书籍刊物回来,你一定要先借给我看看。” 宋尧听话的点点头,乖乖的回答叶止争说知道了,顺带问他要不要看这期杂志…… “要看!要看!”叶止争忙抢过话头,生怕宋尧反悔。 宋尧看了他一眼,笑了,说: “那我明天给你拿过来。” 第2章 第 2 章 宋尧和叶止争从图书楼出来时天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雪还没停,只是已经变得很小。 宋尧邀请叶止争同自己一起回去,后者急不可耐的询问能不能现在去宿舍观摩一下那本杂志。 左右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宋尧点头,算是同意了。叶止争兴奋得一把搂住他,急急的往宿舍方向走。 叶止争步子迈得大,话也多,宋尧偶尔接上两句,两人就这样一搭一和着走出去好一段距离,谁也没有发现图书楼门口拐角处站着的人。 顾希对校园其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想到这里是替自己照顾了弟弟多年的地方,难得没有乱来。 他穿着军装,披着厚实的外袍,嘴里叼着半根雪茄撑着一条腿半靠在墙上,直愣愣的看着宋尧和那个嘴里安了发条似的毛头小子头越走越远。 顾希眼睛死死盯着宋尧身边的青年,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宋尧在信里提到过不止一次的止争师兄。 叶止争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我怎么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宋尧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后背:“衣服还有些湿,得尽快回去烘烤一下。” 叶止争点点头,他也同意宋尧的说法,却莫名的觉得更冷了。 顾希敛了敛眸,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唇角也勾起来,状似不在意调侃宋尧是没良心的臭小子。 随手把燃了一半的雪茄摁灭在墙上,顾希重新睁开的眼里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不过要是他的副官们看见他这样子,他们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顾希大跨步跟上去,在距离宋尧不到两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他做足了准备,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费了些劲才叫出了日思夜想的那两个字——尧尧。 宋尧觉得自己好像也开始着凉发昏了,否则怎么会听见哥哥在叫自己呢? 本能地停下脚步,一下没反应过来的叶止争被吓了一跳。 他停下来看向宋尧,后者顷刻间瞳孔紧缩,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叶止争吓了一跳,忙问宋尧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宋尧红着眼眶摇头,叶止争更紧张了,不住的问他到底怎么了,直到他不经意间往身后瞟了一眼,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顾希。 其实这是叶止争第一次见到顾希本尊,但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了来人。 顾希在叶止争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说白了就是后者十分崇拜他。 见宋尧显然是发现了顾希的存在,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端正的和顾希躬身行了礼,又和宋尧轻声的说了什么,才折返回去从另一条路往回走,自觉的给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腾出独处的空间。 顾希见状多少舒坦了些,朝对方点头就算是回了礼,只觉得叶止争看起来都没有刚才那样令人心烦了。 叶止争刚一走,空气立刻就停止了流动。 宋尧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敢回头,他甚至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个梦,只是今天这梦格外美。 五年了,哥哥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见宋尧出神,顾希又往前走两步,轻唤他的名字,宋尧原本僵直的肩背渐渐塌了下来,终于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看着宋尧浑身发抖,顾希心里发疼,他走过去把宋尧揽进自己怀里,拉过外袍包住弟弟,比起方才来声音都哑了些, “怎么了这是?哭得这么伤心。”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宋尧后脖颈处,痒痒的,后者才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宋尧肩膀耸动得愈发厉害,顾希抱着他的手就收得愈发紧。两人就以这样有些奇怪的姿势在雪地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些交谈声才将宋尧拉回过神来。 宋尧挣开顾希的怀抱,往前迈了几步却并不回头,背对着哥哥流泪,本就被冻得通红的鼻尖更是像颗浸满了水的樱桃。 他囫囵擦了两把眼泪,好一会才转过身看顾希,抢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 “哥哥,你看我长高了吧。” 语气里有委屈,有思念,却独独没有埋怨,一句话说完双眼又不争气的蒙上水雾。 顾希满脸心疼,内心也愧疚无比,只是却无法和弟弟解释。他走到宋尧面前握住他的手,又轻轻抚摸少年的腕,细白如瓷,冰冷如霜。 顾希忙脱下军袍给宋尧披上,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住,宋尧觉得轻轻吸一口气都满是顾希的味道。 顾希一边给他系着带子,一边轻声的开口回答弟弟方才的话: “是长高了,再长长都快到哥下巴了。” 宋尧想起顾希走时说的话,他说等自己长大了他就回来了,他问顾希多大才算大,顾希回他,差不多是我的尧尧长到哥哥下巴那么高的时候了。 他把头轻轻的抵在顾希胸前,声音哽咽:“你记得呀。” 顾希闻言扣住弟弟的后脑,心里又多生出一丝没早些将弟弟接到身边的后悔,和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的那份不可言说的甜杂糅在一起,让他心情复杂。 “嗯,哥哥都记得。” 宋尧仰起头看着顾希,他想把眼前这个突然离开又悄悄回来的人锁进灵魂深处,叫他再不能轻易想来就来。 天寒地冻里流泪,宋尧看起来像一片涂了胭脂的轻云。顾希心都软了,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细致的给他擦去眼角的泪花,才拉起宋尧的手往校外方向走: “我们回家。” “回家?”宋尧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的任由哥哥拉着自己,亦步亦趋的跟在顾希身后。 牵着宋尧出了校门,顾希极其自然的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揣进宋尧披着的衣服口袋里,把弟弟的手包住。 宋尧话少,他低头看了一眼口袋,学着哥哥的动作,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的回握住对方又松开,玩似的来回动作,眼睛眉梢都染了笑。 顾希纵容着宋尧的小动作,轻瞥了一眼弟弟,轻而易举的猜透了弟弟的小心思,心里被填得涨涨的,他又紧了紧握住弟弟的手,笑得十分享受。 顾希口中的“家”的距离和棠园隔得并不远,只比原本的宿舍远上半刻钟的脚程,坐车就更快了。 显然顾希着人去看宅子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宋尧上学距离的问题。 出了学校大门,向左拐过两条巷子,就是兄弟二人的新家。 宋尧下了车、站在小楼门前的时候人晕乎乎的。怔愣着看眼前的小楼房,不算大,但比起原先的老巷子里的住处却算得上奢华。 顾希看他呆住不说话,抬手揉宋尧的黑发,温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 宋尧赶紧摇头,看了看小楼,又看了看顾希,就这样来回几次之后终于才开口同顾希确认: “哥哥,这真的是咱们的新家吗?” 看着宋尧的模样,顾希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闷笑着捏宋尧的脸。 “当然,进去看看。”说罢牵着弟弟往院里去。 顾希放慢步子,任由宋尧慢吞吞的走在后面,时不时出声提醒一下注意脚下。 宋尧紧紧抓着哥哥的手,小心仔细的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小楼和庭院,在看见里面的景象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房子其实不大,是个二层的复式小楼。一条一米见宽的青石板路弯弯拐拐的连接院门和厅门前的石阶,两边的院子种满了各种花草和可观赏的矮树和翠竹,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靠近墙壁的地方,突兀的长着一棵细高细高的秃树。那树枝丫繁多,不见一片叶子,在一片绿白相间中看起来十分突兀。枝丫上面零零散散的铺着些碎雪,微弱暖黄的光影洒在它身上,平白给人一股神圣感。 宋尧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颗银杏树,他惊喜的望向顾希,顾希也笑着看他,吊足了弟弟的胃口才开口: “老巷子那颗银杏,我让人把它挖了过来。” 宋尧闻言便了然,他一边点头一边抱住顾希,抓着哥哥的手晃,一口软软的南城方言说谢谢哥哥。 宋尧从有记忆以来便没由来的喜欢银杏,那颗银杏树便是顾希专门去山上山上挖回来,如今又被顾希给挪到了小楼。 都说人挪活,树挪死,银杏这种娇气的植物更是轻易挪不得。这棵树却像一开始就在这里长着的一般,几乎刚种下就开始生根发芽。 往里走上不到十来步,一扇半开的雕花木门就这样出现在宋尧眼前。暖白的光透过半开的门漏出来,宋尧仅仅只是隔着看了一眼屋里,就已经被惊到说不出来话。 没等他从震惊里缓过神来,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出现在了宋尧眼前,半躬着身朝着两人行礼: “先生,小先生,欢迎回家。” 宋尧这回已经完全闹不清什么状况了,他抿唇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些局促的回礼,又看向顾希,圆圆的眼睛不停眨巴,满是疑惑。 顾希抬起宋尧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下巴对着男人点了点,眼睛却连一眼都没有离开弟弟, “这是龙叔,他负责咱们在南城时的日常生活。” 宋尧乖乖的和龙叔打过招呼,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顾希抬手抚平弟弟皱起来的眉头,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宋尧忙摇头,说很喜欢。只是几次话到嘴边都又吞了回去,小声地嘀咕起来。 顾希没听清,偏头看他,宋尧看四周没有别人,才垫脚把自己送到顾希耳边,说话的声音极小,像是在顾忌什么: “哥哥,你的钱都是正经来的吗?” 打家劫舍的事情咱可不能干。宋尧心说。 顾希:? 一头雾水,但顾希很快反应过来宋尧在担心什么,他弹了一下宋尧的脑门,笑得颇有些无奈。 “你哥正儿八经的凭本事挣来的,你就把心揣进肚子吧……” 听到顾希的话,宋尧悬着的心才放了些下来。 他望着顾希,心想哥哥确实不是这样的人,毕竟他和自己说话永远都是轻声细语,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 但他又很难不担心,宋尧知道这幢楼的价格绝非小数目…… 顾希以兄弟二人需要一起熟悉一下环境、也需要彼此再熟悉一下为由,拉着宋尧楼上楼下的转了遍,顺带着就套出了弟弟的心里话。 顾希喜欢逗他,见宋尧这般忍不住使坏心眼,他紧了紧握住宋尧的手: “其实我去抢银行了,这次回来就是潜逃来的……” 顾希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让宋尧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抢,抢银行!!” 宋尧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似乎抢银行对顾希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希笑得促狭,装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宋尧木着身子任由顾希牵着自己上楼。 在这短暂的两分钟里,宋尧盘算了很多种可能。但他悲观的发现不管哪种可能,抢银行都是无法逃脱的重罪。 要是顾希被抓了…… 宋尧赶紧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他不愿意想这种可能。 绝对不行! 宋尧生出了替顾希去挡罪的念头。 人一旦害怕起一件事情的时候,脑子也会变得格外灵光。宋尧安静的坐着,开始盘算起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顾希置办这些东西前后必定花了不少时间,那抢银行就不可能是近期发生的,起码不会是一个月之内。 而这两年宋尧有读报纸的习惯,南城各大报纸他几乎每一刊每一期都订阅,却没有哪一期有提到过哪家银行被抢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浮上脑海——顾希抢了平城的银行! 宋尧连着吞了几口唾沫,把汗湿的手心在衣服上擦干,企图用这个动作缓解内心的慌张。 此时的顾希哪里知道宋尧连给自己下半辈子躲哪都安排好了,他故意落后半步,随手关上了门,心情十分美妙。 想着马上就能抱到弟弟,顾希连关门的动作都轻了。他心情颇好的转身,却看到后者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是顾希很少会见到的表情。 顾希动作表情都凝固了一秒,随即快步走上前去,伸手轻抚宋尧紧皱的眉头,复又半蹲下来看着弟弟,轻声问他怎么了? 宋尧心里惊讶,他不太理解顾希如何能做到像个无事人一样,但转念一想顾希毕竟见过大世面,于是他一咬牙,郑重其事的开口: “哥哥,我们逃吧!” 顾希:?这又是哪出? 顾希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逗得有些过火了。 他掐了一把宋尧的脸,悠悠然:“为什么要逃?” 宋尧眨巴眨巴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歪着头盯着顾希,似有不解:“你都抢银行了……” 顾希闻言扶额,却低头不看宋尧,肩膀一耸一耸的开始发颤。 宋尧以为顾希在哭,有些局促,顺势半跪在顾希面前,低头去寻哥哥的脸,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顾希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眼里全是未散的笑意。 饶是宋尧再笨,也终于反应过来顾希是在逗自己。 想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又脑补了什么东西的他只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脸颊通红,低头望着地板: “这个屋子还挺、挺热的。” 为了照顾宋尧的脸皮,顾希强忍着不让自己再笑,他嗯了一声,说是挺热的。 随即起身坐好,拉起宋尧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把额头靠在宋尧后脖颈处,小心又大胆的深嗅了一口。 和鱼离不开水那样,顾希知道自己离不开宋尧。 宋尧自觉闹了个大红脸,只愿意留个后脑勺给顾希。 等他平复了心情,顾希才终于找到机会同弟弟道歉,和他解释了所谓的抢劫的前因后果。 宋尧听着哥哥说这些年的趣事,自己也脑补着那些画面,听着听着就入了迷,遇到不解的地方才开口接话,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把顾希胸腔的每一丝缝隙都塞满。 当顾希一再保证这幢房子的由来正正当当时,宋尧本来恢复如初的耳朵又开始发热起来。 他转过身回抱住顾希,用自己的额头去撞顾希的额头,却一触即分,生怕弄疼了哥哥,然后才把下巴靠在顾希肩膀上,浑身都慵懒惬意的放松了。 宋尧:“你一回来就吓我,不喜欢你。” 宋尧长得又白又乖,现下更是一幅任君采撷的软乎乎样,顾希见此只觉得心都化了,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 弟弟那三分的埋怨在他眼里就成了十分的撒娇,哪里还说得出其他的话,他手掌缓而轻的拍着宋尧的后背低声喃语, “嗯,哥哥是坏人,但你必须得喜欢我。” 宋尧轻哼一声,歪着头靠着顾希又硬又宽的肩膀上,极小声道: “就不要。” 顾希低低的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屋里早就燃了地暖,把屋子烘得十分暖和,暖黄的灯光摇曳,一道形状有些奇怪的影子长长的投在窗上,宋尧轻轻靠在哥哥肩膀上磨着牙。 第3章 第 3 章 久别重逢不光是两具身体的重新相聚,更是两个灵魂的再次契合。 宋尧听话的泡过脚换过衣服,却不愿意睡觉,巴不得就这样一直听哥哥说话。 仿佛他多听一点自己缺失那几年里的哥哥的故事,就可以将自己空落落的灵魂填满,变成完整的宋尧。 直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开始连连地打哈欠。 宋尧的日常作息很规律,原本到了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只是有些发困。 但架不住终于能再次靠在顾希怀里小憩的那股前所未有的安心作祟,没一会他的头就靠在顾希肩膀上半动不动的点起来。 察觉到弟弟的变化,顾希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窗。里面映出的是宋尧乖乖趴在自己肩膀上打盹的画面,他极轻的闷笑两声,在心底感叹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暖黄的灯光下,柔软的碎发覆在宋尧额间,在光线的照耀下看起来有些发黄,更显得像是营养不良。 顾希轻抚了两下,动作珍视而轻柔,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怀里的瞌睡虫。 宋尧掩在阴影处的半阖的眼皮和小而圆的鼻尖,温暖的灯光下映着的他的唇,和着光线一起在顾希眼里跳跃闪烁。 顾希再没多说什么,还和从前那般慢慢拍他的背,轻声问他:“哥哥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五年不见,宋尧想再和顾希多待上半刻钟。哪怕已经困极,在听见顾希让自己去睡觉的话时,宋尧连瞌睡都清醒了几分,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要睡觉,还想听,你再和我多说些,你刚说到哪里了?” 此刻的场景和顾希这五年来不止一次做过的梦重叠,他看着宋尧,只觉得满颗心都被注入了涓涓的热流,整个胸腔都又涨又暖。 他贴着宋尧耳朵,出口的话几乎像是叹息,同他询问,“时间还很长,日后哥哥慢慢讲给你听,今天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宋尧抬头望着顾希,眼角还有打哈欠沁出的泪花,他瘪着嘴说就是不要。 那是以往被自己逗得狠了时才会露出的表情,看起来委屈极了,生怕晚了一秒就会被哥哥提溜着扔进被窝。 顾希有些无奈,心里又高兴,五年了,尧尧还是这么乖,还是这么依赖自己。 他用额头轻轻的蹭了两下宋尧的头发,语气里藏着些微不可察觉的高兴,懒懒的接着开口: “你刚刚问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宋尧点点头,迷迷糊糊的摸上顾希的手摇晃:“哦,对,你就和我说说吧哥哥。” 顾希失笑,轻声说好。 宋尧困得反应都有些迟缓,他懒懒的把下巴耷在顾希颈窝,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就在顾希都以为他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宋尧又开了口,顺着顾希的刚才的话往下说,“嗯,可是哥哥真的很厉害!”话音刚落又连打了几个哈欠。 顾希手指在宋尧的发顶摩挲着,有些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难得的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学几个词语。 他憋笑憋得辛苦,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肩膀,不让它影响宋尧。 看着怀里的弟弟,顾希满脑子只剩下“好乖”两个字,他趁机开口: “那尧尧和哥哥一起去平城好不好?” 几句话绕得宋尧脑子里堆满了理不清的线头 ,零零散散的抓到几个关键字之后点点头,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顾希脸上的满意肉眼可见,在心里。 他回来得又赶又急,攒了许多年的思念让他连衣服都等不及换就去了棠园。 身上还穿着军装,多年高强度的枪林弹雨里捡命的日子让他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坐久了宋尧便觉得有些僵硬硌人。 左右晃动没找到合适的位置,宋尧把自己往上抬了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得稳稳当当的才开口: “我看书上说,平城的当兵的,都喜欢抽很多烟喝很多酒,”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顾希, “还总是出入那种场合,而且每次去都会换几个女人……” 顾希:……什么跟什么? 宋尧:“但是那种不厉害,不喜欢,哥哥你不能学。” 顾希脸色黑得几乎快要和从前家里煮菜的那口烂锅的锅底无二致,他一巴掌打在宋尧屁股上,手劲不小,语气里的气劲也不小: “小混蛋,你都在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尧生生的被打得清醒了几分,他有些懵的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不解顾希为何突然打自己,可怜巴巴的喊哥哥。 看他这番模样,顾希叹了两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和哥哥说说,那些东西你都是在哪看的?” 宋尧没听出顾希话里的恼意,毫无防备的交代了个彻底: “止争师兄给我的小人书,有几本专门是讲当兵的和妓女的爱情故事的,里面画了很多这样的画面——” 顾希倏地感觉眼皮一跳,他小心细致养着的孩子,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启了男女关系的蒙。 宋尧本就单纯,顾希担心他一旦对某样东西产生了刻板印象,那旁人做再多努力也难以改变,舍不得骂弟弟,于是顾希臭着脸将账全部算到了叶止争头上。 他沉默着没接话,宋尧却以为哥哥也对小人书来了兴趣。 尽管有些诧异,宋尧却表示理解。止争师兄曾经同自己说过: 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不好看这些的,特别是你大哥这样常年生活在军营里的糙汉子,他们看起来肯定更带劲,毕竟身临其境…… 思及此,宋尧甚至体贴的考虑到了顾希在部队肯定没有这些乐子看,于是贴心的给顾希“分享”。 “小人书里说,当兵的都喜欢去找妓女玩,因为他们想要老婆但是又没有老婆,有几本特别好看,不过我得先找止争师兄借来,才能给你送过来。 ” 顾希只觉得自己青筋横跳,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 (叶止争半躺在床上看书,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咕哝道:“怎么回事儿,我都煮姜水喝了……”) 话赶话的说着,宋尧突然屏气盯住顾希, “——哥哥,你想要老婆吗?” 宋尧本还想把小人书借来给顾希看来着,只是话音刚落,刚才和哥哥重逢的他又思索起分离来。 总有一天,顾希会和一名女子相爱,她可能体贴温柔,也或许热烈明媚。 总之她会逐渐取代自己,和顾希成家、生活,时不时的躺在顾希怀里撒娇,而哥哥会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那个时候,自己会离开那个原本属于哥哥和自己两个人的家,把它的另一半归属权让给那个自己唤作嫂嫂的人—— 这本该是为哥哥高兴的事情,可宋尧却高兴不起来。他迫使自己忽略心底的酸涩,轻声的告诫自己不能小心眼。 宋尧把一切归为自己对于要和哥哥分离的焦虑,试图用习惯就好来安慰自己,就像过去那五年一样。 他脸色几变,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他和顾希已经分开了很久,他害怕去要一个未知答案。 顾希看着他格外精彩的脸色,轻易就猜到了弟弟在脑补些什么。 他有些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把情绪藏起来,温声说自己没有。 宋尧眼睛一亮,真的吗三个字脱口而出,顾希怔了一下,没忍住笑了,顺着弟弟的话说真的呀。 被哥哥调侃,宋尧把头埋得更低,过了好一会才抬起来,顶着满脸通红、眼神飘忽的开始找补: “小人书上也说了,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想女人,我,我也是男人,我理解你,如果你真的——唔——“” 听着宋尧的话,顾希立时的表演了一回变脸。 这嘴是怎么长的,说的话没一个字爱听的!顾希心想。 思及此,他索性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宋尧的嘴,然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看过的那些小人书,明天全部给我交过来!” 说完不等宋尧反应,两手抓住宋尧的肩膀,有些强硬的把他掰正过来看着自己,神色十分正经: “尧尧,不是所有当兵的都是小人书里画的那样,起码哥哥绝对不是。” 顾希的脸色不算好,宋尧一下子有些被唬住了,忽略了自己在听到顾希保证时的雀跃,在哥哥视线的压迫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神都有些飘忽闪烁。 顾希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还有东西,果然在两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之后...... 宋尧:“止争师兄说,小人书是紧俏货,书摊的大爷只租不卖——租的话是有时长限制的——” 顾希:...... 宋尧:“如果你要去那种地方找老婆,一定要记得对她好一点。她们很多人不像我一样幸运,能遇到哥哥这样的人,大多为生活所迫——” 眼看着自己每蹦出一个字,顾希脸就更黑一分,尽管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宋尧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底气不足的沉默了一会,他仍不死心: “或、或者是其他人也、也行,只要你喜——唔——” 宋尧再一次被捂住了嘴。 听不见糟心的话,顾希总算觉得舒坦了些。心里给直接粗暴用起来又简单有效的老方法点了个赞。 尽管如此,顾希还是觉得他听到自己脑门上青筋突突跳的声音,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收住自己, “尧尧乖,你困了,哥抱你去睡觉。” 宋尧虽然很想说现在自己已经不困了,但他余光觑了一下顾希的脸色,后知后觉的还是选择闭嘴,巴巴的低着头说哦。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顾希的手还捂着宋尧的嘴,后者呼吸时洒出的热气轻轻的揉进他手心,痒痒的。顾希一时间出神的贪念起来,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的大了两分。 直到听见宋尧短促的叫了一声,看到弟弟脸上赫然爬着几道颜色深浅不一的指痕,顾希恍然回神。 宋尧皮肤娇贵,受不得重压或是重勒。若是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被勒过的地方会迅速发红发肿,又痒又疼。尽管过一段时间或是用冷水凉敷就会消散,但顾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 顾希自责不已,直骂自己禽兽。他小心翼翼的对着弟弟的脸吹了吹,随即把弟弟抱到椅子上坐好: “你乖乖的,哥哥去打些凉水来。” 宋尧看着顾希,正了正身子坐好,强忍住痒意认真的点头说好。 从前时有这样的时候,顾希在处理和弟弟相关的事情上已经得心应手。没一会就端着水回到屋子里,小心的给弟弟用冷水敷脸,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手里的瓷娃娃。 宋尧垂眸看着顾希,视线紧紧的跟着顾希拿着方巾在自己脸上移动的手转着,突然开口: “哥哥,我好像总是给你添乱——” 顾希一顿,动作更慢了,宋尧继续说: “你没走之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依靠你。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是我记不住,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总把事情搞砸。 六婶看我自己在家,好心让我和她一起搭伙吃饭,我把你钱给我留的钱都给了她,她本来不要的,我求她收下,她犟不过我。 我没想到会被四哥看见,他为了还赌债,打上了那笔钱的主意,我打不过他,六婶拼命护着我和钱,肋骨被打断了三根,头伤得也很严重,但钱还是被抢走了。 我不知道怎么能直接联系你,只能到处去求人,可是他们都没有余钱借给我,我只能跪在六婶床前眼睁睁的看着她咽了气。” 宋尧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五年里两人互通不少信件,而这件事宋尧竟然一次也没有和自己提过。 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时,顾希从来不会害怕;在文件上签下一个又一个名字时,顾希也从来不会怀质疑自己。但他听完宋尧的话,心里一阵后怕。 要是顾四那个混蛋—— 他不敢细想,又敏锐的察觉到了宋尧的情绪变化,只想抱住弟弟,实际也这么做了。他放下了方巾,起身把弟弟圈入怀里,小声的说对不起。 六婶本名叫吴依,本是地主家的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奈何十三岁那年家道中落,父母相继撒手人寰。 吴家偌大的家业霎时间成了一块巨大的肥肉,各路豺狼虎豹都虎视眈眈的紧盯着。 13岁的吴依真应了她的名字那般,无依无靠,战战兢兢的寻求庇护。 只是她并不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幸运儿。 短短数日,吴家便被瓜分蚕食殆尽,而吴依则被亲舅舅以二两银子的价钱,买到了外地的窑洞。 六叔本不叫六叔,绰号叫六子。是被卖到窑子里跑腿打杂的伙计,日久生情的两人瞒着私定了终身。 谁知不久后便东窗事发,六叔为了掩护吴依逃跑被生生打死,而吴依也终于循着记忆逃回了南城。 逃回南城的吴依不敢回家,只能混迹流浪街头乞讨,也就是这个时候被顾希的爷爷捡了回去,想将他给顾希的父亲做老婆,却没想到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顾老爷子听了她的身世十分唏嘘,索性把她认做了干女儿,随着六子行六。 她原本早已被灌药失去了怀孕的能力,因此一心里认定这个孩子就是在天上的六子保佑自己,是上天的馈赠,生下孩子后十分溺爱,却没想到生生毁了儿子。 顾四在顾家行四,比顾希还要大九岁,从小便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混蛋得无法无天,整天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反而样样精通,只是可怜了六婶,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最后落得个被儿子要了自己命的下场。 “我把六婶背到了后山,可我没钱给她买棺椁,只能草草的挖个坑,用草把她裹起来埋了,挺对不起她老人家的。 六婶没了之后,更没人愿意搭理我了。我没钱吃饭,就去饭庄当跑腿伙计,没有工钱,一天管三顿饭,只是我连这也做不好,一开始总是摔破碗。 好在老板是个很好的人,不仅没要我赔偿,更没赶我走,每天还愿意再供我一顿饭,我很感激他,却没想到他也在一次外出进货的时候意外死了。” “他们说是我命里就带了克人的东西,是天生的灾星。” 顾希心疼的低头亲吻弟弟的发顶,泪水在眼底打转良久还是落下,他说: “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尧尧有多好,以后要是谁再敢胡乱说话,我剪了他的舌头。” 宋尧仰头看着顾希,好一会才抬手替他拭去下颚挂着的泪珠,笨拙的安慰起哥哥来。 “哥哥不哭,我其实过得很好。特别是从进入了棠园之后,老师,同学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止争师兄,待我如同亲弟弟一般,我真的过得很好。” 顾希沉默着,手在宋尧看不见的地方攥成了拳,喉间泛起一丝腥味,眼里全是心疼和杀气。等看向宋尧时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柔声的说哥哥知道了,改天我好好答谢他。 看着顾希的笑,宋尧一时间有些愣住了,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慌乱。 他低头不敢再看顾希,眼睛洇出水雾,他不懂为何,最后把它归结为怕顾希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第4章 第 4 章 风和雨雪交织着落下,噼里啪啦的打在闭得严严实实实的木窗上,听得顾希心直发抖。 向来冷硬心狠的人此刻却被悔和怕切切实实纠缠着,它们变成绵密的针,严丝合缝的扎进他的身体。 他抱住宋尧,竭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不让宋尧听出异样,一下一下的安抚弟弟。 顾希:“尧尧,当年哥哥把你一个人丢下是我当了逃兵,哥哥是个混蛋。但你记住,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心肝宝贝,从来不是哥哥的拖累。” 宋尧把头埋在顾希怀里,一动不动,终于在听见最后一句话后忍不住开始颤抖,眼角的水雾也终于凝作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沉默着替主人宣泄多年的委屈与思念。 宋尧靠着顾希,委屈的咕哝:“你是个坏人,讨厌你......” 顾希半跪下来,平视着宋尧,他拉起弟弟的手,带着它摸上自己的脸,顺着宋尧的话连连说好,作势让宋尧打自己出气,才终于把宋尧哄笑了。 见宋尧的情绪几乎稳定了,他才温声的再次问弟弟: “等过段日子,你和哥哥一起回平城好不好?” 闻言,宋尧才又抬眸看向顾希,他脸上嵌着的那对被泪水浸润过的琉璃晶莹剔透的,看得人心软。 他微张着嘴,怔愣的看着顾希,良久才说好。 虽然对宋尧来说有些突然,但顾希却是蓄谋已久。 平城局势虽然不算稳定,但顾希还是相信如今的自己足以保护好弟弟。他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干事宜,只是最近才终于抽出时间回来。 而现下听完宋尧的话,顾希更是坚定了要把人带回平城的决心。何况弟弟长大了,顾希必须把人捆在身边…… 宋尧伸手抓住顾希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半晌,才有些担忧的说自己从未去过平城...... 顾希顺势扣着他的手,把他握得更紧,生怕宋尧反悔:“到时候哥哥陪你慢慢熟悉,好不好?” 顾希:“平城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哥哥住的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妹妹,你说不定会喜欢她呢。” 宋尧不舍得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特别是这地方有许许多多他和顾希的回忆。但他更无法接受再次离开顾希,他瘪着嘴抽噎起来却没说话。 眼见着半黑的圆葡萄又要被泪水淹没,顾希心疼不已,一眼就看穿了宋尧的心思。 他没法挑明,只好连忙腾出另一只手给他擦干净泪珠,温声逗他: “再哭明天可就要变成小青蛙了。” 顾希的“恐吓”也没能阻止那滴眼泪滑落,它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炸开一朵泪花。 哥哥回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宋尧囫囵两下自己揩干净泪珠,郑重的点头: “我现在不哭了。” 顾希对宋尧乖巧的模样向来没有抵抗力。宋尧语气坚定,满脸却可怜巴巴的懵懂模样,顾希面上轻笑着夸弟弟真棒,鬼使神差的出了神。 直到宋尧轻声的唤哥哥,顾希才猛然回过神。 四目相对间两人仿佛都听到了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宋尧懵着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 顾希掩嘴轻咳,准备转移宋尧的注意力。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雪白的小鹅玩偶,宋尧在第一眼看见时倏地亮了眼,惊呼出声: “小白鹅!” 不难猜到这是哥哥为自己准备的惊喜,宋尧微微侧过身垫起脚,柔软的唇划过顾希侧脸,一个浅浅的吻猝不及防的就印在了他的脸上。 小时候的宋尧也会做这样的动作,在他很开心的时候。 小小的孩子不明白什么叫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开心。 顾希对宋尧的感情还没有变质的时候他就乐意宠着弟弟,后来则是把心藏在隐秘的角落里,哄弟弟开心的同时抚慰心底的困兽。 时隔五年,顾希依然会被弟弟大方的亲吻扰乱心神。 宋尧全然未发觉,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小白鹅勾走了。他爱不释手的从四面八方欣赏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夸着好看,脸上挂满的笑容无一不在展露着他的心情。 顾希看得心软,抬手揉他的头发,闷笑两声问他, “怎么这样好哄?” 宋尧回过头仰着望向顾希,睫毛都还是湿的,又弯起眼睛笑开来, “不是我好哄,而是今天本就是个好日子,中午吃到了爱吃的饭菜,给评读会准备的读本没有打湿也没有扯破,哥哥寄回来的书册是止争师兄一直想看但没找到的。” 宋尧再次主动提起叶止争,顾希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对这位宋尧经常挂在嘴边的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产生了更为浓烈的好奇心。 没有察觉到顾希的小心思,宋尧满脸开心的举起玩偶托到顾希眼前,“但最开心的还是哥哥回来了,还给我带了小白鹅——” 顾希心里那股劲忽地就散了,无论如何,起码自己在弟弟心底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暗唾自己竟和一个毛头小子争风吃醋,他就着还没放下来的手又揉了两把宋尧的软发,有些心虚: “常听尧尧提起止争师兄,改天请他来家里做客怎么样?” 宋尧闻言一愣,转瞬间笑开来,他连忙点头,无知无觉开始细数着叶止争的各种好。 顾希越听脸色越差,如果情绪有颜色的话,光看顾希脑门的颜色起码是三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的程度了。 他在宋尧嘴巴上做了一个拉合拉链的动作,强行打断了沉浸于花式夸叶止争的弟弟, “乖乖的闭上嘴巴,咱们今天该睡觉了。” 宋尧怔怔的眨巴眼,察觉顾希脸色算不上好。他想关心哥哥,但隐隐觉得好像他的不开心和自己有关,于是识趣的闭了嘴。 直到两人一起站在床前,宋尧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偷瞄了顾希好几眼才问: “哥哥,我可以打开一下嘴巴吗?” 顾希:??? 他轻叹一口气,顺手揽住宋尧的腰坐下,问宋尧自己什么时候不让他开口了? 宋尧闻言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又模仿了一遍顾希刚刚的动作 “你刚才这样,我以为你嫌我话太多了……” 顾希没辙,他轻轻的刮了一下弟弟的鼻子,语气宠溺又无奈: “祖宗,我哪是嫌你话多,我那是……” 话说一半噤了声,宋尧歪着头等哥哥的下文,看着他干净的眼神,顾希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都隐没在唇边。 要怎么和他说呢?说那个把他养大的、他视为亲哥哥一般的人,竟对他起了那种想把他拐上床的龌龊心思? 还是告诉他说你的哥哥在和你的师兄拈酸吃醋? 顾希不敢赌,于是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急于一时,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钱。 于是他话锋一转: “我是看今天不早了,不如先睡觉。明日或改日直接请他来家里玩,哥哥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感谢他这两年对你的照顾。” 宋尧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十分欣喜。 “有道理,那我明日一早就去请止争师兄。” 宋尧说话间顾希已经上了床,他躺靠在床上,单手支着头看着宋尧说话。 他把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头,隐约还能看见其间若隐若现的腰腹。 他一边拍了拍面前空着的床,示意弟弟先上床,一边开口: “不急,明日先去你宿舍把你用惯了的东西搬回家,还没安顿好就请客人上门,不太合礼数。” 顾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慵懒,语气更是如此,三言两语间就不动声色的点明了叶止争只是“客人”的事实。宋尧听话的点点头,他有些恍惚, 这样的哥哥,他莫名的觉得有些,有些...... 有些陌生,又有些他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同时爬过他的后背…… 宋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已经早一步低了下去。他看着自己有些偏瘦的身材,又看向顾希,就这样来回打量两次之后,蓦地生出两分不好意思来。 背过身去,宋尧自认为动作很小的轻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软肉,原本绷直的肩膀泄气一般塌了下去,只露出两只越来越红的耳朵背对着顾希。 顾希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被宋尧可爱得不行。属乌贼的他又泛起一肚子坏水,他虚抱住弟弟,拉过后者的手覆到自己的腰间: “做对比得有参照物,你说呢尧尧?” 感受着近在耳边的呼吸,听出了顾希话里的调侃,宋尧蓦地就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人面对这样的兄长避无可避,却又莫名的不想在顾希面前丢了面子。他硬着头皮不愿转身,手却十分诚实的上下移动着,没说话,耳尖却愈发通红。 宋尧的动作就像在给小猫小狗顺毛,顾希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他陪着弟弟演了一会默剧,忍不住轻声闷笑,问弟弟在想什么? 宋尧猛地收回手,他转过身和哥哥对视,轻轻的摇头,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他觉得胸口都有些发热发涨,呼吸时的空气都开始有些粘稠起来。 弟弟的眼神实在清澈,清澈到顾希突然有些不敢直视。 他眼神闪躲,却又刚好能哄住宋尧,于是抬手摸弟弟的后脑,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问宋尧要不要先上床? 宋尧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他最后把这归于对自己身材的自卑,于是他自以为隐秘偷觑了顾希一眼,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底气不足,闷闷的说先回自己房间。 宋尧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顾希的眼睛,他忍笑忍得辛苦 ,面上却装作十分受伤,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尧尧长大了,不愿意和哥哥一起睡……” 宋尧余光瞟见顾希一副无比受伤的模样,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十分自然的转身抱住顾希的腰,小狗一样蹭哥哥的颈窝: “才没有,我没有长大,也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睡了。” 说完生怕顾希不信似的,直接一屁股跨坐到床上,浑身透露着着急: “你看,我,我要开始睡觉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于宋尧来说此刻具象化了,他越着急脑子越乱。见弟弟着急,顾希也不再逗他,他掰过宋尧面向自己,声音闷而慵懒, “嗯,你就算长到七十岁在哥哥眼里依然是我的小朋友。” 这句话像是一记惊雷落到水面,激起千层波涛,宋尧就是那个被雷击中的倒霉蛋,在波涛里沉浮。 他怔怔的看着顾希,半晌:“我七十岁的时候,还会和哥哥在一起吗?” 顾希:“......当然。” 得到了顾希肯定的回答,宋尧明显开心了很多,他往里挪了两步抱住顾希,头顶的软发扫过顾希脖颈,只觉得腰上揽住自己的手一紧。 “我一辈子都不想和哥哥分开!” 顾希在军中素来有冷面阎王的称号,因为他无论面对谁,永远都是面冷心更冷。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顾希其实也是有柔软的一面的,而宋尧就是他全部的柔软。 宋尧的话像是一朵棉花糖,顺着顾希向他敞开的大门进去,然后在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停下,裹住顾希冷硬的心,让它软得一塌糊涂。 面对分离这个话题,或许是曾经分开的时间太久,顾希总有表不完的决心。他轻轻按住宋尧的头扣在胸前,作保似的呢喃: “除非我死,否则什么也不会把我们分开。” 宋尧没听清,歪着头问他说什么? 顾希拍他的背,说你该睡觉了。 闻言宋尧终于再一次安下心来,就着姿势被顾希抱着的姿势躺下。 良久,他突然坐直起来,把顾希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四目相对,顾希有些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宋尧没让他困惑太久,只见他一脸正经的将顾希半敞着的衣服往中间紧紧一拉,然后在顾希轻微颤抖的视线中开口: “方才我就觉得不太对,”他整理着顾希的领口,十分满意的拍了两下: “如今毕竟是深冬里,入睡时一定要注意保暖。” 宋尧看着顾希,满眼里都是得意,就差把“我体贴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很好。顾希忍不住腹诽。 他没想到回南城的第一夜会以这样的走向收场,自己精心设计的“色诱计划”更是失败得十分彻底。 他差点吐出一口血,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哑巴唱戏聋子听的感觉,他轻轻的拉过被子一角盖住宋尧的脚,命苦道: “谢谢你啊,尧尧,你也要注意保暖......” 顾希的语气不轻不重,但宋尧却莫名的从其中听出了一种很苦的感觉。尤其是最后几个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宋尧有些费解,仰起头想从顾希脸上找答案,不成想哥哥的表情竟比一开始还平淡几分。 宋尧挠挠头,偷觑了顾希几眼,顾希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舍不得凶他,顾希便在心里无差别的骂起曾经的自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把宋尧养成了如此一个小古板...... 又暗忖着来日方长,以此安慰自己...... 他拽过被子把宋尧整个人包住,恨恨的说“睡觉”,方才起身闭灯。 第5章 第 5 章 没了光,房间重新归于黑暗,月亮透过厚厚的云层中的间隙,努力的想多留些光辉给地上的人。 宋尧露出一双眼睛,借着月光仰着头看哥哥,看着看着就逐渐没了声。 顾希一只手揽着弟弟,另一只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宋尧逐渐均匀绵长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板,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一般从脑子里闪过。 从发现自己对宋尧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逃跑似的丢下宋尧去北京当兵开始,到后来好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又一次次挺了过来; 自己杀人夺权,却也救济贫民,活生生的把自己混成了平城的饭后余谈; 到处给宋尧收集平城实时兴起的各种东西、每月最高兴的就是收到宋尧写的信的那两天、做了好多努力,才终于把宋尧送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一幕幕一幅幅,顾希原本以为都已经忘掉了的画面也在此刻逐渐清晰...... 平城是政治权利斗争的中心,顾希原本还不确定把宋尧拉进这样的漩涡中心是对还是错。 回来一趟,他发现南城也并非是永久的安隅之地,比起把宋尧带回平城,他更不会把弟弟一个人继续丢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的躺下,尽可能不惊动怀里的人,爱抚弟弟的头发: “尧尧,哥哥一定能保护好你。” 说完俯身低下头,在宋尧微启的唇间印下一个极其轻柔的吻,随即将弟弟轻拢进怀里,语气缱绻又温柔的道着晚安。 过了很久,久到时间都像要停滞。在确保顾希已经睡熟之后,他怀里早应该睡过去的宋尧才睁开双眼,满脸震惊的摸自己的唇。 ......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宋尧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往窗外望,透过厚厚的窗帘也依然能看见外面的刺眼白光。 他伸手在顾希睡过的那侧床榻摸了几下,凉的。 宋尧昨晚严重失眠,几乎快要天亮了才睡着,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光,仿佛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他下床简单的洗了漱才拉开窗帘,被扑面而来的强光刺得下意识的闭了眼。 宋尧抬手挡在眼前,定了定神才重新睁开双眼,一时间入眼只剩下白色。 雪停了,天还是蓝色,大地却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白。 推开窗子,冰冷刺骨的寒气霎时就裹满了宋尧全身,让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原来不是做梦,哥哥真的回来了。 他半趴在窗檐上深深吸了两口气,白色的水雾自他眼前腾起散开,没一会连鼻尖都被冻得通红。 顾希置办宅子时考虑得周到,位置和南城最热闹的那条街只隔了一条巷子。 这个时辰正值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地钻进宋尧的耳朵,听得人浑身都懒洋洋的。 今日无课,宋尧心里庆幸又舒适。 平日里无课的时候,宋尧喜欢去学校转上几圈,或是去找叶止争一起去图书楼借上一本书,听几句对方对当下形势的判断见解,在一起讨论半日专业知识…… 但此时他只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欣赏起窗外的风景来。 两人昨夜睡下的屋子在靠近院子那一侧,窗外就是院子,往下看就是满园翠绿,每一片竹叶上都装点着些星星点点的碎雪,裹挟着太阳光见缝插针的钻进宋尧的视野中,绽开彩虹色的花。 再往稍远一点的地方看过去,入眼净是水墨画般的古街小巷,蜿蜒的河水自其间穿过,河面上蒸腾的热气冒个不停,轻纱一般在船只间流连,使够了性子便又钻进闹市隐匿了身形,以此往复。 从此处右前方看过去,宋尧则一眼就能看到这一年来每天学习生活的地方,连昨日避过雨雪的亭子和每日都要走上几遭的石拱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宋尧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看棠园,飞雪粉华,盈舞弄花。 风呼呼的,有些凛冽。阳光绕过窗檐洒在宋尧身上,温度不高,照得他浑身都发热,他就这样看着美景出了神,没一会脸和耳朵都被吹得变了颜色。 顾希一进来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端着一杯热牛奶,随手关上门才走过去把牛奶放到桌上,动静不算小,宋尧却没注意到。 见弟弟如此出神,顾希故意把脚步放得更轻走到宋尧身后,抬手捂住宋尧的双眼,幼童玩闹似的逗弟弟: “猜猜我是谁?” 宋尧当然知道是谁,甚至都不用猜,顾希的声音和温度,他早就已经刻在了灵魂深处。 只是宋尧难免惊讶,讶于顾希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他的感觉没错,时隔五年后重新回来的哥哥确实变了很多。 他下意识的偏头想看顾希,奈何对方的大手将自己双眼遮得严实,宋尧嘴角的笑不断放大,声音软软的叫哥哥。 当世界安静下来的时候,连风都在偏爱宋尧。 他原本耷拉在额间的几缕软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撒欢的贴着顾希的手上下滑动,挠得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顾希松开手,顺手摸着他的脸: “怎么站在窗边,脸这么凉。” 随着顾希的动作转动着视线,宋尧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夜的画面...... 他猛地涨红了脸,一个小幅度的后仰巧妙的躲过了顾希再一次差点摸到自己脸的手。 顾希望着自己落空的手愣了一下,轻笑一声揉宋尧的头发,调侃弟弟长大了。 宋尧的耳朵开始发热,耳尖变成彻彻底底的红色,他连连点头,却不敢看哥哥。 避过顾希把自己从侧边挪出来,宋尧忙不慌的往衣柜走,间隙间还忍不住小声回答顾希刚才问的话,只说是起床有些闷热,于是开窗通通风。 看着宋尧着急忙慌的背影,顾希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是故意避开自己。 他神色一如既往,实际满腹都是对弟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的疑惑,心情属实谈不上爽利。 斜斜的倚靠在窗檐边,顾希掏出一支雪茄,准备打火的手顿了一下,又将雪茄揣回兜里。 无论吃穿用度,家里的东西都备得十分齐全。 宋尧猜测顾希应该早就开始置办宅院和其他东西了,他故意慢吞吞的在衣柜里挑选着外穿的衣物,一边用余光偷觑顾希,猝不及防和后者受伤的眼神对上了视线。 只见顾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呼吸间产生的白雾自他眼前散开,和他身后有些刺眼的雪白相融于一体,留他被裹挟在其中,浑身只剩下孤寂清冷。 宋尧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忙移开视线,还是从顾希身上读出了几分仿佛被这世界抛弃了的孤独。 宋尧立马慌了,他的心蓦地一痛,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充满了眼眶。 仓促间,他开始不停的为昨夜顾希的举动找理由,试图将哥哥那不合理的行为合理化。 人在着急时脑子会飞速运转,宋尧自然也不例外,很快他就给顾希找到了行为合理化的理由。 自己开心的时候会亲顾希的脸,以此表达开心和思念。昨夜哥哥其实是要亲自己的脸,只是自己睡相不太好,乱动才导致哥哥亲错了地方…… 既然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自己错怪了顾希,明明在话本里都该是值得庆祝的阔别重逢…… 终于给自己洗脑成功,宋尧取下一件衣服走到顾希跟前将其展开,抬头略显期待的看着哥哥: “哥哥,我今天穿这件衣服可以吗?” 说完不等对方接话,又继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开口解释: “我刚刚没有躲着你,是,是在窗边站得有些久了,我冷,就——” 宋尧很了解顾希,但顾希更了解宋尧。他一开口,顾希几乎都猜到了弟弟方才的心路历程。 他对宋尧向来就是顺杆爬的性格,他心里暗爽,但还是极力忍耐着不让宋尧看出来,将手揉得暖和才把弟弟揽入怀中,摸他的后脖颈: “哥哥知道,虽然不知道哥哥什么事情没做好让尧尧生气了,但我会改的,尧尧别不理我。” 越说着他的声音还愈发受伤似的低沉下来。 顾希视线扫过宋尧眼睛,见弟弟那可爱的双眼下面都挂着两个又黑又大的黑眼圈,他心里有了些猜想,试探的问: “昨夜没睡好?” 宋尧心头一惊,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试图掩饰过去: “昨,昨天晚上,有点热。” 顾希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一会让他们把地龙烧小一点。” 顾希知道宋尧是爱他的,只是这十分的爱里面恐怕七分都是对兄长的敬爱,剩下的三分则是宋尧与生俱来的爱人的能力。 宋尧囫囵点头,顿时愧疚不已,他抓住顾希的手腕,努力又认真的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借口: “不是你的问题哥哥,我醒了、看外面很漂亮,就多看了一会,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怕你……怕你笑我。” 宋尧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起码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他直视着顾希,眼神闪躲,心里暗暗的祈祷顾希不要看出不对劲来。 宋尧:“对,就是这样,我不想你觉得我胆子很小……” 如果宋尧面对的人是叶止争而不是顾希,那宋尧大概真能哄住些对方的。 顾希心里也大概有了些自己的计较,顾忌着弟弟脸皮薄,也不再逗他。他笑看着宋尧温声开口: “尧尧胆子才不小,哥哥下次也会注意,不会突然出现吓到你的。” 说话间他接过衣服,拉起宋尧的手往衣柜走去, “这件衣服薄,今天冷,哥哥给你找件厚些的。” 宋尧微怔了一下,随即又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乖乖的应好。 顾希站着给弟弟找衣服,宋尧就跟在他后面抻着脖子看,一会看看衣柜,一会看看哥哥的手,但大多时候都只掩耳盗铃的偷觑眼前的人。 前者则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他余光轻瞥宋尧,对弟弟的小动作了然于心,宋尧红了的耳朵自然也没能逃出顾希的双眼。 顾希故意放慢动作,收回目光,轻轻的勾起唇: “我煮了牛奶,你尝尝喝不喝得惯。” 听见顾希的话,宋尧才转头看向桌子,好奇的过去端起牛奶打量起来, “我在止争师兄那里喝过一回,刚入口味道怪怪的,仔细回味又十分好喝,” 他抿了一小口,舔舔唇回味着之前的味道, “但和这个好像不太一样,这个更香甜!” 顾希把衣柜整理好,取出挑中的衣服搭在臂弯朝宋尧走去,闻言撑着桌子边缘闷笑, “我往里面加了些糖和红枣,想来是更合尧尧的口味。” 宋尧闻言笑着点头说很好喝,极其自然的把杯子送到顾希唇边: “哥哥你也喝,很好喝!” 顾希心跳蓦地加速,不合时宜的看着宋尧那被自己舔得水润亮滑的唇出了神,昨夜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宋尧端着杯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顾希猛地回过神,他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接过杯子转了个圈,对着宋尧刚才抿过的位置抿了一口。 顾希垂眸看了一眼杯沿,才不动声色又将杯子转过来递给宋尧。 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舔唇,神色晦暗不明的开口,是对宋尧方才的话的赞同,他说确实很香甜。 得到认可,宋尧肉眼可见的更加开心,他没有意识到顾希的小动作有何不妥,傻笑着接过杯子后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顾希动作轻慢的拍他的背,笑着让他慢点喝。 宋尧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丢人,他脸皮薄,摸了摸鼻子,借着顾希给自己擦嘴的空档拿过衣服瞧了起来。 宋尧的衣服不多,颜色更是几乎以灰白色为主,布料也都是先紧着耐磨的选,哪里会注意穿起来舒不舒服的问题。 为了省钱,宋尧很少买新衣服,如果遇到合适的,他会将同一个款买上两件,再缝缝补补的穿上几年。 叶止争还调侃过他补衣服针线活做得比他阿娘还好,如今他学校的衣橱里还挂着三年前的裤子。 而现在躺在他手上的衣服,颜色虽然素净,但是整件衣服都散发出柔柔的光泽,料子摸起来也十分舒适,像是抓了一团又松又软的云。 宋尧甚是喜欢,忍不住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顾希让他换上看看合不合身才停下。 宋尧将把衣服抖搂开,一瞬间就被它完全吸引了注意。 这是一件白色的交襟长袍,而领口处恰好是用宋尧最喜欢的银杏叶做了盘扣造型,宋尧一眼就看到了它。 往下看去,衣服侧腰的位置还用浅黄色的丝线绣着两片十分逼真的银杏叶,它们的尾部重叠,叶身隔着缝线对望着。 人靠衣装马靠鞍确实不假,和宋尧之前那些衣服不一样,顾希精心为弟弟挑选准备的新衣服十分衬他的气质。 刚穿上,宋尧整个人立马看起来温柔又白净,俨然一个气质不俗的粉面小公子,顾希看得愣了神。 宋尧双手叉着腰盯了他好一会,等他回过神来,才开口: “哥哥,你很不对劲。” 宋尧语气轻缓却很笃定,顾希背后一紧,不动声色的问他怎么会这么说。 宋尧皱着眉头,稍加思索: “你特别容易出神,我和你讲两句话你就出了神……” 顾希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却无法给宋尧解释。 宋尧秉性单纯善良,恐怕穷极他一生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哥哥对自己产生了男女之情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顾希自然也不指望他理解,于是他只能态度良好的接受了弟弟的批评。 他把宋尧圈进怀里,真诚的表了歉意,笑着低声哄怀里发着小脾气的弟弟: “很好看,和我想象的一样,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宋尧红着耳朵低头,咕哝说自己又不是女孩子。 顾希挑眉,不同意他这话: “谁说只有女孩子才能穿漂亮衣服,所有人都有这个权利。” 第6章 第 6 章 哄弟弟开心是门技术活,顾希早就炉火纯青,短短两句话就把宋尧哄得开心。 见弟弟不再气鼓鼓的撅着嘴,顾希才转移了话题: “今日不是还要去宿舍取东西,先下去吃饭如何?龙叔做了你爱吃的萝卜酿圆子。” 宋尧果真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就拉起顾希的手就要下楼去: “取完东西我还要去找一趟师兄的,我昨日才答应他把你寄回来的文章给他看,都在宿舍,我要整理一下。” 顾希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外走,嘴角勾得几乎要飞起。 平日里皱眉就让人脊背发凉的上位者此刻却像个被偷偷塞了颗糖的孩童一般,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不叫旁人看出破绽,语气听起来也再平常不过。 顾希:“用不用哥哥陪你去宿舍?” 宋尧摇摇头:“不让旁人进去的。” 顾希又起了逗人的心思: “你替哥哥求求情,让我做一次例外好不好?” 宋尧闻言停下脚步,有些为难的抿唇,但还是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才能说服舍监同意自己把顾希带进宿舍。 顾希见宋尧的样子就知道他当了真,一步跨上前去反手扣住弟弟的手: “哥哥逗你呢,小笨蛋。” 宋尧闻言才反应过来,忿忿的哼了一声,松开顾希的手快步跑下楼。 顾希笑得肩膀直发颤,紧张的让宋尧慢一些,别摔着,见弟弟安全的下来二楼才不紧不慢的往下走。 顾希:“今天先把东西搬回家来,若是有哥哥没准备好的东西,你就和我说。如果遇上哥哥不在家,那你吩咐龙叔让他去置办就成。” 独自生活了五年,宋尧早就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哥哥的照顾,却没办法做到以主人姿态去要求一把年纪的龙叔去为他做什么。 他索性摇摇头,说自己并不缺东西,实在有需要的会和顾希说的。 顾希看一眼就明白了小孩的意思,他并不强求,轻轻的嗯了一声,说哥哥知道了。 刚喝了一大杯牛奶,心里又记挂着给叶止争送书的事情,宋尧没吃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顾希也停下筷子,担忧的问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怎么刚吃几口就不吃了? 宋尧摇头看着顾希笑,掰着手指给顾希算账: “我今天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半碗菜,合胃口的。” 顾希见状忍不住笑起来,一边拿过汤匙给宋尧盛汤一边夸他很棒: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饭多做运动身体才好。是惦记着去给你止争师兄送书吧?” 猝不及防被戳破,宋尧耳根子都热了,他眼神飘忽的接过顾希手里的汤小口喝起来, “也不是,就是想着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是哥哥教我的道理。” 顾希没想到宋尧会如此回答,更没想到自己在宋尧小时候说过的话弟弟竟然还记得。 宋尧那一句轻飘飘的“别人”更是瞬间将顾希快要炸开的毛给捋顺了。 顾希敛了敛眸,手上用汤匙拨汤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间咕噜出一个嗯字。 宋尧歪着头看他,双手搭上了顾希小臂轻轻摇晃着,拿出了小时候就百试百灵的撒娇**哄哥哥,满心期待哥哥不要生自己的气。 顾希本就谈不上生气,吃味倒是有点。他被宋尧摇晃得心都软了下来,伸手捏住弟弟的脸颊。动作看起来有些凶,松手却连个红印也没有留在弟弟脸上。 他戳了一下宋尧的鼻尖,你呀两个字说得无奈又宠溺,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宋尧心上,痒痒的。 宋尧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能力,那种能力是专针对于顾希的。 比如此刻,他清楚的能察觉到自己又一次取得了哥哥的“原谅”。 他好心情的抱住顾希的手臂,倾身一口亲在他的右脸上,弯着眉眼看顾希,又有些尴尬的红着耳尖给哥哥擦脸,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继续喝汤。 顾希神色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越来越快的心跳不会说谎,宋尧每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都让他止不住的心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希的喉间上下来回移动着,他摸着弟弟的头顶没有说话,眼睛却像要把宋尧盯出一个洞来。 或许是久未相见,宋尧有些受不了这样炽热的视线。 他缩了缩脖子,努力让自己拿过顾希的碗给对方盛汤的动作看起来更自然一点,却依然有一种被可怕的大型动物锁定目标的错觉。 宋尧的后背不自觉的绷直,直到顾希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开,他才觉得自己从这炙烤之下被解救出来,忙将汤放到了哥哥面前。 不等顾希开口,宋尧便喝完了汤离开了餐厅,顾希这时候才终于舍得分些时间和注意力给餐食,意犹未尽开始咀嚼。 顾希平日里吃东西并不是一味的细嚼慢咽,很多时候吃相甚至算不上好看,更别说去细细品尝味道了。 他只是觉得宋尧坐在身边时,连桌上的东西都比平日里更好吃。而现下弟弟吃完离开了,餐桌上的美食对他也失去了吸引力,只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正逢宋尧拿着书袋从楼上下来,顾希知道他自然是要回学校了,一双好看的眸子紧紧锁住对方,良久才拖长了声音让宋尧早点回家。 宋尧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来的那几分可怜。他犹豫了一下,问顾希要不要和自己去学校,说不定能说服舍监呢? 顾希没有一丝犹豫的说好,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目的。等了顾希一会,两人才不紧不慢的一起出了门。 顾希置办宅子时考虑过宋尧上学时距离的问题,因此小楼的距离和棠园隔得并不远。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条斯理的走着,也不过半刻钟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宿舍楼下,舍监却不在屋里。顾希想直接往里进,却被宋尧一把拽了回来,满脸坚决的冲哥哥摇头,指着墙上挂着的警示牌给顾希看: “非本楼学生不许擅自入内。” 顾希挑眉,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又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是学生家属。” 宋尧被顾希嘴里轻飘飘的“家属”二字逗得耳尖都有些发红,支吾着坚持原则: “这是规定,我,不知道家长可不可以进,你得等我问过,老师才行。” 顾希自动过滤掉了“家长”二字,看着眼前那张稚嫩清秀却认真坚持原则的脸,胸口隐隐发涨,泛起丝丝缕缕的五味杂陈。 这样好的宋尧,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恰巧也是这样的宋尧,是自己这么多年所错过的。 顾希不再继续逗他,他撇过视线不看宋尧,轻轻掐弄弟弟的脸,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松手,懒懒的靠着墙,肩膀抖筛子一样耸动起来,抬手抵着唇轻笑。 他在宋尧急眼的前一秒停下来,装模作样的催促乖乖站在原地任他摆弄的宋尧去找舍监。 宋尧本就脸皮薄,被顾希一笑顿时更是脸红脖子粗,他就着顾希的姿势两手将人摁到墙上,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炸毛的样子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想狠狠的咬一口却又害怕伤着主人,于是只能呲着牙着“威胁”对方: “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不许乱跑,更不许私自进来,我去找老师!” 宋尧凶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平添了几分反差的可爱,顾希看得心软,心里也对终于见到弟弟这件事有了更强烈的真实感。 他摸着宋尧的软发给他顺着毛,遵命两个字裹挟着轻笑从他口中吐出来,钻进宋尧红透了的耳朵,很痒。 宋尧佯怒着瞪了顾希一样眼,才转身往宿舍方向走。 顾希笑了一声,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了一个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帅的姿势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靠着墙,看宋尧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眼里只能看见四周漫天的白和眼前逐渐变小的人影,他突然想到当年离开南城时的场景。 宋尧就是这样在雪地里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然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的吗? 他心口处传来一阵恐慌。良久,顾希突然泄气的气球般无力的倚靠着墙壁,左手反着贴着墙壁,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墙。 他的右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只一瞬间,顿了一下便又放了出来。 顾希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喜欢上抽烟的。 或许是一次又一次从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的时候,也可能是每一个失眠的深夜里,宋尧的脸总是伴随着缭绕的烟雾出现的时候。 后来做了上位者,总有不同的人给他送来各种东西,其中便不乏香烟雪茄。 他其实烟瘾不重,也只是每次想宋尧的时候才会抽上两口。 只是不知道为何,真等日思夜想的人站在了眼前,原本不重的烟瘾反而像是雨后的笋一样,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让人想得脊椎都发痒。 眼看着弟弟消失在视野里,顾希才终于肯宠幸一下这两天倍受冷落的雪茄。 他取出一支放到鼻子下方缓慢的移动着,没有点燃,无视过路的三两学子投来的异样眼光,就着这个姿势细细的嗅起来,仔细回味着许久未尝的味道。 顾希视线角落看不见的地方,宋尧躲在门后从门缝里看着不远处的哥哥。看着他真的在原处一动不动靠着墙闻雪茄的样子。 宋尧抬手用力摁住心跳加快的心口,想要阻止它的过速跳动,不仅无济于事,还适得其反。 咚咚的心跳声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慌乱的低下头,紧攥着衣角不放开。 …… 得到舍监的同意之后,顾希终于光明正大的进到了弟弟这两年来生活的地方。 房间不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张床,一张谈不上脏乱,却也绝不算整洁。 另一张床品虽然旧,被子却干净整洁的叠放在床上,床单虽然不是一尘不染,但从已经隐隐泛白的颜色就能看出来主人经常清洗它。 顾希开门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宋尧的床。 不等宋尧反应,他两步上前撑着床沿,动作自然得像早已在脑子里排练了许多遍。 正午的阳光明媚,在白雪的折射下更加耀眼,它们穿过窗户笼在顾希身上,让他看起来模糊又真实。 宋尧站在门口看着他,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他猜不透哥哥在想什么,却并不想开口打破这曾经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一幕,直到眼前的人突然转过头,披着阳光看着自己笑。 宋尧看得呆住了,他双唇微张,好几次想说话都没有发出声音。 顾希的目光炽热,要把宋尧烧出个洞来。后者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目光,短短两分钟就被烤得头脑发昏、面颊发红。 宋尧轻咳了两声,眼神飘忽地低下头盯着鞋尖,唯独不敢直视顾希,企图以此来掩盖自己莫名其妙再一次鼓如雷的心跳声。 顾希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突然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着。 宋尧:!!! 看着顾希的动作,宋尧顿时警铃大作,他忙不迭的走上前去想阻拦哥哥的动作。 只是还是慢了一步,顾希成功拿到了宋尧枕头底下的秘密。 看着弟弟朝自己过来,顾希坏心思的将照片高高的举到宋尧够不着的地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宋尧来不及停下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头扎进了哥哥怀中。 顾希:“这张照片,我记得是有人像的吧。” 顾希趁机揽过宋尧的腰,抬头看着手里的照片不紧不慢的开口。 他语气温柔平静,吐出的话像是问句,语气却分明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而那张被他高举到半空的照片上,早已看不见他口中的人像,依稀只能辨别出模糊的人形。 尽管如此,顾希却还是一瞬间就回忆起了照片的模样。 那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年,抿着唇,带着几分故作的严肃,浑身却散发着藏不住的青涩与紧张。 而和周身气质完全不一样的则是那双少年的眼睛,明明年纪不大,眸子里却装满了陈旧的时光,让人看着就要眩晕进去,起码宋尧是这么认为的。 宋尧伸手够了几回,终于在认清了自己确实够不着的现实之后放弃了挣扎,索性缩在哥哥怀里不再说话。 顾希却不打算放过他,他轻轻抓住宋尧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将照片放到宋尧眼前来回摆动,眼睛里冒着像要把宋尧吞噬的火焰。 顾希:“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也温柔,可宋尧硬是听出了些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盯着顾希咽了咽口水,猛地一头砸在顾希胸口上: “从你给我寄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想,你了我就会拿出来看看,它就,褪色了。” 宋尧话还没说完,顾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等到他说完时,除了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之外,他突然很想把怀里的人摁在墙上好好的吻个够。 眼前的人比起五年前像是变了个人,更加沉稳,却也更加锐利,他难得的没有收起锋芒对着弟弟。 顾希放下手,指腹来回的在宋尧下唇摩挲,一下比一下更重。 问:暗恋中的男人吃师兄飞醋怎么破? 答:不经意的告诉他师兄是外人即可。 第7章 第 7 章 顾希的心里住进了一群野兽,每当想到宋尧时就开始不停叫嚣着,怂恿着,直到他把宋尧拆皮剥筋,吞吃下肚为止。 宋尧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希,他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像那个自己熟知的哥哥,反而浑身上下充斥着危险的气息,让他招架不住,甚至有些想逃跑。 只是没想到顾希竟然率先败下阵来,心思不纯的人总是无法直视被妄想的人那纯洁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回手把照片揣进上衣口袋里,义正言辞的说: “没收了。” 宋尧仰起头看他,短促的啊了一声,语气从尴尬变成了不解。 他看顾希的动作不像是闹着玩的,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嘟囔道: “坏人。” 顾希看得好笑,他刮了一下一下宋尧的鼻尖, “改日去相馆重新拍一张,”他顿了一下, “你和哥哥一起。” 闻言怀里的人抬头,眼睛倏地亮了,闻言说好。 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宋尧从顾希怀里退出去的一瞬间,宿舍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来人是宋尧的舍友,是号常年见首不见尾的奇人。总是时不时消失几天再突然出现,回到宿舍睡上两天又再一次消失。 一开始宋尧也担心过他,但郑煊每次都只是说在忙,宋尧本就不是多事的性格,郑煊不方便直说,他也就不问了。 郑煊看见屋里的两人也是一愣,愣了一下却并未说什么。 和两人打过招呼,他便自顾端起脸盆离开了。 见他此状,宋尧就猜到了郑煊怕又是几天未睡,待郑煊离开,他也快速的收拾了东西同顾希离开了宿舍。 路上积雪未化,走路有些费劲。顾希放慢步子走在落后于宋尧小半步的位置,伸出手虚扶着他。 宋尧看见顾希的动作,心里高兴,又不想让顾希觉得自己太傻,于是一路上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住的同哥哥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一路上宋尧的嘴几乎没有停下过,每经过一个地方,顾希就抓着宋尧让他给自己讲解。 宋尧乐在其中,从棠园的校友校史开始,到每栋教学楼的故事,他滔滔不绝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棠园里的人物事情统统给顾希介绍了个遍。 宋尧指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说: “这条路两边种的都是红豆杉,每年10到11月是它的果期,” 他拉着顾希往那边去,兴奋的说, “说不定现在还能捡到几颗呢。” 顾希:“民间有个说法,说要是两个适龄的青年男女互相相中了彼此又未到定亲的时候,便可互赠红豆杉的果子,以表情意深厚和长久的承诺。” 特意寻到一枝还未落果的红豆杉,顾希伸手折下递给宋尧: “因此民间常将红豆杉看□□情的信物。” 宋尧:!!! 接过树枝,宋尧看着顾希欲言又止。半晌才重新开口: “止争师兄说,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有许多同学来这边欣赏美景,” 他欲言又止又藏了几分痛心疾首: “但没有人会折断树枝。” 顾希:......抛媚眼给瞎子看。 宋尧生怕顾希稍不注意又给折几枝,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红豆杉枝收起来,底气不足道: “你下次别折了哥哥。” 顾希……顾希失去了一部分力气和手段。顾希被一脸认真的宋尧逗得发笑,他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同他一起离开,顺着他说好。 闹过了这个小插曲,后面的一路消停了许多。 宋尧平日里生活比较平淡,每日不是上课学习就是跟在师兄身后做实验。偶尔有校外活动,还是跟着老师去医院见习。 顾希不肯他什么都不讲,一路上不断的给弟弟递话茬,倒也很快就到了叶止争租住的地方。 出了东门往左拐进第一条巷子的第三个院子,是几户合租的。 叶止争的住处就在其中第三间。 宋尧不是第一次来,走到巷子口就已经熟门熟路了。 他快速的找到了叶止争的屋子,甫一推开门,一股呛人的糊味就直冲脑门。 宋尧被呛得咳不停,顾希黑着脸掏出方巾给他捂住口鼻才好了些。 宋尧强忍住呛咳,往外退了两步: “今天又是吃火炭烧辣椒吗?” 叶止争正在灶前准备午饭,顺口回了一句“对啊,多香“,立马擦觉到有些不对劲,抬头看见来人不由得一愣。 叶止争有些惊喜的起身,顺手撑起窗户给房间通气,手里还拿着铲子就围着宋尧绕了几圈。 绕完圈,叶止争才一脸欣赏的的开口: “你今天这一身行头可以啊,我们宋宋真俊!” 说着他把手搭上宋尧肩头: “怎么,今天想吃师兄做的饭了?你小子来得早不如来得……” 叶止争话没说完,看见了方才被门帘挡住,站在门口的顾希,一瞬间哑了声。 后者脸色比他方才烧的炭还黑,眉头紧皱,抬手半挡着鼻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搭在宋尧肩膀上的手,冲他点头。 叶止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方才不小心沾上的锅灰,嘿笑两声收回手。 宋尧踮起脚看了一眼锅里看不出原材料的一锅菜,才笑着看叶止争,说才吃了饭,十分坚定的拒绝了师兄主动发起的蹭饭邀请。 说着不给叶止争再次发起邀请的机会,宋尧快速的给二人互相做了一下介绍。 叶止争果然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两下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和宋尧咬耳朵: “我能和顾大哥握个手吗?他真的很帅。” 闻言,宋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声的说当然可以。 他知道顾希算是叶止争的偶像,于是走过去抬起顾希的手,顶着哥哥疑惑的目光示意叶止争快上手。 叶止争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两步走上前,双手握着顾希的手,脸上表情十分认真,语气里也尽是崇拜: “顾大帅您好,我是宋宋的师兄,您可以叫我小叶,我一直十分崇拜您,特别是非常佩服您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新刊。” 顾希:…… 顾希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但碍于宋尧在场,于是他哼笑一声: “我是顾希,你若不嫌弃,随尧尧叫我一声大哥就行。” 说完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 叶止争恍若未觉,他瞪大眼睛看着顾希,又转头看向宋尧,被这天大的幸福砸昏了头。 他收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突然朝着顾希鞠了个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把塞满三人的耳朵。 叶止争:“顾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顾希:…… 宋尧:啊…… 二人握手的间隙,宋尧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被叶止争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一番操作震惊得全喷了出来,弓着腰咳个不停。 叶止争还没反应过来,顾希已经走到宋尧身边给弟弟轻轻拍背顺气。 饶是算得上见惯了各种人的顾希也是第一次见叶止争这样的,他实在没忍住白了对方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哪算得上什么情敌,分明是个没脑子的二傻子。 叶止争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他挠着后脑勺,有些心虚的开口: “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近距离见着偶像,有些没控制住。” 宋尧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叶止争这样说又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走到锅边翻炒了几下, “师兄你不要紧张,哥哥今天是专程来答谢你的。” 叶止争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就见顾希点了点头。 “尧尧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很照顾他,我人在北京轻易回不来,前些日子我在北京又寻了几本好书带回来,想着你或许会感兴趣,今天是过来请你到家中做客的。” 顾希的话把叶止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尧,后者轻笑着点头,凑上前去小声的和叶止争咬耳朵: “哥哥从北京带回了很多杂志,你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又把从宿舍里带出来的书递给叶止争, “这些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我都整理在一起的,今天刚好都给你拿过来……” 叶止争看着手里的书,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一把抱住宋尧,嘴里不停的感慨起来,左一个好弟弟右一个没白疼你,还是你对哥哥好。 宋尧本就脸皮薄,叶止争一串连珠炮下来臊得宋尧耳根都有些发烫。 叶止争这边越演越带劲,顾希那边满头黑线却越来越严重。 他上前一把把叶止争从宋尧身上提溜开,语气不太好的警告对方, “差不多得了!” 叶止争嘿笑两声,掸干净身上的灰才翻开最上面的书,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杂志。 他内心十分欣喜,生怕宋尧反悔似的连忙将书装进了床头的箱子里,迅速锁了起来: “你给我拿来了可不许后悔,得等我看完再还你。” 宋尧下意识抬头看了顾希一眼才点头: “其实我看不太懂,反正你喜欢看,都给你,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再给我。” 叶止争连连点头,生怕慢了一步宋尧就会后悔似的。顾希抬手揉宋尧的发顶,动作轻柔无比。 宋尧喜欢顾希摸他的发顶,他自以为动作很小的拱了拱顾希的手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岁月一片静好,宋尧隐隐闻到了一股糊了锅的味道,他轻呼一声: “师兄,你做的菜糊了!” 宋尧是挨过饿的,哪怕是叶止争做的饭,等真的被浪费了也忍不住心疼。 他操起铲子翻锅,企图能“抢救”出两口能吃的饭菜,顾希摸他的头安抚他,快步走到灶前帮忙褪火。 叶止争闻言觉得天塌了,他啊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收好箱子,两步就跳到了灶边加入了“抢救”自己午饭的大军。 尽管三人动作十分迅速,但叶止争还是因为这个小插曲痛失了自己的午饭。 他痛心疾首的锤了自己胸口两锤,随即朝锅里深深地鞠躬,嘴里念念有词: “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小生无意造成浪费,还请灶王爷莫怪莫怪……” 宋尧看着叶止争的动作,看向顾希,和哥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难得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帮着收拾好才开口:“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今天就同我们回家吃饭吧师兄。” 叶止争知道自己的厨艺一般,也就自己没法嫌弃才每天凑合,但今天这样当着宋尧的面直接把锅烧黑了确实是第一次。 他尴尬得不行,就着撑着灶台的姿势冲顾希微微躬身: “那今天就叨扰了。” 顾希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只轻轻的说了句无妨就牵着宋尧的手走了出去。 宋尧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叶止争,脸上写满了让叶止争快些动身的期待。 平日里两人同行,叶止争就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碍于顾希在场,方才又闹了有些许尴尬的一出,叶止争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顾希走在落后于二人半步的位置,默默的盯着宋尧的后脑勺迈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弟弟身后。 眼前的两人一路上小声地讨论着哪条街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哪条巷子又多了几个小吃的摊位,一看在某些问题上就达成了共识。 没走出多远,方才还十分和谐的二人又莫名其妙的开始“争论”起专业知识来,还几度差点急眼。 光线经过雪地的折射后方才落到宋尧后脑勺上,冷热交替凝聚出来的水珠正挂在他发梢发亮。 朝思暮想的人此刻正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处,放松的和信任的朋友讲着家常,时不时的回头看着顾希,笑得很乖。 顾希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竟有一瞬间不那么想回平城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龙叔正好准备好午饭,看着满满一桌荤素搭配得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叶止争眼都亮了起来。 他早上出了一趟门,快中午才回到家,眼看着快要吃到饭了又惨遭烹饪滑铁卢,到现在还连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 他快走了几步,嘴里念叨着好香,肚子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也颇为配合的响起来。 动静不小,叶止争尴尬的摸鼻子,底气不足的说: “惭愧惭愧,肚子不懂事,实在是让各位见笑了……” 宋尧不久前吃过早餐,现下并不是很饿,只是看叶止争的反应,便猜到师兄怕是粒米未进,于是他走上前,开始招呼叶止争入席。 龙叔厨艺极好,叶止争吃得满足,顾不上形象的半躺在椅子上,由衷的评价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像是能出现在酿味斋的程度。 酿味斋是南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南城最好吃的酒楼。每天连刷锅的水都必定是伙计天不见亮就去数公里外的山上挑回来的,老板说这样才能保证每一道菜的原汁原味。 叶止争有幸跟着老师去吃过一次,那还是在宋尧进入棠园之前,要用他的话来说,酿味斋出品的每一道菜都堪称为人间仙品。 最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最好吃的菜肴,连自己这样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吃了都控制不了让自己停下来。 后来宋尧问他,何不再去? 叶止争捂住心口,一脸痛心疾首: “大概是因为为兄的钱包常年不够饱满吧。” 宋尧了然,他虽从未踏足过那地方,但他偶尔会路过。每回路过那边,光是看酿味斋的外在装潢就能知道里面的菜价值不菲。 顾希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宋尧碗里,听见叶止争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酿味斋的大厨,是龙叔的儿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叶止争手只抖了一下,反倒迅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本半躺着的叶止争闻言又迅速坐直了身子,操起筷子继续吃饭,嘴里依然倔强的念叨着“浪费粮食可耻”,以此来安慰自己平日里被虐待过的胃。 宋尧无声的笑起来,觉得自己胃口在叶止争的影响下都变得好了,又连连吃了好几口才彻底停下了筷子。 第8章 第 8 章 宋尧停了筷子,看见顾希取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没一会又把雪茄拿在手里把玩。 一对好看的三角眼微微眯起来,顾希不急不缓的扫过叶止争,后者突感脊背发凉,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大哥不高兴,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顾希,只默默的正了正坐姿。 顾希和弟弟确认了不再吃饭之后对他说: “你去书房把我带回来的那几本书拿下来。” 宋尧不明所以,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顾希,懵懵的征求哥哥的意见: “我可以请师兄去书房挑吗?” 顾希闷笑一声,捏了一下宋尧的脸,宠溺的说当然, “只是现在哥哥有些事情要单独和师兄谈谈,你乖一点,先去书房好不好?” 顾希的语速不疾不徐,本就被着重咬重的“谈谈”二字在顾希清冷的声音加持下,落到叶止争耳朵里却像是索命阎罗在催命。 他脑子飞速运转,实在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大哥不痛快,于是向宋尧投去求救的目光。 出于对哥哥的信任,宋尧根本不觉得顾希会对叶止争做什么事情。眼看他没有接收到自己的信号,叶止争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什么时候,宋尧都很听顾希的话。他满脸期待的对着叶止争说: “那我先上去,有几本书你肯定会喜欢,我先把它们挑出来,你们谈完了再叫我。” 有顾希这尊大佛坐镇,叶止争根本说不出口一个拒绝的字。 他内心咆哮,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朝宋尧点头,摆手,再目送着对方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看着弟弟身影消失不见,顾希才点燃手里的雪茄,他起身示意叶止争换个地方,走到大厅沙发处坐下,随意的翘起二郎腿。 哪怕这人并没有穿军装,但他身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还是让叶止争腿有些发软。 他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叶止争:“那个,顾大哥,有何指教?” 顾希却不开口,只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叶止争毕竟只是个学生,眼前的人又是自己崇拜的人,他刚鼓起的勇气在两个眼神的威压下立马消失殆尽。 他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把自己摔倒沙发上,嘴里喋喋不休: “要杀要剐,顾大哥给我个痛快的吧。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我是哪里招惹了您或者是宋宋? 招惹宋宋是不可能的,从他进入棠园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所以只能是招惹了您。 但我今天和您又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麻烦您告诉我个理由让我不要做那可怜孤独的枉死鬼……” 顾希:……话真的很多。 顾希没接茬,叶止争心里更是没底。两人就这么静坐了大约有半刻钟,直到门外走进来了一个穿着军装、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的青年。 眼看青年越走越近,叶止争终于看清了他手里抱着的东西——一打话本。 叶止争脸色青红交加,瞬间明白了顾希要做什么。 青年是顾希的副官,名唤白均山。只见他先向顾希敬了个礼,才恭恭敬敬的开口: “大帅,这两本是我从小宋宿舍找到的,” 他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书递给顾希,又看了一眼叶止争,憋笑憋得辛苦: “剩下的这些,是我从后街老头那里买来的。” 听到对方的话,看到对方的表情,叶止争巴不得现在地上能凭空裂开一条缝,不用多大,让他刚好能够钻进去就好。 顾希:“读给他听。” 顾希一边翻着手上的两本书,一边给白均山发话。 副官先敬礼应是,才开始一本一本的照着手里书本的封皮读。 “军营秘闻之霸道军官和他的香香小姐,” 如果憋笑是一门功课,那白均山必定是次次不及格。 他甫一开始读,肩膀就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要不是顾忌着多少要给小朋友留点颜面,估计他早就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 叶止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白均山刚读完第一个字,他自脖子往上的部位刷的一下就红了。 后街老头那里的书摊,叶止争自然是常客。书摊上的书他是百分百每一本都看过,白均山手里这本就是他的最爱,还多次和宋尧私底下讨论过。 明白顾希是来算账的,叶止争低着脖子把头埋进膝盖缝里装鸵鸟,根本不敢多看一眼,恨不得把自己直接塞进沙发缝里去才好。 白均山:“这本讲述的是当兵十余年的朱某因一次好奇没管住自己去楼里点了个妓女,而后两个孤独的灵魂发展为真爱的故事。” 叶止争的头更低了。 顾希:“下一本。” 白均山换了一本。 “第二本——军官的风流往事之寡嫂爱上我。” 白均山憋笑憋得脸都快变形了,叶止争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被公开处刑成了鸵鸟,顾希却还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白均山清了清嗓子: “咳咳,这本讲述的是某人经过多年的军营生活,终于独霸一方后回家迎娶心爱的人,结果却发现心爱的人已经嫁作他人妇的故事。哦对,她嫁的人还是这某人的哥哥,哥哥还英年早逝,于是他采用了一些手段让寡嫂爱上了他。” “这一本是……” “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带宋宋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求你了,别念了!” 叶止争害怕白均山真的要把那些书全给他读一遍,那和直接把他脱光了扔大街上没有区别。 于是趁着白均山刚拿出第三本准备介绍的时候,叶止争冲过去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白均山看向顾希,后者没发话,白均山可不敢停,他极其欠揍的拍了拍叶止争手背,戏谑道: “叶先生,请您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叶止争欲哭无泪,心说您那是执行公务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希竟然能把这些玩意都挖出来,他看着顾希,声音都染上了哭意: “顾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前不懂事,带着宋宋瞎看瞎学……” 顾希终于肯抬眼看他一眼,却只是一扫而过,又立即将注意力投到手里的话本上。 顾希:“谁言人鬼殊途,且看当朝状元如何驯服鬼妻;毫无人性与道德,壮年男子竟娶蛇为妻;乱世十大美女都嫁给了谁之x军官的第十一房姨太太……” 浅翻了几篇,顾希给自己气笑了。他将话本全部扔在茶几上,没好气的开口: “你知识面倒还挺广的……” 叶止争哪里敢接话,索性蹲下靠坐在沙发腿上,顶着个赤脖红脸将顾希扔下的那些个话本全部塞进衣服口袋里。 顾希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才对白均山说: “把这些玩意都给我烧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书摊那边多给些补偿,警告他以后要是再敢租售这些毒害低龄青年心智思想的东西,看见一次老子揍他一次,要还是不听直接把人给陆尊送去。” 白均山拿出个小本子和笔在那记得认真,叶止争开始本想不怕死的争取一下,还没开口就听到顾希后面的话,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或许是知道顾希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叶止争在面对顾希时总是七分敬畏加上三分尊崇,倒是没有害怕。 但陆尊可不同,遥远如从来没去过东北的叶止争,也不止一次的听说过此尊三岁丧母,七岁被赶出家门,十五岁回到陆家,两年间完成杀兄弑父,抢钱夺权的煞神。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叶止争只要一想到这人的十七岁已经干完了别人一辈子都干不了的事情,再反观自己的十七岁,此刻正被人摆在桌子上公开处刑…… 叶止争冷不丁的抖了几下身子,只沉默了一秒钟便又默默的将刚才捡回兜里的话本一本接一本的尽数取出,缓缓的推到白均山面前,然后起身掸干净身上的灰,眼神飘忽的端坐在沙发上。 叶止争是个聪明人,纵是第一次见面的顾希也不吝于对此做出评价。 见敲打达到了想要的目的,对方也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顾希自然不会再为难他。 顾希:“你上楼去吧,书房在左手边第三间,别让尧尧等太久。” 闻言叶止争如释重负,立马起身躬身行礼离开,动作轻盈迅速得像一只燕子。 顾希:“今天的事……” 不待顾希说完,刚走到楼梯口的叶止争闻言就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顾希,笑得一脸纯粹,只是耳尖还残留着刚才被公开“处刑”的红色: “您放心,今天的事就算是我自咬舌根,也绝不会传一个字到宋宋的耳朵里。” 说着还捏住拇指和食指,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合拉链的动作,动作表情虔诚无比。 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允许它传到宋宋耳朵里。叶止争心说。 顾希点头,随即吐了一口烟,才抬下巴示意他赶紧上楼,等到也是看不见人影之后才轻笑出声: “心眼倒是确实不坏。” 白均山憋笑憋得辛苦,等送走了公开处刑的对象,他才终于光明正大的笑出声来。听见顾希的评价,白均山笑得更欢实了,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说: “他那那是心眼不坏啊,他根本就是缺心眼儿吧!” 顾希抬眼皮斜他一眼,回他: “无妨,心眼太多的人放尧尧身边我也不放心,譬如你这样的。” 白均山:…… 老大您爱屋及乌就算了,怎么还整上人生攻击了呢? 越临近放假日子过得越快,局势一天比不上一天,棠园也免不了受到了波及。 叶止争本来没有打算在小楼过夜的,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在此处住了快一周。 这几日顾希总是早出晚归,宋尧听他说是有一股流匪从东边的山上窜进了南城,到处烧杀抢掠的,弄得城里乱糟糟的,于是他和叶止争被顾希限制了出门。 白均山说这些人不像是流匪,听口音和行事做派倒像是训练有素的东洋军队伪装的。 对于东洋人顾希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于是他安排好了保护宋尧的人便应邀离开了小楼。 事情发生突然,宋尧不放心让叶止争一个人回梨树巷子住,他说外面不太平,一个人实在害怕,于是把师兄强留在了小楼。 第六天的时候顾希终于回了家,他和前几日宋尧看见他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下巴多了一圈青黑的胡茬。 到家时已经不早了,他抬头看了看二楼,没有听见其他声音,想来宋尧已经睡下了。 他一边脱掉大衣递给白均山,一边点燃一根雪茄,白均山接过衣服挂到架子上,才走到侧边的沙发上坐下。 龙叔听见了动静,披着外衣起床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顾希点头致过谢才问龙叔: “尧尧睡下了?” 龙叔:“睡了,小先生知道这两日您忙公务,总是早早就睡下了。” 思索了一下,龙叔继续说道: “对了先生,明日小先生和叶先生约好出门,说是有位先生从东洋回来,两人准备去接站。” 顾希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想起来了龙叔嘴里那位宋尧想去接站的先生是谁。 那五年件间,宋尧除了提到自己之外,说得最多的人就是叶止争。 而除了叶止争,另一个被顾希忽略过的名字也出现过多次。 方毅德,年方29,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棠园数一数二的名师。 在宋尧入学后也对他颇为照顾,经常给宋尧开小灶,各种意义上的。 宋尧入学早,又没有基础,知道叶止争爱带着宋尧看话本放松,他便将知识点手绘制成了绝版话本。 宋尧将顾希寄给他的钱大部分都买成吃的送到贫民区从而导致自己没钱吃饭时,他不做责备或是评价说教,只是每餐都多做两个菜,让宋尧同自己一起吃,亦或四处奔波为他申请资助。 宋尧和叶止争等师兄弟每个月会去自行组织各个地方巡诊,方毅德不阻止,只是默默的调开所有会冲突的课同他们一同前去。 他说担心宋尧会被欺负。 当然,他还不止对宋尧好。他自己开设有一个医馆,只要是穷人来看病,他几乎不收钱。 如此种种,还有许多,因此南城的百姓少有不知道他的,方毅德也算是小有名气,许多人都知道他。 尴尬的是,这些都是在顾希离开南城的那几年里发生的,因此顾希还真不知道。只是他在宋尧写的信中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时,就莫名的不喜欢他,以至于都给忽视了。 顾希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两日城里还算太平,让他去吧。”他喝了一口茶又说对龙叔说: “你先去休息吧,一会我上去看他。” 龙叔回房间之后,白均山正欲开口说话,刚说两个字就被顾希眼神制止了。 后者用下巴指了指二楼,白均山了然的点头,自觉的把说话声降低了几个度才继续说: “剩下那三十个人全部交代了,您猜得不错,全是东洋人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他们原本想的是一批人扮成流匪,一批人扮成商人,等流匪在城里闹出动静之后再派出扮演商人那一批人假装被流匪劫杀,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借口……” 顾希一把掐断雪茄,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冷冽, “什么借口,攻占南城的借口是吧?那就送他们一程……” 第9章 第 9 章 明白顾希的担心,白均山脸色也不好。 东洋人本就是狼子野心,喂不饱的狗一般。他黑着脸点头,询问顾希下一步该怎么办? 顾希冷笑一声: “自然是送他们一程了。” 他将雪茄狠狠的摁在烟灰缸里,打了两个圈,直到看到最后一点火星子都熄灭,又说: “一个不留,善后的时候垃圾记得处理干净一点,别让野狗闻着腥味跟过来了。” 白均山闻言一笑,起身敬了个礼,声音都大了两分,“是!” 顾希顺势摆摆手,让白均山先去休息,他起身去洗了把脸,又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准备上楼。 “对了老大,有个事情我好像忘记和您说了……” 顾希刚换好衣服出来,白均山就叫住了他。 眼看着自家大帅的脸色瞬间晴转阴,白均山也忍不住有些心虚。 他顶着顾希“你最好真有事”的目光轻咳一声, “前两日陆帅发了一封电报,说他回东北,顺路来南城看看您。” 说到最后白均山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一个在东北方,一个在南方,他也不知道闹的是哪样顺路,但陆尊的信里确实是这样的写的。 顾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继续上楼: “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听见顾希的话,白均山噎了一下,不愧是陆尊,居然能把自家老大的回答预判得一个字不差。 白均山果断将陆尊卖掉, “陆帅说,为了防止您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他是到了今洲城里才给您发的报,估摸着,明日中午就该到了。” 顾希:…… 今洲和南城只隔了不到两天的路程,白均山推测得不错,此时陆尊已经到了距离南城不到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下了榻。 同样英俊挺拔的青年人,一条蜈蚣一般扭曲细长的疤印在他下巴上。 不但一点也不瘆人,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摄人的美。 他披着外衣斜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一边看一边气鼓鼓的作出犀利评价: “谁说我们当兵的都喜欢找妓女当老婆,编这话本的人一看就没有当过兵!就老子这地位这身段,老子要是想睡……” 不远处的副官带着一幅银边眼镜,就着昏暗的灯一边往他嘴里塞了两瓣橘子,听着他的锐评发笑, “只要您点头,愿意跟您的女人都从东北排到平城了。” 陆尊闻言傲娇的抬了抬下巴,说那是自然。 陆予忍住笑,又递给陆尊两瓣橘子, “您快些睡吧,要是让顾帅知道您把白副官处理那批话本全都弄您这儿来了,指不定又要怎么笑话您呢。” 陆尊囫囵两口吞了橘子,切了一声,不屑道: “要我说,姓顾的是真没品味,就这方面要是满分一百的话他起码倒欠九十九。” 他冲陆予推销话本:“这些话本多精彩,他自己不懂欣赏就算了,还不允许别人欣赏。” 一语毕,陆尊顿了一下,把话本扔给副官,翻了个身,恍然大悟: “不对不对,他肯定是担心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小弟弟看了这些会觉得他也是这样的人,影响他的形象。” 副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深表赞同。 陆尊啧了一声: “死闷骚,臭不要脸,不愧是顾希。” 他盯着有些泛黄的床帘,贱贱的嘟囔: “真让人心痒痒啊,想立马见一眼传说中的小宋尧想得不得了。” 陆予给他掖好被子: “明日不到晌午我们就能到南城,顾帅刚遣了人来,说明日在家里准备了接风宴给您洗尘。” 陆尊点头:“这还差不多,”他翻身看着副官,持续输出八卦。 陆尊:“你说那小孩长什么样,是高高瘦瘦的还是白白胖胖的......” 副官无奈的叹一口气,“您先睡觉,等到了明日不就都知道了?” 陆尊闻言翻了个白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不爽道: “真没劲,回头我就把你下放到漠河去,让你一年到头都见不上白均山一面。” 突然被自家大帅掀了老底,陆予噎了一瞬,耳根都开始发红,只是被昏暗的灯光很好的遮掩起来。 他试图做出辩解:“属下和白副官......” 陆尊才不想听他的辩解,合拢两只手在头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别演了,上次你俩在仁和亭亲嘴的时候周围一直有猫叫还记得吗?” 不给陆予反应的时间,陆尊悠悠的盯着脸已经红透的陆予。 他浮夸的翘起兰花指用食指指着自己,轻缓的吐出三个字:“那是我。” 陆予:…… 陆予知道陆尊向来爱凑热闹侃八卦,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就这样被八卦到了自己身上。 他虽然只比陆尊年长三两岁,但按族里的辈分来算也当得上陆尊唤一声叔叔。 加上对于陆尊的一些遭遇的同情与心疼,哪怕对方已经贵为大帅多年,在陆予的心里也始终把他当小孩子看。 陆尊将这事说得实在太过直白,陆予脸色几变,最后定格在红色的时候,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帅。” 语气幽怨得像个怨鬼。 ...... 顾希背对着白均山,他摆摆手,不论是走路还是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你看着安排吧,多准备几个尧尧爱吃的就行。” 白均山在背后敬了个礼,连着点了好几个头才停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美滋滋的回了房。 第二天宋尧醒得早,他照例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手碰到了身边躺着的顾希。 顾希没穿里衣,光着半个身子把宋尧箍在怀里。 宋尧迷糊间没反应过来,就着被抱住的姿势在顾希腰腹间来回摸了好几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有点尴尬。 趁顾希还没睡醒,宋尧小心紧张的想把自己从哥哥怀里挪出去。 只是他还没动,头顶就传来了顾希的笑声。 不同于以往的严肃冷冽,顾希此刻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他轻轻抓握住宋尧的手,眼睛都没睁开: “怎么,吃完哥哥的豆腐就想跑?” 明知道顾希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宋尧还是忍不住的紧张起来,支吾着解释: “我,我,我没有,吃豆腐,还是……” 人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就是通过欺负他人来获得自己内心的满足感,此刻的顾希就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的奥义。 看着宋尧紧张到说话都开始结巴,他却自顾的笑了起来。 再次从他口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裹满了细密的小绒毛,挠得宋尧心里都痒痒的,他听见他说: “嗯,哥哥想让你吃我豆腐。” 宋尧刚睡醒,脑袋本来就空,被顾希两句话更是直接逗到大脑宕机。 他挣开顾希的怀抱从床上爬起来,心里不住的“讨伐”顾希这个大坏蛋。 看出弟弟的小心思,顾希闷笑一声,把已经坐起来的宋尧一把又拉回了怀里躺好,温声让他再睡会儿。 宋尧轻哼一声,就着姿势在顾希喉结上咬了一口,力道不小,顾希疼得嘶了一声,用三个手指捏住了宋尧的嘴: “小狗崽子,往哪儿咬呢。” 宋尧原本没想真咬,见把哥哥咬疼了他心底有些愧疚,低低的唤了两声哥哥,小声地说对不起。 顾希连眼皮都没睁开,闻言又笑起来,打了个极短的哈欠,握着宋尧的手牵到方才被咬的地方: “你给我揉一揉吧,揉开了哥哥就不疼了。” 宋尧不敢用力,只用了两个手指轻柔的按压在此处打着圈,担心哥哥不舒服,还微微凑过身子轻轻的呼了几口气。 宋尧正专心致志的吹着,忽然被顾希一把抓住了手,嘴巴也被另一只手捂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挣扎换来的是力道更大的抓握,听着顾希突然粗起来的喘气声,宋尧僵在了床上不敢动。 我不会要被哥哥撕碎了吧?宋尧有点害怕。 约莫着过了三两分钟,顾希的声音也不见小。从宋尧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好看的下巴和不停上下滑动的喉结。 宋尧虽然看了些话本,又经历了被顾希偷亲的事情,但他实际上未经人事,不是很明白顾希的变化。 正欲开口问顾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宋尧就见顾希松开自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掀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只露了几簇头顶的软发在外面,然后一言不发的进了洗漱间。 愣了好一会儿,宋尧才缓过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掀开被子半坐起身,抻着脖子往洗漱间看了看,看不见人,他有些担心的叫顾希。 顾希一开始并不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催他起床: “龙叔说你今日和小叶约好了出门,该下楼了。” 宋尧光着脚走到洗漱间门口,踮脚往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了顾希的背影,看起来不是很好,背也弓着,宋尧的心一紧。 “你还好吗哥哥,你声音哑了,我同师兄说一声不去了,在家陪着你。” 顾希心里叹了几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嘴里还一本正经的哄弟弟: “无妨,只是有些轻微的感冒。你乖,先和师兄出去一趟,哥哥一会去接个朋友,顺路接你们回家。” 宋尧担心得紧,但架不住顾希一直温柔的给他“喂镇定剂”,最好还是磨蹭着出了屋子。 牵动情绪的人一离开,顾希立马连身上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想着宋尧的一颦一笑,终于敢将这么多年的思念与爱意尽数爆发在了深冬的清晨里。 宋尧下楼的时候,叶止争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到宋尧出现眼睛都亮了。 “白副官说今日家里要来两位贵客,上午顾大哥也不在家,咱们刚好趁这个机会……” 话说到一半,看着魂不守舍往沙发一坐的宋尧,叶止争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用手背在宋尧的额头和自己的额头上来回横跳试探了几下,很是不解: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看起来这么蔫巴呢?” 宋尧叹气,五官紧巴巴的皱着,满是担心: “哥哥好像生病了,刚才叫我起床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哑的。” 叶止争摸不准,“是不是着凉了,要不我给大哥煮一碗……” “不用!不用!”宋尧立马从叶止争还未说完的半句话里面读出了他的意思,条件反射一般拒绝的话就这样水灵灵的说出了口。 叶止争被宋尧干脆决然的拒绝砸得伤心欲绝。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捂住心口,小声又戏精地控诉宋尧, “你如此绝情,叫师兄好伤心。” 宋尧假意咳嗽两声,没忍住也弯了眼睛。 见叶止争还在逗自己笑,宋尧有些不好意思,略微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问方先生几时到? 叶止争心大,加上本就不是真的想和宋尧计较,于是立刻就顺着宋尧的话茬被转移了注意力。 叶止争:“来信说的是十一点差不多能到车站,我们现在出发估计早了点,但是我想着是咱们先过去等着,挺长时间没见着毅德先生了,怪想他的。” 叶止争说话时手上的动作没停,不停的比划着,让人不难看出他此刻的急切。 宋尧两只手分别摁在膝盖上,下意识的抓握住裤子又松开,认真的附和叶止争的建议: “那我先去泡一壶茶,再去陈记买几个包子,方先生一直赶路肯定又饿又渴。” 两人蹲坐在沙发边上,就从出发路线到接到方毅德后走哪条路回家都讨论得一清二楚才起身。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叶止争突然又叫住宋尧, “对了宋宋,毅德先生肯定不知道你也去接他,一会儿他出来之前你先藏起来,等我和他汇合你再突然出现,给他个惊喜......” 宋尧听得认真,听到能给方毅德一个惊喜心里也有些期待。迎着叶止争的目光轻轻的点头说嗯。 两人正式出发时是在半小时后,见哥哥还没下楼,宋尧只好敲门告诉哥哥自己出门了。 他叮嘱龙叔给顾希煮了一壶祛寒的茶,才放心的离开。 顾希给弟弟派了车接送,二人的身影很快就从视野里消失不见。 顾希从二楼转角处出来,微微眯着眼盯着门口的方向不动,手里把玩着雪茄,嘴唇微动,在说些什么。 恰逢白均山从门口进来,手里还拎着鸡鸭鱼,正招呼着后边的人厨房走,抬头就冷不丁的和顾希对了个视。 他脚步一滞,被顾希的神情吓了一跳,心里直犯嘀咕,这大清早的,谁又招惹这尊大神了? 他喉头动了几下才终于控制住自己没把骂娘的话说出口。 白均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后的人,冲厨房里喊了一声龙叔。没一会龙叔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攥着一坨面团子,露出半个身子问他人找来了吗? 白均山点头,说都找齐了,他抻脖子往厨房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今天吃饺子吗?” 见龙叔点头,白均山才和身后乌泱泱的十来个人说, “跟着那位老先生过去,他会给你们安排活计,你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给他打下手。” 都安排妥当之后,白均山才闪进房间迅速换了鞋上楼,走到顾希跟前规规矩矩的敬了个礼。 第10章 第 10 章 顾希周身的气压是实在低得可怕,为了不被波及无辜,在顾希没开口明确表示要干嘛之前,白均山一直明确秉持着除了点头摇头嗯之外不多说任何一个字。 顾希觑他一眼,把雪茄放嘴里点燃,白均山想提醒他少抽,对身体不好,但直觉告诉他还是闭嘴为妙。 顾希吐了一大口烟,又觑他一眼,见白均山还是格外立整的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他有火无处发,连着瞥了白均山几眼。 后者自然发现了顾希的动作,也知道顾希打的什么主意,他面上不显却在心底发笑,得意洋洋的暗自嘚瑟:想抓我的小辫子发火,绝无可能。 “菜都安排好了?” “报告老大,是!” 顾希无语的用舌头顶住腮帮子冷笑一声, “安排去接陆尊的人也出发了?” “报告大帅,冷遇他们昨天晚上已经和陆帅汇合了!” 梅开二度,顾希不相信就抓不到他的一个失误。他点点头,吐出一口白雾, “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了?” “报告大帅,嗯?” 白均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咆哮,什么时候扫雪也归我管了?! 顾希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白均山的认知。 顾希转过身半靠着栏杆,盯着白均山冷笑一声, “再在心里骂我,回头把你下放到川南,让你一年都见不上陆予一面。” 白均山:......可恶!但不敢说话。 此刻他变脸的速度要是说第一,那就无人敢说第二。 他脸上堆满了虚情假意的笑,凑上前去给顾希捶肩, “老大,您看看您一天天的,到底是因为何事如此忧心呢,不妨同属下说一说,让属下为您分分忧如何!” 顾希自顾抽着烟不理人,白均山心里苦,嘴上一刻不停: “当然属下和陆副官不是很熟,主要是无法忍受威武英姿勃发的大帅您因一些比蚊子腿还小的事忧心,从而影响您的身体健康啊!” 顾希:......哦。 他挡住白均山的手,“行了差不多了,去给我查个人......” “任凭老大吩咐!” 顾希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时无刻不在表忠心的白某打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去查查一个叫方毅德的人,”他顿了顿,“最好在尧尧回来之前给我。” 白均山虽然脸皮厚,但手段却实在厉害。 看顾希神色认真,他没再耍嘴皮子,迅速敬了个军礼便直接离开了。 另一边等宋尧和叶止争到车站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人们都已经开始活泛了起来。 宋尧站在人挤人的走道上,不停抻着脖子往里望,叶止争看不下去,一把把他摁在座位上,给他按摩肩头: “你别急,还早呢,先坐会儿。”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他听话的坐下,“师兄,你说方先生还能认出我吗?” 闻言叶止争笑得不行,他轻轻的捏了一把宋尧的肉脸: “你说呢,他就算认不出我,也不会认不出你好吧。” 看宋尧乖乖的笑着点头,叶止争忍不住又想逗他,他架起手摩挲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打量起宋尧来: “不过你别说,自从顾大哥回来之后,虽然日子不长,但你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保不准,保不准......” 宋尧有些紧张的抓紧裤腿,问叶止争那该怎么办? 叶止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没忍住捏了捏宋尧的脸: “你呀,把你那心放回肚子里去,他一准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宋尧不懂叶止争如此自信从何而来,但他还是乖乖的坐回到位置上等着。 陆尊一行人刚到南城门口,冷遇就差人回小楼给顾希报了信。 眼看着时针即将走到了十一点,白均山还没有回来,顾希索性直接自己开车出了门。 从进城到回到小楼,无论走那条路,一定都会经过南城车站。 顾希实在想看看宋尧和叶止争口中的方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算算时间,三人已经汇合了吧? 方毅德本来不到十点就能抵达南城的,没想到火车临时出了故障。 虽然只是小故障,但等他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他穿着一袭灰黑相间的长衫,戴着一幅圆圈白边眼镜和黑色布帽,左手拎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笨重的木箱,右肩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十成十的赶路人装扮,站在出口处张望。 宋尧坐在蹲靠在椅子旁,小心翼翼的捂着怀里的包子,怕它们凉了,也怕它们被挤破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方毅德,对方隔着川流的人影对着他笑,小声的做口型喊自己的名字。 宋尧一瞬间就活了过来,哪里还记得要藏起来给对方一个惊喜的事情。 他朝着方毅德挥手,挤到叶止争旁边,说方先生,方先生! 间隙间回头看着方毅德的方向,见对方还站在原地顿时又笑开来。 两人距离太远,车站又太嘈杂,宋尧被急着去赶车的人挤得仿佛被架起来。 见方毅德举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那是往外走的意思,他连忙点头。 叶止争此时正隔绝了所有的喧嚣挤在椅子上打盹,听见宋尧的声音,恍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倏地一下起身,大喊了两声宋宋,吓得周围的人都远离了他一些。 被挤开的师兄弟二人终于成功接上线,叶止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抓紧了宋尧的手,连连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宋尧给他拍背,等他顺了顺气才开口, “师兄,我刚刚看到方先生了!他先出去了,让我们也出去。” 闻言,叶止争张望了一番,激动的开口: “太好了!那我们也走吧。” 走过了人潮鼎沸,三人终于成功在角落里成功汇合。 叶止争一见到方毅德就冲了过去,用一个十分结实的拥抱表达对方毅德的想念, “毅德先生,您可总算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有多想你!” 方毅德大笑着拍他的背,调侃他说哪里是想我,分明是想我给你带的好东西。 叶止争松开方毅德,不好意思的挠头,辩解说才不是。 宋尧看着也觉得好笑,他对着方毅德鞠躬行礼,方才还着急忙慌的青年恭恭敬敬的喊方先生。 方毅德顺势把行李放到地方,才把宋尧揽进怀里,轻柔的摸他的后脑勺: “我才走了多久,我们尧尧都长大了。” 宋尧弯着眼睛笑得好看,语调软软的回他, “我进棠园总共才两年。” 方毅德闻言大笑出声,顺手捏了捏宋尧的脸, “不错不错,是我离开得久了。”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叶止争趁机接过话头: “可不是太久了,一开始说是三个月,然后半年,结果生生一年多才回来。” 他边说边拎起方毅德的箱子领着人往外走, “两个月前又说要回来,结果连顾大哥都回来了你还没到!” 宋尧难得的打断了叶止争说话,让他别这么说先生。 方毅德倒是不介意,只是叶止争刚刚说的话却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脚步顿了一下,又无事发生一般开口, “顾大哥?可是尧尧那位远在平城的兄长?” 宋尧点头,示意对方说得不错。 方毅德敛了敛眼眸,声音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平城局势那样不好,他到真敢当甩手掌柜。” 两人都没听清,追问方毅德说了什么,方毅德只笑了笑,手又覆上宋尧柔软的发顶,拿出一直夹在怀里的布袋子, “我说我给你带了小礼物。” 叶止争轻哼了一声,假意做出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偏头打趣宋尧,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不该叫你也来,你一来毅德先生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关门大弟子。” 方毅德闻言一巴掌轻拍到叶止争后脑勺, “这么久了,你这胡说八道的功力倒是丁点没退步。” 叶止争哎哟一声,快走了两步离二人远了些,笑着挤兑方毅德, “小心我回头给宋宋说你坏话啊,我专怂恿他不搭理你。” 宋尧被耳朵被冻得通红,他哈出一口热气搓手,有些不赞同的喊师兄, “你不要这样子和方先生说话。” 恰巧和方毅德对上视线,宋尧一双杏仁眼弯了起来, “方先生,您别听师兄瞎说,他是看您回来了实在太高兴了......” 方毅德定睛笑着看他, “嗯,我不听他的,尧尧才不会不理我呢。” 宋尧压根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开心的点头,说肯定不会呀。 路有些滑,本就走得不快,加上三人还一路拌着嘴,小半个时辰才走出不到一里地。 宋尧说这话时三人正走到分岔的路口,方毅德站定下来,盯着宋尧看了一会才用手背抵着唇笑出声来,笑罢才揉他后脑的发尾,说那就好。 叶止争把箱子放在地上,笑得弯了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伸出一根指头轻点宋尧鼻尖, “有你在,我哪敢对毅德先生不敬了。” 宋尧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叶止争是在和方毅德闹玩笑,他脸皮薄,脸上迅速的覆上绯红,有些哀怨又无奈的盯着叶止争。 他眼睛好看,瞪人的时候反而更像在撒娇。方毅德用手成拳抵住唇假意咳嗽,转身不看他。 叶止争则心情颇好,他大笑两声给宋尧道歉,看宋尧脸没那么红了才开口,问方毅德住哪。 “南十三巷。” 方毅德话刚出,就见面前两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他有不解,但还没问出声叶止争就给他解了惑, “真巧,宋宋现在住南十二巷。” 方毅德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宋尧,“确实是巧。” 宋尧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说点什么,他想了想,眼珠子转了几转, “方先生,那您今天来我家吃饭吧。” 突如其来的蹭饭邀请让方毅德哭笑不得,他扫了一圈手里的行李,遗憾开口: “我今天是没有口福了,只能先吃几个尧尧专门给我买的包子垫垫肚皮了,” 他看着宋尧,“等改天把家里收拾出来了,请你二人来家里吃饭怎么样?” 叶止争比宋尧还激动,心说有段时间没吃到毅德先生做的饭菜了,他摇宋尧的肩头, “快答应,快答应宋宋!” 宋尧被他摇得站不稳,晕乎乎的叫师兄停下,真停下来又差点摔倒,方毅德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有些生气的说了叶止争两句。 叶止争其人,一大优点就是犯错的速度都赶不上他认错的速度。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宋尧比划作揖,态度十分良好的给宋尧道歉,说是自己激动了。 宋尧知自己这个师兄就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本也不生气,见状更是笑出了声,故意拉着方毅德的衣袖晃了晃,让他好好管管师兄。 叶止争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作势又要去“修理”宋尧,方毅德忙将他护在身后,叶止争装作不服气的控诉方毅德偏心…… 三人就这样闹着,谁也没看见岔路口不远处,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路边。 第11章 第 11 章 车停的位置很巧妙,从宋尧三人的角度看过去,除非是知道他的存在从而故意去寻找,否则很难无意间发现它的存在。 车里正正好好的坐了四个人,开车的白均山,旁边自然是坐了陆予。 后排则坐着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的陆尊以及浑身煞气、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三人、在脸上布狂风骤雨的顾希。 白均山握了握方向盘,和陆予对视一眼又飘忽着闪躲开,后者也是迅速侧过头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作为有幸围观三人“甜蜜”互动全程的幸运观众,白均山和陆予都不是很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顾希的霉头,除了陆尊。 他手枕着头甩了甩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把手从后脑勺上撤下来,伸手从顾希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给自己点上。 “你别说,你的烟就是好抽。” 顾希白了他一眼,“回头送几箱到你府上,就是得小心别把自己抽死。” “放心,陆爷我三岁喝遍东北无敌手七岁抽完十大名烟,别说几箱,就是几车在我这也排不上号。” 顾希终于把视线分一点给他,耷着眼皮上下来回打量了他两番,锐评: “难怪呢,二两铁打大刀。” 两人相遇必互呛几句,更别说这回陆尊专门绕路而来看顾希出洋相。 白均山和陆予已经见怪不怪了,默契的叹了口气。 而每次和顾希呛嘴,陆尊就没赢过,这回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顾希说得难听陆他也不生气。 他吸了一口烟吐到顾希面前,他的脸被烟雾萦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无,语气里却夹杂着几分急眼: “老子这身材要多有料有多有料,嫉妒你就直说,” 说着顺手扯顾希的腰带,光扯还不行,就着姿势往顾希腰腹出摸了两把,被顾希打一巴掌才幽幽的收回手继续开口, “难怪色诱总失败,就你这一把下去硬得跟白骨精似的,搁谁都不愿意多看两眼。” 顾希懒得搭理他,陆尊有些无趣,再次朝他吐了一口烟,“就你这种不开瓢的闷葫芦,回头人家都换几个了你还在这装清高呢,哼,等着哭吧你。” 顾希用手扇周围的烟,嫌弃得不行,“滚。” 陆尊打开了窗户又吐了一口烟,啧了一声,“这么嫌弃,你也看着那人不像抽烟的是吧,我看着像,难怪小孩喜欢人家呢……” 顾希:…… 顾希第一次在这一块败给陆尊,他沉默着远远的盯着弟弟,心里也忍不住思考起陆尊的话来。 顾希不愿意搭理他,白均山和陆予也不接话,狭小的空间里霎时只剩下陆尊叽叽喳喳的声音,断了线的连珠炮似的,追着顾希扎个不停。 “让我看看,啧,我看这四只眼指定对你家小宋有意思,你就说他看小孩那眼神,” 说着陆尊顿了一下,像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突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十分激动的说, “对对,这不就和白副官看予哥的表情一样一样的嘛!”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毫不客气的就砸在了人头上,只是被砸的倒霉蛋是白均山和陆予。 两人动作分外默契的抬手擦额角的汗,隔空用眼神交流起来。 白均山:我去,怎么他也知道了? 陆予:也? 白均山擦了擦汗: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反正他知道。 陆予:……阿尊也是。 两人轻咳一声,有些自认为是背着家里人谈恋爱、结果到头来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全都门清的尴尬,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硬汉竟红了耳朵。顾希忍无可忍,只觉得万分刺眼。 “你俩要是闲得在这眉来眼去,就下车跑两圈去。” 此话一出,前面的两人立刻就蔫巴了下来。没办法,这时候可不能触顾希眉头。 于是依然只有陆尊那贱次次的声音在车里回响, “瞧瞧这副欲求不满的鬼样,要我说,你直接给他用绳子一绑,往床上一铐,关他个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他还能不从?” 脑门上的筋突突得愈发厉害,顾希闭上眼深呼了两口气,面上假装没听见陆尊那毫无道德底线的损招,心里却开始盘算起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除了顾希,听见了陆尊的话的白均山也有些蠢蠢欲动。 他偷摸着觑了几眼陆予通红的耳尖,忍不住腹诽,陆家人可真会玩,下次也要和予哥试试...... 陆予闭着眼,端正的靠坐在副驾驶上,哪怕白均山没出声,他也差不多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有两尊大佛在他不好发作,只抬眸瞥了白均山一眼又闭上眼睛,心里却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治一治白副官这一看见自己就随时随地春满园的烂毛病。 白均山不知道陆予在想些什么,只被对方那一眼看得有些紧张,连吞咽了几下口水。 顾希斜他一眼没说话,见状陆尊嘿笑几声,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看来这顺路来南城一趟还是很值的。” 顾希:“……你是说你从平城回东北,却出现在一千公里外的南城是顺路?” 陆尊挑眉,“为了见一见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别说区区一千多公里,就算是3000公里我也是顺路的。” 顾希几乎要被陆尊的不要脸气笑了, “......是你该见的吗就自己凑上来。” 陆尊也不生气,他笑着底气十足的拍了拍胸口, “你放心,作为你的,嗯,娘家人?” 他朝着陆予晃了晃手,继续开口: “在我们东北,老婆婆第一回见儿媳妇都是要包个大红包的,” 陆予适时的递过来一个十分厚大的红包,陆尊接过来举到顾希眼前晃了晃,在顾希开口辱骂自己之前及时开口: “一百大洋加小面额银票,一共三千块,票是我昨天在今洲换的平德号,通用的,怎么样,够不够贴心,够不够当见面礼。” 顾希终于肯拿正眼瞧陆尊一回,他接过红包在手里掂了几下,然后扔给白均山,脸不红心不跳的昧下了钱, “既然是想当老婆婆,陆帅可得记得给‘准媳妇’准备见面礼。” 陆尊:? 陆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沓钱还没在自己手里揣满一分钟就越过宋尧进了顾希的口袋,他低骂了一声, “不要脸,这是我给小宋的见面礼!” 白均山憋着笑,一边把钱放进车里自带的匣子,“多谢陆帅赏赐。” 陆尊白了他一眼,一把把红包抢了回来, “跟着姓顾的混久了哈,净学着不要脸了,见谁的钱都眼开。” 白均山闻言也笑,“瞧您这话说的,这世上莫非还有谁不爱钱专门和钱过不去么,属下自然也是那世俗的人。” 陆尊闻言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开口, “钱有那么重要吗?真不知道予哥看上了你什么,哼!” 陆予没忍住笑出了声,低声呢喃:“都重要的。” 白均山笑得很爽,笑着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挑衅的摇头晃脑,陆予有些责怪的看他,白均山轻轻的耸了耸肩,示意陆予别担心。 顾希把手撑在车窗边沿,盯着前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三人,看着白白净净的宋尧,蓦地就想起了曾经那段没捡到宋尧时的日子。 他鹰隼般的眸子一凛,就将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 “想要在这世道安身立命,准则无非就钱权二字,有了权自然就有了钱,都有了自然就有了话语权,也就捏住了普通人生死的命脉。” 车里突然安静了,三个人都静静的等顾希说接下来的话。 沉默了好一会,顾希才自嘲一般轻笑出声, “普通人啊,在这个世道是很难出头的,能勉强活下来就已经算厉害了。” 认识顾希多年,陆尊还是第一次从顾希嘴里听到这样的言论。 作为顾希口中那个捏住了普通人命脉的上位者,他的不幸几乎都是来自于他那一团糟的家族关系,但顾希不一样,他是自己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上去的,从小就见证了这世道太多的不公。 陆尊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幸的人,一朝相遇才会如此惺惺相惜。 看出了陆尊的心理活动,顾希觉得有些好笑。陆尊年纪比他小,早些年做事也冲动,如今虽然是成长了不少,但仿佛已经成长到了下一个“叛逆期”,逮着顾希就得呲上几句。 他轻笑一声,整理好衣服打开车门下车, “走吧,跟我去会会这位有名的方先生。” 陆尊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希已经走出去十来米远了,他“哎”了两声才迅速打开车门追上去,关门的瞬间还不忘让白均山开车跟上。 距离不远,两人身高腿长的走了不过三五分钟,就已经可以听见三人谈话的声音了。 白均山开车跟在两人身后,腾出手来抓住陆予的手,又极其自然将他口中那位不太熟的陆副官的手放到唇边,蜻蜓点水似的留下一个吻,长呼出一口气, “舒服了,续命成功,刚才可差点没给我憋死。” 陆予急忙看了一眼顾希和陆尊的方向,等白均山放下他的手才把手收回来,语气带着嗔怒的喊均山。 白均山笑得肩都有些发抖,趁着陆予不注意梅开二度,脸上又装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一天天的,我都替老大憋得慌,好不容易见到你,还不让我亲亲解解相思之苦。” 听见这样一番无理也要论三分的言论,陆予实在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自己不要脸,替顾帅解的哪门子相思之苦。” 在面对陆予的时候白均山俨然是个脸皮厚的,被陆予揭穿了也丝毫不觉得羞耻,整张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还是听你骂我几句得劲,”说着又摸了一把陆予的大腿,极其不要脸的开口, “阿予,予哥,好媳妇,你再骂我几句呗,我爱听。” 陆予:...... 陆予抚住额头,不想看他,深呼了几口气缓了一下才说,“停车。” “啊?” “我下车去给大帅扫扫雪,雪天地滑,我担心他摔倒。” 白均山受伤极了,担心陆尊被在雪地里摔倒这种话在白均山看来就是鬼话,还是一个陆予连多编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而产生的鬼话。 他瘪着嘴臊着眉眼看陆予,踩刹车的脚却一点没动,诚诚恳恳的道歉, “我错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 陆予最看不了他这个表情,他轻咳一声把头偏向窗外, “你不停车也行,反正我跳车也是经验丰富。” 吱—— 急停的车轮和雪面之间巨大的摩擦力产生了无比刺耳的声音,成功的引起了前方三人的注意。 顾希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倒是陆尊,骂骂咧咧的捂住了耳朵, “白副官这车技属实是堪忧,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还犹未解气,再一次发出了灵魂质疑, “予哥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了,哼。” 顾希脚步都没顿一下,甚至更快了些。他看到宋尧在向他招手,显然刚才宋尧也听见了那一声突兀的刹车声。 顾希:“你去问问,我也好奇。” 陆尊:...... 陆尊:分手,给我分手! 陆予:爸,我是真的爱他~ 白均山:老登,我来娶你闺女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顾希和方毅德虽然只是陆尊认定的情敌关系,但他始终坚定的认为两人见面定要打你个你死我活分出个你高我低才对。 所以当两人十分友好、甚至还面带微笑,举止得体的握着手互相自我介绍打招呼时,陆尊眼里的兴奋与期待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失望的味道。 顾希哪能不知道陆尊心里的小九九,若是其他人恐怕有可能按他猜测的方向发展,只是方毅德是宋尧尊敬的师长,无论如何顾希不会在弟弟面前做出任何一个可能会让宋尧难过的举动。 顾希走到宋尧身边,不动声色的将人从靠近方毅德的位置揽进自己怀里,拉过他的手揉搓,温柔又亲昵的问宋尧冻着没。 宋尧还没开口,陆尊却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紧抿着唇看着顾希对待宋尧那幅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嘴脸,心里直呼见了鬼了。 宋尧自然也注意到了陆尊的脸色,在外人面前被哥哥当小孩哄,宋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浅看了一眼顾希,后者立马更加用力的紧握着他的手,慢条斯理的和他介绍陆尊, “他就是哥哥和你提到的今日里来访家里的客人,你称他陆大哥就行。” 说着又指了指陆尊身后的陆予,一一给宋尧介绍, “这位是他的副官,叫陆予,你可以称呼他陆副官,也可以直接叫他予哥。” 宋尧乖乖的点头,认真认过二人之后才一一打过招呼。 陆尊对宋尧实在好奇,本还想就着机会多问几句,陆予赶紧将他拉了回去,提醒他天冷,何不等回了顾家再说呢。 陆予声音不算小,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听了个十成十的清楚。 顾希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低头对宋尧温言, “太冷了,哥哥担心你冻着,你看我们将方先生请回家里做客如何?” 宋尧的视线在方毅德和顾希之间穿梭,一会才停留下来,他摇摇头, “方才我们说好,今日师兄先陪方先生回家收拾,等改日我们再一起登门拜访的。” 叶止争顺着宋尧的话接过话茬,表示宋尧说得对。 顾希心里不愿意弟弟还惦记着去别人家,也不愿自顾驳了弟弟的安排,于是也只能点头。 “方先生,感谢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对我家尧尧的照顾,改日我亲自带尧尧登门拜访答谢。” 顾希的话得体到让在场的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方毅德却无端听出了宣誓主权的意味。 他眸子一沉,浅笑着应答顾希方才的话,视线却是落到宋尧身上, “大帅说的哪里的话,你既然把尧尧交到了我手里,那我自然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 说着不等宋尧反应,上前一步想要揉宋尧的发顶,手还没落下就被顾希的手截停在半空中,语气比吹过的风更冷, “既如此,我会着人给你送些必需品,日后尧尧的事情就不劳方先生费心了。” 说完才放开方毅德的手,顺手又将宋尧往外袍里带了带,将他整个人都遮住,隔绝在天光之下。 方毅德也不恼,轻描淡写的拒绝了顾希的好意,轻笑一声,对着被大衣包裹起来的宋尧轻言, “过几日我来接你。” 大衣鼓起一个凸起,凸起左右转了两下,随即点了点。 说罢,方毅德便拎起行李,叫上了不在状态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叶止争,往家的方向离开了。 宋尧这时候才终于能把头从被箍紧了的外袍中挤出来,他仰头看了一眼顾希,却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 宋尧收回视线看着叶止争和方毅德的背影, “今天真的很冷,能不能把方先生和师兄先送回去哥哥。” 顾希哭笑不得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小没良心的,就不担心哥哥冷着。” 若是要让顾希在雪地里冻着,只是为了等白均山送完方毅德再回来接他,那宋尧也是舍不得的,他没花什么时间就做出了选择。 宋尧:“师兄年轻力壮不怕冷,方先生这么久没回来了,走两步认认路也是极好的。” 说完像是羞于自己变脸速度如此快,他双手一扯,拉过顾希的袍子挡住脸,催顾希回家。 陆尊半靠在车门上围观着全程,觉得有些好笑,愈发对活宝似的宋尧好奇起来,他将雪茄扔地上踩灭,在兄弟二人走到旁边时才开门上了车。 几人回到家的时候,龙叔正好将最后一道菜下锅,张罗着几个人出餐。 看着满满一桌佳肴和皮薄馅大的大水饺,饶是陆尊也有些馋了。 菜出锅就放进了保温锅里保暖,宋尧刚进家门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热气蒸腾的景象。 菜香随着风一起钻进宋尧鼻间,顷刻间就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顾希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肚子 ,有些好笑,“饿了 。” 宋尧企图用摸耳朵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短暂急促的啊了两声就往厨房方向去了,扒在门框上看龙叔出餐。 龙叔转头看到门沿上扒拉着的宋尧,向来不苟言笑的老人也不禁弯起嘴角。宋尧看着乖乖的趴在门沿边,一对大眼睛却死死盯住龙叔手里的煎饺。 一个走得有些着急的小佣差点撞到他,也没把他视线撞偏半分,龙叔摇了摇头,拿过筷子和小碗,分出几个递给宋尧。 宋尧直直的盯着碗,却不好意思接过来。龙叔一下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头发花白的老人爱怜的摸他的头,把碗筷塞进宋尧怀里, “去灶前吃,先生不会过来厨房。” 宋尧眼睛很亮,高兴的时候更甚。 他接过碗筷和龙叔行过礼才一屁股坐到灶前矮凳上,一边吃一边和龙叔分享今天接方先生的趣事,一边还不忘夸赞龙叔的厨艺。 “太好吃了龙爷爷,我本想着今天能和师兄一起把方先生也请回来尝尝您的手艺的,没想到先生没来,师兄也不来了,可惜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龙叔早就将宋尧看做自己孙子一般,喜欢得紧,现下见着宋尧这般满足又遗憾的脸,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打了一碗汤递给宋尧,叮嘱他慢慢喝, “改日您再把叶小先生和您说的那位方先生请回家里来,龙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特别是你爱吃的葱油饼。” 宋尧高兴得忘乎所以,他弯着眼睛忙不迭的点头,接过汤喝了一大口才开口, “那太好了,不过方先生说让我过几日再去他家,那时候还得劳烦您老人家给我准备几个拿手的菜。” 龙叔搅了搅锅里,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堆在一起,锅里蒸腾的水汽隔在他和年轻的少年之间,宋尧听见龙叔在连说没问题。 见龙叔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宋尧笑得更开了, “其实我昨天下午就没有吃饱,今天早上要去接方先生,也没顾得上吃饭,我原也不想这样失了礼,想着还能挨上一会,可是实在太香了龙爷爷,” 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闻见就走不动道,您可千万别告诉哥哥。” 宋尧无心插柳的一番话将龙叔夸得心情大好,他大勺一挥,当即决定再加一个宋尧爱吃的菜。 这边宋尧正吃得香,那边换完衣服的陆尊正到处找人。 他坐到沙发上掏出雪茄,又在顾希的注视下默默的放回兜里,随后喝了口茶解了喉咙间那股猫抓似的痒,才开口问宋尧人呢? 顾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听见陆尊的话他眼皮也没抬, “偷吃。” 陆尊一头雾水的看了一眼餐厅,没有宋尧的身影,他又看了一眼顾希,啧了一声坐回去,知道在顾希这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决定自己起身去找。 宋尧脸皮薄,躲到厨房偷吃这样的行为是他正常情况下做不出来的。 顾希一猜就是他早晨没吃饭饿了,哪里能让陆尊去打搅他,于是顾希将杂志扔到了抬起了半个屁股的陆尊身前,“看看。” “这啥玩意儿?” 陆尊拿起报纸看,只见报纸底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印着几个小字——天理难容,堂堂东北大元帅竟靠弑父上位。 陆尊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报纸扔到了茶几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架起二郎腿摇晃起来, “真他奶奶的无聊,一瞅就知道准是我那没长脑子的三哥干的,”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指着报纸说, “怕是听见了我要回东北的风声了,这么久了还是这抠怂样,买个报道抹黑老子都只舍得买这么小的版面。” 闻言顾希没忍住也笑出声,随即锐评, “确实是挺抠,但你也别给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心他和东洋人勾结......” 陆尊摆摆手,不太赞同的打断了顾希的话, “兔子急了还咬人这是形容你家小宋这样的,就陆三那幅鬼样儿,送他一句癞蛤蟆都多余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再说了,他要是还敢犯老子的忌讳,和小鬼子眉来眼去的,那老子可不介意在弑父之上再加一条杀兄的罪名。” 陆尊的语气平淡得和方才讨论给宋尧包多少红包无二致,他顶着顾希的白眼,眼珠子一转,倾出半截身子看顾希, “你别光说我,这回你准备在这待多久?我可告诉你,我走的时候平城的形势已经不太好了,你家那一个两个全都是认主的狗,还是得你自己回去管着才行。” 顾希轻笑一声,出言讥他,“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 陆尊笑骂了一声滚蛋才正色下来, “我认真的,你想把小宋带回平城我也理解,但你得考虑好,他去了,那些盯着你的人可就多了个活靶子。” 顾希手搭在膝盖上,好看的手指来回交错着,好像在替主人思考什么,好一会才停下来, “南城也不安全,我回来待得太久了,还顺手处理了些垃圾,动静有些大,那些人怕是早就盯上我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还不如把他放在我身边,我还能更安心一点。” 比起真正的去直面风险,陆尊其实更担心的是顾希没有风险备案,现下他知道了顾希虽然身在南城,却已经安排好了平城的一切,反倒是松了口气。 第13章 第 13 章 话说得太多,陆尊烟瘾有些犯了。 他舌头来回顶着腮,从兜里掏了一支烟,又在顾希的盯视中悻悻的将刚掏出来的雪茄塞回去。 他又把话题拉回方才的轨道上, “年后你要的那批军火,货倒是备好了,你得抓紧把钱准备好,这一批货有多少人盯着呢,你知道的。不过呢,杨老板也说了,看在爷的面子上,枪炮全给你按八成走,是不是特够意思。” “嗯,钱你放心,回平城就汇款,还有回头你从我那走的那批货给你让利三成。” 顾希的话一出,陆尊倏地就闭了音,他回头恰好和陆予对上视线,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可思议。 他窜到顾希旁边,一把把他抱住不松手,他死死盯着顾希,看着对方的眉头从舒展到紧皱,才幽幽的开口, “老实交代,你回平城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八成也有小三十万大洋,你还要给我让利三成,你抢银行了啊?” 顾希推开他,他的嫌弃不像是演的,他正了正坐姿才开口,脸上是陆尊熟悉的憋着坏招损人前的表情, “咱们没钱,找个有钱的借不就行了吗。” 陆尊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想不到顾希要找谁借钱,于是他就这样问了出来。 顾希抬起眼皮笑了一声,捡起茶几上的报纸,手指轻点在一则报道上,漫不经心的画了两个圈, “平城没有,别的难道还没有吗?” 陆尊三人顺着顾希手指划圈的地方看过去,上面赫然登着“东洋商会入驻平城”几个大字。 只恍了一下陆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闭着眼睛皱着眉,不愿意多看顾希一眼。 直到听见陆予和白均山努力憋笑的声音,陆尊甫一睁开眼就和那两尊大神对上了视线,三人瞬间爆笑出声。 笑了一会,陆尊才多少平静了一些,他颤抖着手指顾希, “你,你他娘的,真是块黑心萝卜哈哈哈哈哈,东洋人还没来你就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顾希端起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幽幽的的开口, “左右是要打一仗的,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就要进我的底盘吧。” 话音刚落,房间里又是一阵大笑,两位副官还好些,毕竟还得顾忌着身份,总会收敛一些。 陆尊就不一样了,他笑得几乎半倒在沙发上,手握成拳不停的锤着沙发面,好一会儿才稍微缓了过来,好一会儿才只留下二字箴言:蔫坏。 顾希嫌弃的让他轻点,这套沙发宋尧很喜欢,别捶坏了。 陆尊朝他翻了一个不小的白眼,正欲讥他两句,正巧这时宋尧走了过来,歪着头问他们在笑什么? 顾希将他拉进怀里抱着,顺手将他他嘴角边的残渍擦干净,才半低着头看宋尧,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哥哥在和陆大哥商讨一些军事问题上的底线问题。” 宋尧不是很懂这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但他又怕直接摆到明面上会让顾希丢人。于是他装模作样得思忖了一下才摇头,红着脸说不是很明白。 顾希哪里不懂弟弟的小心思,他笑得很轻,宋尧却听得分明,他脸更红了些,只敢低头看自己裤脚边上的泥。 “哥哥给东洋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包,他们一定会喜欢的那种。” 顾希的话成功的勾得宋尧重新抬起了头,眼睛里全是对此话的疑惑。 陆尊终于趁机掐了一把宋尧的脸,同时也收获了顾希响当当的一巴掌,他也不恼,反而呵呵直笑,看得顾希都没了脾气, “你可能不太懂,简单来说就是你哥给小鬼子挖了个坑,就等着那帮狗日的往里跳呢。” 陆尊的解释确实是简单好懂,只是宋尧还是有些不解,他转而看向陆尊, “可是如何能保证东洋人一定会跳进哥哥挖好的坑里呢?” 宋尧的疑惑却是整场谈话最关键的地方,陆尊也颇为好奇,他也饶有兴致的抻着脖子等顾希的回答。 在场的都是顾希信得过的人,于是他也不卖关子,取下杯盖轻轻移动到报纸上那则报道的位置。 几人迅速的凑了过来,全神贯注的盯着顾希手里的杯盖,后者则毫不犹豫的将杯盖落下,盖在了东洋人三个字的位置。 “自然是筹码。他们觊觎我手上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是说临兆?” 顾希只抬眼斜了他一眼,陆尊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猜中了,他笑骂了一声又逗宋尧, “你哥整小鬼子确实是没什么底线,太坏了。” 宋尧的视线在顾希和陆尊两人间绕来绕去,最后绕成了他看不懂的结。尽管听懂了个大概,他还是不太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他似有不解的问陆尊,“对东洋人做事情为什么要有底线?” 宋尧一句话将陆尊问得有些哑言,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是哈,草草结束了对话。 宋尧誓要将哥哥维护到底,他不再理会陆尊,弯着眉眼看顾希, “哥哥做什么事情自然都有他的道理。” 陆尊挑眉,随即摊开双手耸肩,没有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心里却从各个方面将宋尧对顾希的无底线包容吐槽了个遍。 顾希嘴角的弧度却是肉眼可见的翘了起来,他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宋尧的屁股,下巴搭在宋尧后脖处,一开口呼吸尽数洒下,有些痒。 “谢谢尧尧这么相信哥哥。” 在顾希的手碰到自己屁股的一瞬间,宋尧猛地抬起头,他睫毛轻颤,视线透过它们一眨不眨的缠到顾希身上,短短瞬息之间他的脸到脖子就全都熟了个透。 宋尧慌乱的站起身来,踉跄着站定在了远离了顾希几步的位置。 他虚握了两把本就空着的手,嘴唇几度张合,才在顾希视线的压迫下吐出几个乱了顺序的字。 “吃,饭,龙叔好了……” 待宋尧离开,陆尊才向顾希竖起大拇指,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你是这个,人吓跑了活该。” 顾希像没听见他的嘲讽,黑沉的眸子盯着手看了好久,才慢悠悠的起身,朝餐厅走去,还不忘讥怼陆尊一句耳聋。 龙叔手艺极好,每一道菜都十分符合大家的口味。 特别是陆尊,平日里爱喝的酒也不喝了,一口一个饺子不停的往嘴里送。 他一边吃饭一边当着顾希的面挖人,情真意切的说龙叔包的饺子很有母亲的味道,愿意高于顾希开价的五倍挖龙叔去他府上掌勺。 龙叔连忙婉拒了陆尊的好意,宋尧端着碗的手抖了抖,闻言才将碗放到桌上,说要是龙叔答应了以后自己都吃不到这样好吃的饭了。 话毕几人皆是一笑,顾希给他夹了他爱吃的菜,让他把心放进肚子里就好。 陆尊停下筷子,懒懒的撑着脖子逗小孩, “等龙叔去了我府上,你要再想吃到他做的菜可就得先预约了,说不定还吃不上了 。” 宋尧抱着碗,并不多理会陆尊,只是扒饭的速度越来越慢。 顾希敏锐的察觉到了弟弟情绪的变化,他将剩下的饺子全部倒进陆尊的碗里堵对方的嘴, “不要逗他。” 其实顾希清楚宋尧并不是真的舍不得一口吃的,龙叔同顾希一起回来,一起重新进入他的生活。 宋尧早已不自觉的将他也看做家里的长辈。 在独属于宋尧自己的那一份逻辑里,龙叔不仅是龙叔,他的去留还代表着顾希的去留。 所以陆尊的话经过层层过滤,最后传达到宋尧耳朵里时完全已经变了意味。 他自然舍不得再次离开哥哥。 饶是再心大,陆尊也看出了宋尧的情绪有些不对,他举起筷子作对天发誓状朝宋尧开口, “我就是随口一说,真的,是我不好,陆哥给你道歉如何。” 宋尧还是闷着头扒饭,动作极小的默默点头,顾希揉了揉他的发顶,手劲不小,头发都有些乱了,才低下头和弟弟小声的咬耳朵, “哥哥不会不管你自己自己走掉的,嗯?” 顾希的声音低沉深厚,每一个字都裹着极致的温柔钻进宋尧耳朵里,宋尧抬头看着顾希,眼眶是沁了水的浅色的红,他弯着眼睛撞进顾希的眸中,乖巧的点头说嗯。 顾希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掉了,他白了陆尊一眼,后者耸了耸肩,也适时的选择了闭嘴。 吃过饭,顾希说有些事情和陆尊谈谈,让宋尧先在家待一会,有些聊赖,宋尧拿出了方毅德离开南城之前送他的那本外科救急指南翻看起来。 他盘脚坐在在银杏树下的吊椅上,怀里抱着顾希给他灌的两个汤婆子,饶是如此还是有些冷。 这本书宋尧看过很多遍,上面的每一个知识点他都刻在了脑子里,但只要无事的时候还是喜欢一页一页的翻看,以此来打发时间。 不知道坐了多久,怀里的汤婆子都有些见凉,宋尧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的位置,窗户还紧闭着。 不知道哥哥冷不冷?不过屋子里一贯暖和,想来是不冷的,胡思乱想间,他突然想起顾希收了自己照片的事情。 顾希答应自己会重新去照相的。 他知道南城有一家不错的相馆,拍的照片清晰又好看,主要是过年拍照还有优惠,他在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日子先和叶止争一同去探探虚实。 他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拿起书正欲起身进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被掷落在秋千脚架边。偏个几分就会砸中宋尧,惊得他屁股都还没抬起来就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石头从高处砸落的动静不小,顾希立马就从书房的窗户外探出身子来,询问宋尧怎么了。 宋尧惊魂未定,他强壮镇定的看着顾希摇头,示意没事。 顾希匆匆忙忙的下楼了,确认了弟弟确实无事,他松了口气想拉着弟弟一起回屋。宋尧被石块吸引了注意,以还想再坐一会为由支走了顾希。 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宋尧咽了一口唾沫,他紧了紧握成拳的手,看着石子掷落的方向 ,头皮发麻。 第14章 第 14 章 宋尧奔回屋里,晃神之间就将自己关进了卧室。 关好门窗,确认哥哥没发现自己,宋尧才走到洗漱间继续关好门,张开了紧握成拳的那只手,里面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条上写着几个大字:想知道姓顾的那些秘密吗?三日后辰时甩开姓顾的到南十三巷西边第三个院子找我。 南十三巷。 宋尧眼睛瞪成了一只铜铃,这几个字他当然不陌生,且不说就和自己一街之隔,就连,就连方先生,也是住在那边的...... 宋尧浑浑噩噩的将纸条放进水槽里冲走,被冷风吹得清醒的思绪也开始乱作一团。 哥哥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是和这次回来有关吗?宋尧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导致他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希等人从书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楼时就看到的是这一幅画面: 宋尧抱着自己双腿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希先去了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一杯牛奶走到宋尧旁边顺势坐下, “在想什么?尧尧?” 宋尧惊了一下,看见是顾希又平静下来,闪躲着目光开口,说没什么, “就是在想明天能不能去看方先生。” 顾希眸子沉了沉,摸了一把宋尧的耳根,对着弟弟笑, “让均山去请他过来如何?” 不知为何,顾希的笑让宋尧有些发冷,他摇摇头轻轻的推开顾希, “我是做学生的,理应上门拜访才对。” 顾希挑眉,直接半躺在沙发上,也没继续勉强宋尧, “倒是有几分道理,我让均山备下礼,改日哥哥陪你一起去。” 宋尧本就不是真的要去找方毅德,他心里忐忑,怕露了马脚,抱着顾希的手臂晃来晃去, “不用的哥哥,听说方先生这次回来是临时决定的,不好人太多。” 宋尧的一连串反应就差把“我很反常”给写脸上了,顾希只浅笑着挑眉看他,并不接他话茬,宋尧有些着急,他竭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继续说, “而且陆大哥他们不轻易来一次南城,你多陪他们转转......” 眼看着顾希的神色总算松缓了些,宋尧继续发力道, “方先生住得很近,我就是去看一眼,顺便把师兄落咱家里那两本书给他带过去。” 看着宋尧眼巴巴的样子,顾希终于松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拿你没办法,去可以,但天黑之前得回家。” 心里装着事情,日子就变得漫长。 这三日宋尧连小楼的大门都没出,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看书睡觉,整个人十分沉静。 顾希也不知道和陆尊在忙些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宋尧并不过问,背地里偷偷观察着哥哥的作息规律。 待到神秘人约定那日早晨,宋尧故意起了个大晚,几乎睡到了快辰时才起床,等他下楼时发现家里果然只有他自己。 他小口小口的喝着粥,超不经意的和龙叔打探顾希的去向,在得到顾希早已经出了门的消息时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抓起一个包子,留下一句他今天去找方先生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龙叔端着茶饼出来时就看到的是宋尧飞出门去的背影,他忙叫他,说茶饼没带。 没听见回应,又见宋尧的脚步未慢半分,龙叔赶紧小跑几步上前让他慢点,小心摔着,这次回答他的只有一句夹着风的放心吧。 “这孩子,怎么还学跳脱了。”龙叔有些无奈的笑道,说完放下茶饼又进了厨房。 顾希站在书房的窗边,随风飘动的窗帘隐蔽了他半个身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白均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视线刚好可以看到宋尧从大门出去的背影,他斟酌道, “要不还是属下去一趟吧?” 顾希的眉头皱成川字,脸上明显挂着担忧,闻言却还是摇摇头,等到看不见弟弟的身影才离开窗边坐到沙发上, “让费决跟着去,别让他受伤就行,”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 “有些人,他总要亲自去见一面才行。” 白均山心底担忧,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和陆予对上视线的瞬间叹了口气,选择了闭嘴。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宋尧很快就找到了那间院子。 院子不大,呈折角形态,由左二前一三个小房间组成,宋尧很轻易就找到了纸上那间屋子。 宋尧有些忐忑,他一边敲门一边询问有没有人在,最后始终没有得到回答的他忍不住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家具上全都落了一层灰,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宋尧正疑惑,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他登时汗毛竖立,心都吊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泛着黄的纸揉成的小球滚了几下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他脚边。 宋尧捡起纸球连忙追了出去,只见到从门口一闪而过的残影,宋尧悬起的心才放下,后背有些发冷。 他生气的闷哼一声,“装神弄鬼,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将纸团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亏我还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装神弄鬼,现在看来无非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企图让我同哥哥生出嫌隙罢了!” (纸条:???) 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宋尧顿了一下,又气冲冲的回到院子里捡起已经被踩扁了的纸打开,看清了上面的字才冷着一张俊脸直直的出了门。 站在南十三巷尾的街边,宋尧整了整围巾,半遮住脸才拦下一辆黄包车,闷闷的说去华家坞废庙。 闻言,车夫连看了宋尧两眼,才闲聊似的开口, “小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好端端的去那地方做甚?” 宋尧蜷在位置上,瓮声瓮气的应答,“和别人约了去耍。” 见宋尧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车夫只点点头沉默着拉车。 锈迹斑驳的车轮沉重的压在还残留着污雪和泥水的马路上,咯吱咯吱,每一下都让宋尧心情愈发沉重。 “到嘞,您给二十个铜板就行。” 车夫的声音把宋尧拉回现实,他忙不迭的下车,翻遍了口袋却也没翻出一个子。 宋尧暗道不好,这两日记挂这事情,早上出门又着急,完全忘了钱这一回事了。 光是看他的动作,车夫就大致看出了宋尧窘迫,他回身吐了口水,大笑两声道, “我看小先生穿得光鲜亮丽,想来不是坐霸王车的人,这样吧,你先去忙,明日这个时辰,小先生还到今天上车的地方,给我补上这车钱如何?” 这个提议简直是解了宋尧的燃眉之急,他涨红着脸,十分感激的冲车夫鞠躬,再三保证明日这个时辰一定会将车钱如数奉上,才半低着头小跑着离开了。 华家坞算是南城的郊区,废庙在没荒废之前也曾是一众南城人抒发信仰的好去处。 后来南城发流匪,他们残暴的杀了庙里的原住民,占了废庙做据点,再到迫害完周遭就转移离开直到现在,废庙就这样一直荒废着。 在南城长到17岁,宋尧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他站在废庙门口,听着簌簌的风声,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闭着眼睛安慰自己: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南无阿弥陀佛,观音大士如来佛祖地藏王菩萨......好一会才睁开眼。 做完了心理建设,宋尧正欲进门,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宋尧条件反射的后退两步,张望着找寻声音的主人。 突然,眼前的门槛上出现了一双惨白的手,紧接着出现了一坨灰白相间的毛发......宋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立在原地仿佛失了声,他面无血色的瞪着眼前的“东西”。 那坨东西蠕动着,好一会才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的嘴角被一条长长的口子割开,一分为二,舌头被扯出来和割开后的上脸皮缝在一起,两只眼睛被剜掉眼球,两行已经干涸的血泪就这样粘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宋尧看见他被缝住的舌头动了,紧接着喉头发出了咕噜的一声异响,但宋尧却听得分明,那个“东西”喊他小五。 宋尧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挪了几步,抬头和它对上“视线”,呼吸愈发急促,说不出来话。 它抬头“盯”着宋尧,然后咧嘴“笑”了,手撑着门槛把自己撑起来,像一条黏腻丑陋的蛇,追咬着宋尧,非要他说出自己是谁才肯稍微放过他。 宋尧急喘了几口气,才惊魂未定的开口,“是,四哥吗?” 眼前的人停顿了一下,高抬起的上半身软了些,似乎是不敢相信宋尧竟一眼就认出了这样的自己。 他死死盯着前方,眼眶里没有眼球,视线没有聚焦,可宋尧还是读出了怨毒。 强撑着恐惧,宋尧往前走了两步。他没法去思考顾四为何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更没法细究顾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四,四哥,是你,给我送的纸条,”说完察觉失言,复又重新开口, “是你让别人给我传的信吗?” 顾希咯吱的笑着,声音格外瘆人,配上他那副模样直看得宋尧心里发颤。 “你不好奇我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吗?”,顾希阴毒的开口,“我的好弟弟。” 由于舌头被缝住的缘故,他说话总是很含糊,宋尧听了个七七八八,倒也能猜出来全意。 天色已经不算早,太阳已经西移,缓缓有了落山的趋势。宋尧看了一眼上空,咽了口水才鼓足勇气问他为何。 顾四呼噜着粗喘了几口气,又咯吱的笑起来,笑够了才阴恻恻的开口, “自然是我们那好哥哥做的啊……”说着又喃喃的摇头,嘿笑起来, “不对,不对,他不是你哥哥,嘿嘿,他是我哥哥,我才和他是一个姓,他凭什么因为你这么对我,凭什,嘶……” 顾四情绪愈发激动,大概是扯到了伤口,顾四后面的话说得颇为困难,宋尧没听清,可短短的因为你三个字却还是犹如晴天霹雳般将宋尧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15章 第 15 章 时间开始回溯,顾希那张不论任何时候唇角都勾起来的脸开始在宋尧脑海里闪烁,最后定格在他哄自己睡觉的那一幕上。 宋尧的眼眶里泛起泪水,他终于回过神来,崩溃的朝顾四大喊, “你胡说,你不是个好人,害死了六婶,现在又要来害哥哥……” 听见宋尧提到母亲,顾四的神色有些怔愣,不出片刻又流露出害怕, “魔鬼,他简直是魔鬼,他要杀我,要给你报仇,” 话没说完语气又凶狠又阴森,“他忘恩负义,想杀谁就杀谁,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 忘恩负义?哥哥是自己见过最好的人,何来忘恩负义一说? 宋尧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顾不得害怕,他上前两步就要和顾四理论。 砰—— 却没想到一声枪响,疯疯癫癫的顾四应声倒地。 宋尧的三魂七魄都像是被这一声响带走了,呆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的看着顾四的尸体,浑身开始发抖,然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谁也没有注意,没人踏进那间早已废弃了的屋子后方,一个人影在顾四倒地后惊慌失措的从佛像后滚到了地上,逃似的从后门钻了出去。 宋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顾希正守在他床边,手撑着头打盹。 看见顾希,宋尧心底的委屈控制不住的涌上鼻尖,他迷蒙着眼睛看顾希,嗓子也扯着疼,好半天才沙哑又蔫巴的喊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但顾希还是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我在,哥哥在。”他先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确认不再发烫才松了一口气,“醒了,还难受吗?饿不饿?” 宋尧脸色苍白,嘴唇看不见一丝血色,蓄满了泪水的双眼让他看起来更像是要碎了。 他动作极小的点头又摇头,顾希只觉得自己心就要裂开了。 他红着眼睛,双手握住弟弟的手,小心翼翼将额头贴上去轻轻点头,郑重的给弟弟道歉,说对不起。 宋尧缓慢的抽回自己的手,歪过头闭眼不看顾希。 恰逢白均山端着水进来,看见宋尧还闭着眼,担忧道,“这第四天都快过去了,还没醒吗?” 顾希接过水,拿起棉棒蘸湿了擦拭弟弟的唇,“乖乖,你别不理哥哥好不好,哥哥真的很担心……” 见状,白均山默默的叹了口气,悄悄的离开了房间。 许是唇上湿润了许多的缘故,宋尧觉得确实好受了许多。 他借着顾希的力半撑着坐起来,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沉默着喝了一小口水才开口,“我看见了。” 这回又变成了顾希默不作声,他紧了紧握住宋尧的手,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做的。” 宋尧有些崩溃,抽噎中一口气险些没换过来,连咳了好几声才问他为什么。 顾希拽紧了他的手,不让他把手从自己手里抽出去,他面色平静的给宋尧擦干净泪水, “他欺负了你,就要付出代价。” 宋尧情绪激动的咳嗽起来,顾希一个不察,竟让他甩开了自己的手。 顾希一把掰过他的脸,逼他同自己对视,心疼却不敢表现在明面上,语气带着浓浓的质问, “怎么,心疼他?也和他一样觉得你哥是个魔鬼?” 宋尧有一种错觉,他要是真的说了任何一个关于顾希是魔鬼的字,那他今天非得被顾希掐死。 顾希从未对宋尧如此动过手,后者一时间愣住了,他含泪哆嗦道,“哥哥,你这样我怕。” 几个字像是冷刀子,精准的扎到顾希心上,他手劲一松,一串眼泪落到了他手背上。 宋尧的脖颈上泛起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浮痕。 眼里的赤红逐渐褪去,看见弟弟脖子上的痕迹,顾希慌乱的把水放到桌边,伸回手的瞬间不经意又将它勾倒。 看到宋尧挂着泪就被吓得一哆嗦,顾希顾不上管掉落在地上的水杯和洒了一地的水,他慌乱的擦去弟弟的眼泪,等宋尧情绪稳定了许多才将弟弟抱进怀里。 他轻叹了一口气,抚摸宋尧的后脑以此安抚弟弟紧绷的情绪,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对不起,主动的给弟弟解释起来: “我原本是打算放过他的,但他不知道从哪听到我回来了,我还没去找他算账,第二日他自己倒先找上了门,” 顾希顿了顿,语气隐忍, “本想看在六婶的面子上给他两个钱打发了得了,没想到他开口就要七千两。七千两我倒不是没有,但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我便让均山去查他拿这么多钱去做什么,一查才发现他上的是东洋人的赌桌。” “你知道临兆吗?”顾希忽然转问宋尧,等后者点了头,顾希才继续说: “临兆算是华北地区要塞,更是进平城的关卡,东洋人盯了很久。” “所以那日你和陆大哥提到的筹码......”宋尧半抬起头,问他。 顾希蹭了蹭他额间的软发,温声调侃说尧尧聪慧,随即给弟弟解惑: “哥哥本来打算是用临兆做抵押找东洋商会借钱,他们一定会同意,临兆和珒郢隔得近,我早就在跟进将两地合并的事宜......” “合并进珒郢,那临兆自然就不存在了,借的款也......”宋尧破涕为笑,难怪陆尊说顾希对付起东洋人来毫无底线。 在弟弟的发顶无知无觉的落下一个吻,顾希继续说: “东洋人以为拿顾四当饵,就能引我上钩,我给了他很多次机会,他一次都没有抓住,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清理门户了。” 饶是脑子有些混乱,宋尧还是大概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也恨极了顾四,却还是想不通,顾希何以下如此重手。 “为了换两个钱去赌,他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往我车上装炸弹,想炸死老子。第一次没成功,他还敢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你总有离开我视线的那天…… 算计我就算了,但既然敢把心思打到你身上,那就不要怪我六亲不认了。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混,没想到他不仅混还蠢坏,你说,留着他和我自己在脖子上架一把刀有什么区别?” 顾希的一番话信息量过于爆炸,宋尧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一会才抓到其中的重点,不说话,却拉起顾希的手,看看这又摸摸那。 顾希心一软,摸了摸宋尧的脸,用额头贴上顾希的额头, “哥哥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坐在这里抱着你呢。” 宋尧鼻头又一酸,哑声和顾希说对不起。 宋尧总是能很快的牵动顾希的情绪,见他这副模样,顾希心疼得紧,抱住他不松手,情真意切道: “尧尧,这些年哥哥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过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哥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变成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绝不会杀一个好人。” 门外,陆予在门的左边端站着,像个合格的哨兵,在给屋内的兄弟二人放哨。 视线往他左腿下看去,就会看到蜥蜴一般挂在陆予腿上的白均山,他半趴在地上,借着陆予的力,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顺着白均山的头往门的另一侧望去,和他保持同样姿势的还有陆尊,两人的耳朵和门挨得极近,不停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往左边挪一点,我都听不清了。” “再过去我就听不清了!” “我不管,你不挪开一点我就把予哥下放到漠河,让你一年都见不到他两次!” 白均山默默的往陆予的方向挪了挪。 陆予:…… 房间里,宋尧安静的抱着哥哥,把头靠在顾希的肩上,由于刚才情绪激动,他的身体还在生理性的发着抖,小声的抽噎着。 顾希动作轻缓的给他顺背,等弟弟缓过劲来了才试探性的开口, “再过几日,哥哥就该回北京了,我是希望你和哥哥一起回去的,但我又觉得不应该替你做主,所以哥哥想问问你,你愿意和哥哥一起走吗?”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宋尧一时间犯了难,他不想离开顾希,却也没做好就这样离开南城的准备。 顾希轻拍他的背,给弟弟宽心,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做决定,就算你最后的选择是留下,哥哥还是只有你一个弟弟,”他闷笑了一声, “我会安排最好的打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他们替我保护你。” 顾希总是这样,早已安排好了十步才会走出一步。宋尧哑着声,闭着眼把头埋进顾希肩窝,闷闷的应了一个嗯。 顾希心跳乱了两拍,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又听见他说, “我睡了很多天吧?” 顾希哄他道,“大夫说你这是惊吓过度闹的,只要醒过来了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还好我的尧尧很棒。” “我去见四、顾四那天,你其实知道吧哥哥。”疑惑,从宋尧嘴里说出来却变成肯定的陈述。 顾希眉头微皱,“嗯,只是我没想到是他,我本以为是那个人。” 宋尧偏头看着他,眼里透露着不解,顾希轻抚他的脸叹气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今天你先休息好不好。” 宋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哥哥,你越早告诉我真相,我就越安全不是吗?” 沉默了好一会,顾希才沉沉的开口: “我杀了很多人,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是我曾经的上司,他也差点是其中一个,只是他运气好,逃走了,他在我动手之前,派人来南城调查过你。” 宋尧目瞪口呆,脸色苍白,仿佛光是抬头听顾希讲话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精准的从顾希眼底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受伤,一个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哥哥。 他抱得紧,呼吸间顾希额头泛起青筋,他试探的覆上弟弟的背,喊他:“尧尧?”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两行清泪顺着下巴滑过顾希的肩头,打湿了后背的衣服,宋尧并不蠢笨,还有什么不懂的? 顾希颇有节奏的给弟弟拍背,哄他, “是哥哥对不起你,明明知道可能是那个人,他可能会伤害你,但......” 宋尧打断了他:“你别骗我了,那个车夫就是你安排的人吧,你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一场坦诚的剖白最后在顾希的默认和宋尧低声抽泣中结束,顾希抱着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弟弟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他轻声的哼唱小时候哄弟弟睡觉时经常哼的小曲,把弟弟紧皱的眉头舒缓的揉按开,看宋尧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第16章 第 16 章 陆予听见脚步声,抬脚踢了白均山的屁股一下。后者没有被踢的愤怒,反而把陆予的大腿抱得更紧,耳朵贴得离门更近了些。 陆予无语的叹了一口气,几乎用气音开口提醒趴地上的两人,“......顾帅出来了!” 陆尊隔得远些没听太清,抬起头疑惑的问陆予说啥,白均山伸手扒拉了他一把,舌头都差点没捋直, “出来了出来了。” 说完才手忙脚乱的准备起身,却因为跪趴的时间太长,膝盖麻木了,一个没站稳差点又跪了下去。 多亏陆予眼疾手快捞了二人一把,才及时的让两人稳住了身形。 陆予无语的掐了白均山一把,后者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对着陆予傻笑,生生的将他笑得没了脾气。 顾希身高腿长,没两步就走到快到门口的位置,他听着门口窸窣的声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门离开,宋尧忽然叫住了他。 门外的动静顷刻间消失了,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顾希斜了一眼门外,立马又转身回到了床边。 掖了掖被子,顾希才说:“怎么醒了?” 宋尧就着方才顾希离开时的姿势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尾挂着红的大眼睛,看着顾希的方向,说不知道。 顾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弟弟理了一下被挤到额间的软发,点了点头。 宋尧忽然开口:“我过几日想去方先生和师兄那,我,我和他们道个别。” 顾希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宋尧在说什么,高兴的拉起宋尧的手背,落下一个吻,颤抖着声音说好。 “答应了吧?我听着像是同意了?” “同意了!真不容易,费这老劲才把人拐回平城。” 白均山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用鼻孔看陆尊, “你不懂,这就是爱情的魅力,”说着选择性无视了陆尊挥舞着的拳头,紧了紧抱着陆予的手,企图想要得到后者的赞同,“你说是吧哥哥?” 陆予:...... 陆尊作势要锤他,语气凶巴巴的,警告他少占陆予便宜。 白均山不但不听,啧了一声,随即流子似的冲陆予抛了一个媚眼。 陆予耳尖都染上了一层红色,忍无可忍的踢了他一脚,赐了他一个滚字。 白均山抱着脚,无声的踮脚跳了几下,他半撑着墙看陆予,一双眼睛写满了对后者的控诉。 见陆予不理自己,才哼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陆予旁边,老老实实的站好,嘴里还十分欠揍的嘀咕,就不滚。 反观顾希,他高兴得像是语言系统都失了衡,一遍一遍的只会喊尧尧。 见他高兴,宋尧也开心,他对顾希说, “你走了几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到处流浪的可怜虫。你回来这段日子,我才觉得我们的家回来了。” 顾希闷闷的嗯了一声,紧紧抱住宋尧,恨不得将人拆开了、揉化了,全部融进自己骨血里才好。 又休养了几日,宋尧才总算好了许多,脸色和唇色看起来都和往常无异。 他回了一趟宿舍将东西都搬回了家,又在顾希的运作之下快速的办理了转学和退宿手续,才抱着整理好的书给叶止争送去。 叶止争坐在凳子上,一手搭在宋尧送过来的那一摞书上,一手托着腮唉声叹气,时不时的抬眼皮看一眼宋尧,看完又接着叹气。 宋尧端坐在矮凳上,等着叶止争叹完了气才开口, “师兄,虽然这个决定确实很突然,但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我想陪在哥哥身边。” 叶止争太了解宋尧的脾气,他这个小师弟看起来软软的,实则比谁都倔。 他竭力扯着脸笑,苦涩道:“师兄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你去了北京,也要记得时常和我写信啊,” 说着他捏了一下宋尧的脸,囫囵擦了一把泪,语气都染上了些不舍的哭音, “你性格好,谁都可以欺负你,师兄和毅德先生都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千万要凶一点,不过你和顾大哥在一起,肯定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宋尧鼻尖开始发红,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抱住叶止争,哽咽着说知道了。 叶止争拍拍他的背,像模像样的安慰他,让他别哭, “毅德先生刚回来,我们还一直没聚上呢,你这就急急忙忙的要离开了,所以我自己做主就将他请来我这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给宋尧擦干净眼角的泪渍,“先生最疼你了,可别哭着见他。” 哭意更甚,宋尧半低着头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叶止争说得果然不错,两人刚急匆匆的洗了把脸,方毅德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的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眼镜上成片的白色水雾也没来得及擦,鞋边裤脚上都沾满了泥水,就这么保持着刚进门来的姿势,看着宋尧出了神,直到宋尧乖乖躬身行礼叫他才将他拉回过神来。 听见宋尧叫他,方毅德短促的啊了一声,把沾着残雪的泥在门口抖落进屋,摸宋尧的头发, “想好了吗?跟他走。” 宋尧郑重其事的点头,说想好了。 方毅德也点头,不再多言。 进屋拿起干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递给宋尧。 “既然你想好了,那先生也不多说了。这是我托在美国的朋友给你带的,你爱写东西,很适合你。” 宋尧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通体深红的钢笔,笔身的位置用篆刻着一个金色的“尧”字,周围摆放着几朵制成干花的槐花点缀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宋尧光是看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把盒子盖上还了回去,忙说太贵重了不能收,方毅德却好像料到了一样。 他轻笑一声,把盒子推回去, “乖,听话。我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带了礼物,止争也有,不过他喜欢看书,我给他带的是书。” “本来我想等过几日请你和止争去我家中小聚的时候再给你的,今天突然接到消息,我担心你等不到那天就到了启程的日子,所以就先给你带过来了,” 他垂眸想了一下,才又说道, “你将它带去北京,若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 叶止争从灶前探出一个头,自然的接过话茬,示意方毅德没有骗宋尧。 宋尧捧着盒子,看看叶止争又看看方毅德,最终还是没再推出去,半阖上眸子将笔抱进怀里。 宋尧心里不太好受,却还是强颜欢笑的对方毅德笑, “方先生,我也会经常给您写信的,就用您送我的这支笔。我一用它写字,就会想起您。” 方毅德闻言一笑,捏着他的脸,笑说那自己从今天就要开始盼着了。 叶止争连忙插嘴,不忘再次提醒宋尧,要他也记得给自己写信。 氛围就这样活跃起来,宋尧笑着看眼前的师兄和先生,不知怎么的就湿了眼眶。 叶止争本想在家里准备几个菜给宋尧践行,但他厨艺实在有限,为了防止最后给宋尧留下的和南城有关的回忆都是关于他那糟糕的厨艺...... 于是由方毅德做东,三人去了南城有名的家常菜馆包了个包间,点了几道宋尧爱吃的菜。 等菜期间,方毅德又问起宋尧去平城之后的安排。 后者喝了一口茶才徐徐道来: “哥哥说,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过去,随时可以直接进燕园继续读书。至于其他的,哥哥暂时没说,像住处,吃食什么的,肯定都是和哥哥一起。” 方毅德垂眸不语,他端起茶杯轻轻的吹着,腹诽顾希这是早已蓄谋已久,怕是回来之前就是做好了要把人接走的准备的。 叶止争则是不同,听完宋尧的话,他先是对宋尧能去燕园读书表示了羡慕,随即又真诚发问, “我怎么感觉顾大哥好像知道你肯定会和他去似的,早就做好了准备呢?” 他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只是觉得顾希未免对宋宋看得太紧了点。 宋尧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似有不解的看向叶止争,和他解释, “这个我也问过哥哥,哥哥说他从第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就想的是有朝一日能让我去平城,那边更安全,前途也会更好。” 叶止争很快就被这一番言论说服了,迅速的附和起来,表示顾希确实很有远见。 方毅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暗忖宋尧实在单纯好忽悠,顾希这一番前程论更是将本就信任他的宋尧绑得牢牢的。 甚至让宋尧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曾说的“并无宏图远志,只求安稳余生”的话。 “顾大帅是个不可多得的血性男儿,杀伐果断,手段强硬,狠辣却也还算明辨是非,连我前些日子在东洋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身边危险众多,各种真假消息层出不穷,你日后一定要学会分辨何为真,何为假,” 方毅德突然开口,让在场的另外二人一致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 “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学会分辨人,友可少甚至可无,但切记莫随意与人交心,稍不注意或许就是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他人的镰刀之下。” “你最好哄,更是要提防莫名其妙对你十分热情的陌生人,避免你和别人交了心被他人背后捅刀子的情况。” “也要时刻记住,在平城,你的一举一动都和顾帅绑定在了一起,有可能你一个极为平常的皱眉,都会被有心之人曲解出其他意思,所以一定要时刻多留心,不要给旁人落下把柄……”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方毅德觉得有些口渴,他正欲喝口水润润嗓子,就发现叶止争和宋尧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叶止争: ??` 宋尧:(??? ?? ???) 方毅德短促的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给三人添了些茶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是想着,你年纪小,还没离开过南城,更别说你要去的是平城那样的漩涡中心,人生地不熟的,多说一点总是无害的。” 他压着嗓子,凑近宋尧继续道, “况且平城局势不算好,你一定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宋尧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郑重的和方毅德说他会记住的。 好在菜上得很快,美味在舌尖的绽放让三人短暂的忘记了这一茬。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宋尧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袋铜板,推到叶止争面前, “对了师兄,有个事情可能得麻烦你一下。” 叶止争放下筷子看他,正在嚼菜的动作都停了,宋尧挠挠头,把衣角抓得起了皱, “前几天我乘了一回黄包车,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没,没带钱。那天遇到了好人,没给我扣下,还好师傅主动约了第二日补送,车钱给他,但我一直没履约,” 宋尧停顿了一下,复又重新组织语言将那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才转而道, “那位师傅,他长得极其好辨认,你看见他一定能认出来,我想请你替我还他钱。” 叶止争蹙着眉听宋尧说话,等他说完才问道, “我要是认不出来怎么办?” 他的疑惑是正常反应,但宋尧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叶止争一定能认出来,他苦于该如何给对方解释,总不好说是直觉,那样师兄指定会笑话他。 “或许那人不是什么黄包车夫呢?”方毅德如是道,宋尧似有不解, “正儿八经的拉车师傅,全家都指着他们挣的那几个铜板养家糊口呢 。” 方毅德说得没头没尾,听得二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他轻叹了口气, “南十三巷是老巷子,原住民几乎搬走了,还在住着的也几乎是老者,整个巷子就我稍微年轻一些,哪有车夫会去那边接客人,又刚好让你拦下。” 叶止争恍然大悟,他轻拍掌,“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其实是顾大哥安排的人!这就对了,否则一般人哪能知道你没钱,不仅不担心你坐霸王车还安慰你,主动提出改天再给钱呀!” 宋尧却放下筷子摇摇头,否认了方毅德的推断: “我问过哥哥,他说不是的,我去找过一次,但是没有再遇到。” 方毅德可不信那人和顾希没有关系,他目光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是给宋尧夹了几筷子菜。 宋尧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愿收回钱,请叶止争一定帮忙留意一下。 不愿宋尧在离开南城之前还带着心事,叶止争只好先收下了钱,和宋尧再三保证,若是真有这么一位车夫,那自己必定将钱带到。 叶止争笑着,拿起钱袋子半握拳行礼, “若是没有,那等下次见面时,师兄一定将这三十个铜板如数奉还。” 第17章 第 17 章 吃完饭回家,宋尧从龙叔处得知顾希今天中午也没回家。 宋尧躺在沙发上,反复看着手中的笔,越看愈发爱不释手。 龙叔端过牛奶给他,见他这番模样笑着打趣他,问他是哪家小姐送他的信物,可得好好找个东西珍藏起来。 宋尧耳根一红,忙解释道,“是方先生送的,不是哪家小姐送的......信......信物。” 龙叔也不再逗他,笑完留下一句那更应该好好珍藏着便回了房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尧决定去书房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容器。 因为新购置的缘故,顾希书房里东西并不多,除了顾希日常会用到的用品,本就空泛的书柜里摆放的几乎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书本。 宋尧在书柜前细致的挑选着,突然被中间摆放着的黑木盒子吸引了注意。 那是盒子十分普通,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简单的刷了一层漆,是放到其他任何地方都毫不起眼的样式。 宋尧小心的捧起盒子观察,六面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轻轻晃了晃,隐约能听见有东西摩擦的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听不清,宋尧又看了看才将它放回原处。 在书房转了一圈,宋尧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于是直接回了房间。 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好一会才找到找到一个长长方方的小布袋。 布袋有些陈旧,但洗得干净,宋尧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将装着钢笔的盒子放进去,竟出乎意料合适。 他系紧口子,一鼓作气的搬出书箱将它放进去摆好,拍了拍手,脸上是不自觉露出的小嘚瑟,“刚刚好!”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跑到原本名义上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那间窗户外就是银杏树的卧室。 冬天的银杏光秃秃的,枝丫上还挂着些丁点大的残叶,看起来毫无生意。 树种在离墙一米远的转角处,枝丫却离窗很近,宋尧一抬手就能触到。 他踮脚勾了稍远些的一根枝丫过来,动作很轻的嗅了嗅。 动手折下顶端,轻抖掉残雪,随即回到卧室,将它仔细包好,和钢笔一起存进书箱中。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很足,宋尧觉得有些热,他推开窗户,倚趴在窗台边,就着西斜的余晖看棠园,不自觉又看出了神。 在雪光的反射性下,整个棠园被映成了一片橘黄色,宋尧盯着图书楼,又看看以往常走的那条路。 他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那天顾希离开南城是的时候,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顾希在第二天傍晚回了家,晚上吃饭时意外的只有兄弟二人在,宋尧便问起出发的时间,顾希也不瞒他,告诉他说和陆尊一行人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宋尧歪头看着他,“陆大哥也回平城吗?” 顾希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叮嘱他多吃些,否则小心路上吃不消, “他回东北,有些事情要解决一下。” 宋尧点点头,顾希没多说他便也不问了,转而换了个话题,问他们走了龙叔怎么办? “龙叔本就是南城人,家中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孙女,当时本也是暂时过来照顾一下,走之前我会额外给他一笔钱。” 顾希显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安排,他不动声色的将弟弟脸上的失望收入眼中,轻轻的摸他的发, “放心,哥哥在平城也安排了好的厨子,也是南城人,南城菜做得很拿手。” 闻言宋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笑眼睛就弯成了半月,红着脸说就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紧张倒是正常,哥哥第一次去平城的时候也很紧张。但你无需害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顾希的声线偏清冷,但他总能及时的安抚住宋尧, “防止你在家里无聊,除了文化课,我还给你安排了格斗训练和射击实战课程,”迎着宋尧震惊的目光,他轻笑一声, “教学老师,顾希。” 宋尧绞着衣角,有些迟疑又有些期待,他忐忑道, “那我学会了,是不是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当然,”顾希温言道,“哥哥会竭力保护你,但你也必须掌握一些格斗技巧,因为当我们不得不用暴力去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把是否用它解决问题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宋尧目光闪烁,微微抬头看着身旁的顾希,脑子里诡异的冒出一个念头:以后谁嫁给顾希,一定很幸福。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耳尖有些发红,慌乱的点头,然后埋下头吃饭,生怕被顾希看出异常。 顾希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轻轻的给他抚着背,让他慢点吃。 刚吃过饭,白均山披着一身冷气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门了,和宋尧打过招呼就跟顾希一起进了书房。 顾希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脚下那双粘满了泥的脚,白均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嘿笑了两声,尴尬的说紧急,紧急。 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希,“全哥来的消息,临兆接连一周下暴雪,积雪阻碍了进出城的路,城外的进不去,城里的出不来,吃食短缺,水也被冻住了。 百姓们没法子求到了驻军所,全哥自己做主,将所里囤的粮食七成开仓施了救济粮,兆营的那批流匪,听说城里有吃的,伪装成难民,咱们手底下的人把他们救了回去,” 越说白均山的声音越弱,顾希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听他说,脸色黑得像锅底,他几乎猜到了后面的走向,果不其然。 “驻军所的兄弟们,没有防备,再加上天气寒冷,又吃不饱,损失了十来号人。” 顾希紧皱着眉头不说话,白均山大气都不敢出,他咽了咽口水, “流匪被绞杀了七个,还有四个逃走了,怕引起恐慌,全哥不敢搜城,写信给珒郢那边请他们出军帮忙剿匪。” “百姓呢?” 白均山摇头,说目前没有伤亡,他踌躇道, “李副都统那边以无大帅批印为由拒绝出兵,他一直对赵副官有些个人看法。” “个人看法?你就告诉他,要是还想保住他副都统的位置,就给老子火速支援临兆,顺便再给他提个醒,姓覃的可是已经闭眼快三年了,要是还分不清大小王,那他也不用留了。” 顾希将文件狠狠摔倒桌上,被气得不行。 他三下五除二的翻看完文件后半段的灰白内容,迅速签完字, “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你直接给李鸿天打个电话,就说三天之内清不掉流匪,老子让他天天晚上抱着赵全睡!” 白均山忍住笑,敬礼后立马转身离开了。 远在东都的李鸿天此刻正摊躺在铺着厚绒毯子的太师椅上,悠闲又自在的哼着小曲。 他的贴身下属有些忐忑,“都统,咱们拒绝了姓赵的出兵请求,不会惊动大帅吧?” 李鸿天眼皮都没抬,懒洋洋的开口, “怕什么,姓顾的正忙着回老家泡他弟弟呢,天高皇帝远的哪能顾上我。退一万步讲,真惊动了姓顾的我也不怕,他难道敢说咱们这不是按制度办事么?” 他打了个哈欠,“再说了,我只是没出兵,该做的我可没少做。” 下属擦了擦额角的汗,谄媚道,“您说得对,咱们该送的粮食和物资可是一个不落的都送了过去。” 赵全叉着腰,看着满满三大车的土豆、炒黄豆和比大姑娘上花轿穿那衣服还喜庆扎眼的花布袄子,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发颤。 他的下属指挥着卸车,双手颤抖,捧过来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天灾无情,人间有意,拿走不谢~” 赵全嘴唇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将纸揉成团狠狠砸在地上,狠狠地吐出一句国粹。 李鸿天打了个喷嚏,懒懒地笑了一声,“这死人,指定骂我呢。” 白均山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鸿天正半趴在桌上听下属们为如何预防东都城内出现雪灾的问题献计。 下属将电话转过去的时候,他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的接起。 白均山不和他计较也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直接抓住电话另一头那人的命门, “我是白均山,大帅说了,三天剿不掉临兆的匪,你就准备和赵副官天天抱着睡吧。” 李鸿天:????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李鸿天反应过来之后将话筒高高举起,想要砸下去。 下属伸着手在话筒随时可能掉落的地方捧接着,一脸肉疼的提醒他贵。 李鸿天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生着闷气将电话放了下来。 “艹,姓顾的真阴,他是脑残吗,三天剿匪,三天啊,我从这走到临兆都得他娘的一天半了,” 李鸿天双手叉腰,难得的站得笔直,胸口一起一伏间,吐槽的话连珠炮般从他嘴里吐出来。 方才还在各种献计的“谋士”们此刻都哑了口,低垂着头谁也不看谁。 李鸿天看着他们耸动的肩膀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扔,在看到花纹时又将其不轻不重的放回原处。 那是产自明嘉靖年间的一只青花灵芝纹金钟杯,刚当兵的时候有一次在北京贫民区里偶然间得到的,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确是他最喜欢的一只杯子。 “全哑巴了?中午吃的饭全堵嗓子眼了?”李鸿天气不打一处来。 座下有人清了清嗓子,鼓着胆子开口, “都统,要不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一天内赶过去,留两天时间剿匪吧......” 方才白均山的声音不小,在座的各位都听了个十足十的清楚。 李鸿天:“......你告诉我怎么过去,今天想不出对策,到时候都有一个算一个,全睡我和姓赵的中间......” 下属们:...... 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听见李鸿天的话,众人哪还敢看热闹,迅速开始商榷起来。 李鸿天滑倒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房顶,在心里默默辱骂顾希。 宋尧从未见顾希发过这么大的火,还是毫无预兆的。 他蜷在楼下沙发上看书,猛一听见摔东西的声音被吓得一激灵,紧接着就看见白均山又风风火火的下楼出了门。 宋尧端着龙叔刚烧好的菊花茶,又让他重新备了一些饭菜才上楼,轻轻扣响书房的门。 顾希把门打开,顺手接过茶盘,还不忘关心弟弟小心烫。 宋尧没问顾希为何发火,说起白均山应该还未吃饭的事情,问他一会要不要和白副官一起吃一些夜宵。 顾希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俨然已经换成了宋尧熟悉的哥哥。 他抱住宋尧的腰,将脸贴上去,低低的逗他:“刚吃完饭就给哥哥安排夜宵,我迟早胖成猪。” 宋尧杏眼一瞪,有些尴尬道,“吃东西心情会变好。” 反手把弟弟放到腿上坐好,顾希垂眸看着还在杯里翻滚的菊花瓣,意味深长的开口: “没了你我可怎么办,我的尧尧......” 话刚说完,顾希就感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宋尧倾身抱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头靠上顾希的侧脸,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哥哥,你也不要离开我,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顾希心底动容,面上却不显,他腾出手包裹住弟弟的手,沉默一会才说嗯。 宋尧在书房待了很久,他时而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时而又欣赏认真办公的哥哥,中途又回房拿了最喜欢看的那本书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竟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顾希忙完,才将他抱回房间。 给弟弟擦洗干净,洗完漱,顾希躺回弟弟身边,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揽进怀里,垂眸看了很久,才说晚安。 宋尧正睡得发懵,无知无觉的也回了一句晚安,还带着些被打搅了好梦气音,顾希看得发笑,捏了捏宋尧的鼻子, “可算养回来了些,晚上睡着还知道发脾气了。” 宋尧倏地抬起他的手,胡乱挥舞了两下又没了动静,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8章 第 18 章 宋尧一行人是在四天后离开南城的。 顾希离开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这一日却不尽然。 天空是近日难得的蓝天白云,太阳甚至有些刺眼。 宋尧站在当初目送哥哥的地方,处境的倒换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叶止争紧紧抱住宋尧不愿意松手,师兄弟二人眼里都有泪,又谁都不愿意让它们落下。 叶止争拍宋尧的背,哽咽着开口, “你好好的,等师兄明年毕业了去看你,天冷记得添衣,渴了记得喝水,” 他顿了一下,打了个嗝,“还要给我写信,交新朋友了也要给我写信!不能忘了我!” 师兄的话让宋尧忍不住落下眼泪,把头搭在他肩膀上点头, “我知道了师兄,我每天都会写的,你,你来平城,一定记得来找我......” “放心,就算变成鬼师兄也要去见你一面。”叶止争捧起宋尧的脸,噗嗤笑出声来。 宋尧闻言也被逗笑了,他乖巧的点头,“那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师兄......” 方毅德适时的往前走了两步,他摸了一下宋尧的后脑勺,顶着顾希的目光,方毅德顿了顿,又摸了摸叶止争的头。 宋尧泪眼朦胧的看他,叶止争却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瞪着方毅德,后者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看着宋尧道, “原以为是不是能留下来过个年,没想到还是提前离开了,平城——” 他扫了一眼顾希,犹豫道,“毕竟局势不太稳,一定要和我们多保持联系,有任何需要先生的地方尽管开口。” 说着往宋尧怀里塞了个什么,他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银票,面值不大,却包含了宋尧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城市的各种通用票号。 “我本事有限,但穷家富路,你拿着钱傍身,一路上也好更舒畅些。为了避免伤情,别的话就不说了,先生祝你日后平安顺遂,一路生花。” 宋尧半垂着眸看着手里的钱,有些慌张的推拒,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方毅德钳住宋尧的手,将他要将钱袋子塞回来的动作卡住,温声让他听话。 “这姓方的,一准没安好心,看他对咱家小宋比我这当哥哥的还要殷勤,” 不远处的陆尊看到这一幕,顶着顾希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故意朝顾希心口上插刀子。 他倚靠着车,把手搭在顾希肩膀上,继续加一把火, “不过你放心,他连我的大红包都不肯收,这回肯定一个子儿也不会收的。” 顾希只觉得脑门上青筋反复横跳,要不是宋尧因为舍不得离开一连两天闷闷不乐,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方叶二人送完行再离开。 他深吸了一口冷气,在陆尊假模假样的哄声中上前去,接过钱袋放到方毅德手里。 他假笑道,“方先生有心了,回平城的路费我倒是还出得起,你大可放心,我定不会委屈了尧尧,倒是您,恐怕得留着这钱吃饭吧。” 顾希出现得突然,话语间极具攻击力,方毅德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他执意将钱给宋尧,阴阳怪气道: “都道是顾帅做决定独断专行,在平城只手遮天,但我想不至于连老师给学生几个路费都要管吧?” 顾希自然不愿示弱,他接过银票递给斜后方的白均山,继续回呛道, “既然是老师给学生的红包,那我当哥哥的就替尧尧收下了,同时为了感谢当时您对尧尧的照顾,我已经安排人将给您的敬礼送到了家中,” 他着重咬紧了老师二字,“哦,你一会回家就能看见。” 方毅德:“......那我倒是得好好谢谢顾帅了。” 顾希:“不用客气 ,这是我身为尧尧最亲近的人应该做的。” 方毅德:...... 看了一出好戏,陆尊在边上笑了起来,不停的笑骂顾希真不要脸。 宋尧看着两人,听着陆尊的笑声,不是很理解,但他还是认真的谢过方毅德,只是依然坚持不收他的钱。 见他下定了决心,方毅德叹了口气,悻悻的接过钱袋,和宋尧告别。 “当初我离开南城去日本时,就是你和止争来此处送我,如今不到两年光景,倒换成送你离开了。” 宋尧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说: “我还有许多课业上的问题不明白的,待我去了北京还要多劳烦先生为我解答呢。” 方毅德反手抱住他,给了顾希一个挑衅的眼神,温声说好。 顾希忍无可忍,难道平城找不到一个比方毅德还好的老师? 他正想发作一通,忽地听见了陆尊故作大喇叭一般的喊声, “走不走,再不走可得换明年的车票了。” 明知陆尊是在扯淡,宋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觉是自己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于是只好快速的和师兄师长行了礼,正式告别离开。 顾希见状也抓住机会,他上前和叶止争打过招呼,和对方说若是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给他来信即可,说完便拎小鸡一般拎着弟弟往车队的方向走。 一阵风吹过,把轻扣在天幕上的云掀起,往反方向吹去。 顾希的话让叶止争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是没想到顾希会特意关照一下自己。 只是当下叶止争心底更多的是对宋尧离开了这个事实的难以接受,以至于他几乎没反应改过来,只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的车队影子逐渐变小,直至变成黑点。 他的眼角滑落一行热泪,猝不及防的蹲在雪地上捧着脸哭得发抖。 “我还记得他第一天进棠园时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唯独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紧张的攥、着衣服跟在刘先生后面,身上穿的那衣服还是补了又补,一看就不保暖洗得泛了白的破布衫子,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方毅德眼眶也湿润了,定定的盯着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方向,强笑着接上话茬, “你把他带到我跟前,我还以为你去哪儿捡了个小乞儿呢。” “永远只穿那两件衣服,吃东西也吃最便宜的,我知他哥哥定期会给他寄钱,又不好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把剩下来的钱都拿去买了吃的分给了老巷子那边的小乞丐。我、我就假装把饭票落他那,结果过了几天,他还给我一堆攒好的,还、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叮嘱我要细心一点。” “我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做手术,教他专业知识,他总说自己笨,从未接触过任何医学知识的人,却能在两个月内就啃下外科大全。” 叶止争哭得更大声了,“毅德先生......我好怕他去平城被别人欺负啊呜呜......” 方毅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不会的,有顾希在,他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他,何况谁会舍得欺负宋尧呢?” 听完方毅德的话,叶止争才稍微止住了些哭声,哽咽着说最好如此,然后颤颤巍巍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另一边,宋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白均山在前面开车,时不时的透过后视镜观察宋尧的状态。 只见他耷拉着脸坐在顾希身边,木然的看着窗外不停一闪而过的风景,眼泪在圈里打转。 顾希知弟弟不舍,轻抚他的手背,安抚着弟弟, “小叶要毕业了,临时转到燕园反而不好安排,但哥哥正好缺个信得过的军医。至于姓,方先生,哥哥很感激他照顾你,无以为报,只好给他备了两份大礼,他若是识趣一点,那两份大礼便可保他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宋尧感激顾希为了自己做的这一切,他顺势把头埋进宋尧脖颈间,带着浓浓的鼻音,蔫蔫的和顾希道谢。 顾希动作轻缓的拍着他的背,静静的陪弟弟消化不良情绪。 “待咱们到平城安定了,若你还是不开心,那时候哥哥带你去东北看看如何?” 宋尧兴致不高,但还是配合的点头。 顾希自然是看出了弟弟的难过,他心疼不已,但若是让他留下宋尧一人北上,他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思索间,宋尧半抬起,眼尾红红的问顾希以后还会回南城吗? 顾希面色不改,宋尧却明显感觉到哥哥比方才更甚的沉默。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填满眼眶,看着顾希的眼睛,又重新复问一遍, “难道我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哥哥? ” 顾希紧抿嘴唇,捞起宋尧将他抱坐到自己腰腹上,又扣住了怀里人的后脑,让人面对面的同自己对视,才开口, “方毅德说得不错,平城局势不好。但我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等赶跑了东洋人,哥哥就请辞,带着我的尧尧云游天下,那时候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他突然轻笑起来,“而且哥哥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了,自然更要将尧尧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宋尧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顾希,久久说不出来话。 第19章 第 19 章 年前的北京,大街小巷里头都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 宋尧蹲坐在大帅府门口的石阶上上,双手撑着脸盯着右前方。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身材瘦瘦小小的女孩以同样的姿势蹲坐在他旁边。 她身上穿的外袍又大又厚,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小脸,打着哈欠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 宋尧呼了口气,在他眼前化成白雾散开,给她掖了掖袍子才摇头回应她。 女孩见状更蔫巴的耷拉下头,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也黯了,生无可恋的呢喃一会集都散了。 宋尧看看天又看看空地,和小孩大眼瞪小眼的过了许久,久到宋尧觉得再不回去自己怕是几岁学会走路的事都要被小孩打听了出来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眨眼间,三个人骑着马就到了府门前,两个小孩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 为首的便是顾希,他一个跨步跳下马,白均山和赵全紧随其后。 两人将马鞭扔给赵全,未等宋尧反应过来顾希便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女孩见状一把抱住白均山大腿,咆哮着你还舍得回来。 白均山伸手把她从大腿上扯下来,低吼道,“白一秒,你能不能给我注意点形象!” 被唤作白一秒的女孩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躲到宋尧身后,朝自家哥哥扮鬼脸。 白均山举起拳头作势要揍她,宋尧立马护着她站起身,欲向白均山鞠躬致歉,白均山一瞬间觉得自己腿有些软,想让宋尧可别折煞自己,就见顾希一把把住了对方。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忙摆着手说误会,误会,白一秒那死丫头就是欠揍。 顾希也轻笑,开恩的给他作证,说他俩的相处方式向来如此,看着一天不吵不打不行,实际上白均山比谁都心疼他这个妹妹,不会真的动手。 他头顶落着几片碎雪,睫毛被结成冰的水汽粘黏住,又短又硬,顾希半抬头望着站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被雪反射过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眯着眼睛同他说话。 宋尧搭在白一秒肩上的手紧了紧,仿佛看的不是顾希的眼睛,而是看到的隐匿于巨峰之间的蜿蜒深谷,湍急的水流里还溅出着红色、黄色颜色不一的虹。 宋尧躲闪着视线不看顾希,胡乱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宋尧愈发不敢直视顾希的目光。 于是他支支吾吾的开口,生硬的转移这话题,让几人先进屋休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黏稠的的尴尬暧昧味道,白均山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将白一秒拖出来,一把扔到肩上将人抗走。 为了等宋尧带她出去玩已经憋了一上午的白一秒哪肯干,她倒趴在白均山肩上不停的挣扎着,一口一个宋尧哥哥救命。 忍无可忍,白均山力道不小的打了她的小腿一巴掌,叫她安静点。 这一巴掌像是强力静音键,效果十分良好的让方才还叫得起劲的小孩儿瞬间静了音,老实的耷着手趴在哥哥肩上。 等到快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又翘起身子教宋尧出去玩记得叫她。 宋尧正欲喊住白均山,顾希甩给他一个眼神,宋尧立马将手背在身后,飘忽着眼神挪回脚步,站在原地。 顾希假意没看见他的小动作,语气重了两分,让他别管兄妹之间的打闹,更无需对白一秒这么上心。 面对顾希突如其来的变脸,宋尧被唬得愣了,他咕噜的吞了一口口水,“她、是妹妹。” 这下反而换顾希愣住了,他没想到宋尧会这样给他解释,将所有情绪藏于不动声色,压着嘴角温声附和宋尧,说知道了。 恰巧赵全和其中一个守卫栓好马过来,一边叮嘱他给马儿喂鲜草料,一边打趣着和宋尧说起小孩,说白一秒就是只皮猴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除了顾希和陆予的话她能听一听,就剩下宋尧能叨她两句了,就连陆尊那样传说中的煞神,看到她也忍不住头疼。 门口的守卫闻言一脸憋笑,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 宋尧看着赵全,表情全然一副不同意的样子。 他印象里的白一秒,就是个身子不太好性子又比较活泼的小孩子,来了平城一段时间,也从未见她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赵全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相信,他倒是也没指望宋尧会信,毕竟谁刚开始被那丫头听话可爱的外表欺骗过。 他只笑笑不再说话,和二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顾希闷笑一声,随即取下两只手套,将手搓热才摩挲着弟弟的头顶,问宋尧怎么在门口坐着? 宋尧挠了挠头,顺势贴上顾希的手,才解释道,“一秒说想去集市玩,我说得等到你们回来了才可以去。” 顾希闻言失笑,问他怎么不在家里等。 宋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每次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睡了,今天也就是出门来透透气,顺带碰碰运气。 短短几个字,像千钧一样砸到了顾希心上。 他握住宋尧的手往屋里走,态度极好的祈求弟弟原谅,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哥哥得确保大家能过个好年。”他紧了紧手, “今天是最后一处,一会让白均山和赵全去就行,哥哥带你去集上转转。” 这是到平城的第二十一天,也是宋尧第一次真正的出了门。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身后半步的位置,张望着周边的新奇。 尽管时局不好,但平城的繁华还是南城所不能比的。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应有尽有,五花八门,看得宋尧目不暇接。 他手里拿着一只白鹅形状的糖人玩,又就着顾希拿着的糖葫芦咬掉一颗山楂,甜得连顾希眉头都舒展开,看着宋尧满足的表情笑开。 两走到一个卖耍物的摊位前站定,宋尧拿起摊上的物件看起来。 老板弯着腰招呼他随便看,不时还抬眼偷看眼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少爷的人,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坑他一把。 尽管四周热闹不已,但天色垂暮之后的集上还是有些昏暗。 顾希站在宋尧身后半步的位置,人来人往间竟生生将他半遮了起来。 小摊老板自然是没看到顾希,因此当他在不经意间和站在暗处的顾希对上眼时,被对方的的气势震得心头一颤,立马打消了坑宋尧一笔的想法,默默的退到不远处,任两人自行看起来。 “这是弹弓,以前的人们都喜欢用来打猎,哥哥很小的时候也玩过,只不过后来不小心打坏了二蛋的头,赔了三颗鸡蛋他娘才不追究,从那以后娘就再也不许我碰了,” 顾希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出了声,那笑里还带着几分得意和遗憾,“所以你才没有见过。” 宋尧听着有趣,却有些纳闷,思索不得最后还是开口询问哥哥二蛋是谁? 怎知顾希却突然笑起来,耸动着肩膀把半个身子都靠上宋尧,又笑了好一会儿。 顾希长得高大帅气,多年的军队生活和上位者经验让他身上多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悍劲,偏偏和宋尧在一起时又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子温柔。 而宋尧长得乖巧,翩翩公子一般和顾希站在一起,伸出一只手借着力扶住哥哥,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半低着头喊哥哥别笑了。 两人可谓是吸足了周围人的目光,有两个学生打扮的少女挤到摊钱,一边假意挑选玩具一边憋着笑偷瞄两人。 等终于笑够了,顾希才抬头看着宋尧的眼睛重新开口, “就是你三蛋哥,因为打破了他头娘赔了三颗蛋给他家,他娘就给他改成了三蛋.......” 宋尧有些意料之外,却也被顾希逗笑了,说原来是他呀。 没听说过二蛋,三蛋宋尧确实是认识的。 那家伙是一个不输顾希的孩子王,小时候对宋尧也颇为照顾,只是后来跟着他娘回了四川老家,宋尧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顾希刮了一下宋尧的鼻子,小声说嗯,又在注意到旁边少女的目光时轻咳了一声,随即不动声色的将宋尧挡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外。 宋尧并未察觉哥哥的小动作,一阵冷风吹过,宋尧没忍住哆嗦,顾希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给他挡着风。 “不过这倒是第一回听你说。”宋尧拿着那把自制的木弹弓,反复把玩观看着,眼底满是笑意。 顾希被逗笑了,上手作势给宋尧示范如何操作,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历史,我巴不得捂得死死地,一辈子都不叫你知道。” 宋尧把头埋进围巾,噗呲一声笑开,抬眼看着顾希,“你就是故意想让我知道的。” 顾希看不得宋尧这副模样,昨日还在营里把几个副官训得跟孙子似的人,这时候又因为弟弟的一句话就红了耳尖。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更冷了,两人回去之后宋尧就去找了白一秒。 小女孩正被哥哥押在屋里摇头晃脑的背唐诗三百首,看见宋尧的一瞬间眼都亮了。 白均山躺在沙发上泡脚,听见白一秒叫宋尧连眼皮都不抬,十分不信任自家妹妹道, “别宋尧哥哥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背完。” 白一秒哼了一声,扔下书奔过去抱住宋尧的腿,控诉白均山就是个十足的大坏蛋。 宋尧觉得好笑,蹲下身把她揽进怀里,温声的安抚炸毛的小丫头。 听见宋尧的声音,白均山才睁开眼,手忙脚乱的穿上鞋,有些尴尬的问宋尧怎么过来了? “刚和哥哥去集上回来,给一秒带了个小玩意儿。” 宋尧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拨浪鼓,白一秒亮晶晶的眼睛立马就黯淡了,小声的嘀咕,说自己已经长大了。 宋尧摸她的脑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失望,他颇为遗憾的“哦”了一声,故作神秘的继续拿出一把弹弓, “想来是我不太会买东西,没买到一秒心上,那这把弹弓宋尧哥哥只能拿回去退掉了。” 白一秒:! 白一秒眼疾手快的从假模假样要拿走的宋尧手里“抢下”弹弓,开心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连叫了两个哥哥才跑到白均山面前嘚瑟。 她把弹弓举得老高,但还是不到白均山的肩头,一脸骄傲的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白均山憋住笑,故意板起个脸唬她, “别以为你宋尧哥哥来了今天的古诗就可以不背了。” “白均山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呀?哼,我看等我死了你——” “白一秒!!” 她的话戛然而止,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许是不敢直视白均山青白交加的脸色的内疚,白一秒怯怯的躲到宋尧身后,偷觑着自家哥哥的脸色。 白均山显然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阴沉的透过宋尧盯着白一秒,让她出来跪下。 宋尧将她护在身后,却不知道怎么和白均山开口。 “你知道哥哥为了你的病,找了很多医生,我,我虽然也是学医的,却并不能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宋尧蹲下抱住因为害怕有些发抖的小人,耐心的安抚她, “或许你只是逞口舌一时之快,但我想你还是应该给白副官道歉。” 小孩本就为自己一时口快造成的后果自责愧疚,刚好需要宋尧给她送过去的台阶。 宋尧话音刚落,白一秒就红着眼睛探出头看着白均山,嗫嚅着和哥哥说对不起。 见白均山不理自己,白一秒的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尧轻叹一口气,侧过身子把她推到白均山面前,示意她抱住哥哥。 白均山低下头看着把头埋在自己大腿上一抽一抽的妹妹,最终还是心疼的摸住了她的头。 他眼眶发红,半跪下来抱着妹妹,恶狠狠的警告她, “你要是再敢乱说,那我下次就当着爹娘的面打死你。” 白一秒被亲哥一席话吓得直接大哭了起来,气都没顺开就急忙表态,说再也不会了,可怜巴巴的求哥哥别生气。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白均山抱在怀里轻声哄了两句就缓了过来。 她像只病猫儿一样蜷缩着躺在白均山怀里,手里还紧紧握着宋尧刚刚给她的弹弓,身体因为止不住抽噎而一阵一阵的颤抖,就连脸色比下午苍白了许多。 宋尧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担心的询问需不需要找大夫过来看看? 白均山摇摇头,说半个时辰前刚吃过药,让她缓缓就行。 “她是肌肉萎缩,查不出原因,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什么好的治疗方法。” 待到白一秒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白均山才主动开口和宋尧解释, “我刚跟着大帅那阵查出来的,医生说她活不过三年,没想到过完年都要开始第六年了。我知道她害怕,所以我想通过拌嘴这种方式来让她有安全感,让她知道我们一直陪着她。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能请到的医生,这两年里老大通通给我们请了个遍,不管多难寻的药,阿予也总能替我寻来,可是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她出生那年我16岁,刚生下来没多久我娘就走了,老头子说她克死了我娘,要把她送人,那是我第一次和老头子打架。 他老了,打不过我,只得任由我把她留下,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可以养大,我就看着她从那么小的一团,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越说着,白均山话里话外隐忍的痛苦便愈发的明显,宋尧的心被打成了死结,他知道小孩的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第20章 第 20 章 顾希端着牛奶进屋,看着宋尧自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宋尧从南院出来还没回屋,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顾希耳朵里。 他把牛奶放下过去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着,说自己刚刚看到了一个笑话,问宋尧听不听? 见宋尧不理自己,顾希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调侃宋尧涨脾气了。 宋尧蛄蛹了两下,闷哼了两声来抗议,表示自己的不满。顾希看得好笑,自顾的讲起笑话来: “从前有一只小螃蟹爬上了岸,却因为不熟悉迷了路,横冲直撞间撞到了正在搬家的小蚂蚁,小蚂蚁就生气了呀,凶巴巴的问它,你是不是瞎?” 顾希的声音像春日晨间的微风,一字一句的吹走了宋尧心头压着的沙砾,他不动声色的露出一只耳朵,听哥哥讲笑话。 顾希自然是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手上的动作慢了些,徐徐开口道: “小螃蟹被小蚂蚁的气势震住,瞠目结舌的开口,沃,沃不是虾,沃是螃蟹呀......” 笑话讲得绘声绘色,听起来更像是故事。 宋尧裹着被子翻过身把头搭在顾希大腿上,红着眼睛看他却不说话。 顾希心头一涩,捏住他的鼻尖,温声逗他, “看来是不够好笑,让我再想一个......” 从被子里伸出双手,宋尧一把抱住了顾希的腰,闷闷的说好笑。 轻叹了一口气,顾希捏住宋尧的指尖把玩似的, “哥哥知道你难受,只是每个人生命的长度都是有限的,靠人力是无法干预的。” “她还那么小,还没有去过更多地方。”宋尧心里难受,说起话来声音也比平常沉闷了几分, “我们给她请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 宋尧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隐隐抽泣起来。 死亡向来是一个令人避讳的话题,少有人能笑着从它的话题下离开。 “没用的,乖,你知道的。”修长的手指在宋尧的软发间穿梭,带着枪茧的指腹随着顾希的话甫一落下,宋尧觉得头皮几乎要炸开。 “没有人能阻止时间收割它的成果,我们都一样。”顾希说。 秦王千古一帝,也未曾被所谓的“长生不老丹”拽出那本就无解的死亡命题。 很小的时候顾希就深刻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感受,父亲,爷爷,然后是母亲......那时候年幼的他不得不接受着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他知道没有人会陪另一个人一直走到最后,不管多少人,总有人先离开。 于是小小的顾希暗暗起誓,他决不允许宋尧先离开自己,却没想到等他终于长成了大人,自己反而成了那个离开的人,生离的感觉已是痛极。 再到后来他不止一次看着起床时还在打趣胡侃的兄弟们接连倒在血泊中,最后连个像样的归宿都没有的时候,顾希反倒是看得更透了。 没有任何东西比珍惜当下更重要。于是他一意孤行的把弟弟接到自己身边,像个心虚的贼一样不择手段的想将宋尧私有。 “所有想要和它们做对抗的人都成了历史演变进程中的祭品,看不见自己拥有什么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顾希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继续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白一秒每天都能咋咋呼呼,开开心心的吗?” 宋尧摇了摇头。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但她知道她的哥哥很爱她,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其实宋尧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但他确实从未往这个方向上想过。 他看着顾希,显然被方才这一番言论震得发懵,还未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便喃喃开口: “如果有一天死亡也像一把随时会掉落的剑一样悬在我头顶,那我也能像一秒那样坦然面对吗?” 如果有那么一天,哥哥会先给你折断那把剑。顾希心说。 新年将近,大帅府开始忙了起来。 和之前顾希长时间在外面跑不同的是,这两日换成了一波接一波的人来府里拜访。 来往的人一多,白均山也忙个不停,跟着顾希不停的接待访客,宋尧便将照顾白一秒的事情揽到了自己头上,和她一起窝在书房里研究刚到手的相机。 两个小孩都是第一次见这个新奇物件,对着说明书一字一句的研究如何使用。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宋尧终于按照步骤,指挥白一秒盘腿坐好,兴致勃勃的摁下了快门。 随着咔擦一声响,白一秒略有些苍白的笑容被定格在胶卷上,宋尧晃了晃相机,嘴角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他朝着白一秒点了点下巴。 瞥见宋尧的动作,白一秒从地板上弹了起来,叫嚷着上前扒拉宋尧要看照片。 宋尧合上相机盖子,摸了摸鼻子,略带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弯着眼睛和她解释现在还看不了。 “为什么?”白一秒不太懂为什么看不了,但她向来听宋尧的话,于是瘪着嘴乖乖坐下,双手托住下巴,眼巴巴的问宋尧什么时候才能看。 宋尧也盘腿坐下,俯身半趴着继续翻看说明书,过了好一会没看出个门道,临时想起顾希说过的话。 “哥哥说,拍完的胶卷还得经过冲洗才能呈像,应该那时候就能看了,”宋尧重新晃晃相机,对着白一秒笑起来, “这样吧,我再给你拍几张,到时候让哥哥一块冲洗出来。” 宋尧笑起来好看,白一秒一时间出了神,竟不知不觉的顺着宋尧的话点了点头。 “尧尧呢?”不知道送走了第几批客人,顾希翘着二郎腿,疲惫的坐在宴客厅下角的椅子上,单手揉着眼周问白均山。 忒有眼力见的给顾希空了的茶杯添满了茶,白均山才将宋尧和白一秒一下午在干什么告诉了他,顾希刚听完就失笑出了声。 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酸溜溜的,“小崽子,还欠着我照片呢,倒先给小丫头拍上了。” 白均山嘿笑一声,忙给白一秒续命,“瞧您说得,是那鬼丫头命好,遇到比亲哥对她还好的宋尧哥哥。” 顾希喝了口茶,轻轻的笑了一声,权当听白均山放了个屁。 他知道白均山担心什么,但自己还没有不要脸到和不到十岁的丫头片子匣醋,更何况还是自己当半个妹妹的小丫头。 楼上突然传来叮叮咚咚的脚步声,顾希一听就知道是宋尧在跑。 不多会儿,刚才还在念叨的弟弟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手上小心翼翼的捧着两把胶卷递到顾希眼前,让哥哥欣赏自己的成品。 顾希拿起一卷仔细察看了一番,在一片光影间大概瞧出了胶卷上的人是谁,认真的对摄影师做出了评价,“拍得不错。” 得到了表扬,宋尧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脸上尽是骄傲的小表情。 白一秒探出半个身子盯着顾希,斟酌道:“我们不会洗它。” 顾希笑靠着椅背,对着宋尧, “我让人去安排暗房了,到时候哥哥教你如何操作?” 他的声音低低的和宋尧打商量,宋尧求之不得,毕竟顾希指点一两句可比自己瞎琢磨说明书效率来得高。 得到了顾希的承诺,宋尧就在庭前又拍了许多张照片。 彼时他正半蹲在雪地里,拍不怕人的麻雀,转身看见白均山抱着白一秒坐在门槛上,看着不远处老树的方向。 宋尧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悄悄话,蓦地就看见白一秒笑倒在白均山怀里,而后者神色温柔的给妹妹捋了捋额角的碎发。 宋尧抬起眼皮越过两人往后看去,目光乍的和顾希撞上,他手一抖,摁下了快门。 时隔五年,盼着等着终于又一次和哥哥在一起过年的宋尧,真到了这一天又开始紧张起来。 年夜饭做得比较简单,是顾希亲自掌的勺。宋尧跟在他身后,说是打下手,实则根本没动手就动嘴了。 顾希切了两块酥脆的烤鸭皮,裹好调料和面皮,头也没抬的让宋尧张嘴,随即精准投喂进了宋尧的嘴里。 嘴里嚼着东西,话有些说不利索,宋尧趁着吞咽的空挡囫囵的说好香。 顾希低低的笑了一声,卡着宋尧刚咽下的空档又给弟弟塞了一块包好的烤鸭进嘴里,指着案板上已经包好装到小碗的另一块烤鸭,让他给妹妹拿去。 宋尧得了顾希的令,端起碗蹦蹦跳跳的给白一秒送去,顾希怕他摔倒,忙放下刀跟出去,提醒宋尧慢些。 白均山一手提起锅盖,一手把腌制好的鱼往冒着腾腾水汽的锅里放,还不忘让赵全再加一把柴。 待都放上锅,白均山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扔给赵全,随即自己也倚靠在灶头上拿起一个西红柿开啃。 白均山:“老大,你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小宋好像活泼了很多。” 话音刚落,赵全单脚跺地立马跟着附和, “我就觉得,刚来那两天整个人都蔫蔫的,对啥都不感兴趣,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写个什么东西,” 他偷偷的观察着顾希的脸色,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不悦才继续分析, “这两天不仅出来走动多了,还会主动要东西,”他噎了一下,“虽然要的是笔,最重要的是他能带着小白丫头玩......” “刚开始我还可担心哪天起来他就不见了,生怕半夜突然半夜接到找人的命令,觉都睡不踏实。”白均山打趣道: “还是现在好,现在才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小孩子就应该是朝气蓬勃,热情洋溢的。” 赵全双手一摊:“啧啧,瞧瞧,瞧瞧,到底是被陆副官调教的,这一张嘴立马就像个文化人了。” 白均山把啃得只剩下个屁股的西红柿屁股冲赵全扔过去,笑着骂了一句去你的。 赵全一个闪躲避开了白均山的攻击,又快速的捡起那一截西红柿屁股扔进灶坑,不让它留在地上弄脏地板: “话说回来,宋尧今年到底多大啊?也就十四五岁?” 白均山:“啥呀,我记得该18了吧,何况今年才十四五岁你要愁死老大啊。” 白均山的声音越说越小,但话里话外透露着的那一股子贱兮兮的味却越发浓。 赵全直觉告诉他白均山在犯贱,但他并没听出来前者话里的意思,关注点全部落到了18岁上,他兴冲冲的问: “那要不咱们给他办个生日宴?正好接风了。” 火烧得很旺,火星子爆开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顾希切菜的动作没停,面不改色的说六月份才满18......顺带思考赵全刚才的话。 白均山也同意,他想大帅府许久都没有喜事了,趁着过年也该热闹热闹。 “对了,那个陈家大少爷你们知道吧?”说到喜事,赵全突然扯远了话题。 顶着两尊大佛的目光,赵全哎哟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就是东市那位陈大少爷呀,马上要结婚了,听说他家那位准媳妇是个奇丑无比的母老虎,还是个留洋回来的丑媳妇。” 白均山:“啥玩意儿?我们离开之前他不还说要把未来余生献给公益事业,以表决心决定未来不结婚吗......” 赵全耸耸肩,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看着正在削萝卜皮的顾希送给自己的眼神,感觉脖子一凉。 好像正在削的不是萝卜皮,而是自己的脑袋。 赵全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把凳子往前挪了两分,缩了缩脖子,瞬间老实、状若鸵鸟的添柴加火。 白均山忙着出锅,没看到顾希的眼神,见赵全没回自己,好奇的追问赵全怎么知道? “别说我了,半个北京城都知道。”赵全憋着笑, “那大少爷也是个人物,为了抗婚,拿着报纸跑到开塔寺表决心,说宁愿出家当和尚也绝不娶那女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给他家老头子气得三天没下了床。” 白均山来了兴趣,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 赵全噎了一下,见顾希没有没说话才长长的呃了一声, “那人你好像也认识,就是,就是,”他抬头,下定决心一般,“就是之前非要嫁老大那个张小姐......” 白均山:∑(;°Д°) 顾希切菜的刀顿了一下,无语的警告他:“注意你的措辞。” “注意什么措辞?”宋尧一手端着空碗、一手拿着个苹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顾希隐含着怒气的声音。 白均山:! 赵全尬笑两声,有些尴尬的说没什么,他还想在宋尧面前扮演知心大哥哥的角色来着。 顾希把宋尧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把苹果放进洗水果的篮子,问宋尧怎么现在过来了? 宋尧指了指大厅那边,“有人找你,我来叫你,顺便给一秒洗个苹果。” 宋尧没说是谁,想来是不认识。顾希也拿不准谁会在大年三十来家里,多冒昧。 顾希把苹果洗好,和白均山简单交接了一下,才牵着宋尧离开。 “陈大少爷不在家吃年夜饭,来我这做什么?” 宋尧口中那位找顾希的主,正是两分钟前赵全嘴里八卦的主角,陈少霖。 只见这位爷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瘫坐在椅子上,和正坐在软垫上玩八卦牌的白一秒大眼瞪小眼。 见到顾希,陈少霖方才从椅子上跳起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扑倒顾希身上,后者一个闪身,咚的一声,便看见他摔倒了地上。 陈少霖也不恼,直接顺势盘腿坐在地上,撑着地和顾希说话。 “顾兄你这话说的,我家那点子破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第21章 第 21 章 陈家是做鸦片生意发国难财起家的,这在平城里不是个秘密,偏偏以前的陈少霖不知道。 或许是遭了报应,陈老爷子快四十岁那年才得了陈少霖这一根独苗,还是一根随时想要自己亲爹的老命的独苗。 陈少霖的生母是个妓女,生他时就没抢救过来,于是他从小就跟在亲爹的屁股后面长大。 小时候的他不懂,自己的父亲明明是个大善人,那些人为何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将烂菜叶子扔到自己身上,直到后来他自以为生死相交的好兄弟给了他答案。 “要不是看他人傻钱多,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和这种连身上的血都烂透了的人待在一起”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 陈少霖才惊觉,原来除了他爹,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人总是到晚年时才总会后悔年轻时犯下的错,陈少霖他爹也是一样。 当儿子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咳着血问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时,老头第一次感受到了后悔的滋味。 陈少霖那场病切切实实的生了半个月。等他病好了,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有些软弱、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公子长大了,第一时间就先“收拾”了昔日那位“好友”,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自己被父亲隐瞒了二十年的真相。 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目中那个善良和蔼、常常开私库救济穷人的父亲,竟是一个靠搜脂刮膏、发国难财起家的彻头彻尾的恶人。 就连从自己记事开始每半年一回的救济贫苦百姓的“百姓”都是他手底下养着的演员。 于是他卧轨了,又恰巧被当时顾希救了下来,并且在两个月后回到了陈家,和他爹提了一个条件。 他不要陈家的掌家权,但他要管家里所有的钱。 他知道和所谓的掌家权比起来,只有钱才是实实在在的底气。 为了让儿子回家,他爹不得不同意了他的条件,并且以加上一半私库为注,要求陈少霖必须在两年内有个孩子。 陈少霖自然不可能答应,于是父子俩再一次爆发了争吵,最后他爹实在没办法只能做出让步。 陈少霖用他爹的钱在顾希的帮助下组建了一支商队,不做什么,专门让他爹的钱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或是时不时给顾希提供些军资赞助。 眼看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快要被儿子散空,他爹一气之下找人把他绑回了家,并且挨家挨户的把除了顾希之外的那些钱抢了回来,要是碰见那些已经花光了的,就抢人。 那是陈少霖第一次用枪指着他爹的头。 他爹似乎也没想到儿子竟真会因为一帮贱民和自己翻脸,气得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天才好。 毕竟是从小被亲爹手把手带大,陈少霖对他爹纯恨不起来,消了气又气自己惹父亲生气。 后来又几经试探交手,父子两人终于都探到了对方的底线。 对他爹,只需要慢慢的把钱撒出去就行,老头子憋着口气也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出去吃喝玩乐了罢; 而对他,他爹也清楚只要不动他看重的人,也就是他爹最瞧不上的那帮穷人,他也还是可以装成体贴孝顺的好儿子。 父子俩就这样肚子里揣着盏灯,心里明镜似的扮演了两年的父慈子孝。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家老头子给我逼婚的事情了吧,”陈少霖半倚着椅子腿,和顾希解释自己来访的缘由, “老头算计了一辈子,这两年被我整得想洗白得紧。张大律师社会名望高,善名在外,连你也不得不卖他三分面子。 他家中只有一独女,老头有钱,又只我一独子,这两个人一个想要钱一个想要崇高的社会地位,我俩小的都没见过面呢,他俩倒是一拍即合上了,不过好在那张小姐也没有要联姻的意思,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话毕陈少霖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跟要被安排联姻的是俩老头似的。” 故事的开头没有过多的波折,故事的走向也和乎顾希意料之中,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 “据我所知张家也不算缺钱缺得厉害的小门小户,为什么这么急着和你家老头子扯上关系?” 顾希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陈少霖耸耸肩,坦然的说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碰了大烟。” “你爹做的?”顾希脸色黑得像锅底,大有若是陈少霖敢说一个是他爹就活不过这个年的意思。 陈少霖嗤笑了一声,直言他爹现在可不敢,随即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宋尧,让他给顾希拿过去。 顾希看着手里的照片,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穿着得体的男人和一个年轻一些的身着西装的男人坐在圆桌边谈笑风生,年长者拉起年轻人的手,笑脸盈盈的看着镜头,二人看起来关系颇为亲近。 “这个男人看着眼熟吗?你应该见过。”陈少霖趁机问顾希。 顾希确实见过他,只是印象并不深刻,他如实说在张家的晚宴上见过一次, “听说是张大律师的干儿子?” 陈少霖双手一摊,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什么干儿子,那是张老头和自己学生搞出来的私生子,前些年他那学生得病没了,怕惹家里的生气,几经周折才瞒住家里那位认了干儿子。” “这些八卦你倒是打听得一清二楚,”顾希抬头,发现宋尧也正看自己,他冲弟弟挑挑眉,看着弟弟红着耳尖低下头才继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私生子弄的?” 陈少霖点点头,“他给东洋人做事,已经通过姓张的接触了不少上流人士了.......你再看看这个。” 陈少霖又掏出另一个信封,里面又是另一组照片。 除了那个年轻人,每张照片上的人各有不同,却大多都是当下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他和日本人的合影。 顾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直接黑成了锅底。 和其他你情我愿的合影不同,这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而被偷拍的主人公也不是别人,正是半个月前刚到北京时的宋尧。 “他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要拉整个平城里的上流人物,入东洋人的伙,不同意的,就是张老头那样的下场。” 陈少霖都看得透彻的问题,顾希自然也清楚。 他心里慌乱,紧紧的握着宋尧的手,自责于自己竟然失察到如此地步,将宋尧置身于未知的风险之中。 见顾希沉默,陈少霖有些慌张,他起身看着顾希,又看着宋尧欲言又止。 宋尧感受着两道深深地目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虽然有些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但宋尧依稀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而且看陈少霖的样子,是还有话要和顾希单独说。 于是他主动提出先回避一下,哄着白一秒去了厨房,把大厅留给二人。 “过完年东洋人就要进城了,说着是两国友好和平共处,他娘的,要真是这样怎么不让我们去他那破岛上驻军?”陈少霖低声说, “到时候东洋人要收拢人心,人心从哪儿来,你作为现任华北区域的领导者,又常驻平城,那时候第一个要拉拢的人就是你。” 同样的办法在顾希这里不可能奏效,东洋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将目光打到了宋尧身上。 陈少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你总不可能一直守在你弟弟身边。” 顾希抬头看着厨房的方向,眼里流露出凶光,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去联系东洋商会,就说我有笔交易要同他们谈,请他们后日到府上一聚。” 陈少霖:? 顾希:“最近有些缺钱,找他们弄点钱来用用。” 陈少霖:“我说顾兄,你缺钱找我呀,可不能跟东洋人扯不清......” 顾希轻嗤一声,回他: “你的钱留着还有用,这笔钱非得他们出不可。” 说着挑出宋尧那张照片撕碎点燃,看着它完全化为灰烬,才慢悠悠的把其他照片装好,还给陈少霖, “我家一会吃年夜饭,陈大少爷要是没有去处不妨留下来一同用个晚饭吧。” 第22章 第 22 章 虽然不清楚顾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探到了顾希的态度,陈少霖便放下了心,恭敬不如从命的留了下来等年夜饭。 厨房里,原本井然有序的年夜饭出餐程序在白均山的掌勺调度之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宋尧和白一秒本来一人抱着一个刚出炉、烤得油滋滋的红薯坐在赵全身边啃,也难逃魔掌的被白均山“抓去”充当临时工。 “姜丝姜丝。”白均山拿着勺隔空指挥宋尧,后者连忙端着碗给他递过去,还没拿到又开始催白一秒要酒。 白一秒抱着酒瓶钻到他旁边,问他是不是直接倒进去,白均山刚点头,就见自家亲妹连酒带瓶全给丢了进去。 宋尧:! 白均山:(⊙_◎) 祖宗! 电光火石间,只见赵全眼疾手快的起身抓起酒瓶放到空处,功成身退的坐回灶前继续添柴加火,冲白均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一切发生得太快,回过劲来的白均山冲赵全竖了个大拇指,又把白一秒塞回了灶前才继续大显身手。 顾希刚走到门口就被迫围观了方才精彩的画面,他顿了一下,觉得脑门上有些星星在转个不停。 深吸了一口气,顾希把宋尧支去乖乖的继续啃红薯,随即又把白均山打发出去洗菜,厨房才终于得以消停了下来。 宋尧蹲坐在灶头面前的矮凳上,看顾希有条不紊的翻炒的动作看得出了神。顾希瞥了他一眼,忍着笑轻咳一声,喊宋尧过去尝尝咸淡。 顾希的厨艺很好宋尧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如今都已经达到了能和龙叔媲美的程度。 鸭肉刚入嘴宋尧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肉质软糯不干柴,一口咬下去滑嫩多汁,唇齿留香,被烫得呼着嘴也要说好吃。 顾希嗔了他一句,让他慢慢吃,随即夹了一块放到碗里,宋尧立马接了过来给白一秒端去。 赵全把火烧得小了些,打趣道,“年夜饭还没开始呢,你俩一会都该吃饱了。” 顾希:“就你嘴里有话?” 赵全立马低下头看着木炭,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个闭嘴的动作,老实了。 宋尧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希,不好意思的笑笑,将碗递给白一秒。 白一秒到底年纪小,刚拿到吃的就冲赵全做了个鬼脸,等吃到好吃的更是整个人都满足了。 嗷了一声才一屁股坐下去,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白一秒企图把头缩进衣领里以避免顾希的目光,心虚的说: “太好吃了,表达一下我的心情......” 白均山三步并作两步的坐到门口,小声斥道,“你又发疯啦!” 白一秒缩了缩脖子,根本不敢看她哥。 吃饭的人不多,顾希只简单做了十几个菜,其中一半都是宋尧爱吃的。 陈少霖不好意思吃白食,于是在等待的时候去大方记买了两坛子镇店好酒,回来的时候刚好撞上正在出菜。 他由衷的夸了一句真香,忙跟着大家加入了出餐小分队。 吃饭的时候也不像过年,反而更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个晚餐。觥筹交错,难得放松的吃吃喝喝,聊聊平城里的八卦,一顿年夜饭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陈少霖作为临时加入的“外来者”,又是刚闹过八卦的主,胡侃间几人的话题不可避免的就跑到他身上去了。 陈少霖:“什么宁愿跳楼也不娶亲啊,唬我老子的而已,我要不把动作闹大点,他真去给我说成了怎么办。” 赵全端着一杯酒起哄,不嫌事大的说成了就娶,“兄弟给你接亲去,我也想见见这位张大小姐到底长啥样......” 陈少霖骂了一声去你的, “这事本来就是我做得缺德,没顾及到人家姑娘的名声,你可别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那她身高七尺,体重如牛?” “假的,张大小姐人如其名,温婉宁静,绰约多姿。” “奇丑无比的母老虎?”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小家碧玉。” 赵全:“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陈少霖闷了一口酒,语重心长的说:“我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下半辈子。”何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均山和赵全一边起哄闹着,一边还忍着笑把他当做反面教材,提醒俩小孩千万不能学他。 宋尧听得认真,顾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他快吃饭,他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各种菜忍不住勾起唇,小声的让顾希别再给他夹了。 后者嘴上飞快的应着好,手上却一点没停,宋尧只好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敢再分心听八卦。 吃完饭,就到了从前宋尧最喜欢的环节。 只见顾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放到宋尧面前,对他说新年快乐。 桌上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宋尧谢过哥哥才接过来,擦干净手心的汗,听见顾希说打开看看。 那是一块通体金色、只看一眼就能看出来十分精美的怀表。 表盘是半镂空的,上边雕刻着一只虎首龙身有犄角、四足抬起、展翅腾飞状的灵兽,透过镂空的缝隙,宋尧可以窥探出内里的一些细节。 怀表的表盘上嵌着一张顾希的照片。照片上穿着军装的人明显比当年更加成熟稳重了,眼神里的情绪也不光是坚毅,反而更多的是温和。 或许是一开始就想好的照片的用途,照片上的人眼角眉梢都是带笑的。 宋尧:“哥哥......” 在一群人的惊叹声中,宋尧眼眶有些湿润,耳尖却越来越红。 顾希摸摸他的软发,难得笑眯眯的开口,“我挑了很久,最后定下了这一条。它表壳上雕刻的是白泽,哥哥的新年愿望就是希望你永远平安快乐。” 宋尧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收好放进怀里,珍而重之的说会的。 带着没有给哥哥准备新年礼物的暗愧,宋尧暗暗在心里作保,明年一定给哥哥补个像样的礼物。 除了给弟弟的怀表,顾希给白一秒也准备了礼物。 他把白一秒叫到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通体雪白飘绿的无饰牌给她戴上,温声道: “巡营时我路过永合寺,给你求了一块无事牌。这么多年了,我也算你半个哥哥,没正儿八经的送过你什么东西,今日借着除夕夜,哥哥愿你日后事事顺遂,早日无事。” 和其他人比起来,白一秒其实是有点怕顾希的。 她当然知道顾希是个好人,但架不住他常年冷着脸,周身持续性低气压。直到前些日子宋尧来了平城,顾希整个人才变得温和起来,好像裹着他的那层冰终于化开了。 而此前的白一秒毕竟年纪小,再怎么也没办法忽略掉顾希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凛冽气息,自然而然的开始害怕起他来。 这也就成了赵全口中的那丫头也就还愿意听一听顾希的话的原因。 在场的人除了陈少霖都听懂了顾希的言下之意。白一秒半垂着头盯着静静躺在自己胸前的玉牌,眼泪毫无预兆的、吧嗒吧嗒的大颗落下。 见状,宋尧手忙脚乱的把白一秒抱进怀里,小心细致的给她把眼泪擦干,柔声安抚她。 白均山几乎把头埋进了面前的鱼盘里,沉默的连扒了几口饭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赵全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以示安抚,端着杯子敬顾希: “老大,别的不说,都在酒里,全儿敬您一杯。” 顾希喝了他敬的这杯酒,轻笑一声调侃道: “你和均山都不小了,可没有新年礼物。” 第23章 第 23 章 顾希笑着说,“你和均山都不小了,可没有新年礼物。” 饭桌上方才略显沉闷的气氛瞬间被顾希这句调侃拨散了,众人一听就哄笑开来。 陈少霖方才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时并未说话,趁着顾希这句话的契机也端起酒杯,无论如何都要敬顾希一杯。 顾希瞥了一眼宋尧,见对方正一门心思的哄白一秒,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起身和陈少霖举杯。 陈少霖:“首先感谢顾兄收留我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这杯酒小弟敬您。人前你是手握二十万兵马的顾大帅,但人后我还是喜欢称你一声顾兄,废话我也不说了,以后需要兄弟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如今这陈家我也是做得了主的。” 顾希举起杯点点头,示意陈少霖差不多得了,但还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半倒着坐在椅子上。 放下酒杯,陈少霖神神秘秘的说接下来还有个小惊喜,随即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红包, “过年怎么可以少了红包呢,新的一年自然要鸿运当头,红红火火!” 整个席间数他喝得多,此时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摇摇晃晃的拿着红包从靠近门的位置挨个往回发,一边发还一边说着祝福语。 在宋尧的安抚下白一秒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看到陈少霖发红包时又变成了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喇叭。 接过红包,白一秒煞有其事的给陈少霖鞠了个躬,小嘴连珠炮似的吐着祝福语,哄得在场的人忍不住发笑。 看着她手里挪得比筷子竖起来还高的红包,陈少霖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得亏我今天准备得多,要不然让你个小丫头就把我口袋掏空了,那多丢脸嘿嘿......” 白一秒见好就收,笑嘻嘻的谢过他才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白均山难得没有和她互怼几句,反而怜爱的摸了摸妹妹的头顶。 而宋尧此时正用肩头半倚在顾希坐的那把椅子上,问他是不是有些醉了? 顾希仰起头,修长好看的脖子就这样不经意间撞进了宋尧的视线里。 平日他那总是扣得规规整整的衬衣领扣,此时也被他解开了两颗,衣领更是直接呈V字展开,不经意的展示自己那饱满的胸肌,精致的线条。 也正如他想要的效果那般,宋尧没忍住顺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就往领口处看了下去。 “醉了?”陈少霖彼时和宋尧离得很近,听见宋尧的话有些惊讶,他拿起酒壶看了又看,咕哝了两句不应该呀,又极没眼力见的凑上去,试图从顾希脸上找到个答案。 宋尧被他这声惊呼吓得连忙收回视线,顾希醉没醉他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倒是有些醉了。 分明也没有喝几口,宋尧心里疑惑。 顾希此时甚至不能共情两个小时前留下陈少霖吃年夜饭的自己。 他剜了陈少霖一眼,喉结滑动几次才把骂人的话咽回去,扯出一抹笑对着宋尧开口,说有点头晕。 眼看着陈少霖又要上前“关心”顾希,白均山眼疾手快的冲过去架起他,一边拖着他往外走一边还不忘记让赵全跟上。 匆匆忙忙的留下一句“要带着他和白一秒去看焰火,辛苦宋尧把顾希送回房间休息”就消失在了饭厅。 电光火石间,宋尧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几人的脚步声甚至都听不见了。 他懵圈的抬头四处望望,突然看见白一秒从门外的廊上探出一个头,结果还未等宋尧喊出她的名字就被一只手捉走了。 宋尧:...... 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见宋尧怔愣在原地,顾希低低的闷哼了一声,抬手半成掌的状态轻撑着头,挡住自己看宋尧的视线,恹恹的开口, “哥哥就是喝得有些多了,我缓一缓就好,你和他们去看焰火吧。” 听他这样说,宋尧胸口有些涨痛,他连忙过去扶住顾希,急急表明态度,说自己不去。 为了让顾希相信自己要留下来照顾他,宋尧作势就要去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顾希本来就是装的,哪里需要他的醒酒汤。 他一把钳住宋尧的手腕,把人拉回自己怀里撒娇,“我不要喝醒酒汤,你让哥哥抱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把头埋进宋尧颈窝,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宋尧:! 宋尧先是诧异,不敢相信这个在撒娇的人是顾希,紧接着注意力便完全被哥哥方才吸的那两口气转移了。 宋尧只觉得顾希呼出来的那两股热气从颈窝处开始顺着脖子蔓延,蒸腾着往上,迅雷不及掩耳的把他烤熟,连耳朵尖尖都开始冒热气。 顾希感受着弟弟越来越快的心跳,在宋尧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把手收得更紧,问宋尧能不能先送自己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宋尧小时候肠胃不太好,一直瘦瘦小小的。后来和顾希回了家,渐渐的被哥哥养得白白嫩嫩的。 他高高瘦瘦却不干瘪,身上该有肉的地方都肉肉的,只是力气实在不大,身型和顾希比起来也还是不如哥哥。 而此时顾希几乎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宋尧扶着他实在有些吃力。 等到上楼梯的时候,宋尧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好像消失了一些,他偏头看着顾希,试探的问他酒醒了吗? 顾希正半抬起准备上楼的脚一顿,装模作样的又往宋尧身上倒了下去,嘴里模糊不清的咕哝说好晕。 宋尧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努力把他又往上撑了两步台阶,额角沁出细汗: “哥哥,你还能自己抬抬脚吗,我......我有点扛不住你。” 顾希一滞,又默默的把刚刚施加上的力卸了,悄悄的往上挪脚步。 察觉自己的“交涉”有效,宋尧立马笑了。只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一步一步的引导哥哥上楼,没一会就把人送回了房间。 被放倒到床上时,顾希顺势勾了宋尧一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弟弟也带到了床上。他嘴里喊着热,抱着宋尧的手却越来越紧,任凭宋尧如何挣扎也不曾松动半分。 宋尧从顾希的怀里脱身时已经出了一身汗,听见哥哥喊热,他来不及缓口气又开始动手给哥哥脱掉外衣。 脱到一半,宋尧突然又想起什么,把顾希丢在床上就起了身。 察觉到弟弟起身离开,顾希睁开眼睛偷偷的抬头看过去,发现宋尧竟把窗户全都打开了,冷风瞬间扑了自己满脸。 “哥哥,现在觉得好些了吗?”刚开完窗户,宋尧马不停蹄的赶过来问顾希。 有点冷......顾希心说。 但鉴于是自己装出来的结果,顾希不敢流露半点心声,于是只好装作舒服多了,拉宋尧也躺下。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方才扶顾希上楼运动导致的,宋尧的脸红红的,几捋有些湿润黑发贴在他的额头上,睁着溜圆的眼睛迎上顾希的目光,好像心跳又加快了。 宋尧突然想到自己写给叶止争的信,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时曾经在某一封里请求专业研究心血管疾病的叶止争为自己解答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 也不知道师兄有没有收到那封信? “在想什么?”裹挟着酒精的呼吸和宋尧的脸只有一尺之隔,顾希的声音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柔,却无端的醉人。 宋尧愣了一下,怔怔的如实回他: “在想师兄有没有收到我写给他的信。” 顾希:……多余问一句。 他看着宋尧,眯起眼睛挤出一个笑容,“给他拜年呢。”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宋尧心说。 顾希说得也不算错,宋尧确实给叶止争和方毅德都写了拜年的信,虽然他并不是纠结拜年的问题,但不明所以的宋尧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顾希沉默了一会儿,吞下一口气,却并未如往常那般成功说服自己,他语气酸溜溜的: “近在眼前的人都还没有收到你的拜年,远在天边的人你倒是一直惦记着。” 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哥哥,你在吃醋吗?”顾希说完那句话很久,宋尧都只是眨巴着眼睛看他,出乎意料的蹦出这惊人的句子。 顾希噎了一下,宋尧清楚的看到他的瞳孔缩了缩,于是不等顾希开口,宋尧又自顾笑起来,软软的开口, “看来我猜对啦。” 他那张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看得顾希喉头发紧,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砰的一声就一分为二,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尧已经被顾希压在了身下。 宋尧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顾希,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顾希爱惨了宋尧这副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好欺负,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或许是气氛使然,又或许是早就想这么做了。鬼使神差的,顾希低下头衔住了宋尧的唇。 宋尧完全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顾希,似乎没明白为何突然发展到这一步了。他不禁又想起了顾希回南城第一晚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是又认错人了吧……宋尧心想。 明明是自己想出来安慰自己的理由,可宋尧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堵。 他那双单纯的眼睛里装不下太多的情绪,几乎立马就将他心里的想法呈现在了这个浑身上下最纯净的地方。 顾希不敢看弟弟的眼睛,他害怕从宋尧的眼睛里看到肮脏的自己。 于是他闭上眼,一只手半托起宋尧的头,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稍微一使力便撬开了宋尧本就没闭合的牙关,自顾的加深了这个本打算浅尝辄止的吻。 眼前一片黑暗,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宋尧不但能清晰的感受到顾希在他嘴里舔舐游荡的动作,二人呼吸交错间那股粘腻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尧不知道顾希是把自己错认成了谁,还是单纯的借着酒劲需要发泄一下一个成年人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仿佛都没办法做到拒绝,只因为他是顾希。 轻柔的睫毛扫过顾希的手心,他顿了一下,待察觉到弟弟完全闭上了双眼才不可置信的放下手。 看着满脸通红、紧张到睫毛都在打着颤却还是乖乖闭着眼睛躺好的弟弟,顾希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全部汇聚到头顶,再毫无预兆的炸开。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薄汗,动作轻柔的把宋尧的头轻轻放回床上,就着半撑起身的姿势看了宋尧好一会儿,直到后者睫毛抖动得愈来俞快,顾希终于才再一次试探性的贴上宋尧的唇。 没有迎合,但也没有排斥。 但仅凭后一点就足以令顾希兴奋不已,于是他愈发大胆的试探起宋尧的底线来。 顾希的贪心程度随着他心脏的跳动频率一起逐渐变化上升,他渐渐又开始觉得有些不够,有些强势的加深这个吻。 倏地,顾希眼睛猛然瞪大,两人的唇齿并未分离半分,强势的入侵者眼底却泛起水光,紧紧盯着宋尧的唇舌,生怕错过了某一个弟弟主动回应自己的细节。 冷风进屋来打了个转又立马跑了出去,除夕夜的喧闹也从二人的世界剥离开来,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彼此紧紧相拥、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天空中炸开,早已意乱情迷的两人才念念不舍的分开。 宋尧的唇上染了水光,又有些微微发胀,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发红的脸颊和泛红的眼尾,每一处在顾希看来都是无与伦比的珍贵。 他细细的亲吻宋尧的脸,又克制的伸出大拇指摩挲宋尧的唇,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游移,完全挪不开半分。 他再一次轻轻地啄了一下宋尧的唇,用额头贴上弟弟的额头,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亲昵。一开口却连声音都是哑的,顾希低低的扯着嗓子,问宋尧要不要去看焰火? 成片的焰火炸开给夜空都染了颜色,透过窗户钻进宋尧的瞳孔里,倒映出顾希带笑的脸。 这人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宋尧不敢直视顾希的眼睛,半阖着眼闷闷的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哥哥一把从床上捉起来,把他半抱着带到了窗边。 除夕夜的平城很冷,风也大。两人刚走到窗边,一股冷风像刀子一样直直的砸到了宋尧脸上。 “阿嚏——”一个不注意让冷风钻进了鼻子,宋尧只觉得鼻子又冻又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顾希翻出一个帽子给他戴上,毛茸茸的,可爱又保暖。他伸手给宋尧揉了揉鼻子,故意贴着对方耳朵,让他小心着凉。 宋尧一时间脸红心跳得说不出来话,他点了点头,许久才小声的说知道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这不是宋尧第一次看焰火。 他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恰好碰见南城最大的富商纳妾,六婶说那女子会妖术,勾得富商不管不顾的,在整个南城里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 那次顾希背着他挤上了塔楼,在挨肩擦背的人流中硬是给自己挤出来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 想到这,宋尧不小心笑出声来。顾希不知何时给自己裹上了裘袍,把宋尧严严实实的裹进了怀里,他亲昵的问宋尧在笑什么? “我在笑第一次看焰火的时候,你背着我和那些大人们挤,愣是没人挤过你。”宋尧把头靠在顾希胸口,轻声的回他。 闻言,顾希显然也回忆了起来,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记不得了,那时候你才七岁,从没见过那阵仗,被吓得死死抱住我的头,一边说好看一边哭。” 被自家哥哥当面挖了黑历史,宋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噎了一下,耍赖道: “才没有,你、你欺负我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你污蔑我,哼。” 顾希自然知道宋尧的心思,他也不拆穿,乐得弟弟和自己耍赖。他轻声哄道: “被你发现了,长大了不好骗了。” “那当然......“ 在一声接一声的爆竹声中,窗外的焰火表演仿佛也迎来了**。 一簇接一簇的在夜幕下争相绽开,连空中稀稀疏疏的飘落着的雪花也被映成了彩色。 宋尧看得出神,顾希把外袍拢了拢,问他好看吗? 宋尧点点头,说好看。 “和在南城看的比起来哪一场更好看?”顾希追问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宋尧就回他说这场更好看,“当时太小了,还不懂欣赏。” 顾希被宋尧逗笑了,低头把下巴搭在他肩窝上,说:“那我的尧尧现在长大了,会欣赏了。” 宋尧心口涨涨的,他轻抬眼皮将视线从焰火上移到顾希身上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长大了懂欣赏了,宋尧好像有些明白了。但他只是歪头看了一眼哥哥,弯起眼睛附和,说快十八了。 “十八是个大数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顾希温声的顺着他的话开口。 宋尧:“你刚送过我礼物哥哥。” 顾希说那是新年礼物。 思考了好一会儿,宋尧也没有想出来想要什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缺吃不缺穿,虽然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最爱的人陪在了自己身边,他本就是个知足的人。 于是他调转话头问顾希,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我补给你哦。” 宋尧的脸在焰火照耀下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漂亮上许多,顾希看着笑脸盈盈的弟弟,很轻易就失了神。 他抬手把弟弟那两缕软趴趴的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揉开,鬼使神差的呢喃: “礼物的话……哥哥可以再吻你一下吗?” 哥哥...... 宋尧脸又染上红色,脑子里响起嗡嗡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断掉了。 他犹豫、疑惑、震惊,但他确定顾希说的是哥哥...... 那种假设光是想一想便让宋尧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 他突然开始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顾希根本就没有把他错认成某个人,而是他真的,是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情愫。 宋尧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嘴唇微张,想同顾希求证。 顾希看出了他的犹豫,以为是宋尧是抵触的,他的心随着宋尧的表情变化逐渐收紧,面上却不显,等着宋尧开口。 “哥哥......”宋尧终于还是决定再观察一番,说不准也有其他可能。 顾希毕竟快27岁了,若他没有离开南城,这个年纪早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顾希轻飘飘的嗯了一声,静静的欣赏着窗外的美色,仿佛方才问能不能再吻自己一下的人压根不是他。 宋尧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蛄蛹着直接在顾希怀里转过身来,踮起脚,二话不说的咬上了顾希的嘴唇。 他的动作实在突然,顾希瞳孔地震一般紧缩,满是不可置信。 回过味来的顾希并没有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震惊上面,而是迅速的收紧了环在宋尧腰间的手,再抽出另外一只扣住弟弟的后脑勺,强势又狠厉的剥夺了宋尧的主动权。 五光十色的流火划过夜幕,噼里啪啦,炸得宋尧的心一颤一颤的。 担心宋尧踮脚站得久了会累,顾希抱住他的腰双手一提,刚好够宋尧踩在自己两只脚背上。 站得更近,宋尧确实觉得舒服了很多,他顺势把双手环上顾希的脖子,愈发投入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宋尧的乏力,顾希松开他的后脑,又一次轻而易举的把宋尧抱了起来坐在窗檐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又寻了上去。 ...... ....... 昨夜的焰火放了足足大半宿,这在北京城来说都是头一回。 顾希下楼时天刚蒙蒙亮,整座房子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蜷在沙发上打电话的白均山之外。 顾希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下肚,问他打了多久了,十分犀利的评价白均山此时看起来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鬼样子。 您倒是红光满面,白均山默默在心里吐槽。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昨天晚上看了两场焰火回来就开始了, “予哥睡着了,左右无事,又想他得紧,不如直接在这听他睡觉得了。” 白均山:“我必须要保证他睡醒后第一句拜年是给我说的!” 顾希:…… 有病。 “老大,您别搁心里骂我有病。您如今倒是美人在怀,可怜属下还在受异地相思之苦,下一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呢……” 白均山毫不客气的点出了顾希心理活动,又打了一个哈欠,一股脑的往外倒苦水, “再说了,就算我不守在这,您自己说说,就您昨天整那阵仗,那焰火响的,那我想睡也睡不着啊是不?” 顾希咳嗽了一声,心说这事确实是自己安排得不厚道,于是又喝了一杯冷茶,难得有几分心虚的开口, “回头陆尊那批货,你给他送过去,交接好再把咱们那批货接回来,”他顿了一下, “陆尊也总要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一起过来的。” 一听这话白均山立马来了精神,他粗略的算了算,这一来一回,起码能实实在在的和陆予待上一个月! 他捂住话筒,惊呼一声大帅万岁,然后才把电话放一旁,狗腿的拿走茶壶, “大冬天的,喝冷茶对胃不好,您等着,属下这就去给您做一壶热的!” 顾希:……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识,但顾希每次都会被白均山刷新厚脸皮下限。 他无语道:“不用了,我就是口渴下来喝杯水,” 他起身往楼上走,声音都放小了,“下午找个人给你房间安一台电话,别老占着公共资源,耽误正事儿。” 什么叫好老板,顾希这就叫好老板!嘴上各种嫌弃,实际上却考虑得比谁都周到,白均山在心里欢呼着又聊表了一下忠心。 他给顾希敬了个礼,再一次表示自己愿意为顾希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 直到顾希上楼,转过走廊折角,进了卧室,他才在原地兴奋的蹦了起来,等平复了心情才回到沙发上守着电话继续打盹。 昨夜睡得晚,宋尧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伸了个懒腰,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挂了个人?! 他迷迷糊糊的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僵着脖子偏过头,用余光偷看身后的人。 顾希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更安静了。 他平日里话就不多,醒着时浑身都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与紧绷的戒备,若不是宋尧此刻能清楚的听见他均匀绵长的呼吸,他真不会怀疑顾希是被人打晕了过去。 没把宋尧接过来时顾希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各界的施压、对宋尧的思念、对自己的质疑这些糅合在一起的杂七杂八的因素,整宿难眠是常有的事。 后来这种情况靠着他一遍一遍反复看宋尧写给自己的信才有了些改善,却还是很难睡一个整觉。 而真正得到改善是从宋尧在他身边之后之后才开始的,同以前比起来每一天的情况都比上一天更好,能睡着的时间也愈发长了。 宋尧不知道顾希曾经的情况,但他还是不想吵醒他。原因也很简单,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同从前一样面对顾希。 想到昨夜……宋尧的脸又开始发红发热。 若是顾希在自己睡着的情况下偷亲了自己,像,像第一次那样,那宋尧也是可以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现的。 可昨天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样装傻。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跑。 宋尧心里一团乱麻,他隐隐察觉自己和顾希的关系越了界,可是自己实在想不明白。 加上一靠近顾希就心跳过速的病因还未确认,而在平城除了顾希之外唯一能说上话的白一秒又是个小女孩...... 宋尧有些失落,突然间很想见方毅德。 方先生见多识广,一定可以解释现在的情况。宋尧心想。 宋尧坐在床上天人交战了许久,直到腿都开始发麻了,也没想出来该如何面对顾希的对策。他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慌里慌张的穿上衣服下了楼,钻进了书房。 宋尧起床没多久顾希就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宋尧睡过的位置,还有温度。 利索的穿好衣服下楼,顾希寻遍了宋尧常待着的地方也没见着弟弟。 白一秒坐在门槛上看白均山指挥几个面生的人往屋子里搬东西,见顾希在找人,头也不回的指了指书房, “宋尧哥哥一起床就钻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顾希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尧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藏到门后,紧张的在心里祈求顾希别发现自己。 书房的门不大,并不足以完全挡住宋尧不被别人发现。顾希刚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了他,没给他躲避的机会,顾希抱住双臂,把他堵在门口。 宋尧:...... 这么快吗?。 “怎么一睡醒就自己偷偷跑了?”顾希语气幽怨,盯着宋尧的嘴巴,仿佛在控诉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宋尧不敢看他,支支吾吾的说没有。 他握住宋尧的手,动作轻缓的给他按摩,诚恳道,“对不起,昨天哥哥吓到你了吧?” 昨夜的画面一闪而过,宋尧被顾希一句关心的话说红了耳朵,他连忙摇头,挣开顾希钻出去,说他要去给赵全点火,不知道顾希在说什么。 顾希一把把他拽回来,被气得发笑,他说了一句是吗,用脚带上了门,逼着他往门背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让宋尧不得不面对自己。 “烧火赵全在行,你要去了他该紧张自己的饭碗了,”顾希俨然一副贴心上司的样子,给宋尧指出此举的不当之处,继续说道: “你睡了我,却不想对哥哥负责是吗?”顾希话里话外皆比方才更甚的哀怨,他死死地盯着宋尧,非要从他脸上盯出个答案。 宋尧涨红着脸,鼓起勇气瞪他,“你,你别胡说,我哪,哪有......” 那两个字仿佛烫嘴,话到嘴边几次宋尧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偏过头不再理眼前脸皮极厚的始作俑者。 而顾希此刻确实深谙不要脸的精髓,他轻笑一声,说:“用手也算。” 宋尧:...... 他一把把顾希推开,顶着一张红得快要冒烟的脸手忙脚乱的开门跑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要能让他先避开顾希就行。 看见宋尧出来,白一秒眼睛都亮了。她朝宋尧招手,示意他也过去坐下。 宋尧深深地呼了两口气,确定自己脸上的红色褪去了很多才过去坐下,心里还有些发怵,但他知道顾希总不会当着白一秒的面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是在干什么?” 第25章 第 25 章 看着门口人来人往,宋尧有些好奇。 白一秒:“还不是白均山,非要往屋里安一台电话,大年初一的不知道上哪找的人,我一起来就已经开始了。” 白均山恰好听见自家亲妹的吐槽,他啧了一声,留下一句只要钱到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找着人又急匆匆的消失在门口。 白一秒作势从背后给了她哥一拳,回头时才注意到宋尧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她惊呼一声,问他的嘴怎么了? 宋尧险些被这一声震住,他下意识的摸着嘴唇,问什么怎么了? 白一秒急忙给他比划,说宋尧的嘴角受伤了,还说要去拿镜子来给他看看。 好不容易褪去的红色再一次爬上耳朵根,宋尧连忙拦住白一秒,心虚的说只是昨天送顾希回房的时候,没站稳在楼梯扶手上磕了一下。 小孩信以为真,气愤的说都怪白均山,明明看见顾大哥喝醉了,非要拉着大家先去看焰火。 白一秒无意间触发关键词,宋尧更加心虚。 他眼神飘忽的捂住对方的嘴,忙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和旁人无关,让她不要再说了。 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弟弟的顾希听见他的话,没忍住低笑出声。 宋尧听得真切,却不敢回头看一眼,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饭呢,都饿了。 话毕,肚子竟然十分配合的响了起来,白一秒咯吱咯吱的笑开,说今天厨房有煎饺,热情的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偷吃大军。 宋尧确实有些饿,但他少有偷吃的时候。本想拒绝,随即又想到若是不去岂不是又要和顾希独处在一室? 孰轻孰重没有人比此刻的宋尧分得更清楚,他忙拉起白一秒往厨房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路上宋尧喋喋不休的给白一秒解释过年吃饺子的含义,后者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停的点头附和,坚决不让从宋尧嘴里出来的一个字落地上。 但她却总觉得有些奇怪,而且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倚靠在灰白色的墙上,目不转睛的平视着前方水池里的假山,余光瞥见宋尧往嘴里送了一个煎饺,于是自己也喂自己吃了一个,不经意的开口: “宋尧哥哥,顾大哥昨天晚上是不是欺负你了?” “噗——” 白一秒一语中的,宋尧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那一口食物尽数喷出,咳嗽不已。 小孩连忙去给他端了一碗水,诚恳的对宋尧道歉。 后者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指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三个字:别瞎说。 过完每年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日子就像开了加速模式一样快。 刚过了大年初一,大帅府里来了几个人,说是顾希请来的客人,一行人在书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匆匆离开了。 宋尧觉得那领头的男子不是好人,明里暗里的提醒哥哥需多提防,顾希高兴之余,也终于给他解答了那日没听懂的谜底。 在陈少霖的牵头作保之下,顾希用临兆做抵押,从东洋人手里借了40万大洋,还款期限为三个月。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宋尧被吓得直冒冷汗,好在他很快就明白了顾希的意图。 顾希将两份文件给白均山和赵全,一份登报发表,一份由赵全送到李鸿天手中。而文件内容所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为了便于管理,即日起临兆县并入珒郢,改名郢洲。 不过两天,白均山就将这件事推行得差不多,虽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顾希平日里形象维系得很好,反对的声音还未发酵便被其他人扼在了摇篮中。 “临兆做抵押借的钱,和你郢洲有何干系哈哈哈哈哈哈......”陆尊从陆予处听说了这事,专门打电话来问候了顾希, “我就猜到你打的这个算盘,太骚了你哈哈哈哈哈......” 顾希直接撂了他的电话,有听他废话的闲工夫,还不如去给弟弟多烤两个红薯。 不过对于宋尧来说更惊喜的是他在大年初三那天收到了叶止争和方毅德的回信。 方毅德的信内容比较简单,就他去信所提到的一些专业问题进行了解答,此外他还大致说了一下自己过年期间的安排。 方毅德在信上提到等宋尧拿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是来年了,于是在信中附上简单的新年礼物,希望宋尧喜欢。 礼物是一个四四方方、薄薄的小纸袋,宋尧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把包得很好的土,还掺着几粒水滴一样的葵花种子。 [我从张老师处求来一把培育过的向日葵种子,种植方法附信末。 向日葵花开盛夏,阳光灿烂,一生只有一个目标。它们追随太阳,只求开出最灿烂的花,是自然赐予大地的光明使者。 如今全国局势动荡,皆因贼寇欺我而起,毅德不愿与贼为伍,腌臜苟活,已向组织申请前往战区。泱泱华夏五千年,一撇一捺皆是脊梁,纵是抛却头颅,我辈亦不容忍贼寇祸行,毁我家国故土。 先生坚信,在千棵万棵向日葵的努力下,那摇摇欲坠于西方的太阳终有一天会冉冉重升,高悬于顶。 只是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先生惟放心不下你。但想你在京,兄长定会保护好你,遂安心于胸,定下年后六七日便启程。 若上天垂怜,或许待你种下的向日葵花开之日,便是先生同牵挂之人再见之时。 最后容先生借此预祝你18岁快乐,定要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方毅德 19xx年于南城] 方毅德的信宋尧看了很久,信件几处染墨,几多修改,他仿佛看到了方先生是以何种心情在油灯下写下这封诀别信的。 他没告诉顾希,悄悄将这封信和向日葵一起放进了百宝袋中,准备待开了春,找个阳光充足的好日子将它们种下。 比起方毅德那封精炼简短却后劲十足的信,叶止争信里的内容就丰富了许多,数量还足有七封之多。 那一摞信刚送到宋尧手里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了一声。 宋尧以为是自己患了什么难以治愈的恶疾,光是预判就需要如此多笔墨才能讲清楚,打开一看,却发现大多都是叶止争和他“唠”的家常。 也对,这样才是师兄。 连最近几天连着吃了几顿饺子都能给他写三百字,宋尧忍不住笑,果不其然,师兄还是老样子。 当然,叶止争也提到了方毅德即将离开南城的问题,他说原本他打算送方毅德离开,方毅德却坚持拒绝了自己,说是不想留下牵挂。 不知为何,读起方毅德那封信时都没落泪的宋尧在看到叶止争的信时突然哭了。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污花了字信纸,总觉得师兄所描绘的那副景象十分模糊...... 关于“心悸”的问题,叶止争倒也给他认真分析了,但他觉得自己毕竟只是个还未毕业的半吊子,所以最后建议宋尧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更为精准。 【虽然毅德先生坚持让我告诉你去医院检查最合适,但我想了又想,总觉得你这些症状并不同于传统的心脏疾病发病前的征兆,反而更像是,更像是,少女怀春般的悸动? 所以你老实和师兄交代,是不是去平城有了心慕之人,才导致你总是脸红心悸,呼吸困难呀。 (......以下省略几百字叶止争总结的有了心慕之人的表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年纪,有了心慕之人也正常,只是千万可得瞒着顾大哥。 经过我短暂的观察,虽然顾大哥表面上对你宠溺放纵,但实际上他对你有十分严重的分离焦虑。 所以这个消息你一定得慢慢的告诉他,你得给顾大哥预留一个接受的时间,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同师兄一样支持你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 这封关于“心悸”的“诊断书”,越到后面走向越奇怪。 宋尧越看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在叶止争的“判断书”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净胡说。 信的最后,叶止争貌似也意识到了自己胡扯得有点跑题了,有些尴尬的强行把话题扯回正题,让宋尧一定记得去做个身体检查,才是最好让人放心的方式。 宋尧觉得自己好像脑子有病,叶止争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他觉得对方是在胡说; 而当对方正经起来劝他一定要去看医生时,他竟然又开始考虑起对方一开始说的那种可能来。 因为担心顾希发现叶止争在信里对他的评价,宋尧趁着顾希某天外出时将信藏了起来,想到他们时才拿出来看。 这是十天里宋尧第二次拿出这封信看起来,自从看了叶止争说的那一番话,宋尧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就回想起来。 他坐在卧室的窗台下,彼时正看得出神,白一秒静悄悄的趴到他背上说猜猜我是谁。宋尧被她吓得一激灵,连忙将信放到屁股底下压着。 白一秒识字不多,就算把信给她也未必能通篇读下来,但架不住宋尧心虚。 于是赶在白一秒再次开口之前,宋尧连忙问她做什么来了? 白一秒从他背上下来,无聊的往地上一瘫,问宋尧今天去练格斗能不能带上自己? 从大年初五那天开始,宋尧每天下午都会练习一个时辰的格斗术,虽然效果甚微,但风雨打不动。 其实若是没有除夕夜那一出,宋尧是十分乐意和顾希学习些防身之术的,只是自从那夜之后...... 宋尧对顾希能避则避,更别提被抓到由顾希亲自教学的训练场上了。 一连几天他都总是心不在焉的,几天过去了连马步都还扎不明白。 更让宋尧苦恼的是顾希的态度,除了初一那天早上“调戏”了自己一番之外,直到现在他都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宋尧说要先回自己的屋子睡,顾希让人连夜给他把屋子收拾了出来,还说担心那间屋子地龙不够热,于是给他加了一床被子; 宋尧生自己闷气,赌气说不想看见他,于是顾希连吃饭都让白均山给他送到书房; 宋尧说不想学格斗,顾希倒是不惯着他了,只是把每天两个时辰改成了一个时辰,“课上”也不和自己多说半句话,实在需要身体接触的,竟然一律由赵全代劳; 宋尧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效果吗? 于是他索性得寸进尺,他挑了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又气又纠结的走进书房,和顾希说自己想回南城,或是去其他地方,总之他要离开平城。 顾希终于不依着他了,那是他第一次对宋尧发脾气,只是那脾气发得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刚凶巴巴的喊完宋尧二字,便低声细语问他闹够了没有? 被哥哥凶了一顿,宋尧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委屈难过。他眨巴着眼睛怔怔的看着顾希,好一会儿竟然弯起眼睛笑起来。 顾希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走到宋尧面前把他揽进自己怀里,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宋尧噎了一下,好一会才说分明是你不理我。 顾希自觉比窦娥还冤,他掐了一下宋尧的脸,宠溺的说他没良心。 “哥哥惹了你生气,你不想看见我,生哥哥的气,耍赖撒娇不想上课,我都可以依着你,” 顾希强硬的迫使他直视自己,语气像微风拂面,“但唯独不能说你要离开哥哥,想也不能想,知道了吗?” 他的语气那么轻柔那么温和,宋尧却觉得里面暗藏着狂风骤雨,但凡自己敢说出一个要离开的词,那他顷刻间便会被那股漩涡吞噬,陷入万劫不复。 他咽了口唾沫,压住心底的紧张,问他为什么? 顾希:...... 顾希的沉默给宋尧带来的是再一次的心跳过速,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甚至希望顾希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总比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好。 “你不想说就算——” “因为我离不开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顾希先于宋尧一步说出了宋尧想听的那句话。 第26章 第 26 章 “我今天不去上课。”宋尧一脸惆怅的开口。 白一秒:“我猜也是。”说着她递给宋尧一袋未拆封的奶,问他喝不喝。 宋尧摇摇头,极深的叹了口气,“那你还叫我带你去。” “哥哥说你最近不是很开心,所以叫我来陪你说说话,其实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和顾大哥闹矛盾了。” 白一秒倚靠着宋尧的床边,小老师一样开导宋尧, “宋尧哥哥你别急着打断我,虽然我是个小孩子,但我可不是傻子,我就不信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对顾大哥很重要这件事情,你自己看不出来。” “顾大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明明也知道我这个病最后总会死的......” “一秒,你别总把......挂在嘴边,虽然目前还没有成功治疗的先例,但是通过中医疗法加以药物辅助治疗,一定可以改善的,这个是有先例的,而且这么多年,你能看见效果的。你相信......” “宋尧哥哥,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顾大哥把哥哥从外勤转调回来,给我找医生,出治疗费用,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都知道他是想让哥哥多陪陪我,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他压力特别大,成宿的睡不着觉,哥哥给他找了很多大夫,试了很多药方都没用,最后他靠着你给他写的信和给他寄的各种小东西生生熬过来了,” 白一秒的声音淡淡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旁观者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她直视着宋尧瞪直的双眼, “难以置信吧,就我所知道的,这么多年,他所有的情绪变化至始至终都只和一个人有关系,至于那个人是谁,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吧?” 宋尧双唇微张,眼底泛起泪光,顾希从未和自己提起过这些事情。 良久,宋尧半低着头,哽咽着说, “可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怕我承接不住这份爱。我,我是他养大的,如果不经考量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开启这份感情,那是有违人伦纲常的,我怕我,会亏欠他一辈子,所以我想慢慢来,可是,可是哥哥真不理我了,我又难过。” 这一番话几乎算是宋尧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白一秒看了他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她下意识的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白均山躲在门后阴影处,冲她竖起大拇指,嘴唇无声的张合。 白一秒一边努力的读白均山的唇语,一边不自信的开口:“哥哥说,相~爱~的~人~本~来~就~是~要~互~相~亏~欠~的。” 宋尧嗯了一声抬头看她,白一秒猜出了白均山想转达的话,忙正色道, “对对,两个人本来就是要互相亏欠,感情才会越来越深的。你看我哥哥和我嫂嫂,他俩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我哥那个缺德玩意设计给人家下药,结果把自己给坑进去了,但是现在呢,现在两个人跟蜜里调油似的,也没人指着他俩鼻子骂呀。” 虽然可能是因为指着骂他俩的人都被她哥一个不落的收拾了。 无视白均山急得跳脚的制止,白一秒不失所望,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她哥和陆予的二三事抖搂了个精光。 她看着宋尧脸色青红交加的变换,心里给自己鼓掌,可算把宋尧说动了。 于是她继续添了一把猛火, “再说了,就算你是不愿意亏欠顾希哥哥,本意是想慢慢深入,可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他本来年纪就不小了,要是以为你是对他没有感情,回头就娶上十房八房姨太太,真到那时候你就等着和一屋子的嫂嫂大眼瞪小眼吧。” 宋尧怔怔的看着她,不置可否的认同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几经嗫嚅,最终还是被白一秒的歪理说服了,默默的闭上了嘴。 房间外,白均山认命的瘫靠在墙上,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脸,给自己争取多活两日的机会 , “老大,如果我说这句真不是我教她的,你会信吗?。” 顾希倚着墙,脸上神色复杂,好半响才幽幽的开口,“无妨,也不算全无收获。” 顾希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白均山叹了口气,在心里祈祷宋尧能想明白。看了一眼屋里两小孩后急忙跟了上去。 看着白均山的身影消失在余光里,白一秒只疑惑了一刹,随即想到这应该是哥哥对自己的肯定,于是她脑瓜子飞速运转,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绝妙的馊主意。 第27章 第 27 章 “站住——” “别跑,你跑不掉的——” “再跑我开枪了,站住——” 距离平城不远的某个小镇上,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人绕过横七竖八的巷子,正在疯狂逃窜,试图甩掉身后追赶自己的人。 但他跛着一条腿,速度并不很快,只能一路上推倒巷子里的杂物来阻挡身后的人。 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跑,他还是很快的被身后的人追上了,甫一被追上,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通体黑色的男人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那人反手撑在地上,一边往后退一边恶狠狠的瞪着眼前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眼神尽是怨毒。 “费决,你放我一马,当我没有来过行不行,”知道自己逃不掉,那人迅速转换姿势,忙跪在地上冲眼前的人磕头求饶,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指使顾四对那小子下手,你放过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平城,不,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华北——” 任凭他如何求饶,被称作费决的男人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面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对他的求饶视若无睹,反而掏出手枪朝他那条好腿补了一枪。 伴随着那人的惨叫,费决将手枪擦干净收起来,冲身后的人招手,让他们赶紧收拾干净把人带走。 得到命令,费决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迅速展开分工,两个人上前架起他往车上拖,三人迅速将方才追赶那人时打翻的东西归位,剩下的一人则十分利索的将地上的血迹擦了干净。 发现求饶无望,那人便开始破罐子破摔,直到被拖到车上的前一刻都没停过嘴,一直骂个不停。 费决忍无可忍,一记手刀直接将他揍晕了过去,等擦干净了手,收起方巾,才十分嫌弃的说又脏又吵。 待那人终于消停了下来,费决一行人才启动车子出发,往平城的方向走。 赵全敲开房门,顾希正和白均山说到再过几日大批东洋人进城后的应对措施。 “北门这边再加一条巡逻线,临兆那边,让李鸿天再拨一批人过去,在城门口设置出入城关卡,每二十公里设置进城防线——” “二十公里会不会太近了些,以往都是五十公里——” 顾希轻哼了一声,“以往都是剿匪,对东洋人我可不信他们那一套中洋亲和的狗屁说辞。” 白均山接过一杯茶放到顾希跟前,说明白了,马上就去安排。 赵全把另外两杯茶放到白均山和自己面前,问用不用自己再去一趟临兆? 两人一齐停下来转头看他,顾希摇头,轻笑一声,“我怕你去了李鸿天又要炸了。” 赵全耸耸肩,不置可否,“我才冤啊,这茬过不去了。别说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鸿叶是他那,那啥,就光看他俩那名儿,看着就很像亲兄妹啊,谁能往那上面想啊。” 赵全说着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笑起来,说自己都不计较了,分明就是李鸿天小心眼,故意针对自己。 他这番话让白均山又想起赵全那段长达半个月的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感情史,后者笑得快要倒在地上, “我说全哥,不行您干脆给李副都统献身求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你得了——” 赵全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对白均山这样落井下石的行为表示了极度的不耻, “去你的!再嘴贱回头我就把你之前撩拨那些个女学生的名单发给陆副官信不信——” 白均山心虚的开口,说造谣一张嘴,辟谣可要跑断腿了。 他警告赵全可不要空口无凭的造谣,赵全切了一声,得意的摇晃脑袋,不搭理他。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热,顾希无语的让两人消停点,赵全随即话锋一转,朝着顾希说费哥回来了。 顾希喝了一口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通知厨房给他们备饭了吗?” 赵全说他们回来之前就通过,已经吃完饭在补觉了。 顾希:“让他和底下的兄弟都好好休整休整,明日再来见我。” 赵全神色闪躲,欲言又止,不停的瞟白均山。 白均山本想装瞎,但架不住赵全一再示意,他只好接过话茬:“老大,费哥把那人带回来了。” 顾希拿着指挥棒的手一顿,随即把东西扔到沙盘里,坐下翘起二郎腿思索,好一会才问人在哪? 白均山:“今天天快亮了费哥才把人带回来,估计动手了,我怕吓着俩小孩,让人直接把他扔刑房了。” 顾希站在刑房外,看着眼前蜷缩在墙角的人,眼底很平静。 白均山和赵全分别站在顾希斜后方,瞟见他这般模样,默默的咽了口唾沫又往后退了半步。 负责看守的人熟练的打开房门,费决走进去,半蹲在那人面前,掏出一块细细长长的软竹鞭抽他的腿上伤口,让他醒醒。 费决长得人高马大,身高比顾希还要高出许多,体格说是快要赶上两个宋尧也不为过。 他只这样半蹲着,便给人压迫感十足,第二鞭子还未落下,方才还瘫成死狗一样的人立马又往后缩了些距离,抱着腿一个劲的求费决放过自己。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费决也不再废话,直接提溜起那人一把扔到牢房门口。 那人顺着声音看去,视线缓缓上移,在看到顾希的脸时哑了声,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颤抖,仿佛害怕到了极致。 顾希却饶有兴致的半蹲下来和他对齐视线,看着眼前这不人鬼不鬼的旧识,眯起眼睛半笑不笑的开口,“覃少帅,好久不见。” 白均山和赵全对视一眼,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被顾希称作少帅的人,正是前任大元帅的儿子覃正堂。 此人名虽唤作覃正堂,为人却十分阴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顾希还清晰的记得曾经有一次他出城游玩时,一个小孩只因和母亲走散,哭的声音大了些,惊了他的马,他连演都不演,便直接将不满五岁的孩童在光天化日之下割舌挖眼。 后来孩子的母亲到处求人,妄想凭一己之力为自己的孩子求个公道。 可她却不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连他们那一群人口里所谓的公道,只不过是当权者嘴里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那时候顾希还是覃正堂的副官,说是副官,实际上就是专门替他收拾处理这样的事情,俗话叫做擦屁股。 这样的事情顾希处理起来已经算是得心应手,那次他也想同往常处理那一具又一具从少帅府抬出去尸体一样把小孩一家处理干净,可当他看见那个天降厄运的小孩时犹豫了。 他和小时候的宋尧长得那么像,甚至连被挖掉了双眼,连未长开时的眉宇间那股淡淡的忧郁都那么像。 他吱哇着抱住顾希的小腿时,顾希仿佛看到自己刚捡回弟弟的时候,那个天天挂在自己腿上的小小的宋尧,他最终没忍住抱住了小孩。 他瞒着覃正堂把小孩一家送走了,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却没想到覃正堂还是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一直对他十分信任的覃正堂对他产生了怀疑。 他本就是个多疑的,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自己所谓的背叛,于是顾希不知多少次为他刀口下舔血换来的信任轻而易举的就分崩离析。 更巧的事情发生了,覃正堂平日里常坐的那辆车被炸了。 而面对再一次把他从死神手下救了出来的顾希,覃正堂对他的怀疑也达到了顶峰。 覃正堂和他父亲不和在平城的上流社会里不是什么新鲜事,按照他自己的那一套处事法则,他理所应当的觉得顾希背叛了自己,和他爹联手要做掉自己。 覃正堂的父亲虽然不是平城人,却独得当时兵马大元帅女儿的青睐。 老元帅老来得女,宠溺得很,尽管万分看不上女婿,却不忍女儿伤心,于是力排众议提拔女婿进入了平城的权利中心。 只是人的欲壑难填。 覃正堂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老元帅年迈丧女,悲痛万分,对女儿的遗孤愈发宠爱,生生的宠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覃正堂的父亲,早就靠着足够心狠手辣和岳父的提拔,几乎架空了老元帅。 所以当两人之间唯一维系关系的那条线断掉之后,扮猪吃老虎多年的女婿手起刀落,送走了老爷子。 覃正堂亲眼看着他爹杀了老爷子。 起初那两年,他也发誓一定要给老爷子手刃仇人报仇,只是他实在是被老爷子宠得过了头,完全把自己变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何况他爹若是在大帅位置上一天,那他就一天是十几万兵马的少帅,依然可以靠着这个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吃喝玩乐、欺男霸女,于是父子的关系由于他的转变开始缓和。 直到覃正堂发现了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子。那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学问见识都比自己强上不少,他爹的亲系下属也不止一次提出让那人认祖归宗。 覃正堂知道他爹那一派的人都看不上自己,急于给私生子扶正。 而他虽然自知是一坨烂泥,可当涉及到自己的核心利益时却也不是个傻的。 他知道他爹经常和那私生子见面,于是用他爹的名义把他约了出来。 双拳毕竟难敌四手,覃正堂再弱,还是靠着人多势众除掉了自己的威胁。 至此父子二人关系正式破裂。一时间连平城的军阀体系也直接分成了两个派别,老元帅不多的旧党维护着覃正堂另起了门户。 覃正堂他爹也是个狠人,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大火烧了少帅府,顾希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本来只是替想要偷懒出去喝花酒的长官给覃正堂送东西,没想到正巧碰上了这场人为纵火。 顾希知道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到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冲进火海,把人救了出来,自己身上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待这件事过去,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覃正堂的副官。 顾希能力出众,任何事情只要交给他覃正堂便无需再有后顾之忧。 覃正堂他爹也看中了他的能力,当然更是想要让他为己用,好直接除掉唯一的儿子。 覃元帅不止一次找过顾希,威逼不成那便利诱顾希投到自己麾下,顾希全部拒绝了他,又使了点手段让这个消息传到了覃正堂耳朵里。 一切都像他预计的那样,顾希在覃正堂那里有了一人之下的地位。 他将白均山和赵全等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暗中安排到了自己身边,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权利的滋味。 只是和覃正堂不同的是,因为宋尧的存在,不管身在多高的位置,顾希永远保持着人性和理智。 顾希给覃正堂擦了许多屁股,也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那段日子他每一天都无比煎熬,每一天都在想办法赎罪。 最后他发现,无论他选择何种方式,都只有当把实打实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时,他才能摆脱现状去实行所谓赎罪的问题。 那个小孩的遭遇是让顾希决定夺权的导火索,而覃正堂的车被炸则成了整件事情催化剂。 因为怀疑是顾希和他爹联合要取自己的命,覃正堂风声鹤唳,最后做出一个让他自己悔恨不已的决定。 为了测试顾希是否忠心于自己,他找人查到了宋尧的存在,借他威胁顾希,要么他看见他爹的头,要么顾希看见宋尧的头。 于是当晚顾希便带着不到三百人血洗了少帅府。 跟着顾希的兄弟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刀尖舔血出来的,哪里是府里那帮酒囊饭袋的府兵可比的。 顾希一干人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少帅府,可惜的是忙乱间竟然让覃正堂逃走了。 顾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人闯进了大帅府。 覃元帅自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并不意外儿子的死,甚至觉得顾希是拿着覃正堂的死讯来递投名状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手起刀落,分外利索,就和当年他杀了他的老丈人一样,顾希一刀就送走了他。 覃正堂趴跪在地上,看着顾希的眼里满是恐惧,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他哆嗦个不停,断断续续的话里都是求顾希放过自己。 顾希戴上黑色的胶皮手套,轻轻的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迎上自己的视线, “当年你坐在上面看着跪在地上的她们时,你想到今天了吗?” 覃正堂瞳孔紧缩,嘴里哆嗦着自己知道错了,随即就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顾希直接卸了他的下巴,一个反手又折断了他的手腕。 顾希:“你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吗?因为和妈妈走散哭了两声便被你割断舌头挖掉眼睛的小孩?” 他一边说一边从小腿边取出军刀,锋利的刀锋折射着光,一面映出面色冷峻的顾希,另一面映出的是因为疼痛和惊恐而面容扭曲的覃正堂。 伴随着又一声尖叫,覃正堂蠕动身体想往后逃,被卸了下巴也没有识相的闭嘴,反而咒骂得愈发难听,还没挪出一米远又被费决拎起,砸到顾希面前。 “多骂几句,过一会儿可就骂不出来了。”顾希轻笑一声,费决默契的抓住覃正堂的头发,把他的脸暴露在顾希的视线之下,手上不断的加着力气迫使他张开嘴。 在覃正堂的恐惧绝望中,顾希慢慢的将刀从他的左脸插进去,缓慢的用力推进,见着刀尖从另一侧脸穿出来,才满意的把匕首取出来。 不给覃正堂反应的时间,顾希刚取出匕首就一刀插进了他的左眼又快速取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带出几滴,整个刑房只剩下覃正堂痛苦的尖叫声。 无视了眼前的惨状,顾希拿起刀尖放在鼻尖嗅了嗅,“臭的。” 接过白均山递来的方巾,顾希慢慢起身,慢条斯理的将匕首擦干净,垂眸看了在地上打滚的覃正堂一眼,眼皮都没抬的说今天就先到这吧,话音刚落便开始往回走。 “给他找个嘴严的医生,别让他死了,”顾希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说,随即脚步一顿,侧身对费决说: “我知道你想给妹妹报仇,但别给他弄死了,就这样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费决恨恨的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墙上,说知道了。 顾希点点头,不再多言,他相信费决有分寸。 赵全接过他脱下的沾了血的外套,说热水已经烧好了,回去可以直接洗澡。 顾希点头,唠家常似的让他们告诉厨房今天晚上多准备两个宋尧爱吃的菜,他要给费决接接风。 白均山噎了一下,在心里重新复述了一遍顾希的话,阴阳怪气的:给费哥接风,多准备几个尧尧爱吃的菜~ 第28章 第 28 章 是夜,宋尧趴在床上,晃悠着双腿看书。 顾希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轻轻拍了一巴掌宋尧的屁股,宠溺的说他和白一秒学得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尧收起书翻过身,对他做了个鬼脸,调皮的说规矩就是基于人的行为标准制定的,自然要随人的日常行为随时更改。 宋尧:“比如说,大门口那些石阶上不允许坐人,这就是非常不合理的规矩,就需要改。” 顾希倚着床头看着他低笑,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倒是说说哪一回没让你和那丫头坐?” 宋尧噎了一下,耍赖说这不算,申请换一个。 顾希捏他的脸,由着他耍赖,等他终于消停下来,才问他晚饭吃饱没有。 宋尧点头说吃饱了,随即盘腿坐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不是觉得费决看起来有点眼熟?”见他迟迟不开口,却又明显有了答案的样子,顾希毫不费力就猜中了宋尧的心思。 宋尧看着顾希,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小孩思考得认真,没注意顾希脸上一晃而过的心虚,顾希轻咳两声,小声的提示说可能是在南城见过吧。 顺着顾希的思路往下回忆,宋尧很肯定费决没有出现在小楼过。顾希摸了摸他的头,只好在提示一句南十三巷。 “他就是送我去华家坞废庙的那个车夫?!!”终于对上号,宋尧恍然大悟,他双手叉腰盯着顾希: “哥哥,你不是说那人不是你安排的吗?” 顾希用手背带着唇轻咳一声,给自己辩解: “那时候我担心你会生气。” 宋尧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喔”了一声,问他: “你是担心我知道你分明安排了人,却没能及时阻止四......顾四把我吓得不轻会生气吗?” 顾希僵硬的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 宋尧起身抱住哥哥的脖子,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很轻的在他耳边落下一个吻,说自己永远不会生哥哥的气。 顾希的手掌落到弟弟的后脑勺,将人勾到怀里,抵着额头问他怕不怕自己? 听见哥哥的问话,宋尧摇摇头,有些难过,但顾四做了那些事情,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终归是自讨的。 宋尧:“只是想起六婶,还是很难过。她最疼顾四,要是在天之灵看见顾四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不知道会不会怪我。” 顾希摸他的脑袋,良久: “若是真有在天之灵,六婶一定会第一个想要把那混蛋接走,何况若是要怪,她自然也是怪哥哥。” 宋尧用额头抵在顾希的肩上,小声的说:“其实我知道是你把顾四弄成那样的时候有害怕过你。” 顾希心一紧,缓缓拍他的背,问他那现在呢? 宋尧抬头看着顾希,突然笑着摇头,他说:“不怕。” 话音刚落,宋尧眼底泛起湿润,语气不受控制的哽咽:“ 刚到平城那几天,白大哥和我说了那几年里的一些事情,和你说的不太一样,我很心疼。” 顾希抱紧弟弟,温声安抚他,说都过去了。顾希的睡裤变得热烫,宋尧无声的流着泪,回抱住顾希,摩挲哥哥的背。 宋尧:“要是知道你寄给我的钱是顿顿啃土豆省下来的,我一定不会把它们花到别的地方。” 顾希低低的笑一声,安抚他道: “只有刚开始,那时候刚换一个新环境,本来就要省着点花钱,况且我给你了,那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尽管顾希一直在安慰自己,宋尧还是心疼不已。 他小心翼翼的紧了紧双手,眼泪簌簌往下掉,他轻轻的摸顾希的背: “火落到你背上的时候一定很疼吧哥哥?” 顾希啄了一下他的耳廓,说早就不疼了,看见你更不疼了。 宋尧锤了他一拳,抽噎说讨厌你。 顾希心揪疼了一下,抱得更用力,温声问他能不能不要讨厌哥哥? 宋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顾希,半晌才说: “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受伤我就不讨厌你。” 看着顾希点头,宋尧才放下了心。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情稍好些,才想起自己方才跑远了的话题。 又说到费决,宋尧实在不敢相信晚上在席间看到的那人是之前的车夫。 费决穿着军装,右边半张脸有一块极大的疤痕,体格更是有两个自己那般大。 尽管他会对自己笑,还能容忍白一秒勾着他粗壮的手臂荡秋千,但宋尧每一次和他对视时还是有些害怕。 他席间并不多说话,周身气压阴郁低沉,而当时那个车夫,脸上没有这块疤,气质上也和方才的费决完全不同。 “是不是觉得不是同一个人?”看着弟弟变换着脸色点头,顾希觉得宋尧可爱得紧,忍不住想多逗逗他: “因为当时他刚好学了换脸,第一次尝试用换过的脸出门就碰到了你。” 宋尧两句话就被顾希带偏了重点,他嘴巴大张,快要能放下一颗完整的鸡蛋,似乎没想到还有换脸这样的东西存在。 怔了好一会,宋尧才说听起来好厉害,呆愣愣的问顾希自己可不可以学? 见他当了真,顾希笑得半倒在床上,宋尧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再一次被顾希戏弄了。 他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过身不再搭理顾希。 顾希忙止住笑,正色着哄他,说自己错了。见宋尧依然不理自己,只好将实情一一道来。 而实情其实也很简单,就个人的形象而言,费决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顾希担心宋尧被他吓到不敢上他的车,于是找人给费决化了个妆而已。 宋尧:...... 小本本上顾希哄骗自己的“罪状”又新增一条。 听着顾希哄自己,宋尧背对着他,生气的说自己原也没有同你和好,顾希忍住笑,问他要如何才能和自己和好。 宋尧眼珠子一转,趁机给自己争取权益,问他能不能每天让自己回家? “不行。”顾希轻飘飘的回绝了他,“你刚开学,对平城也不算熟悉,我不放心。” 谈判失败。宋尧转过身看着顾希,委屈巴巴的说自己好多同学下学后都可以相约互相交流,只有自己每天准时回家。 顾希揉他的头,不忍心看弟弟伤心,于是作出退步,说若是想要和同学交流,那他请人将宋尧的同学们家里就是了。 顾希:“到时候等均山回来了去安排,保证替你招待好。” 顺着他的话说,宋尧又不干了。他神情闪烁,说: “也不是一定要去和他们去交流,就是你这两天又开始忙了,一秒也和白大哥去东北了,我在家待得闷,想去外面转转。” 顾希知道这几日有些冷落了弟弟,他满心愧疚的和弟弟解释: “东洋商人打着中洋友好的旗号进平城经商,但他们天性卑鄙无耻、自私残忍,我不相信他们会安安于经商。 陆尊在东北那边也收拾了好几波东洋鬼子,所以哥哥不得不亲自盯着。但凡他们敢露出一点狐狸尾巴,我绝不放过他们。” 思索了一下,顾希才道: “再过两日,哥哥就让下面的人去盯着,到时候我带你去宝福斋看夜景,好不好?” 听着顾希的解释,宋尧有些不解,他不理解既然知道那些人没安好心,为什么不能直接不让他们来? 宋尧把心里话问了出来,顾希难得沉默了一下。 良久,顾希才说:“因为我们的国家落后,落后就容易被盯上、被欺负,而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去赶走那些不坏好意的脏东西,不要再把这些东西留给后来的人。” 宋尧盘坐在顾希怀里,安静的消化顾希这一席话,他又想到方毅德的来信,他好像懂了什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宋尧明显感觉顾希情绪变化。 他想换个话题,于是眼珠子一转,问顾希能不能让自己来安排去宝福斋看夜景的事宜? 宋尧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顾希以往都能十分精确的猜中他当下的想法。 见弟弟这样,顾希心里有些激动。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宋尧应该也是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或许他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心跳加快面上却不显,挑了挑眉对上弟弟期待的目光,他假装没看出来弟弟的意思,故作为难的思考起来。 见哥哥犹豫,宋尧连忙抱住顾希的手臂晃起来,小声的对着顾希说求求了。 他和顾希待一块时会讲南城话,而南城口音本就软软的,再加上宋尧性格温和,说话都是轻声软语,让他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晃进了顾希心里。 弟弟每次这样时,顾希确实都十分受用。不论是从前宋尧这样让自己多吃几口,还是如今让自己同意他去安排这些。 看见哥哥神色松动,宋尧就知道有戏。他开始加大手上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更软了两分。 顾希心里喜欢得紧,故作拿他没办法的叹了口气,说得让赵全跟着他才放心。 第29章 第 29 章 宋尧坐在沙发上上,双手撑着下巴,又喜又愁。喜的是顾希终于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愁的是他该如何甩开赵全去进行自己的计划呢? 正思索间,赵全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宋尧转过头,却没看见赵全的身影。正疑惑时,就见赵全着急忙慌的闪了出来。 他手里来回倒腾着什么,电光火石间就出现在了宋尧面前。把手里的东西往报纸上一扔,赵全甩了两下手,嘴里不停说着烫死我了。 宋尧被他这一套动作整得人都懵了,他直直的看着赵全,给赵全也看得摸不着头脑。 他伸手在宋尧眼前晃晃,问他干啥呢,怎么还走神了? 猛地回过神,宋尧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烤红薯香味。 宋尧就着报纸把烤红薯拿起来,知道赵全刚刚肯定是刚出锅就给自己送过来了才被烫到了。 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洗手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打湿过的白毛巾。他递给赵全,说: “不严重的烫伤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敷一敷,不会那么难受。” 赵全愣了一下,大笑着接过毛巾,囫囵把手擦了个干净才说: “你全哥皮糙肉厚的,这点程度算什么。” 说着他揉了一把宋尧的软发,才挤眉弄眼的和宋尧犯贱: “不过证明哥没白疼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尧点点头,说过谢谢全哥,才拿起烤红薯开始吃。 他吃得认真又斯文,赵全看着有意思,对宋尧这么个吃法能不能吃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话到嘴边几次,顾希那张眉头紧皱的阎王脸每次都恰逢其时的出现在赵全眼前,他连忙甩甩脑袋,将这个要命的想法甩出了脑子。 见他这样,宋尧连忙关切的问他怎么了?赵全尴尬的摸了摸头,打了个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他心想:自己还是别作死了...... 手里刚从火炉子里掏出来不久的烤红薯一直冒着热气,宋尧每撕下一块皮还能连带着扯出油,很香。 他吃得认真,见赵全不愿意再说便也没自觉的闭了嘴。 好一会儿,赵全突然开口,问宋尧今天去宝福斋行不行? 宋尧心说当然不行,人都还没约到呢!他开始想念白一秒在平城时的日子,她要是在的话,肯定有办法支开赵全。 宋尧装得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顾希还没有确定哪天才能有空。 咬了一大口红薯咽下,赵全呼了两口气缓和了一下烫意才让宋尧不用担心, “明天晚上我去临兆,把费哥和老大换回来,你按着这个时间安排就行。另外就是宝福斋那边,老大打过招呼了,你只要去告诉他们怎么准备就成。” 说完,赵全还十分妥帖的给他提议: “对了,为了避免累着你,我先找两个人给你,让他们给你跑跑腿。” 宋尧心里咯噔一下,赵全给他找了人,那有没有可能他就不会再和自己一块去安排了? 他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了赵全点头。 后者笑得一脸羞涩: “我娘前几天来平城了,还给哥带了个妹子,说是老家婶子的女儿,还暗、暗恋我很久了,见我一直不回家,索性陪着老娘北上找我来了。” 轻咳一声,赵全才继续说: “之前不是一直没时间回去吗?正巧赶上这两天我还在平城,就想着带老娘四处转转,说不定还能和那妹子,发展一段啥的。" 这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的喜事,宋尧心底雀跃,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道: “这是大喜事呀全哥,你放心的去吧,多陪嫂子和老太太几天,哥哥那边我帮你和他说好啦。” 赵全连连摆手,连脖子都通红,说八字都没一撇呢,让宋尧不要乱叫,又有些紧张的问宋尧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顾希? 宋尧弯着眼睛点头,辩驳说自己是替赵全高兴,一时间忘乎所以了,知道赵全是担心顾希不同意,于是欣然同意为他保密。 赵全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得傻里傻气的: “你同意的话,那我一会就先走了,明天老大回来之前我指定回来。对了,给你那两个人都是我最信任的,你尽管用就行。” 宋尧连连点头,生怕赵全会迫于顾希的淫威反悔,让他快些去。 赵全嘿笑一声,望着宋尧转了两圈,一语中的: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希望我赶紧走呢?” 宋尧心里咯噔一声,心虚的不敢看赵全,忙转移后者的注意力,问他给自己安排的人在哪? 到底是不太了解,赵全立马就被宋尧转移了注意力,忙差人去将两人带了过来。 安排好了一应事宜,赵全临走时还在反复和下属强调,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以宋尧的安全为主...... 在得到了包括宋尧在内的一干人等的保证后,赵全胆战心惊的离开了。 ............ 要是给人小鬼大这词找个归宿,那非白一秒莫属。 白均山这次带着任务远去东北,路途遥远,一路颠簸,时间也比较久。 他本没想带着白一秒一起出发,却实在担心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白一秒会带坏宋尧,于是白一秒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加入了她哥的带着那一队人马中,浩浩荡荡的开拔了。 没坐火车,经过快十来天的颠簸,白均山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陆尊府邸。 由于和陆予难得一见,陆尊十分善解人意的将白均山安排到了陆予府上。 他本想扣下白一秒,让她别去做电灯泡,奈何陆予心疼她,担心她睡不惯,趁着陆尊不注意悄悄把她给抱走了。 吃过晚饭,白一秒瘫在沙发上打嗝,看起来好不舒适。白均山一把把她提溜起来,指着门口的院子让她出去消食。 “嫂嫂......”白一秒深谙拿捏自家哥哥之道,她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喊陆予。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陆予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给了白均山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把小孩拉到自己身后,没好气的冲白均山发话: “你做什么这么凶,本来就舟车劳顿,明日再继续训练也无妨的。” 见着有人给自己撑腰,白一秒躲在陆予身后朝白均山做鬼脸。 后者把她从陆予身后拎了出来,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鬼脸就这样暴露在了陆予面前。 白均山无语的耸肩,颇有几分挑衅意味的看着陆予挑眉,示意他自己看。 无言了好一会,陆予摸着她的脑袋,特别温柔的开口,夸白一秒灵动又可爱。 白均山:...... 深夜,小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去敲开陆予的房门。 久不闻动静,白一秒只当他俩已经睡着了,正欲离开,就见面前的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扯开了。 没错,就是扯开了。 白一秒被吓一哆嗦,视线顺着眼前的人的腿往上移,白一秒看见了自家哥哥那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 她咽了口唾沫,心说完蛋了,怎么是白均山来开门!?看他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他老婆抢了呢...... 心虚的和白均山打了招呼,白一秒小步的往后挪着步子,妄图从白均山那吃人的眼神下全身而退。 “一秒?”陆予也出来了。 他声音沙哑,脖子眼尾都是红色,虽然披着外套,但里衣有些凌乱,一副十足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白一秒眼睛倏地瞪直了,来不及多想,她突然就炸毛了。像一头被围攻的小刺猬一样竖起鬃刺,对着白均山一顿发作。 白一秒:“你是不是欺负陆予哥哥了!我打你个坏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有些懵,白均山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捏住妹妹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 “白一秒,你脑子有病吧!” 陆予终于搞懂了发生了什么,他脸色一瞬间爆红,连脖子根都变了个颜色。 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安抚了白均山两句,才把气极了的小孩从急赤白脸的白均山手中解救下来,抱着她去了房前院子里的石桌旁。 见白一秒还是凶巴巴的瞪着白均山,陆予尴尬的叹了口气,一只手在身后不停的冲他摆手,让他先回房。 听见身后嘭的关门声,陆予才松了口气。做足了心里准备,他才问白一秒怎么了?是不是床睡不惯? 白一秒红着眼睛摇头,说不是,刚说完就反问陆予,白均山是不是欺负你了? 陆予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孩解释这件事,于是只能一再保证自己真的没有被欺负。 陆予:“真的,你是见识过哥哥身手有多好的,真要动起手来,均山根本打不过我,他哪里敢欺负我呢是不是?” 白一秒抱着陆予,好一会才闷闷的点头,终于相信了陆予的话。 见状,陆予趁热打铁,问她半夜睡不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陆予怀疑怀里的小孩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白一秒突然开口了。 白一秒 :“我、我给宋尧哥哥,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撮合顾大哥和一个姓张的姐姐,这样,这样就可以试探顾大哥到底是不是更看重他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予愣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来,不死心的想要再确认一下。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百种死法,就等着这把悬而未决的刀掉下来送自己一程。 白一秒也没令他失望,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把这把刀扎扎实实的砸到了陆予头上。 他还想挽救一下,试探的问她为什么会出这个主意呢? 白一秒:“宋尧哥哥有一些顾虑,他总觉得顾大哥心里装的是别的人,所以一直拿不准......” 陆予死了一下:嗯,出发点是好的。 他想抢救一下,道:“虽然你提出了这个馊......建议,但是小宋也不一定会采纳是吧?” 白一秒有些不自信的说可能吧,毕竟宋尧哥哥对这个方法挺感兴趣的。 后半句她没敢说,因为陆予的脸色不是很对。 见她这样,陆予就知道这件事**不离十了。 顾希对宋尧的心思,他也是知道一二的。哪怕不在一处,他也从白均山嘴里听得七七八八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是知道顾希有多喜欢这个弟弟。 要是让顾希知道两个小孩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不知道会不会...... 他甩了甩脑袋,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担心白均山知道了这件事情立马要拎着白一秒回去请罪,陆予清了清嗓子,笑得虚假,安慰白一秒道: “这不是什么大事,犯不上为这事失眠,你别和均山说......” 越说着,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底气不足...... 第30章 第 30 章 为了给宋尧一个惊喜,顾希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宝福斋最顶层的包房。 他翘着二郎腿,坐姿十分优雅的翻看报纸,等着宋尧出现。 左手边的座位上摆着一盒包装十分精美的点心,那是宋尧点名要吃的徐记酥糖。 宋尧从小就不喜甜食,当他直言不讳的点出要吃酥糖时,尽管顾希疑惑,但还是早早的派人去买了来。 瞥了一眼盒子,顾希的嘴角一直高高翘起,眼里的开心更是像要溢出来似的。 他起身走到窗边,抱着胸俯瞰平城的夜景,不论多少次,顾希都会被这一景象惊艳。 尧尧一定也会喜欢。他心想。 宝福斋算是平城数一数二的高楼,三楼以下是无需预约的堂食区,三楼以上则是一房难求的包房区。 每层楼的包间数往上逐层递减,直到最顶层只剩下一个大包间。每间屋子的窗户朝向不同,分别能看到平城不同方向的景色。 顶层大包间最为不同,除却必不可少的承重柱和门之外,其他几面没有墙壁,全部做成了镂空雕花大窗的样式。 食客们在屋子中央用膳,不管从哪个方向望过去都能无死角的欣赏美景。也正因为如此,这间屋子既是最贵的还是最难预订的。 顾希提前和宝福斋的老板打了招呼,宋尧去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预订到了顶楼包间。 缓缓收回思绪,顾希恰好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他垂眸低笑一声,以为是宋尧要和自己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他坏心眼的转过身,想看看宋尧小心思没得逞一个人生闷气的模样,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定在了原地。 来人顾希认识,却不是宋尧。 顾希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他眉头紧蹙,眼神凌厉的盯着眼前的人。 顾希:“张小姐,走错房间了吧?” 张婉宁穿着一身浅色金丝立领旗袍,一条白色绸缎丝巾软软的披在肩头,娴静的长发别在耳后,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高贵。 听到顾希的话,她柳眉微蹙,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条反复确认, “这上面写的就是宝福斋顶层包间,一点儿没错。” 话毕,她将纸条递给顾希,然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被桌上的酥糖盒子吸引了视线。 脸上闪过惊喜,她双手捧起盒子观看,随后发表评价: “还真是我最爱的那个口味儿,看来顾帅这回是有备而来呢。” 顾希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脸黑得堪比包公,再见张婉宁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就是再傻也猜出原因了。 “宋尧 !!”顾希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地低喊。 他沉着脸走过去坐下,语气比深冬时吹过来的风还要冰冷。 顾希:“张小姐,我想今日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难道约我过来不是你自己的本意?”张婉宁并不傻,光看顾希的反应她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顾希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开口: “这么说吧,我甚至都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你,要知道是你,那我是不会来的。” 张婉宁:...... 要不要这么直白......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张婉宁弯起眼睛,笑得不露破绽,酥糖的包装纸在她手里被捏得沙沙作响,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耍我呢?” 顾希自知理亏,他难得语塞,好一会才开口解释: “这件事是顾某没管好家眷导致的,算我个人欠张小姐个说法。” 他顿了一下,“这盒酥糖,算我给你的赔罪,当然这只是一份很小的心意,日后若是有需要顾某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张婉宁十四岁不到就留了洋,二十三岁时刚回平城,距如今还不足一年。 她身上既有传统平城人骨子里的知性温婉,又有在国外浸染多年的大方爽朗。 闻言,她哼笑一声,调侃道:“看来闯这祸的人对顾帅来说十分重要嘛。” 顾希:“见笑了,是顾某的弟弟,小孩听了些谣言,误信了真。” 张婉宁摆摆手,显然这件事已经在她那里已经过去了。她单手撑着下巴,冲顾希抛媚眼, “也不算谣言,毕竟人家可是倾心顾帅已久呢。” 顾希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不停的默念自己先理亏的,就是不接话。 他越如此,张婉宁越想调戏他,她趁机火上浇油道: “你说你弟弟信了外面的那些传言才有了今天的乌龙,是不是可以证明你弟弟蛮喜欢我,觉得我与你还是十分相配的?” 她顿了一下,凑过去了些,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希: “我说顾大帅,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考虑一下我呗,你有钱有地位有身材有容貌,我也有钱有貌,身材也不错,人也还算有见识,咱俩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呀!” 顾希:...... 张婉宁煞有其事的举起纤细的右手发誓, “我保证,咱俩要是成了,我一定把你弟弟当亲弟弟一样对待,怎么样?” 顾希:...... “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有了心悦之人,”顾希看着窗外,语气淡淡的, “只是他有些胆小,总不敢相信我的心意,不过无妨,我愿意等他的。” 看着顾希脸上宠溺的笑容,张婉宁意识到对方确实没说假话。她略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从她嘴里吐出可惜不到三秒钟,她就立马一脸好奇的八卦起来。 张婉宁:“说来听听,是哪家大小姐?别是你之前负过人家吧,否则就你这条件真不应该啊......” 顾希从前和张婉宁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张大律师的恩师家中。 张大律师的恩师傅老先生是平城教育界响当当的人物,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顾希和他在一个机缘巧合下结识,在得知老先生孤身一人后总会不时上门拜访,陪老爷子说话聊天。 尽管传出谣言,说他是看中了老爷子的社会地位才如此表现,倒也不假,只是总还是有许多真心在里面。 宋尧没来时,一有空顾希就去得勤,每逢佳节更是必定会去探望一番。 后来顾希上位,面对众人的质疑,是傅老先生力排众议,连发12篇文章批判覃氏军阀,坚定的支持顾希上位。 在他的支持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护顾希,后来也证明他没看错人。 那是去年的中秋之日,顾希一大早便带着白均山和白一秒去了傅宅。 白一秒嘴甜会哄人,第一次见面就把傅老先生哄得喜笑颜开,就是这时张大律师带着刚回国不久的张婉宁去拜访恩师。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婉宁被匆匆一瞥的顾希深深吸引了。 知道顾希大龄未婚娶,傅老爷子也十分着急。 见张婉宁有意,他便托人上门说媒撮合,被顾希直截了当的拒绝之后也不放弃,多次托人为他说合,只是最后都以失败而终。 顾希就是这个时候对张婉宁这个名字熟悉起来的,对她所有的了解也是仅限于当时傅老爷子托来的媒人的那张嘴。 所以当整个平城都在传陈少霖不愿意娶张婉宁是因为她丑陋悍妒时,顾希只当个饭后闲谈听听罢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对“媒人嘴里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个说法有了深刻的认识。 眼前的张婉宁,虽然绝无可能和丑陋悍妒搭上边,但也绝对和那群人嘴里那个性格温婉、知书达礼,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没有一点关系。 顾希直觉她是个可信之人,于是也不再遮掩:“要是说了,张小姐可得替我将人哄到手。” 张婉宁拨了一下耳边的长发,势在必得的给顾希保证说没问题,不停的催促顾希快说。 沉默了良久,顾希才幽幽的开口:“我弟弟。” 小纸条: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若是姑娘有意,今夜戌时一刻可到宝福斋顶层包间一叙。 顾 】 白一秒(灵光一现):我们可以撮合顾大哥和有一个人,试试就知道了 宋尧:谁?? 白一秒(神神秘秘):一位姓张的、还对顾大哥倾心已久的小姐 宋尧(酸酸的):倾心已久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顾希回到大帅府,没有像宋尧隐隐期待的那样大发雷霆。 后者难掩失落,又不敢叫顾希看出来。 从那天的次日起,更让宋尧心慌的事情发生了。 顾希早上不再叫他起床,饭桌上的饭菜再也不是他爱吃的,前两天刚说的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不接他放学的承诺也没再兑现过,就连每日放学后一个时辰的格斗训练都取消了。 张婉宁开始频繁出入大帅府,时常和顾希单独相处,而且不论多晚,顾希都会亲自送她回家。 原来哥哥真的很喜欢张小姐,他心想。 这些都不是最让宋尧苦恼的,最让他苦恼的是顾希似乎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赵全去了临兆,白一秒不在,顾希一不搭理自己,宋尧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尧好像从顾希的视线里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管是在哪里遇到,他都仿若看不见他,连脚步都不会慢半分。 那个无论时刻关注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抽时间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的哥哥消失了。 宋尧苦恼了许久,又只能自己苦恼。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纷纷拿起东西离开了教室。只剩下宋尧单手支着下巴,坐在位置上望着黑板发呆。 一旁和他关系颇好的应维远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强行把他拉回了神。 他关心道:“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宋尧回过神来,一个激灵不小心将桌上的书本和笔碰到了地上,他手忙脚乱的捡起来,心不在焉的说上课了,说着抱着书就要往出走。 应维远神色凝固了一瞬,眼疾手快的将准备离开的宋尧一把按回了长凳上, “上什么课,都放学了!” 宋尧麻木苍白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一丝波动,他疑惑的啊了一声,呢喃道:“放学了吗?” 他如今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学,因为这意味着他得独自要回到家独自面对不理自己的顾希,和把自己当“客人”照顾的张婉宁了。 看出他状态不对,想到最近都是他自己回家,应维远实在担心他的安全,问宋尧今天有没有人接?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应维远也还算了解宋尧。见他情绪低落地摇摇头,便态度强硬的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宋尧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将哭未哭,突然顾左右而言他的问应维远: “我有一个师兄,南城时的,他,他给自己的哥哥介绍了一个对象......” 应维远歪着头,说他哥哥年纪很大吗? 宋尧摇头又点头,说虚岁不到三十呢。 应维远短促的啊了一声,斟酌了才开口,说不算老, “你师兄嫌他哥哥年纪太大,所以给他介绍对象?” “不,不是,他是想看看他哥哥是不是更爱自己......”宋尧声音极小,应维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维远:???什么玩意? 比起让给应维远解答疑惑,宋尧更倾向于先诉说自己的苦恼,他声音比方才还要小: “他亲了自己的哥哥,还,亲了好几回......” 应维远惊呼了一声打断了他,他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什什什什什么??!!!” 宋尧噎了一下,有些尴尬的垂下头不说话。应维远局促的咳了一声,暗斥自己反应属实有些太大,吓到了宋尧。 主要是应维远觉得自己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他忙给自己找补,让宋尧不要误会,好半天才哄得宋尧继续开口: “我,我那个师兄是他哥哥养大的,他们不小心那啥之后,他总觉得是自己祸害了哥哥,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要是哥哥会选择那个女孩子,那样的话,我那个师兄也会祝福他们的......” 越听应维远的眉头皱得越紧,一思考眼珠子就滴溜转。 良久,他举手请求打断宋尧的话: “我有一个疑问,你......师兄的哥哥,对你......师兄有那样的想法吗?” 宋尧歪着头看他,问哪样的想法? 应维远耳朵都变成了红色,尴尬的咳了一声, “就是倾慕之情,他对你,呃师兄有没有男女间的倾慕之情?” 宋尧又想起了南城那个晚上,于是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才忐忑的问他这个算吗? 应维远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心说这还不算?! 反正我绝无可能去亲除了自己心悦之人之外的其他人的! 只是应维远担心刺激到宋尧,愣是憋住了没把这句话抖出半个字,想换个更委婉的说话。 半晌,他突然凑近宋尧耳朵边,自认为拐了三六十八弯: “你能接受我亲你一口吗?或者说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宋尧:??? 看着宋尧瞬间煞白的脸,应维远噎了一下,受伤的捂住心口控诉宋尧的嫌弃也太明显了! 宋尧忙站起来连连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些突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吓到了...... 应维远也不生气,反而开心的说被吓到就对了: “我和你之间只有同窗情谊,你自然接受不了我亲你一口,你被吓到才是正常的反应。同样的道理,你和,呃你师兄和你师兄的哥哥,若不是互通心意,怎么会随便接受对方的亲吻呢?” 他逐渐进入角色,继续有条有理的分析: “若是没有互通心意,那在你师兄亲上去的时候他哥哥就应该是你方才这个反应。” 宋尧:“那,那若是他哥哥先亲的他呢?” 应维远觉得自己被迫听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八卦,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咳了两声以此掩饰自己因为激动而加快的心跳声, 他老神在在的:“你师兄躲开了吗?” 宋尧神色闪躲,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说没有。 “他哥哥靠近你师兄的时候他会心跳加速吗?” 宋尧点头。 “你师兄和他哥哥分开后会很想念吗?” 宋尧点头。 “你师兄看到他哥哥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会吃醋吗?” 宋尧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吃醋? 应维远的手在下巴处摩挲了几下,才解释道: “就是难受、不开心、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哦,最重要的是被他哥哥抛弃了。” 宋尧狠狠地连着点了好几次头,一下就对应维远佩服起来。哪里还能反应过来对方几句话就把自己套了个干净。 应维远心里雀跃,心里跟明镜一样。他担心宋尧反应过来难堪,假装正经的说: “很显然,他俩两情相悦。而且他哥哥定然是先动心的那人......” 宋尧被他绕得云里雾里,又被绕进了自己那套逻辑。 他很高兴,又不确定事实是否会如应维远推测:“那,那说不定,是他年纪大了,就......” 应维远原本还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听到这句话他完全确定了。宋尧不仅听懂了,还自己给加工了! 应维远靠在桌子上,垂眸俯瞰宋尧,一记直球直击宋尧心底: “你可以说你哥哥是年纪大了,那你师兄的举动怎么解释呢?他分明就是动心而不自知,不信你可以试着直接挑明......” 他握着书轻轻的敲了一下宋尧的头,语重心长的劝诫: “还有啊,你千万别自己想象一堆有的没的,想多了,没有的事也变成板上钉钉了。” 一阵穿堂风自东向西吹过,拨起宋尧的软发乱舞,窗外树叶被风吹得乱颤,被挤压摩擦得沙沙作响。 应维远的话仿若穿过长长的时间回廊,经过四季轮转也不见丁点损耗,终于一字不差的将这些话传送到了目标的大脑皮层,宋尧猛然惊醒。 他哆嗦着唇,回忆起这段时间哥哥的各种举动,他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哥哥的关系早就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认为的兄弟范畴了。 应维远却还要给他补上一刀,猛戳他的心窝: “你这师兄也真够狠的,不对,准确来说就是个负心汉,自己都和心悦之人有了进一步发展了,还给人介绍对象,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 他瞥了一眼宋尧越来越白的脸,扔下最后一记猛药: “要我是他哥哥,一定又生气又伤心又失望难过......诶你干嘛,你慢点宋尧!” 他话音未落,宋尧就如同离玄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和衣袂带起的风一起过来的还有宋尧的谢谢,应维远看着宋尧的背影,脸上是还未反应过来的茫然,他脱口而出:“哇塞”。 多亏了这几个月来每天的训练,宋尧现在的身体素质比在南城时好得多。 他一路小跑,几乎没停的奔回家,却在快要进内厅的门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张婉宁举着一张地图、笑魇如花的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顾希双手插着兜跟在她身后,一脸无奈又宠溺的让她看路。 真是郎才女貌,宋尧心说。 张婉宁手里那张图宋尧是认得的,那是顾希为自己准备的18岁生日礼。 白均山说那上面画满了这些年顾希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每一笔每一画都是顾希手作而成。 顾希说在宋尧十八岁生日时画满1000个地标,到时候送给他当生日礼,弥补这些年他不在自己身边的遗憾。 如今距离自己十八岁生日不过月余......原来,这不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宋尧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捆起来扔进了护城河,整个人上下浮沉、挣扎,最后还是溺了水。 是呀,那只是应维远的推测而已。 宋尧眼眶泛起泪水,担心被张婉宁看见会产生误会,他忙转过身,囫囵将眼角还未落下的泪水擦干净,扯出两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才回过身对着二人行礼。 宋尧:“哥哥,婉宁姐姐,我放学回来了。” 在他转身擦眼泪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的二人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希满眼心疼,却还是狠心让张婉宁继续。 不破不立,如果这一次还是没法让宋尧看清自己的内心,那两人就真的有缘无分了。 宋尧那副故作坚强的笑模样实在可怜,让张婉宁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专挑宋尧这样的小可怜下手。 她叹了口气,随即笑得十分浮夸的走上前去摸了摸宋尧的后脑勺,关切的开口: “满头的汗,今天回来这么早,是跑回来的吧?” 宋尧神色飘忽,眼神总是忍不住往顾希那边瞟,见对方半侧过身子不看自己,宋尧才回过神来回张婉宁。 他点点头,给自己找了个十分蹩脚的理由, “反正近来无事,天气也好,我想锻炼一下身体,就跑着回来了。” “真的好棒哦尧尧,这段路可不近,累坏了吧?你先回屋换套衣服,姐姐去催下厨房,让他们加快速度。” 说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宋尧的脸,真心实意的夸着, “对了,阿希给姐姐炖了燕窝,我去端出来咱们一起吃,一会你换完衣服就能吃上啦。” 宋尧低下了头,一时间心情复杂。这段日子桌上的菜再也不见自己爱吃的,顾希却能贴心的为张婉宁炖燕窝。 孰轻孰重,宋尧心里有了计较。 张婉宁真的很喜欢宋尧,把他当自己弟弟一样看待。他脾气软,脸上的肉更软,搞得张婉宁总喜欢对他又摸又捏的。 然而这些动作落在顾希眼里完全就变了味。宋尧前脚刚上楼,顾希后脚就给张婉宁下了警告,让她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张婉宁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厨房那边去: “真酸,有些人就是嫉妒本小姐想摸就能摸,哼。” 顾希:...... 晚上吃饭时,宋尧已经将自己的坏情绪调理得差不多了。 饭桌上很安静,宋尧不死心的找了几次话头,顾希反应都十分平淡,反而是张婉宁每一次都 十分捧场的接住自己的话茬。 张婉宁给她夹了一筷子笋干,笑得特别温柔, “阿希说你喜欢吃这个,姐姐托人从南城带了一些过来,你快尝尝是不是老家的味道。” 宋尧盯着笋干,忍住哭意扒了两口饭,无声的复述了两遍“阿希”。 婉宁姐姐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如果她不对自己这么好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顾忌她的感受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装开心和张婉宁聊起来,说和家里的味道一样,很香。 得到肯定,张婉宁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又给他夹了些其他菜,趁热打铁道: “尧尧,你看姐姐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你说实话,你觉得姐姐这个人怎么样呀?” 宋尧心里一咯噔,直觉接下来的话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他头也不抬,闷闷的点头,说你真的特别好,和哥哥也相配。 张婉宁噎了一下,没想到宋尧如此直白,还预判了自己接下来的话。 她瞟了一眼顾希,继续开口: “那你愿意让我当你嫂嫂吗?”她心一横,“阿希毕竟快要三十岁了,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说是不是......” 应维远和张婉宁击掌,“有我们在,你俩就准备吃席吧!”[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不正是自己一开始所希望的吗? 只是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真的到了这时候又会这么心痛呢? 宋尧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闸门,无声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进饭碗里。 他一边抽噎一边扒饭,还不愿意敷衍,抽噎的间隙里也十分认真的回答张婉宁, “特,特别好,我愿,愿意你当我嫂嫂的......” 看着宋尧这副模样,张婉宁心疼得都想抱抱他。 但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没有做出逾矩的动作。 作为一个非常有眼力见的助力者,甫一见顾希皱紧了眉头盯着宋尧,她便十分识趣的悄然起身,默默的离开了餐厅。 她站在宋尧背后不远处,指了指宋尧,无声的开口,示意顾希自己只能做到这儿了。 朝着顾希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她轻手轻脚的给兄弟二人关上了门才离开。 宋尧俨然没发现张婉宁已经离开了,还在抽噎着细数她的好,以及和顾希的相配。 没了其他人在,顾希一把抓住了弟弟的右手腕,语气泠然: “既然她这么好,你也这么愿意她嫁给哥哥,那为什么要哭?” 宋尧被顾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得怔住了,顶着一双完全被泪水浸湿了的黑葡萄瞪着顾希,嘴唇张合几次说不出来话。 顾希却更加强硬,钳住弟弟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说话。” 顾希语气动作越是强硬,宋尧就越是咬紧牙关不开口,只睁着一对挂着水珠的大眼睛瞪他。 大厅里摆钟的滴滴声在空旷静默的屋子里格外刺耳,穿过墙壁传到了餐厅。 兄弟二人无声的对峙最后还是以顾希率先败下阵来结束。 顾希真拿这样的宋尧没有办法,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家伙只和自己犟。 顾希:“真是给你惯的,就知道和我犟。” 语气里没有一丝指责尽是宠溺,奈何宋尧没听出来。 他拨开哥哥的手,委屈极了: “那也是你自己愿意惯的,我本也不是这样的,都,都怪你!” 这样发脾气的宋尧实在难得,顾希又稀罕又心疼。他起身把宋尧的头揽进怀里,轻声的附和宋尧的情绪,说都怪哥哥。 待宋尧情绪稍微稳定些,他才重新开口问了方才的问题。 顾希:“你告诉哥哥,既然婉宁姐姐那么好,为什么她说要嫁给我的时候你会哭?” 顾希的声音低沉温柔,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到宋尧心上,让他身体都止不住颤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他把头埋进顾希腰间,收紧了环在哥哥腰上的手,崩溃的大哭起来: “婉宁姐姐很好,可是我不想她嫁给你。因为我好像爱上你了,不是弟弟对哥哥的爱,是想和你亲吻、要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的爱。” 他哭得愈发厉害,生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也不口吃了,连珠炮似的, “我每天都在后悔,策划了那一夜的事情。我想和你道歉,可,可是你那么喜欢她,也不理我,她对我也那么好,你从小教我的,不可以伤害对自己好的人。” 顾希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顶,神色晦暗不明。他说: “你现在也和哥哥睡一张床上。” 宋尧的头顶在顾希的肚皮上,大力的摇起来, “不一样,不一样的。我不要你不理我,不要你抱着婉宁姐姐睡觉,不要我变成你的客人,我要你可以抱我,可以亲我......” 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宋尧一旦想明白,就会以最直白的情绪表达爱意。 顾希抬头看着天花板,有些想流泪,他想到了弟弟小的时候。 刚和顾希回家时,宋尧还不到四岁。 营养不良,十分瘦小,顾希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拎起来。 娇气,难养,小结巴,是顾希对宋尧最深刻的印象。 他不知道如何去照顾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除了六婶,所有熟识的人都让他趁早把宋尧扔掉。 可哪怕是领回家的小猫小狗,也不能随随便便说扔就扔,更遑论这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顾希担起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他把宋尧留了下来。 小孩怕生,除了顾希谁也不要,走哪都要挂在哥哥腿上。 后来渐渐长大了些,宋尧心疼哥哥每日做工辛苦。他趁着顾希外出做工时,和六婶偷偷学会了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就是焖土豆,煮野菜汤。 土豆是兄弟二人平日里的最常吃的东西,野菜是宋尧和六婶一起去郊外荒山挖的,没有什么油水,但顾希会努力给弟弟改善生活。 顾希个子高,力气大,干活好又能吃苦,工头总会不时的偷偷塞给他半个白面馒头或是两把大米。 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两块主人家吃剩下的肉。 这些东西现在依然算是稀缺货,更遑论对十多年前的顾希来说。 每次拿到白面馒头,顾希会把它们仔细的包好带回家,掰碎后和攒下的大米一起,再剁上些野菜,熬成稀烂浓稠的菜粥。 他就靠着这样一碗一碗的野菜粥,把宋尧原本被折腾得几乎坏掉的胃一点点养好了。 宋尧很乖,真的很乖。 每日顾希出了门,他就会去邻居家中帮忙做活,他知道那些人之前让顾希把他丢掉,但顾希说他们都是好人。 邻居喜欢他,有点闲暇就会把家里的用不上的旧布拿出来给他做衣服,还会教他缝补衣服。 为了表示感谢,宋尧会主动替他们打扫卫生,待大家下地时,他就在家里一边学习,一边给邻居们翻晒作物,驱赶贪吃的雀儿。 他从来不会随便留在别人家吃饭,顾希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别人吃一口,家里人就要少吃一口,他便一直记着。 若是遇到邻居强留他吃饭,他嘴上说着好,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家,乖乖坐在门槛上看书等哥哥回家。 顾希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宋尧第一次给自己做饭的场景。 他记得那天下工比平时晚了些,等他急急忙忙的赶回家时,看到厨房里火光一直在闪。 宋尧还没有灶头高,只能踩在凳子上才能半趴在灶上动作。 家里只有一条松了一条腿的凳子,歪歪倒倒的,顾希一直没有顾得上修理。 不出意外的,刚盖好盖子,小宋尧就因为落脚时先踩到了松动的那一侧,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顾希两步窜到了厨房门口,正想进去把弟弟抱起来,就见宋尧立马自己爬了起来,看着掌心隐隐流血的擦痕,皱着一张小脸抽噎。 没有喊过一句疼。顾希的脚像被人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他看到宋尧拍干净泥土,擦了还没流下的眼泪,对着自己掌心呼了好几口气才起身,把凳子立起来,搬回了灶前。 他小心地坐到凳子上,每添一次柴火就拍一下凳子,嘴里念念有词: “摔了我,你可就不能摔哥哥了哦。” 天黑了,顾希站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 宋尧没有看见他。他蹲在墙脚,泣不成声。 宋尧听见了哭声,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也不敢出来,小时候的他还有些怕黑。 最后对哥哥的担忧还是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宋尧出门,看到了门旁蹲着的顾希。 和哥哥一起生活已经快两年了,宋尧从未见过顾希如此模样。 他紧张的想抱住哥哥,又因为手不够长而放弃。 顾希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他终于能抱住哥哥的脖子,笨拙的给哥哥擦干净眼泪,问谁欺负他了? 顾希拉起他方才被擦伤的那只手亲了亲,说今日做工时被训了,有些不好受。 宋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口小口的亲顾希的脸,把头靠在顾希颈窝处,说哥哥不哭,尧尧给你打坏人。 小小的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安慰顾希,他问哥哥,要是有钱了,是不是就没人敢训你了。 顾希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小宋尧回他:“六婶说,人们的痛苦与不幸,大多都是因为没钱,张家婶婶每回和张叔吵架,也总会说没钱......” 顾希抱着他闷闷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好好挣钱,让尧尧过上好日子。 宋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那也要挣钱,让哥哥过上好日子。” 顾希强忍住哭意,笑着逗他,问他挣钱了给哥哥买小洋楼可以吗? 宋尧不知道什么是小洋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了出来。 说完又似懂非懂的补上一句: “但是我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顾希暗自下定决心,这辈子,就算是不娶妻不生子,也决不能和这个小笨蛋分开。 这样的想法一开始很纯粹,他只想做一个好哥哥,把弟弟好好的养大,为他张罗娶妻,看他生子...... 只是时间太长,这样的想法随着宋尧长大逐渐变了味,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执念。 他想把弟弟好好的养大,却开始接受不了弟弟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的事实,他意识到自己对宋尧的感情变了。 不再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变成了他想亲他,想抱他,想同他更进一步的爱情。 顾希害怕了,他害怕宋尧知道自己的心思后离开自己,他真的会疯掉。 他也更害怕自己这样的心思会给弟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没钱没权,护不住弟弟这个小傻瓜怎么办? 于是他违背了和弟弟立下的不会丢下他的约定,安排好所能安排的一切之后,做了感情上的逃兵,选择了离开。 他本以为离宋尧远远的,自己那变态的心思就会慢慢的恢复正常。 却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自己对宋尧的占有欲。 为了不吓到宋尧,顾希总是告诫自己再等等,时机不够成熟,他就这样劝诫自己忍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把弟弟安排进了棠园,弟弟给自己的来信中,开始频繁的出现一个名字。 他亲昵的叫他师兄,几乎每一封信都会提到叶止争,信中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宋尧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终于在宋尧在信中提到那人快要毕业了,而他十分不舍时,顾希慌了。 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将一应事务暂时托付给了陆尊,带着白均山等人回了南城......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自己在弟弟心里永远还是第一位。 年长几岁的好处就是,顾希总能很快的抓住事情的本质,这是他多年来摸爬滚打练就的本领。 经过这段时间的重新相处,顾希能明确感觉到弟弟对自己有同样的心思。 奈何宋尧实在是个十足的小古板,每次一有点苗头总会被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关注点掐灭。 顾希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决定将战术改为循序渐进,毕竟这是一条难走的路,他需要弟弟自己开窍。 只是没想到宋尧会给他整这一出,于是他索性借坡下驴,请张婉宁和自己演了一场戏。 他不知道宋尧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生气,觉得自己在逼他,可是顾希真的没招了。 这一招虽然险,但大获全胜,宋尧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兄弟两人也终于可以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爱这个定义,本就是个仁者见仁的命题。 大多数人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知识里,所有大多数的事物都可以用定义、原理来解释,唯独爱不能。 在两性关系中,爱是不讲道理的。 宋尧原本以为,有好吃的留给哥哥吃,有好玩的给哥哥分享,这就是他对哥哥爱的表达。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他突然明白,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爱复杂又霸道,让他轻易读不懂。 他把脸埋在顾希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顾希回过神,默默的给他擦着眼泪,轻笑着调侃:“尧尧,你真的很霸道。” 怀里的哭声渐缓,良久,宋尧突然开口: “我不管!!那个地图明明、是给我准备的礼物,你还说、还说在家里分明是我说了算,但是你一见到婉宁姐姐,就全、都忘记了......” “你不理我,却陪着她到处玩耍,我,也从未喊过你阿希,你却允许她喊......” 听着宋尧的控诉,顾希手上没有丝毫停顿,慢慢的笑了一声,故意逗他: “你费尽心思安排了那一出,不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宋尧用额头顶了一下顾希的腰,力道不小,宋尧清楚的听见了顾希闷哼一声。 他凶巴巴的:“婉宁姐姐人很好,可是你、你不能喜欢她,一点点也不可以!” 顾希挑了一下眉,说:“你把我差点就要娶到的夫人哭跑了,我凭什么还要惯着你。” 顾希有意引导,话赶话的赶到这里,宋尧根本来不及思考,着急得又带上了哭腔: “因为你有我,你只能爱我!我可以给你当夫人,我可以学着照顾你......” 顾希呼吸都停滞了,他迫使宋尧抬起头和自己对视追问,一定要从宋尧嘴里问出一个更明确一点的答案。 顾希:“宋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尧直视着顾希的目光,斩钉截铁的知道。 “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你助力,能对你嘘寒问暖的人,我总是在给你添乱,完全不符合这个条件,我听你提过婉宁姐姐,知道她也倾心于你 ......” “所以你就敢冒充哥哥约她出来见面?” 宋尧呜咽的嗯了一声,和顾希道歉,“我原以为我希望你们幸福。” 顾希几乎气笑了,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宋尧的脸,看着脸上迅速泛起的红肿,宋尧仰起头说疼,他没有好气的捂住宋尧的眼睛: “就该让你疼,不然不长记性!” 宋尧自知理亏的低下头,也不敢喊疼了,他拉起顾希的手覆到自己脸上,小声的咕哝: “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祝福你们的,但看到你和婉宁姐姐越来越亲近,我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顾希: “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你的爱就已经变质了,那绝对不是是一个弟弟该对哥哥流露出的感情。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会和婉宁姐姐,或者是其他女人组成一个家庭,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做到......” 他眼角噙着泪,垂下眼皮不敢看顾希,神情无比认真: “如果你真的要组成一个家庭,可不可以,先考虑一下我?我、我、虽然我不会生孩子,但是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宋尧总是可以用最纯真表情,说出最扰人心绪的话。 顾希瞳孔紧缩,总算是,把这个小混蛋等开窍了。 他抬头半掩着面,好一会才半跪下去,正好能平视宋尧的视线,双手捧着宋尧的脸,轻轻的摩挲方才已经肿起来掐痕,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宋尧的额头,强行打断了弟弟的话。 他说:“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良久,宋尧郑重的将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顾希手心:“我真的很爱你哥哥。” 顾希哽咽着嗯了一声:“哥哥知道。” 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弯路,两人终于互通了心意,就像顾希八年前所期待的那样。 宋尧躺在躺在顾希臂弯,依偎着哥哥睡得安稳,像小时候那样。 顾希忽然觉得做的一切都有了切实的意义。 ......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课,这段时间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与配合,邹同感激不尽。" 往讲桌侧边挪了一步,邹同整个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深深地鞠了一躬。 回到讲桌边,他才继续说:“但是我个人想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有几个问题想请同学们与我一同深思。” 这堂课是解剖学,讲话的人叫邹同,是这节课的代课老师。 原本教授解剖学的老教授说是起夜时不小心摔下了台阶,闪到了腰。 老教授年纪大了,得好生将养,只好让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代课。 邹同年纪不大,是留过洋回来的,为人幽默。 他的耳朵上永远架着副银边眼镜,衣着永远干净得体,仿佛学识渊博只是他其中的一个优点。 他的课在燕园十分受欢迎,几乎每一堂课都满堂,被其他系蹭课的同学把教室塞满也几乎成了他的标志。 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斯文、优雅、风趣,不像一个医生。 宋尧不知道什么该是医生的样子,但他觉得医生就该是方毅德那样的。 能教书育人,亦能治病救人,就连手里的手术刀,都是能救人又能杀敌的利器。 邹同和方毅德实在太像了,不光是气质,教学方式......就连藏在薄薄镜片下的那一双锐利的眼睛都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会奋不顾身的往最危险的地方冲的人。 "但求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邹同的声音很轻,和着风钻进宋尧耳朵,却让他的心都跟着一颤。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东洋人在两个月前进入了平城。这段时间他们装模作样,装得一派中洋友好的样子,但我们不能忘记,这群人狼子野心,他们只是在摸底,在试探,发动战争只是时间问题。 若真等到那一天,在座的各位算是国内医学界顶尖的人才,定然是首当其冲,要走上前线,去到最危险的地方。” 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停了,教室内鸦雀无声。 “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下,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你们去到了战场上,遇到了下面的问题,会怎么做? 战场上诡谲多变,如果有一天,落入我方手中敌军的俘虏身受重伤,在医疗物资用一点少一点的情况下,你救还是不救他? 如果有一天,我方的军官和士兵同时被送过来,你会先救谁?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被抬上手术台的人是你的亲人、爱人,而除了他们,还有许多重伤员需要你去急救,你会怎么选择?”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到在场的人头上,所有人都被砸得晕头转向。 在方毅德告诉宋尧自己会去战区的时候,他其实有想过如果某一天发生了战争会怎么办这个问题。 只是像邹同提到的这些问题,他几乎没有思考过。 方毅德说,作为医生,不论男女,不论贵贱,他们在自己面前时只有一个身份——病人。 可他也说,“我首先是国家的战士,其次再是战场上的医生。” 或许很早的时候方先生就告诉过自己答案了,宋尧认真的思考着。 他听见邹同又开始说话:“和大家聊到这个话题确实有些仓促,但今天是我给各位上的最后一节课,有些话若是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还望见谅。” 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了对耽误大家时间的歉意,邹同正式宣布了下课。 从教室到校门口,宋尧一直和应维远在讨论这几个问题,专注得都没看见停在门口右前方的车。 顾希有些吃味,按住喇叭滴了两声,吸引了不少目光,唯独没有吸引到想吸引的人。 见宋尧都快要走过了,被无视的某人气笑了,直接下车走了过去。 应维远:“说实话,要是让我在战场上遇到了自己的亲人,那我很可能是会选择他们的,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眼前痛苦挣扎,甚至是等待死亡。” 宋尧点了点头,如果他在战场上,而伤员是哥哥...... 他又感觉甩了甩头,不敢想这个可怕的假设,便顺着应维远的话说: “我应该也做不到......嗯???” 他突然变了音调,因为顾希从他身后,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后脖颈, “放学不急着回家,鸣笛听不见,连哥哥叫你也听不见了?” “哥哥!我没有不想回家,只是课上老师有些延误......”顾及着应维远,宋尧没有直接抱住顾希,只是亮着眼睛和顾希解释。 顾希一只手勾住他的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一个不是很友善的眼神就落到了应维远身上。 见顾希出现,应维远猜到宋尧和顾希估计是把话说开了。 他很想深入分析一下整件事情的因果关系,没敢说出口就被顾希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见势不妙,应维远聪明又尴尬的摆手直笑,忙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匆匆的操着同手同脚离开了。 宋尧:啊? 跑这么快?宋尧纳闷。 将人捉上了车,顾希掰过宋尧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酸溜溜的:“人都走了,还看!” 就着顾希俯身过来的姿势,趁他不注意 ,宋尧吧唧一口亲在了顾希嘴角,得心应手的哄他, “哥哥不喜欢我看,那我不看就是了。” 顾希:...... 好像被拿住了...... 轻咳一声,顾希面色如常的坐正,轻斥宋尧大庭广众之下胡闹,俨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 宋尧凑过去看他,神色认真的说自己没有胡闹。 他不太理解,真诚的发问:“我长了嘴,就是用来亲你的呀,不可以吗?” 顾希:...... 第34章 第 34 章 车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吱的一声又急急的停下。 待车停稳,顾希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三下五除二的拽住宋尧的手,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拉着他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哥哥,哥哥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顾希走得急,宋尧被拽得连走带跑都跟不上他。 闻言,顾希脚步一滞,宋尧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对着他的背冲了上去,被撞得闷哼一声。 他揉了揉脑门,没有埋怨也没有问顾希要带自己去哪,只是开心的反手握住了哥哥的手。 往前走了两步,见顾希还未动脚宋尧也停了下来,小幅度的勾了一下哥哥的小拇指,说走吧。 咚......咚...... 顾希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声。 猝不及防的,他弯腰一把把人扛了起来,不顾弟弟的挣扎,三步并作两步的在几条巷子间转。 倒挂的姿势不好受,顾希的肩膀还坚硬如铁,杵在宋尧肚子上,让他有些头晕反胃,忍不住挣扎起来。 挣扎得厉害时,顾希就唬他,问他怕不怕被周围的人看见?刚说完又自问自答的补充一句不怕被别人看见就尽管乱动。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只是宋尧倒挂在他肩膀上无法确认辨别。 等他艰难的抬起头想验证哥哥的说法,又冷不丁的和在巷子口乘凉的老阿婆对上视线,他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宋尧觉得自己从脖子到耳朵都烧了起来,唔了一声,他倍感羞耻的捂住脸,瞬间老实了下来。 (老阿婆眯着一双混浊的老眼,心想刚才是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这么大一团,还会飞......) 四五月的平城,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只是不时吹来的穿堂风还是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墙角残破的蛛网上,漂亮的黑蝴蝶被捆住了双翅,一开始它还奋力扑棱,无果后只能惴惴的等待结下蛛网的罪魁祸首发善心。 宋尧觉得自己现在和那只被捆住了翅膀的蝴蝶没有两样。 终于寻到一个空旷又没人的地方,顾希将宋尧放下来,不等他反应就将人按在墙上,钳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狠狠地低下了头。 宋尧本就晕头转向的,被顾希这一下弄得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呼吸都还没顺畅,就又溺在了名为顾希的海里,沉入水底。 风过扬尘,云过留痕。 宋尧蹲在墙边,手里拿了块尖尖的小石头,郁郁的在地上画圈圈。 顾希站在他旁边,一脸饕足的夹着雪茄来回把玩。 好一会,他敛了敛神色,才单腿跪在宋尧面前,问他消气了没? 宋尧不搭理他,抱着腿转到另一个方向继续画圈。 顾希摸他的头,忍着笑给宋尧道歉,说下次再也不会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宋尧这才抬起头看他,一张小脸紧巴巴的皱着,眼底蓄满了泪水,说一点也不好,“你真的很坏!” 他这副模样给顾希心疼坏了,连忙将他揽进怀里,极其识相地附和弟弟一块骂自己。 宋尧指着自己明显肿了起来的嘴唇,和被咬破了的嘴角,生气得很: “我过两日有一个儿童剧演出,你让我这样子怎么上台嘛!” 顾希亲了他一口,索性双腿跪在弟弟面前: “都怪哥哥,均山那有好药,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宋尧锤了顾希两拳,“我刚刚一直叫你轻点,你也不听,还、还......” 他抽噎了着,委屈巴巴的说自己的角色在前边,肯定会被别人看见的。 燕园有一个话剧社顾希是知道的,因为宋尧在完成入学后不到一周就在应维远的邀请下加入了这个社团。 这个社团平日里就热衷于到处巡演各类题材的话剧,其中也包括专门面向小朋友的儿童剧。 这回宋尧参演的话剧叫《狐狸先生》,是为了给福利院募捐、也为了给孩子们送关爱而创作的剧本,也算得上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 宋尧其实不太懂如何演话剧,但他一想到那些孩子就像是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便很想为改善他们的生活出一份力,哪怕只能筹集到一文十文的善款也好。 为了照顾小朋友,剧本创作得并不晦涩难懂。 一只爱说谎的狐狸,在被捕兽夹夹到之后,恳求“朋友们”救自己。 而他的朋友们都因为他说谎的问题吃过大亏,因此谁也不愿意救他。 被猎人带回家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因为猎人儿子的一句话重新获得了生机。 猎人要将他抽骨剥皮,给妻子做一件狐皮披肩,正在磨刀时儿子走了过来,问能不能放了小狐狸? 为了不让儿子影响自己做活,猎人随口一答,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做完活时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猎人将狐狸关到了柴房,儿子看着它越来越萎靡,又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狐狸被杀掉而十分伤心。 等妻子下工回家,发现儿子情绪不对劲时才从孩子口中知道事情原委。 妻子十分生气,告诫丈夫这是在对孩子说谎,长久以往,总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丈夫不以为然,妻子便与他展开了激烈辩论,最后猎人终于被妻子说服,决定将狐狸放归森林。 而这一切都被狐狸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因此改过自新,不再说谎。 狐狸将自身经历编成了故事,以此来教导后来的小动物们,因此它收获了许多真心实意的好朋友,成了森林里备受尊敬的狐狸先生。 宋尧要扮演的角色就是猎人的妻子。 原本他是拒绝的,他本就是第一次参演话剧,还要演一个女性角色,这对他来说挑战实在有些大。 但架不住同学们轮番上阵一直央求,宋尧最后还是松了口。 不过他还未告诉顾希,一是怕顾希取笑自己,二也想给顾希一个大大的惊吓。 顾希知道这次演出对弟弟来说很重要,但看见方才那样的宋尧,他实在控制不住。 他半边身子倚着墙,掩着唇低笑, “到时候我请两个技艺高超的化妆师傅,请他们给你遮住伤口,一定不叫旁人看出来一点......” 说话间视线落到宋尧破了的唇角上,顾希又暗自回味起刚才宋尧的表现来。 小孩还未经人事,接过许多次吻还是学不会换气。他被顾希押在墙壁上,浑身动弹不得,却一直踮脚追寻哥哥的唇。 一到这种时候,顾希就忍不住使坏,他故意直起身子,让宋尧轻易亲不到自己。 宋尧只觉得自己胸腔里最后一丝维持心脏跳动的氧气都被顾希慑走了,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晕头转向的,察觉到哥哥的离开,出于身体本能,宋尧几乎没有思考就跟了上去。 身高不够,那边只能踮脚了。 送上门来的,哪有放过的道理。 他架着宋尧的腋窝将他提起来放到自己曲起的大腿上,愈发过分。 顾希吻得凶,宋尧亲得急,两唇甫一接触,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都默契的打开自己为对方腾出空间。 这条巷子很深,宋尧都不知道的地方,顾希扛着他转了几步便找到了。 周边人本就不多,不是放学时,这样深的巷子往来的人便更少了。 这样也意味着两人不用十分顾忌。 一吻毕,宋尧脸色通红的把头抵在顾希胸前大口喘气,试图让呼吸快速均匀下来。 顾希哑着声,问宋尧是不是累了? 宋尧脸色涨红,答非所问的说还想要。 他的眼角湿润,眼尾抹着红色,坐在顾希大腿上低声祈求着。 顾希心脏跳动的速度倏地加快,他觉得每一次从这狭窄空荡的巷子里吹过的穿堂风都直击他的心脏,再卷走宋尧不自知的喘气声。 把他每一个换气的吐息的另一端,全都缠上了顾希的喉结,让它随着宋尧的呼吸变化而上下滑动。 顾希声音更哑了,警告宋尧别招惹自己。 宋尧并没有察觉出到这句警告的压迫性。 他将双手环上顾希的脖子,轻抬眼皮看着哥哥,流露出不自知的引诱: “最后一次可以……唔……”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悉数被堵了回去,两人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亲吻中。 直到宋尧察觉到嘴角发痛,顾希隐隐有些失控的时候,才不得不和他分开。 随即就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顾希舔了舔唇,显然意犹未尽。 但宋尧正生气,他不敢表现得那么明显,谨慎的问弟弟自己方才的提议可不可行? 宋尧放下石块,还是不看他,咕哝道: “那只能这样了,反正,反正要是被看出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顾希脸色沉了些,语气强硬:“不许说这样的话。” 宋尧轻哼了一声,故意将“哦”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顾希无奈的捏他的脸,哄他回家。 对于关系的转变,顾希和宋尧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但也没有大肆宣扬。 宋尧平日里克己守礼,顾希虽然“凶名在外”,但大家早已经习惯了他对宋尧的万般宠溺。 何况两人在人前还保持着一贯的相处方式,实在很难让人往那方面想。 白均山刚从东北回来的那几日,因为担心白一秒被秋后算账,整日里战战兢兢的。 一打听知道张婉宁在大帅府住了快一个月,更是三魂吓飞了七魄。 就这么过了几天,白均山非但没有等来他和白一秒的“判决书”,反而从二人的相处中嗅出了一丝非比寻常的味道。 白均山好歹算是“前辈”,他直觉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不敢从宋尧处求证,他便开始想方设法的探顾希口风。 两人多年出生入死的关系,白均山一凑上来顾希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宋尧脸皮薄,而以白均山为首的那帮“长舌天团”又是出了名的脸皮厚,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让白均山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 然而能给他当一把手,白均山自然有一套成熟的思考逻辑。 几乎在顾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确认了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不单纯了。 自己倒是巴不得替他们出去宣扬,但要是把宋尧刺激到了,顾希准保找自己算账...... 耽误了些时间,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沉进了西方,只留些残辉把天空染成橘色。 宋尧用书本打开挡着脸,扒在门边上抻着脖子窥探屋内情况。 白均山刚从街角转过来就看见了大帅府门前鬼鬼祟祟的宋尧,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到顾希。 他十分纳闷:“今天不是老大自己去接的人吗?人呢?”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个手势制止了准备行礼的守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宋尧背后。 摆出宋尧同款姿势,抻着脖子往院内看。他动静很小,宋尧根本没发现他。 确认了院里无人,宋尧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大家解释自己上学把嘴上得又肿又受伤的事情,便想着趁顾希被自己打发去停车的这段时间,找个无人的间隙奔回去。 “大家都不在,放心了吧。”白均山的声音幽幽的从头顶传来,宋尧一时不察,认同的点点头,应答的话十分顺嘴: “放心多了。” 话音刚落,宋尧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 他缓缓仰起头,和笑得鬼迷日眼的白均山对上了视线,惊得后腿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着吞了好几口唾沫。 宋尧摔得突然,白均山来不及倒腾出一只手去扶他,彼时正憋笑的守卫倒是十分有眼力见,都不肖谁开口,就连忙将宋尧扶了起来 。 宋尧接过书,颤颤巍巍的用食指指白均山:“白白白......白......” 白均山前后看了看,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样,倒是眼尖的看到了宋尧的嘴。 他虎躯一震,瞳孔微缩,任由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好半晌才张开口:“哇哦......” 老大真猛。 来自“前辈”的肯定[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察觉到白均山的视线,宋尧才惊觉自己忘记继续举着书挡脸。 他脸发烫,掩耳盗铃的宽慰自己,不停的给自己洗脑,白均山不一定懂这个...... 如果后者会读心术,那他立时就能乐倒在大门口。 不过现在的情况会不会读心术什么根本不重要,白均山毕竟是“前辈”,电光火石间他就已经联想出了一套完整的情节发展。 宋尧慌张的翻开书盖住脸,有些心虚,“白,白大哥,你怎么从外面过来了......” 白均山憋笑憋得心口发疼,生怕让宋尧感到一点尴尬,脑子转得飞快。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声听起来更自然,举着手在空中划了两个圈才组织好语言, “就,古物局那边,定下了前三批要迁到虔州那边去的古物名单,我去取了回了给大帅签字哈哈......” 宋尧知道他说的这件事。最近东洋人越来越不老实,就像邹同说的那样,开战只是时间问题...... 在傅老先生做媒无果后,顾希又见过他几次。 老先生年纪大了,忧国忧民,顾希每次见他时总会好好嘱咐他一番,一定要保护好古物。 他常说: “人要是没了,总有人愿意生,古物要是被抢走了砸碎了,那才是一个国家走向衰灭的开始啊。” 古物从来都不是死气沉沉摆在屋子里供人赏玩的物件,它们更是一个民族历史厚度的载体,当然不能将它们弃之如敝屣。 顾希深以为然,于是早在计划接回弟弟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布局这件事。 他命人将平城和周边辖区内的古物全部集中到一处,再聘请专门的人代为看管。 等到时机成熟,便分批次将它们转运出平城,送到局势更为稳定的虔州地界。 宋尧回来后,正赶上将古物都集中到了一处时,一开始人手不全,他还参与了一部分古物古籍的整理、分类等前期工作。 只是后来为了能尽快将这件事办妥落实,顾希安排了燕园的师生去做这件事,于是宋尧退出了小组,将这件事交给了更为专业的人。 他知道这将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工程,但总需要人去做。 思及此,宋尧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往里指了指,尴尬的试探,问白均山要不要进去? 眼看着给自己递了台阶,后者哪有不下的道理。生怕晚了一秒钟都会被误会,他忙说要进,还重复了几遍表示自己的决心。 宋尧如释重负的给他让出路来,整个人作出邀请状:“那您先请。” “不不不,你先请,你先请。” ...... 顾希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比恭敬守礼的这一幕。 他不明白白均山又在搞什么花招,故意放低脚步声走了过去。 宋尧急得冒汗,有些纳闷今天白均山怎么变得如此懂礼数了,正纠结要不要等他再说一句之后自己先离开时,就看见白均山被踢了一脚,一个趔趄就进了大门。 白均山一只手抱着文件,一只手捂住屁股,惊恐的回头,看见顾希之后又立马跟个没事人一样和他打招呼。 宋尧再一次见识到了白均山变脸之快,忍不住发笑。 顾希拉着宋尧的手把人半揽进怀里,将他用来挡脸的书往上提了提,轻飘飘的开口: “下回他要还挡你的路,就直接这样踢开就行。” 白均山石化在原地,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老泪。 他嘴巴几次张合,像看负心汉一样看着顾希:“老大......” 见他这样,宋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主要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一直在门口磨蹭,导致白均山被顾希抓包...... 他忙和哥哥解释,说白均山只是碰巧路过,是自己挡了他的路...... 顾希绝无可能把事情怪到弟弟头上,管他有理没理都是白均山不讲道理。 他拉着弟弟进门,眉毛一挑,十分不要脸的说: “能被你踢是他的荣幸。” 而某位白姓友人也不负众望、一如既往的狗腿,听见顾希的话不但不恼,反而配合的半弯下腰,附和顾希的话。 宋尧:啊......这样子的吗? 有了顾希当“保护伞”,宋尧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和哥哥聊了一路,宋尧早就不生顾希的气了。 三人甫一进到内厅,顾希便说下午让人备了烤红薯,让宋尧去厨房拿。 听到哥哥的话,宋尧眼睛都亮了,把身上背的手里拿的一股脑扔给了顾希,自己乐呵呵的就往厨房去了。 顾希看着宋尧急得快要跑起来、又小有包袱的按捺住自己缓步前行的背影,掂了掂书袋,好笑的呢喃:“这样好哄。” 白均山正在后面的方桌上整理文件,没听清他的话,没长眼睛的啊了一声,真诚的发问:“你在和我说吗老大?”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发现宋尧还没有远,于是扯开嗓子大喊,让宋尧给自己也拿一个。 生怕宋尧没听见,还后退了两步,隔得近了些重复了两遍。 白均山说话时宋尧刚转过折角,对方重复时他蓦地停下脚步,担心白均山以为自己没听见再来一次,他小步的退回内厅能看见的地方,摆摆手说:“听见啦。” 顾希闭了眼睛,有时候,真的很想修理一下某些人。 见顾希不理自己,白均山只以为对方不想搭理自己,他一点也不恼,把码好的文件放到桌面整了整,对齐了才递给顾希,“您请过目。” 顾希觉得自己脑门青筋直跳,以前咋没发现白均山这么烦人呢? 他拿起最顶上那份,边看边往书房走, “这方面我不太懂,你让他们尽管去安排,整理好之后需要多少经费报上来我批条子。但有一点,这些钱必须每一分都要用到实处,要是让我知道有谁在这里面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心他们有命拿没命花。” 白均山紧随其后,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说: “我和方局长还有燕园的几位老师合计过,哪怕只算基本开销,光是人力物力这一块,随行护送人员的吃喝住行、薪水、遇山开路的,一批次的转运估摸着也得小一万块。” 进了屋,白均山顺手带上门,又继续道: “再加上古物古籍的养护这些,要是转运过程中古物有个磕碰损坏,随行人员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少不了钱,这些都得先做好预案。” 顾希翻看了一会,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他们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的,虽然很多都是自发报名的老师学生,但毕竟路途遥远,家里人总得安抚,这些工作都得咱们这边去做。” 顾希抬起眼皮看他,问他一批次转运批两万的预算够不够? 白均山想了一下,好一会才说肯定够了,“只是......” 顾希:“有话直说。” 白均山面色不虞,“只是如果按这个预算的话,他们一共统计了三十个批次。虽然这仗不一定会打到平城里面,不一定所有批次都会成功执行转运,但也得有预算预留,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希揉了揉眉心,呢喃道:“小六十万,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除开军费和日常开支,账上还有多少可以支配的余钱?” 白均山递给他另一个账本,忧心忡忡:“不到五十万。” 顾希又拿起账本翻看,这些钱,他本是留着给曾经以及后来那些会阵亡的兄弟们发抚恤金的......还有尧尧...... 白均山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小心的试探: “老大,要我说,这仗真不一定打起来。就算打起来了,还有兄弟们呢!” “这些年您给兄弟们涨薪水,涨待遇,给以前还跟着他们时阵亡的兄弟家属发抚恤金,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是死我们也势必守住古物......” “这些钱您一分都没舍得花,我知道是您......你也得考虑一下小宋,没必要为了傅老先生的一句话就......” 白均山说得情真意切,顾希有些动容,但有些东西,不仅仅是钱能衡量的。 他起身走到窗边,刚好可以看见厨房所在的后院,宋尧和白一秒正蹲在墙角专心的啃着烤红薯,俨然在遇到白一秒之后已经忘记了还要给白均山顺带拿一个烤红薯的事情。 屋檐下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淡淡的笼罩在宋尧的发顶,微微发黄,衬得他像个小松鼠,很可爱。 白一秒那个小魔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尧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连连摇头。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眶有些湿润,“老大......” 顾希却笑得释然,“我去做这件事,是为了以后千千万万个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会到来的无忧岁月里,有书可看,有古物可观摩,有历史可研究。”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担心打扰到一窗之隔的弟弟进食,每个字又重若万钧,被白均山稳稳接住。 “预算的事我来想办法,既然做了,就得做好。”顾希头也没回,视线仍旧缠在宋尧身上,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们不会被其他东西绊住脚,能多杀两个敌人,多护住两个老弱妇孺......” 心有所感似的,顾希话音刚落地,宋尧便转过头来,隔着长出新芽的绿植和假山,在沉沉暮色之下和哥哥撞上了视线。 他高高的举起手里的红薯,笑得明媚又动人,低低的喊哥哥。 顾希看懂了,于是用更温柔的笑容来回应弟弟。 白一秒见宋尧转过头去迟迟没有回过来,也跟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巧顾希回过身和白均山继续探讨剩下的问题。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酝酿了好一会,才说:“宋尧哥哥,你和顾大哥感情真好。” 宋尧疑惑的转过头,问她说什么,白一秒耸耸肩,语出惊人: “我说你和顾大哥的感情真好,”她看着宋尧弯起眼睛,“像我哥和嫂嫂一样。” 宋尧:ヽ(?Д?)? 顾的肯定[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吃完饭,白一秒非要拉着宋尧将话剧先演给她看。 由于实在不想让提前暴露自己第一回演出,是反串的女性角色,宋尧硬是抗住了白一秒的“折磨”。 顾希其实也很好奇,但宋尧不说他就不问,只当弟弟是想给自己惊喜。很好的维护了弟弟的小心思。 突然想到什么,宋尧坐到顾希身边,给顾希双手奉上一杯茶,欲言又止。 放下报纸,顾希接过茶抿了一口,闷着笑调侃:“明天的太阳怕是要从西边起来了。” 宋尧微微垂下头,耳根子发烫,理直气不壮的: “你喝了我的茶,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顾希摩挲下巴佯装为难,好一会才让宋尧先说来听听什么条件。 “就是我突然想起来,演出时现场人多杂乱,我们社里有很多女同学也会去现场帮忙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宋尧轻轻扯着哥哥的衣袖摇晃: “你能不能借几个人给我,保护女同学们的安全呀?哥哥......” 这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平城局势比以往更加动荡,多做几手准备总是不会错。 其实演出时顾希本来就是要去现场观看的,既然他在,就绝不会允许有人在现场闹事。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宋尧,会额外拨一队人穿上便衣,扮作小工任弟弟差遣。 他这样做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为了让弟弟安心,至于二嘛,难得看弟弟同自己开口要什么,他自然是能给就给了。 当然,若是时候能为自己谋到些福利就更好了......顾希心说。 一转眼到了演出那天,宋尧和顾希拨给自己的那一队人一起,早早的就出了家门。 演出地点就定在了西城的一处废旧园子里,舞台是前几天大家一起搭建安排的。 这一场是演给常驻平城的“善士”们看的,毕竟今天这场演出最终的目的,是希望他们能给福利院捐款。 和预想的场景不大相同,院子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在场的观众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平日里报纸上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但没有一个人面上流露出嫌弃之色,因为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看戏。 不知道是谁从哪儿打听的,今天的演出有一个重量级的演员,那人是当今平城中一号人物的亲弟弟...... 于是不管是受邀的没受邀的,捧场得将场地占了个满。 谁都知道现如今平城这位一号人物,不近女色、不爱酒池,更不管对方什么地位,和谁相交全凭眼缘,谁都想借这个机会在顾希跟前混个眼熟。 顾希一行人到的时候场地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位置了 。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宋尧给自己留的位置在哪。 思索间,顾希突然察觉自己的衣袖在动。 白一秒素来会缠人,缠起人来连陆尊都受不了,更别说宋尧。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终于成功的混进了宋尧的安保小分队,早早的就和宋尧到了现场。 顾希和白均山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和宋尧打过招呼,凭借身材娇小的优势,从人流间隙里硬挤出一条路,挤到了哥哥旁边。 “一秒?” “白一秒?!” 顾希和白均山一个赛一个惊讶,似乎没想通原本应该在家睡休息的小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 解释清楚,抗住了白均山的雷霆风暴,白一秒说自己知道宋尧给大家预留的位置在哪,自觉的承担起了带路的责任。 舞台左侧靠边上的角落里,整整齐齐的摆放这六张小凳子。 “宋尧哥哥说好凳子好位置都有限,得先紧着一会捐款的‘善士’们,只得委屈大家做这边了。” 看着眼前的小凳子,白一秒眉飞色舞的给大家转述宋尧的话: “他还说了,他猜陈少爷和肯定会一起过来,索性都直接安排到一处了。” 陈少霖原本在白均山身后侧站着,闻言也探出半个身子,嘿笑一声,直夸宋尧考虑得真周到。 顾希白了他一眼,可惜对方没有接收到。 引导完大家入座,白一秒顺势也在这边坐下了。 她身体不好,站多了坐多了都容易累,反而动起来会让她更有精神一点。于是她就在后台和现场之间来回穿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一行人刚落座不久,一个肥头大耳还秃头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朝着顾希的方向走来。 人还未近身,就被白均山和赵全挡住了来路。 来人叫万大全,是平城叫得上号富商。 此人为人下作、人品低劣,好男色,早些年仗着自己有钱、有个做警察探长的姐夫没少在外面惹事,直到顾希上位之后,将他姐夫卸任下马,此人才终于收敛了些。 他一脸谄媚,冲着顾希龇着满口大黄牙,试图想用恭维来得到顾希的青睐。 万大全一张嘴,他那满口的烟味就熏得人直犯恶心。白均山拧起眉头,捂住口鼻,十分嫌弃的让他走远点。 万大全面上挂不住,但碍于白均山是顾希的副官又不敢说什么,操着满脸的肥肉连连道歉,说自己不懂事。 见顾希不为所动,万大全有些急切,但也没敢再有下一步动作。 陈少霖借机凑到顾希耳朵边,说: “听说这姓万的姐夫最近惹了事,被警监处抓起来了。” 顾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偏过头准备说话,赵全就将耳朵送了过去, 顾希:“他要是不想看演出,就先让人把他请下去,别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赵全立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安排了人将他架了出去。为了防止他发出不该发的声音,还贴心的替他闭上了嘴。 随着小插曲的结束,一声锣响拉开了演出的帷幕。旁白报幕完成后,主要演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上了场。 剧情虽然比较幼稚平淡,但同学们演得很是生动活泼,现场的观众许多都被逗得低声笑起来。 只是剧情眼看着已经过半,宋尧却还没有出场。 陈少霖伸了个懒腰:“我说顾帅,咱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出场啊,这都快演完了吧?” 顾希没说话,倒是旁边的赵全一脸微死勿扰的开口: “小宋说过,他的戏份都在后半场......” 陈少霖恍然大悟,直说原来如此,又被赵全这副模样吸引了注意,发出了灵魂拷问: “赵副官这是......昨晚没睡好?” 赵全无力的去了两声,不回他的话。 白一秒已经睡着了,白均山正抱着她给她拍背,闻言没忍住嗤笑出声,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赵全: “应该是没睡好,平城有老娘带来的美娇娘,临兆还有个如狼似虎的俏佳人,那能睡好吗?” 赵全噎了一下,面红脖子粗的低声骂了一句你妹,又在看到白均山怀里安睡的小孩时拐了个弯,骂了句滚远点。 陈少霖也笑起来,眼神都从调侃变成了佩服,他拍了拍赵全的肩膀,颇为欠揍的开口: “赵兄,万望保重身体。” 一语毕,连身后隔得较近的其他人都忍不住低声偷笑。 见两人狼狈为奸,赵全越过两个人去找顾希评理,沉默了半晌,顾希才憋着笑来了一句: “注意身体。” 赵全:......老大!!! 几人正小闹着,忽然听到旁白开始报幕——猎人的妻子出场了。 全场唯一一个女性角色甫一出场,就收获了不少惊叹声。 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麻布裤子和打着补丁的上衣,一头乌黑的头发低低的绾在脑后,几捋碎发随风飘起,整个人柔和又漂亮。 除了体量颇高,似乎没有什么毛病。 顾希眯了眯眼睛,一时竟然也有些不敢认。 白均山和赵全同时骂了一句脏话,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随着故事的发展,“妻子”终于转过去身,和顾希对上视线。 众人皆是一惊,又有种猜测落到实处的感觉。 想到了弟弟此前同自己说的“惊吓”,顾希瞳孔微缩,垂下头笑了。 很短暂的一瞬,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又直起脖子抬起下巴,对着宋尧勾起唇。 宋尧倍觉羞耻,仿佛自己心跳都停了一瞬,紧张得连着两句话都有些结巴。 隔着半个舞台,顾希全神贯注的盯着弟弟,不动声色的带头鼓掌为他加油。 在他的鼓励下,宋尧那部分演出完成得还算圆满。 他的反串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现场当即就有人开始打听他的名头。只是几乎都没打听出个头尾,就会被两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带走,以此阻止了事情发酵。 演出结束,就到了全体演出人员的谢幕环节。 说是谢幕,实则是为募捐造势,鼓励大家多行善款。 宋尧拿过话筒,开口的瞬间现场小范围的起了些骚动,无外乎都是讨论他竟然是个男孩子的。 不知道说什么,宋尧习惯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希,在哥哥鼓励的眼神下开了口, “请大家多多捐款,谢谢!” 真实直接的发言又收获了一波善意的笑,陈少霖啧啧称奇,眼里对宋尧的欣赏快要溢出来。 顾希面色不虞,让他注意行为举止。 陈少霖左右来回看了看,发现没人做出不合适的举动,显然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在点自己。 人声嘈杂,他专门凑到顾希耳边: “今天才知道原来男子淡妆素衣也能如此美丽,真真饱眼福也,顾兄真是好福气。” 他原本只是想表达一下顾希作为宋尧的哥哥,这么多年有个乖乖软软又漂亮的弟弟跟在身边,实在是好福气。 架不住顾希心里有鬼,于是陈少霖一说他便自动联想到了其他地方。 顾希:“你也知道了?” 陈少霖有些跟不上顾希的脑回路,脑子飞速运转后默认对方问的是自己认出了宋尧的问题,他郑重的点点头: “嗯?我知道呀,很明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嘛。” 闻言,顾希咬着唇,皱着眉,认真思考他的话,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些微怀疑:有这么明显吗? 台上的谢幕环节也到了尾声,借着就是顺利成章的募捐环节。 顾希也不再纠结,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陈少霖的祝福,还不忘拉人给弟弟造势,问他今天准备了多少钱? 陈少霖神神秘秘的掏出鼓鼓囊囊的信封,让顾希尽管放心: “要是我早一点知道这个女角是弟弟演的,那高低再准备个两万块。”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白均山:真有钱啊。 顾希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劲,陈少霖说话真是让他不喜欢,什么叫要是早一点知道演女角的是宋尧就给更多的善款...... 这家伙,不会也抱有那样的心思吧? 顾希刚提出质疑,便立刻自我否决了。他还算了解陈少霖,对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纯粹是被惊艳到之后的胡言乱语了。 顾希顶着腮帮子,从白均山手里接过睡得正香的白一秒,说: “宋尧,捐款三万银元。”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白均山也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惊呼出声,问顾希说的多少? 顾希:“三万银元,记陈大少爷账上,十日内到陈氏钱庄兑换。” 陈少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顾希给坑了,他捂着心口做一副吐血状,控诉顾希杀人不见血。 顾希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问:“怎么,不行?” 见状,陈少霖一秒变得正经,耸耸肩开口: “当然可以,老头有的是钱。”说完又对着白均山说, “凑个吉利数,直接填六万六吧,十日内到平城任一陈记钱庄均可兑换。不过我有一点要求,这批善款兑换后,我要收到每一文钱的用途明细。” 白均山和赵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差点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确认后又相继摇头,再一次感叹陈老头真不是人,这到底捞了多少钱?! 当着儿子骂老子,虽然这老子该骂,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厚道。 白均山尴尬的咳了两声,才填好了数字往台上去。 当捐款明细被公布之后,现场不出意外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在场的人没有几个是缺钱的,只是也没有人会这样去把钱用到这些地方。 他们不认识宋尧,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当家人,一打听知道他的捐款走的是陈家的账,更是纷纷猜测起两人的关系来。 不光是其他人惊慌,宋尧更是大吃一惊。 他还未来得及卸妆,散开的长发披在他身后,连头发丝都在惊慌。 “多少?!!”宋尧小臂上还挂着演出时的道具菜篮子,在听到自己的捐款金额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院长和带队的两位老师笑得合不拢嘴,拿着票子在手里拍了拍, “六万六,六万六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深藏不露呀小宋!” 宋尧愣在原地,好一会才不敢置信的从老师手中抢过票子,连走代跑的要往外走。 还没跨出门,就和往里走的顾希撞了个满怀。 顾希稳稳的接住他,打趣道:“这么着急来见哥哥?” 看着老神在在的顾希,宋尧急得眼眶发红,把票子举到他眼前,问哥哥是不是填错金额了? 连声音都在发颤。 顾希牵着他的手往里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弟弟的手背安抚他,一边说没有填错。 “不行的哥哥,太多了,咱们现在本来就缺钱......” 宋尧急得快哭了,他双手死死抓住顾希的手腕, “现在还没有见报,我去把钱要回来,就说你填错了金额......” 顾希一把拉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少霖就有些看不下去的作出了解释。 听完解释宋尧还有些不相信,他红着眼睛看着顾希,用眼神询问陈少霖的话的真实性。 宋尧这副模样在顾希眼里十足的我见犹怜,后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他的发顶,点头证实陈少霖的话非虚。 闻言,宋尧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佯装生气的一拳锤在顾希肩头,直言自己差点被吓死了。 一听他说这话陈少霖不干了,他瘪着嘴控诉, “我说弟弟,一听到是我的钱你演都不演一下了是吧!” 宋尧讪笑两声,有些尴尬的把自己往顾希后面遮了遮,“哥哥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第37章 第 37 章 走廊上响起咯噔咯噔的脚步声,那是皮靴又急又重的踩在楼梯板上才会发出的异响。 白均山还没上楼,正靠在床头小憩的顾希倏地一下睁开了眼。 他慌张的奔出门,迎面对上白均山。 “有消息了吗?”顾希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青色的胡茬布满了下巴,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尤其瘆人。 白均山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摇头时脖子都是僵硬的。 顾希气急攻心,猛然咳出两口血,沙哑着声音嘶吼, “加派人手,都给我去找!把平城封起来,那些人想借他威胁我,给我封城......” 白均山心惊肉跳的扶住他,忙掏出方巾给他擦血,还不忘安抚顾希,说昨天已经封城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这是宋尧失踪的第37小时,顾希还没有找到他。 宋尧失踪得蹊跷,事情还要从演出结束后说起。 那日一行人在后台胡侃了一会,应维远就来通知宋尧等人去台上合影留恋。 陈少霖不爱整这些,于是自己和白均山几人先回到了座位上。 拍完照,顾希本欲陪宋尧回到后台,但宋尧说自己要回去换衣服、帮忙收拾道具,时间比较长,让顾希回车上等自己。 宋尧身边有自己安排的人,演出的院子虽是废弃,却只有一个大门口可走,于是顾希决定听弟弟的,带着人先回了车上。 只是没想到,因为宋尧捐款数额实在太大的原因,记者们闻声而来,都想拿下对宋尧的专访。 宋尧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于是坚决的推脱了此事,但大门口堆满了记者,宋尧不接受采访,也出不去。 最后应维远给他出了个招,从后面墙上翻出去。 距离不远,也是临时决定翻墙,为了防止目标太大引来记者,宋尧让顾希安排的人全都从大门处离开了。 顺带让他们给顾希带话,告诉顾希去院子后面的巷子接自己。 只是没想到那院子建在几条巷子交错处,顾希要是从正面过去,得绕过三条巷子才能到后墙根。 宋尧观察了一会前门的情况,掐着时间往出翻,墙不高,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跳了下去。 两人相继落地的一瞬间,转角处刚好出现了4个黑衣人。 几人面生,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情况,宋尧面露防备的看着他们,护着应维远缓步往后退。 后者显然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他眼睛一亮,兴奋得手舞足蹈,说没想到你哥动作还挺快。 几个黑衣人闻言面面相觑,像是有些拿不准。空气凝固了一瞬间后,其中一个小个子小声问领头, “这人是万老爷要的那妞儿?” 那领头看起来也不甚聪明,看着眼前明显是个男子的宋尧有些不敢确定。 宋尧听见了几人的对话,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冲自己来的,他有些后悔方才不让哥哥安排的人跟着一起翻出来了。 他往前进了一小步,将应维远护住,小声的说一会自己数完一二三,让应维远就跑, “你跑出去找哥哥,他一定就在附近。” 后者一头雾水,问宋尧自己为什么要跑? 宋尧眉头紧绷,低声道:“这几个人我没见过。” 闻言,应维远终于明白了宋尧的意思。 但他决不能把宋尧丢在这里自己逃跑,不管是从良心出发还是担心自己被顾希秋后算账...... 应维远坚定的拒绝了宋尧的安排,提议自己留下来拖住几人,让宋尧先跑出去找人来救自己。 他声音不低,那群人一听宋尧想跑,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决定先把人抓回去再说。 于是几人展开了一场混战。 宋尧本就是个半路出家的选手,还不得不分心去顾着好心帮倒忙的应维远。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甫一被捆住,应维远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闷棍,一句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晕在了墙边。 宋尧剧烈的挣扎起来,几人见他随时会挣开束缚的样子有些发怵,猜测他是担心应维远,于是咽着唾沫解释, “恁白急,俺们只是收钱办事混口饭吃,不伤天害命,他、他就是晕了,睡一会就醒了......” 宋尧嘴里被塞了东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在确定应维远没有生命危险时松了口气,连挣扎的动作都小了。 那光头老大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早就对宋尧心怀不满,要不是姓万开价高,要求不能伤到人,他非得把宋尧摁地上死死揍一顿不可。 趁机抬起脚骂骂咧咧的踹了宋尧一脚,那光头老大似乎还不够解气,喷着口水大骂: “恁娘的,看起来文静得很,下手咋恁黑呢,痛死爷爷了。” 宋尧被踹得闷哼一声,那光头老大飞溅的口水接二连三的喷到他脸上,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左右说不了话,他索性直接转过头不看几人。 骂了足足一分钟,那光头才惊觉自己此行的目的,开始招呼小弟们将两人抬着往外走。 巷子外就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宋尧只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是顾希。 他被倒挂在两人肩上,将脖子上挂着的怀表扯了下来,随即猛然开始挣扎。 那几人显然也害怕宋尧引来其他人,没发现宋尧的小动作,直接将宋尧打晕了过去,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扛着两个人跑路有些勉强,左右姓万的目标是宋尧,几人一合计,直接将应维远扔到一户人家的后门,跑了。 没人发现院子后巷不远处的墙角跟,躺着一只精美的怀表。 到了巷子里,顾希没有看见宋尧的身影。 来回踱了几步,他正欲翻身上墙,忽然看见了宋尧落下的怀表,地面以及墙边上的打斗痕迹。 顾希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哆嗦着手捡起怀表,瞳孔紧缩,“尧尧出事了。” 宋尧被关在了万家的一处宅子里。 宅子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环境也还算清雅,连三餐都有专门的人送来,甚至有专人伺候他一天泡三次牛奶浴。 宋尧只觉得糟蹋东西,但他也不愿旁人因为自己被责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没泡几次,宋尧总觉得自己都被浸入味了。 他抬起手臂闻了一口,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上刚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除了每日来送饭送水的人,宋尧这两天日没再见过其他人。他有些摸不准绑架自己的人是想干嘛。 若是为了威胁顾希,显然不会对自己好吃好喝的伺候。 被绑架的第二天中午,宋尧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吵醒了过来。 他这两天天睡不好,一对大眼睛下面挂了两只更大的黑眼圈,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拉开门,一大坨蠕动的肥肉砸进了宋尧眼睛,其他人称那坨肥肉万老爷。 稍微一联想,宋尧立马猜到了这人就是绑架自己的幕后黑手,他气急了。 匆匆的两步走到他身后,卯足了劲一脚将万大全踹进了前面的池塘。 冷不丁被踹倒喝了一肚子水,万大全扑腾着他肥硕的身体在池塘里骂人,最后又找来了几个壮丁,才堪堪将他拖上岸。 宋尧虽然被两人制住,整个人却站得笔直,绷着脸垂着眼皮看他。 万大全原本一肚子火,却在看到宋尧的神色时突然噤了声。 这个表情,怎么,怎么和那位也这么像...... 他咽了咽唾沫,借着两个人的力站起身,满脸堆笑, “小朋友,脾气不要这么大嘛,我请你过来,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是给你寻了个好前程嘛。” 宋尧呸了一声,皱紧了眉头,“你要是今天放我回去,我能保证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要不然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万大全肚子里几股火打窜,但碍于有求于宋尧,不敢把人逼急了,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朋友口气不小,你放心,我给你寻的这份差事,你把握住了,可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到时候可别忘了感谢万某。” 湿透了的衣服和他的肥肉粘连在一起,万大全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烂泥腥味。 这天天气不好,大中午也有些阴冷,万大全本就体虚,遭了这一通折腾,他再也待不住了。 他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甩腰扭胯的走了上来。 她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谄媚的讨好万大全: “万老爷,您就放心的回去休息,经我望春红手里出去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大爷用了不说好。” 她故意往前挺了挺胸,眼神极其粘腻的缠绕在宋尧周围,拍着胸脯给万大全保证: “虽然时间仓促,但我保准您晚上来的时候会带走一个不一样的小郎君......” 望春红浑身散发出一股呛人的香粉味,每蹦出一个字都像条湿滑阴冷的毒蛇在吐信子,宋尧没由来的一阵反胃。 万大全倒是一副享受极了的样子,他踮起脚在望春红脸上留下了一个还带着泥腥味的亲吻,满意的离开了。 “呕——”宋尧实在没忍住,挣开人俯在花园里吐起来。 万大全气得脸色发青,一言不发的蠕动着离开了。 其他人一走,除了两个被打发打发到厨房的人,整座宅子就只剩下了宋尧和望春红两人。 望春红掏出一杆长烟,坐在石凳上旁若无人的点燃抽起来。她翘着二郎腿指挥宋尧,让他转两个圈来看看。 宋尧站着不动,望春红也不逼他,嗤笑一声,伸手捻住烟叶, “老娘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也就是这姓万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动了谁家的宝贝疙瘩。” 她起身绕着宋尧走了两圈,嘴里啧啧惊叹个不停, “不过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有句话那姓万的倒是没说错,今天要带你去见的那位爷,你要是把他伺候好了,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宋尧气得面红脖子粗,往后退了好几步,问他们到底要带自己去见谁? 望春红倒是愣了一下,呢喃道:“没人告诉你啊?” 说着自己又笑起来,“罢了,左右你都会知道的,老娘先同你说了也无妨,”她突然神神秘秘的, “就咱平城最牛的那位爷,顾大帅,你知道吧?” 乍听见哥哥的名号,宋尧有一刹那的茫然,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做出反应,眼睛红红的说哥哥。 望春红见鬼一样看着他,只觉得宋尧得了失心疯, “什么哥哥不哥哥的?我可没听说过这位爷有个弟弟。虽然不知道他好男色这个消息姓万的从哪儿打听来的,但要是你这样貌身板,说不定真有可能,这帮达官贵人呀,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正经,实际上最喜欢你这样的。” 宋尧终于明白了万大全把自己绑架来的真正目的。任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气笑了。 他又把方才对万大全说的话对望春红说了一遍,望春红沉默了一会,嘀咕道: “模样是好,就是脑子好像不太行。” 宋尧:......呵! 从望春红的话里很容易就能猜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宋尧也猜到自己最多今晚就会被送回大帅府。 他彻底放弃了和万大全沟通,笑得都有些冷漠。 希望晚上万大全不要被当场吓死在大帅府。 顾希的状态比昨天更差了,宋尧失踪了多久,他就几乎多长时间没睡。 白均山和赵全、费决三人带着人把可能会绑架宋尧的人问候了好几遍,连李鸿天都接到消息,把周边封锁起来多次搜查,但没有任何消息。 天色渐晚,几个身着军装的人出现在医院门口,风风火火的。顾希速度极快,因为有人报信,说应维远醒了。 刚走到病房门口,顾希猛地刹住脚步,他拳头紧握,给白均山让开路, “你去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均山知道顾希的情绪早已经在临界值,他也怕顾希控制不住会揍应维远一顿,于是二话不说的开门走了进去。 不到两分钟,白均山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顾希腾的一下站起来,瞪着白均山。 “可能是万大全。”白均山直冒冷汗,给出自己的猜测, “他说那天两人刚翻出去就遇到了几个黑衣人,听口音是江县的,隐约听到了一个‘万’字,近期和您打过交道的姓万的,只有万大全。” 陈少霖的话猛地闪过——这姓万的姐夫最近惹了事,被警监处抓起来了。 他抡起拳头一拳砸在医院的墙上,血迹迅速沿着被砸出的细缝渗进去,把白墙染上红色。 “大帅!”白均山一惊,想阻止已然来不及,生怕顾希再来一拳,忙说, “属下这就去办,您别拿自己出气。” 发泄了一通,顾希也多少冷静了下来。 他抬手制止白均山,说:“他既然敢大白天的劫走尧尧,定不会将他安置在自己常住的宅子,让费决去查他在平城的所有宅子。” “那我带人去万家......”白均山一边记下顾希的命令一边说自己的安排。 不了顾希又制止了他,“万家我亲自带人过去,这姓万的,胆大包天。” 白均山咽了口唾沫,心说这姓万的算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听几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宋尧猜测今天傍晚万大全应该就会带着自己去大帅府了。 姓万的派了望春红来,约么是觉得有人一对一盯梢了,竟然连前几日看门的守墙的全都撤走了,还美其名曰不能给宋尧压力...... 宋尧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大白眼:希望你晚上看见顾大帅的反应时才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从一开始被绑走时的恐惧,到后来被关在宅子里的紧张,再到后来担心找不到自己时顾希会迁怒他人的不安,最后到想逃逃不掉外加知道真相之后的淡然...... 宋尧:怎么有一种心境都得到了升华的感觉...... 望春红听了万大全的桂花,只当这真是一个三赢的交易,被万大全忽悠着上了贼船。 反正在她看来,只要是靠自己挣来的钱,不偷不抢的,那就是干净正当的钱,没什么好分个三六九等的。 反而还有些欣赏宋尧,多少人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端着一钱不值的傲骨放不下,也不知道在这些人眼里,苟活和饿死哪个更丢人...... 思及此,望春红生怕他伺候不好顾希,还真是净捡着看家的本事教给他。 宋尧看着整整三大本、望春红嘴里的压箱底的好书,有些汗流浃背。 宋尧有些好奇这些东西的用处,奈何脸皮太薄,如何都拉不下脸在这种时候学,只好就这么和她僵着。 望春红苦口婆心的劝他,还用自己的红春园里小倌举例,费尽心思的想将他调教成一件合格的“工具”。 “你听姐的,好好学,姐这儿可都是真才绝学,别人多少重金求我都不教的。” 宋尧:“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暂时还不想学这玩意。”他有气无力的耷拉在石桌上, “以后我要有用得着的,再去找您请教行吧,您让我安静一会......” “嘿,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我......啊!!” 尖利的叫声划破天空,方才还在企图教会宋尧某些知识的望春红此时侧卧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嚎。 宋尧蹭的一下从石桌上抬起身子,他背对着望春红,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的瞟了一眼,想去将她扶起来。 刚转过身,宋尧就被钉住了脚步。 顾希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日看弟弟演出时穿的那一套,皱皱巴巴。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明明才两天不见,精神爽利的哥哥此时却是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沧桑又脏臭。 看见宋尧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顾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松动。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一行人都松了口气。 宋尧也顾不上什么了,连日的思念和恐惧全部都化作委屈的泪水,在此刻喷涌而出,他几乎飞奔进了顾希的怀里。 顾希想抱他,又怕这又是自己做的梦,这两天他只要闭上眼就会做这样的梦。 梦到宋尧哭着朝自己奔来,又在自己抱到他时化作一团水雾,隐在空气中。 沉默的流了一会泪,宋尧才抬起头看他。又一次看到哥哥这副样子,宋尧心疼得直抽噎,拉起顾希的衣袖擦眼泪。 顾希忙缩回来,顶着弟弟委屈又不解的视线,极其困难的吐出一个字:“脏。” 宋尧动作浮夸的将泪水全部抹到他胸前,抹完又用额头使劲砸了一下顾希的胸口,闷闷的说不脏,说完不待顾希有所反应,又小声的开口, “我好想你哥哥......” 顾希的手都在发颤,几次抬起又落下,终于在听到这句话时将弟弟紧紧抱住,连连说对不起。 “滚过去——” 万大全被白均山和赵全架着赶着,喘着粗气被踹到了宋尧身后。 刚缓过神,万大全就知道自己完了。 宋尧早上说过的话就像个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冷汗像水一样从他脑门流下,分不清是累的还是被吓的。 被顾希剜了一眼,万大全腿脚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他笑得僵硬,脸上肥肉都难得没有乱飞,趴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试图解释这是一场误会, “大、大帅,这就是个误会,误会,都是下人们瞎办的这事,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他伸手想去抓宋尧的裤脚,顾希两个动作将他的手狠狠地踩在地上。 万大全痛得汗水直流,嘴里愣是没发出一丝痛呼,反而一口咬死只是个误会。 “小先生,您和大帅解释解释,这几日万某对您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啊——饶命啊顾帅,饶命......” 军靴材质本就生硬硌人,顾希又下了十成十的劲,万大全只觉得自己连手掌都要被顾希踩断。 他看了一眼赵全,后者立马上前将宋尧护在身后撤到后边去,捂住他的耳朵,又让他闭上眼睛。 宋尧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慌乱的闭上眼睛,急促的喊哥哥。 其实万大全说得不错,他虽然拐走了宋尧不假,拐走他的目的也难以启齿,但他确实没有伤宋尧一分一毫。 顾希抽刀的动作凝了一瞬,万大全被吓得抖如筛糠,求饶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听得宋尧心惊。 “哥哥......我想回家......”宋尧往前走了一步,在顾希手里的匕首落下之前及时的制止了他。 他没睁开眼睛,却好似能看到顾希的每一个动作。 宋尧的话音刚落,顾希神色果然松动了。 犹豫片刻,他收好刀起身,斜了一眼被吓尿了的万大全和一旁想要趁乱爬走的望春红,气压极低的开口: “全都押回去关起来,等尧尧休息好了再审。” 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为自己喊冤的声音,顾希两步走上前,一把把弟弟打横抱起, “哥哥带你回家。” 一行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在门口停着,车里的人也不下车。 一路上顾希一言不发,只紧紧的抱着宋尧,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怀里的人又会消失不见。 宋尧知道哥哥一定吓坏了,不光是找不到自己在哪的不安,更多的是对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绑走了的恐慌。 他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哥哥的情绪,说自己现在很安全。 沉默了很久,顾希才把头埋进弟弟颈窝,自责道: “哥哥没用,这么久都没找到你......” 宋尧轻轻的拍顾希的背,心疼得喉头发哽: “不是的哥哥,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会绑架我......” 顾希仿佛钻进了牛角尖,不停的和宋尧说着对不起。 越是心疼,越是语言匮乏。 细密的吻落到顾希的脸上,宋尧把自己和哥哥脸上的泪擦干, “你太累了哥哥,你只是太累了,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 良久,顾希好像才终于被弟弟说服,不情不愿的说好。 顾希已是累极,将弟弟找回来后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甫一收拾整理干净,他迫不及待的抱着弟弟上了榻。 他把脑袋埋在宋尧颈窝,贪婪的汲取弟弟的味道。 宋尧本以为哥哥会做些什么,或者是发泄一下情绪也好,谁知他不仅什么都没做,反而很快的进入了深眠。 爱人在侧的感觉永远都是最令人安心的,特别是对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去的顾希来说。 宋尧第二天早上是被饿醒的。 昨日回来时已经不早了,比起吃饭,宋尧更想让顾希好好休息。 他抬起顾希紧紧箍住自己腰的手臂,又怕弄醒对方,动作轻得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尝试了很久,宋尧才终于从顾希怀里脱身。他轻手轻脚的下床,穿好衣服才回身看着顾希。 后者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有些发皱,显然是对怀里突然间空了下来的不满。 眼看哥哥就要醒过来,宋尧忙坐回床边上,轻轻的给顾希的眉头按摩,看着它一点一点的舒展开。 宋尧轻呼了一口气,俯身在顾希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却扰得宋尧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觉得整个胸腔都被对哥哥的满腔爱意填满了。 五月已经过到了下旬,太阳升得早,这时候丝丝缕缕的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子,照出浮尘的模样,宋尧喜欢极了。 他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叫起来,怕吵醒了顾希,宋尧忙按住肚子蹲在床边,以此来掩住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倏地,顾希枕头下面一张残缺的照片吸引了宋尧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的抽出来,然后惊大了双眼。 那是那日演出结束后的大合照,其他人都被撕掉了,只剩下看着镜头笑的自己和看着自己笑的顾希。 宋尧心一紧,觉得鼻头有些酸,无声的喊了好几声哥哥。 难怪那么多人,万大全能精准的挑中自己下手,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把自己献给顾希后,会得到顾希的青睐。 不是巧合,也并非蓄谋已久,而是顾希未经掩饰的眼神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炽热的偏爱实在明显。 眼泪打在照片上,晕出一朵泪花。宋尧将它擦干,轻轻的将照片放回原处,默默的看了哥哥的睡颜许久才轻手轻脚的起身下楼。 宋尧下楼的时候其实不算早,但难得大家都在。他脚步一滞,有些尴尬的被钉在楼梯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白一秒半蹲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一眼就看见了他,开心得从凳子上蹦下来,大声的喊宋尧哥哥。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闹的,她一个没站稳,双脚刚和地面触碰的瞬间就跪倒在地上。 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白均山三人也被吓了一跳,蹭地起身,但还是慢了宋尧一步。 “一秒!”宋尧两步奔过去将她抱起来,关切的问她有没有哪里难受? 白一秒撑着他的手站起来,又勾着他的脖子笑着摇头,说就是想你了, “这两天我们都很担心你,特别是顾大哥。” 她浑身都在发抖,并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害怕导致的抖,而是一种身体无法控制、无意识的抖,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宋尧敏锐的意识到白一秒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红着眼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轻抚小孩的后脑勺,不断的重复“我知道”。 他朝门口的白均山投去不确定的目光,又在对方眼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宋尧鼻头一酸,没再说话。 几人都这样默契的沉默了下来,最后是费决先开口,说先吃饭,说完便起身往饭厅去了。 人好不容易找了回来,这几日攒下的活还得干。 赵全把白一秒接过去,低声的问顾希醒了没? 宋尧摇摇头,“哥哥还没醒,我没有叫他。” 赵全:“也是,两天没睡过了,我们都不敢劝......” 宋尧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十分自责,“都怪我。” 白一秒从赵全肩膀上抬起头,反驳宋尧的话:“才不怪你,都怪那些坏蛋,哼。” 几人被逗得发笑,宋尧也顺着她的话附和了几句,才往饭厅去。 饭是一早就做好的,只需要简单热一下就行。 几人都不是饭来张口的主,于是自己动手将饭菜端回厨房热。 宋尧安全的回来了,赵全就忍不住好奇万大全到底为何会绑架宋尧? 趁着烧火的功夫,他抻着脖子看了看外面,确保顾希没有出现在门外,才斟酌着开口: “那个,小宋啊,烤红薯吃吗?” 宋尧不疑有他,乐呵呵的说吃。赵全觉得套话有戏,正欲开口,就被白一秒毫不留情的捅破了。 白一秒:“宋尧哥哥,他肯定是想套你话。” 宋尧啊了一声,转而看着赵全,问他是吗? 赵全举起拳头,作势要揍白一秒,后者慢慢挪到宋尧身后,浮夸的喊宋尧哥哥救命,肆无忌惮的朝赵全做鬼脸。 赵全气不打一处来,就着空气挥动几下手臂,让白均山管管自己的妹妹。 后者正和费决专心致志的滕菜,根本不想惹祸上身,幸灾乐祸的: “你不知道小宋才是她亲哥吗,该!” 宋尧把白一秒护在身后,抿着唇笑,不动声色的把赵全的手按下来: “全哥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何须套话这样麻烦。” 在几声此起彼伏的嗤笑声中,赵全涨红了脸,尴尬的打着哈哈,说也没什么事。 “就是有些好奇姓万的和大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和你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平白无故的绑了你做什么?” 说着没什么事,实则问出这个问题和上一句话之间甚至没有隔了1秒钟。 第39章 第 39 章 厨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静默。切菜声、锅碗碰撞声全消失了,连人的呼吸声也一并不见了,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炸响。 宋尧脖子以上都变成了色,比方才的赵全还要熟几分,后悔自己干嘛非要多这个嘴,报应!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周围,只见几人虽然明面上不过问,但都支着耳朵,显然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其实宋尧完全可以随便扯句谎话应付过去,或者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即可。 但被赵全这样放到明面上来一问,万大全绑走自己的目的竟变得有些烫嘴。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几度尝试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尧不开口,其他人都默契的闭了嘴,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良久,宋尧终于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他应该是有求于哥哥,又在演出现场看到了哥哥对我有些不同,他以为是哥哥看上了我,于是想......” 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几只耳朵,宋尧破罐子破摔的继续说: “姓万的请了个调教妈妈,想把我献给......哥哥......” 无需再说得多清晰明了,除了白一秒外的几个老爷们都懂了宋尧未尽的话里余下的意思。 何况几人当时都听见了陈少霖的话,对视几眼,白均山忍了又忍,没憋住,嘶了一声感叹道: “这姓万的,还真是脑回路清奇。” 赵全:“老花眼毒辣。” 费决扫了两眼几人,最后还是决定跟一句:“老胳膊老腿都不要了。” 宋尧:...... 顾希是从梦里惊醒的。 他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宋尧还没有回家,抱着腿坐在那日的墙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质问自己为什么还不接他回家。 醒来后的顾希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的伸手摸另一侧床榻,凉的。 顾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大咳起来。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落下来,来不及穿好衣服,他便开始慌里慌张的到处找宋尧。 此时的宋尧正在几人的注视下说起自己被绑架的细节,突然听见楼上一串异响。 他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咕哝道:“什么声音?” 刚说完,他脸色一变,惊呼了一声哥哥,随即把白一秒抱给赵全,风一样的往回跑。 赵全还有些迷糊,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和怀里同样很懵的白一秒大眼瞪小眼。 白均山手里的活没停,猜测得精准: “应该是老大醒了找人呢,全儿过去看看。” 费决点点头。认可他的安排,随即继续默默的热饭,他向来认为做好后勤保障也是自己的职责之一。 宋尧刚回到前厅,顾希恰巧从楼上下来。 他站在梯子中间看着弟弟,瞬间安静了下来,试探的喊了一句宋尧的名字。 宋尧忙迎上去,踩上第一级台阶仰头看着顾希,温声喊他,笑着说自己在。 顾希有些怔愣,眼睛都不敢眨,宋尧心疼得一缩,转移话题道: “顾大帅,要不要喝杯我方才泡的茶呀?” 弟弟没有哭,还会打趣自己,这或许不是梦。顾希从恍惚中醒过神。 电光火石间,他竟两步直接从扶梯的中间位置跨到了宋尧身旁,架住他的腰将弟弟提起来,提起一条腿把他承起,锁在自己和墙面间,急不可耐的亲了下去。 此时的顾希像一头急需安抚的饿狼,而宋尧就是那盘美味的盘中餐。 强忍着一种随时会被撞破的羞耻感,宋尧知道哥哥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个吻。 顺着顾希的力道,他直接坐在了哥哥腿上,双手紧紧攥着顾希睡得凌乱的上衣领口,颇为主动的加深了这场交流。 赵全莫名有一种直觉,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跟过去,并且这样的感觉十分强烈。 但架不住白均山一直催促,他心底也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磨叽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他没慢上宋尧几步出厨房,但是出来的时候宋尧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往前厅走一边自言自语的打趣,“这急得......哎哟我去......” 话音未落,赵全还没落下的脚极其丝滑的转了个180°的大弯,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回去。 只是那步子越来越沉重,背影也透露着一股受了重大打击之后的苍凉感。 赵全没成想一上来就会撞见这么一场刺激的现场表演。 他脑子原地宕了机,表情一片空白。 老大和小宋......不是兄弟吗? 原来兄弟之间......也是可以亲嘴的? 他本就不多的脑子开始头脑风暴,还没想出个123就罢了工,只剩下“兄弟可以亲嘴吗?”这一句话像个魔咒一样盘桓。 老大这么做,证明一定是可以的! 得到了最终的答案,赵全又开始为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强烈的直觉成了真而感到开心,随即又愤愤的谴责白均山,情绪变化快得堪比练过七十二变。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甩着脑袋连珠炮似的嘀咕着,转眼又回到了灶前。 白均山正准备将菜下锅,看见刚出去了的人转眼间又坐在了跟前,活像见了鬼, “你一分钟之前刚从这儿出去......” 赵全不抬头看他,只一个劲的往灶里塞东西,动作十分僵硬。 多年养成的默契让白均山猜到事情并不简单,他先看了一眼外面,确保隔墙没有耳朵的存在,才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问: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老大不会趁着这次机会......不会吧......” 闻言,赵全惊恐的抬头,脸色变幻莫测,难得智商在线的质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白均山有些心虚的呃了一声,说自己只是猜测而已,没敢问...... “好哇你个姓白的,你果然是故意的!” “谁让你自己都快三十了还是纯情老处男,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 赵全:...... 八卦就八卦,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再说了,谁是老处男了...... 白均山的话让赵全瞬间哑了火,留下一句气呼呼的说不过你,就专注的开始添材加火。 前者有些意外,毕竟平日里自己要按这么说,管他说得赢说不赢,赵全怎么地都得先呛上几句再说。 他停下手里的活,一脸探究的看着赵全。只见后者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心虚样,半晌,白均山才语重心长的: “全儿啊,兄弟作为过来人,友情提醒你,就你这一根筋的脑子,小心可别把自己折进去啊......” 赵全噎了一下,好一会才让他滚,眼前却不自觉的闪现出李鸿天的脸。 饭菜热好了好一会,几个人谁也没出厨房,全都默默的窝在灶前,安静肃穆仿佛在等待某个庄严的宣判结果。 在白一秒的肚子第不知道多少次咕噜叫起来时,赵全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斥白均山,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吃上饭? 白均山正拿着根棍子戳地上的木灰,闻言使劲戳了戳,斜了一眼赵全,惨兮兮的开口, “不知道,要不你去前厅看看老大完事没?” 赵全连忙摆手,僵笑着推费决出去挡刀: “我就一花架子,还是费哥去吧,他能打过老大我可不行......”我可还没活够。 白均山:...... 费决突然被赵全点到,歪着头,真心实意的: “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不收你学费,包你下次能好好收拾李鸿天一顿。” 赵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间隙里还抽空摆手,拒绝了费决的好意:“倒,倒也不必,哈哈......”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白一秒瘪瘪的肚子,发癔症一样: “你要坚强,你还不饿,都怪赵哥打不过你顾大哥......” 白一秒:...... 她无语的看着赵全,正想如何把他的手打开,白均山的手就过来了。 啪的一声,力道不小:“戏这么多,把你臭爪子拿开......” 赵全受伤的看向白均山,原本准备控诉的人瞬间哑了声。 他倏地起身,方才还灵活得很的舌头突然打了结,“老,老大......” 白均山身后,顾希挑着眉,垂着眸扫过几人......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脸上明显还带着饕足。 白一秒默默的把脑袋埋进了赵全后脖颈,装起了鸵鸟。 白均山背对着他,压根不相信赵全的话。 他连头都没抬,只觉得是赵全用来唬自己的, “别演了,老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舍得放了小宋......” “那你说,我大概多长时间才会舍得放了他?” 顾希的声音还带着些笑意,和白均山只隔了一拳的距离,却听得他后背发冷。 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僵硬的转动脖子和俯着身子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顾希对上视线,哆嗦着开口, “老、老大,我......” 但最尴尬的还是宋尧,气血上头时的冲动让他肆无忌惮,羞耻感终于等到肾上腺素退却之后重新席卷他全身,让他连脚趾都抓紧了。 他扯了扯顾希的衣角,脸红脖子粗的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顾希顺势拉过他的手,轻哼一声直起身子,冷冷的威胁:“仔细你的长舌头。” 索命阎罗一般的威胁,白均山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卷起舌头闭上嘴,呜呜的说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赵全憋笑憋得辛苦,顾希也没放过他,轻飘飘的开口: “吃完饭,你把当时在临兆发生了什么给我写成报告交上来,最好能给我解释解释,怎么你前脚刚回平城,后脚李鸿天就要罢官。” 留下一句吃饭和石化的赵全,还有心情各有不同的几人,顾希才拉着宋尧离开了厨房。 白均山从赵全怀里接过白一秒,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地上站稳,才起身拍拍赵全的肩膀: “报告好好写,给大家一个惊喜。” 赵全:“......滚啊。” 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心思各异,宋尧只想吃完赶紧逃离,赵全则是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摘出去写完报告。 白均山呢,因为闹出了被抓包的乌龙,一直致力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费决就更简单了,他更好奇顾希什么时候才提人来审。 一天天的,这么啥也不干也不是个办法。费决心说。 很快的吃完饭,顾希给宋尧倒了一杯茶,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 宋尧猜测接下来估计是要提审和绑架自己有关的那一帮人了,他担心顾希会发怒,于是说自己不困。 宋尧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顾希毫不费力的就猜到了弟弟的顾忌。 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我先让人去把他们提过来,书房进去左手边第一个书柜上,放着你的怀表,你去拿过来哥哥给你戴上。” 被万大全关起来的时候,宋尧时常想起那块被自己扔在墙根的怀表。 他担心顾希没看见它,也担心在顾希将怀表捡回去之前被其他人先捡走了,但这些担忧都没有发生。 想到它此刻正安静的躺在顾希的书房里,宋尧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怀表放在很显眼的位置,宋尧小心仔细的捧起来端详,被他扔出去摔在地上的表身连一丝划痕也没有,宋尧十分惊喜,好一会才捧着盒子去了前厅。 费哥事业脑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费决办事效率很高,只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将万大全和当时绑架宋尧的那几个小混子一并提了出来,甚至连望春红也没落下。 看见宋尧进来,万大全几人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的磕头祈求他的原谅。 其他几人还好,因为满身肥肉,万大全不像是在扣头求饶,更像是一只蠕动的肥虫,看得宋尧有些犯恶心。 顾希不满的看了万大全一眼,白均山立马了然的上前给了他一脚,随后堵上了他的嘴,让他老实点。 走到顾希身边,宋尧把盒子递给哥哥,说:“我还以为它丢了。” 顾希取出怀表,慢条斯理的给宋尧戴上,“丢了也无妨,哥哥再送你一块就是。” 宋尧微微低下头看他,摇摇头说不要,“后面补的都不会有这块好,当时真是冲动了,要是真丢了我会后悔的。” 顾希低声笑他:“多亏它,哥哥才知道你出事了......” 说到这,顾希剜了万大全一眼,真想把他直接丢出去喂狗。 后者大概是读出了顾希眼神里的杀意,害怕得缩了缩身子,恨不得立刻消失。 宋尧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还是有些担心顾希失控。 给弟弟续了些茶水,顾希淡淡的开口,让白均山给万大全松绑。 白均山坐在位置上晃了晃刀子,一束白光折射到后者脸上,万大全几乎缩成了一团。 “说吧,谁指使你的?” “没,没有人指使,是小人有眼无珠......”万大全哆哆嗦嗦的,时不时的瞟一眼宋尧。 赵全拿着匕首蹲在他前面,恐吓他要是再敢乱瞟就把他眼睛挖了,吓得他立马低下了头,连连喊不敢了。 顾希眼皮都不抬一下,问万大全: “既然没人指使,那日那么多人,你如何一下就选中了尧尧?” 见顾希不信自己,万大全急得快哭了: “小人的姐夫,曾经在覃帅......姓覃的手底下当差,对小人也是照顾有加,前些日子他犯了些小错,被警监处的抓走了,家姐整日以泪洗面,小人于心不忍,便想着能不能求您......” 和宋尧猜测的大差不差。 万大全生怕解释不清楚,着急得唾沫横飞: “那日等候演出开场之时,小人见您对宋先生颇为偏宠,便心生异念,想借小宋先生,求您、求您网开一面......” 突如其来的沉默弥漫开,半晌,宋尧才轻蹙起眉头开口: “那日开场前,我和哥哥并未见面,你又是如何看见哥哥对我偏宠有加的?” 宋尧的话如投入泥潭的巨石,砰的一声,砸得万大全神色大变。 顾希欣慰的看着弟弟,眼里净是是对他一下抓住了问题本质的满意。 万大全浑身都在发抖,不待顾希开口,哆哆嗦嗦的全交代了个精光: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是想投您所好,救我姐夫回家。只是、只是那日您没给小人机会,出去之后,一个男人找到我,说是与您相熟,演猎人妻子的演员入了您的眼,您不好出面......” 他声音越来越小,得到了顾希的示意才敢继续说: “那个人说,如果我想办法能给您献上佳人,或许您一高兴,就......” 在场的人皆神色一凛,迟钝如宋尧,也猜到了自己是被人算计了,而真正的目标则是顾希。 他一阵后怕,好在万大全做法虽可恶,却没有生出其他心思。若是再有下次,自己成了那些东西威胁顾希的筹码了呢? 宋尧一着急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上前攥紧万大全的领口,语气又凶又急的问那个人是谁? 其他人都有些意外,毕竟宋尧性子一向温和,背着顾希时谁都可以逗几句,从来没有红过脸。 反观顾希,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会发生的一样,眼神死死缠在宋尧身上,勾着唇抿茶。 白均山看了赵全一眼,后者正一脸警惕的盯着万大全,生怕他伤着宋尧。 又看了一眼顾希,他耷着眉头腹诽道:“这一把不得给老大爽死了。” “小、小人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他左眼睛下面有一个疤,像、像是被火烧的......” 宋尧使足了劲,万大全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才得以换取两口喘息的机会。 左眼下面有疤......顾希大概猜到了是谁。 他起身走到宋尧身边,轻拍他的手,宋尧放开了万大全,顾希拉过他的手细致的擦干净,询问弟弟的意见: “你说怎么处置他们?” 冷静下来之后宋尧脑子清晰了很多,他没回答顾希的问题,反问万大全为何当时不说? 万大全害怕的缩了缩身子,颤颤巍巍的开口: “那人说,顾帅不喜欢被人安排,更喜欢惊喜,他是看我救姐夫心切,才好心提醒我,让我不要把他供出来......” 万大全的一番话让众人无语凝噎,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蠢还是夸他心眼少。 只是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绑架宋尧的本意也并非是为了伤害他,于是宋尧不想为难他,但也绝不想就这样不痛不痒的放过他。 斟酌了一会儿,他附在顾希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只见顾希突然就耸着肩笑起来。 牵着宋尧起身,顾希垂眸睨了万大全一眼,问他愿不愿意将功赎罪? 这对万大全来说无异于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听还能将功赎罪,他想都没想,一口就同意了。 “我这有一批从南城运来的好茶会,都是父老乡亲们亲手采摘的,指着出了这批茶改善生活呢。” 顾希是南城小市民出身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从不避讳提起自己的出身,别人自然也不会用这个当做把柄,低看他两分。 “小人愿意、愿意高于市场价格三倍买下这批货,以解大帅之忧。” 都是经常混迹生意场的人,万大全自然懂顾希的意思,急吼吼的表忠心。 宋尧适时的接过话茬,假意低声阻止道: “不行哥哥,你忘了陈大哥早就用双倍价格订了咱们这批茶叶了。” 顾希啧了一声,装得十分懊恼,说自己还真忘了。他略带遗憾的斜了一眼万大全,说: “看来是这批茶叶和万老板没有缘分,那只能按照......” 万大全的心情刚浮上云端,此刻又极速的坠落地底。他生怕顾希反悔,连忙抢过话头: “我愿意出五倍,五倍......如何?” 五倍......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宋尧大致心算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 他忙转过身,谁也不看,否则关键时刻破了功,那就功亏一篑了。 “大帅,这批货陈少可催了好几次了,咱们不能因为您想给万老板一个机会就......”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白均山突然开口,“极力”劝阻顾希。 费决也跟着附和,劝顾希三思。 只剩下赵全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自己哪个步骤没跟上,导致他现在一头雾水,怎么有点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顾希还在沉思,表演在生意信用和给万大全一个机会中纠结。 赵全和费决站得近,他缓步挪到费决旁边,真诚的请教,踮起脚低声问他顾希说的那批茶叶是怎么回事? 费决比他高些,闻言特意侧过身子凑到赵全耳边,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清楚,均山总不会瞎附和。” 赵全:......那你还跟风跟得有鼻子有眼的! 但转念一想,费决说得貌似也很有道理。 白均山是几人里最得顾希重用的,不光有勇,脑子还好,顾希说啥他都能第一时间听懂! 不过赵全并不妒忌,相反还很骄傲,像自己这样没啥脑子的人,能在顾希手底下、和白均山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思及此,他鬼鬼祟祟的又挪到白均山旁边,开门见山的问他: “这批货啥时候接的?我咋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白均山歪过身子,声音很低:“演戏呢,别捣乱,晚点和你解释。” 赵全更闹不明白了,不过既然白均山说了晚点给自己解释,那他也不再纠结,突然间炸开嗓子来了一句: “大帅,千万不可啊,您忘记陈少说的了吗,要是拿不到这批货,您得按十倍赔偿啊!” 伴随他话音落下的还有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宋尧已经被他的话惊得定住了,只会机械的重复十倍两个字。 白均山一把把赵全撤了回去,低声问他是不是疯了? 赵全满脸疑惑,说没有啊。顾希也没想到赵全突然来这一出,只是戏台子搭好了他不得不唱,于是只好再次故技重施。 万大全浑身上下直冒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人在高压环境下,自然而然的会忽视掉问题的本质。 他早已顾不上细思赵全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想着一定不能失去这个把自己救出去的机会。 咽了几口唾沫,万大全又艰难的往前爬了几步,抢在顾希开口前开口: “我出,违约金我出,小人实在想买这批茶叶,还请顾帅成全。” 意料之外的,顾希看着赵全笑了笑,后者头皮发麻,脊柱发凉。 白均山也冲赵全竖起大拇指,满心都是佩服。赵全人还懵着,被绕得更摸不着头脑了,眼神示意白均山赶紧给自己解释。 后者摆摆手,让他再等等,赵全只好暂时作罢。 顾希接过万大全的话茬,说这样的话可不便宜。 在此刻万大全的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于是他忙点头,表示现在就可以立字据,签字画押。 宋尧觉得像在做梦一样,这么多钱......他忙去取来纸笔,写好字据递给顾希。 “万老板,您看看,若是无异议就签了吧。”他让赵全把字据传过去,提高了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万老板扶上座?” 白均山清脆的应了一声好嘞,和费决一起去扶万大全。 饶是白均山和费决这样的两个人一起出动,扶起他都费了些劲。 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甫一坐到位置上,连看都不看,他就马不停蹄的签了字,画了押。 赵全把字据呈给顾希,顾希只扫了一眼又递给宋尧,对视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 顾希:“万老板一心行善,均山,请万老板下去收拾收拾,通知厨房备菜,我要请万老板喝酒。” 看着顾希笑眯眯的安排,万大全却不敢放心。 他以自己回家备钱为由,扛下了顾希几次三番“盛情”邀请,就连顾希说安排人送他回家也一并拒绝了。 推却不过,顾希只好惋惜作罢。 等他好容易走到了大门口,顾希斜倚在廊前圆柱上眯起眼睛的给他送行: “万老板,字据明日我让人誊抄一份给您送府上,过几日就将货清了一并给您送过去,劳驾您尽快了。” 他说的每一句都让万大全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原本肥硕迈不开的脚愣是跑了起来。 白均山去送他,不嫌弃的勾着他的肩膀:“我给您保证,您前脚清了账,后脚您姐夫就能全须全尾的回到家里。” 要是清不了账,你能不能好好走出去不论,你那位姐夫可就没人能保证了。万大全听得懂。 见万大全离开,赵全迫不及待的凑到白均山旁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均山哈哈大笑,趁机让他去补补脑子: “老大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他从咱们手里买批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听到这,赵全总算是听懂了些,但他还是没闹明白,到了交货时候,茶叶从哪儿来? 宋尧:“我在起字据时,并没有写明交易货物是茶叶,他自己没看明白就签了字,赖不着咱们。我记得前些日子整理仓库,清出来好一批用不着的东西......” 赵全围着宋尧转了两圈,嘴里一直啧个不停,最后犀利点评:“真是学坏了。” “全哥,您就别打趣我了......” 赵全哈哈笑起来,说学坏了更好,免得走在外面都担心被欺负。 顾希低笑了一声,由衷的夸:“尧尧真聪明,不过哥哥还有一计,你不妨听听看,” 看见弟弟点头顾希才对白均山说,“等他把钱送来,你去万记下的茶庄,买一批货给万老板送过去。” 白均山:......不愧是千年的狐狸。 “老大,那剩下的人怎么处置?”白均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才问他。 第41章 第 41 章 原本一直缩在各个角落里装死以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几个人被点了出来,又开始了鬼哭狼嚎的喊冤环节。 见万大全认了罪,索性把什么都往他头上推。 几人说自己只是混口饭吃,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宋尧。 顾希虽不是暴君,但也绝不是心软之人。他让赵全将绑走宋尧那四个人拖出去打一顿,小惩大诫即可。 听着隔了两个院子还清晰明了的惨叫声,望春红被吓得瘫软在地上。 这个年头,谁都没有钱靠谱。她本想挣点外快,却没想到卷入这样的祸端中。 现下是罚钱的罚钱,打的打,可她既舍不得钱也扛不住打...... 想到伤心处,望春红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趴在地上哭起来。 她哭得真切,嚎得凄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顾希被吵得脑门疼,让白均山把她丢出去。 一听脱身有望,望春红卯足了劲哀嚎。 见哥哥满头黑线,宋尧知道顾希被吵得心烦。但望春红确实还算无辜,宋尧不忍心看她被顾希清算,只好自己去劝她闭嘴。 宋尧唬她:“你要是再哀嚎,一会哥哥就要叫人来割你舌头了。” 此话威力十足,几乎刚出口就见了效。 鬼哭狼嚎的喊了半天,望春红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挂上脸,她惊恐的看着宋尧,迅速捂住嘴,示意自己再也不会出声了。 宋尧看得好笑,把她扶起来,说:“春红姐姐......” “你......你叫我什么?”望春红哆嗦着嘴,满是不可置信。 宋尧扶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她:“姐姐呀......你若是觉得不妥,那我换......” “妥,妥......” 宋尧长长的哦了一声,不解,但她这样总有她的道理,他继续开口: “这件事对你确实是无妄之灾,我先领你去洗漱干净,吃些东西再差人送你回去。” “大、大帅府原来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望春红像神游一样,被宋尧带了下去。 听见她的话,宋尧低低的笑起来,问她都是在哪里听到这些不靠谱的谣言? 望春红支支吾吾的,说最近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都是对哥哥不好的谣言吗?最近的事情,好像都是冲着顾希来的...... 将人带到了安排洗漱的地方,又找了人安排好了之后,宋尧立马折回去找顾希,和他说了这个事情。 顾希低头吻了他一下,看着白均山:“叫上费哥和全儿去书房。” “张冒,张大律师和自己学生搞出来的私生子,比张婉宁小一岁。这人从小跟着母亲在东洋生活,14岁时加入了当地一个慈善救助组织——梵天会。” 人一齐,白均山立马就开始介绍起了自己调查的结果。 宋尧眉头皱得很紧,顾希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宋尧有些犹豫,不敢确定道:“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梵天会......” “我记得那位方先生,曾在东洋留学?”顾希一句话点醒了宋尧,后者恍然大悟: “对!方先生在信里提到过,梵天会,名义上是救助孤儿的慈善组织,实际上却是背地里拐卖少女的邪恶帮会,他们每年定期向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官员输送少女......” “不错,而且从近几年开始,那帮畜牲把魔爪伸向了国内。”白均山补充道。 赵全气愤的砸桌子,大骂禽兽,甚至想去将张冒抓来一枪打死。好在其他人理智尚存,宋尧有些不解,但还是安抚住了赵全,听白均山继续说: “加入梵天会有三个要求,其他两个我先不提了,重点就是这第三个,”他指着一个图案, “黑蛇图腾,他们的会标,加入梵天会的最后一步,就是必须得在左脸上刺青。” “刺青......”宋尧咕哝着,灵光一闪,道出关键: “那个人,眼睛下面有块疤,万老板看错了,其实是刺青......就是上次那个人。” 顾希揉了揉他的头发,毫不吝啬对弟弟的赞赏,温声夸他:“尧尧聪明。” 随后又立即开口,补充解释道:“只是万大全也没看错,原先确实是刺青,但他要回国,要想进张家,就得把那东西去掉,奈何技术有限,最后留下了一块疤。” 宋尧很快的跟上了哥哥的思路,问他是不是因为那快疤,最后他没能回去张家? 顾希笑了笑,说也不全是,“他本就是张老头醉酒之下发生的意外,张婉宁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凶悍善妒,张家容不下他。” “既如此,那和你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为何?”宋尧实在想不通,连头发丝都纠结起来。 因为有的人,天生就是坏透了的......他们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顾希轻轻的揽过宋尧,牵起他的手指指向东洋地图,“因为他现在,是东洋人的狗。” 宋尧对东洋人十分厌恶,他们骨子里透露着一股自私虚伪的劲。 他撇撇嘴,问顾希可不可以不要让他上门,“都是张家人,我喜欢婉宁姐姐,讨厌他。” 这还是弟弟头一回这么明确的表示讨厌一个人,顾希看得稀罕,故意逗他,说要是他非要进来怎么办? 好一会,宋尧才开口:“那我把他打出去。” ...... 顾希以宋尧染了风寒为由,给他请了十天的假。 时隔多日回到学堂,落下了许多课。下午本来无课,宋尧找了个无人的教室,一头扎进了补课中。 偌大的教室里只他一人,翻书时揭开的一阵风,随他动笔时落到纸上,化作一个又一个专业名词。 手边放着的水杯还是一开始的样子,主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分给它。 直到天边隐隐泛起红霞,宋尧才终于停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缓解一整个下午没有挪过屁股的疲惫。 教室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宋尧活动脖子的瞬间正巧看见。 宋尧半起身探出身子去望,没看见人,他试探的开口,询问是不是应维远? 应维远紧紧贴在教室的外墙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迟迟不敢应声。 自从宋尧被绑架,顾希不但没怪罪自己,还将自己送去了医院,他心里始终梗着一颗刺。 如果不是自己出的馊主意,那宋尧也不会被绑走。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宋尧的准备,于是准备将本子扔进去就跑。 “应维远?真是你!”见外面的人影迟迟不回应,宋尧就猜到了是他。 人不进来,那我出去不就好了,宋尧心想。于是他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应维远正放下笔记本子,准备离开。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声音,应维远被吓了一跳: “宋、宋尧......我、来给你送笔记。” 他心虚的时候就容易说话不利索,宋尧也和他做了快半年的朋友,自然了解他这个习惯。 他接过笔记,翻阅了一下,随即眉眼都笑开,说正好都是自己很需要的。 他调侃道:“我正瞌睡呢,你就给我送来了枕头,这几节课都是重点,偏我没听上,还好有你在。” 宋尧的眉眼一弯就带起嘴角,可能是热的,脸上还带着些红晕,应维远看着宋尧,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发晕。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收回视线,不敢直视对方,闪躲的说都怪自己拖了宋尧后腿,才导致宋尧被绑架。 宋尧微怔了一下,随即推着他进了教室,“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你可千万不要自责。” 他的语气忽然从自省切换成了崇拜:“要是换成哥哥,那种情况下再来4个他也能轻轻松松拿下呢。” 把应维远摁到座位上坐好,宋尧起身比划了两下,兴冲冲的: “我前两天刚和哥哥申请了加练,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能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我要成为最能打的医生。” 夕阳洒下的残晖把木窗映成金黄色,那一簇簇金黄又被木窗割成四四方方的光块,拉得长长的,斜斜的挂在宋尧身上。 他好像在发光。应维远心想。 只是没由来的失落突然就笼罩了他,宋尧每一次提起哥哥时的笑容,比他见过的每一次都明媚。 他略带僵硬的开始鼓掌,真心的附和,说宋医生以后一定是全国最能打的医生。 这一番话逗得宋尧直乐,后者坐回位置,问他现在有没有开心一些? 应维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嘴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 宋尧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今天上课你故意躲着我走,刚才又在外面不进来,猜你可能是觉得那日是你给我出了注意,才导致后面发生了那些事儿会胡思乱想。” 他泄气的半趴在桌上,有些自责:“但我嘴笨,怕越说你越乱想,就想这样逗你开心.......” 宋尧这番话真诚又直白,应维远被说得头顶都开始冒热气。 宋尧把自己当好友,也,也有爱的人,自己竟然敢产生如此不切实际的龌龊心思。应维远觉得自己实在小人。 他连忙摆手否认,说自己没有乱想,言不由衷的: “那日的事毕竟和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回到学校后才知道顾大哥给你请了假,我很担心你。” 宋尧恍然大悟,为了让对方放心,不得不编造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原来如此,其实我第二天就回家了,只是他担心我,没有查清幕后主使之前不敢让我来学校,所以才给我请假的。” 闻言,应维远长呼了一口气,问他那现在抓到幕后之人了没? 宋尧面不改色的点头,说找到了:“就是闹了个乌龙,他们抓错了人,所以第二天就放我走了。” 应维远还是有些不信,毕竟那日顾希在医院里那副随时可能要杀了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只是稍加思索,他便想通了宋尧说谎的原因,于是他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附和宋尧的说法。 两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默契的选择不再过问这件事,只当它真就是个乌龙。 “对了,那场演出......”两人一旦不说话,气氛就沉了下去。 宋尧一边收拾东西,觉得还好,但应维远就不同乐,他总觉得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应维远主动的转移了话题。 宋尧也停下动作,双眼放光,立马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问他后面的演出怎么样了? 应维远觉得宋尧这样莫名的有点可爱,他紧握双手竭力控制自己速度越来越快的心跳。装作无事人一样: “给小朋友们演出的时候,我们让赵书晴顶了你的位置,表演很成功。” “太好了,我还担心会耽误演出,成功了就好。”宋尧一把抓住应维远的手腕,十分开心。 温柔的触感像电一样,通过手腕处传到全身,应维远头皮发麻,心里一咯噔,忙不迭的滑开宋尧的手。 “那,那笔善款,前日也已经一并兑换了,后期福利院会列出明细来,呈给顾大帅和陈老板过目,没问题后就会展示的。” 他顿了一下,有些别扭的说大家都很感谢你。 宋尧没发觉他的异样,只以为应维远不喜欢旁人触碰。 宋尧心想方才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应维远不好直说,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两步拉开和应维远的距离,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维远,你知道那是哥哥捐赠的,他们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 应维远却不认同他的说法,反驳道:“可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顾大帅才会捐赠不是吗?” 宋尧知道这就是顾希最后想要达到的效果,他只是笑笑,不再辩驳。 却忍不住腹诽,调侃自己哪有这么大的面子,那可是好几万块银元! 宋尧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沉后的天暗得很快,两人说话间,天色已经逐渐转黑。 他呢喃了一句什么,应维远没听清,下意识的问了一遍。宋尧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反而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不敢独自面对宋尧,应维远扯了一个谎,称自己一会还要去红楼送书,婉拒了宋尧的同行回家邀请。 他的谎很拙劣,若是宋尧稍加琢磨便能拆穿。他心里隐隐冒起来些不该有的期待,期待宋尧戳穿自己再邀请一次。 只是宋尧归心似箭,又或是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要去送书,只是温声应了一个好字。 道过别,宋尧抱着书袋匆匆的往校门口赶,应维远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宋尧走得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第42章 第 42 章 道过别,宋尧抱着书袋匆匆的往校门口赶,应维远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宋尧走得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他仿佛看到了宋尧是如何弯着眼睛在顾希脸上落下一个吻,和顾希说起今天多忙...... 要是自己能早一点意识到,要是自己没有点明顾希对宋尧的心思...... “今天老师又留堂了?”顾希自然的接过宋尧的书袋,递给他一盒冰酪。 一如应维远所猜想的那样,宋尧笑着亲了顾希一口,扯了扯他的衣角安抚哥哥。 他把刚才的事情和顾希重述了一遍,后者点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才夸弟弟做得对。 顾希开车很稳。宋尧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吃冰酪,吃完才假模假样的问今天怎么突然给自己买冰酪吃? 顾希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也不戳穿馋猫的心思,哼笑道: “平城人好在冬日吃冰酪,过年时你刚来平城,我怕你吃坏了肚子就没买。现在天气正好,来接你的时候顺路买了两盒。” 燕园在平城的西面,而唯一一个卖冰酪的商店正好在东面。宋尧了然,忍不住笑。 他正了正身子,长长的哦了一声, “可是哥哥,我的学校在西面,冰酪铺子在东边,你如何顺路买的呀?” 顾希面不改色的继续把着方向盘,一开口就抓住了宋尧的心跳: “你知道哥哥专门去给你买的还取笑我,小没良心。” 宋尧调笑哥哥不成反被调侃,他脸开始发烫,嘟囔着说才不是,偏过头看着窗外。 顾希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装作不经意的开口: “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日,我打算在他家订一批生日宴时做甜品。听说他家过年期间出了好几种新口味,一时间还不知道订什么口味合适。” 宋尧甩过头看着顾希,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才问怎么突然要办生日宴? 车子驶入闹市,顾希放慢了车速,扫了一眼宋尧被冰得泛红的双唇,答非所问的说自己口袋里有秋梨膏糖。 “哥哥缺了你好几个生日,等到现在才办都犹嫌不足。”顾希看着弟弟,温声解释。 那五年是兄弟二人共同的遗憾,宋尧很清楚。宋尧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丝丝甜意立马裹住了他,连心脏都甜得发涨。 “他家一共新出了四个口味,红糖、红豆、绿豆还有综合口味,红豆的最好吃,绿豆次之......” 宋尧倒豆子似的给顾希介绍,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是店里常客。 顾希靠边停了车,手肘在方向盘上,视线直直的弟弟撞上,调笑道: “小宋先生,你什么时候去尝的新呢?” 宋尧:!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顾希给自己挖了坑,诱着自己往里跳呢。 见他不语,顾希闷笑着嗯了一声,一副不揭了宋尧的老底不罢休的样子。 “就、就是过完年,你外出巡查那段时间,你们都走了,我和一秒在家无事,有一日陈大哥来找你,然后带我们去的......” 说到后面,顾希几乎快要听不见弟弟的声音,他忍着笑,蹙起眉头给陈少霖记了一笔。 他摸了摸宋尧的头,问他去了几回? “唔......也就,三五回吧......”宋尧弱弱的回哥哥。 宋尧知道哥哥不许自己冬天吃冰酪的原因,但他自从去吃了一回,就总是和白一秒默契达成一致,两人趁着大人不在,没少偷摸跑去吃。 顾希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过手轻轻覆在宋尧肚皮上,很软。 顾希沉着眸淡淡的开口,“馋猫。” 轻飘飘的两个字踩着空气钻进宋尧的耳朵,弄得他面红耳赤的。 他总觉得顾希这两个字不是简单的说自己馋,分明是有些其他意味在里面。 宋尧红着脸按住在自己肚皮上作乱的手,话都说得不利索,支吾着催顾希回家。 顾希挑了挑眉,就是没有开车的打算。 正值窗外华灯初上,集市越来越热闹,顾希坏心思的探过身去,语气拖得暧昧挑逗: “哥哥也想尝尝秋梨膏糖的味道......” 宋尧短促的啊了一声,红着耳朵,半垂着头偏过头去,准备给顾希摸一根糖。 手刚触碰到口袋,就被顾希用两根手指钳住。他抬起眼皮看着宋尧,故意逼他: “我要是这个意思,不会自己动手吗?” 宋尧余光扫视了一下窗外的行人,咽了咽唾沫,僵直了背,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送得离顾希更近。 后者趁机拉紧他的手,朝着自己轻轻一带,宋尧重心不稳,嘴唇扎扎实实的撞在了顾希的唇上。 还未感觉到疼痛,宋尧倏地睁大了眼睛,顾希正用他的舌头,描摹宋尧的唇廓。 末了,还尤不满足的用舌尖往里探了探...... 若不是宋尧几乎僵住了,顾希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他把手放到弟弟心口,感受着起伏越来越快的心跳,咚咚咚的声音透过指尖传到他的神经,顾希半抬起眼皮,幅度很小的耸肩:“嗯......很甜......” 说完才坐直身子,启动了车子。 如果说方才还是被小火慢烤,那现在的宋尧就是已经被烤得熟透了。 上次在巷子里......可这次在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宋尧觉得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为什么顾希无论多忙都要亲自来接自己回家? 因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欺负自己! 宋尧涨红着脸,望着车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象,余光偷偷的放在顾希身上。 他疑惑、不解。哥哥怎么......变得如此不要脸了! 暗自控诉到情绪激动时,宋尧也只是小声的咕哝了一句:“坏蛋......” 顾希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听见弟弟小声的骂自己,心情颇好的勾起了唇角。 ...... “白均山,我和你势不两立!” 生日宴越来越近,宋尧也渐渐的忙了起来。 他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回了家,只是因为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几日前裁缝师傅上门量了尺寸做的衣服送来了,需要他试试看是否合身,方便后续修改。 不过第二件事才是宋尧最期待的,叶止争来了平城,宋尧等不及要去接他。 原本叶止争该是再过两日才会到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全都凑到了一起。 顾希知道他肯定更想去接叶止争,不想他太赶,于是提出让裁缝明日再来。 裁缝天命之年,宋尧不愿折腾老人家,于是拒绝了哥哥的提议,决定请假回家试完衣服后再去接叶止争。 只是他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声怒吼。 他看了一眼顾希,见对方神色如常,显然是知道详情的,他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 顾希牵着他的手回家,淡然开口:“赵全闯了些祸,均山保证不告诉别人,转头就传到东北去了。” 宋尧噗嗤笑出声来,一语点破关键: “肯定是个不小的八卦,不然按全哥的性子,告诉别人也无妨。” 顾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他算是把赵全看明白了。 宋尧抬起下巴,得意的说那当然。随即开始细数: “白大哥看起来咋咋呼呼,实际上细心又大胆,任何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全;费哥话不多,但是很能打,还很听劝;” 他认真的斟酌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赵大哥嘛,嗯,为人比较单纯,没有那么多心眼,也很能打......” 顾希闷笑两声,调侃道,“这么会分析,那你说说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尧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笑意盈盈: “哥哥自然是高大威猛、聪明帅气的,对,打架超级厉害,谁都打不过你......” 他突然噤了声,随即踮起脚凑到顾希耳边,几乎用气音送过去四个字: “还是我的。” 顾希原本被宋尧哄得心满意足,听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他蓦地停住脚步,侧过身子凌厉的眯起眼睛盯着宋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宋尧却不似有其他想法,他耸了耸肩,吐了一下舌头,带着十分纯真的表情反问哥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真是......说得很对。”顾希也有些分不清宋尧到底是在勾引自己,还是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弟弟点完火就跑,还分外轻快的背影,顾希眯起眼睛,脸色复杂的笑了。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神色有些凶狠,看人的眼神里写满了想将眼前的人拆吃入腹的粘腻,许久未收回。 穿过回廊,宋尧才看见白均山和赵全跟左右护法似的,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立在门两边。 白均山嘴角还挂了彩,想来是不久前被赵全教训的。 他假装不知,上前关心白均山的伤势,顾希两步走上前,捏住他的脖子把他勾走, “均山去备车,试完衣服送尧尧去接小叶。” 大家都知道要去接叶止争的事情,白均山答了个是,敬了个礼便离开了。 见他离开,赵全忙不迭的跟着顾希进去,让他也给自己安排点事情做。 顾希停了脚步,抬下巴指了指书房,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把道歉信写完,敢乱用一个成语,明天就回临兆,自己和李鸿天请罪去。” 想到李鸿天那张脸暴怒时的样子,赵全脸色倏地一下就白了,不等顾希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阵风。 “什么道歉信?”宋尧听得云里雾里的,见赵全进了书房才问顾希。 顾希摸他的软发,“李鸿天指名要他的道歉信,他不肯,李鸿天是旧派势力代表,我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说着,顾希噎了一下,难得的有些难以启齿,“何况这事确实是赵全做得不对,只能由我来做了。” 宋尧愈发好奇了,赵全到底闯了什么祸?连哥哥都不得不出面给他收拾烂摊子......最重要的是,白一秒竟然也丝毫不知情。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顾希轻叹了一口气,他也头疼。 “你先试衣服,别误了接小叶的时间,后面再慢慢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