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魏家逆子,开局震惊李世民》 第一章 家父魏征 贞观二年,长安。 春寒料峭,刚下过一场小雪。 酒肆旁,一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少年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寥寥几笔,一个身材火辣,媚态十足的女子便跃然纸上。 在他身旁,类似的画卷已有十几张,上面的女子变换着不同姿势,耳鬓厮磨,搔首弄姿,让人眼花缭乱。 “年少不知熟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这女人啊,果然还是要丰满点才带劲啊!” 魏叔玉嘴角笑容玩味。 直到现在,他依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来到了大唐,魂穿到魏征儿子的身上。 是的,就是在魏征病重的时候,被李世民含泪赐婚公主冲喜,后来因为太子造反受到连累,结果又被取消婚约的那个倒霉蛋的身上。 提起这个前身,也是蛮可怜的。 玄武门之变时,便被送回了老家避难,直到魏征发达之后,才又接来长安。 谁料路上生了一场大病,等醒来时,却是穿越而来的自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安心去吧,这一世,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魏叔玉轻轻叹了口气,既像是对那少年,也像是对自己作出的承诺。 画完最后一笔,魏叔玉抬头张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便见一个小不点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来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脸上还甩着两条长鼻涕,仿佛随时会掉一般。 鼻涕虫少年名叫魏书琬,乃是魏征家中幼子,排行老三。 “东西带来了吗?”魏叔玉朝少年伸了伸手。 魏书琬身子一僵,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印章,声音颤抖道: “兄长,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要是被阿爹知道我偷了他的印章,肯定会被打死的。” “这话说的,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魏叔玉咧嘴笑了笑,一把拿过印章,咔咔地就在纸上盖了起来。 “更何况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替爹扬名不是,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要感谢你呢!” “用春宫画替阿爹扬名?” 魏书琬嘴角一抽,看向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兄长,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还记得对方刚到长安那日,便说要去见识见识这边的风土人情。 结果却直奔烟花之地,听了好几天的小曲。 后来又言之凿凿地说是要向当今皇后娘娘请教学问,结果竟然想当街拦驾,要不是及时阻拦,差点就酿成大祸。 前几日,又说要去同辈的官宦子弟府上走动走动,结果刚遇到程知节将军,就抱着对方大腿,纳头便拜。 口中还嚷嚷着什么“吾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吓得程将军靴子都掉了一只,翻墙上屋,说啥也不肯下来了。 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魏书琬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这位兄长总是喜欢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这不是在坑爹吗? “我说兄长啊,阿爹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咱们大唐第一谏臣,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朝野上下,无不敬仰,就连陛下也是赞誉有加。 你此番做派是陷阿爹于不义啊!” “卧槽!赞誉有加?还无不敬仰?”魏叔玉愣了愣神。 “你该不会以为咱爹他人缘很好吧?” “啊?难道不是吗?”魏书琬一脸茫然。 “是个屁!” 魏叔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堂堂朝廷重臣,家里竟然连会客用的正堂都没有,整日只知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宅男!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儿子被皇帝悔婚之后,那些往日受他恩惠的同僚们个个袖手旁观,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死后还要被人出卖,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怒,连墓碑都给被推倒了! 试问长安上下大小官员,哪个没有被老头子喷过? 这样人缘能好就出怪事了! “嘶……对哦!难怪二哥每次去外面吃酒,从不说自己是魏家公子,而是随娘亲,说是裴家子弟,如此说来,莫非是怕自报家门……被人放黑枪……”魏书琬恍然大悟道。 “唉……”魏叔玉一阵唏嘘。 说到底,自家老头子还是活得太耿直了,也太孤傲了。 这样的人,当个御史言官或许还行,可要是混官场,可就危险了。 想到前世魏家那凄凉的下场,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裂开,落款依稀可见尚书右丞魏征启奏的字样。 望着这一幕,魏书琬瞳孔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这……这是阿爹前两天刚派人送回来的奏折,正要上报给朝廷呢,兄长怎么能私自拆开呢!” 对于魏书琬的话,魏叔玉置若罔闻,只是将信纸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没错,这封书信确实是他截留的。 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当今陛下想纳一个郑姓女子入宫,魏征却以女子早已许人为由,对着皇帝一顿猛喷。 起初,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魏叔玉也是有些惊讶。 因为这封奏折,正是魏征后世鼎鼎有名的那篇文章——《谏聘郑仁基女为充华》里面讲的内容。 “……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而无顾问,播之四海,岂为人父母之义乎……” 按照记载,太宗皇帝最后自然是采纳了魏征的劝谏,放弃了召那女子入宫的想法。 可在魏叔玉看来,这件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纳妃选人这件事情,是由长孙皇后一手操办的。 其次,房玄龄、温彦博等一众大臣全都站出来证明,那女子并没有真的许配人家。 甚至,连女子家里人都亲自出来解释,女子确实没有婚约。 也就是说,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魏征依然选择了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凭一己之力,不仅道德绑架了皇帝,而且还得罪了皇后和数位重臣,甚至连带着内涵了一把太上皇。 说你李世民要是不想落个和太上皇一样抢夺人妻的名声,就该放弃纳妃。 这奏折要是真递上去了,岂不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那些大人物眼下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定然会心生芥蒂。 长此以往,可就真没朋友了。 不过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叔玉淡淡一笑。 下一刻,那篇流传后世的美文就在他手里成了一团废纸。 眼见魏叔玉若无其事地将那些画有美人的纸张装进之前的信封,魏书琬吓得亡魂直冒,大惊失色。 “兄长,咱爹他老人家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奏折了,昨日还来信吩咐,要把这些文章抄录几份,给几个好友送去品评呢?阿爹要是知道你……” “啥?老爹不但喜欢得罪皇帝,还要把得罪皇帝的事情,到处张扬?他脑子进水了吗?” 带不动,真带不动啊! 这老爹,真是无敌了…… 魏叔玉心中一阵无语。 这才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好像还真有这个爱好。 历史上,正是因为魏征经常把劝谏皇帝的奏折,拿给别人看,这才引起了李世民的强烈不满,被秋后算账。 “合着忠臣的名声你来赚,得罪人的后果我来担,等你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是吧?” 呵,是该换个活法了。 看了眼已经懵逼的弟弟,魏叔玉语重心长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没遭受过社会毒打,有道是身在舔中不知舔,回首已是犬中犬。” 大唐盛世,千古名君。 明明身边有这么粗的大腿不抱,偏要硬拗人设做直臣? 不累吗? “舔?兄长的意思是要做……二哥那什么舔狗吗?”魏书琬神色古怪道。 二哥魏书瑾变着法地追求房家的姑娘,大哥魏叔玉就说他是只可怜的舔狗。 还说他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难道大哥也要做舔狗吗? 魏叔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所谓,不怕舔狗心态差,就怕舔狗有文化,这舔狗与舔狗……呸……这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些时候,方法比努力更重要。” “这封奏折,就当作给你上的第一课吧……” 将那封满含春色的“奏折”,塞到魏书琬手里,魏叔玉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忙了一上午了,走起,回家吃肉去!”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在他身后,魏书琬手里捧着奏折,等到大哥走出老远,才惊醒过来。 看了眼手里的奏折,又想了想对方说的美食。 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兄长,等等我啊!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吃独食啊!” 魏书琬咽了咽口水,连忙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一支十几人的车队正在缓缓逼近。 在车队正前方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章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是夜,月明星稀。 烛光下,魏征伏案奋笔疾书,坚毅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 连日奔驰,他终究是在这一天赶了回来。 自从那年,将自己年仅五岁的长子送回巨鹿老家,他已经连续错过儿子十个生辰了。 这一次,可决不能再错过了。 一想起这个孩子,魏征心里便多少有的愧疚。 当初转投李世民,不得不说是一场豪赌。 福祸未知,生死未卜,他自然是要为魏家留下一支血脉。 长子嫡孙,本就承担着这份责任。 这些年,他如履薄冰,侍奉在唐王左右,终究得逢明主,得以伸展胸中抱负。 如今接回长子,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也算是天随人愿了。 这次巡视山东,魏征也是感触颇多,一口气连续写了十几封奏折,直到蜡油耗尽,这才停了下来。 “父亲,该用饭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魏书瑾,字思瑜,是魏征第二个儿子,自幼随父生长于长安。 盘子里的食物很简单,一碗稀粥,外加一碟醋芹。 魏征点了点头,先是喝了一小口米粥,这才用手指捏起一颗芹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魏征优哉游哉地吃着醋芹,口中吟唱着《论语》,孔子赞颜回的桥段。 望着这一幕,魏书瑾眼神一亮,朗声道: “在我看来,区区颜回又算得了什么,我观父亲,好有一比,如战国之苏秦,以舌为刃,攻伐天下,腰悬六国相印……” “过了,过了,苏季子乃千古名士,为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魏征抚须微笑,脚尖却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房间内,魏书瑾的声音继续响起。 “又好比,楚国之屈原,以命为剑,赤胆忠心,英灵祭江畔,投江这种事情,可是门学问,父亲您可知道窒息那感觉……” 这一次,魏征身子一僵,像是喉咙卡着什么,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闾大夫一片丹心可昭日月,是有些可惜了。” “其实要我说,和父亲最相像的,莫过于汉武之太史公了,都是以笔为刀,直言谏上,身处极刑而不改颜色,父亲,宫刑您知道吧,就是把男人的那话儿给……” 魏书瑾越说越是起劲,却没注意到魏征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你这些恭维话都是在哪学的?” 长袍下,魏征双腿紧紧夹在一起,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好家伙,这不是投江,就是断子绝孙的。 你确定这是夸人?不是咒人? “无人教我,全是儿子有感而发,父亲可觉得受用吗?”魏书瑾一脸期待道。 “你这恭维话说得很好。” 魏征点了点头,看向儿子,淡淡道: “不过下次别说了。” “这是为何啊?” “我怕你被人家给打死……” “额……”魏书瑾一阵语塞,脸色涨红。 “好了,明日是你大哥的生辰,先将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吧,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些肉食。” 魏征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肉食!” 闻言,魏书瑾脸上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父亲素来勤俭持家,平日里,只有中秋,春节这种重大节日,家里才会有肉吃。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沾了大哥的光。 赚大发了啊! 想到马上就能改善伙食,魏书瑾立刻将之前的尴尬抛之脑后,一下子变得期待起来。 魏征眼角也带着一抹暖意。 大儿子总归刚从乡下过来,又逢生辰,就勉为其难的为他破例一次吧。 这边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家主……” 老管家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出了何事?” 魏征放下刚写好的奏折,眼见老者一副为难的模样,不由温声道: “不用太麻烦,做碗带肉的面片汤也就是了,主要图个喜庆。” “不是这个事情,面片汤咱家厨娘也是做得的……”老管家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只是……咱家没……没有肉了。” “嗯?”魏征眉头一皱。 他记得动身之前,专门吩咐下人,买了些羊肉放在家里的。 怎么会没有呢? “好好的怎么就没了,莫非是被人偷吃了?”魏书瑾疑惑道。 “这……”老管家支支吾吾地,神色复杂。 “肯定是书琬那小子,那家伙自小便是个馋嘴的,没想到连给兄长准备的肉,都给祸祸到肚子里了。” 眼看着到嘴的肉给人截胡了,魏书瑾一脸的不爽。 “不……不是三公子……哎呀……”老管家语无伦次,憋得脸色涨红。 “罢了,既然没了,钟叔再去买点便是了,回头老夫自会惩罚那小子,以儆效尤。” 魏征轻笑一声,拍了拍老者的肩膀,便回到书桌前。 因为魏叔玉的到来,魏征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一笑置之了。 然而,等他落座之后,却发现老管家依然站在原地,神色越发为难了。 “钟叔,有啥难处你只管说出来,父亲肯定会给你做主的。”魏书瑾见状劝说道。 “唉……” 老管家长长叹了口气,内心犹如天人交战,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颤声道: “家主,二公子,咱……咱们家……钱也没有了。” “什么!” “啥?” 闻言,魏征与魏书瑾脸色齐齐一变。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到底怎么了?”魏征眉头紧蹙,沉声道。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魏征从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可该是他的,他也是锱铢必较的。 堂堂尚书右丞的家里,居然连肉都买不起了。 这要是传将出去,那可就沦为整个长安的笑柄了。 “唉……”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老管家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顿时老泪纵横。 “自打大公子进府的那日,便顿顿无肉不欢,之前准备的那些肉食,被他几顿就给吃光了。” “至于家里的钱财,也被大公子拿了出去,说是要做什么投资,在长安远郊买了一大片荒地,惹来不少讥笑。” “现如今,咱们家要钱没钱,要粮无粮,就连家主您这顿晚膳,都是老奴从隔壁邻居赊来的……” 老管家哭到伤心处,身体一抽一抽地说道: “就……就在刚才,大公子又说觉得屋里有些冷,便把家主您这些年积攒起来的那些宝贝奏折,全……全拿去当柴火烧了……” “家主啊,大公子他……他实在是个妖孽啊!” “什么!你说他把啥给烧了?” 闻言,魏征如遭雷击地愣在那里,面色铁青。 第三章 罄竹难书 魏征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头晕得厉害。 他平日里,对于身外之物不屑于顾,唯有两样东西,最为看重。 一是家中的藏书,所谓诗书传家,这个东西乃是世家的标配。 魏家穷是穷了点,但清贵的身份却是不差的。 另一个最喜爱的,便是他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奏折了。 古有《史记》,《淮南子》,将来他魏征何尝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作品。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这么多上好的奏折,却被这小子给烧了个精光! 魏征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逆子啊!” “父亲万万不可生气,正所谓气大伤身,不可不察也!” 魏书瑾将魏征扶到座位上,才回头看向老管家,有些不解道: “钟叔,你明知道那些是我父亲最宝贵的东西,你怎么就不拦着点呢?” “唉呦,我的二公子哎,大公子的脾气你是不知道的,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出来阻止呢?”老管家委屈道。 “那三弟呢,就算大哥胡闹,不知轻重,难道三弟就不知道出来阻止吗?”魏书瑾疑惑道。 “小公子倒是出言阻止了一番,不过被大公子一句话,就给怼得不吱声了。” “哦?”魏书瑾一脸好奇。 “那他是怎么说的?” “大公子说……正所谓长兄如父,他说大人不在,他便是一家之主!别说是弄点钱花,就……就算是把魏家给点着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他还说……这叫做什么有钱难买爷乐意……” “嘶!” 听到这句话,魏书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兄长居然如此生猛。 仔细想来,如果换做是自己在家的话,恐怕也不会比老三强到哪里去。 “父亲,这……” 魏书瑾看向父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自李唐开国以来,便推崇以孝治天下。 父兄人伦,他身为弟弟,自是不好说兄长的不是。 “呼……” 这个时候,魏征也缓过神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 一想到那孩子,自小便送回乡下,也不曾受过名师教导,未免淘气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不管是食物也好,钱财也罢,终究是些身外之物,这些东西,就当作是这些年以来,对那孩子的补偿吧。 至于说奏折,无非重写一遍也就是了,想来也不是难事。 “罢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明日一切照旧。” 魏征摆了摆手,觉得有些疲倦了。 然而,老管家却依然没有离开。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大不了回头我去夫人那边,借点便是了。”魏征笑着安慰道。 自从将魏叔玉送回老家之后,魏征妻子裴氏便隔三差五,赌气回娘家。 裴家是河东的大姓,家族门人遍布朝野。 不过随着前宰相裴矩离世,裴家声望一下子降低了许多,不复昔日荣耀了。 “不是的,家主……” 老管家叹了口气,苦涩道: “哎,罢了,还是让他们来说吧。” 随着他拍了拍手,只见几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魏征与魏书瑾也是愣在了那里。 因为这些人正是魏家府里的车夫,护院,甚至还有厨娘。 魏书瑾擦了擦眼睛,这些人都是父亲此次离家前,父亲专门找来,留给大哥差遣的。 这会怎么全来了,还一个个苦着脸,眼泪婆娑的。 “你们这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看到几人齐齐跪了下来,车夫哭道: “启禀家主,自大公子来了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去勾栏消遣,说是要实地考察调研,还要和姑娘们交流一下技术问题。现如今,咱们家已经欠下那边三百多两银子。 刚才那边来人,说是如果再不给钱,就要到咱家堵门了……” 车夫话音刚落,那边护院立马开口道: “家主啊,自咱家大公子到长安以来,已经拜了三位义父,六位恩师,以及十几位结义金兰,现如今,咱们家下人们都没脸出门了,说是怕被同行给笑话死。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护院说完,厨娘也“哇”地哭了起来。 “家主啊,大公子……他……他竟然要调戏奴家……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啥!你说大哥他调戏你?” 魏书瑾瞪大着眼睛,看着身材魁梧得像头熊一般的厨娘,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这位大哥的品味也太逆天了吧! 这都下得去手? “你细细说来,我大哥……是怎么调戏你的?” 魏书瑾面色古怪,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大公子……他……” 被这么多人盯着,厨娘脸色一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就是此物!” 厨娘信誓旦旦道。 “有一日,大公子打量了奴家身材许久,便将这东西塞到了奴的手里……说这是对女子的体贴之物,还说穿了这个东西,下面透气,而且还能塑形……” 随着厨娘一番比划,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精彩起来。 唯独魏征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护院突然插话道: “对了,属下想起来了,那日大公子意图拦下皇后娘娘的銮驾,好像手里拿的就是此物!大公子还嚷嚷着说要给皇后娘娘献上大宝贝呢!大公子……” “够了!” 魏征气得将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气得浑身发抖,喘着粗气。 “逆子!逆子啊!” “家门不幸,怎会出了这样不肖子孙!” 他原本想着魏叔玉顶多花点钱,大手大脚而已。 可现在看来,以上的桩桩件件,都已经涉及到品行问题了。 若是再放纵下去,恐怕迟早就要惹出滔天大祸。 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个时候,断不可妇人之仁。 “那个孽障现在在哪?”魏征杀气腾腾地问道。 “大公子中午回来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一直没出去了。”看着拿着木棍的魏征,老管家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好!带路!” 魏征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魏书瑾脸色一变,连忙跟上。 他知道,父亲这次,可是动了真怒了。 …… 第四章 长安小吕布 屋外,寒风飕飕。 屋内,却是烧着通红的火。 炭火上驾着一个铜锅,伴随着里面肉汤翻滚,姜片,葱段时不时翻滚着。 “下肉!下肉!” 魏叔玉招呼着,又往炭火里塞进一封奏折,那边魏书琬便用小刀,从一块冻好的羊肉上,切下薄薄的几片,放入锅里。 只等着肉一变色,便快速捞到自己碗里,疯狂卷入嘴中。 “还是兄长机智啊,把羊肉早早地埋在雪地里,现在才有铜锅涮肉吃……”魏书琬吃得满头大汗,嘴唇油光闪闪。 说实话,对于这位兄长,他还是很喜欢的。 既有趣,又能弄来许多好吃的, 若大哥不去惹祸就好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要是不惹祸,哪里来的羊肉吃。 哎~真香…… 魏书琬大口朵颐,吃着吃着,却突然放下碗筷。 “父亲和二哥要是在就好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说到这里,魏书琬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明日便是兄长的生辰,你说阿爹他们会不会提前回来啊?”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他来长安的时候,魏征刚好带着魏书瑾去了山东。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见面,也就没有那么多尴尬。 毕竟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便宜“父亲”。 眼见魏叔玉不吭声,魏书琬只以为大哥这是没人陪他庆祝生辰,心情低落,便换了个话题。 “前些日子,二哥来信,说是阿爹在那边心情不好,让我想些体己话,逗阿爹开心。他说阿爹和那六国名相苏秦一般厉害,让我也想两个人物……” “我就给他想了两个,一个是屈原大夫,一个是太史公,兄长觉得我说的对吗?” 魏书琬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魏叔玉。 那意思仿佛是,你看我棒不棒! 快夸我啊!快夸我啊! 额…… 魏叔玉愣了愣神,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好家伙,魏叔玉直呼好家伙。 苏秦,挂六国相印,最后车裂而亡。 屈原,世代贵胄,最后饮恨江畔。 至于司马迁,那可是遭了大罪。 拿这三个人比作魏征,这是亲儿子吗? 难道魏家的人,都这么愣头青? 魏叔玉摆了摆手指,故作认真道: “你们说的这几个,不怎么样嘛,要我看,咱爹之风采,恐怕也只有汉末吕奉先可与之匹敌了……” 魏叔玉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巴细细咀嚼。 “哦?兄长说的可是那万人敌吕布?不过咱爹一个书生,咋能和他相比呢?”魏书琬一下子懵逼了。 “想想,你好好想想……”魏叔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难道兄长想说,咱爹直言上谏,视死如归的气魄,如同那吕布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一般?”魏书琬思索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再想想。” “难道是因为咱爹与那吕温侯都做过主簿,也都出身微末,却穷且益坚,不忘初心,终究青云直上?”魏书琬挠了挠头。 “不对,你再好好想想,胆子再放大一点。”魏叔玉循循善诱道。 魏书琬歪着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震惊道: “我知道了,吕布背叛故主,三姓家奴,大哥的意思,是想说咱爹不也是……” 魏书瑾说到此处,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吓得捂住了嘴巴。 “兄长,你……你这不是坑人嘛,你……” “哇,你好勇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魏叔玉笑得前仰后合,幸灾乐祸地看着弟弟,纠正道: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咱爹可是背叛了五任故主,算起来,可比吕布厉害多了!” 魏征刚出道的时候,跟的是武阳郡丞元宝藏,后来,又跟了瓦岗的李密,再到后来,李密也不行了,魏征便又跟了窦建德。 再后来,窦建德被灭,他又跟随了太子李建成。 后面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随着李建成作死,李世民登上皇位,魏征又跟了李世民。 什么千古直臣,铁骨铮铮? 合着只要我投降的快,便永远不会输? 魏叔玉低头抿了一口酒,闷不作声。 这也正是他自来到长安之后,不停折腾的原因。 魏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懒得去猜。 但他必须为自己以及这一大家子人谋条出路。 为此,这个逆子他是做定了! 魏书琬到底是年纪小,才喝了两杯,便已醉意上头。 “哈哈,如此说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什么大唐第一谏臣,我看明明就是长安小吕布嘛!” “长安小吕布?咱爹哪里小了,你可不要乱说哦。”魏叔玉调侃道。 “这……可就要去问咱娘了。”魏书琬红着小脸,晕乎乎地说道。 “不过大哥,咱们今晚说得这些话,可千万不敢让咱爹听到,不然怕是要家法从事了。” “家法?呵,大不了去娘那边躲几天便是了,到时候,老爷子又能奈我何?”魏叔玉一脸的不在乎。 魏征惧内,乃是整个大唐公开的秘密。 有了这张底牌,还怕啥啊! “来来来,继续吃肉!” 随着一阵欢声笑语,屋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此时屋外,魏征整张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胸口不停起伏着,须发皆颤。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原本是想破门而入的,可一想到自己与儿子十几年没有见面,就这么闯进去,会不会吓到孩子。 可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已经傻了。 三姓家奴…… 长安小吕布……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听过这些冷嘲热讽。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话竟然会从自己儿子的口中讲出。 此刻,他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股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难道在孩子眼中,自己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不! 我魏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就算李建成复生问罪,我也敢目不斜视,直面之! 我一心只想得遇明主,一展平生所学,这又有什么错! 我……没有错! 魏征喘着粗气,整个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 看着一旁失魂落魄的父亲,魏书瑾惊得嘴巴里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他一直以来,都是拿魏征当成榜样看待的。 可在听完屋里那些话后,他的道心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父亲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爹,要不咱们进去吧,大哥他……” 看出来魏征有些不对劲,魏书瑾就打算闯进去,阻止两兄弟继续作死。 却被魏征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屋里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怪不得大哥敢把爹的奏折换成了春宫图,原来早已想好了退路,有娘撑腰啊!” 听到这句话,魏征和魏书瑾全都如遭雷击得愣在了原地。 “他……他把我的奏折换成春宫图,还给陛下呈上去了?” 魏征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儿子,看到魏书瑾苦着脸,艰难地点头时,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魏征被儿子搀扶着,捶手顿足,无语凝噎。 都说今生父子,前世冤家。 可是这份仇怨未免也太沉重了吧!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崩塌。 眼下他是真的破防了。 魏征强忍着一口怒气,推开魏书瑾,拿起木棍,就要进去。 魏书瑾却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 “当务之急,父亲应该赶快进宫,向陛下请罪才是啊!” “嘶!” 这句话,犹如一桶凉水,彻底让魏征冷静下来。 “不错,我得赶紧进宫,耽搁不得!”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后那亮着烛光的房间,停驻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魏书瑾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第五章 上达天听 愁云惨淡,透出几点星光。 看着身前巍峨雄壮的太极宫,魏征紧了紧衣领。 这里原本是前太子李建成的东宫所在,玄武门事变之后,当今陛下便在此处登基。 一晃眼,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原本在这个时辰,外臣是不可入宫的。 但李世民给了他陈情特奏的权利,许他无论何时,都可进宫面圣。 为此,还遭到了朝野上下不少非议。 但魏征依然我行我素,置若罔闻。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走到了显德殿这边。 “劳烦力士通报一下,就说魏征,有要事禀报。” 魏征朝着一个年轻内侍拱了拱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 “你就是魏征?”年轻內侍接过腰牌,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最近宫里都传遍了,说是有个愣头青魏征,常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主子生了气,遭罪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奴才。 为此,陛下身边的人,早就把这个魏征给恨透了。 “真是的,也不看看时候,大半夜的折腾人,真是够够的了。”小內侍打了一个哈欠,一脸得不爽。 只见他拿着魏征的腰牌,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魏征顿时火冒三丈。 “你瞅啥瞅?有完没完?” 小內侍也是个暴脾气。 “我瞅你咋地!” “大胆刁奴!竟敢在此撒野!” 魏征一怒,手里直接朝袖口摸去,直接掏出了一片竹简和一支毛笔。 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为的就是随时上本参奏。 看到魏征手里的东西,年轻內侍一下子就慌了神,口中颤抖着说道: “你……你想干啥……” 魏征瞪了那人一眼,刚要落笔,可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塞到了內侍手中。 “天气寒冷,权当请力士喝杯热茶了……”魏征低着头,脸色涨红。 要是以往,他自然不屑这些伎俩,可此时为了儿子,他也只能忍了。 “请……请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內侍收下铜钱,不咸不淡地嘟囔了一声。 寒风中,魏征就那么待在宫殿的屋檐下,沉默不言。 黑暗中,只剩下一阵叹息。 …… 大殿内,烛火通明。 李世民跪坐于御案前,手握朱笔,批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年纪不过三十,身上肌肉轮廓分明,周身散发着爆炸般的力量感,坐在那里,宛如一只下山猛虎,压迫感十足。 自登基以来,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自认为还算勤勉。 可依旧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唉,何时才能让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啊……” 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 说到底,是大唐的根基还不够深厚。 朝廷缺人才啊! “陛下该歇息了。” 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华服男子。 来人只是穿着散官的服侍,但所过之处,宫女内侍全都低下了脑袋。 “辅机来啦,来人,上茶!” 看到男子,李世民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两人早在年轻时,就关系交好。 后来李家晋阳起兵,长孙无忌便追随在李世民左右,极受信任。 到了夺嫡时,他又是“玄武门之变”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之一。 再加上,他的亲妹妹乃是当今皇后娘娘。 两人的关系自然越发亲近。 前些日子,长孙无忌为了避嫌,特意辞去了尚书右仆射的职位,相当于主动辞去了相位。 李世民无奈,只好改任他为开府仪同三司。 看似是个散官闲职,实际上在李世民心中,这位大舅哥的分量却是越发重了。 “正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日理万机,也得顾得阴阳调和之道才是,我听人说,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没进后宫了吧?”长孙无忌端着茶杯,笑着说道。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八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的,也只有长孙无忌说出来,李世民才不会介意。 “朕倒是想偷个懒,奈何国事繁重,观音婢那边确实受朕冷落了,还劳你多去替朕圆一圆。”李世民苦笑道。 闻言,长孙无忌连忙起身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是要替舍妹索要恩宠,而是前些日子,小妹为陛下物色的那个郑氏女子,还在等陛下这边的消息,您看……” “哎……” 还没等长孙无忌把话说完,李世民就叹了口气。 那个女子,李世民是见过的,长得确实水灵,他也是心动了。 房玄龄,温彦博一众人也来劝过他,要不干脆纳入宫中得了。 可……可是魏征那个家伙,还没松口啊! 万一要是这家伙,又摆出一番大道理,据理力争的,让他下不来台,到时候得多丢脸啊! 提起魏征,李世民是离不得,又见不得。 光是这两三个月,他就在朝臣的眼皮子底下,被魏征顶撞了有十几次之多。 这个羊鼻公,脾气咋就这么犟呢! “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李世民将茶杯放在案上,算是给这件事情定了调。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微微发涩。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会愿意与别人分享夫君? 自己妹妹长孙皇后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觉得自己年老色衰,与其眼看着陛下被别人勾走,倒不如选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也算是一种固宠的手段。 二来则是因为,近几年,妹妹的身体每况愈下,陛下平日里又那么忙,她也想能找个人替自己去服侍夫君,让陛下舒缓一二。 长孙无忌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从小对朝局耳濡目染的他,自然明白这种手段,自古便有,不足为奇。 可落到妹妹身上,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罢了,就再等待几日吧。 他与李世民讨论了一些政事,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中书省那边跑进来了一个小吏。 “陛下,魏右丞的奏折来了。” 闻言,长孙无忌脸色微变,又坐了下来。 魏征这个时候上奏折,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唉!你看,怕啥来啥!罢了,且看看这个羊鼻公,又要给朕讲些什么道理吧!”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便让人呈上奏折。 刚一打开,就神情僵硬地愣在了那里。 一息,两息…… 大殿里四下无声,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长孙无忌终于发现了异样,不由眉头微皱。 因为他发现陛下脸色由红转紫,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接下来,只听得一声巨响,就见李世民狠狠将奏折摔在了地上,气得跳脚大骂,大唐雅音脱口而出。 “额贼他娘滴腿!魏征老匹夫欺人太甚!” “别以为,你一句话不说,朕就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一抬勾子,额就知道你要放啥屁了!” “啥意思?拿春宫画来讽刺朕,朕若是纳了那女子,就是无道昏君是吧?” 李世民脑袋上青筋暴起,一脚将御案踹翻了老远。 自登基之后,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魏征老匹夫,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李世民杀气腾腾地看着四周。 大殿内,宫女內侍跪了一地,浑身颤抖。 第六章 怎会是他? 要是放在往常,李世民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失态。 可魏征是谁? 说好听点,叫大唐第一谏臣。 实际上,就是大唐第一喷子。 自从将其招致麾下以来,李世民早就被喷得体无完肤,甚至都有了应激反应。 所以在看到奏折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奏折的内容,而是觉得魏征在以这种方式反讽自己。 “朕早就说过,山东那些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他别去和那些人掺和在一起,你看吧,这才去了多久,旁的是一点没学会,倒是把那些腐儒阴阳怪气的本事给学到手了。” 李世民坐在台阶上,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则是因为失望。 “难道在你魏征心中,朕就是那冥顽不灵的昏君?有啥话,大可以正大光明的讲出来啊,这些年,朕采纳的谏言还算少吗?” 这世上竟然没人能明白朕的志向! 寂寞啊…… 眼见皇帝发了火,大殿里人人自危,倒是长孙无忌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走上前来。 魏征这个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个羊鼻公,虽说有点愣头青,文章却向来都是极好的。 何至于惹得龙颜大怒呢? 可当长孙无忌拿起奏折扫了一眼,不由嘴角一抽。 画卷上那香艳的画面,也是冲击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不会吧,玩得这么大?” 难怪陛下如此上火,魏征这不是屎壳郎出洞,找死吗? 可是很快,长孙无忌眉头就皱了起来。 “陛下,这奏折不对吧,这些画,似乎并不是出自魏右丞之手,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嗯?” 闻言,李世民面色稍缓,将目光重新投到了画上。 “魏公的技法,您是熟悉的,这完全不像啊!” 随着长孙无忌的解释,李世民这会也冷静了下来。 一边微微颔首,一边思索道: “确实不像那家伙的手笔。” 当世之书画,不管何家何派,都是以颜色丰富,五彩斑斓为第一要旨。 可眼前这幅画,却全是以黑白为主的写实画。 确实有些可疑。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春宫图下面的印章落款时,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笔法或能作假,但这印信却是做不了假的吧!” 他看向长孙无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辅机,你是不知道这老匹夫的阴险啊!” 有一次,李世民刚刚得到了一只鹞鹰,非常喜欢,魏征远远瞧见了,立刻走了过来。 吓得李世民赶紧将鹞鹰藏在了袖子里。 魏征不动声色,故意拖延时间。 等到离开时,那只鹞鹰已经在李世民袖子里,被活活闷死了。 这便是历史上太宗怀鹞的典故。 想到往日的憋屈,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老匹夫连只鹞鹰都不肯放过,如此厚颜无耻,画个春宫图来讽刺朕,又有啥不可能?” “不过这画上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 李世民盯着手里的画,看着看着,只觉得上面的女子活灵活现,不觉间,竟觉得小腹一阵异样。 “呼!” 李世民换了个姿势,突然跪坐在垫子上。 “陛下,您怎么了?”长孙无忌疑惑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故作沉思道: “朕……朕无事……” 李世民缓了缓神,目光突然盯在了画卷的某处。 那里留有一首用蝇头小楷写作的诗词。 在看到诗句的那一刻,李世民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击中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目光再无之前的凌厉,反而柔和了许多。 “嗯?陛下……” 长孙无忌察觉到这边异样,不由凑过头来,顿时目光为之一凝。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空旷的宫殿里,长孙无忌的声音在回荡着。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随着最后一句念完,长孙无忌长长吸了口气,忍不住赞叹道: “此诗大赞啊!” 全诗分为三段。 第一段写佳人家庭的不幸遭遇。 第二段写的是佳人倾诉被丈夫抛弃的大不幸。 第三段则是赞美佳人虽遭不幸,尚能洁身自持的高尚情操。 环环相扣,让人顿生怜爱之心。 “陛下,没想到魏右丞于诗词一道,竟有如此造诣,这可比汉武时之《长门赋》也不遑多让啊!” 长孙无忌正准备与李世民讲出这首诗的精妙之处,却发现对方虎目含泪,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良久,只听得李世民叹息道: “辅机,纳妃之事,就此作罢吧。” “这……” 闻言,长孙无忌一下子慌了。 要知道,这件事情他谋划已久,要是就这么无疾而终,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正要开口劝说,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苦笑道: “无忌啊,今日见到此诗,不由让朕想起玄武门前夜,咱们兄弟们全聚在秦王府,那时候,咱们男人在前面打仗,观音婢就带着各家女眷在府里等着消息。 一路走来,我们夫妻相互扶持,就像寻常百姓一般恩爱……可自朕登基以来,却是冷落了她不少。” “是二郎对不住观音婢啊……” “陛下国事繁忙,小妹自当替君分忧才是,您……”长孙无忌连忙起身,一脸惶恐。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大舅哥一眼,轻声道: “你和观音婢的心意,朕岂能不知?但我李二郎却不屑做那等薄情郎!以后莫要再拿这种事情,试探朕了。” “有朕在的一天,你长孙家的恩宠便与国同休!” 闻言,长孙无忌浑身巨震,旋即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之色。 此前,之所以谋划纳妃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无奈之举。 可如果不用纳妃,便能完美解决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自然看得出,李世民对自己妹妹的深情。 现在有了陛下亲口许诺,往后只要长孙家不故意作死,便会长盛不衰。 想不到,魏征这一封奏折居然起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啊! 事情得到了解决,宫殿里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李世民喝着茶水,感叹道: “这个羊鼻公啥时候转性了?以前不都是怼人不倦吗?这回怎么如此委婉?” 闻言,长孙无忌笑了起来。 “臣听说前些日子,魏家的长子被接回了长安,骨肉团聚,性情有所改变,也是情理之中。” “呵,就是他藏在老家的那个儿子吧,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旋即话锋一转道: “罢了,看在他此番用心良苦的份上,便让那孩子门荫入学吧。” 门荫入学,算是朝廷对于有功之臣的一种奖励。 “陛下要是真想赏赐魏右丞,何不如让其子入弘文馆呢?” 长孙无忌此时也是因为奏折的事情,对魏征有了些许感激。 在京官员,门荫入学,一般都是去国子监。 弘文馆则不同。 那是只有皇族贵戚和极少的功勋子弟才能去的。 长孙无忌这么做,也算是在投桃报李。 “你去安排吧。”李世民点了点头,显然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一个年老的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李世民耳边一阵低语。 片刻后,李世民不禁笑骂起来。 “这个羊鼻公,还是这么急性子,罢了,辅机你去替朕传旨,就说朕准了他的奏折,就不见他了。” “天色不早了,朕也乏了……” 李世民拿着那些“奏折”,一边看着,一边嘴里念叨着: “啧啧,这推车法与坐莲法……容朕与皇后……咳咳……好好参详一番……” 看着皇帝“落荒而逃”,长孙无忌莞尔一笑。 皇帝能与妹妹恩爱如初,这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既然魏征来了,他正好可以当面道谢。 说着,便朝殿外走去。 …… 寒风中,魏征静静地等在那里,很快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待看到来人时,魏征心里不由一颤。 不是应该由内侍领着自己进宫面圣吗? 怎会是他! “难道……陛下这是连让我当面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第七章 前倨后恭 长孙无忌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没走几步,就觉得肩头一沉,一件色泽光亮的狐皮大氅就披了上来。 “大人外面凉,小的给您备了披风。” 长孙无忌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年轻内侍一副讨好的嘴脸。 自去年入冬之后,陛下便让人准备了这些披风,以供大臣驱寒之用。 一般情况下,大臣们多多少少也都会打赏一点,权当茶水钱。 原本长孙无忌的手都已经伸到了怀里,可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台阶下,那脸色冻得发红,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魏征。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呵呵,小的谢过大人……” 年轻内侍眼巴巴地看着长孙无忌伸到怀里的手,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了出来。 宫里谁不知道,整个长安,唯有这位国舅爷出手最为阔绰。 往往一次的赏赐,快要抵得上大家伙一整年的俸禄了。 很快,长孙无忌的手便从怀里掏了出来。 不过,年轻内侍等来的不是赏钱,而是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 “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魏公乃是我朝廷重臣,就算是陛下也礼遇有加,岂是尔等可以怠慢的!” 年轻内侍吃痛地捂着脸,口中连连求饶。 心中却纳闷起来。 不是说上个月,这位国舅爷还被魏征参过一本吗? 怎么这会又是替魏老头说话? 然而很快他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给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长孙无忌脱下大氅,径直走向魏征,直接披了上去。 “天气严寒,魏公当注意保暖才是啊!” “长孙大人,您……” 此时,魏征也是一脸惶恐。 不是说前来问罪吗? 怎么如此客气? 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还参过人家一本,魏征不由老脸一红,道: “下官谢过大人,只是不知那封奏折……”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陛下说了,魏公的心意,他已知晓,所奏之事,也无不照准。”长孙无忌笑道。 “准了?”魏征瞪大了眼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春宫图还能照准? 准的是啥? 莫不是陛下以为,要进献美人吗? 想到这里,魏征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 “陛下可能误会下官的意思了,那奏折上所说之事,其实……”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长孙无忌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一脸无奈的模样。 “魏公的脾气还是这么倔啊!陛下还能有啥误会,不就是纳妃的事情嘛,陛下答应你了,此事就此作罢了。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什么!陛下他真的放弃了?” 听到这句话,魏征心里不由一惊。 要知道,之前对方可是不止一次表示过对那女子的喜爱之意。 就这么简单松口了? 可是如此一来,他却更摸不着头脑了。 “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长孙无忌看了眼魏征,突然作了一揖,吓得魏征连忙还礼。 “此次魏公良苦用心,无忌在这里先行谢过了。之前对魏公有些误会,还望海涵。” “陛下还说了,既然令郎来了长安,便去弘文馆读书吧,正巧犬子也在那边,都是年轻人,以后定要多走动才是。” 长孙无忌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他与魏征的身份差距不小,能这么说话,已经算得上很给魏征面子了。 而魏征则是满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啥! 陛下不但停了纳妃的事情,现在还让自己家老大去门荫入学? 那可是弘文馆啊! 多少人想把自家孩子送去读书,都没有门路呢。 怎么就独独对咱家老大行了方便? 一时间,魏征甚至有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他恨不得冲进宫去,去看看那副春宫画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时,之前那个年轻内侍连滚带爬地来到魏征的身边,双手举过头顶,谄媚地将魏征拿出的那吊铜钱递了过来。 “大人,刚才是小的吃屎迷了心眼不懂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给您赔罪了!” 看着跪在地上前倨后恭的内侍,又看了眼远去的长孙无忌,魏征不禁产生了一种做梦的感觉。 想不到一份奏折,竟然引起如此风波。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魏征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宫殿。 祸事暂时是没有了,可他心绪反而更乱了。 他刚走出宫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辆马车一路疾驰,在经过魏征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魏公,怎么是您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掀开车上的帘子,和魏征打了个招呼。 “是登善啊……”魏征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马车上的人,正是好友褚亮的儿子,褚遂良,字登善。 当初李世民受父亲李渊的委托,开设文学馆,褚亮便是赫赫有名的十八学士之一。 现如今,褚遂良子承父业,在弘文馆做事,担任校书郎一职。 两人私下以同辈相称,褚遂良酷爱书法,因此魏征便常常拿自己的奏折去向褚遂良请教。 此人算是魏征在朝廷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褚遂良将魏征扶上马车,兴高采烈道: “晚辈原本是想去您府上道喜的,却不承想在这里遇到了魏公。” “刚得到的消息,陛下有意让令郎入我弘文馆就学,遂良在这里先恭喜魏公了!” 褚遂良说得热热闹闹,却见魏征脸色黯然,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嗯?魏公这是为何啊?” “哎……” 魏征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褚遂良关切的眼神,摇头道: “实不相瞒,老夫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魏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脸庞,叹道: “登善不是外人,我便将事情经过说上一番,你正好替老夫分析分析。” 说着,魏征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说了看完奏折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的反应。 待他讲完所有事情之后,才苦笑道: “一份春宫图,换来长孙家的青睐,以及弘文馆的名额,你说我这能高兴的起来吗?” 褚遂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 突然抚掌大笑道: “妙!妙啊!” “不愧是魏公之子,好一招化腐朽为神奇!” 听到褚遂良的话,魏征神情不由一怔。 “此话怎讲?” 第八章 七年之痒 褚遂良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他早年曾在李世民麾下做过铠曹参军,对于战场推演,颇有经验。 “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观此奏折最后起到的效果,便能反推回去,大致发生了何事。” 褚遂良环顾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 “刚才出宫的时候,听说陛下的龙辇往皇后那边去了,当时我还纳闷,心想说陛下有日子没去了,为何今晚突然来了兴致?” “现在从魏公这里,又听到陛下取消纳妃之事,再加上长孙大人的种种示好……” “哼哼……” 褚遂良看着魏征,自信满满道: “这一切都说明,令郎的这封奏折,不仅没有激怒陛下,反而唤醒了陛下对皇后娘娘怜爱之心……” “这……这怎么可能!”魏征闻言,一阵错愕。 褚遂良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过,若仅仅是唤起怜爱之心,还不足以让长孙大人如此反常,恐怕令郎那奏折上面,另有玄机…… 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说到这里,褚遂良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只是不知那奏折上到底是何等风景,要是有幸能亲眼目睹一番,遂良此生无憾矣。” 原本魏征已是心乱如麻,可现在听完褚遂良讲的,却是震惊在了那里。 褚遂良家学渊源,是连当今陛下都青睐有加的俊才! 以其才能,很有可能便是弘文馆的下一任馆长。 这样的人给出的推测,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却越是不能平静。 这逆子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有那么一会,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喜悦。 可很快又被下人们哭诉的那些事情给淹没了下去。 大智若愚? 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黑夜中,马车继续前行着。 万物俱籁,只剩下滚滚的车轮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中的魏征突然开口道: “登善,长安一带你比较熟,老夫想问问,近来在郊外西南方向,可有什么名堂吗?” “魏公说得可是距离长安两百多里的盩厔县?”闻言,褚遂良不由一愣。 “那里正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杂草丛生,前些日子,晚辈听闻有许多大户人家跑到长安这边,将土地卖给那些不知情的大冤种。” 褚遂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魏征的神色。 “魏公,您该不会买了那边的土地吧?” 魏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不是吧,您真买了?” 褚遂良目瞪口呆地傻在那里。 魏征依旧没有吭声。 马车在魏府门口停了下来。 离开前,褚遂良安慰道: “那片土地或许真有什么特别之处,魏公也不必太难过。” 魏征拱了拱手,笑得有些勉强。 回到府里,魏书瑾端着茶水,连忙迎了上来。 “爹,陛下那边怎么说?” 魏征呷了口茶水,大致将事情说了出来。 担忧了一宿,魏书瑾终于松弛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吗?” 魏征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以前这小子住在乡下,无人教导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 既然现在回到了自己身边,以后严加管教也就是了。 何况能去弘文馆就读,终究是一件喜事。 如今已过子时,已算是第二日了。 此事,正可当作生辰贺礼。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的房间内。 铜锅下的炭火已燃烧殆尽,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酒肉香气。 此时,魏叔玉和魏书琬两兄弟喝得脸上都是红彤彤的,席地而坐,说说笑笑,明显还没有尽兴。 魏书琬勾着兄长的脖子,身形摇晃道: “大哥,说真的,你就不怕陛下看了你那春宫图,龙颜大怒吗?” 魏叔玉不以为然道: “知道啥叫七年之痒不?这男人和女人之间,主要图的就是个新鲜感,皇后为啥要替皇帝找人,不就是因为怕皇帝没有新鲜感,对她厌倦了嘛……” 魏叔玉话还没说完,魏书琬就被惊得酒醒了一半。 “我去,七年之痒?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得靠了过来,故作好奇道: “那这个什么七年之痒……又和你的那些画有啥关系呢?” “关系可大着呢!”魏叔玉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 “你以为我去教坊司交流技术,是白去吗?俗话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有搞清楚当前技术发展到哪一步了,才能量身定制,因材施教。” “学了我画上的技术,别说是七年了,就算七十年,也能夜夜作新郎,日日不重样,说不定,这会正久别胜新婚呢!” “你记住,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才是好猫。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做人呐,千万别把路走窄了!” 魏叔玉提着酒壶,喝得津津有味。 可屋外的魏征却是呆在了原地。 实在是魏叔玉说得过于匪夷所思,可这件事情仔细一琢磨吧,似乎这一切又确实能讲得通。 难道老夫真的错怪了他? “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听听,这是纨绔子弟,能讲出来的话吗? 魏征嘴角微翘,一下子觉得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魏书瑾看向屋内,也是面露惊讶之色。 大哥说得那什么技术如此厉害,若是我能学到一招半式,在那房家小姐面前,展露一二,岂不是大事可成? 魏书瑾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噢!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屋内魏书琬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咱娘总是不愿意回来,也是因为和爹有了那七年之痒吧?” 魏书琬歪着脑袋,顺着这个思路,认真思索道: “难怪咱爹总喜欢喷喷这个,骂骂那个……就像大哥你说的,一个人若是憋得太久,总得找到一个宣泄口,咱爹下面不行,所以便换到了上面?” “卧槽!” 闻言,魏叔玉直接将酒水喷了出来。 好家伙,都懂得举一反三了。 不过一个人若是长时间压抑自己,脾气确实会变得暴躁起来。 难道,这才是自己家老头子变成杠精的真正原因? 欲求不满? 屋内,两个少年又打闹了一会,随着炭火熄灭,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鼾声此起彼伏。 此时屋外,魏征脸色铁青。 “父亲,大哥他们这是喝多了,当不成真的,您千万别往心里……” 魏书琬见状,连忙安慰道。 “喝得了?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魏征气得咬牙切齿,一脸冷笑。 亏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逆子真的不一样了。 亏得自己还心怀愧疚,想要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原来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眼见魏书瑾还要劝阻,魏征大手一挥,沉声道: “不必多言!” “果然是惯子如杀子,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停了这个逆子的一切日用开销……” 魏征回头看向屋内方向,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没了家里支持,他这条路走得能有多宽!” 第九章 长安的二世祖们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魏叔玉走出房间,看着饭厅内,空空荡荡的,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这些天在他的调教下,府里的伙食标准,已经有了显著的提高。 就算不是大鱼大肉,好歹四菜一汤还是有保证的。 “这是咋了?家里遭贼了吗?” 看着餐桌上,清汤寡水的稀粥,魏叔玉一脸茫然。 魏书琬看见魏叔玉,连忙跑了过来,小声道: “咱爹回来了。” “卧槽,老头子回来了?”魏叔玉微微一愣。 难怪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他人呢?” “咱爹当差去了,临走前让我交代你,去弘文馆入学。”魏书琬将一个包袱拿了出来,里面装着上学用的一些东西。 “弘文馆?” 闻言,魏叔玉瞪大了眼睛。 好事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科举制度还处于萌芽阶段。 朝廷用人,除了依靠官员举荐外,只能靠自己开设的官学。 而毫无疑问的是,得入弘文馆,是大唐士人的无上荣耀,比国子监的地位要高得多了。 说白了,弘文馆就是干部培训基地,一般从这里毕业后,也就算端上了朝廷的铁饭碗。 “看来魏老头还挺够意思的,一回来,就给安排了这样的好事。” 魏叔玉心情一好,端起稀粥,咋吧咋吧地喝了起来。 “咱爹还交代啥了?” 魏叔玉话音刚落,就见魏书琬长长叹了口气。 “咱……咱爹还说,从今日起,停掉大哥你一切日用开销……” “这么说来,我做的那些事情,被老头子知道了?” 魏书琬点了点头。 “咱爹让你去学堂,学习圣人之道,好好反省一下。” 魏叔玉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早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就有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点事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哥,要不……要不你去娘那边躲几天吧,等爹消了气,你再回来。”魏书琬一脸担忧道。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在彻底改变魏家的命运之前,这个“逆子”的名号,恐怕他还得一直戴着。 老爷子这气,怕是一时半会,消不完的。 …… 吃过午饭,简单洗漱了一番,魏叔玉便出门了。 一个多月了,他也算彻底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从昨晚的事情来看,魏征这个爹对儿子还是不错的。 除了生活有点清苦外,家里的氛围还是好的。 眼下既然安排他来弘文馆读书,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不觉间,魏叔玉便来到了一片建筑前。 门口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弘文馆”三个大字。 不时,有穿着儒服的读书人进进出出。 今天他过来,只是办个手续。 真正等上学,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魏叔玉正准备进门,就看到,隔壁围墙上,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正朝外爬了出来。 那是两个十几岁大的少年,一个头上斜插着一朵红花,另一个则是带着一顶鲜绿色的文人冠。 两人动作熟练,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原本两人落地之后,都打算离开了,可是在看到魏叔玉后,两人又折返了回来。 “你也是来入学的?叫什么名字啊?”头上插花的少年上下打量着魏叔玉,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你又是谁?”魏叔玉不动声色道。 听到魏叔玉的话,插花少年还没开口,旁边裹着绿头巾的少年却是一蹦两丈高。 “你连他都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 绿头巾少年挺起胸膛,宛如一只骄傲的公鸡。 “他乃是人送外号,“赛诸葛”长孙冲,吾乃是“小凤雏”房遗爱,你连我们都不认识,你怎么在长安混的?” “长孙冲,房遗爱?” 魏叔玉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怎么都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房遗爱则是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二儿子。 神他么赛诸葛,小凤雏…… 怎么长安的这些二世祖,喜欢这个调调啊? 魏叔玉会心一笑,决定逗他们玩玩,旋即抱拳道: “原来是你们二位,久仰久仰,吾乃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外号天外飞仙魏叔玉,幸会幸会。” “嘶!天外飞仙……” 长孙冲和房遗爱面面相觑。 “这人听上去怎么比我们还牛逼啊!” 他们原本看魏叔玉一个新人,准备用名号吓唬吓唬,搞点钱花,俗称收保护费。 可眼下突然被魏叔玉的气势拿捏,一时间断了节奏。 魏叔玉看着两个少年,心里一阵暗笑。 呵呵,和小爷比装逼?不是找虐嘛! “等等,你说你是谁,魏叔玉?” 就在这时,长孙冲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今早父亲上朝前,特意嘱咐过,说是魏征家的大儿子要来弘文馆和自己一起读书,还让他好好相处。 谁能想到刚一见面,便落了下乘,这下老尴尬了。 这边长孙冲被弄得沉默了,那房遗爱听到魏叔玉的名字,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死皮懒脸,要和十几位大家小姐义结金兰的家伙!你究竟想干啥!” 魏叔玉淡定地瞥了对方一眼。 当初他刚到长安,人生地不熟,见着谁都客客气气的。 说什么义结金兰,无非是见到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叫了声“义妹”罢了。 这就和后世大街上,到处都称呼“美女”是一个意思。 再加上他爹“恶名”在外,魏叔玉觉得这也算修复关系的一种手段。 却不曾想被人传得越来越邪乎了。 “哎,世人误我啊!”魏叔玉叹了口气,故作深沉状。 “正所谓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这人见了女人,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故此,才忍不住想与那些姑娘结为金兰。 却不成想惹来世人误解,真是冤死了。” 魏叔玉看向两个人,笑着说道: “我观两位公子,气度非凡,应该不会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吧?” “卧槽,居然还能这样!” 魏叔玉这些话把房遗爱听得一愣一愣的。 狗日的,老子要是有这口才,那教司坊的小妞,还不得排着队自荐枕席啊! 这时,长孙冲眼神一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么说来,若是我们两个要与你结为兄弟的话,你不会拒绝喽?” 若是能将这样厉害的人物收为小弟,不仅能找回刚才的场子,传出去,他长孙冲在长安城的名气也能更上一层楼。 故此,不等魏叔玉开口,长孙冲便自顾自地说道: “若是以年龄排序,太过无趣,若是拿家中长辈官职说事,又未免说我欺负你们……不如,咱们就以家中长辈做过事情为准,最厉害者为大哥,如何?” “好好好!这个好!”房遗爱拍手鼓掌叫好。 若是论功劳,他爹房玄龄可不比长孙无忌差多少。 这个大哥,他未尝不能争取一下! 然而,他正要开口,却被长孙冲给打断了。 只见长孙冲眼睛骨碌一转,看着其他两人,猛地一拍胸脯,朝天比出大拇指,一脸得意道: “我的姑姑……敢上皇帝!” “嘶……”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而房遗爱则是懵逼在了那里。 “啊吧啊吧……” 第十章 身怀绝技 房遗爱有些幽怨地看了长孙冲一眼,将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话,全都憋了回去。 看到魏叔玉与房遗爱的反应,长孙冲仰天大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宛如在说,哈哈哈哈,你们谁还能有我牛逼! “想来你们也是心服口服,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做这个大哥吧,惭愧惭愧……” 长孙冲拱了拱手,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 就当他以为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看到一个拳头朝自己脸上飞了过来。 “啊!” 长孙冲一声惨叫,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叔玉。 “你……你敢打我?” 房遗爱脸色大变,指着魏叔玉,有点生气道: “有话好说嘛,你……你怎么打人啊!” 魏叔玉惊讶地看着两人,撇着嘴角道: “不会吧,不会有人玩不起吧……” “你这明明是恼羞成怒打人了,怎么就叫玩不起了!”房遗爱瞪眼道。 “不,你让他说,我们怎么就玩不起了。”长孙冲捂着熊猫眼,有点可爱。 魏叔玉点了点头,笑道: “刚才一轮下来,你觉得是你最厉害对吧?” “那是自然。”长孙冲挺起胸膛,恢复了之前的骄傲。 “你也觉得,自己比不过他对吧。”魏叔玉看向房遗爱,后者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那不就是了!” 魏叔玉耸了耸肩,看着长孙冲,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是目前为止,最厉害,最牛逼的人,那我现在连你都敢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 魏叔玉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岂不是说,我比你还要牛逼吗?” 听到魏叔玉的话,长孙冲一下子愣住了。 手指在一旁比划个不停,嘴里喃喃道: “对哦,好像是他比较厉害啊……”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呢? “不对,你这明显是狡辩嘛,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房遗爱一脸防备得看着魏叔玉。 “不!他说的是对的!你是不是玩不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哼!” 长孙冲狠狠瞪了房遗爱一眼,一脸鄙视。 回头看向魏叔玉,长孙冲顶着熊猫眼,仰天长叹道: “想不到我赛诸葛一世英名,竟还是棋差一招,这局算你赢了!” “啊?这样也行?” 房遗爱看着长孙冲,又看了眼魏叔玉,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若是……若是此时我也将这什么天外飞仙魏叔玉给打了。 那岂不是说……我就可以成为那个最厉害的人? 我擦,我他娘的果然是个天才! 想到这里,房遗爱贱兮兮得笑了起来,同时在袖子里悄悄地握住了拳头。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便觉得脸上一疼,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冷笑声。 “想得倒挺美,可惜晚了。” 片刻后,在弘文馆的屋檐下,三个少年齐齐坐了一排。 魏叔玉坐在中间,嘴角叼了根野草,另外两个顶着熊猫眼的少年则在一旁生着自己的闷气。 就在这时,魏叔玉突然觉得有人在戳自己。 他低头一看,就见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袱。 “既然拜了你做义兄,我们愿赌服输,这是这几天的收成,你先拿着,以后等我们赚到了再说。” 长孙冲一脸不舍地将这几天收到的保护费交了上来。 魏叔玉打开一看,里面就只有几两碎银,接下来就是一些花瓣,木棍什么的,竟然还有几个糕点。 “就这?” 魏叔玉一脸嫌弃。 原本还以为能有啥油水呢,等了半天,竟然只是些孩子过家家般的东西,不由失去了兴趣。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糕点,又将袋子扔了回去。 长孙冲和房遗爱顿时满心欢喜地接过袋子,一下子觉得这个大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已经很多了好吧,你以为我们赚钱容易嘛……” 两个小家伙也各自捧着一个糕点,小心翼翼吃了起来,活像两只仓鼠。 要知道能来弘文馆上学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比较厉害的勋贵子弟。 长孙冲和房遗爱虽说也算顶级官二代了,可其他人的家世也并不比他们差多少。 能小打小闹,骗个仨瓜俩枣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接着一溜烟就跑远了。 临走之前,还冲着长孙冲这边咧嘴笑了笑。 “这家伙叫程处默,是程知节家的小子,平时最喜欢逃学……” 长孙冲在一旁介绍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了起来。 “兄长,你为啥非要拜程将军做义父啊,是不是你爹对你不好啊……” 长孙冲一脸好奇。 “要是实在不行,你可以拜我爹为义父啊!这样咱们就能朝夕相处了!” “啊……对对对,拜我爹也可以的!”房遗爱拿着点心,也凑了上来。 为啥拜程咬金,当然是程咬金乃是大唐第一大腿了呗。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解释这个,而是看着程处默离开的方向,问道: “你们这边,平时逃学的人很多吗?” 长孙冲点了点头。 虽说弘文馆的地位很高,教的东西却极为简单。 说到底来这边上学,实际上就是镀个金而已,将来多半还是要子承父业的。 因此吹牛闲聊,才是弘文馆学生的日常功课。 遇到不想听的课,便三不五时地跑出去。 弘文馆对这些,大多时候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学院也不想弄得面子上太过难看。 “义兄,你问这个做啥,难道你也不喜欢学习?”长孙冲一脸狂喜。 忽然有一种臭气相投,找到知己的感觉。 房遗爱在一旁兴奋地拍着大腿,觉得长孙冲这个“也”字用的极好。 看着眼前这对卧龙凤雏,魏叔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故意装作理所当然的模样。 “学习?正经人谁学习啊!” “不过嘛……”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 “眼下倒有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啥!” 听到这话,长孙冲与房遗爱眼神全都亮了起来。 他们两个虽说从小生活衣食无忧,但家教却是极严的。 穿衣用度都要遵守着极为严格的规矩。 换言之,他们虽然守着金山,实际上却是两个穷光蛋。 要不然,也不会干收保护费的勾当。 现如今,听到有发财的机会,怎能不激动呢! “义兄,你快说,怎么个赚钱法啊!”两人催促道。 魏叔玉笑了笑,看着身后的围墙,问道: “你们逃学要是被抓到的话,会有什么惩罚?” “这……”长孙冲条件反射般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要是倒霉被抓住的话,除了打板子,还要通知家里大人的……” 我擦! 这不就是叫家长吗! 原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学校都一个德性啊! 似乎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房遗爱唉声叹气道。 “主要是有时候出去玩疯了,赶不上学堂点卯。” 魏叔玉点了点头。 他不由想起在后世学校里,代人答道的情景。 那时的他,光是替人答到,写作业,水论文,每个月零花钱拿到手软。 若是在这里他们几个能替人答到,岂不是赚翻了。 魏叔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人听完以后,一下子惊呆在了那里。 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人打开了一扇窗户。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两人看着手里的糕点,一下子觉得不香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先生要是点名,该如何伪装呢? 魏叔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好办,兄长有所不知,咱们先生的眼睛早花了,平日里也只是点个名而已,大不了咱做几个假人,穿上衣服,坐在学生堆里,他应当看不出什么。”长孙冲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那万一要是回答问题呢?声音会不会有破绽?”魏叔玉不放心地问道。 闻言,长孙冲哈哈一笑,突然指向旁边。 “这个就更不用操心了,三弟他最会模仿别人说话,嘴活儿老好了!” 房遗爱听到表扬,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嘴活儿?” 闻言,魏叔玉差点被嘴巴里的糕点给噎死了。 “好嘛,我看出来了,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 第十一章 虎父犬子 第二日清晨。 简单吃过早饭,魏叔玉便出门了。 昨日离开之前,他和长孙冲,房遗爱两个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今天业务开张。 嘴里哼着小曲,魏叔玉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弘文馆。 一只脚刚迈进学堂,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三十几张桌案,而在角落的几张桌案后面,全都放着花花绿绿的纸人。 那些纸人身上穿着儒生服饰,一个个打扮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 此时,天还没亮,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在纸人周围,不少人正围着长孙冲与房遗爱,热闹地讨论着什么。 见魏叔玉来了,长孙冲和房遗爱连忙跑了过来。 “不是说好用假人吗?咋弄成纸人了?”魏叔玉头痛地捂着脑袋。 这能行吗? “原本我是想弄点假人的,可这不巧了吗!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有人在办丧事,我这不就顺手拿了几个过来,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长孙冲指着旁边一个画得像鬼一般的纸人,还给对方理了理衣领。 这时,房遗爱也一脸激动地凑了过来。 “大哥你说的没错,这可要比收保护费强多了,光是今天,咱们都赚了二十几两了,就按一个月上二十天算吧,那可就是近五百两银子!” 房遗爱越说越是激动,恨不得抱着这位大哥亲上一口。 “咱们这次要赚翻了!”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不少人听到消息也都围了过来,纷纷表示想要购买服务。 长孙冲一脸孤傲地端着架子,推脱说着今天的纸人就这么多。 想要体验服务的,明天要赶早才是。 颇有一种昨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要你高攀不起的做派。 房遗爱则是在一旁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这种被人环绕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特么爽了! 正当两人都自我良好的时候,却各自吃到魏叔玉一记爆头。 “傻啊!今天没有纸人,可以预订明天的啊!哪有做生意把钱往外推的呢!” “我去!大哥果然牛逼!” 闻言,长孙冲与房遗爱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马招呼揽客,开始收起了银子。 魏叔玉坐在最后一排,啃着糕点,看着两个少年忙前忙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业务进展远远超乎他的预期。 一阵忙碌之后,两个少年也来到了魏叔玉的旁边。 没过多久,弘文馆里响起了上课的钟声。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走了进来。 这是弘文馆的教习。 老人先是在底下随便扫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打开课本,开始上课。 今天学的是《论语》,老先生闭着眼睛,整个脑袋旋转得像个陀螺似得,读了起来。 老先生一个人读的陶醉忘情,下面的学生则是犹如脱僵的野马,嬉笑打闹,勾肩搭背。 魏叔玉甚至还看到有人竟然带了被子和枕头,在这边补起了觉。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不禁感叹。 也幸亏这老先生是个老眼昏花的,否则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老先生念了一个上午,眼看着临近放学,突然抬起头来。 “你们谁是魏叔玉啊?” 按照一般情况,老先生是极少提问的。 他虽然视力不行,可底下学生是个什么德性,他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向这些人提问,不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听说朝堂上那个鼎鼎有名的魏征的儿子入学了。 如此良机,他自然有了考校的心思。 毕竟魏征除了能言善谏外,做学问也是极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魏家大公子学到了他爹几分本事? 听到老先生点名,魏叔玉本能地就要站起来,却被房遗爱给拦了下来。 只见他挤眉弄眼地看着魏叔玉,贱兮兮地笑道: “大哥你安坐便是,看我给你整个活!” 说着,便直接站了起来。 “先生在上,学生便是魏叔玉。” 房遗爱站起来,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竟与魏叔玉有八九分相似。 看着房遗爱那沉浸角色的表演,就算是连见多识广的魏叔玉也不禁动容。 “我去影帝啊!”魏叔玉震惊道。 “这货要是去参加什么百变那啥秀,啥啥大模王,岂不是妥妥的冠军了。” 难怪之前长孙冲说他嘴活儿了得,今日一见,确实把他给惊艳到了。 老先生远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开口道: “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何谓以约失之者,鲜矣……” 闻言,魏叔玉松了口气。 这句话比较简单,意思是因为约束自己而犯错误,这样的事比较少。 他看向一旁的房遗爱,却见对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了冷汗。 “何谓……以约失之者,鲜矣……”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只看得房遗爱眼神一亮,咧嘴笑道: “这句话的意思自然是……因为约会而导致失身,这事儿听着都新鲜。” “嘶……”老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便是魏公的儿子吗?怎么感觉有些差劲啊……” 听说这孩子刚从乡下过来,要不问问别的? 老先生暗暗点头,决定降低一些难度。 “那何谓任重而道远呢?” 似乎因为之前的回答,有了自信。 这回房遗爱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这句话是说……人若是体重过重,走起路来会很吃力,就会觉得道路遥远漫长。” “什么!”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身影,气得须发皆颤。 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仍不死心地问道: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句又作何解啊?” 听到这个,房遗爱整个人犹如打鸡血般,激动了起来。 嘿,这个我熟啊! 于是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句话意思是,知道知了的人,不如爱好知了的人,爱好知了的人,不如拿知了取乐的人……” 说着,还一脸炫耀道: “先生要是喜欢,到了夏天,学生可以逮几只赠与先生!” 房遗爱说完,还不忘回头看向魏叔玉与长孙冲,那表情仿佛是在说。 你们看我猛不猛! 魏叔玉嘴角一抽,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另一边,长孙冲则是一脸幽怨。 “不是说好的一起当纨绔吗?你怎么能偷偷用功读书呢?你要再这样出风头,我和大哥可就都要生气了!” 卧槽! 这里竟然还有高手! 魏叔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冲。 你确定这是在出风头? 不是在作死?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惊呼,却看到那老先生气得捶胸顿足。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真得是魏公的儿子? 怎么会是虎父犬子啊! 说着,只觉得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一时间,学堂里乱作一团。 望着眼前的景象,魏叔玉一阵苦笑。 这下子自己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第十二章 你爹没了 很快,老先生便被人抬走了。 群龙无首之后,魏叔玉和长孙冲他们也趁乱逃了出来。 三个人来到一棵大树下,验收着今天的成果。 “三十两!居然已经有三十两了!”长孙冲和房遗爱红着小脸,全都是激动的神色。 虽说他们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 可这三十两银子却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辛苦赚来的,意义自当不同。 两个人先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般,拿出二十两银子朝魏叔玉递了过来。 “大哥,这主意是你出的,你理应拿大头。”长孙冲语气诚恳道。 “没错,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哥,你就拿着吧!”房遗爱同样笑着说道。 到了这一刻,他们也算是真心服气魏叔玉的本事了。 弘文馆开了十几年了,来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何偏偏只有大哥看出了发财的门道? 这不是本事啥叫本事? 魏叔玉闻言,目光不禁透出一抹暖意。 后世尔虞我诈的事情经历多了,突然面对这样淳朴的感情,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行吧,平分了也就是了。要不然,这钱我可不拿。”魏叔玉给自己留了十两,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眼见魏叔玉如此仗义,长孙冲与房遗爱也是神情一动,感动了起来。 两个少年在一边热火朝天地打量着银子,一会亲一亲,一会又放到嘴里咬一咬。 魏叔玉则看着手中的银子发呆。 有了这笔进项,他这边生活费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就算没有家里的支持,他依然可以活得很滋润。 只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则是之前买的那些地,啥时候可以回本。 要知道在后世,关中这边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长安县。 所谓的周至便是当前的盩厔县,也正是魏叔玉买地的地方。 根据后世的记忆,那里的地下可是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以铜矿居多。 要是他能开采出来,那可就真的一飞冲天了! 因此,当他听说有人在售卖那边土地时,第一时间便用魏家的全部家底买了下来。 当时他只恨魏征家底太薄,买不了多少地方。 毕竟虽说那边盛产铜矿,可一县之地何其大也。 万一他运气不好,买了一块废地,那岂不是亏死了。 而且开矿这种事情,一个人吃独食,风险极大,这也正是他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他看向一旁的两人,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要是有长孙家和房家参与进来,共担风险,那可就稳妥多了。 一个是最顶级的皇亲国戚,另一个则是大唐文官之首。 有了这两个在后面撑腰,运作起来,自然事倍功半。 不过这些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三个人分完钱以后,找了一个酒楼,好好庆祝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了。 这一次吃饭,两个少年再也没有以往地大吃大喝,而是简单要了几个小菜。 毕竟是自己辛苦赚得银子,都心疼得舍不得花。 魏叔玉看了眼里,莞尔一笑。 回去的路上,买了点糕点还有一只烧鸡。 他是酒足饭饱了,可家里还有一个倒霉蛋弟弟正在那边喝稀粥呢。 …… 隔日一大早,魏叔玉打完一套八段锦,便又朝着弘文馆一路小跑过来。 昨日的收成不错,今天可要再接再厉才是。 可当他迈入学堂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得座位上,除了两三个原本就勤学苦读的少年外,剩下的竟然全都摆放着纸人。 看着长孙冲与房遗爱正拿着画笔,在纸人脸上涂涂抹抹。 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我去! 敢情全搁着一头羊身上薅羊毛呢! 整出这么大的排面,万一要是露馅了,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吗?” 闻言,长孙冲小跑过来,一脸委屈道: “大哥,我也不想这么玩啊,实在是想要逃课的人太多了,你总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嘛……” “再说了,昨日三弟的手段你也是见识过了,不就是二十来个人嘛,就算来上两百个人,以三弟的本事也不在话下的!” 旁边的房遗爱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哎…… 眼见两人都这么说了,魏叔玉也只好点了点头。 房遗爱的口技确实厉害,只要糊弄过去,也就不是问题了。 “大哥,麻烦你和三弟在这边照看一下,我实在是太困了,先眯一会。” 长孙冲打了个哈欠,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昨夜,他为了找到足够的纸人,暗中陪着好几户人家守灵,一直等到后半夜,才把纸人给偷了回来。 听到经过,魏叔玉也是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名叫崔浩坚,乃是清河崔氏的子弟。 原本是受朝廷委托,协助高士廉勘正姓氏,修订《氏族志》的。 只不过昨日听说弘文馆的一位老教习病了,便过来代班。 事实上,对于朝廷这些所谓的勋贵子弟,崔浩坚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些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罢了。 别说是他们,就是皇族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岂不闻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这不,你李家得了天下,不还是得让我们来给你捧场吗? 崔浩坚得意地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 至于眼下这些小王八蛋,他可没打算惯着。 昨天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没想到这里的学生居然敢戏弄先生! 是该拿出点手段,好教尔等知道什么叫做师道威严了。 想到这里,崔浩坚摇着纸扇,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学堂。 可他刚迈进一只脚,却直接懵逼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竟是白茫茫一片的纸人。 在纸人脸上,涂抹着红红绿绿的东西。 一个个笑得邪魅而诡异。 望着这一幕,崔浩坚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白天的,这是闹鬼了吗? 这么多纸人,这是谁爹没了? 原本长孙冲正睡得香甜,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一下子醒了过来。 “嗯?爹没了?” 长孙冲揉了揉眼睛,旋即就看到崔浩坚脸上嘲讽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高。 “狗儿的,居然敢咒老子!你爹才没了!” 很快,学堂里便响起了崔浩坚的惨叫声。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你爱谁谁!”长孙冲抡着王八拳,两条胳膊舞动得像风火轮一般。 “你要是有胆,可敢留下姓名!”崔浩坚捂着脑袋,咬牙切齿道。 长孙冲微微一愣,旋即坏笑道: “老狗你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处默是也!” “老夫一定要奏明圣上!哎呦,你轻点啊!” 第十三章 不教而罚谓之虐 大内,宣德殿。 李世民斜躺在案桌前,阅览着奏折。 陪在他左右的,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李世民看了会奏折,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哎,关中缺粮啊!” 这些日子,朝廷上吵得沸沸扬扬的。 直到现在还拿不出一个章程。 若只是缺粮还罢了,哪想到今年不但缺粮,而且邻近还有几个县闹了灾荒。 如此一来,不但百姓们食不果腹,就连文武百官都快没办法发放俸禄了。 唐朝官员俸禄支付方式,极为简单粗暴,就是两个字——发粮。 根据官员品级的不同,来决定俸禄的多少。 眼看没有什么头绪,李世民将奏折丢到一旁,索性躺在了榻上。 “玄龄,看了这么久的奏章,也乏了吧,不如你给朕讲讲最近有什么趣事,大家也放松一下。” 闻言,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抚着胡须,从容不迫道: “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微臣倒是听说了几件有关魏右丞的事情。” 作为朝堂上的万花筒,房玄龄不但要替皇上管理各种事情,还要做皇帝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对于朝野消息,都要收集归拢,以备李世民随时问询。 “哦!魏征的事情?你快说来听听!” 原本李世民还无精打采的,可是听到了魏征的名字,一下子坐了起来。 自那日运用了那几幅春宫图上的技术之后,他与皇后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干柴烈火,熊熊燃起。 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走出后宫。 夫妻感情,如胶似漆,更胜往昔。 一想到那图纸上教导的姿势,还有几个他们还未曾尝试,便觉得小腹一热。 只等着批改完这些奏章之后,再回去温存一二了。 不得不说,魏征这羊鼻公手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看来回头得找时间,再找他讨教一些才是。 房玄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有人来报,说是魏右丞连着好几日都在廊下进餐了。” 从贞观年间开始,每次朝会结束以后,公家都会让上朝的官员们在宫殿飞檐下、廊庑上吃顿饭,这顿饭就叫“廊下食”。 餐食标准不会简陋寒碜到丢朝廷的脸面,但也别奢望山珍海味。 因此,除了级别较低的官员之外,但凡有些身份的,根本不屑于在这边用食。 听完房玄龄的话,李世民顿时一头雾水。 魏征那家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两袖清风,一身傲骨,那是绝对不愿意占朝廷半点便宜的。 怎么现在转性了? 房玄龄摇头叹气道: “还不是因为他家那个大儿子,听说刚来长安,便散尽家财在郊区,买了几块荒地。 现如今听说魏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在廊下进食,也就不难理解了。” “啥!这不是败家子嘛!” 李世民嘴角一抽。 “还不止如此呢……” 房玄龄哭笑不得道: “臣听说那孩子,还想要拜程知节为义父呢,吓得程知节躲在屋顶上不敢下来。” “竟然还有此事!”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难怪这几天消停了许多,连奏折都变少了。 想不到魏征那羊鼻公,也有今天! 哈哈,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短暂幸灾乐祸之后,李世民轻笑道: “不过好在那孩子已经被朕安排去了弘文馆,以后多加管教也就是了。” 然而,他却看到房玄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难道说,那孩子在弘文馆也不得安生?” 闻言,房玄龄长叹口气。 “臣听说那孩子入学的第一天,便把钱夫子给气昏了过去,到现在还卧床养病呢。” 接下来,房玄龄便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 尤其是老夫子那三问三答。 闻言之后,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败点家,乱花点钱,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弘文馆自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替朝廷选拔人才。 可以说他花了许多心血,甚至是寄予厚望的。 现在听说有人居然在弘文馆里胡闹,自然火冒三丈。 “要不,让那孩子去国子监?” 李世民犹豫地看着房玄龄,一时间,竟然有了要把这个害群之马,挑出去的冲动。 房玄龄苦笑一声,并没有开口。 断人前程,犹如谋财害命。 这时候,他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下面内侍走了进来,说是弘文馆崔浩坚求见。 闻言,李世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对于山东大族,他向来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的。 他总觉得和那些人打交道,瘆得慌,一个个都是阴阳大师,动不动就卖弄学问,讽刺他这个泥腿子皇帝。 不过在魏征以及房玄龄等一众大臣的极力劝说下,他才同意以修《氏族志》的方式,缓和两边的关系。 不是让他好好修书吗,跑到这里做什么? 李世民使了个眼色,内侍心领神会地跑了下去。 没过多久,就见到崔浩坚走了进来。 刚一进殿,崔浩坚整个人就趴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陛下,你可要给微臣做主啊!” “做主?” 李世民微微一愣,可当看到崔浩坚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 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打得这么狠!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李世民脸色一正,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崔浩坚一脸委屈,哭诉道: “陛下让微臣在弘文馆修书,可有人却不尊师道,污言秽语辱骂微臣,还当众殴打师长,气焰极其嚣张! 陛下,受此大辱……微臣……微臣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微臣不活了!” 崔浩坚拿着一个绣花手绢,伤心得哭了起来。 “你说的是谁?” 听到这话,李世民整张脸都黑了起来。 原本山东那些士族,就有些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现在弘文馆闹出此等丑事,岂不是让那些人看笑话吗! 前脚气病了老夫子,这后脚又拳打清河崔氏。 长此以往,这弘文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崔浩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辈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屈辱。 “臣初来乍到,还识不得人,只知道动手打人的孽障叫做……程处默!” “什么!” 闻言,李世民和房玄龄大吃一惊。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打人的竟然会是程咬金的儿子! “陛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房玄龄出声道。 毕竟他们和程咬金风雨同舟十几年,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对待程处默,也是当作子侄看的。 自然不太愿意相信,这孩子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李世民阴沉着脸,明显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适才魏叔玉的事情,已经让他有点恼火,现如今又出了程处默的事情。 难道说,朕一心建立的弘文馆,竟然连一个成才的都没有吗? 他先是安抚了崔浩坚几句,说自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便打发对方离开了。 而后,又看向房玄龄,沉声道: “有道是不教而罚谓之虐,玄龄,你代朕且去考校他们一番,就以关中缺粮为题,若是他们答上来了,便还罢了,若是答不上来……哼哼……便让各自老子领回去,吃钢鞭吧!” 说到最后,李世民一脸冷笑。 “臣遵旨!” 房玄龄躬身作揖,便转身离开。 心里不禁感慨道: “如此一来,那些二世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第十四章 三爹教子 清晨,弘文馆。 这边刚开门没多久,远处便走来了两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提溜着一个少年,一路走来,嘴上一直骂骂咧咧的。 在男人腰间,别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 来到弘文馆门前,络腮胡男人往前一扔,便将少年像个球一般丢了出去。 然而,少年却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摔倒在地上,而是用手掌撑地,一个燕子翻身,直接立了起来。 这一下,引得周围学子纷纷侧目,鼓掌叫好。 少年一脸得意,可很快变成了苦瓜脸,因为他看到自己父亲已经将棒槌握在了手里。 “爹,我真的没有打先生!你咋就不相信我呢!”程处默欲哭无泪。 不就是昨日逃了个学嘛,为啥到处都说他殴打了弘文馆的先生。 惹得他老子一大早,就提着棒槌追着他打了五条街。 “放你娘的屁!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冤枉你了,其他人也冤枉你了?” 程咬金追着儿子就是一顿暴揍。 毕竟不是趁手的兵器啊,用着就是不爽。 要是把家里那两把斧头带着就好了。 “知节手下留情啊,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 房玄龄看到这边情况,赶紧过来,将程咬金拦了下来。 这爹当的,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孩子的。 “就是嘛,好好的一个孩子,你看你打成什么样了,处默过来,让叔瞧瞧你伤着没有?”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将程处默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程咬金看着一旁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事实上,他生气的并非是儿子打了先生。 在他心中,几个读书人算啥,打了也就打了。 当年那个汉高祖刘邦,还敢往儒生帽子里尿尿呢。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昨日下朝回家,竟然发现家里全是纸人。 咋了,这是盼着老子早点死翘翘吗! “你当真不说?”程咬金死死瞪着儿子。 程处默倔强地把头转到一边。 魏叔玉那些家伙能靠扎纸人赚得盆满钵满,为啥老子就不能? 同龄人之间,最怕比较。 尤其是他们这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 不过,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程处默还是讲义气的。 并不打算把魏叔玉他们的事情抖搂出来。 “你……你……” 程咬金看着儿子的倔劲,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进去吧,以后少给老子惹点祸!真是造孽啊!” 说罢,便打算离开。 “知节,要不咱们一起进去吧,难得咱老哥几个聚在一起,一会忙完了,喝酒去呗!” 长孙无忌想要把程咬金拦了下来,却见对方神色慌乱道: “改日再聚,改日再聚,我怕见了那个不要脸的头疼……”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顿时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便不再挽留。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义父留步啊!” 听着这个声音,程咬金身形一晃,转身就跑,以至于太过着急差点闪了腰。 “义父等等我!义父……”。 眼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程咬金心无奈停了下来。 他转过来头,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道: “原来是贤侄啊……” 程咬金上前一步,悄声道: “咱们打个商量,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义父啊?” 魏叔玉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好的,义父。” “义父,你……吃了吗?” 魏叔玉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鸡腿,递了过去。 吓得程咬金,落荒而逃。 妈的,这世上咋还有比我老程还不要脸的家伙呢! 这真的是那个羊鼻公的儿子吗? 眼见程咬金被一个孩子吓跑,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在一旁捂嘴偷笑。 这时,魏叔玉也看到了他们。 “两位叔父,你们吃了吗?”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笑容顿时一僵。 “咳咳,贤侄……代老夫向你父亲问好。” 说着,也一溜烟跑进了弘文馆。 直到确定魏叔玉没有追上来,两人这才缓了口气。 他们今天过来,看到程咬金在门口教育儿子,还是开心的。 这世上,又有谁不喜欢八卦呢? 看着别人家的儿子被打,真是爽啊!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联袂来到学堂这边,刚走进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咋样,你考虑好了没有,放心吧,别说是你了,就算是要用我爹的声音学狗叫,我也是手拿把掐的。” 房遗爱在一个小男孩面前,说得滔滔不绝。 然而,小男孩却歪着脑袋狐疑道: “真的嘛?我不信……” 闻言,房遗爱一副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的模样,甩开膀子,就要开始表演。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连忙出声提醒。 “咳咳……” “大哥,你等会,我这正展示业务技能呢。” 无视魏叔玉的暗示,房遗爱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老夫房玄龄,今日就让尔等听听,啥叫做犬吠……” 说着,便“汪”了起来。 然而还没有汪几声,就感到头上一阵剧痛。 “哪个敢打老子!” 房遗爱暴跳如雷。 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张阴沉的面孔,瞬间吓得亡魂直冒。 “啊……爹……您咋来了,那个……” 说着,眼珠咕噜一转,就要往外跑。 房玄龄拿起案桌上的戒尺,追着便打了起来。 “老夫打死你这个逆子!” 长孙无忌坐在一旁,吃着瓜子,简直笑嘻了。 谁能想到,堂堂宰相房玄龄也有今天。 看着房玄龄追着房遗爱满屋子的跑,长孙无忌不时还好言“劝解”几句。 “哎呀,玄龄啊,孩子太小,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房遗爱鬼哭狼嚎的模样,长孙冲一脸忐忑的来到了长孙无忌身边。 “爹,我想和您说个事儿。” “说吧,我的好大儿!” 长孙无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露出极为和蔼的笑容。 这人啊,最怕比较。 原本他还不觉得自己儿子有啥厉害的,可和前面两个一比,我去,他这儿子简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了! “如果我做错了事情,您会不会怪我。”长孙冲小心翼翼地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爹当然不会怪你的,有啥话就说吧。”长孙无忌乐呵呵地说道。 闻言,长孙冲不禁松了口气,便准备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崔浩坚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本,朝廷是让他在家养伤的,可他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过来看看。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一脸懵逼的长孙冲,顿时火冒三丈。 “长孙大人来得正好,就是这小子打的老夫,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啊!” “啥!你再说一遍,是谁?” 闻言,长孙无忌面色一僵。 不会弄错了吧? 怎么可能会是冲儿? 不是说程处默吗? 崔浩坚一把拽住长孙冲的胳膊,恨声道: “绝不会错,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就是他打得我!” “爹,您听我解释,您……” 看着长孙冲惶恐的神情,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便从房玄龄手中夺过戒尺,朝着长孙冲这边冲过来。 谁能想到,吃瓜最后竟然吃到自己身上。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啊! 这个逆子,作死啊! 长孙无忌拿着戒尺,在屋子里追打起来。 周围不时响起长孙冲的惨叫声。 “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好大儿吗,干嘛打我啊!”长孙冲一边跑,一边叫。 长孙无忌面色铁青,气得直接飙出了家乡洛阳话。 “好大儿?俺……俺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望着学堂里,鸡飞狗跳的一幕,魏叔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一个三爹教子啊! 第十五章 石破天惊 长孙无忌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房玄龄将试题交给弘文馆这边后,也黯然离场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两个自然觉得颜面无光。 随着两位大人物离场,学堂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教习手里的考题,这些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学生,终于有了一丝惶恐。 考试的时间,总是令人感到煎熬的。 一炷香后,随着钟声响起,教习将众人的试卷收了上去。 考试结束后,魏叔玉几人又聚在了一起。 “大哥,咱们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长孙冲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之前,长孙无忌已经将事情原委搞了个一清二楚。 还放出话来,说是以后若再有此事,便将这些人,交给陛下发落。 如此一来,他们这哥几个,也只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要不然,咱们还是收保护费吧,这个虽然赚的少,但好歹安稳不是吗?”房遗爱在一旁建议道。 魏书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小打小闹,实在是无甚意思。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买地的事情。 “哎,是有些可惜了,不过我这边倒是有个好买卖,只是眼下还缺点银子。” “此事要是能成的话,保教两位叔父,对你们刮目相看,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了。” “这……” 听到魏叔玉的话,两人都犹豫了起来。 毕竟刚刚被父亲的铁拳教育过,两人还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一旁的程处默突然开口道: “不管你做啥事情,算我一个,这钱我出了!” “啥!程处默,你不会疯了吧,只是弄个纸人,你就差点被你爹打死,要是知道你动了银两,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长孙冲一脸不敢置信。 “你懂什么!反正我已经让我爹失望至极了,还不如赌一把,万一要是真赚到钱了,岂不可以彻底翻身?” 程处默揉了揉脑袋上的大包,一脸得不在乎。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眼见程处默都答应了,长孙冲和房遗爱自然不再多想,当场允诺了此事。 考核结束后,几个人便匆匆分开,想办法筹措银子去了。 魏书玉则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当初他让家中厨娘制作了几件内衣的样品,原本是打算进献给皇后的。 后来被家里护卫拦了下来,便将目光转向了教坊司。 这些日子,他托人定制的内衣终于做好了。 也该是时候过去看看了。 …… 大内,太极宫。 今日下朝之后,李世民便在这边静候着弘文馆的试卷。 昨天的事情,对他来说触动很大。 隋朝之所以丢掉江山,说白了,就是从吏治昏暗开始的。 而吏治又以官学为基础,若是从源头上便出了问题,又如何能指望这些人去治理一方? 尤其是眼下不光是李世民自己,还有那些与他一起同生共死的秦王府旧臣,都很年轻。 眼看着由他们一起铸造的盛世之景,指日可待。 这个时候,要是下一代出了问题,那可就埋下祸根了。 毕竟,前朝杨家,也不过才存活了三十八年而已。 前车之鉴啊! 很快,房玄龄带着试卷赶了回来。 “怎么样,弘文馆那边真如崔浩坚说的那般不堪?”李世民紧张道。 房玄龄叹了口气。 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完也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连代人答道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都发生了。 可见这弘文馆多半是废了啊! “罢了,玄龄,你便与朕一起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本事吧。” 怀着复杂的心情,李世民打开了一张试卷。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篆字小楷。 李世民眼神一亮,顿时心情大好,没想到这弘文馆里也不尽是庸碌无为之辈嘛! 你看这孩子,写的多认真,多详尽。 真是腹有丘壑啊! 李世民抚须一笑,似乎恢复了一些信心。 然而,等他仔细看上一眼的时候,却脸色一僵,旋即破口大骂道: “岂有此理!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听到这边动静,房玄龄连忙伸过头来,当看到试卷后,整个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试卷上,虽说是密密麻麻没错,却诡异地写着同一句话。 “关中缺粮,你说咋办?” “关中缺粮,你说咋办?” …… “关中缺粮,你说咋办?” 好嘛,这感情是不愿意交白卷,就抄写题目以求蒙混过关? “这卷子是谁的?”李世民黑着脸问道。 房玄龄翻过试卷,脸色复杂道: “是程知节之子,程处默的。”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又拿起一张试卷,看了下去。 这一次,李世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便将试卷递给了房玄龄。 下一刻,便见房玄龄脸色憋得涨红。 只见试卷上,极为懒散地写着一行字。 “关中缺粮,何不食肉?” 在试卷的最下方,写着房遗爱三个字。 见状,房玄龄顿时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陛下恕罪,臣教子无方,臣……”房玄龄连连告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又拿起了一份试卷。 当看到试卷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房玄龄余光瞥去,只见试卷上极为嚣张地写着一行字。 “关中缺粮,我家有粮,就问你气不气?” 落款的名字,赫然就是长孙冲。 “想那无忌英明一世,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李世民头上青筋暴起,紧握双拳,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在接连受到一连串打击后,李世民眼睛已经红了起来。 难道说,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吗? 偌大的弘文馆,竟没有一个可用之材? 不过是篇策论罢了,京城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竟愣是没有一个做得出来? 那这大唐盛世,还有什么意义! 百年之后,岂不是全要毁在这群小王八蛋的手里! 房玄龄一脸担忧地看着李世民,欲言又止。 往日里,他自有无数种办法开解对方。 可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谁让自己儿子不争气呢! “罢了,玄龄,你把这些试卷拿去烧了吧,不看了,朕不想看了伤心……朕……” 李世民越想越气,可旋即目光落在了手上的试卷上,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只见试卷上,极为飘逸地写着几个大字。 “关中无粮,可去洛阳……” “嘶!” 看着手里的试卷,李世民心中大震,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试卷上的话,正合他的心意。 历史上,移都就食的事情,最早起源于东汉。 当时,汉献帝迁都许都,就是因为粮食不够。 而隋朝从隋文帝算起,也有三次被迫于洛阳“乞讨”。 移都就食之时,皇帝及众臣离开京师,到达东都。 此时,洛阳就成为实际上的京都,而长安则成为陪都。 当皇帝一行人在东都渡过难关,再返回长安,这时长安又恢复了首都的功能。 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就算关中近来没有闹出灾荒,这移都就食之策,也势在必行。 究其原因,是因为关中虽然号称沃野千里,实际上却不能充分提供朝廷百官的俸食之需。 再加上水陆交通不甚便利,运转米谷亦颇困难,所以自隋唐以来,但凡关中遭遇天灾,便会陷入重度缺粮的困境。 然而洛阳却是另一番景象。 除了有著名的“天下第一大仓”——含嘉仓外,还有洛口仓、回洛仓、河阳仓等数个规模庞大的粮仓。 而且洛阳地处天下之中,贯通南北东西,是天然的交通枢纽。 这样一来,运转米谷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这本是李世民与洛阳起家的长孙无忌,深思熟虑,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之所以迟迟没有公开,则是因为一旦就食进程开启,则会动一发而牵全身。 毕竟牵涉朝廷百官、宫廷女眷,这可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 再加上,新朝方立,人心未稳,这时候率领文武百官贸然离京,难免会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可现在,如此机密的一件事情,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寥寥数语,当场点破。 足可见,此人见识非同凡响!绝不简单! 李世民连忙翻着试卷,寻找着答题者的名字。 很快便表情精彩得愣在了那里。 只见试卷结尾处,极为飘逸地留着一个名字。 魏叔玉…… 看着这个名字,李世民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十六章 大闹教坊司 李世民对试卷看了良久,最后忍不住回头看向房玄龄,一脸牙疼道: “不是说这小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吗?怎会有如此见识?” 此时,房玄龄也是一头雾水。 虽说弘文馆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暴揍崔浩坚的是长孙家的小子。 气昏老夫子的,是自己家的那个逆子。 可之前,魏征那边的事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却答上来了连满朝文武都头疼的难题。 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说此子一直韬光养晦,蛰伏多年,今日终于一飞冲天?” 房玄龄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可是很快就一笑置之了。 一个孩子,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心眼。 况且听说那小子自幼长于乡下,若是在无人栽培教导的情况下,就能看清楚这些事情。 那他们这些朝廷重臣,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莫非是魏公?” 想来想去,房玄龄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这孩子怕是多半从自己父亲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正好撞上了今日的考题。 如此看来,这移都就食一事,魏征也早已有所考虑。 李世民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朕以为那羊鼻公只以谏言为长,却不想其于治国一道,亦有见地,此乃朕之疏漏啊!” 原本这场考校,只是为了敲打一下弘文馆里面那些不安分的学子。 却没有想到,竟替大唐挖出了一位治世能臣。 如此厉害的贤才,放在尚书右丞这个位子上,实在是有些埋没了。 尚书右丞,正四品,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说白了,相当于后世纪委的角色。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魏公入阁?” 多年的默契,房玄龄一下子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 眼下朝堂上,不缺做事的人,缺的是有大局观,可提纲挈领的能臣。 若是魏征能够进入内阁,参与政事的话,那不管是对陛下,还是对房玄龄,都能减轻许多压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折腾了一下午,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听说那羊鼻公最近过得有些凄惨啊,那朕便送他点温暖。” “拟旨,魏征公忠体国,教子有方,着魏征以尚书右丞守秘书监,参与朝政,并赏绢四百匹、钱四百贯……” 说着,话锋一转。 “至于那几个小王八蛋,就让他们爹领回去,‘教育’之后,再去盩厔耕作半月。 眼下春耕在即,就让他们去体验体验民间疾苦吧!” 闻言,房玄龄一阵苦笑。 所谓“教育”,怕不是要家法从事了。 不过如此也好,那几个小子最近无法无天,是得好好管管了。 倒是没想到,魏征却因为儿子的缘故,得以升官。 同样是做父亲的,自己咋就没有这个好命呢? 房玄龄摇了摇头,领旨离开了。 在他走后没多久,李世民又将其他试卷扫了一眼,便毫无兴致地扔到了一边。 他敲了敲桌案,便立即有人过来。 “最近宫中可有什么趣事?”李世民闭着眼睛,享受着体贴的按摩。 “前几日太常寺那边来报,说是教坊司排练了新的歌舞,陛下若是想换换脑子,不如去瞧瞧?” “哦?” 闻言,李世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那奴才这就去让那边准备!” 内侍刚准备离开,便被李世民拦了下来。 “你个瓜怂,这种事情提前准备,还有啥意思!” 李世民站起来,整了整衣领道: “一会你和朕都换上便装!还有,此事莫要让皇后知晓,否则……” “奴才明白!” …… 长安,教坊司。 魏叔玉来到了教坊司的门口。 刚到大唐的那几天,他在这边差点闹了笑话。 他以为教坊司就是后世影视剧里面描绘的类似于怡红院一般的地方。 后来才知道,错得离谱。 此时的教坊司还属于礼部太常寺麾下,是负责管理宫廷音乐的机构。 直到宋明清时期,才沦为官家的妓院。 换言之,这里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在朝廷没事的时候,也对外开放,招待一些达官贵人。 他轻车熟路地进门之后,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手里则是提着一个包袱。 此时,舞台上已经开始了表演。 七八个妙龄女子,戴着面纱,抚动琴弦,吟唱着曲子。 这里表演,规矩极大。 首先,选唱的曲子,必须是教坊里记载在册的词牌。 不能乱唱,更不能随心改编淫词艳曲。 否则,便会被官府请去喝茶。 看着舞台上的表演,魏叔玉神情微动。 他今天过来,自然是打算推销自己的内衣产品。 按照他的理解,这种东西,必定是要从上流社会开始推广。 由此才能上行下效,形成风气。 所以,他才直接找上皇后,想试一试。 可在失利之后,他便换了个思路。 假如能在教司坊这边推广开,那么自然就会在这些过来消费的达官贵人中产生影响。 如此一来,同样可以达到广而告之的效果。 魏叔玉坐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力求,一击必中! 与此同时,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包厢里。 李世民穿着一身华服,正欣赏着台上的表演。 在他身边,内侍也贴上胡须,化身为一个管家的模样。 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心情不错。 与宫廷里的歌舞相比,这里的表演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身为一个上位者,他的确喜欢征服的感觉,却也讨厌刻意讨好献媚。 舞台上的歌声,婉约动听,余音绕梁。 李世民闭上眼睛,正准备好好享受。 就在这时,只听到有人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 “你们这不行啊!怎么整天唱得都是些陈词滥调,平日里,你们就是这样敷衍陛下的吗?” 闻言,李世民神色微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俊朗的公子哥立于台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嗯?难道此人认出朕来了?”李世民有些纳闷。 他今晚出宫的事情,并无人知晓,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泄露消息啊。 可是很快,他便打消了疑虑。 因为他看到那公子哥,先是朝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才继续呵斥道: “再这么下去,我看你们干脆和城北的秀春院,烟雨坊,翠微阁合并得了,好歹人家那边还能摸摸小手,交流一下技术呢! 陛下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有啥用!” 魏叔玉一番话说下去,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顿时炸开了锅。 秀春院,烟雨坊,翠微阁都是城北有名的勾栏之地。 主打一个,卖艺也卖身。 据说每日花活儿不断,极具职业素养。 现如今,他拿教坊司与这三者相比,顷刻间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现场一片混乱,起哄的,谩骂的,叫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世民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眉头微皱。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猖狂,不知是谁家的子弟? 第十七章 仙品诗词 “陛下,要不让长安令过来吧,这里太乱了,奴才担心……” 内侍有些紧张地看向四周,他实在想不到,这年头居然有人敢在教坊司找事。 这是活腻歪了吗? “慌什么,坐下看戏便是了!” 李世民没好气地瞥了内侍一眼,淡定地吃着瓜子。 想当年,他带着那些兄弟,可是从刀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 凭着扎扎实实的战功,被太上皇钦封为天策上将。 眼前这点动静在他心中,完全不够瞧的。 倒是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凭着李世民多年闯荡的经验,眼前此人故意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定然还有后手。 教坊司中,原本就有些熟客,也可以理解为某个清倌人的粉丝。 这时看到魏叔玉攻击他们的偶像,立马一个个跳了出来。 “你……你知道柔儿妹妹有多努力吗!你知道她为了唱好这首歌,付出了多少汗水吗!你凭什么侮辱人!” “你要是嫌词不好,有本事自己写啊!只怕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除了会在这里嘴巴喷粪,估计连啥叫词牌都不懂吧!” “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滚啊!混蛋!” 那些人群情激愤,一个个像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魏叔玉,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把他撕碎。 这个时候,教坊司的负责人陈都知也走了过来。 他先是打量了一些魏叔玉,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这位公子,教坊司乃朝廷所属,是以礼乐之声,教化万民的场所。要是公子继续无理取闹的话,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有道是新朝新气象,你教坊司常年演出旧词故曲,莫非是在怀念谁吗?” 魏叔玉一顶大帽子扣过来,那陈都知立刻被吓得面无血色,惶恐道: “自然……自然不是!当今天子乃百年,不,千年一遇的明主,我教坊司岂会怀念什么旧人,公子莫要说笑……” 魏叔玉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快要笑死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没怎么用力,鱼儿就上钩了。 玄武门之变,让故太子李建成,成为长安城所有人的禁忌。 没有人敢在这种事情上,有半点含糊。 接下来,只见他极为装逼地拿出笔墨,“刷刷”地写了出来。 待写好之后,看也不看地丢了过去,淡然道: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我这个词去唱。” “公子,这……” 陈都知看着对方手里的纸张,神色有些古怪。 事实上,每日几乎都有人将自己的词作拿过来,想让教坊司演唱。 只可惜,一般来的人,都是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可怜虫。 写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就想以此扬名,甚至上达天听。 “怎么?不敢?” 面对着魏叔玉极为强势的气场,陈都知只好勉为其难地将诗词接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地愣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在陈都知极为复杂的表情中,将东西递给了台上的姑娘们。 词牌名是现成的。 女孩们需要做的只是将歌词,按照音律唱出来便是了。 随着舞台上音乐响起,原本吵杂的场地,一下子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人们一脸好奇地看着舞台,都想知道这少年卖的是什么名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随着妙龄女子的吟唱,教坊司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待到吟唱完整首诗词时,之前那些脸上带着嘲讽表情的人们,此时已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再次看向魏叔玉的目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唐朝可是一个诗的国度。 人人爱诗,人人皆可作诗。 更何况,能来这里听曲的,多少都是有些文化底蕴的。 根本不需要外人讲解,已然可以分辨出这首诗的好坏。 难怪这年轻人如此倨傲嚣张,人家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光是凭着这前四句,此诗已为仙品了! 舞台上的女子又将这首《清平乐》演唱了几遍,此时的她们看着魏叔玉,一个个眼神炙热,都快拉出丝来了。 在又表演完一遍之后,现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 “先前是在下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不知公子此次来教坊司,所为何事?” 这时,陈都知脸上也是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眼看着皇后娘娘的寿诞在即,作为贺寿表演的重要一环,教坊司只觉得压力山大。 毕竟想要推陈出新,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眼下若是有此人的帮助,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再能创作出几首同样级别的诗词,那这次寿宴上,他们教坊司绝对能拔得头筹,成为全场焦点。 那时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这时候,他也看出来,这年轻人来这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尽可能满足。 “都知好眼力,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魏叔玉笑着说道。 陈都知点了点头。 “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带着魏叔玉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 魏叔玉将包袱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随后在陈都知耳边一阵低语。 后者在错愕片刻后,又仔细将包袱里的东西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开口了,在下定然会尽力去试一试,可若是不成功,还望公子明白。” “这是自然!不管成不成功,咱们之间约定不变。”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内衣再好,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一件新鲜事物,想要人们完全接受,需要一个过程。 不过他对这件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大唐风气,本就以豪放著称,尤其是大唐女子,那穿着可要比后世影视剧里面那些宫女,还要大胆奔放。 而这内衣,在魏叔玉的特殊设计下,天生得就会放大她们的优势。 定然会得到这些女子的青睐。 而他所需要付出的,也仅仅是做出几首好诗罢了。 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 眼看着与陈都知敲定了内衣的事情,魏叔玉伸了个懒腰,终于松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欣赏教坊司的表演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然敢拉着教坊司做生意!你就不怕被人知晓,向陛下告发吗!” 魏叔玉转过头来,就看到一个身材矫健的中年人正站在一旁打量着自己。 而在中年人身边,一个管家似的仆人一脸戒备。 第十八章 老秦? 原本李世民来教坊司是想换个心情的。 可在看到先前的一幕后,不由又想起了弘文馆的那些小王八蛋。 顿时一阵火大。 如今这长安城的纨绔子弟竟然如此多了吗? 无忌家的,玄龄家的,就连魏征家里的那魏叔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日遇到这不知是谁家的小子,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李世民狠狠瞪着眼前的少年,可很快便“咦”了一声。 以他以往的经验,别说是一会,就算是被他看上一眼,其他人都瞬间秒跪了。 可眼前这小子,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一点点怯懦。 “你不怕我?”李世民惊讶道。 “我为啥要怕你?” 魏叔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小爷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没啥好怕的。” “你……你大胆!你竟然敢在陛……” 眼见魏叔玉说话没大没小,一旁的内侍忍不住了。 然而,他刚准备呵斥,却被李世民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我去!这咋还是个娘娘腔!” 魏叔玉神色古怪地看着李世民,摇了摇头。 “大叔,你这玩得挺花啊……这样的也下得去嘴?” “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世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狠狠瞪了旁边的内侍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后者脸上露出一副幽怨的神情。 仿佛在说,陛下,奴才有那么差吗? “你休要插科打诨,有本事说说,凭什么不怕陛下追究?”李世民一脸好奇。 眼见不是来找事的,魏叔玉心中也放松了几分。 他笑了笑,一脸玩味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法无禁止即可为吗?不信你去翻翻《唐律》,看看我违反哪条规定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李世民先是有些讶然,而后咀嚼着这句话,点了点头。 “不错,你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旋即话锋一转。 “适才听你那诗,明显也是个读过书的,可你为何要厮混于此,难道就没想过为国效力吗?” 李世民神情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得不说,刚才那首诗,连他都觉得精彩绝伦。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觉得这少年是在暴殄天物。 有如此才能,却不思进取,实在该揍! “你懂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方知此事要躬行,整天光知道读书,岂不是要读傻了吗? 呵,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魏叔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见有人居然敢顶撞自己,李世民气极反笑道: “好,既然你有如此自信,不如让我考考你?你要是回答上来,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可你要是答错了,哼哼,那咱们就把巡城御史找来……”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 “我相信,他那边抓人的理由总会多一些……” “你个老六!” 魏叔玉神色一僵,有些愤怒,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 看着对方穿着打扮,多半是官场的人,若是给惹急了,没准还真把事情闹大了。 “行吧,你问吧。” 眼见事已至此,魏叔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算你小子识相!”李世民轻笑一声。 “眼下关中缺粮,不如就以此为题,如何?” “关中缺粮?” 听到这句话,魏叔玉顿时狐疑起来。 他前脚刚在学校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这会又被人问起。 他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嘀咕道: “莫非这是宫里的人?” 所以他回答问题时,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解决关中缺粮的问题,不难,大不了去洛阳取食便是了。” “嘶……” 闻言,李世民心中不由一惊。 原本,他对这少年并不抱有期待。 提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好去安分读书。 可不曾想到,这少年竟然一语中的,直接答了上来。 难道此子真有些过人之处? 然而,还没等李世民来得及反应,就见魏叔玉继续说道: “其实吧,去洛阳那边取食,也并非长久之计,若是真想彻底根治,就应该广开漕运才是。” 当时在弘文馆的时候,魏叔玉并没有多想。 这会儿回想起来,历史上,关中缺粮的问题好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唐玄宗时期,才得到彻底的解决。 当时有人,提出了可以分段水陆短途运输粮食的思路。 具体做法是,把江淮一带的粮食先运到河阴仓,再转至含嘉仓,最后经太原仓运往长安。 后来,在此基础上,又有了进一步的改进。 那时,光是一年通过水路运输到长安的粮食,就有二百五十万石。 自此之后,再无移都就食的尴尬景象了。 魏叔玉侃侃而谈,根据后世的记忆,将整个建造过程说了出来。 一时间,李世民彻底震惊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世民心中狂喜,嘴角高兴地都快压不住了。 此时,他恨不得立马回宫,去验查此事。 若这方案真的可行,那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啊! 谁能想到,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难题,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李世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看着眼前的少年,一下子顺眼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如何知晓这些的?” 在他看来,这少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背后定然有高人教导。 眼下,正是大唐求贤若渴的时候,若是能将少年背后之人招入朝中,为国效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顷刻间,李世民有了惜才之心。 “你管我是谁家的,问题已经给你答上来了,拜拜了,您呐……” 魏叔玉懒得管对方的心思,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开溜。 “慢着!” 眼见对方要走,李世民一下子着急起来。 他思前想后,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魏叔玉手中的包袱上,一咬牙,沉声道: “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帮你将这东西卖到宫里去,如何?” “宫里?” 这下子,轮到魏叔玉吓一跳了。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大叔居然如此厉害,连宫里都有门路。 这么想来,那之前知道考题似乎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大叔,你贵姓啊,你在宫里做啥的啊?”魏叔玉试探着问道。 “该不会是给陛下看大门的吧?” 试想整个后宫,除了皇帝与那些年幼的皇子外,也就只有看守宫门的,还能保留男人最后的尊严了。 “你……” 闻言李世民脸色一红,心里快要气炸了。 活到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委屈过。 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朕是为了求才!不丢人! 周文王为了求到姜太公,苦追八百多里,才换来大周八百年的基业。 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有了三分天下的底气。 我李世民为得贤才,当个守门的又算得了什么! 在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李世民心里一横,道: “没错,我姓秦,家中排名老二,大家都叫我秦二郎。” “哦,原来是老秦啊!”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彻底放松了下来,就那么大剌剌地勾着李世民的肩膀,笑道: “老秦,不是我看不起人,只是你一个看大门的,凭啥就有把握替我带货呢? 我听说陛下那人抠得很,那些宫女下人,没几个钱的。” “贼他娘滴腿,哪个瓜皮说朕抠的?” 李世民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表面上还得装的满不在乎道: “这不是还有何力士嘛,他可是宫里的红人,连皇后娘娘都常夸奖他呢。” “原来这个娘娘腔,这么有用啊!” 魏叔玉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拱了拱手,道了句“失敬失敬”。 就看到对方翘着兰花指,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魏叔玉暗暗点头。 若是有这老太监在其中穿针引线,这内衣的门路确实有机会打开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魏叔玉还是选择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既然你老秦都开口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些东西吧,都是跟我师父学的。” “果然如此!”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孩子身后还真有高人。 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将那个高人给找出来。 “不知令师的名讳是?”李世民一脸期待道。 魏叔玉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故作正经道: “家师嘛……他叫陈近南。” “陈近南?”李世民皱着眉头,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陈家那几个有些才能的,他都知道啊! 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不会吧,老秦,你竟然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魏叔玉一脸“惊讶”得李世民,笑道: “正所谓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你真没听说过?” 闻言,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怅然若失地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陈近南……” 第十九章 魏征人傻了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李世民决定还是等回宫之后,再去好好调查一二。 看着眼前的少年,李世民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 谁能想到,自己差点就因为一丝疏忽,失去了一个贤才呢? “你叫啥名字啊?看你蛮伶俐的,来,给你点好东西。” 李世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取了一块东西,然后把袋子朝着魏叔玉丢了过去。 魏叔玉疑惑地打开袋子,只觉得一阵腥臭气息迎面扑来,差点给熏吐了。 “咋样,这可是鹿肉,没吃过吧?赶紧尝尝……” 李世民一脸得意,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每天不吃上几块,浑身都不舒坦。 “不怎么样!” 魏叔玉屏住呼吸,快速将袋子口扎紧,一脸嫌弃地扔了回去。 “至于我的名字嘛,我叫魏……”魏叔玉强忍着反胃的感觉,话到嘴边,忽然心中一动,道: “没错,我的名字叫韦小宝。” 一个“魏”字,变成“韦”字,就是这么灵性! 反正已经编出来一个陈近南做师父了,也不差一个韦小宝的徒弟。 “呐,你还是尝尝我这个吧,还以为你给皇帝看大门,能有啥油水呢,没想到皇帝就给你吃这啊,看来皇帝果然抠门啊……” 魏叔玉也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递了过去,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是他在家里炒的一些豆子,平日里在学堂和长孙冲他们当作零食来的。 “皇帝抠门……咳咳……”闻言,李世民憋得脸色涨红。 好! 老子倒要看看你拿出的是啥宝贝! 李世民接过袋子,倒了出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居然是豆子……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啊! 这年头,只有穷苦百姓才拿豆子当主食。 “我说韦……韦小宝,你这东西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就是些破豆子罢了……”李世民一脸不服气。 “哼!你懂什么!这世上只有废物的厨师,没有废物的食材,就拿你这鹿肉来说,一样的东西,到了蠢材手里,便只能做成一坨大便,同样的,就算是一坨大便,放在天才手里,也会让你吃得心甘情愿。” 李世民原本吃着手里的鹿肉,可是听完这些话之后,立马觉得自己好像在吃屎一般,瞬间没了胃口。 “老秦,别怪我这人说话直,正所谓话糙理不糙,你尝尝我的豆子就知道了。” 见魏叔玉一脸自信,李世民拿起豆子就准备尝一尝。 这时,何力士拦了下来,满脸惊惧。 “狗东西,这孩子还能害我不成!” 李世民瞪了老太监一眼,抓起一把豆子,放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咦!” 李世民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只觉得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 真香! 如果说之前的鹿肉是极品的话,那么此时的炒豆子则是仙品。 可是很快,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豆子的味道…… 他取出一颗豆子,用舌头舔了舔,又用手捏了捏豆子的表面,一脸震惊道: “你这豆子是用盐炒的?” 魏叔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不废话嘛! 不用盐炒,难道用屎炒? 在得到答案后,李世民恨不得用鞋底子好好抽一下这家伙的脑袋。 败家子! 真正的败家子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人们的调味品极为缺乏。 即便如同那鹿肉一般,烹饪的佐料,也不过是加了些醋布罢了。 所谓醋布,一般把布条由醋煮好,有时也会加入盐进行腌制。 等到吃饭的时候,再扔进锅里,和食物一起煮,那味道别提有多酸爽了。 而真正的盐,差不得和金子一样贵重。 即便是大户人家,顶多也是用这一点点细盐,沾着柳树枝刷牙漱口罢了。 现在居然有人为了炒几颗破豆子,用掉如此多的精盐。 这不是造孽吗! “不就是精盐嘛,你想吃的话,我下次给你带点就是了。” 魏叔玉一副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前几天闲来无事,试着制作了一些。 方法并不复杂,只需要用木炭去除杂质,提纯就可以了。 在他看来,这玩意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可惜朝廷对盐铁这类战略物资管控极严。 少批量做点,自娱自乐还可以,再多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就吹吧!你要是会制盐,老子……老子就……” 李世民一脸不信。 “我要是真把盐造出来,你就倒立吃……” 魏叔玉刚准备要说那个字,却被李世民一蹬,顿时气势上弱了几分。 “算了,打赌而已,信不信由你。” “好!堵就堵!你要是真制出来,老子就倒立吃屎!” 李世民大手一挥,将魏叔玉脚下的包袱拿了起来。 “你这东西,我先带回宫去试试,若是能成,便叫人来寻你。” 魏叔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心里只剩下“卧槽”两个字。 这个秦二郎脾气好大啊! 一言不合,就要吃屎…… 这样的脾气看守宫门,迟早可是要惹出祸事的。 得让他泄泄火才行。 想到这里,魏叔玉朝着远处大喊道: “喂,老秦,吃了那么多豆子,回去记得多喝点凉水……” 只见李世民远远地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乖乖等信儿吧……” …… 从教坊司出来之后,魏叔玉在街上溜达了好一会,才回到了家里。 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大哥,你回来了,咱爹在书房正等着你呢。” 魏书琬拉着魏叔玉的胳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出啥事了?” 魏叔玉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自己最近挺乖的啊,也没惹出啥事。 老头子这是唱得哪一出? 就在准备进门的时候,魏叔玉一把拽着魏书琬的胳膊,苦笑道: “三弟,你还是陪我一起去吧!要是爹动手的时候,你还能帮我劝劝。” 两个人刚进房间,就看到魏征正襟危坐于书案后,在写着东西。 “回来了?” 魏征没有抬头。 魏叔玉点了点头。 “爹,你找我啥事啊?” “学堂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虽说气晕老夫子的事情不怪你,但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看啊,这弘文馆你以后还是别去了。” “啥?”魏叔玉一脸错愕。 “爹!这不行啊!大哥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机会,咋能说放弃就放弃呢?”魏书琬急切道。 “哎……” 魏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儿啊,爹不愿你荣华富贵,但求你一生平平安安的,懂吗?你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这弘文馆咱还是算了吧……” 魏征是个闷葫芦,这些心里话,他不忍心告诉魏叔玉,怕伤了这孩子的心。 听说长孙家,房家,还有程知节家都对自家孩子,用了家法。 那些名门望族的孩子,都答不出来陛下的问题。 指望这家伙能行吗? 他下不去这手,也丢不起这人。 与其早晚闯出大祸,还不如主动提出来。 魏征写着奏折,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写的最艰难的一个奏折了。 可是魏叔玉却一脸无语的表情。 不是,大哥,你在搞笑吗? 你倒是说句话啊! 到底出啥事了! 很快,魏征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眼睛微红,似有泪水。 然而,就在这时。 只见一个小内侍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刚一见面,小内侍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恭喜魏大人!贺喜魏大人啊!” 接下来,在魏征一脸懵逼的神情中,小内侍公鸭嗓的声音响起来。 “敕封:魏征公忠体国,教子有方,着魏征以尚书右丞守秘书监,参与朝政,并赏绢四百匹、钱四百贯……” “啥!陛下要升老夫的官,还夸老夫教子有方?” 一时间,魏征如遭雷击地傻在原地。 难道说,皇帝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拿这刺激老夫呢? 不过也不可能啊,这封官可是实打实的啊! 一时间,魏征心乱如麻。 魏叔玉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爹,这学咱还退不退啊?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魏征身形一晃,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章 父子局 小内侍宣读了圣旨便离开了。 魏征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到了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 “罢了,读书的事情,回头再说,你们暂且下去吧。” “噢……” 魏叔玉拖着长长的尾音,回头就和魏书琬嬉笑打闹地跑开了。 …… 到了晚上,魏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索性直接起床,来到了褚遂良这边。 “魏公,您这是……” 大半夜的,褚遂良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看着魏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登善啊……老夫……老夫心里不踏实啊!” 魏征长长叹了口气,将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挺好的嘛,秘书监,再往上一步,可就真正地进入朝廷中枢了,这是喜事啊!”褚遂良一脸疑惑。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因为升官烦恼呢? 魏公,咱不带这么刺激人的噢! “好个啥啊!”魏征欲哭无泪。 “老夫到现在都不清楚,怎么就教子有方了?我那儿子,你是知道的,上一次因为篡改奏折的事情,已经教老夫一头雾水,现如今,又不知惹出了怎样的祸事来。” 魏征看着褚遂良,苦笑道: “登善,你在弘文馆任职,可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魏征憋了一晚上,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原来如此!” 褚遂良点了点头,顿时笑了起来。 “这事儿好办! 当日考校的试卷,弘文馆这边是有抄录副本的,就在我府里,准备封存,魏公稍待,咱们一看便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魏征连连点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见得褚遂良拿着一堆试卷走了过来。 几经翻找,终于找到了魏叔玉的那张。 当看到试卷上的字迹时,魏征不由眼前一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儿子的笔迹。 他与褚遂良都是当世的书法名家,自然有着极高的审美水准。 让魏征惊喜的是,儿子的书法,居然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无论是字架结构,运笔劲道都别具一格。 非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字迹太过清秀,与大唐浑厚奔放的主流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实上,这就要怪魏叔玉用瘦金体装逼装习惯了。 要知道,在后世,瘦金体可是装逼泡妞的最强利器,当时为了把妹,魏叔玉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魏公,令郎这手字颇有一番风味啊!” 看到魏叔玉的字,褚遂良也是眼前一亮。 “哼……也就马马虎虎吧。” 魏征压抑着心中的欢喜,脸上还端着架子。 褚遂良深知魏征的脾气,也不点破。 很快,两人将注意力放在了试卷内容上。 当看到“关中缺粮,可去洛阳”这几个字时,两个人都直接愣在了那里。 难道说,只要去了洛阳,便可解长安之围? 他们两人并非腐儒,对朝廷事务本就知之甚深。 自然明白这八个字背后的含义。 只是之前没有做过如此大胆的假设。 现如今,只要稍加提示,思路便瞬间清晰起来。 片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个办法,竟然真的可行! 这样一来,当他们再看向试卷上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时,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魏公,不是我不信您,您当真不是来炫耀儿子的吗?平日里,您当真没有给令郎提点过?” 到了这个时候,褚遂良看向魏征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先是来炫耀升官。 然后又来炫耀儿子。 敢情杀人还要诛心是吧! 魏征则是一脸尴尬。 要真是自己提醒的,也就不会大半夜的睡不着,跑到这里来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个逆子,居然真得答对了陛下的难题。 眼见魏征不似作伪,褚遂良沉吟片刻,试探道: “冒昧问一句,在魏公心中,是否太过看轻令郎了?” “看轻?有吗?” 魏征喃喃自语。 试问,当你风尘仆仆地刚回到家,本想着是久别重逢,父慈子孝的场景。 可实际上却是家丁随从,口诛笔伐,活脱脱一个败家子时,会作何感想? 想着那孩子长于乡下,一切或许情有可原,却被告知,自己的奏折被换成了春宫图,又是啥心情? 随着回忆,往日里那些不好的情绪,顿时在魏征心中翻涌上来。 这时,却听到褚遂良笑了起来。 “可是在晚辈看来,事情或许有另一个角度。” “难道魏公没有发现,自从令郎来到长安之后,您的人缘似乎好了许多,现如今,就连仕途都通达了,不是吗?” “这……” 闻言,魏征一下子愣住了。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性子本就不注重这些外在的东西,也就没有格外留意。 可眼下回想起来,似乎正如褚遂良说的那样,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记得春宫图事件发生之后,陛下对待他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 以前即便陛下胸怀四海,胸襟开阔,可也有被自己喷破防,急眼的时候。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咋喷,陛下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说句逆天的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就连他喷起人来也变得不那么过瘾了。 这就好像你在家中苦练了好几个月,想了一万句怼人的言词,可当你开喷的时候,对方只轻描淡写地来上一句“啊!对对对!” 你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还有那些文武大臣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变得诡异起来。 长孙无忌,房玄龄,有事没事,总过来和自己拉上几句家常。 每当这个时候,哪怕出于礼节,魏征也得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 如此一来,一会咋还好意思开口喷人。 现如今,陛下又莫名其妙地提拔自己入秘书监。 一番看下来,好像确实是那个小子来了之后,自己周遭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小子有意为之?”魏征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 褚遂良笑道: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子如此,旁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魏公可莫要伤了那孩子的心啊……” 闻言,魏征神色缓和了几分。 毕竟做父母的,又有哪个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家孩子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征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登善觉得,白猫黑猫能抓老鼠便是好猫,这句话如何?” 褚遂良微微一愣,道: “倒是有些话糙理不糙的意思,不过若是走向极端的话,莫不是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哈哈,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 魏征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抚须大笑了起来。 “登善此言,甚得我心!” 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老夫就不信了,难道靠阿谀奉承,一味媚上,就能治理国家,造福百姓吗!” 似乎想通了心事,魏征一下子变得意气风发,一扫颓势。 “那万一若是令郎……”褚遂良有些欲言又止。 从此前种种来看,魏家这位长公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这一局,魏公怕是未必能占到便宜啊! “好!若那逆子真能做到那一步,那老夫就衣不蔽体,日游长安!” “长安小吕布……老夫哪里小了!” 望着眼前近似癫狂的魏征,一旁的褚遂良连连咋舌。 他算是看清楚了,魏家这爷俩这是彻底杠上了。 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怕是无法善了了。 唉,这又是何必呢…… 第二十一章 投奔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眼见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魏征又和褚遂良聊了聊朝堂上的事情。 在魏征看来,以褚遂良的才能,窝在弘文馆教书,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打算找机会,向陛下举荐一番。 褚遂良自然是连连称谢。 两人本就志趣相投,不知不觉便聊了一夜。 直到天色即白,魏征才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家里。 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一夜未眠,到了这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便让厨娘弄了碗稀粥,又切了一小碟醋芹。 魏征一个人在餐桌前,细嚼慢咽,没过多久,就看到魏书瑾和魏书琬两兄弟哈欠连天地走了出来。 “爹……” 两个人恭敬地朝魏征行了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开始吃起了早饭。 魏征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却飘向二人身后。 “爹,您不用看了,大哥一大早就出门了。”魏书琬看出了魏征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 “咳咳……” 魏征干咳一声。 “谁说我在等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家里惹祸,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学那个逆子,明白吗!” “噢……” 两个人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住嘀咕起来。 大哥也没啥不好啊! 刚来的时候,就进入了弘文馆,成为了家里人的骄傲。 这一次,又被陛下夸奖,还赏赐了金银和布匹。 他们两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羡慕极了。 两兄弟实在搞不明白,爹为啥对大哥的偏见这么深啊! 难道是因为大哥太出风头,所以惹得父亲……嫉妒了? 哎,大哥好可怜啊! 两个少年喝着稀粥,越来越觉得寡淡了。 还是大哥带回来的鸡腿好吃,还有糕点…… 那滋味,简直一个字,绝!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魏征放下了碗筷。 似乎是觉得平日对待儿子确实有些严苛了,魏征脸色难得柔和了起来。 “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要去吃肉嘛,既然有了陛下赏赐,你们两人各拿去二两银子,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魏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抚摸着自己的胡须,静待着儿子的欢呼声。 一秒,两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魏书瑾与魏书琬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是嫌少吗?那便一人五两银子吧,你们省着点花。” 魏征一咬牙,既然想让孩子开心,那便尽兴就是了。 五两银子,也不算是个小数了。 然而,依旧是一片沉默。 “那个……爹……有个事,忘记和您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书瑾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大哥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把陛下赏下来的那四百两银子,拿走了,说是去扩大投资了。” “啥!” 闻言,魏征微微一愣,旋即一抹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冲脑门。 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红温了。 “这小子,这是要反了天吗!如此胆大妄为,你们怎么都不拦着点!”魏征气得七窍生烟,看着魏书瑾和魏书琬,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我们拦了啊!可是大哥说这是陛下赏赐给他的奖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分吧?” 魏书琬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 魏征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以为赏赐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可是在和褚遂良聊过之后,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银子还真是陛下赏赐给那小子的。 要拿去用,还真没啥好说的。 不过越是这样,魏征心里就觉得烦躁。 终究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得“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魏征离开之后,魏书瑾与魏书琬这才抬起头来。 眼神中都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看吧,还是大哥出手大方啊,一次就给我二十两零花钱,咱爹这也太小气了。”魏书琬一脸得意。 “咦!不对啊!你为啥是二十两啊,大哥不是说每人十两吗!” 魏书瑾一脸急切道。 “二哥,你这还不明白?我可是大哥的嫡系,他能不多给点吗?你整日跟在父亲后面,大哥又怎么放心把千斤重任交付于你啊!” 魏书琬拿着银子,越看越觉得喜欢。 “知道爹的印章是谁偷的吗?知道是谁陪着大哥去勾栏实地考察吗?知道是谁抱住程知节的大腿,好叫大哥拜义父吗?” “我为兄长做了那么多事,兄长自然对我不薄,二哥,你呢?你又为了大哥做了啥事?” “这……” 听到这话,魏书瑾整个人不禁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三弟,居然已经成为了大哥的人。 是啊,回想起来,大哥来长安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还没有好好和大哥聊聊天。 确实有些不应该啊。 这时,魏书瑾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吓了一跳。 敢情自己的三弟,已经跟着大哥准备造爹的反了吗? 这……父子人伦都不要了? 这……这怎么行啊! “二哥,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家,没有大哥,不行啊!” 魏书琬扬了扬眉毛。 “你想,好好想,最近你出去的时候,有啥变化吗?” “嘶!” 闻言,魏书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大哥来长安没多久后,房家那位姑娘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不一样了。 往日里,不管他如何死缠烂打,对方对他可都是不理不睬的。 现如今,两人虽说没有啥实质性进展,可闲来无事,约约饭,聊聊天倒还是可以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原因。 “不然呢,你以为凭着你那三板斧,能拿下房家的小姐? 你知不知道,那位小姐的二哥,可是咱们大哥的义弟,那对大哥的态度,可要比你这个亲弟弟,亲近多了,就连长孙家的大公子,在大哥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魏书琬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说的可是房遗爱?” 魏书瑾一脸惊讶。 要知道,房遗爱,长孙冲这些人可是长安城顶流的二世祖了。 一个个凶名在外,往日里,他们这些人根本和人家搭不上话的。 现如今,这两人竟然都拜服在大哥脚下! 一想到大哥为自己做的事情,魏书瑾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你说吧,大哥还需要我做啥,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都干了!” 闻言,魏书琬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着二哥,仿佛看到了往日的自己。 “这才对嘛!以后呢,你就负责盯着咱爹,要是有啥奏折啥的,你都给大哥偷回来。” “咱爹这人你也知道,性子太直,太容易得罪人了,大哥说了,咱们这么做,是在帮爹,明白吗?” 魏书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果然是投奔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打不过,就加入嘛! 再说,投奔自己的大哥,也总比父亲投奔五任家主好吧! 这么一想,魏书瑾脸上的笑容更越发浓郁了。 只是一想到以后家里的处境,不禁唏嘘起来。 谁能想到,堂堂魏家,除了家主,全是反骨仔…… 往后这日子,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第二十二章 逼宫 大内,后宫。 殿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宫人侍女们端着铜盆,热水从殿外鱼贯而入。 李世民从床上醒来,看着身后长孙皇后诱人的曲线,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自从那羊鼻公进献春宫图以来,他与观音婢两人的情感与日俱增,床笫之事也有了许多乐事。 前日,那韦小宝送来的东西,起初他还没放在心上。 哪想皇后无意间看到了,当夜便试穿起来。 当晚李世民便被轻松拿捏了。 没想到这称之为“内衣”的东西居然真如那小子说得那般神奇。 皇后穿过之后,不但身材挺拔了许多,整个人浑身上下更是弥漫着无与伦比的诱惑感。 让人欲罢不能。 “陛下,该上朝了。”长孙皇后从背后搂住李世民,有些不舍道。 “昨夜辛苦你了,朕看你就别起来了。等下了早朝,我们再回味回味……” 李世民话音刚落,羞得长孙皇后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陛下,大白天的,你……你怎么说这些啊!”长孙皇后小脸微红。 虽说她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实际上却是二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 想到近日以来,夫君表现出来的狂野,长孙皇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填得满满的。 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集丈夫万千宠爱于自己一身呢? 看着满脸羞色的皇后,李世民宠溺地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这才龙行虎步,仰天大笑而去。 “这个叫“韦小宝”的,还真有些本事呢,回头得让人赏他点什么才是……” 长孙皇后口中喃喃自语,很快便困意袭来。 昨晚两人驰骋得有些疯狂,是该好好歇歇了。 …… 李世民来到太极殿的时候,大臣们都已经到了。 眼看人都齐了,李世民点了点头,长孙无忌心领神会地站了出来。 “眼下关中缺粮在即,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大家就先就此事议一议吧!” 对于关中缺粮的事情,实际上,大臣们也都是有所耳闻。 毕竟前几日,陛下在弘文馆考校的事情,弄出了不小的风波。 对于洛阳移都就食的方案,群臣心里大多都是有数的。 都知道,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故此今日朝堂议事,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在场之中,众人眼神不由都朝着魏征看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羊鼻公的儿子竟然会在考校中拔得头筹。 后宫之中,多的是母凭子贵,这羊鼻公却是父凭子贵,来到了朝堂中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将周围各色目光尽收眼底,魏征眼睑下垂,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方面,他确实心底为儿子的表现有着某种来自于父亲的骄傲。 另一方面,对于儿子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也有些无法理解。 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痛并快乐着。 那边长孙无忌话音一落,便有人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关中缺粮并非什么新鲜事,早在前朝时,就时有发生,既然前人已有解决之道,我们何不效仿呢?” 这人言语中的意思是,发生关中缺粮的事情与陛下无关,是前朝就有的毛病。 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用来安抚人心的。 “哦?王大人此言,倒是有趣,只是不知计将安出啊?”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打起了配合。 那人闻言,精神一振,环顾四周,然后朗声道: “自然是效仿前朝,移都就食于洛阳!” “嚯!” 此言一出,现场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讶之声。 各位重臣都是老戏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怎么表现。 眼瞅着事情按照设计好的流程进行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相互看了一眼,暗暗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一策,可解此难!”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是崔浩坚一脸得意地站了出来,像只骄傲的老公鸡。 自那日在弘文馆挨揍之后,出于安抚的心思,李世民便让其从书院进入了朝堂。 今日本是他第一次来朝会。 “咳咳……” 长孙无忌明显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被噎了个半死。 “不知崔大人,有何高见呢?” 崔浩坚看都不看长孙无忌一眼,而是继续看向李世民,直接把长孙无忌晾在了那里。 毕竟他还记得是长孙冲冒犯的自己,听说后面,长孙无忌也不过是打了儿子几下板子而已。 难道说,我崔浩坚的脸面,还不如你儿子的屁股吗? 眼看气氛有些闹僵了,房玄龄连忙出来打圆场。 “大家同殿为臣,不妨心胸都放开点嘛,崔大人,你既然有办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也长长见识。” “房相有心了……” 崔浩坚朝房玄龄拱了拱手,又瞪了长孙无忌一眼,这才说道: “新朝初立,移都就食,实在有失体面。下官与山东各大家主聊过此事,大家伙合计一番之后,愿意捐出粟米八十万石,以解朝堂燃眉之急!” “什么!八十万石!” 听到这话,大殿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如此,各大家主还说了,不只是今年,以后每年都会以此作为常例。” 不等众人来得及反应,崔浩坚又放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每年八十万石……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世民的脸上,也不禁有些动容。 这便是山东世家的底蕴吗? 轻轻松松,便可以拿出如此之多的粮食。 他看向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山东士族如此慷慨,想来必有所求吧?”长孙无忌语气玩味道。 “长孙大人果然是聪明人,其实山东各大家族所要的东西并不太多,不过是在科举时,多要几个名额罢了。” 崔浩坚嘿嘿一笑,看向长孙无忌的眼神带着一抹挑衅。 见状,长孙无忌脸上升起了一抹愠怒。 要知道,自朝廷科举以来,每年录取的士子都是有定数的。 这里面牵扯着方方面面的利益,维系着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 可现在,这崔浩坚却要给山东士族留下更多的名额。 这样一来,以后朝堂上,山东士族一派的势力岂不是变得越发强大。 怕是用不了多久,陛下说话都不管用了吧。 长孙无忌看着崔浩坚,眼中快要冒出火来。 这该死的崔浩坚拿着朝廷有失体面的借口,一下子就拿住了陛下的七寸。 如果陛下执意要去洛阳,反倒是好像在和山东士族赌气,显得小肚鸡肠。 这个崔浩坚,好厉害的手段啊! “陛下,我辈读书人,不饮盗泉之水,不食嗟来之食,面子是小,国体是大,还请陛下三思啊!” “咕咚”一声。 崔浩坚一下子跪倒在地,重重地磕起头来。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在向李世民逼宫了。 “大胆!” “放肆!” 这边崔浩坚话音刚落,那边程咬金,尉迟恭等一众武将全都站了出来。 他们这帮人全是跟着李世民从血海里杀出来的。 才不管什么狗屁的道德文章。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敢对陛下不敬,那就教你重新做人! 纯物理的那种…… 见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是一脸担忧。 这崔浩坚今天摆明了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若程咬金他们真动了手,怕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到时,山东士族在后面再推波助澜,陛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圣德,怕是要功亏一篑。 眼看着事情紧张到一处即发的地步,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世民突然开口道: “你认不认识陈近南?” “谁?” 崔浩坚闻言,不由一愣。 其他大臣们,也是一头雾水。 “陈近南?没听说过有这人啊!陛下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陛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为今之计,只有山东各族……” 崔浩坚以为李世民想要借此转开话题,继续火力全开。 却看到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好!不认识就好啊!”李世民自顾自得笑着。 他之前一直担心这陈近南是山东士族那边放出来的诱饵。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遇到什么高人。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精心安排下的不期而遇罢了。 可在看到崔浩坚的反应之后,他便彻底放心了。 既然不是山东士族的人,那以后便可以放心用了。 李世民长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看向众臣,轻笑道: “对于关中缺粮之事,朕这边也有一个想法,供众卿参详。”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条陈,让内侍传了下去。 片刻之后,现场一片哗然。 只见条陈上,提纲挈领就是八个字。 “广开漕运,自给自足……” 第二十三章 利国利民 大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火烛滋滋的爆裂声。 那一封条陈,在大臣们手里来回流转着,人们三五成群的私下交谈,频频点头。 自从那日听完魏叔玉关于漕运调粮的想法,李世民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整个计划完完整整写了下来。 毕竟,魏叔玉只是提供了一个框架与方向,具体细节方面的事情,自然是不如李世民这个当家人的。 原本李世民是想一上来就拿出来,和大臣们讨论。 不承想,还没等他出手,崔浩坚便跳了出来。 李世民慵懒地靠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群臣争论不休的模样,一脸惬意。 他就喜欢看到大臣们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崔大人,不知陛下这漕运之法,可有违圣人之道?可入得了你山东士族的法眼?” 长孙无忌高兴得咧嘴笑着,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真特么扬眉吐气啊! 爽! 同时,他又一脸幽怨地看了一眼端坐龙椅的妹夫。 敢情有此等妙计,你倒是早说啊! 也不用受这龟孙鸟气了! “这……我……” 崔浩坚急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得讲不出话来。 今天的事情,他可是做足了准备。 眼看着就能以缺粮的事情向朝廷施压,给山东士族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却不想被李世民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彻底打乱了节奏。 面对着长孙无忌的质问,崔浩坚大脑飞快运转着。 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拿圣人之法,国体荣辱说事情已经是不可能了。 忽然,崔浩坚眼神一亮,激动道: “陛下这办法或许可行,可是开通漕运,劳民伤财,难道为了朝堂衮衮诸公的温饱,便要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吗? 前朝隋炀帝开通运河,也可谓是轰动一时,可结果如何,天下人可都瞧见了。 陛下,当慎之又慎啊!” 卧槽! 听到崔浩坚的话,长孙无忌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他见过无耻的,却从没见过如此无耻的。 合着全天下,只要你山东士族做事,便符合圣人之道,别人做啥都是劳民伤财是吧? 这特么不是双标是什么! 还有,隋炀帝是谁?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啊! 你拿他比作陛下,这激将法也太拙劣了吧! 长孙无忌连忙看向李世民,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事来。 却见后者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凛。 陛下如此淡定,莫非还有后手? 经过之前的事情,长孙无忌对自己这位妹夫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敢再擅自做主了。 果然,崔浩坚话音刚落,那边李世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崔爱卿所言甚是,朕再不三思,岂不是都快要步我那表叔后尘了……” 李世民的祖母与隋炀帝杨广的母亲是同胞姐妹,论起辈分,还真是叔侄。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此时,崔浩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失言了,想要往回找补。 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制止道: “此事是否可行,咱们说了都不算,玄胤,你担任民部尚书,就由你说说吧。” 说着,便将目光落在一个眼神坚毅的男人身上。 此人名叫戴胄,字玄胤,眼下正任民部尚书,主管钱财民生。 这民部尚书正是后世户部尚书的前身,直到唐高宗时期,为了避讳李世民的名字,才把民部尚书正式更名。 戴胄拿过条陈,只看了一眼,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算盘,快速验算起来。 片刻之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戴胄语气沉稳地说道: “臣已经验算过了,陛下此法,不但可以保证长安每年不少于三百万石粮食,还可以以工代赈,养活航道沿岸,数以万计的百姓,此法实乃利国利民之策!” 此言一出,包括房玄龄,长孙无忌一众人脸上,全都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等等! 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疑不定地看向李世民。 想起对方先前提到的那个名字,难道说此事竟然与那个所谓的什么陈近南有关? 他们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崔浩坚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冒着激怒李世民的风险,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却没想功败垂成。 李世民什么惩罚都没有,只是一句“崔先生修完《氏族志》便可回去含饴弄孙了。”,便彻底终结了他的仕途。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近南!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陈近南! 崔浩坚眼睛瞬间红了起来,眼角带着一抹浓浓的恨意。 回头一定要好好查查,看看这陈近南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坏老夫的好事! 崔浩坚离开之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房玄龄,戴胄等人,就开通漕运的细节之处,又详细地商议了一番。 此举,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长安缺粮的问题。 完全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一行人聊了很久,直到快到晌午,才告一段落。 李世民目送那些人离开,只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留了下来,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郁。 房玄龄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解决了如此麻烦,陛下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试探道: “陛下如此忧心,莫不是因为那山东士族……” “唉……” 李世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要不是因为缺粮的事情,他还真不知道,山东那些大家族的实力居然如此恐怖! 掌握着天下文坛的影响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粮食也能插手了? 粮食的背后,代表着的便是土地。 这才是他最担忧的。 “陛下,臣听说,民间有人在大肆私藏铜器,已经有些州县,闹出了钱荒……听说这背后,也有山东士族的影子……”长孙无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辅机的意思,朕自然明白,只是眼下诸事未稳,那些人还动不得,且让他们再猖狂几日吧。” 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人以为,皇帝便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皇帝不过是一个裱糊匠而已。 能把百姓照顾好,没有内忧外患,就已经很难得了。 好在他还年轻,有足够的耐心和那些人斗下去。 想到这里,李世民抖擞精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斗志。 没过多久,便有内侍端来了几人的午膳。 看着餐盘里的食物,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轻笑了起来。 那小家伙该不会真能造得出盐吧? 万一要真弄出来了,那朕岂不是要倒立吃…… 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仔细想来,那小子大概是在吹牛罢了,要真有那样的技术,早就发财了,怎么还会去教司坊那地方,卖什么内衣呢? 自己也真是可笑,居然与这家伙还打起赌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回也多亏韦小宝这小子。 要不然,还真要被山东那些家伙给拿捏了。 还有他那个师父! “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居然连山东士族都不知晓此人的来历,莫非还真是不出世的大才?” 李世民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却是心头一震。 “韦小宝!” 这又是谁…… 第二十四章 都是豆子惹的祸 用完午膳,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坐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 左右闲来无事,李世民忽然招了招手,就有一个内侍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袋子。 “辅机,玄龄,来尝尝这个好东西!”李世民一脸热情地推荐着。 自那日与魏叔玉在教坊司偶遇之后,李世民便将这袋炒豆子带了回来,只是一直政务繁忙,还没顾得上品尝。 眼下缺粮的事情,告一段落,又是刚用过午饭,正合适拿这些炒豆子,当作零嘴。 “多谢陛下!” 长孙无忌拿出几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顿时眼神一亮。 咦,好香啊! “陛下哪里来的方子,回头给臣也抄录一份吧,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味道却是回味无穷,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长孙无忌一个接一个地吃着,看得房玄龄直咽口水。 要知道,长孙无忌在饮食方面极为讲究,长安城大大小小好吃的馆子,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能让这个老饕都赞不绝口的东西,肯定非同寻常。 果然,房玄龄吃下几颗之后,又喝了口酒,才发出一阵满足的笑声。 “陛下,此物用来下酒简直天作之合,只是不知炒制起来,麻不麻烦,若是不麻烦的话,臣也想抄录一份食谱呢。”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是用精盐炒制一番而已……” 说着,话锋一转道: “你们觉得,若是有个人,自称能炼制精盐,可信否?” “嗯?” 闻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脸上都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怎么陛下好好的,突然扯到制盐的事情呢? “回禀陛下,制盐之事,自古有之,无非是海盐,井盐几种,说白了,就是靠天吃饭,哪有什么能够精制的办法,此人多半是个招摇撞骗之辈吧!” 长孙无忌思考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数百年来,无数前人的智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可能嘴皮子一碰,就解决了。 这不是说笑嘛! 房玄龄想了想,开口道: “陛下,造盐之术,流传已久,或许真有能人巧匠,提升些许工艺,不过这样一来,所需耗费的,必然不菲,无异于缘木求鱼。” 房玄龄的意思很简单,就算真有某种方法可以制出盐来,那所消耗的成本肯定很高。 小批量玩玩可以,要是大面积推广,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世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内心中的想法,与这二人都差不多。 既然连博学多识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这么说了,那看来自己的那场打赌,是胜局已定了。 “倒立吃屎……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几个人觥筹交错,很快便把一袋子炒豆子,当作下酒菜吃得精光。 不一会,就觉得异常口渴。 “来人,快去取凉水来!” 李世民看着两人,轻笑道: “两位爱卿,有所不知,炒制此物那人说了,凉水与这炒豆子一起服下,口感绝佳,咱们不妨一试!” 闻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 民间谁不知道,吃了豆子加凉水,保你蹿稀找不到北! 可是迎着李世民那一脸期待的眼神,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倒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来来来,今日你我君臣一起,饮胜!” 李世民大喊一声,然后端起水壶,“吨吨吨”地大口畅饮下去。 见状,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嘴角一抽,互相对视一眼,便同为悲壮地拿起水壶往嘴里猛灌。 喝完之后,两人不等李世民说什么,便齐齐告退。 接着便夹紧双腿,极为狼狈地朝远处跑去。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一脸懵逼。 这两人搞什么嘛! 不就是多喝了点凉水嘛,至于这么娇贵嘛! 就在这时,李世民突然觉得肚子传来一阵刺痛,很快便如闷雷般,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李世民脸色剧变,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桌上的水壶还有那袋豆子上面,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很快,李世民便学着先前两位大臣的模样,落荒而逃,直奔御花园深处而去。 一边跑着,一边咬牙切齿道: “额贼他娘滴腿!韦小宝,你小子坑人啊!真特么太缺德了!哎呀……” 一时间,御花园里宫女太监乱作一团,人马仰翻。 …… 与此同时,魏府。 “啊欠!” 魏叔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自从那日将皇帝赏赐的三百两拿走之后,他便买来一大堆实验需要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屋内。 制盐这种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本质上,就是将粗盐中的杂质分离出来,然后将盐水烧干,生成结晶。 魏叔玉拿着一根铁棍,在锅里搅拌着。 随着石锅里的液体烧干,一层纯洁如雪的白色颗粒物,便凝结在了那里。 “呼!终于成了!” 魏叔玉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层精盐,刮进了袋子里。 如此反复几十次,已经装满了足足一小袋子。 魏叔玉抖了抖袋子,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老秦啊,老秦,你说你好好的,何苦要和我打赌呢……” 他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接着一蹦一跳地从房间走了出去。 仔细算来,今天也该去教坊司问问内衣的销路情况了。 不过在去教坊司之前,魏叔玉还是打算先去一趟弘文馆。 毕竟自他“闭关”以来,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过那几个难兄难弟了。 没过多久,魏叔玉便来到了弘文馆这边。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凑了过来。 “义兄!” “大哥!” 长孙冲和房遗爱联袂而至。 “咦!遗爱啊,你这眼睛是咋回事?” 看着房遗爱顶着一双熊猫眼,魏叔玉不由好奇起来。 “没……没啥,出门没小心,撞墙上了。”房遗爱支支吾吾地,神色有些尴尬。 长孙冲一脸好笑地站了出来。 “还能有啥,不就是拉着程处默拜把子,然后技不如人,被人家给揍了吗……” 魏叔玉微微一愣,不敢置信道: “你们该不会还在玩那个谁最勇敢的游戏吧?” “啊……”房遗爱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这次我肯定能一雪前耻,至少捞个三哥当当,谁料想程处默他不讲武德,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拳打了过来。” 房遗爱欲哭无泪。 “这下子,我只能做四弟了……” 魏叔玉闻言,心里不由一乐。 你说你房遗爱比啥不好,非要和人家比武技。 人家程处默正儿八经的将门虎子,每日更是在程咬金的铁拳下,千锤百炼。 你拿啥和人家刚? 就在这时,一道冷笑声响了起来。 “哭啥哭,菜有多练!你要是不服气,咱们找个地方,一对一单挑,大不了我让你一个胳膊,再加上一条腿!” 说话间,就见程处默背着一个大包袱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得出来,包袱很重,累的他满头大汗,哼哧哼哧的。 见到程处默,房遗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你打起架了,跟疯子一样,傻子才和你比高低呢! 房遗爱显然是被程处默揍出了心理阴影。 他看着程处默,又看了魏叔玉这边一眼,忽然脑袋一歪,笑道: “程处默,你这么厉害,咋不敢和大哥干一架呢?” “我去!” 魏叔玉猝不及防地看着房遗爱,一脸蛋疼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个一肚子坏水。 “俺不和他打,俺还指望着大哥,带俺翻盘呢!” 程处默一脸认真地说着,然后把身后的包袱取了下来。 就看到里面各种金银细软,还有许多地契。 “卧槽!程处默,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你这是拿了家里多少钱啊!” “也没啥,不过就是我家里的一半家产罢了。” 程处默看着魏叔玉,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大哥,这点钱,够不?不够的话,俺再去弄!” 看到程处默拿出的东西,包括魏叔玉在内的一众人,全都惊呆住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 就在离这几个少年不远处的假山后,正在出恭小便的褚遂良恰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自那日崔浩坚被陛下“委以重任”后,作为弘文馆的教习,他过来原本是接替崔浩坚的位置,给这些少年上课的。 此刻,他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以至于鞋子被浸湿了,都毫无察觉。 待到那几个少年远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 半柱香之后。 看着远处刚刚下值的魏征,躲在街角处的褚遂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临到对方身边时,还在袍子上擦了擦手。 “魏公!出大事了啊!” 第二十五章 表哥? 街角边。 魏征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和褚遂良坐了下来。 “登善啊,有啥话你慢慢说,看把你着急的,汗水都流到袍子上了……” 魏征瞥了眼褚遂良长袍的下摆处,那里有一团显眼的水渍。 褚遂良脸色一僵,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假山后偷窥得过于忘情,以至于衣服都弄脏了。 只是眼下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于是,褚遂良忙将之前在弘文馆门口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直接就把魏征给干沉默了。 这几日,他走马上任秘书监,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总是有的。 可听到自己儿子作死又作出新高度后,喜事没了,爽也没了,怕是只剩下快要精神病了。 “魏公,原本晚辈是不想多事的,可那程知节是啥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知道大公子怂恿自家儿子偷银子出来,怕是极难善了啊 !更何况,长孙家与房家的两位公子好像也打算凑这个热闹,如此一来,万一要是闯出祸事……” 后面的话,褚遂良没说,但魏征心里已经清楚。 这三家都是顶级勋贵,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的存在。 到时要是闹将起来,区区一个魏家,怕是抵挡不住啊! 魏征深吸口气,强行压下烦闷的心情,看向褚遂良。 “登善啊,老夫现在心乱如麻,你可有何良策啊?” “为今之计,当尽早找到程知节,告知此事,或可还来得及挽回。” 在来的路上,褚遂良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这件事情从源头上杜绝了,也就没有啥后患了。 闻言,却见魏征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啊……今日早些时候,陛下派程知节出去巡营了,没个三五日,怕是不会回来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褚遂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魏公,可知道最近大公子可有什么打算,或者说用钱的地方?” “打算?” 魏征微微一愣。 最近这小子只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叮叮当当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至于说用钱的地方…… 忽然,魏征眼神猛地一亮,惊呼道: “老夫想起来了,听家中小儿说,这逆子好像要什么扩大投资……” 为此,还拿走他四百两银子呢。 “扩大投资……” 听到这个消息,褚遂良也是一惊。 没想到这位魏家大公子,年纪轻轻的,居然已是有产有业的人。 可在看到魏征一脸苦涩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大公子的投资,该不会就是上次魏公提起的买地之事吧?这……” 在看到魏征点头之后。 褚遂良惊得连连后退,嘴里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那可全是荒地啊! 这人不但自己败家,现在还要拉着程咬金,长孙无忌,房玄龄的儿子,一起作死! 褚遂良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在长安这么久了,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此等纨绔子弟。 一下子给他整不会了。 却见魏征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 “登善,你……你有钱吗?” 魏征直勾勾地看着褚遂良,仿佛一只随时会暴走的野兽。 “魏公你这是要……” 看到魏征这副模样,褚遂良也是吓了一跳。 “既然那逆子是要买地,那咱们就抢先一步全买下来,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不能再祸祸别人了!” “等会老夫立个字据,就算借你的!” “嘶!” 褚遂良嘴角一抽,看向魏征,心中不由升起了一抹敬佩。 有道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没想到魏公嘴上虽然一口一个逆子,可实际上却是操碎了心。 “魏公说借可就太见外了,既然说是投资,不如就算晚辈一份,入股如何!” 褚遂良爽利地笑了笑。 “不但是晚辈,就连同咱们几个相熟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投资的股东! 魏公救子心切,我们这些好友,岂能袖手旁观!” “如此,便有劳登善居中联络了!” 魏征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眼下确实是需要钱的时候。 至于说欠下来的钱,慢慢还便是了。 实在不行,就去裴家求援。 无非被那边说几句风凉话,又不会掉几块肉。 “事不宜迟,晚辈现在就去筹钱,烦请魏公稍待……” “有劳了!” 既然有了章程,魏征便坐在角落里等待着。 半盏茶之后,便见得褚遂良捧着一堆地契,风尘仆皮地跑了过来。 看着手上的地契,魏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些荒地烂在自己手里,总比被那逆子拿出去害人强。 “唉……老夫真是后悔把这货给接来长安,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事!”魏征一跺脚,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望着魏征的背影,褚遂良轻笑道: “魏公真舍得吗?” “咋舍不得,有了这祸害,老夫得少活十年!” …… 长安城,酒馆里,人来人往。 魏书瑜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弘文馆那边毕竟人多眼杂,这边倒是清净许多。 在看到程处默拿出家底之后,长孙冲与房遗爱也不甘人后,纷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 “你们真的想好了,真要跟我一起投资?” “要不你们还是把钱拿回去吧。” 魏叔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虽说盩厔那边矿产极多,可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几个家伙都是背着家里人拿钱出来的,万一要是出了差错,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大哥,你瞧不起谁呢,一口唾沫一颗钉,咱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房遗爱一脸傲娇。 “再说了,实在不行,我就推到我家大哥身上,反正他也不会揭穿我!” “兄长,你就别担心了,反正我们几个马上就要去盩厔那边服苦役了,到时家里就是想找我们的事情也来不及了!”长孙冲说道。 “是啊,你就放心吧,大丈夫行事,本当如此!就算这件事情最后给炸了,我也夸他炸的响!想想就刺激啊!” 程处默一脸兴奋地搓着小手。 眼见如此,魏叔玉只得点了点头。 几人在酒馆坐了一会,只等着中人过来,签字画押,就能把那边剩下的土地给拿下了。 就在等人的工夫,长孙冲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 “不过说起来,为啥咱们几个都被陛下罚去服役,唯独大哥你不但没有处罚,反倒还受到了嘉奖。” 长孙冲话音刚落,其他两人的目光便直勾勾地盯在魏叔玉的身上。 “莫非大哥,你真的答上来了陛下的题目?” “不会吧,难道大哥你背着兄弟们,偷偷下功夫了?” “不是说好一起当纨绔的啊!大哥,你怎么能就这么弃我们而去,撒手人寰了啊!”房遗爱眼睛一红,委屈极了。 唯独程处默一脸冷静地看着魏叔玉,但显然脸色也不好看。 不怕兄弟过得苦,只怕兄弟开路虎。 一起当扑街没关系。 可有人偷偷用功努力,这可忍不了啊! …… 卧槽! 撒手人寰! 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啊! 撒手人寰,是这么用的嘛! 魏书瑜一阵无语。 遇到这几个奇葩兄弟,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倒霉。 眼看着这几个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嗯?” 其他三人抬起头来,就见魏书瑜抬头四十五度望天。 “陛下不处罚我,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魏叔玉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 这年头,队伍不好带啊! 这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 “噢……” 闻言,长孙冲与房遗爱两人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大哥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长孙冲说道。 “吓死我了,差点逼我和大哥翻脸,大哥你注意一下,以后别这样了,容易让兄弟们误会。”房遗爱气鼓鼓地说道。 望着眼前的一幕,程处默一脸震惊得愣在了那里。 这都行? 你的理由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还有你们两个,这就相信了? 忽然间,他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要不,这投资的事情,咱们还是再从长计议一下?” 程处默话音刚落,这边卧龙凤雏两兄弟马上就炸开了锅。 “我去,不是吧,程处默,你的胆子就这么小啊!” “程处默,你还是不是男人!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还带反悔的啊!” 长孙冲和房遗爱一脸的不屑,羞得程处默脸色涨红。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大事?你们要做什么大事?”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 望着来人,房遗爱与程处默脸色微变,长孙冲的神色刚是慌乱了起来。 “表……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魏叔玉嘴角猛地一抽。 “表哥?卧槽!难道这家伙是当今的太子……李承乾!” 第二十六章 殿下的腿断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房遗爱和程处默率先反应过来,就要给李承乾见礼,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了。 “在这里,咱们只叙家常,不必拘礼。” 李承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的气质,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眼见他这么说了,其他几人也就纷纷点头,继续坐了下来。 几个少年,围着桌子坐在一起。 只不过到底是君臣有别,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一道亲热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是师兄,不知师兄今日过来,有何公干啊,师父他老人家好着没?” “师……师兄?” 李承乾面色一僵,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头雾水。 此人自己并不识得,怎么一上来,就胡乱攀关系呢? “师兄不要误会,我魏叔玉可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实在是陛下学究天人,受世人敬仰,实乃是我辈之楷模,当为万世师表!”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李承乾。 把这位太子的经历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历史上,李承乾的遭遇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他,仍是深受太宗皇帝喜爱的嫡子,不但带在身边亲自调教,还给他派了最好的老师,那是真心想把李承乾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 那时的李承乾,正如历史上的记载一般,风姿绰约,仁孝纯深。 第二个阶段,则是在他摔断腿之后,因为自卑的原因性情大变,进而惹得父皇不喜,一下子变得暴虐无常起来。 再加上长孙皇后的病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乎,李承乾彻底摆烂了,不但荒废了学业,最后还居然玩起了男宠。 后来,又在和弟弟李泰的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最终走上了谋逆的不归路。 魏叔玉偷偷看了一眼,见李承乾刚才进来的时候,龙行虎步,不像受伤的样子,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得李承乾也是微微点头。 他自小在李世民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下,自然将父亲当为唯一的偶像。 “魏……魏师弟能有这份心思,实在难得。” 旋即,李承乾看向众人,道: “方才听你们说是要做大事,不知是何事?” “这……” 长孙冲不由一阵语塞。 他这个表兄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过一本正经,不懂变通。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哥几个投资的事情,一定会告诉姑姑,那个时候,等待自己的可就不是家法伺候了。 他这位姑姑对待起自家子侄,那手段可比长孙无忌还狠! 被爹打了,顶多在床上躺几天,可要是被姑姑抓住了,那可是送掉小半条命的。 这边长孙冲支支吾吾,那边房遗爱却早已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道: “我们说的大事,当然是发财喽!” “哎呀!”长孙冲心叫一声不好。 果然,就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笑容已经冷了下来。 “发财?发什么财?都说无奸不商,你们该不会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李承乾目光快速在几人脸上扫过,追问道: “还有,你们几个哪里来的做生意的本钱,该不会是瞒着几位叔父吧?” “啊……” 随着李承乾连珠炮似的发问,房遗爱嘴巴张开,大得像个蛤蟆一样,傻在了那里。 程处默脑门上冷汗直流,不由看向了魏叔玉这边,发出求救的信号。 魏叔玉一看眼下这形势,自知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顿时干咳一声道: “发财?谁说我们要发财了!” 说着,他指着李承乾的腿,义正词严道: “我等不过是看殿下的腿断了,想办法给殿下接腿而已!” “啊?你……你说啥?” 闻言,李承乾一脸懵逼,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着魏叔玉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一下子愣住了。 这时,房遗爱和程处默反应过来,连连应声道: “啊对对对,殿下腿断了!我们在帮殿下接腿而已!” “孤的腿没断啊……”李承乾越发疑惑了。 “明明就是断了!我大哥的话,还会有错?”房遗爱信誓旦旦道。 “没断啊,不信你们看,孤还能蹦起来呢!” 李承乾站起身来,两脚向前蹦了出去,像只小白兔一样。 “就是断了!”程处默在一边帮腔道。 看着几人一副着了魔的样子,李承乾甚至产生了一丝幻觉。 难道说自己的腿真的断了? 可这腿明明好着呢啊! 他看向始作俑者,有些生气地说道: “师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看话题完全被带到了另一个方向,魏叔玉心中一阵暗笑,脸上却是义正词严道: “我说的腿,并非此腿,而是殿下侠骨柔肠之大腿!” “现如今,盩厔县上万百姓嗷嗷待哺,全都等着殿下振臂高呼,救灾民于水火呢,莫非殿下打算无动于衷?” “哦?原来如此!” 李承乾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长安周围几个县遭灾的消息,他也略有耳闻。 “那这和孤的腿……又有什么关系呢?”李承乾疑惑道。 “当然有关系了。” 魏叔玉笑道: “你是这天下的储君,这百姓自然便是你的子民,这为人父母的,岂可眼睁睁看着子女受苦受累,而袖手旁观? 如若放之任之,到时候可不就只是断腿那么简单了……” 看着李承乾那懵懂的神情,魏叔玉心中一动,开口道: “须知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载之覆之,慎之又慎啊!” “嘶!”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被镇住了。 下一刻,就见李承乾离开座位,恭恭敬敬地朝魏叔玉行了一礼。 “师弟今日之言,承乾谨受教!” 望着眼前的一幕,长孙冲与房遗爱,程处默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啥叫口若悬河,啥叫嘴炮无敌! 不愧是长安第一喷子,魏征之子啊! 居然三言两语,就把太子给忽悠住了! 还侠骨柔情之大腿…… 上一次去教坊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自己来这边,只是为了欣赏人家姑娘侠骨柔肠之玉腿。 还绝无亵渎之意。 这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啊! 李承乾行完一礼,又回到了座位上。 此时,看向其他几个少年,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的笑容。 “承乾久处深宫,反倒不如几位世兄弟了,如此义举,不知孤能做些什么呢?”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魏叔玉简直要笑嘻了。 他铺垫了这么久,就等着这句话呢。 开矿的事情,风险极大,而且又极为敏感。 可要是能把太子拉进来,那就相当于有了皇家背书。 如此一来,也就稳妥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道: “臣想问殿下,借一样东西……” 第二十七章 十八辈祖宗 “借孤一样东西?” 闻言,李承乾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 身为储君,宫里的师傅几乎每日耳提面命,让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行。 尤其不能轻易表态。 长孙冲他们见状,一个个也是好奇起来。 然后,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魏叔玉并没有讲下去,而是突然喟然长叹,捶足顿胸道: “罢了,罢了,殿下乃是做大事的人,为了些许百姓,赌上一世英名,不值当的。这些事情,还是让我等来做吧,反正我们几个在长安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习惯了。” 魏叔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落寞,一副将荣辱置之度外的模样。 看得房遗爱与程处默连连点头。 “没错,殿下,你就好好做你的太子,这些脏活累活,就让我们这些没脸没皮的人来做吧。” 两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反而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仿佛得到了表扬一样。 “你们……你们……” 李承乾平日养尊处优,即便是太子,但到底是少年心性,哪里受得了这等激将,顿时怒气攻心道: “你们当孤是什么人,岂是那等做事惜身的伪诈之徒!” 李承乾气呼呼地瞪着魏叔玉,闷声道: “有啥章程,你说出来,孤要是皱一下眉头,就……就倒立吃屎!” “卧槽!”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其他几人全都惊在了那里。 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堂堂太子,逼急了,居然堵得这么大! 唯独魏叔玉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 他记得当时和老秦打赌,赌得就是这个,现在李承乾也是这样。 难道说这年头皇宫里的大人物们,流行这个调调? 一言不合,就倒立吃屎? 那得要建多大一个茅厕啊! 眼见李承乾已经上钩,魏叔玉顿时变得正经起来。 “实不相瞒,我们打算买下那些遭灾的荒地,这样一来,将来不管做点啥事情,都能给百姓一条活路,让他们有口饭吃。” 那里的土地再种庄稼,显然不会再有什么收益。 于是魏叔玉便打算将那些灾民召集起来,等到开矿的时候,就可以雇佣为工人,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工钱。 如此一来,百姓温饱得到了解决,招工的事情也有了着落。 一举两得的事情。 李承乾点了点头,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 “想不到尔等竟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实在难得。” “哪里,哪里,要论悲天悯人,陛下远超尧舜,殿下更胜禹汤,宛如活佛再世,道祖临凡,我等凡夫俗子,犹如荧火,岂可敢与日月争光,我等仅代表受灾百姓,感恩殿下十八辈祖宗……” 魏叔玉不要钱似的恭维话,听得李承乾一愣一愣的。 话倒是好话,可是为啥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看向一旁的三人,却见几人都已经掏出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承乾一脸疑惑。 “大哥说得太好了,我们要记录下来,以后可能会用到的。” “……” 李承乾嘴角一抽,看向魏叔玉,问道: “适才记得魏师弟说要借孤一样东西,不知那是什么?” 闻言,魏叔玉眼神一亮,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臣想借殿下一样信物,珠宝首饰,金银项链啥的,都可以……” “最好是能证明殿下身份的东西,好教灾民们知晓您的恩典嘛……” 毕竟空口无凭的,万一将来要是太子不认账,那可就麻烦了。 有了这信物,自然就不同了。 “这……”李承乾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虽然身为太子,可李世民对他的管教极为严格,吃穿用度,都被管得死死的。 在这一点上,还不如那些分封出去的藩王。 而且,长孙皇后生性简约,最不喜欢浪费,因此他们几个子女身上极少穿金戴银,以免惹母亲生气。 “不会吧,殿下这是舍不得嘛……”魏叔玉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李承乾脸色涨红,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 毕竟身为储君,说自己没钱,谁信啊! 他有些求助的看向自己的表弟,长孙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将魏叔玉拉到一边。 “大哥,其实表兄他没啥钱的,姑父管得可严了,平常根本不让他乱花钱的,上一次就因为想买匹心爱的马匹,就被狠狠责备了呢……” 闻言,魏叔玉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可惜了啊…… 没想到堂堂太子,居然过得如此可怜。 忽然他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腰间,紧接着,就见他一把推开长孙冲,“恨铁不成钢”道: “责备……什么责备……” “你……你怎么能这样,殿下能已经如此支持我们了,你咋还能要他玉佩呢!” “啊!” 长孙冲一下子懵逼了。 “我没说啊……” 长孙冲看着周围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上蹿下跳。 房遗爱,程处默都是惊得张开嘴巴。 两人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大哥的下线。 明明自己都够无耻了,这大哥怎么比他们还无耻! 到底啥时候才能超过大哥啊! 唉,好气! 长孙冲一副快哭的模样。 “我明明没有说啊……你们有谁听见……” “啥,玉佩还不够,你还要宝剑……” 魏叔玉倒退几步,一脸“震惊”的看着长孙冲,叹气道: “过分了啊!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殿下,你千万不要听他的,玉佩和宝剑多贵重啊……用来救那些百姓,太不值得了……你……” 魏叔玉连连摆手,一副“我全都是为你着想的样子”。 而李承乾却早已将腰间的玉佩和宝剑拿了下来。 望着这一幕,长孙冲整个人都惊呆了。 “表哥,这可是陛下册立你为太子时,赐给你的玉佩和宝剑啊,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魏师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要能救得了百姓,区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爽快得将东西递了过来,回头看了长孙冲一眼,有点不高兴道: “表弟无需多言,你要是再阻拦孤,那兄弟就没得做了!” “……”长孙冲不想说话了,觉得心好累。 “我果然没看走眼,殿下果然深明大义!那我就先替灾民谢谢殿下了!” 魏叔玉连忙接过东西,一脸佩服的表情。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就劳烦魏师弟了。”李承乾开口道。 “殿下放心吧!” 魏叔玉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有了太子这两样东西,盩厔那边的土地,才真正和皇家绑定在了一起。 他也终于可以展开手脚了。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李承乾又在这边寒暄了一会,便回宫了。 过了一会,商行的中人才姗姗来迟。 “来来来!快点把地契拿出来!”魏叔玉一脸豪气地嚷嚷起来。 有了程处默几人的加入,他已经有信心拿下盩厔那边全部的荒地。 有钱的感觉真特么爽啊! 然而,却见中人一脸为难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了一些纸张。 “咦?怎么就剩这么点了?其他地契呢,你该不会藏起来了吧?” 魏叔玉皱起眉头,眼前的地契至少比他预期的少了一半。 “小人不敢隐瞒公子,早些时候,有人出了大价钱,把许多地方都买走了。” “啥!” 魏叔玉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哪个老六,专门在和我作对啊! 看着剩下的那些地契,魏叔玉不由一阵憋闷。 平生第一次,有一种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 “公子,那这些地契,你还要吗?”中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当然要!” 魏叔玉一把夺了过来。 蚊子腿小也是肉呢,况且他早已将最有可能出矿的地方买了下来。 这些说白了,不过是添头而已。 解决了土地的事情,魏叔玉和几人又坐了一会。 一想到马上要去盩厔那边服役受苦,长孙冲,房遗爱以及程处默脸色全都垮了下来。 直到魏叔玉答应过几天去看他们。 几个少年这才又欢天喜地地闹了起来。 …… 从酒馆出来,天色尚早,魏叔玉便朝教司坊赶了过来。 这会还不到演出的时候,他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谁知刚一落座,便觉得肩膀一沉,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你小子,怎么才来啊!” 魏叔玉回过头来,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二郎…… 第二十八章 针锋相对 “老秦!” 看到李世民,魏叔玉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他刚才在教司坊后台那边已经逛过一圈,目前来看,内衣的影响力正在渐渐扩大。 不少准备登台的女子,手上都拿着一些常见的款式。 那个陈都知见了魏叔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各种千恩万谢,说是姑娘们自从穿了内衣之后,生意火爆了不少,还说想好好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怎么样,内衣拿回去,效果如何?” 提到这个,李世民嘿嘿一笑,直接比了个拇指。 自从得知皇后那边有了这东西之后,后宫其他妃子们也纷纷找上李世民,讨要了起来。 到了最后,自然是让他大饱眼福,叹为观止。 只想着韦小宝这小子,居然能捣鼓出来这东西,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效果贼好,后宫的娘娘们都很喜欢呢!”李世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那是自然,不是我吹,我要是皇帝,高低都得让全后宫的女子人手一套,不为别的,光是看着就养眼啊!”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个提议不错啊! 到时候,也给太上皇那边整上一批。 缓和缓和关系,想来是极不错的。 然而,他很快便听到魏叔玉叹气道: “只可惜啊,咱们这位陛下实在是太抠了,这种美事,想想就好了,让他花钱,怕是比登天都难!” 别的不说,就说把太子李承乾逼成啥样了。 要不是之前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堂堂一国储君啊,居然浑身穷得响叮当,就快当裤衩了。 闻言,原本还美滋滋的李世民不由嘴角一抽。 “你小子慎言!陛下才不抠呢好吧,道听途说的东西,可不敢胡说啊!” “你懂啥,我这是在夸陛下他老人家,勤劳节俭,实乃明君典范呢……老秦,亏你还是体制内的人,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吗?” 魏叔玉一脸嫌弃得看着眼前的秦二郎,反问道: “我不说陛下抠,难道要说他骄奢淫逸不成?” “你……” 李世民死死盯着魏叔玉看了半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陛下不是那等吝啬之人!你记住了!” “行吧,就算你说得对!可以了吧!”魏叔玉耸了耸肩。 “什么叫算我说得对!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陛下……陛下他……唉,你以后便会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似乎不愿意对这个问题纠结,李世民眉头一挑,戏谑道: “上次你不是说能造盐吗?那造出来了吗?” 上一次,他大意了,没有准备,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在经过顶级顾问团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双重认证之后,此时的他已是意气风发。 “我记得好像某些人说过,造不出来,可是要倒立吃屎的!” 李世民脸上带着挑衅,心里却想着点到为止,给这臭小子一个教训便是了。 “哈哈……” 闻言,魏叔玉仰天大笑起来。 今天他之所以过来,一半自然是为了内衣的事情。 另外一半,便是为了这次打赌。 这老秦人啥都好,就是太傲气了。 这样的性子,看守皇城可不好。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有的时候,低低头,没啥不好的。 不是有句话说的话,每一次蹲下,都是为了蹦得更高嘛…… 所以,一会只要给老秦一点教训就好,他也不想把事情场面弄得太难堪。 于是乎,迎着李世民的目光,魏叔玉直接把准备好的一个袋子,拿了出来。 “哼!不就是造盐嘛,这有何难!” “卧槽!你真做出来了!” 望着袋子里的东西,李世民一下子傻眼了。 他拿出几颗,放在嘴巴里轻轻尝了一口,整个人身子顿时一僵。 吓得一旁的老太监面如死灰,还以为自己的陛下出了什么好歹。 李世民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何力士,口中喃喃自语道: “居然真的是盐! 而且还没有任何杂味!” “小子,你到底怎么弄的啊!” 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事情背后代表的意义。 要知道,在长安,主要的盐矿全都在世家大族的手里,就连皇宫里吃盐,有的时候也要看世家大族的脸色。 更别说连年边患,那些异族劫掠最多的就是内境的盐巴和铁器。 要是能把这项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世家大族以及边患都可以轻松平定矣! “这……呵呵……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可是要倒立吃屎的哦……” 魏叔玉没有答话,而是盯着李世民看了起来,直接把后者弄了个大红脸。 回旋镖来得太快! 谁能想到,让无数人头痛的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这小子解决了。 眼看李世民当场石化坐蜡,魏叔玉咧着嘴巴,挤眉弄眼道: “不会吧,不会有人打算耍赖吧……” “你大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简直放肆!” 就在这时,何力士像个老母鸡般,忽然跳出来将李世民护在了身后。 “好家伙,这么维护你,我说老秦,你该不会和这公公对食吧,白天管前门,晚上管后门,你好福气啊!” 所谓对食,就是皇宫内宫女太监为了聊以慰藉,抱团取暖的意思。 宫女之间,还有一个更有画面感的名字,叫做磨镜。 “额贼他娘滴腿!你才和他对食呢!” 李世民被气得胡子都炸飞了,但可惜理亏在前,他又不好发作。 眼看着魏叔玉冷嘲热讽,李世民目光瞥向案桌的果盘,忽然眼前一亮。 接下来,就见他单手撑桌,一下子倒立起来,另一只手却是抓起了一颗火晶柿子,直接咬了一口。 汁水四溅,甜在嘴里,美在心里。 李世民吃完之后,一个翻身,又落了回来,脸上露出一副“看我机智不机智的表情”,看得魏叔玉目瞪口呆。 “合着倒立吃屎,变成了倒立吃柿,是吧?” 这要是在后世,谐音梗可是会被扣钱的! 看着魏叔玉吃瘪的模样,李世民得意地笑了起来。 “咋了,你就说我吃的是不是“shi”吧!” “老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行吧,算我看错了人!” 原本也是找个乐子,眼见没有啥事了,魏叔玉就准备撤了。 却见李世民那边突然丢过来一个东西,不由接了下来。 那是一枚浑身温润透着水光的玉佩。 “别说我不照顾你生意,这是后宫的娘娘赏给你的。” 之前长孙皇后便要好好赏赐一番这个进献内衣之人,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后来又听说这个唤作“韦小宝”的少年,竟然帮忙解决了朝廷缺粮的事情。 于是乎,便将这个玉佩赐了下来。 这玉佩只有少数得其青睐的子侄才有。 言下之意,这是把魏叔玉当作子侄来看了。 “老秦,你说你这人,来就来嘛,还带着东西,太客气了。” 刚才还气呼呼的魏叔玉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想不到你居然还和后宫娘娘搭上关系,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说着,还拉着李世民的脖子,悄声问道: “这玩意值老钱了吧,能卖个什么价啊?” 李世民嘴角一抽,拼命压抑着揍人的冲动。 “这东西你要是敢卖了,信不信我就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倒立吃屎?” “哎呀呀,你看你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嘛,这么不经逗啊,咋了,上次让你泻火,还没泻够啊……” 魏叔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了,立马勾起李世民一些不好的回忆。 直接抄起一条凳子,作势欲打。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见到这个小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让他屡屡破防。 “唉……” 李世民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了下来。 这小子胡闹归胡闹,本事还是有的。 真要是打坏了,他还有点舍不得呢。 “喂,臭小子,说真的,你这制盐的配方,能不能卖我啊,到时候我找机会交给陛下,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还封给你一个大官做做呢……” 李世民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叔玉,一脸期待。 “配方?啥配方啊?这都是我无意中捣鼓出来的,纯属运气好罢了……” 魏叔玉故意装起傻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里面牵扯的利益极大,弄出来吹吹牛还行,可一旦将这东西献上去,谁知道会惹出了什么乱子。 “你小子,就装糊涂吧!” 眼见魏叔玉不肯透露,李世民眼中反倒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神色。 由此可见,这小子并不是仗着有几分本事,就不知轻重的那种人。 看着一旁魏叔玉,李世民突然悠悠地说道: “小家伙,你家里应该有人在朝里做官吧?你是世家子吧?” 他在说话的同时,死死盯着魏叔玉的表情,却见后者表情波澜不惊,同样意味深长道: “老秦,说实话,我看你咋一点也不像给皇宫看门的呢?” 第二十九章 礼物加倍 一时间,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在魏叔玉看来,眼前这老秦怕不只是看守宫门而已,极有可能是皇帝的近侍。 否则那何力士,干嘛总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他才不相信一个守宫门的大头兵,会有那等谈吐和见识。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叔玉也不想当场点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即逝,短暂的沉默后,同时又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小子,我不打探你,你也少来打探我。”李世民笑道。 “如此便好!”魏叔玉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教坊司里的音乐响了起来,两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知道这是每日的表演要开始了。 不得不说,内衣的效果十分显著。 舞台上的姑娘们一个个打扮的水灵而诱人,看得李世民眼睛也是一直。 给后宫用的,和教坊司的风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用魏叔玉的话说,后宫里面还是以神秘,高贵为主,而教坊司这边,则是主打一个火辣性感。 于是乎,姑娘们刚一露面,便引起现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很快,舞台上姑娘们的表演开始了,演奏的曲目,正是上一次,魏叔玉写的那首《清平调》。 听到这个,李世民一下子来了兴趣。 “小子,你这诗写的确实不错,是和你师父学的吧?” 眼见打探不出魏叔玉的来路,李世民便又换了目标。 “你和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他人现居何处啊?” 看着李世民火急火燎的模样,魏叔玉心中不由一笑,故作为难道: “唉,你这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你真想知道?” “当然!”李世民眼神热切地点了点头。 “也罢,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好了,只说一次哦……” “我师父乃是世外隐士,居住的地方,唤作灵台方寸山,山上又有一洞,名叫斜月三星洞,那里有弱水三千,羽毛落水即沉,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去的,你就死了心吧……”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李世民神色一僵。 好奇怪的名字…… 大唐境内,真有这等地方吗? 为何从未听过? 不过他还是默默记了下来。 他不认识,不代表这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他们也不认识。 只要能知晓这位世外高人的住处,哪怕三顾茅庐呢,也要把这人请出山。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心情舒畅起来。 觉得这一次真是不虚此行。 不仅制盐的事情有了着落,还打探到了陈近南的消息。 正当他想着如何将那制盐之法弄到手的时候,舞台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音。 李世民循声望去,很快目光就变得冰冷起来,脸上甚至多了一抹寒意。 只见三四个异族打扮的人,满身酒气地围在舞台下面,对着上面的姑娘出言调戏,各种污言秽语。 “我去,这些人也太无耻了!真当我大唐无人吗!”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来这里这么久了,他早就把自己当作了大唐的一份子,看到有人欺负自己同胞,当然看不下去。 “这些是突厥人。” 就在这时,李世民冷冰冰地说道。 “突厥人,你怎么知道?”魏叔玉一脸疑惑。 “因为我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牛粪味。” 李世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回头看向魏叔玉,语气缓和了几分。 “前几日,突厥派出使团来长安,商议边境贸易的事情,我在路边见过其中几个人。” 魏叔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边的闹得越来越凶,魏叔玉有些忍不住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突厥人真是该死!老秦,你就看得下去咱家自己人,受这等恶气?” 闻言,李世民颇为意外地看了魏叔玉一眼。 这小子,不愧是我大唐男儿,真他娘的有血性啊! 可是很快,他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相信我,我比你还想当场宰了他们,只可惜,现在还不是和突厥撕破脸的时候……” 眼下朝廷的军队,正在夏州与梁师都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决不可再把突厥的祸事卷进来。 一想到梁师都久攻不下,眼看着粮草消耗越来越多,李世民的心情便沉重起来。 想要和突厥正面硬刚,至少也得是解决完梁师都之后的事情了。 “梁师都?” 闻言,魏叔玉微微一愣。 “不是被自己弟弟出卖,然后死了吗?怎么,还没打赢?”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李世民面色大变。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魏叔玉,沉声道: “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这难道也是你师父说的?” 李世民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希冀的神色。 他原本也不想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等荒唐事情。 那不过是故事画本用来糊弄世人取乐罢了。 可这一刻,他却希望这是真的! 只因为这一场仗,打得太久,太煎熬了。 面对着李世民炙热的眼神,魏叔玉暗骂一声自己“嘴贱”。 看吧,惹出来乱子了吧。 先人一步,是天才。 先人两步,那可就是引得人神共愤的存在了。 魏叔玉看了李世民一眼,故作“得意”地说道: “自然是我想的呗,梁师都是什么货色,也敢挑衅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只等我大唐天兵一到,还不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见魏叔玉这么说,李世民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失落。 很快便释然地笑了起来。 也是了,要那什么陈近南真的预知千里之外的事情,那可真是神仙中人了。 至于眼前这臭小子,少年人,总想着力挽狂澜,出头当英雄,他还是能理解的。 “小子,你的想法不错,只可惜打仗非同儿戏,不是靠一厢情愿,就能打赢的。”李世民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魏叔玉嬉皮笑脸道。 闻言李世民瞬间破功,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教司坊这边也早已报了官,没过多久就看到巡逻的士兵把那几个突厥使团的人,架了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李世民自然没了再观看的兴致,便匆匆回宫了。 出了教坊司的门,何力士询问道: “陛下,要不要安排人调查一下……” 言下之意,是要调查一下,魏叔玉的身份。 “没卵子的狗东西,只会和娃娃耍心眼子,有本事咋不去战场当碟子呢?我们爷俩的事情,你少管!” 说着,便骑马扬长而去。 何力士满脸羞红,眼见李世民越走越远,不由加紧双腿追了上去,心中苦笑道: “陛下,您等等老奴啊……” …… 到了傍晚时分,魏叔玉回到了家里。 刚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魏书琬坐在大堂,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这是咋了?”魏叔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爹今日回家之后,不知怎么的,简单收拾好了行李,便到公衙去住了,还说……还说什么眼不见,心不烦……”魏书琬一脸担忧的说道。 “你们也真是的,父亲气性这么大,你们也不劝劝……父亲不懂事,你们怎么也不懂事啊!” 魏叔玉一脸不在乎,叫人弄了点稀粥,喝得美滋滋的。 今日下来,赚了两笔生意。 已经很爽了。 现在只等着那边的矿山运作起来,那就彻底发财了。 这时,只见魏书瑾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左顾右盼,一副做贼的模样。 “二弟,你这是……” 魏叔玉一头雾水,却见魏书瑾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奏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大哥,这是父亲近几日收到的奏折,我给你都搞出来了!” “卧槽!”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直接跳了起来,目光直接落在了魏书琬的身上,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我叫你去通知二弟搞些情报,不是让他把奏折都偷过来啊!你疯了吗!” 魏书琬吃痛地捂着脑袋,嘟嘴道: “反正也差不多,父亲看了奏折,不顺心的,直接就会丢到一边,根本不会送到陛下手里。二哥这不也是为父亲着想嘛……” 秘书监的工作,其实更像是垃圾分类。 把重要的奏折,筛选出来,送给皇帝。 至于那些日常的,由他们自己作出判断即可。 听到这话,魏叔玉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接着,便拿起奏折翻看了起来。 这里的奏折,真的和魏书琬说的一样,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然而很快,一封奏折引起了魏叔玉的关注。 这是一封关于长孙皇后寿宴,各地进献礼物的奏折。 眼看着,如此丰厚的名单,就这么被魏征丢进垃圾堆里。 魏叔玉就觉得有些可惜。 要知道,宴会那天,可是要宴请许多诸国使团的。 这个时候,不做面子工程,啥时候做? 更何况,买够采办这种事情,都是皇帝掏钱。 这个时候,不让陛下出出血,那多不合适啊! 哼!谁让你这么抠! 想都没想,魏叔玉立刻将奏折批了个“准”字,又在旁边写了句礼物加倍。 看到这一幕,魏家两兄弟不由瞪大了双眼。 大哥,这下玩得太大了吧! 第三十章 一锅端 夜晚。 太极殿里,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李世民坐在桌案后面,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神色阴郁。 “长安令那边怎么说?” 李世民话音刚落,何力士便从外面小跑进来,头上还带着细汗。 “回禀陛下,长安令将那几个突厥人拿住后,训斥一番,然后……然后便放他们走了。” 何力士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没出息的东西!”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他知道此事干系甚大,长安令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心里就是觉得不爽。 目光扫到案桌上,前几日弘文馆那几张字迹潦草的试卷,李世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还是我大唐根基太薄! 要是有卫青,霍去病那等将帅,别说一个小小的突厥,就是扫平漠北,也不是不可能。 “那几个小崽子,去服役了吗?”李世民语气有些烦躁。 “嗯?陛下说的是……”何力士微微一愣。 “哼!不就是长孙家,房家,程家,还有……还有那什么叫魏叔玉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败家玩意儿!” 何力士这才明白皇帝说的是谁,连忙回话道: “陛下惩罚的只有长孙冲,房遗爱,程处默,并没有魏叔玉啊,听说这两天正收拾行囊,择日就出发呢。” “择日个屁!拖什么拖!你现在就派人压着那几个祸害去盩厔!还有那个魏叔玉,最好别落在朕手里,否则,哼哼……” “奴才遵旨!”何力士脸色微变,就要动身。 李世民大口灌着凉茶,仍是觉得心火难消。 “等下,你去给朕准备点炒黄豆,再准备一大桶凉水……” “啊?”何力士惊得合不拢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知道,上一次御花园事件已经成为了宫里忌讳,但凡有敢谈论者,直接杖五十,赶出宫去。 现在陛下竟然又要……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让你准备就准备,墨迹什么!还不快去!” 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何力士一眼,后者这才如梦如醒,连跑带爬地去传旨了。 没过多久,炒豆子和凉水便被人端了上来。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彷如老友重逢般,将几颗豆子扔进嘴里,又喝了几大口凉水。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不禁感慨道: “韦小子这泻火的法子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废裤子。” 李世民一边吃着炒豆子,一边喝着凉水。 想到大唐那些纨绔子弟,不由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于是朝外面喊道: “来人,去把太子和青雀给朕叫来。” 青雀是李泰的小名,是李世民第四个儿子,与李承乾为一母同胞的兄弟。 刚被李世民封为越王,并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 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承乾极为恭敬地朝李世民行了跪拜之礼,叫了声“父皇”,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李泰却是一下子跑到李世民身边,挽起对方的胳膊,撒娇道: “父皇,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狩猎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小子,就知道胡闹,还不滚下去,站好!” 李世民故作不悦,眼神中却是暗含笑意。 没有办法,他对这个小儿子确实很喜欢。 而反观对礼数周全的太子,则显得有些疏远。 当着两人的面,李世民将白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隐瞒了和魏叔玉见面的事情,只说了突厥如何目中无人,飞扬跋扈。 “如果是你们在场,会怎么做?”李世民看向两个儿子,言语中有了考校的意思。 “儿臣以为,眼下外患未定,实在不宜与之起冲突,况且连年苦战,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朝廷应广修仁德,恩泽四海,则四夷自会心悦诚服……”李承乾想了想,躬声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李承乾话音刚落,李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大哥也太畏首畏尾了,不就是几个突厥狗嘛,当年父皇领兵,连败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那是何等威风! 要是我在现场,定斩了这几个人的狗头,并派人送到使团里去,好教他们知晓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李泰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稍显稚嫩的声音,逗得李世民抚须大笑起来。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和朕一样有气魄!” 说着,李世民又瞥了边上的李承乾一眼,淡淡道: “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青雀,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如此妇人之仁,叫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付于你!” 听到这话,李泰眼珠咕噜噜转着,心中偷笑。 李承乾则一脸惶恐地低头认错。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越是如此,李世民越是觉得生气。 想自己英勇无双,怎么生得太子如此唯唯诺诺。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这个小儿子性情,更像自己。 “父皇,既然觉得我答得好,总得奖励我些什么才好吧?”李泰小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一副期待的模样。 “你这小子,朕都把你的封地,长到十六个了,你还要什么?”李世民没好气地说道。 李泰故意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承乾,忽然笑道: “儿臣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说吧……” “行,只要不过分,朕一概照准。” “儿臣,谢父皇隆恩!” 闻言,李泰心里一阵狂喜,连忙叩谢起来。 闻言,李承乾脸色微变,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好了,你们也有日子没见母后了,去看看她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李承乾和李泰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告退。 走的时候,一个欢声笑语,一个却是满怀心事。 两人离开之后,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忽然,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悠悠道: “你说他们两个哪个像朕多一些?” 空荡的大殿里,无人回答。 片刻之后,只传来一声叹息。 …… 与此同时,潼关外。 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在驿站稍作歇息后,信使们又翻身上马,朝着下一个目标疾驰而去。 在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竹筒。 竹筒上面贴着三根羽毛。 “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信使每过一处,便扯着嗓子大喊一通。 所到之处,人人退避,莫敢阻拦。 等到他们过去之后,才又响起一阵议论之声,旋即声音越来越大,竟成了欢呼之势。 不久后,在地百姓,守军,纷纷奔走相告。 “夏州大捷!梁师都授首了!” 马蹄声,连绵不绝,越跑越远,却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了。 …… 一连几日,李世民都躲在后宫这边,散心解闷。 连续几日的狂欢,让李世民的身心都舒缓了不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寝宫。 李世民从床上坐起,长孙皇后在一旁细心地为其整理着衣服。 “观音婢,眼看着就要到你生辰了,你有何要求,尽管说出来,朕无不照准!” “陛下知我的性子,臣妾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着天下太平,百姓过上安稳日子,陛下和几个孩子,身体健康,便知足了。”长孙皇后柔声道。 “这算是什么愿望,你呀,小傻瓜……”李世民宠溺地抱着皇后,脸上满是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小内侍却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程知节程大人求见!” “嗯?” 听到这个,李世民与长孙皇后都是微微一愣。 不是让老程去巡营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非军中出了什么大事? 一想到这里,李世民不敢耽搁,赶紧朝太极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程咬金已经早早恭候在了那里。 见了李世民,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陛下一定要为俺做主啊!” 这下子,李世民更懵逼了。 要知道,在大唐境内,这混世魔王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能有啥事,把这个猛人逼成这样。 “爱卿快快请起,有啥事,尽管说来,朕自会为尔等主持公道!” 闻言,程咬金才一脸委屈地站了出来,颤声道: “陛下,没了,俺家的银子全没了,这叫俺以后还怎么活啊!” 闻言,李世民脸色微变,一脚便踹在程咬金屁股上。 “额贼你娘滴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恶心谁呢!” 被李世民一顿臭骂,程咬金赧然一笑,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都是长孙大人和房相的主意,说是哭得惨一点,陛下才好给俺们出头。” “给你们出头?”李世民微微一愣。 “那他们怎么不来?” “他们……他们说自己要脸……不好意思来找陛下……” 程咬金憨憨一笑,可是一想起自己的银子,表情又垮了下来。 “俺家痴儿受魏叔玉那臭小子蛊惑,偷走了臣大半家业,陛下你可一定要给俺做主啊!要不然,俺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哦,对了,长孙大人和房相家里的损失也不比臣少,昨晚他们在臣家里哭了一宿,这会还没缓过来呢……” “谁?魏叔玉?” 闻言,李世民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你们仨竟然被这小子给一锅端了啊……” 第三十一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着程咬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世民眉头皱了起来。 “堂堂朝廷重臣,被个娃娃给戏耍了,居然还有脸哭!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唉?” 程咬金神情为之一滞,脑袋马上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别人儿子俺不知道,俺家处墨可是纯良之辈,从来都没有啥坏心眼子,这就是单纯被人骗了啊!” “骗?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他咋不敢来骗朕的儿子呢!还不是因为那几个货,臭味相投,没一个好东西!” 李世民这几天修身养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这会又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哎,还是韦小宝那小子看着顺眼啊,为人乖巧,又有本事,还知道献上来泻火的方子……这才是人臣本分啊!” “陛下说的都对,俺知错了!”程咬金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李世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那魏叔玉如此顽劣,确实也该管管了,你给点教训便是,切不可伤人……” 闻言,程咬金一脸喜色地抬起头来,他一大早过来哭坟,其实就是为了这句话。 “多谢陛下隆恩,臣是知道分寸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向左右问道: “那魏叔玉如今人在何处?” 很快,便有人跑来回话。 “回禀陛下,城门那边说,昨日一大早,魏叔玉便骑驴出城,朝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李世民有些疑惑。 程咬金却是立马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 “陛下,那小子必是去周至,与那几个兔崽子会合了!” “这几个败家玩意儿啊!” …… 离开皇城。 程咬金带着一标人马,从长安疾驰而去,走了半晌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周至地界。 这时,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跑了回来。 “咋样,酒席准备好了没?几个菜,几个汤啊?” 程咬金嘴里叼着一根野草,靠在一截土墩上,大咧咧地说道。 “额……这……”斥候神色窘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咋了,你没告诉那臭小子,俺来了,还不摆好赔罪宴,滚出来接俺?” 斥候面露难色,看了程咬金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公子说……说他正忙着干大事呢,让您别来添乱,哪凉快,哪待着去……” “啥!” 闻言,程咬金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得将野草吐在地上。 “他娘的,没大没小,还反了他了!” “魏家那小子在不在那边?”程咬金问道。 “都在呢,不只是魏家公子,长孙家的公子和房家二公子也都在呢。”斥候回答道。 “好!” 程咬金露出一抹冷笑。 “原本还想给你们这群兔崽子,留点面子,既然你们要作死,那可就别怪俺老程不讲情面了。” 说着,他翻身上马,作了一个分兵合围的手势。 “留下些人马,将这里围起来,到时候跑了人,我拿你试问! 剩下的,跟俺去抓人!” 程咬金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五六骑人马,飞奔而去。 就在快要到村口的时候,远远就瞧着几个人影,朝这边拼命地挥手,还在嚷嚷着什么。 “他们在喊啥?”程咬金横刀立马,皱起眉头。 随从竖起耳朵听了一下,面色古怪道: “好像是说让您赶紧下马,趴在地上,别动……” “岂有此理!他们把俺老程当啥人了!这不是叫俺缴械投降吗!” “这几个小贼,欺人太甚!” 程咬金气得暴跳如雷,大手一挥,直接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一团巨大的烟雾,紧接着,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中,程咬金连人带马都摔了下去。 一时间,身后的随从们,也是人仰马翻倒了下去,一个个摔得皮青脸肿。 ……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大地也恢复了平静。 浓雾中,走出了几道身影。 “啊呸!程处默,你这火药也太不靠谱了吧!误差足足差了十几米,老子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魏叔玉嘴巴里吐着土渣渣,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像是打洞的土拔鼠。 “能用就不错了,俺好不容易才从俺爹库房偷出来的,你就说响没响吧!”程处默被浓烟熏成了一个大花脸,脸上仍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长孙冲和房遗爱则是被吓得,双腿发软,被人架着跟在了后面。 他们刚到村口,就有人汇报了这边的事情,不禁一个个脸色大变。 “卧槽!快去看看,出大事了!” 几个人拿来工具,很快就把程咬金从土堆里,扒拉出来。 看着这个胡子烧焦的黑脸大汉,众人一脸懵逼。 “这货是谁啊!咋就不听人劝呢,说了让趴着不动,就是不听,真是活该!” 程处默看着来人,没好气地说道。 “咳咳……” 程咬金吐出一口沙土,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起来。 “俺是你爹!” “你是俺爹?俺还是你祖宗呢!”程处默一脸冷笑。 “你个狗东西,信不信老子削你啊!” 程咬金拿出自己贴身宝刀,直接扔在了程处默的脚下。 “啊……爹,真的是你啊!俺不是让你别过来吗!净耽误事儿不是!”程处默颇为嫌弃地说道。 看到程咬金的模样,魏叔玉不敢置信道: “真的是义父啊……您怎么来了?” “义父个屁!你……你还俺银子!要是还了,俺叫你义父!俺……呜呜呜……” 想到一路奔波劳累,没吃没喝,刚到这里,就被炸得人仰马翻,程咬金委屈得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可是银子已经用来买地了啊……”魏叔玉开口道。 “买地?买哪里的地?” 听到这个,程咬金脸色缓和了几分。 这年头,长安城的地皮还是值些钱的。 若只是买地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全当是置办家产了。 这时,程处默兴冲冲地说道: “就是这里的啊,爹,你看看,儿子有眼光吧?” “啥!这里的?” 闻言,程咬金如遭雷击般傻在了原地。 谁不知道,这边全都是没人要的荒地。 买这里的地,和烧钱没啥区别了! 程咬金眼眶发红,将宝剑插在地上,做起了相扑式。 “俺不活了,俺和你们拼了!俺的银子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爆发出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就有人跑了过来。 “诸位公子,挖到了,咱们挖到矿了!” “什么!” 听到这个,魏叔玉丢下众人,撒腿便跑。 很快,其他人也追了上去。 “程将军,咱们发财了!发财了啊!” 魏叔玉一脸激动地从矿坑捡起一块矿石递到了程咬金的手里。 程咬金目瞪口呆得看着手里的矿石,愣了好久,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脚踹便踹在了程处默的屁股上。 “你没看俺贤侄嘴唇都干了吗,还不去弄点水来,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算了,你这狗东西俺是指望不上了,老子自己来……” 说着,只见程咬金卷起衣袖,极为亲热地给魏叔玉擦起脸来。 “贤侄,不,叔玉啊,你是说这片铜矿,都是咱们的吗?” 魏叔玉摇了摇头。 “那至少有一半是咱们的吧……”程咬金脸色微微一僵。 “要不,程大人再猜猜?”魏叔玉道。 “不会吧,那就眼前这一个?”程咬金有些可惜道。 就当魏叔玉还打算开玩笑的时候,一旁的程处默却是忍不住了。 “爹,不只这边,大半个周至县的矿产,都是咱们的了!” “啥!” 听到这话,程咬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掰开手指,不停地估算着这片铜矿的产量,口中念念有词,仿佛魔怔了一般。 一炷香后,程咬金看向魏叔玉,眼神炙热,弄得魏叔玉一头雾水。 “程大人,您没事吧?” “什么程大人,见外了不是?叫义父!”程咬金一张老脸笑得像菊花绽放一般。 “叔玉啊,以后你和俺家处墨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狗东西要是不听话,你随便收拾,不用客气!” 闻言程处默嘴角一抽,扭过脑袋,不忍直视。 有这样的爹,好丢脸啊! “那感情好啊!” 魏叔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看了眼程咬金身后的人马,疑惑道: “义父,您来就来,带这么多人是弄啥嘞?” 程咬金嘴角一抽,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大笑起来。 “这不是看你们辛苦,俺带人来给你们加油嘛!” “来,给俺家叔玉,笑一个!” 闻言,那些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魏公子好……魏公子辛苦了……” 第三十二章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程咬金坐在土坡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开心得嘴巴就没合上过。 “我已经让人探寻过了,这里除了铜矿外,还有一小部分金矿和银矿,咱们眼下人手不多,除去铜矿的利润,光是金银,估计每个月能有三四千两……” 魏叔玉眼神有些可惜。 要是能把隔壁那些地拿到手里就好了。 那样子,利润至少还能翻上一番。 就是不知道被哪个老六给截胡了…… 好气啊! “卧槽!每个月还有三四千两的金银!” 听到这个程咬金彻底不淡定了。 刚才那边铜矿,他已经看过了, 就按每个月四千两算,一年下来,也接近五万两了! 要知道,去年饶州乐平县,整个县产银不过十万两! 这小小的盩厔竟然快要顶得上半个乐平的产量了! 程咬金拍着魏叔玉的肩膀,咧嘴笑道: “叔玉啊,俺早就看出来你小子并非池中之物,要不咋会第一次见面,就要拜俺为义父呢! 啧啧,这眼光,这魄力,颇有俺当年的风采!” 忽然想到了什么,程咬金眉毛又拧成了一团。 “这开矿之事自然是好的,可是眼下却有些麻烦啊……” “麻烦?”魏叔玉皱起眉头。 “这边动静这么大,想要瞒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万一要是陛下知道了……” 闻言,魏叔玉暗暗点头。 别看程咬金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可是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却从不犯糊涂。 毕竟是能在朝堂上屹立三朝不倒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可如果这件事情,太子也有份呢?”魏叔玉意味深长道。 “太子?”程咬金眼神一亮。 若是……若是太子也参与进来,此事就好办许多了。 左右是亲儿子,也算是皇家入股了。 就算将来陛下追究起来,也能含糊过去。 “此事可有立下字据?” 程咬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太子的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没啥好担心的。 可是他有一个和自己一样不要脸的爹啊! 万一李二郎要是不认账,黑吃黑…… “字据倒是没有,不过拿到了太子的玉佩还有佩剑,这分量够不?”魏叔玉笑道。 “啥!真的?!能不能让俺看看?” 听到这话,程咬金激动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魏叔玉转身回去,没过多久,拿了一个包袱出来,直接丢了过去。 “嚯!” 程咬金拔出宝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剑他是认得的,当年还是他和尉迟敬德一人烧火,一人打铁,做出来的。 还有这玉佩,可是在太子出生那日,太上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下来的。 有了这两样物件,开矿的事情自然就没问题了。 程咬金朝四周看了一眼,神情严肃了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这样,俺把这一标人马就驻扎在周围,这些都是沙场上留下来的百战老卒,经验丰富,眼毒手黑,有些事情,你要是不方便做的,交给他们,保证没问题。” 说着,程咬金招了招手,就看到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屁颠地小跑过来。 “这家伙叫四喜,以后就跟着你了!” 程咬金一脚踹在来人的屁股上,笑骂道: “发啥楞呢,以后你就跟着叔玉了,他要是少根毫毛,哼哼……” “将军放心,小主人要是少了根毫毛,你就把俺卵子割了,当球踢!” “四喜?” 魏叔玉朝着这人拱了拱手,不过这瘦巴巴的样子,真的适合做护卫吗? 眼看这边事情已了,程咬金便准备打道回府,却被魏叔玉叫住了。 “叔玉,还有啥事呀?辅机和老房还等着俺回去报喜呢!”程咬金脸上带着笑容。 魏叔玉上下打量了程咬金一番,一脸狐疑道: “义父这次过来,真不是拿我问罪的?” “怎么可能!俺老程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程咬金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倒也是,我听说义父早年在瓦岗山,最讲义气,一诺千金,秦琼看了会沉默,李勣见了会流泪……” “那是自然!” 听到魏叔玉的话,程咬金一脸陶醉,越看魏叔玉,越是觉得顺眼。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差点闪了老腰。 “刚才义父好像说过,若是我能还您的银子,您……您就叫我一声义父,对吗?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啦,只是一想到要是坏了义父守诺重信的名声,我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魏叔玉看着程咬金,甜甜一笑道: “要不,您还是叫一声吧?” 面对着魏叔玉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程咬金顿时脸要都黑了。 原来兜兜转转,在这儿等着俺呢! 他娘的,这小子咋比俺还不要脸啊! “就是,就是,爹你还是快点叫吧,省得连累俺被人笑话……”程处默在一旁急切道。 “你个狗东西,有这么坑爹的吗!” 魏叔玉他是不敢得罪,可不代表着,程处默也可以蹬鼻子上脸。 程咬金脱掉靴子,追着程处默便打了起来。 “他娘的,老子收拾不了他,还收拾不了你了!” 片刻之后,程处默鼻青脸肿得坐在了地上。 “爹,阿爷,俺知道错了……” 程咬金哈哈一笑,一脸得意地看着魏叔玉,笑道: “你叫俺义父,处墨叫你阿爷,这样一来,就不算俺食言了!俺他娘的真是天才!竟会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 魏叔玉正准备说什么,可是看到程咬金正活动着手腕,嘎嘎作响,不由嘴角一抽,连忙道: “义父聪明才智,我不及万一,一切但凭义父做主!” 有了那些老兵帮忙,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他们一边招揽着当地灾民,一边将矿场盖了起来。 程处默,房遗爱,长孙冲如三尊门神,坐在村口。 陛下定下的服役时间是半个月,在这之前,他们只能乖乖待在这里了。 …… 半日后。 魏叔玉与程咬金一起回到了长安。 入股的事情,需要签订文书,他们便一起来到了程咬金的府上。 恰好碰到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也在。 程咬金便把矿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屋内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签订好几家的文书,确定好了各自持有的比例,魏叔玉从房间退了出来。 至于三个老狐狸在房间里干啥,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程咬金的府上很大,魏叔玉随便闲逛着,刚走出花园,就看到了一道身影。 “师兄!” 魏叔玉笑着和李承乾打着招呼,却发现李承乾脸色不太好看。 “几位大人就在那边呢,师兄为何不进屋呢?”魏叔玉问道。 李承乾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原本是想找舅父长孙无忌聊聊的。 可走到门口,却犹豫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 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让父皇开心。 听到刚才那边传来的笑声,李承乾脸上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 “师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让人喜欢自己啊……” “嗯?” 听到这个,魏叔玉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道: “殿下怕不是想问这个,而是想问如何让陛下喜欢吧?” “这……” 被人揭穿,李承乾小脸一红,本能地就想否认,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心下一横,咬牙道: “是又如何?不知师弟可有办法?” “办法嘛,我自然是有的……” 魏叔玉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你竟敢……” 闻言,李承乾脸上升起一抹怒色。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受过如此怠慢。 这个魏叔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太子! “怎么,这就急眼了?”魏叔玉调侃道。 “孤没急,孤只是……”李承乾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就是急眼了!” “孤没有急,孤……孤……” 眼看着李承乾气得快要背过去,魏叔玉这才开口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第三十三章 不耻下问 “你……” 李承乾愣在原地,胸前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会找这种人取经。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他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便准备离开。 “咋了,殿下不想讨得陛下开心了吗?” 这时,魏叔玉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承乾停下脚步,气呼呼道: “你到底想怎样!” 看着李承乾那憋屈的表情,魏叔玉一副“我全都是为你着想的模样”,叹惜道: “方才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让殿下体验一下破防的感觉,殿下脸皮太薄,还容易玻璃心,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李承乾沉默不语。 “不会吧……殿下不会又生气了吧?”魏叔玉问道。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 “孤没有生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孤现在意识到了,心态也已经调整好了。” “真的?说啥都不带急眼的?”魏叔玉一脸不信。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李承乾自信满满。 魏叔玉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又再三确认道: “不管说啥,都行?” 李承乾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心想说,你也太看轻我李承乾了! 些许冷嘲热讽,岂会让孤破防! 孤可是大唐的储君,是父皇的好儿子,是…… 李承乾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却见魏叔玉贱兮兮地说道: “你爹没了……” 闻言,李承乾瞬间破功,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他死死盯着魏叔玉,手便往腰间摸去,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佩剑已经让这家伙给忽悠走了。 “你竟敢咒骂父皇,你……你爹才没有呢!”李承乾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要和魏叔玉厮打在一起。 却见魏叔玉一脸鄙夷道: “看吧,早说了你不行,你要是不服气的话,也可以咒我啊,就算你咒我祖宗十八代死光了,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嗯?” 听到这个,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头到尾打量了魏叔玉一遍,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是孤错怪他了? 没想到此人的心胸居然如此开阔。 正当李承乾准备赔个不是,却突然醒悟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魏叔玉,惊呼道: “差点就被你绕过去了,你祖宗十八代本来就死光了,可孤的父皇……却是……好着呢!能一样嘛!” “哎呀,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我这不是想让殿下明白一个道理嘛……” 魏叔玉看着李承乾,一字一句道: “这与人吵架,其实就和泡妞一样,讲究的是一个先撩着贱,谁先急,谁就输了。 明白?” 李承乾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魏叔玉叹了口气,感觉有些带不动,不由换了个话题。 “不知陛下最近可有什么特别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啊?” 李承乾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 “还真有一件,父皇最近正为突厥的事情上火呢,为此还考校了孤和青雀。” “哦?那殿下当时是怎么说的呢?”魏叔玉问道。 “孤当然要劝父皇不能冲动啊,要以大局为重啊……” 想到那日场景,李承乾一脸委屈。 他觉得自己明明说的是正确的,可是父皇却一点也不高兴。 “那越王殿下又是如何说的呢?” “青雀说他要去砍了他们,父皇听完很开心,还要奖赏他呢……” 李承乾的笑容有些苦涩。 魏叔玉一脸无语。 “那越王他真得去砍了吗?” 李承乾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魏叔玉叹了口气。 “所以殿下要记得,在这世上,人们都喜欢听假话,有的时候,甚至明知道那是假话,也喜欢听。 就好比,我第一次见殿下,就觉得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真……真的吗?”李承乾撩了下额头的头发,一脸惊喜道。 “当然是假的,可是你看,殿下不就是很开心吗?” 没有搭理李承乾垮下来的表情,魏叔玉继续开口道: “你看,越王明知陛下知道他不会真得去砍突厥人,陛下也知道越王不会真的去砍突厥人,一个吹得开心,一个听得解气,就只有殿下你把这事情当真了……” “啊,这样也行?” 李承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魏叔玉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难怪孔师父让孤要经常不耻下问,这不,今天就遇到师弟了嘛……只是不知师弟计将安出啊?” “不耻下问……” 魏叔玉嘴角一抽。 “这姓孔的和你有仇?” “啊?”李承乾一头雾水。 魏叔玉摇了摇头,觉得心好累。 “眼下若是想要陛下立刻对你改变印象,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怕殿下不敢呢……” “不知是什么办法?”李承乾眼神火热道。 魏叔玉附到李承乾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旋即吓得李承乾连连后退,惊慌不定。 “这……这怎么行,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岂不是要……” “办法告诉殿下了,要不要做,就看殿下自己了。” 魏叔玉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至于结果如何,就看李承乾自己的选择了。 …… 从程府出来,李承乾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有些心不在焉。 身后的随从远远地跟着他,隐隐将其保护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经意间,李承乾便来到了大唐西市。 看着来自各地的商贩吆喝着,叫卖着,李承乾无动于衷,显得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就见四五个突厥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李承乾瞳孔猛地一缩,看向了那些人的腰间,那里悬挂着突厥使团的腰牌。 那些突厥人似乎对这边很熟悉,一会尝尝这个,一会动动那个。 百姓们对于这些突厥人,都一脸憋屈地低着头,敢怒而不敢言。 “要不咱们去报官吧,整天被这些鸟人欺负,老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了!”一个粗壮的汉字咬牙道。 “省省吧!前两天长安令抓了几个,还不是不到半天就放出来了,有啥用呢!”一个老叟叹气道。 “那咱们大唐百姓,就活该被他们欺负?陛下就这么眼看着?”又一个人不忿道。 “嘘!你不要命了!胡说八道啥呢!乖乖忍耐些就过去了,唉……” 李承乾呆呆得站在原地,将这些话尽收耳底,脸色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胸口更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这时,那几个突厥人也走到了他的跟前,用蹩脚的长安话,一脸不屑地道: “你,赶紧滚开,别挡道。” 望着这一幕,周边的百姓一脸担忧,连忙劝说道: “这位后生,赶紧走吧,这些人咱惹不起的,会吃亏的。” 看着这些质朴的面孔,李承乾心中微动,默不作声地让开了半个身子。 突厥人这边顿时响起一阵嘲笑与嘘声,便准备扬长而去。 就在他们与李承乾擦肩而过时,李承乾却突然开口了。 只见他用宫中学来的突厥话,淡淡道: “你妈没了……” “唰!” 只是瞬间,突厥人个个面露怒色,拔起长刀。 这时候,李承乾身后的侍卫们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冲了上来,将李承乾围在中间。 很快,现场乱作一团。 …… 太极殿里。 李世民坐在案桌前,阴沉着脸色。 李泰乖乖地站在旁边,眼睛咕噜噜乱转,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今日是考校功课的日子,一大早他便在这边等候了,却迟迟没有见太子的身影。 眼看着李世民脸上不耐之色越发浓郁。 李泰心中笑得更得意了。 “太子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看向一旁的老者。 这人名叫孔颖达,现居太子右庶子,是太子的属官加侍读。 “殿下一大早便出去了,想来是有事耽搁了,要不臣派人再去找找?”老者一脸惶恐道。 “不必了,朕倒要看看,今日太子到底有何要事,居然让他老子,在这里等他!” 闻言,在场众人微微一惊。 要知道,李唐以孝治天下,李世民这句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孔颖达额头上冷汗流了下来,连忙看向大殿门口的一个小内侍,示意赶紧去把太子找回来。 就在这时,却听见大殿外传来一声惊呼,便见长安令连滚带爬得跑了进来。 “陛下!” 此时,长安令一脸的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甚至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待到近前,更是一下子跪了下来。 “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他当街斩杀了五名突厥使者……现在突厥使团的人正朝这边冲过来,要讨个说法呢!” 第三十四章 不讲武德 长安令跑得气喘吁吁,冷汗更是浸湿了整个后背。 大殿上,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条消息太过于劲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瞟向了龙椅那边。 此时,李世民神情冰冷,双眼微眯,眉宇间带着一抹隐怒之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出了什么事,慢点说!” 听到这话,长安令浑身又是一哆嗦,这才结结巴巴地将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太子当街杀了五名突厥使者?还是亲自动得手?”李世民嘴角一撇,带着一抹戏谑。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大街之上,连斩五名突厥武士? 呵,你当大家伙是傻子吗? “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有丝毫隐瞒!大街上,无数百姓亲眼所见,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查!” 长安令说完,大殿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起初大家关注的焦点是太子能否干成此事,可现在,却又担心此事引起的后果。 毕竟,眼下朝廷大军在外,实在不宜与突厥生出事端啊! 这时,李泰身后的一个中年人突然开口了。 这人名叫杜楚客,乃是右仆射杜如晦的堂弟,如今的身份是李泰王府中的长史,平日里除了负责王府大小事务外,还兼授李泰的课业。 杜楚客眼角带着一抹暗喜,故作疑惑道: “陛下,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太子品性憨厚,不善言辞,会不会是那些突厥人冒犯在先,太子迫于无奈,才动的手啊?” 杜楚客说完,大殿里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品性憨厚,不善言辞,这话要是说旁人,或许还真是句好话。 可是用来形容一国储君,那意思不就是说这人,老实巴交,人蠢口笨。 听到这话,一旁的李泰捂着嘴,差点笑了出来。 李世民看了杜楚客一眼,再看向长安令,淡淡道: “你怎么说?” “确实是那些突厥人辱骂太子在先,太子气不过,骂了一句,两边便打了起来。” 听到长安令这么说,杜楚客脸色一变,暗骂自己嘴贱。 李世民却似乎来了兴致。 “哦?太子居然会骂人了?” “太子是怎么骂的?” 闻言,长安令脸色骤变,连忙趴在地上道: “臣……臣不敢说……” “长安令,陛下问你话,你答便是了,莫非要抗旨不成!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骂的,你倒是说啊!” 杜楚客心中一阵冷笑。 太子的性格他是了解的。 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骂人又能骂成什么样呢? 嘿,只要让陛下知道太子软弱无能就够了! “这……” 长安令看了杜楚客一眼,面色古怪道: “太子说……说了句……你妈没了……” “噗嗤!” 大殿之中,不知道是谁,没有憋住,直接给笑了出来。 此刻,杜楚客脸色涨红,气得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他死死瞪着长安令,眼睛快喷出火来,后者也是一脸无辜。 “这不怪我啊,是你要听,我才说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显得杜楚客更加滑稽了,气得快要吐出血来。 “够了!” 这时,李世民一声冷喝,现场这才安静下来。 他死死盯着长安令,沉声道: “就算太子会骂人,难道就靠这句话,把那些突厥人杀了?” 听到这个,在场众人也是好奇起来。 要知道这次出使长安的人,都是突厥里面的精英,不说身经百战,也都是有经验的老兵。 单凭着太子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才是。 他们一个个看向长安令,却见后者满脸羞赧,不好意思地说道: “眼看着打不过了,太子殿下他突然亮明了自己身份……” 长安令微微一顿,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然后,殿下便趁着那些突厥人错愕行礼的功夫,一剑连刺五人……当场就给杀光了……” “什么!” 听到长安令的话,大殿上再度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人们心中只升起了一个念头。 太子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乘人不备,就要人性命! 好不要脸啊! 此时,李世民脸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原本还想着,这小子啥时候变得骁勇善战了呢。 没想到居然只会偷袭! 完全的懦夫之举! “去,给朕把太子找来!” 李世民满腔怒火地呵斥道。 这时,却见太子已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承乾脸上没有表情,无悲无喜,有些眼尖的,还在他衣角上,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儿臣拜见父皇!” 李承乾进殿后,恭恭敬敬地朝李世民行了一礼。 下一刻,却见李世民勃然大怒道: “李承乾,你可知罪!” “哗!” 随着这声呵斥,大殿里顿时噤若寒蝉。 人们瞬间便明白李世民这是动了真怒了。 他们一个个看向李承乾,心想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太子这会儿应该马上就要跪下,磕头请罪了吧…… 然而,接下来,却让所有人都懵逼了。 只见太子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地看着李世民,恭声道: “儿臣不知犯了何罪,还请父皇示下……” “嘶!” 听到这个,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子,今天一反常态,居然敢顶撞陛下了! 这是不要命了吗! 见到这一幕,太子侍读孔颖达连忙站了出来,焦急道: “陛下,太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胡言乱语,微臣代太子认罪,还请陛下念在父子之情,太子年幼,从轻发落!” 孔颖达一边跪着,一边使劲拉着李承乾的衣袖,想让他一起跪下。 却见李承乾闪躲到一旁,开口道: “孔师傅,孤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认罪!那些人,欺压我大唐百姓,本就该死!”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认真说道: “何苦上一次父皇也说过,想要亲自斩了那些人,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父皇分忧。” 李承乾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上一次魏叔玉对他说的话,这会不禁有感而发。 “正所谓,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轰!” 李承乾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历史上,这句话是原本在贞观后期,李世民才感悟出来的。 这时候,还没有想出来。 再加上这会儿李世民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细品这句话里面的内涵。 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一旁的杜楚客更是趁机跳了出来,咄咄逼人道: “太子好大的口气!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知殿下想要覆谁?还请殿下说说清楚!”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李承乾脸色微变,想要辩解。 便见李世民气得将茶杯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 “够了!” 他狠狠瞪这李承乾,胸口起伏不定。 “来人,带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闭门思过? 这明明是被软禁了好吧! “父皇……” 李承乾怔怔地望着李世民,最终不再开口,仍由人带了下去。 李承乾离开后,李世民缓缓出了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 “承乾这孩子素来老实,为何今日不但惹出此等祸事,而且竟然还敢当面顶撞于朕……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你去查查,太子今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何力士领命,很快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便匆匆而返。 “回禀陛下,太子今日去了程知节的府上,长孙大人和房大人也在……” “辅机和玄龄?”闻言,李世民不由愣住了。 “这两人不是从不参与太子与皇子之间的事情吗?按理不会是他们出的主意啊……” 就在这时,却见何力士神色复杂道: “据程家下人说,太子曾在府上与那魏叔玉见过面,两人还交谈甚久……” “魏叔玉!”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神色一僵,旋即咬牙切齿道: “对对对,就是这货!太子一定是听了这货的蛊惑,才会一时冲动干出这等事情来的!” “魏叔玉,你真是坏事做尽!坑人坑到朕的儿子头上了!” 李世民越想越气,这时,忽然想起几日前对程咬金说过的话。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咋不敢来骗朕的儿子呢……” 没想到,回旋镖来的如此之快! 朕的儿子也遭了那货的毒手! 待此间事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李世民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见状,李泰眼睛咕噜噜地转着,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幕恰好被李世民看见,不由骂了起来。 “额贼他娘滴腿!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你大哥是这样子,你也是这样子,还有长孙家的,和房家的那小子,还有知节家的那个……最可恨的就是魏叔玉了……朕迟早要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李世民叹了口气,喃喃道: “咋就不能和别人学学呢,同样的年纪,韦小宝这小子就像样多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想到韦小宝,李世民直接看向何力士给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朝御膳房跑去。 他知道,陛下又想泻火了。 那边昨日刚炒了一锅黄豆呢…… 李泰一脸无辜地愣在原地。 “父皇好端端的,为啥连我也骂了啊……我……” 就在这时,有人从殿外跑了进来,说是突厥使团已经到了门口,求见陛下。 听到这话,在场人们脸上都多了一抹担忧之色。 苦主来了…… 可是眼下的大唐,得罪不起啊! 第三十五章 朕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大殿上,人们都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神不定。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了内侍一眼,淡淡吐出了一个字。 “传!” 这边话音刚落,便见三个突厥人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先是敷衍地给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冷声道: “大唐皇帝,我突厥五名英勇的武士,无辜被您太子所杀,您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我百万突厥男儿在边境上枕戈待旦,到时候……哼哼……” 突厥使团首领抬起头来,一脸傲然。 “哦?你在威胁朕?”李世民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外臣岂敢!” 那首领冷冷一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外臣只想提醒陛下,别为了您那愚蠢的儿子,白白丢掉更多人的性命……据我所知,您的军队此时正在外面苦战,要是这时,后院起火,怕是不好顾及吧!” 使团首领说完后,大殿里人们不由心里一沉。 最担心的果然还是来了。 虽然那首领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都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大唐不给他一个交代的话,就要燃起战火。 “大胆,明明是你突厥人冒犯我太子在先!后来又技不如人,这会还有脸来争论?” 这时,大殿里有人站了出来。 “据外臣所知,当时太子并未表明身份,在我们人眼中,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罢了,打骂几声,开开玩笑而已,哪里算得上冒犯!” 使团首领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戏谑道: “倒是你家太子,趁着众人行礼之际,暴起杀人,这难道就是你大唐的待客之道吗?” 使团首领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世民身上,一字一句道: “多说无益,要战要和,还请陛下给个痛快话吧!” “哗!” 使团首领这番话,犹如一记闷锤,砸在了众人心上。 事关两国战事,无人再敢言语。 这时,杜楚客站了出来。 “陛下,突厥使团不过是要一个交代,不妨便让太子出来,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他小心观察着李世民的脸色,见对方没有吭声,便继续说道: “当然了,太子脸面,事关国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后有韩信可受胯下之辱,待到咱们腾出手来,再把这个面子挣回来便是了!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杜楚客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冷笑。 只要太子向突厥认了错,那便是一辈子也难以洗刷掉的耻辱。 嘿嘿,当时候,大事可成啊!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李世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眼看着气氛就要陷入僵局,这时,突然一个侍卫从外面跑了进来。 见到来人,现场响起一片惊呼一声。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人肩膀上所背的东西。 那是一个贴着三根羽毛的竹筒。 “启奏陛下,西南八百里加急,还请陛下御览!” 侍卫满脸疲惫,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激动的光芒。 然而,在场众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而担心起来。 他们知道梁师都那边眼下正打得热火朝天,久战不下,这会朝廷又和突厥到了擦枪走火的边缘。 若是那边败了,可就难收场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还有诸多谋算,可这份战报却把大唐一下子逼到了悬崖边缘。 胜了倒还好,万一要真的败了…… 李世民看着台阶下的信使,不禁犹豫起来。 他思绪纷飞,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东西。 突厥此次来长安是为了商议边境贸易之事,若是知晓了大唐战败的消息,怕是又要强势拿走一些利润。 说到底,还是太子过于稚嫩,遇事冲动! 如此如何叫朕放心把这天下交付到他手上啊! 眼瞅着大臣们全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朝侍卫摆了摆手,道: “战报就想不看了,你直接说结果吧,是赢了,还是……输了?” 反正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 还不如一次给个痛快。 那侍卫闻言,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陛下和大臣们为何是这样的表情,但还是一脸激动地喊了出来。 “回禀陛下,半个月前,我大唐便已大破梁师都于城下!此战,共歼敌万人!俘虏无数!自此夏州再无战事!” “此战,我大唐大胜啊!” 那信使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 人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赢了?居然赢了!这是真的吗?我大唐居然赢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殿上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陛下万胜!” “大唐万胜!” 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欢呼着,纷纷跪倒,朝李世民恭贺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世民一阵恍惚。 这个时候,这封捷报宛如一阵清风,吹走了他所有的烦闷。 很快,信使便将捷报呈了上来。 李世民手里把玩着竹筒,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向了下面的突厥使者,笑道: “朕记得方才有人似乎说过,想在边境上与我大唐勇士,见见真章是吧?” “如此也好,朕也很想见识一下突厥骑兵的风采呢!” “这……这不可能!我颉利可汗早已率领大军,千里奔袭,驰援夏州,你们不可能打赢的!这封战报一定是假的!时逢大雪降落,羊马冻死” 使团首领一脸震惊,瞪大着眼睛,语气都显得慌乱起来。 闻言,大殿之上,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突厥表面上,派人来大唐拖延时间,打探消息,背地里却暗通梁师都,合兵一处了。 好阴险啊! 李世民看了眼那名信使,后者顿时心领神会道: “你颉利可汗来援不假,只可惜时逢大雪,羊马冻死无数,最后只得……灰溜溜回去了……” 信使话音一落,大殿上便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闻言,突厥人脸色瞬间憋得涨红,旋即暗想: “这莫不是大唐弄得烟幕弹吧?” 就在这时,一个突厥使团模样的人从殿外跑了过来,在那名使团首领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顿时脸色剧变,直接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噢,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我相信这是一次令人悲哀的误会,那五名突厥武士,冒犯了大唐明日的太阳,尊贵的太子殿下。 上天便降下了责罚,夺走了他们愚蠢的生命! 为此,外臣仅代表突厥可汗,向大唐表示歉意,以后我们将约束自己的属下,再也不敢惊扰任何大唐子民了! 这次贸易,我们愿在原来的基础上,让去四成利润,以表诚意!” 使团首领刚才还磕磕绊绊的汉话,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流利起来。 看着李世民,满脸讨好的表情。 李世民看着此时浑身颤抖的使者,笑道: “说真的,朕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至于贸易的事情,倒不着急,还是先聊聊赔罪的事情吧……” 说着,李世民话锋一转道: “朕那太子,本是忠厚仁善的性子,你们使团那五人,硬是凑过来脖子,让他杀,这不,一下子把他给吓病了,刚被人抬回去,想要恢复起来,怕是少不了仙丹妙药,你们就说说,这笔帐该怎么算吧?” “我去!” 听到李世民的话,在场众人不由嘴角一抽。 刚才不是还说太子不讲武德,还偷袭了人家突厥武士吗! 还被您老人家给骂得,回去禁足了吗? 怎么这会又成了,受到惊吓,需要调养? 敢情是对我不利,唯唯诺诺,对我有利,便重拳出击是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使团首领脸色一变,便想反驳几句,可形势比人强。 眼下大唐剿灭了梁师都,士气正盛,若是再和旁人联起手来,他们突厥也没有啥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几人只能磕头谢恩,表明自己会赔偿谢罪,让大唐满意。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就劳烦各位使者破费了。” 同时将桌子上的豆子,让何力士端了下去。 “这可都是好东西,想必你们今晚用得着,记得要多喝凉水,才可达到妙用!” “多谢陛下恩赐!” 突厥使者们一脸懵懂地看着那炒好的豆子,也不清楚为啥大唐皇帝说他们晚上用得着,只好先硬着头皮收下。 突厥人离开后,李世民坐在龙椅上,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浑身清爽。 “传旨下去,太子李承乾,杀敌有功,扬我国威,赏玉如意一对,黄金千两,过几日便是皇后的生辰,便由太子代朕,招待各国使者吧……” 听到这话,大殿上,人们暗暗点头。 接待各国使者,这是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资格和义务,现在陛下却赏给了太子。 说明太子在陛下心中,分量越来越重了啊! 大臣们暗暗揣度着,其中的含义。 闻言,李泰脸色一僵,傻在了那里,哪里还笑得出来。 …… 书房里。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房玄龄,聚在了一起。 先前大胜梁师都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 几人现在才关心其中的细节。 长孙无忌拿着奏折,开始念了起来。 方才念到第一句,李世民便脸色剧变, “你说啥?梁师都是被自己弟弟出卖,杀死的?” 闻言,李世民如遭雷击地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突然想起,就在几日前,在教坊司,那个小子曾经说的一句戏言。 那时,那个小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个,李世民震惊得说出不话来。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韦小宝……” 第三十六章 暴殄天物 听到李世民念出的名字,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不由对视一眼。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陛下第二次提及这个名字了。 上一次,长安缺粮时,李世民就说过这个名字。 当时他们只是稍微留意了一番,后来查无消息,渐渐地也就将这个人抛诸脑后了。 却不想,此时再度被李世民提起。 他们看着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难道说,这一次梁师都惨败的事情,和这小子也有牵连? 李世民苦笑地点了点头。 “你们猜的没错,早在数日前,这韦小宝便对朕说起过,此战梁师都必败,还让朕不要担心……” “嘶!”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听到这确切的消息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还是被吓了一跳。 “会不会是巧合?毕竟此事太过离奇了,那夏州距此千里开外,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长孙无忌皱着眉头。 对于鬼神之事,他向来是不信的。 “当时他还说过,梁师都会被他的弟弟杀死……”李世民深深看了两位重臣一眼。 “什么!” 闻言,房玄龄瞪大了眼睛,这下子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陛下在听完奏折后,是那种表情了。 战争的输赢或许可以说是运气,可若是连梁师都的死法,都说得一清二楚,这可就有些吓人了。 此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表情复杂。 实在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说来惭愧,上一次那开通漕运的建议,也是出自此子口中……光是这一条,便为朝廷省去了无数麻烦……” 到了这个时候,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神情已经凝重起来。 若是此人真有那等本事,那绝对是一个旷世奇才!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此子在,我大唐无忧矣!”长孙无忌行了一礼。 房玄龄紧跟其后,说道: “陛下是否想要招揽此人入朝为官?臣可以派人去……” 李世民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 “还不到时候啊!” 面对着两人不解的神色,李世民笑道: “这韦小宝只是一条小鱼,朕更看重的是他的师父,陈近南!” “能教出这样的徒弟,此人怕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贸然行动,惊动了此人,那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个,李世民似乎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那小子说他师父住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你们二人熟知我大唐山川风貌,可有听说过那是什么地方?”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最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罢了,下次有机会,朕再亲自问问吧。” 李世民笑着叹了口气。 这韦小宝,有本事归有本事,可同时也是一个小滑头。 想要从这小子那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不给点实际的,怕是没可能了。 不过眼下彻底解决了梁师都的问题,终究算是一件喜事。 ……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离开之后。 没过多久,就见到李承乾与李泰走了进来。 原本今日是考教他们学问的日子,却不想后来发生了诸般插曲。 此时的李承乾仍然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明明上一刻还在闭门反省呢,下一刻,却又被父皇叫了过来。 “太子,你可知错了吗?”李世民板着脸,装作一副故意生气的模样。 回头想想,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眼中这个有些古板的儿子,居然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来。 突厥使者欺压百姓的事情,他不仅听说过,甚至当日还在教坊司见过。 能斩杀这些畜生,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喜悦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韦小宝那小子,似乎也是热血上头,准备上去干一架的模样。 或许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 有了这样的年轻人,大唐未来才会有希望。 不过,即便已经转过弯来,让他对儿子认错却是不可能的。 原本他以为李承乾,还会继续倔强下去,死不悔改。 却见李承乾恭声道: “回禀父皇,儿臣知错了。” 这下子倒是把李世民给整不会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李承乾,神色古怪道: “你真得知道错了?那你说说,哪儿错了?” 李承乾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某个家伙的“谆谆教导”,于是开口道: “父皇说儿臣有错,那儿臣肯定是错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世民眉头一挑。 “只是儿臣愚钝,直到现在还未能领悟父皇的教诲,还请父皇多给儿臣一点时间,儿臣迟早能想明白,到底哪里错了。” 李承乾说得一脸真诚,片刻后,只见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开口大笑起来。 指着李承乾点了点,道: “你啊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般油嘴滑舌,你是想学彩衣娱亲吗?” 传说春秋时有个老莱子,很孝顺,七十岁了还穿着彩色衣服扮成幼儿,引父母发笑,只为逗他们开心。 李世民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心情极好。 看着李承乾,仿佛也没有那么疏远了。 说到底,父母有时候,只是想在孩子面前,永远维持上位者的形象罢了。 李承乾之前做事一板一眼,被那些大儒们教得哪里还有半点孩子的影子。 望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李泰脸色一僵,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多余。 可脸上偏偏又得挤出笑容,陪衬着。 看着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李承乾心中不由一颤。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父亲对自己笑了。 他眼睛一红,朝李世民拜了下来,真心实意地说道: “只要父皇想看,儿臣学什么都可以!” 看着跪在面前的太子,李世民微微一愣,眼中多了抹暖意。 “行了,起来吧,好好操办你母后的寿宴,要是出了差错,朕拿你是问!” “儿臣遵旨!”李承乾郑重承诺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 “这次叫你们过来,是关于学问的事情。” 说着,李世民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承乾,问道: “你先前那句‘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哪里听到的?” 先前因为在气头上,对这句话他没怎么上心。 可后来冷静下来,顿时觉得这句话,极合他的心意,与他的治国理念如出一辙。 闻言,李承乾脸色不由一变,如实说道: “儿臣……是听魏叔玉说的。” “啥!这句话是他说的?” 闻言,李世民嘴角一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那魏叔玉不学无术,还能说出如此有内涵的话,真是……真是……” 李世民“真是”了半天,突然闷闷不乐道: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句话由那货嘴里说出来,真是糟蹋了!” 原本李世民还想对此谈谈许多想法,现在只想洗洗睡了。 “不是说程知节去找那小子算账了吗?怎么没一点消息?”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何力士,后者连忙说道: “回禀皇上,奴才听说程大人去了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好像……好像自那之后,程家的大公子便把魏叔玉称呼为‘阿爷’了……” “噗……” 听到这话,李世民喝着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这是为何?”李世民一脸的不可思议。 程家儿子叫魏叔玉阿爷,那程咬金岂不是要把魏叔玉叫……爹? 我去,那画面不敢想象啊! “算了,由他们去吧……” 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正程咬金老不正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做出啥不要脸的事情,他也不感到奇怪。 “父皇,其实魏叔玉此人,并非……” 李承乾还想给魏叔玉辩解几句,却见李世民不耐地摆了摆手。 “你啊,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这次恰好遇到梁师都败了,可下次呢?” 李世民摇头唏嘘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韦小宝那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这人和人的差别,怎么会如此之大呢?” “可是……” 李承乾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世民脸色已经冷了起来。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泰突然说道: “父皇,既然大哥说那魏叔玉如何如何厉害,不如等母后寿宴那日,把他招进宫来看看,那不一切就都清楚了吗?” 李泰心里一阵偷乐。 那魏叔玉纨绔的名头,早都传遍长安了。 到时候,只要魏叔玉丢丑露馅,连带着太子都会成为笑柄。 闻言,李世民看着李泰,又看了眼旁边的李承乾,最终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 第三十七章 金铲铲矿业 天刚蒙蒙亮,魏叔玉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几日,他长安,盩厔两地来回跑,弄得是身心俱惫。 做生意这种事情,听上去无比风光,可落到实处,却很繁杂。 魏叔玉坐在桌前,啃着干饼,就着热茶,打算凑合下,便又要去盩厔了。 说到底,还是缺钱啊! 魏叔玉叹了口气。 之前筹到的那些钱,光是买地就用掉了大半,后面又是招人,又是搭建工厂,很快就用光了。 然而,开采出来的矿石,还没有经过加工,量产。 因此,还未形成商业上的闭环。 不过虽然路途是曲折的,但前途还是光明的。 魏叔玉也就打算等着就是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魏书琬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大哥,早……” 打了一个招呼后,魏书琬也开始啃起饼来。 “咱爹和老二呢?”魏叔玉疑惑道。 仔细想想,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这两人了。 “前几日,咱爹和裴家人起了些争执,二哥去找咱娘,居中调和了。 “哦?还有这事儿!”魏叔玉微微一愣。 以魏征的性格,怕是又有啥看不惯的,直接开喷了吧。 不过好歹是媳妇的娘家,总得顾及点脸面不是? “唉,这爹咋就是个钢铁直男呢,难怪娘不肯回家……” 魏叔玉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吃过早点,魏书琬背着书本,去国子监上学了。 这是前几日,陛下定下来的。 据说当时,李世民原本的意思,是打算让魏书琬同样进弘文馆就读,却被魏征一口回绝了。 在魏征的坚持之下,陛下也只好同意。 家里出了一个妖孽,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这要是再出了第二个,那魏家岂不是要整日鸡飞狗跳了。 魏叔玉在家里休整了一会,刚一出门,就看到李承乾正骑马过来。 “不知殿下找我何事啊?” 魏叔玉拉住马缰,将李承乾拉到了街角。 “孤此来为了专门告诉师弟,父皇褒奖孤了!你看,父皇还奖赏孤一匹骏马,以后孤还要带着它,驰骋疆场呢!” 李承乾憋了一路,在见到魏叔玉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还骑着马,前蹄离地,做了一个高难度的炫技动作。 看得魏叔玉一阵心惊肉跳。 按这趋势发展下去,这位眼下春风得意的太子殿下,怕是迟早都有摔断腿的一天。 “殿下,咱以后骑马能安份点吗?或者,以后最好不要骑马了。”魏叔玉苦口婆心道。 “这是为何?我大唐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孤还等着替父皇犁庭扫穴,剿灭突厥呢,不骑马怎么行!” 李承乾本能地就要拒绝,可是看到魏叔玉脸色黯淡了下来,连忙说道: “好啦,孤答应你,以后定当多加小心,大不了,孤坐马车,总行了吧。”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魏叔玉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既然殿下来了,不如和我一起去盩厔看看吧,好歹你也是咱们的股东,也好看看咱们自己的产业。” “股东?” 李承乾听得一头雾水,就被魏叔玉拽上了马车,直接朝着盩厔飞奔而去。 马车上,魏叔玉热情地介绍着那边的情况。 “我和长孙冲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按照比例,你持四成股份,剩下的,我们四个再分。 咱们的商号也已经起好名字了,就叫金铲铲矿业,从此以后,咱们就要一起赚许多小钱钱了……” 魏叔玉说得一脸兴奋。 李承乾却是越听越糊涂了。 不是说要救助灾民吗? 怎么听起来却是要做什么生意? “这殿下就外行了,不赚钱的话,拿啥去救助灾民啊,其实吧,这就和减肥一样,不吃饱,哪有力气去减肥啊……” 李承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听上去哪里有些怪怪的。 “那就一切听师弟安排吧,正好孤也想去看看那边的受灾百姓,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马车一路飞驰,不一会,便来到了盩厔这边。 与几日前相比,这里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 下了马车,李承乾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般,东看看,西瞧瞧。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正是放饭的时候。 一大群破衣烂衫的人正有序地排着队伍,眼巴巴看着前面的空地。 在那里,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热汤滚滚,香气四溢,在大锅旁边,还立着一个泥塑的炉子。 一个老卒,正熟练地将一个个面胚子,贴在炉子内壁上,不多时,一个满面金黄的烧饼,就烙好了。 看到魏叔玉,四喜一下子跑了过来,满脸傻笑。 “公子,您想的点子真是有用啊,两个烧饼,一碗蛋花汤,就把这附近的灾民全聚到这边了!” 四喜一脸崇拜的表情。 在这之前,长孙冲他们出了告示,说是这边招工,还承诺发工钱。 可是那告示挂了整整两天,也没一个人来。 后来眼看实在不行了,连忙找魏叔玉出主意,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其实,老百姓心里的想法极为朴素,工钱啥的东西,太过虚无缥缈,还不如饼子和蛋花汤来的实在。 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魏叔玉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知道这边受灾严重,可也没想到居然会到这个地步。 “这么多人,安置的过来吗?”魏叔玉有些担心地问道。 一听这话,四喜便乐了。 “何止安置的过来,实际上,人手还差得远呢!长孙公子他们还打算看看能不能从长安附近,招点人过来呢!” 魏叔玉点了点头。 毕竟这时候的开采作业,靠的全是人力,自然是希望人越多越好。 “只是……” 四喜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啥啊,快说啊!”魏叔玉好奇道。 “只是想要招揽长安那边的人,需要一些手续……” 说着,四喜的眼神飘向了一旁的李承乾。 言外之意,怕是需要太子帮忙打个招呼了。 闻言,魏叔玉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这个还不简单! 他看向李承乾,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对方已是愣在那里,一脸茫然。 看着那群破衣烂衫,如同乞丐一样的百姓,李承乾喃喃自语道: “师弟,这便是孔师傅他们口中的太平盛世么……为何和孤看到的不一样啊……” 李承乾眼睛有些发红。 第三十八章 你觉得我会信吗? 空地上,饥肠辘辘的人们还在等待着食物。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只见一个士卒正对着一个老者,骂骂咧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见状,李承乾脸色一下子黑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放开那个老人家!” 李承乾快步走到那人跟前,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欺压百姓的事情,这样的人真是欠收拾! 魏叔玉跟着走了过来,看着那个一脸尴尬的士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家伙是当初和四喜一起被程咬金留下来的。 除了喜欢骂骂咧咧,人还是挺靠谱的。 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 “说说吧,咋回事啊?” 那士兵搓了搓脸,又瞪了老者一眼,这才没好气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这郭老屁,都给他说了多少次了,喝水要喝烧开的水,吃东西前要洗手,下矿要把帽子戴上,他没一样听的!” “嗯?” 听到这个,李承乾不由愣在了那里。 吃饭洗手他还能理解,可这喝开水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帽子? 他抬眼望去,就看到不少人头上带着一个竹子编织的帽子,上面黄澄澄的,似乎是在桐油里面浸泡过。 “这帽子大小合适,正好给俺家小孙子戴,俺老了,都冻习惯了,可俺家小孙子还小呢……” 郭老屁缺着一颗门牙,脸上带着赧然的笑容。 “屁!这帽子是用来保护脑袋的,又不是御寒的,要是你在矿洞下面,有个三长两短,你家小孙子还活不活了!” 那士兵又瞪了郭老屁一眼,后者这才悻悻地戴上帽子,跟着其他人,一起下矿了。 李承乾从旁边拿过一顶帽子,用拳头在上面敲了敲,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魏叔玉笑着说道: “暂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等到咱们矿石开采的差不多了,就能做出钢盔,那个比这强多了……”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喝开水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李承乾一头雾水,可魏叔玉只说了一句话,他便闭嘴了。 “殿下还记得霍去病吧?” 历史上,霍去病的死因很多。 但呼声最高的便是喝了不洁的河水所导致的。 这些灾民聚在一起,防病防疫,本就是重中之重。 万一要是有人出事了,那可就麻烦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乱中有序,李承乾也是开心了不少。 之前四喜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如果这里真能一直如此的话,那把长安那边的灾民迁移过来,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不错,之前是孤误会你了,好好干!” 见到当朝太子跟自己道歉,那个士兵整个人都吓傻了,连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口称不敢。 “还愣着干嘛,还不滚去干活!” 魏叔玉轻轻踢了士兵一脚,后者如临大赦般,连忙跑开了。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哭声,就看到一个男子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他的婆娘则在一旁正揪着他的耳朵,骂声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哭啥啊!不就是几块破地嘛,就算种庄稼,一年到头,也留不下几个子儿,还不是全给了王老爷他们家,现在咱们东家人又好,给钱又痛快,还包吃包住,你还在这里矫情啥呢! 你要干就好好干,不干就滚蛋,老娘真是倒了血霉,这辈子咋就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呢!” 那女子啐了一口,便转身离开,哭泣男子连忙追了上去。 待到他们走远,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带着一抹敬重道: “孤现在相信,你们是真得在救助百姓了。” 旋即眉头微皱道: “不过如此多的灾民,你们真能救得完吗?毕竟这里总有开采完毕的一天,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呢?” 魏叔玉哈哈一笑。 “这就不是我考虑的事情了,殿下若真的关心,那便想办法把咱们金铲铲矿业,做大做强呗,到时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李承乾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魏叔玉的带领下,李承乾又逛了一圈,最后卷起袖子,一起帮忙在那边发放食物。 魏叔玉则是走到一旁,朝四喜招了招手。 “那几个家伙呢,咋不见一个人影?” 他和李承乾都来了好一会了,却还没有见到长孙冲,房遗爱他们的身影。 这几个家伙是最喜欢热闹的人了。 这让魏叔玉觉得有些反常。 听到这个,四喜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咋回事?”魏叔玉好奇道。 “哎……公子您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四喜便带着魏叔玉来到了后山这边。 隔着老远,就看到三个家伙,手里拿着树枝木棍,猫着腰,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在三人前面,跑着一只五彩大公鸡,宛如一个骄傲的将军,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就在这时,那只大公鸡突然一声嘶鸣,接着听到房遗爱爆发出一声欢呼。 “拉了拉了!我家阿坤终于拉了!” 说着,连忙在地上开始扒拉起来。 “阿坤?” 听到这个,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这时,几人也看到魏叔玉,纷纷跑了过来,全都是一副邀功的模样。 “大哥,你看这是啥!” 房遗爱跑到魏叔玉身边,张开手掌,里面是一团热乎乎的鸡屎,上面裹着一小颗金灿灿的东西。 “大哥,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啊!” 这时,长孙冲也从地上端来一个竹筐,里面堆满了花花绿绿的东西。 “阿爷,你看,这些都是阿坤拉的,你看阿坤棒不棒!” 程处默干脆把大公鸡抱在了怀里,恨不得让大公鸡给魏叔玉磕一个。 直到这时,魏叔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敢情这几个货,拿着公鸡当成了理财工具了! 他后世在书上倒是看到过,在古代的一些地方,是会用家禽来淘金的。 家禽吃了富含矿石的土壤后,便会将金子从粪便里带出来。 “可是这阿坤又是咋回事?” 魏叔玉看了眼一旁的大公鸡,龇牙咧嘴道: “总不会这是鸡也出道二十年了吧……二十年的练习鸡?” 房遗爱三个人歪着脑袋,完全不明白魏叔玉在说些什么。 “这全都是长孙冲的主意,他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这只鸡承载着这么珍贵的金子,干脆就叫阿坤好了……” 程处默眉开眼笑,对着魏叔玉说道: “不过眼下产量还是太低了,我们这几天正商量着,再多弄点阿坤的兄弟姐妹们过来呢……” 魏叔玉点了点头。 这事倒是蛮可行的,到时候还可以拿金子去长安的当铺换点钱花。 …… 从盩厔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李承乾闲来无事,便打算和长孙冲他们留在那边。 眼下他对于工地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魏叔玉刚进城门,就看到了一个身影在那里东张西望。 见到魏叔玉,那人一下子跑了过来。 “韦公子,你回来啦?”何力士一脸惊喜。 “何力士?”魏叔玉微微一愣,朝对方身后看去。 “咦,老秦怎么没来?” 老秦这人吧,除了脾气有点暴躁外,还是挺好的。 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啊……秦二郎让我在这边等您呢,公子快随我来!” 李世民一连几日在教坊司都碰不到魏叔玉的人影,这才让何力士在城门口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等到了。 跟着何力士,几经辗转,魏叔玉终于来到了一处庭院。 这里虽然不大,但处处都透着别致,古香古色的风格。 魏叔玉进来的时候,李世民正坐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一份奏折。 见魏叔玉到了,李世民不留痕迹地将奏折揣在怀里,大笑道: “韦兄弟,你可让人好找啊!” 魏叔玉自来熟地坐在李世民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 “这不是忙嘛,找我啥事啊!” “忙点好,忙点好啊!” 听到这个,李世民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这人啊,还是忙点好,不然都像那几个小王八蛋,没事就作死。 还不把人给气死了! “我这次过来,是想问你,你咋知道梁师都会败的?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梁师都是被弟弟杀死的?” 李世民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魏叔玉,似乎想把他看透一般。 这个少年身上,带着太多的秘密。 越是接触,就越觉得深不可测。 这让李世民既欣喜,又有些抓耳挠腮。 “卧槽,真赢了?” 闻言,魏叔玉也是一阵错愕。 没想到,梁师都居然如此给面子地送掉了性命。 面对着李世民审视的目光,魏叔玉不禁打起了哈哈。 “猜的呗,梁师都那么小气,迟早被人反水,不是很正常吗?” 见魏叔玉不肯透底,李世民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你觉得,我会信吗?” 第三十九章 逆徒 眼看着没有糊弄过去,魏叔玉尴尬地挠了挠头。 “其实这事并不难猜,那边原本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当初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投靠突厥,自然会在被朝廷围困之后,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自相残杀……” 魏叔玉看着李世民,笑道: “反正对于那些手下人来说,跟谁不是跟,为了几个破钱,玩啥命啊!” 闻言,李世民点了点头,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思。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且这次过来,他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小子,还是说说那制盐的事情吧,你究竟怎么想的?” 李世民神色罕见地认真起来。 说到底,盐这个东西,历朝历代都是一个稀罕物。 大唐同样处于一个缺盐的状态。 如果能拿到制盐的法子,那么便能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 看着李世民那热切的眼神,魏叔玉不由叹了口气。 “老秦,不是我小气,只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得东西太多了,真要是给了你,只会害了你!” “再说了,你一个看宫门的,要这东西干啥,要不然,我再送你几件刚设计出来的内衣吧,没准你还能送给哪个相好的宫女呢……” “你……你放他娘的屁!谁敢特么敢惹老子!” 李世民破口大骂,平生第一次竟然被人瞧不起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想自爆身份了。 “不装了,朕摊牌了,朕就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看到时候,这小子会不会吓出尿来! 可是话到嘴边,李世民却忍住了。 只见李世民瓮声瓮气地说道: “瞧不起谁呢!真要出了事,我找翼国公帮忙就是了!” 这下子,倒是让魏叔玉吃惊不小。 “翼国公?秦叔宝?” “你知道他?”李世民微微一愣。 “这咋能不知道呢,大唐门神嘛……” 魏叔玉笑了起来。 他看着李世民,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就说嘛,一个看守皇宫大门的人,怎么会有如此见识,原来你和秦叔宝是本家啊!若是这样的话,这盐方倒是可以交给你……” 原本李世民还有些不爽,可是听到盐方的事情有戏,立马笑了起来。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有话说在前面,这盐方呢,就算我卖你的,至于你拿到手之后,想怎么用,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就当没我这个人就行了。”魏叔玉认真地说道。 在这之前,他也已经想清楚了。 盐方的事情,瞒是瞒不住了,与其拿着这个烫手的山芋,还不如直接卖出去。 毕竟他现在很缺钱。 而且这件事情,与开矿不同。 那边是和气生财的买卖,有钱一起赚,没啥后顾之忧。 制盐这事情可不一样,要知道,现如今长安大街上,各个盐行的背后,都有大家族的影子。 弄出新的盐方,其实就像是一场革命,注定是会得罪各方势力。 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眼见魏叔玉如此痛快,反倒把李世民弄得措手不及了。 “你就这么痛快把这东西卖给我了?你要知道,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情,要是献给朝廷,你小子说不定官职都比我大呢……”李世民打趣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这也就是遇到你老秦了,要是换做别人,我宁可让这盐方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他现世。”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讲义气的,好,我秦二郎认你这个小兄弟了!”李世民虎目微红,有些感动。 想当初,他们在秦王府谋事时,也就比眼前这小子,略长几岁而已。 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可自从当上皇帝后,身边的那些老兄弟们,明显疏远了许多。 不知道为何,反正每次和这小子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莫名的轻松。 大概,是因为两人不知彼此身份,心无所求,关系便越发纯粹吧。 所以,这也是为何李世民不愿意派人去调查魏叔玉身份的原因。 他不想破坏这种氛围。 魏叔玉当下要来纸笔,将好几种提炼精盐的法子写了下来。 趁着笔墨未干,魏叔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老秦,这法子你可以用,但切记万不可泄露出去,而且卖的时候,一定要懂得饥饿营销。” “嗯?饥饿营销?啥意思啊?”李世民听着名字,只觉得挺新鲜的。 魏叔玉道:“其实这就和人吃饭一样,如果天天山珍海味的,就不觉得怎么样,可要是把一个人饿上几天。就算是给他吃屎,他都会觉得香!” “这种精盐,注定是要往奢侈品上去搞的,这样一来,价格就上去了,那老百姓吃的盐,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同时,如果老秦你还认识突厥那边的人,完全可以把这盐高十几倍地卖给他们,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对啊!” 李世民听完,狠狠地一砸桌子,兴奋地站了起来。 自从打败梁师都后,这两天突厥一下子消停了下来,一直想要重谈边境贸易的事情。 现在有了这精盐,那么大唐就可以用极低的成本,把突厥那边的铁器,好马全弄过来。 长此以往,国力此消彼长。 那时,突厥也就不足为患了。 “其实吧,经济学是一门极深的学问,要是玩好了,就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叔玉说嗨了,也就顾不得满嘴跑火车。 “老秦,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这个世上所有国家的贸易只用咱大唐的货币结算,将会是怎么样一幅场景?” “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全天下都得看我大唐脸色……嘿嘿……到那时……” 看着魏叔玉那侃侃而谈的模样,李世民久久不语,良久,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 “这些……也都是你师父教的?” “算是吧……”魏叔玉语气显得萧索起来。 那时他天天泡在网上,没少和人争论这些。 只是如今,一切如过往云烟,随风飘散了。 听到这个,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了。 之前,他只以为那陈济南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或许有些经世济民的学问,也不过是坐而论道的程度罢了。 可当听魏叔玉说完,他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隐士,分明是管仲萧何再生啊! 要是大唐有了这样的人物,何愁不兴呢! “你师父到底在哪?”李世民眼睛发红道。 “啊……”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随意道: “他啊,早没了。” “没了?咋就没了!”李世民脸色一变,急切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呗……”魏叔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那……那他的本事,你学到了几成?”李世民连忙道。 魏叔玉一副思索的模样。 “大概也就两三成吧!” “额贼他娘滴腿!你……你这个逆徒!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都对不起你死去的师父!” 说罢,李世民脱下靴子,追着魏叔玉就打了过来。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满是哀嚎与叫骂的声音。 一炷香后,魏叔玉和李世民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李世民朝着这边,丢了一份东西过来。 “我秦二郎从不占小辈便宜,今天出来没带钱,就先把这宅子抵给你吧,后续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哎呀呀,咱俩谁跟谁呀,用得着这么客气!” 魏叔玉嘴上客气,却拿到房契的第一时间,就装到了怀里。 李世民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神情有些落寞。 显然是陈济南“仙逝”的消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打击。 “想我大唐,啥时候才能出一个你师父那样的人啊!可惜,真是可惜了!” 魏叔玉不以为然地笑道: “这天下的大才多了去了,不过都是明珠蒙尘罢了。不是有那句话嘛,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可莫要小瞧这天下英雄……” 听到这话,李世民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道: “哼!你少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给我推荐一个啊!” 魏叔玉沉思了一下,忽然笑道: “有一个叫马周的,就挺厉害的,不过现在可能正在长安街头流浪呢……” “马周……”李世民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间事了,李世民靠在石凳上,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 他看着魏叔玉,悠悠道: “小子,过几日是拙荆的生辰,你嫂子听我说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一直嚷嚷着想见见你呢,你……来不?” 第四十章 做个人吧 李世民的语气很随意,就仿佛在邀请邻居串门一样。 魏叔玉想了想,问道: “到时候你家里客人一定很多吧?” 若是之前,他还挺愿意去的,可在知晓了对方与秦叔宝的关系,不禁犹豫了起来。 毕竟这里面牵扯着盐方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麻烦。 “人可能是有点多……”李世民露出一丝苦笑。 开玩笑呢,堂堂一国国母庆祝生辰,能不热闹嘛。 似乎是看出魏叔玉有些为难,李世民轻笑道: “罢了,随你心意吧,反正你现在有了落脚的地方,往后我想找你也方便了。” “老秦,这套宅子你真的送给我了?”魏叔玉再次确认道。 “那是当然,回头你就是把这房子点了,也不关我的事了!” 见李世民这么说,魏叔玉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李世民便借口有事,与何力士一起,回宫了。 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身影,魏叔玉嘴角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转身便来到了一处当铺,直接拿出了那张房契。 “你们看看,这套宅子,能抵多少钱?” 魏叔玉心中为老秦默哀了三秒。 没有办法,他现在实在太缺钱了。 之前从盩厔回来前,他又订购了一批鸡鸭过去,好给长孙冲他们的阿坤作伴。 原本想着能拿盐方卖出一个好价钱呢,谁料到,那个“老秦”手头也不宽裕,只给了这套宅子。 因此,他只有先典卖了这套宅子,渡过难关再说。 实在不行,等到以后发达了,再把这套宅子,赎回来也就是了。 没过多久,点当铺掌柜便一脸笑容地走了出来。 “小人已经查验过了,公子的宅子,中堂五十平,东西南方三十平,按照如今长安的市价,当值八百贯,当然,咱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过一手的,就按六百贯收吧,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擦!六百贯?一下子砍了两百贯,这也太黑了吧!”魏叔玉微微一愣。 “咱们鲁亨商行的名头,公子不妨出去打听打听,这出的价已经够高了……” 那掌柜的上下打量了魏叔玉一眼,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当然了,公子如果愿意用谷物粮食抵扣的话,那还是可以用八百贯的价格的,就看公子怎么选了。” “嗯?这是为何?” 闻言,魏叔玉顿时一脸懵逼。 意思是原本八百贯的粮食,现在只能兑换六百贯的钱了。 似乎这“钱”更值钱了? “还不是因为钱荒了呗,现在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商行,都在回收铜币,这市面上的铜钱,便越发稀缺了。” 掌柜的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叔玉,笑道: “公子府上若是有铜器,铜钱,都可以来咱们这边,我们绝对可以给您一个最公道的价格!”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铜的,就都可以?” 听到这话,魏叔玉心中一阵狂喜。 他现在手上别的没有,就是矿多! 谁能想到,长安居然钱荒到了这种程度!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行吧!那你便把这套宅子,给我换算成粮食吧!到时候,我派人来取!” 反正盩厔那边,要养那么多人,换算成口粮自然是划算的。 “至于说家里的铜器嘛……这个我回去得和家人商量一下……” 魏叔玉看着这个典当行,强忍着笑容道: “就是不知道,你们这边粮食够用不,我府上铜器可不少……” 一听到这个,掌柜的顿时两眼放光,笑容越发和善了。 “这个还请公子放心,实话给您说吧,我们背后的东家,可是山东的崔家,前阵子,长安缺粮,我们山东各家,就拿出了八十万石粮食呢,呵,你有多少铜器,我们照单全收便是了!” 掌柜的鼓起胸膛,一脸骄傲。 “如此我便放心了!”魏叔玉点了点头,身上已经颤抖了起来。 他与掌柜的立好字据,便连夜朝盩厔飞奔而去。 发财了! 要发大财了啊! …… 李世民回宫之后,立马将长孙无忌招了过来。 他将制盐之法,以及如何与突厥进行边境贸易的事情讲了一遍。 “辅机,你觉得此法如何?”李世民脸上有些期待。 长孙家的利益,早与李家深度捆绑在了一起。 这也就是为何,李世民这次只召见了长孙无忌,而没有通知房玄龄的原因。 毕竟正如魏叔玉担心的那样,制盐之事,干系重大。 即便如李世民,也需平衡各方利益,方能将此事顺利进行下去。 长孙无忌穿着便服,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片刻之后,身形终于停了下来。 “陛下,若真按照此法来做,每年我大唐对突厥的利润增长的何止百倍!”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一丝兴奋,虽然辞去了相位,却并不代表着,他已经对国家大事,心灰意冷。 恰恰相反,是让他感到兴趣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少了而已。 “还有那举世皆用我大唐货币,陛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嗯?难道不是那些国家,已被我大唐铁骑征服,从此俯首称臣了吗?”李世民诧异道。 “当然不是!” 长孙无忌笑道: “若只是称臣,却还有反叛之日,若是他们全都用了咱们的货币,那么哪怕是大唐这边,盐价小小的波动,就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这无形的刀剑可比那有形的刀剑,厉害多了!” “嘶!”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君主,他瞬间便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到时候,怕是不只货币,包括文字,道统,甚至其国君地位的合法性,都要由大唐说了算。 他完全没有想到,韦小宝这小子,居然给他绘制了如此一幅宏伟壮阔的蓝图。 李世民越想越是激动,心神激荡地仿佛一下回到了少年时代。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一字一句道: “陛下,这些想法虽然有些天马行空,甚至或许在咱们这一代都看不到一点影子,可是别忘了,当初的大秦,也是奋六世之余烈,才彻底东出以平定四海。 此人之才,不下于苏秦张仪,商鞅之辈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苦笑道: “只可惜韦小宝那小子说,此人多年前已经仙逝,说到底,还是咱大唐没有这个福气啊!” “什么!” 听到这个,长孙无忌明显吃了一惊。 可是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道: “不对啊!” “若那人多年前就不在了,又如何知晓今日与那突厥贸易之事?总不能那人未卜先知,连身后几年的事情都算出来了吧?” 闻言,李世民脸色一变,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对啊! 韦小子提到师父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 而且他也派人查遍了大唐有名有姓的陈家子弟,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 现在的一切,只说明一个可能! “辅机,你的意思是莫不是……”李世民激动道。 长孙无忌重重点了点头。 “没错,陛下,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陈近南,那什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多半是那韦姓少年的推诿之词罢了!” “或者说,他自己便是陈近南!” “轰!” 听到这个,李世民身形一颤,片刻之后,仰天大笑了起来。 “韦小子,你千算万算,没算出朕已猜出你的身份了吧!” “我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他娘的,骗了朕这么久,朕该怎么处罚你才好呢?” 说着,李世民连一刻也不愿意多等,直接带着何力士便出宫了。 两人马不停蹄,来到了先前那座宅子前。 李世民亲自上前,敲了敲门。 “嘎吱”一声,大门开了条缝。 正当李世民一脸激动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尖嘴猴腮的面孔。 “你谁啊!大半夜的,催啥催啊!” 见到那人,李世民也是一脸懵逼。 “韦小宝呢,你让那小子出来见我!” “什么韦小宝,韦大宝的,这宅子已经被我们掌柜的收了,你再胡闹的话,老子就报官了!” 那尖嘴猴腮的人原本还想说几句风凉话,可是见李世民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不由有些害怕。 “收了?你们掌柜的是谁?”李世民冷声道。 “就是鲁亨商行的掌柜啊!哦,我想起来,之前是有一个少年过来把这宅子卖了的!” 听到答复,李世民脸色由红转紫,进而变得通黑起来。 片刻之后,宅子前响起了一阵咆哮声。 “额贼你娘滴腿!老子送你的宅子,你转手就卖了?” “韦小宝,你做个人吧!” 第四十一章 钓到一条大鱼 自那日回来之后,一连几天,李世民都闷闷不乐的,每次下朝,便一个人躲在御花园,忙中偷闲。 这一日,何力士端着刚出锅的炒豆子,来到了这边。 “陛下,越王殿下带着府中长史,在外面求见……” 李世民动作娴熟地抓起一把豆子,塞到嘴巴里,又喝了半壶凉水,还是觉得心火难消。 “见什么见!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只会惹老子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多了,所以肠胃有了适应性,李世民发现无论吃多少炒豆子,都见效甚微。 不过他也已经把这个事情,当作习惯,心情烦躁的时候,总会吃上几颗。 何力士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回话,李世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罢了,让青雀进来吧!” 没过多久,李泰与杜楚客便走了进来。 “儿臣听闻父皇近日以来,心情欠佳,只觉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感觉做学问都没意思了!父皇您要保重龙体啊!” 李泰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 在李世民的几个儿子中,李泰素来以博学多才著称。 听到李泰这么说,李世民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你有心了。” 杜楚客在一旁,连忙帮腔道: “陛下有所不知,越王殿下最近常以泪洗面,自言道,恨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愧为人子,看得我等也是心疼不已。” 杜楚客自知那日在与突厥使者的表现中,实在有些离谱,故想借着这个机会,往回找补一些。 李世民淡淡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吭声,旋即话锋一转道: “最近朝廷上,可有什么趣事?” 听到这个,李泰立刻来劲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 “父皇还不知道吧,最近魏公整日都住在府衙,听说是被那个魏叔玉给气得,连家都不得回了!亏我大哥还说那魏叔玉有点才识,看来我大哥多半也是被那人蒙蔽了,我大哥……” 李泰正说得起劲,却见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原本稍微好转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做人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是你大哥说,你大哥说,你大哥让你去吃屎,你咋不去吃呢!” “你们一个个的,就没有一个省心的,那魏叔玉如此,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有那个臭小子,全特么都是没良心的玩意儿!” 李世民憋了好几天了,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全骂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李泰,忽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 “朕听闻你又添了个宅子?可有此事?” “额……是有这么回事,儿臣之前告诉过父皇的啊,儿臣……” 李泰被骂得一头雾水,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之前的宅子好好的,为啥要换!”李世民没好气道。 “那个不是旧了嘛,而且还有点小……”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仿佛又刺痛了李世民某根神经。 “嫌旧嫌小,所以就可以随便抛弃是吧!那我看这小小的长安,也容不下你越王殿下了,你还是滚回封地吧!” 闻言,李泰脸色剧变,连忙跪了下来。 “儿臣知错了!儿臣现在就把那宅子退回去,再也不敢买新宅了,但求父皇别赶我走……”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李泰,而是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一连看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只见李世民将一个奏折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小的一个县令居然敢鱼肉百姓到这个地步,这要是将来把这江山交到你们这群败家子手里,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李世民越想越气,干脆把盘子里的炒豆子全都倒进了嘴里。 这时,房玄龄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奏折,笑道: “陛下息怒,常言道,皇权不下县,历朝历代,此等事情层出不穷,并非您的过错。平日里,咱们多派些人到民间查访也就是了,慢慢地,总会好起来的!” 跪在地上的李泰,连忙趁机说道: “父皇,房相所言极是,实在不行,还有儿臣呢嘛,儿臣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文学馆,寻来了不少人才,不但博学多识,诗词歌赋也样样精通,父皇要是想看看,儿臣现在就把他们叫来。” 李世民看了李泰那一副辛苦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起来。 说到底,这股心火全都是由韦小宝那小子挑起的,自己儿子算是遭了池鱼之殃。 “罢了,你起来吧,此事回头再说。” 诗词歌赋这种东西,闲来无事的时候,吟上几句,倒是无伤大雅。 可大唐需要的,却是真正的治国能臣! 就比如某个不要脸的小子,卖掉宅子的事情,固然让李世民很生气,但是那小子的本事,他还是很认可的。 提到人才,李世民忽然想起,当初那小子似乎还推荐了一个人。 于是,他看向众人,问道: “你们有谁可曾听说过马周这个人?” “马周?” 房玄龄与李泰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父皇,这人是谁啊,一点名气都没有,想来定是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您可千万别被骗啊!”李泰开口道。 李世民淡淡瞥了一眼,李泰立马禁声了。 李世民心中微微透着点失望。 “那陈近南是这小子胡诌的,这马周该不会也是这小子乱诌的吧?” 就在这时,一旁的杜楚客却突然开口了。 “回禀陛下,微臣倒是知道此人。” “嗯?”李世民微微一愣。 杜楚客连忙说道: “此人不是世家子弟,出身贫贱,靠着些许才华,补了博州助教之职,谁料此人上任之后,日日喝得酊酩大醉,不理事务,后又是顶撞上官,弃官而去,前些日子,来到长安,寄居在中郎将常何家中……” 闻言,李泰顿时笑了出来。 “看吧,我早就说这人不靠谱,我……” “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啥时候,也学会以貌取人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世民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顿,然后传旨道: “去,把马周给朕找来。” …… 当马周被从客房里叫醒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 何常一脸激动地对着马周说道: “恭喜马兄,贺喜马兄了!这次陛下召见,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马周懵懵懂懂得点了点头,便跟着来人,一起回到了宫里。 “草民,马周拜见陛下!”马周朝着李世民行了一礼。 “你就是马周?”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然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之前那封奏折拿了过来。 “你先看看上面的东西,说说自己的想法。” 马周点了点头,旋即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在拿到奏折的那一刻,马周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神一下子都变得锐利起来。 片刻之后,马周将奏折还了回来。 “说说吧,大胆说,朕恕你无罪!”李世民看着马周自信的模样,不知为何,对他期待起来。 马周谢过皇恩,开口道: “陛下,想要杜绝此等事件,绝无可能,但若是想要改革吏治的话,倒是有法可循。” “噢?愿闻其详!”李世民眼神亮了起来。 马周笑道: “治理天下,当以人为本,这本没有错,可朝廷的选拔机制却有问题!” “陛下太过看重京官,有了贤人能吏,就先补充到长安,其次才补充到其他州县。一旦这些人犯了错,便贬去做刺史,县令,这样一来,那些人心怀怨气,又怎么能替您治理好这天下子民呢?”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非议朝政!”杜楚客在一旁呵斥道。 “此等选拔之法,古来有之,陛下看不出问题,大臣们看不出问题,就你高明是吧?” “大话谁不会说,有本事,你倒说说解决之道呗!” 似乎是有一丝危机感,又或者同行是冤家。 杜楚客觉得今日自己的光彩,好像要被这个乡下来的小子给抢光了。 马周道: “办法自然有,旨在负责二字!” 说着,他看向李世民,神情自若道: “倘若县令人选由五品以上京官推荐,刺史人选则由陛下亲自选择,那么责任就可以层层追查下去,而那些地方的官员也能看到拔擢之希望,自然敢不竭忠尽力,以报陛下!” “咳咳……” 杜楚客一番话说得太猛,这下子直接被呛住了。 而李世民与房玄龄则是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今日他只是随口一问,便钓出了一条大鱼。 刚才杜楚客对马周的责难,李世民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为的就是进一步观察此人表现。 想不到,这马周才思敏捷,不卑不亢,年纪轻轻的,却有老成持重之风范。 这简直太让人惊喜了! “房相以为如何?” 此时,李世民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连日来的烦闷,也随着马周这一篇策论,烟消云散。 房玄龄看了马周一眼,笑道: “回禀陛下,马周之法,有礼有节,臣认为可以一试!” 李世民点了点头,走到了马周面前,笑道: “朕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让先生流落在野,这是朕的过失啊!” 说着,李世民忽然问道: “不知先生可认得韦小宝此人?” 第四十二章 羊鼻公这是疯了吗? “韦小宝?” 听到这个名字,马周微微一愣,旋即一脸迷茫道: “回禀陛下,草民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知此人与这奏折之事有何关系?” 李世民见马周不似作伪,心里暗暗有些意外。 “是他向朕推荐的先生,却没想到,先生竟然不识得此人,真是怪哉!” 他原本以为,韦小宝之所以推荐马周,是因为两人相识。 可眼下这情况,明显是两人是不相识的。 都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韦小宝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推崇到这个份上,如此一看,一旁的杜楚客就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了。 此人之前在突厥使者的事情上,李世民就有些不喜。 只是碍于杜如晦的面子,没有责怪对方这个堂弟,可这一次,明显看得出来,这个杜楚客不但目光短浅,心胸也有些狭窄。 这样的人,放在儿子身边,说不好就是定时炸弹。 保不准,哪天就会把他儿子拐到沟里去了。 事实上,历史上杜楚客后来还真地怂恿李泰去夺嫡,还帮着贿赂朝中大臣,最后被李世民发现,罢官流放了。 李世民看了杜楚客一眼,淡淡道: “既然杜长史一心想要为国效力,总在越王府里,终究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如去帮越王看看这天下,好教其知晓民间疾苦!” “这奏折上说,虔化县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已被正法,正好空缺,你便去那虔化,做上一任县令吧!” “什么!” 听到这个,杜楚客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虔化那地方,地处西南荒野之地,根本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个人若是到了那个地方当官,那基本上和判了死刑没有区别。 “怎么,你不愿去?”李世民冷声道。 “臣……臣……”杜楚客支支吾吾,不敢支声。 “是舍不得你那新娶得小妾吧!”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有些人,把盐方那么重要的东西,说给就给,有的人,只会嘴巴热血报国,却舍不得自己的安乐窝。 谁是忠,谁是奸。 高下立判! 想到这里,他对于韦小宝卖掉宅子的事情,忽然释然了。 唉,或许那小子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杜楚客直接跪在地上,眼神求助似的看向李泰。 可是面对着自己父皇的威严,极具察言观色的李泰,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 这时,李世民却突然回过头来,看向马周,道: “马周,你愿意前往虔化县,当这个县令吗?” 马周想了想,不卑不亢道: “草民愿往。” “哦?你就不怕那里穷山恶水,一辈子碌碌无为吗?”李世民好奇道。 马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世民深深看了马周一眼。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慷慨激昂一番,至少也要表达一下忠心。 可马周却一言不发,彷如在说,既然拿定了主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于是乎,李世民看向马周,越发觉得顺眼了,心里感慨道: “韦小宝这臭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李世民看向马周,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马卿家愿往,朕却舍不得了……” 说着,看向何力士道: “传朕旨意,马周股肱之寄,诚在忠良,见事敏速,多称朕意,明日起,在门下省任事,侍御驾前吧……” 闻言,马周身子一僵,连忙叩头谢恩。 原本以为,陛下让他过来,顶多会赏他一份事做。 却没想到,竟然给了他如此要职。 侍御驾前,那可是与陛下朝夕相处的机会啊! 不知会让多少人眼红嫉妒。 “韦小宝吗?”马周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知道要是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他马周今天腾飞之日。 这是恩人啊! 李世民看向李泰,又想起之前魏征被逼着“无家可归”的事情,没好气地说道: “你回去好好读书,莫要学那魏叔玉,整日惹是生非,见贤思齐懂不懂?唉,尔等要是有那韦小宝一半伶俐,朕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眼看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李世民便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只让房玄龄留了下来。 “《氏族志》编的怎么样了?” 闻言,房玄龄连忙回答道: “崔先生说编得差不多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给陛下。”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忽然玩味道: “你说在咱们这位崔先生眼里,这长安城是不是与那虔化县,没有区别?” “这……”房玄龄面露苦笑,没有吭声。 他知道自上次缺粮之事后,咱们这位陛下便对崔浩坚有了极大的怨气。 要不是为了修编完《氏族志》,恐怕早就把对方逐出长安了。 李世民见房玄龄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 盩厔县。 一连几日,天还未亮,魏叔玉便跑到了矿上,盯着进度。 自那日知道钱荒的消息后,他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一般,驻扎在这边不走了。 眼看着一筐筐的铜矿石被挖了出来,再被融化,提纯,分离出杂质。 魏叔玉笑得嘴巴就没合起来过。 眼下的问题,只剩下怎么把这些铜矿给卖出去。 长孙冲他们几个,有着不同的意见。 长孙冲说是要做成铜钱,然后卖到当铺,这个方案当即就被否决了。 朝廷对于私自铸钱的事情,管得极严,说是掉脑袋的事情,也不过分。 真要做成铜钱,怕是还没卖出去呢,就被人家顺手牵羊一锅端了。 房遗爱说可以当作铜矿,直接贱卖,反正这里矿石这么多,怎么看都是赚的。 程处默说干脆打造成兵器,卖到军营里,听得其他人几个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是打算直接起兵造反了是吧? 周亚夫坟头的草已经几米高了…… 最后,还是魏叔玉拍板决定,捏成太上老君的铜像,同时在铜像下面刻上祝福语。 比如“恭喜发财”,“金榜题名”什么的。 毕竟,连李世民都承认,自己是道教祖师爷,李耳的后人。 用太上老君打开销路,应该差不了。 确定好了这些之后,魏叔玉便离开了盩厔。 只等着几日之后,那边将货物弄齐了,便直接开卖。 …… 回到长安,魏叔玉回到了府上。 他前脚刚到,三弟魏书琬便偷摸溜了回来。 “大哥,这是最近几日,父亲的奏折,二哥让我留给你的。” 魏叔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随手丢给了一个钱袋子。 “呐,拿着吧,省着点花。” “得嘞!” 拿到钱袋子,魏书琬一刻也不想待,直接拿出去准备挥霍了。 魏叔玉则是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打开奏折一看,不禁愣了愣神。 原来是这几日,陛下突然颁下诏令,让京城五品以上官员为国举才。 这份奏折上面,魏征也举荐了好几位。 只可惜的是,魏叔玉一个也不认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魏征举荐的这些人,或许有些才华,却不是最顶级的那一批。 也难怪上一世魏家出事之后,没有人能站出来讲话。 这不是人微言轻,是什么! 魏叔玉直接将那封奏折揉成一团,躺在地板上,翘起了二郎腿。 “嗯!一定得找几个超级大腿才行,又粗又大又硬的那种!”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叔玉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那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这会还在融州黄水县当县令吧? 还有那三箭定江山的薛仁贵,这会应该正在张士贵军营里当伙头兵吧? 还有那个“无敌神探”狄仁杰,这会……哦……这会还没出生,不过没关系,拉拢他父亲也是一样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想到这里,魏叔玉拿起毛笔,开始在奏折上,奋笔疾书起来。 他发现自己修改魏征奏折的愧疚感,越来越淡了。 果然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不多时,一封全新的奏折,便写好了。 拿着那封奏折,魏叔玉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候的举荐制度,可不是儿戏。 一旦举荐上去,两者之间,便是主从的关系。 也就是说,一旦这封奏折,传到宫中,得到了皇帝的允准,那么奏折上面的这三个人,便算是彻底打上了魏家的烙印。 到时候,出门左青龙,右白虎,啧啧,想想都威风啊! 写好奏折,魏叔玉便叫人将奏折递到了宫里。 这封奏折,先是到了门下省,再经由中书省,很快便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看着奏折上的那几个“生僻”的名字,李世民不由愣在了那里。 一个县令,一个伙头兵,也就一个夔州长史,狄知逊他还有点印象。 这羊鼻公是疯了吗? 把如此宝贵的举荐机会,就给了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道: “这些人,莫非是那羊鼻公的亲戚不成?” 第四十三章 舌战群雄 李世民拿着奏折,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准”字。 仔细想来,近来这个羊鼻公,倒是没有再来找过自己的麻烦。 这让他觉得都有些不习惯了。 难道说,因为家里出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所以在顶撞自己方面,就变得投鼠忌器了吗? 李世民嘴里嚼着黄豆,美美地砸吧着嘴。 呵,如此说来,那魏叔玉倒是成了朕的挡箭牌了? 李世民发出一阵感慨,回头看向一旁,问道: “太子最近在忙些什么?” 何力士脸色微变,小心翼翼答道: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太子……似乎最近总喜欢往宫外跑……” “宫外?”李世民眉头微蹙。 他记得这个儿子,以前总喜欢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没想到,自上次斩杀突厥使者之后,这儿子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唉,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啊……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圣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啊! 李世民披着衣服,让何力士将油灯调亮了一些,又拿起了一本奏折。 这一次,他看了很久,旋即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这些蠹虫,简直该杀!” 他将那奏折狠狠丢在地上,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 那是长安令的奏折。 上面说到,最近长安已经开始出现了钱荒的迹象,百姓们苦不堪言,甚至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 而开设在长安的各大商行,则是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推波助澜,大肆掠夺百姓手中的铜钱。 一时间,粮价暴跌,百姓们辛苦一年,到头来竟然连税租都交不起,只得纷纷转卖土地。 正因如此,长安附近的流民也变得多了起来。 李世民知道,这些商行后面,都有各大士族的影子。 他既要用这些人,有的时候,又恨不得杀了这些人,一了百了。 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 好在现在有了盐方在手,倒是给了他不少底气,终于可以和那些家伙掰掰手腕了。 想到盐方,李世民不由想起了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不是让你去找那小子吗?怎么还没找到?” 自那日回宫之后,李世民便让何力士,时刻留意着城门口与教坊司那边的动静。 一连几日过去了,却还是没见到魏叔玉的影子。 这让李世民不禁有些烦躁。 “陛下,奴才已经蹲了很多天了,确实没见到韦公子的踪迹,他……该不会离开长安,不回来了吧?” 何力士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废什么话,让你去找,便去找就是了!”李世民斩钉截铁道。 说着,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是个不甘寂寞,喜欢热闹的家伙,全天下,除了长安,还能去哪儿?” …… 这一日,天刚亮,魏叔玉便早早出门,来到了长安城中的一处小巷子里。 他先是在门上,“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很快,便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露出了脑袋。 “公子,您来了?” 四喜在魏叔玉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着,这才把门打开,让魏叔玉进来。 这是一处废弃的小院,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景象。 在院子中间,堆放着几个麻布袋子。 此时,长孙冲,房遗爱与程处默正坐在地上,啃着干粮。 自被李世民罚到盩厔服苦役以来,已经有近二十天了。 这些日子下来,每日和矿工们一起劳作,这几个家伙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身体也变得结实了许多。 见魏叔玉来了,其他几人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唯独房遗爱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脖子上还有几处抓痕。 “四弟这是咋了?”魏叔玉疑惑道。 “那个……昨夜出恭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这不重要,大哥,咱们还是赶紧卖货吧!”房遗爱扭扭捏捏地催促道。 “屁!” 房遗爱话音刚落,程处默便啐了一口。 “阿爷,你不知道,这小子提前一天动身,去逛勾栏了!” 自那日程咬金打赌输了之后,程处默便坚持要叫魏叔玉做“阿爷”。 起初,魏叔玉是不同意的。 因为那原本不过就是一个玩笑罢了。 可程处默却较起真来。 他说他爹为了耍赖,脸都不要了。 他总不能也和他爹一样。 “阿爷,你已经有了一个不要脸的儿子,总不能再有一个不要脸的孙子吧……” 程处默的这番话,让魏叔玉无言以对。 只好忍痛将这个“义孙”,认了下来。 “胡说!我那是去做……做那个……对,就是大哥说过的,做市场调研去了!” 房遗爱瞪了程处默一眼,转身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尊铜像,递给了魏叔玉。 “大哥,我真的是去那边谈生意的,你看看,我这活儿怎么样?” 魏叔玉接过铜像,仔细瞧了一眼,当看到铜像底座那四个大字时,不由傻在了那里。 “卧槽!‘大硬粗长’……这个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他看向房遗爱,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往勾栏里卖这个?啥时候,太上老君,也管下半身的事了?你就不怕,老君一生气,直接一道雷,劈死你!”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捂嘴偷笑。 魏叔玉指着房遗爱的脖子,问道: “那这又是咋回事?” 房遗爱不忿道: “还不是因为钱荒嘛,勾栏那边实在拿出不钱来,只好以工代偿了……大哥,你是知道我嘴上的本事的,总不能丢了咱们长安四少的份吧!便只好舌战群雄了……” “额……好一个舌战群雄……”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眼前仿佛出现了马赛克一般。 这是咱能听的东西吗?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几人寒暄了一会,便背上东西,朝鲁亨商行这边走了过来。 这次过来,他们只拿了一小部分,打算先试试水。 否则,陡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铜器,必然会惹来怀疑。 几人刚一进门,那掌柜便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公子,您来啦!” 说着,让伙计赶紧给几位贵客上茶。 “你看看吧,这些东西能卖个什么价?” 魏叔玉喝着茶水,朝这边使了个眼色,就见四喜“咕咚”一声,将袋子扔在地上。 掌柜的连忙上前,打开袋子。 当看到里面那一尊尊铜像时,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实力!” “这算什么,小爷们有的是宝贝,就看你敢不敢收了!”程咬金大马金刀地坐在胡椅上,得意洋洋地说道。 “收!当然要收!只是不知公子们这些铜器,是哪里来的,为何都是些老君雕像啊?” 说话的时候,掌柜的死死盯着魏叔玉他们几个,似乎想从几人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哪里来的?老君他老人家亲自送给我们的不行吗!你叽叽歪歪的,还做不做生意了,不要的话,我们就走人了!” 长孙冲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公子息怒!是小的多嘴了,咱这就让人称重,还请几位公子稍待片刻!” 没有打探到想要的消息,掌柜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之色,旋即找来伙计,将袋子里的东西放在秤上,准备过秤。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一下!”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魏叔玉走到那杆秤旁边,拨动了几下秤砣,意味深长道: “掌柜的,你这秤有点不对劲啊……” “什么!”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脸色齐变。 那掌柜的眼神却已经阴冷了起来。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少年郎,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你凭空污人清白,信不信,我今日叫你们走不出这屋子!” 第四十四章 擒贼先擒王 听到这话,长孙冲与房遗爱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猖狂的黑店? “掌柜的,你这么做生意,就不怕我们报官?” 魏叔玉双眼微眯,看着这个眼前的中年人。 “报官?呵,那巡防营的头,便是老子的把兄弟!至于我们东家,那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通着天呢! 实话告诉你们,今天这铜像,你是卖得卖,不卖也得卖!” 说着,掌柜的猛地一拍手,就看到哗啦啦从外面冲进来了五六个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的,浑身横肉。 “卧槽!被人小瞧了啊!” 魏叔玉看向一旁,见一旁的长孙冲与程处默,神色早就快气炸了。 旋即就是一套拱火三连。 “处墨,小冲子啊,咱们可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可别丢份儿啊!” “刀枪?啥时候一起滚过刀枪啊?” 闻言,两人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这似乎是大哥在鼓励他们出手的意思。 顿时便把袖子撸了起来。 “对,精神点!”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偷偷抓起了一个茶杯,以防不测。 程处默到底在程咬金的棍棒下长大的,在几个人里面,算是武力值最高的一个。 当即扎下马步,嘴里咿咿呀呀的,全身进入一种蓄力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就在程处默运功之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爆裂之声。 “噗……” 毫无预兆的,程处默放了一个巨大的响屁。 一时间,四周俱静。 唯独房遗爱忘乎所以地鼓掌叫好。 “好!好样的!老三,快点施展你的绝学,崩死他们!” 程处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不知道房遗爱这是夸奖,还是在取笑。 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程处默继续咿咿呀呀的,开始运功蓄力。 而那几个大汉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围了上来。 眼看着,就要靠近魏叔玉他们几个人的身前。 就在这时,一直窝在角落里的四喜动了起来。 原本最不起眼,身材瘦弱的他,此时却像一个老猿般,三步并做二步,跳到了那掌柜的身前,反手就是一记锁喉。 下一刻,那掌柜宛如一只母鸡,被人卡住脖子,提溜了起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再敢乱动,老子捏死他!”四喜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 用最软的语气,说着最狠的硬话。 “好汉饶命!咱们有话好说,咳咳,有话好说!” 掌柜的浑身发软,脸上也早已没有了血色,不住地苦苦哀求。 那些大汉眼见掌柜的被挟持,一个个也不敢乱动了。 “卧槽!喜子哥,你这么能打你早说啊!吓死我了!” 魏叔玉跑过来,对着四喜左看看,右瞧瞧,一脸惊喜。 谁能想到,这个干巴巴的瘦猴,居然拥有着如此强大的战力! 看来老程这人,还是可以的! 魏叔玉下意识地在身上摸来摸去,此刻只想给大佬递支烟。 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此时,魏叔玉再看向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掌柜的,这铜像你还要不要啊?” “不要了,再也不要了,公子饶命啊!”掌柜的连连求饶。 “嗯?你再好好想想。”魏叔玉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表情。 “要!我们都要!公子有多少货,我们照单全收!”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 “这才对了嘛,咱们和气生财,只不过,这价格确实要重新商量一下了。” 闻言,掌柜的犹如小鸡吃米,乖乖点头道: “对对对,咱这价格是得改改了,不如……” 不等掌柜把话说完,就见魏叔玉竖起了三根手指道: “那便是原来价格的三倍吧,你看你们这些人凶巴巴的,都把我兄弟吓出屁来了,权且当作给我们兄弟的精神补偿吧。” “什么!三倍!” 一听这个,掌柜的一下子就急了。 从头到尾,他们的人连对方手指都没碰一下! 什么样的屁需要三倍补偿! 那是金子做的屁吗! 可是眼见那个叫做四喜的家伙正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掌柜的顿时汗毛直立,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 魏叔玉走到柜台后面,拿起袋子,便将里面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 “这些东西,就算作你们的定金,咱们三日后再见了!” 说着,魏叔玉便带着几个人准备离开。 那掌柜的看得心如刀绞,却又敢怒不敢言,最后眼球一转,问道: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们如果货备齐了,到哪里找你呢?” 听到这话,长孙冲几个正准备自报家门,却被魏叔玉挡了下来。 “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秦怀道是也!你们只管把东西备齐,到时自会有人找你!” 说罢,便带着几人走了出去。 “秦怀道?” 掌柜的微微一愣。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似乎想起了什么,掌柜的脸色微变,进而变得阴沉起来。 “好一个翼国公之子!既然你秦叔宝教子不严,那就别怪我们崔家不讲情面了!” “这件事情,就算闹到圣上面,你也得给我们一交代!” …… 走在大街上,魏叔玉却显得心事重重。 方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危机感。 这一次,要不是有四喜在,他们几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看来,是得弄点东西,防身才是。 “大哥,刚才为啥不自报家门啊!那样子传出去,咱们几个以后出门得多威风啊!”长孙冲一脸遗憾。 “对啊,就算大哥想要低调,也不用假冒秦家那个闷葫芦啊,那个小子,一本正经的,老没劲了!”房遗爱一脸嫌弃。 面对着两人的牢骚,魏叔玉直接选择了无视,而是看向一旁的程处默,问道: “处墨,你还能弄点火药出来不?” 一听这话,程处默微微一愣,旋即激动的跳了起来。 “我就说吧,阿爷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放过那家黑店,你要火药,定然就是要炸了它吧!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闻言,长孙冲与房遗爱竟也是一副期待的模样。 “对对对,炸了它狗娘养的!”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一阵无语。 这都是群啥样子的兄弟啊! …… 皇城,御花园。 今日下了早朝,李世民罕见地没有直奔后宫,而是在这边陪着一个男子散步。 那人五十来岁,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唯有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精光。 “微臣听闻,前阵子,朝廷大破梁师都,一举拿下夏州,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秦琼站定一旁,恭敬地向李世民行了一礼。 看着秦琼那虚弱的身体,李世民也是有些不忍。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为了大唐,秦叔宝戎马一生,只是近一两年,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情况不容乐观。 “此等琐事,翼国公何必操心,你啊,只管养好身体,后面朕还要仰仗你,打上几场大仗呢!” 秦琼笑道: “想臣历经大小二百余战,光是流的血怕都有好几斛了,臣这身子,怕是养不好了……” “好在我大唐人才济济,必能实现陛下天下大治之宏愿!” 秦琼眼神闪过着一抹黯然。 老将虽老,壮心犹在,只是无可奈何。 李世民见气氛有些伤感,便换了个话题。 “怀道那小子,最近怎么样啊,朕之前封了他太子千牛备身,执掌千牛刀宿卫,很是威风啊!” 提到儿子,秦琼立刻来了兴致。 “那小子和臣一个性子,遇事冷静,稳重是不用担心的,就是性子有点闷,不善言辞,日后若是能得陛下指点一二,自当受用不尽了。” 很明显,秦琼这是在托孤了。 李世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性子稳重点好啊!总好过长孙家,房家,程家,还有魏家那几个臭小子,在他们这一代人里,也就怀道让人看着舒心一些。”李世民夸奖道。 秦琼微微一笑。 那几家孩子的事情,他多少也听了些传闻。 少年人嘛,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时候。 他也都当后辈子侄看待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侍急匆匆跑了进来。 看向李世民,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长安令在外面求见,说是今早时分,长安一处商行,被人洗劫一空……” “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出了这种事情,他居然还有脸来见朕?怎么,难道还想让朕调兵帮他长安令抓凶手吗?” 闻言,那小内侍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看出了一丝异样。 小内侍看了李世民一眼,又看向一旁的秦琼,这才结结巴巴道: “长安令说,那闹事之人是……翼国公之子,秦怀道……” “啥!你说谁?” 听到这话,秦琼微微一愣,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李世民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秦叔宝,仿佛见了鬼一般。 “说好的遇事冷静,性情稳重呢?啊?” 第四十五章 编了个寂寞 眼看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便将长安令叫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鲁亨商行的那个掌柜。 长安令先是在李世民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旋即,李世民看向那掌柜,淡淡道: “是你报的官?” “没……没错,陛下您可要给草民做主啊!” 那掌柜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将先前店里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得讲了一遍。 可是讲着讲着,却发现李世民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你是说,洗劫你家店铺的,不只秦怀道一人,还跟着几个帮凶?” “没错,陛下,那几人也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 商行掌柜回忆了一下,开口道: “那些人,一个头上插着鲜花,一个裹着一个绿头巾,还有一个黑脸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见那掌柜突然站了起来,扎了一个极不标准的马步,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大吼了一声。 吓得侍卫们一窝蜂地冲了进来,还以为有人要行刺圣上。 那掌柜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 “那……那黑脸的使得就是这个功夫……” 李世民看了秦琼一眼,后者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他们也都认出了,这似乎是那程咬金那厮的家传功夫。 他们这些人在军中搭伙这么多年,对这个东西自然熟悉。 至于那头上插着朵花的,必然是长孙家的那小子,长孙冲。 而头上裹着绿头巾的,应该是房玄龄家的老二,房遗爱。 好家伙! 一个小小的案子,竟然牵扯出长孙家,房家,秦家,还有程家! 看来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就这些,没有别人了吗?”这时,李世民突然开口道。 “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猴,像是他们几个的手下,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商行掌柜如实答道。 “噢……”听到这个答案,不知怎么的,李世民的神情居然有些失望。 “竟然没有魏叔玉那小子,真是可惜……这么热闹的事情,都不掺和一脚,莫非这小子转性了不成?” 这几日魏叔玉的名字,都快在李世民耳边起茧了。 让他略微欣慰的是,这小子倒还知道分寸,没有跟这几个小王八蛋瞎胡闹。 “你如何确定,洗劫你店铺之人便是秦怀道呢?” 此时,秦琼早都忍不住了,连忙开口道。 “那少年临走前,自己说的。” “他说了你就信?那他如果说是你爹,你也乖乖叫爹吗!”秦琼有些无语。 “你觉得会有人干了坏事,蠢到自报家门吗?” “唉?你这人怎么骂人啊!”掌柜的脸色一红,刚想发火,可又见皇帝就在面前,不敢造次。 便阴阳怪气道: “难说!子不教,父之过,谁知道那些公子哥脑子里咋想的呢……” 掌柜的见秦琼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只以为是个普通文书,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混账东西!老夫……老夫现在就打死你,大不了,这翼国公不做了!” 秦琼是个急脾气,而且向来护短。 别看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可骨子里却是大唐诸将中最杀伐果断的一个。 实在是因为他立的战功太多。 多到连太上皇李渊都亲口说道:“你立下如此战功,我的肉都可以割下来给你吃。”的地步。 因此在大唐,惹了程咬金,或许只是断条腿。 可招惹了秦琼,却很有可能丢条命的。 因为在秦琼眼里,儿子秦怀道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所在。 哪想到今天刚向陛下托孤,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人在针对他秦家。 “您……您是翼国公!” 听到这话,掌柜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便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 可旋即想到自己也有后台,便硬着头皮道: “翼国公想要知道真相,其实很简单,只需把令郎叫出来,我们当面对峙便是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点了点头,向旁边吩咐道: “你去东宫那边,把人带过来。” 何力士领命撒腿便跑,没过多久,便又气喘吁吁的回来复命了。 他看着几人,脸色有些犹豫道: “回禀陛下,早些时候,秦大人陪太子出宫去了,至今未归……” “嗯?”李世民眉头一皱。 这个太子,怎么又往外跑了! 莫非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这边李世民陷入沉思,那边商行掌柜却是来劲了,直接磕头在地,哭喊道: “这翼国公之子,怕是多半畏罪潜逃了,还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你……咳咳……” 这个时候,秦琼也不知该说什么,弄得急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马周从外面走了进来。 自那日被李世民调到门下省后,马周几乎成为了李世民的私人秘书,许多公文都是经由他这边,再呈到李世民面前。 看到马周,李世民的脸色稍缓。 不得不说,韦小宝那小子确实眼光不错,这马周不但学识渊博,文采出众,更难能可贵的是,遇事极有见解。 因此这些日子用起来,颇为满意。 马周进来后,手里捧着一卷东西。 “陛下,义兴郡公将《氏族志》编撰完成,还请您过目!” 义兴郡公高士廉,是当今长孙皇后的舅舅,和崔浩坚一起,负责此次《氏族志》的编撰工作。 李世民笑着招了招手,便让何力士将东西拿了过来,说着便翻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却见李世民脸色一变,接着勃然大怒,竟然直接将《氏族志》扔在了地上。 “哼!胆大包天!包藏祸心!这是把我李世民当作黄口小儿吗!” 马周见状微微一愣,连忙走上前去,捡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氏族志》的首页。 那里记载着各个姓氏的排名次序,上面列为第一等的,赫然是清河崔氏! 马周脸色微变,继续往下看去,排名第二的是范阳卢氏! 到了第三等,才看到陇西李氏的字样…… 至于那些跟着李世民起家的勋贵,排名可就更靠后了! 看着这里,马周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陛下当初编撰《氏族志》,为的就是打破山东士族在名望上的话语权,进而抬升陇西勋贵集团的政治地位。 可这样改来改去,没想到山东士族仍然排在了李家的前面。 这本《氏族志》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明着昭告天下,即便如皇室李家,也不如山东士族那般高贵吗? 这《氏族志》编了个寂寞啊! 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舅舅,自然是不用怀疑的。 那么唯一能够影响此书编撰的,便只剩下那位来自山东的崔浩坚,崔先生了。 看着李世民脸色铁青的模样,马周便想劝慰几句。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商行掌柜却抢先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商行,乃是由山东崔氏设立,此事陛下要是不严惩凶手,怕是会寒了咱们山东士族的心啊! 上一次,关中缺粮,我们山东士族可是出了力的,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掌柜的见李世民心情不好,便打算火上浇油。 如果能让陛下冲冠一怒,直接把那个秦怀道抓起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然而,商行掌柜把话说完,却一直没有动静。 待他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神。 “你刚才说……你们东家是谁?山东崔氏?” “这么说来,秦怀道他们几个,洗劫的也是山东崔氏的铺子了?” 接下来,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李世民仰天大笑,笑到最后,居然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哈哈哈哈,洗劫的好啊!好得很!太解气了!” 李世民笑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恨铁不成钢道: “额贼他娘滴腿!这几个小子光洗劫有个屁用啊!你们倒是把铺子给点了啊!大不了出了事情,朕替你们兜着,怕个球啊!” 第四十六章 你在教朕做事? 李世民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他对于《氏族志》的事情,花了许多心血。 谁能想到,这崔浩坚居然蹬鼻子上脸,背地里阴了他这一手。 要知道,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谱籍是选任官员的重要根据。 能列为门阀的,都是代代在朝为官的大户人家。 比如弘农杨氏,清河崔氏,人家在汉朝的时候,就位列三公。 可如此一来,就真的成了铁打的门阀,流水的皇帝。 山东那些士族自然会抱成一团,与皇权分庭抗礼。 这是李世民极想改变的局面。 可这本《氏族志》的出世,却让他在山东士族面前,成为了一个笑话。 也直接将李世民的怒火,成功吸引到了崔氏商铺的身上。 此刻,他只觉得是那几个臭小子,下手太轻了。 要是换作他,别说一家小小的商铺了,就算是整个崔氏,他都想连根拔起。 “陛下,此事或有蹊跷,何不如从长计议?” 趁着间隙,马周也搞清楚眼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出言劝解。 眼下不管怎么说,也没到和山东士族撕破脸的时候,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及的。 闻言,李世民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看向那商行掌柜,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你先回去吧,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陛下……这不太好吧,要是他们……”商行掌柜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你在教朕做事?”李世民声音冰冷了起来。 那掌柜的只觉得犹如被猛虎盯住了一般,只在瞬间,后背便全湿了,连连磕头道: “草民不敢!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商行掌柜走后,李世民看向马周,问道: “宾王(马周的字),是否发现了什么?” 马周点头道: “微臣在长安街头流浪时,倒是去过那些山东士族的铺子,说实话,那些商铺的名声可不算太好,时有纠纷……” “因此,微臣觉得,此事断不可听那掌柜的一面之词。” 李世民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秦琼,苦笑道: “只可惜怀道与太子一同出宫了,否则倒是可以问个清楚。” 马周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 “秦公子不在,不是还有三位公子吗?” “哎呀,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李世民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吩咐道: “去,把那几个货给朕带过来!” 侍卫们领命,正准备出去,就听到李世民又加了句。 “要是他们敢反抗,就给朕捆过来!” …… 很快,长孙冲,房遗爱,程处默三个人便被侍卫们带到了御前。 此时,三个人全都被五花大绑着塞在麻袋里,嘴里还被堵着杂草。 他们被人从麻袋里放出来的一瞬间,便叽叽歪歪骂了起来。 “狗儿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捆了老子,有本事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程处默双腿分开,两手摊平,嘴里开始咿呀咿呀的,运起了气功。 “呸!那个狗东西给小爷嘴里塞的杂草,你放开我,有种咱们单挑!” 长孙冲撸起袖子,身子微蹲,屁股撅得老高,摆起了相扑式。 唯有房遗爱,整理着自己的头巾,一副鄙夷的模样。 “哼!从背后偷袭算啥英雄好汉,你知道我爹是谁不!说出来吓死你,我爹就是……”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觉得屁股一疼,直接被人给踹在了地上。 “啪!” “啪!” 又是两脚,程处默和长孙冲哀嚎一声,也捂着屁股,趴在了地上。 等他们看到来人时,顿时小脸一白,吓得连礼节都忘记了。 “呵,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嘛,怎么这会都不吱声了?” 李世民看着地上的三人,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旋即破口大骂道: “瞧你们干的好事!胆大包天的居然连商铺都敢抢劫了!要是再过几年,怕不是要反了天了!” 三个人被人套着麻袋,带到这里,原本还是一脸懵逼的,可现在听到这话,全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顿时一脸委屈道: “陛下冤枉啊!全都是因为那鲁亨商行,弄了杆黑心秤,被我们揭穿后,又想强买强卖,无奈之下,我们才动手的!” “至于那‘带走’的东西,不过是我们谈好的定金,并非什么抢劫啊!还望陛下明见!”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全都微微一愣。 “黑心秤?强买强卖?” 李世民看着三人,皱眉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冲和房遗爱互相看了一眼,便将当时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刻意隐去了铜像以及魏叔玉的事情。 听完之后,李世民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有几分情有可原……”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马周,突然问道: “你们说那些财物,是你们的定金,可否立下字据契约?” “啊……” 闻言,三个人如遭雷击地呆在了原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眼了。 当时他们只顾着离开,根本没想那么多。 可马周的这句话,却问到了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如果有了定金合同,那自然无话可说。 可如果没有立下字据,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要是那商行掌柜倒打一耙,呵呵,那就有好受的了。 看到三人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李世民不用问便知道了答案。 指着他们几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 “辅机和玄龄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下你们两个蠢蛋!还有知节,那一肚子坏水,你程处默是一点也没学会,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啊!” 李世民急得吹胡子瞪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 “别说朕不给你们机会,你们要是供出首犯,此事便可从轻发落!” “那商行掌柜说过,你们此行一共是四个人,那另一个人是谁?” 闻言,长孙冲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秦怀道了!” “没错,就是他!”房遗爱紧随其后说道。 说完之后,两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魏叔玉为何留下秦怀道的名字。 原来为的就是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啊! 大哥,不愧是大哥! 果然高瞻远瞩! 只可惜,他们两个当时没有明白大哥的苦心,早知道,也冒充一下别人了。 程处默原本也想说出秦怀道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看到一旁脸色苍白的秦琼,不由犹豫了起来。 他们这一辈,算是秦琼看着长起来的,再加上父辈的关系,对秦琼极为敬爱。 他知道秦琼的身体不好,于是,他咬牙一狠道: “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我们三个人,没有别人了!” 反正,说什么,都不能把大哥给供出来。 见状,李世民气极反笑道: “好!不说是吧?讲义气是吧?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朕不讲情面了。” 说着,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就这三个狗东西给朕关到大理寺,好好反省!啥时候想明白了,愿意招出元凶,再放他们出来!” 李世民说完,便有侍卫小跑进来。 “咋来的,咋送走,别让人瞧见,朕丢不起这人!这几个狗东西,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闻言,侍卫们又给长孙冲三人绑上手脚,嘴里塞上杂草,套上麻袋,这才扛了出去。 眼见秦琼还想说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道: “翼国公不必多言,从目前看来,此事多半与怀道无关,你且安心养病,到时朕去看你。” “至于这三个小东西,玉不琢,不成器,既然他们的爹俗务缠身,没时间管教,那朕便替他们管管,省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大唐勋贵之后,都是这副德行呢!” 眼见李世民心意已决,秦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告退。 “唉,要是韦小子在这里便好了,朕也不用和那三个狗东西费如此口舌……” 在所有人走后,李世民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将那三人关在大理寺,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没有了首犯,那这案子就不能结案,便有许多缓冲的空间。 “宾王,你去仔细打探一番,看看那鲁亨商行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总觉得里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世民缓缓道。 闻言,马周口中称是,领命而去。 …… 大理寺,监牢。 长孙冲三人被带到这里后,关到了同一个房间。 听着周围传来的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三个少年脸色不禁变得煞白。 “老三,这次都怪你,要不是你使出你们程家的功夫,咋可能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唉,功亏一篑啊!”房遗爱捶着自己的小腿,有点埋怨。 “怪我?你咋不说你那头上的头巾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关二爷转世呢!”程处默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好了!都别吵了!” 长孙冲一声冷喝,情绪显得有些烦躁。 “为今之计,只能全力依靠大哥想办法了!” 长孙冲转过身来,看向其他两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说,大哥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对吧?” 闻言,房遗爱与程处默沉默了片刻,接着同时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会的,大哥一定会来的!” “没错,一定会的……” 第四十七章 本领再高也怕菜刀 自从那日知道了长孙冲那几个家伙,被人当街套着麻袋带走了之后。 魏叔玉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这几个家伙被关进了大理寺。 他听二弟魏书瑾说过,但凡遇到重大案件,都会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会同御史中丞一起审议,俗称三司会审。 所以一时半会,这三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带着好吃好喝的东西,魏叔玉有些忐忑地来到了监牢里。 毕竟这件事情,多少因他而起。 可谁知到了这边一看,魏叔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丈见方的牢房里,长孙冲倒在干草上,睡得正香,嘴角满是口水。 房遗爱则在一旁,盘着腿,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打坐冥想。 至于程处默,则咿咿呀呀地抡着王八拳,每打出一拳,配合着呼哈一声,接着便“噗嗤”,放出一个响屁。 与此同时,长孙冲张开嘴巴,深深吸上一口,接着又鼾声四起。 这边一放,那边一吸,竟呈现出极为和谐的一幕。 也不知道是谁在配合谁。 看到魏叔玉出现,程处默高兴地一下子冲了过来,抓着栏杆道: “阿爷,俺就知道你不会抛下俺们!怎么样,东西带来了吗?” “啊?啥东西啊?”魏叔玉不由一愣。 “当然是炸药啊!难道阿爷这次过来,不是要带着咱们越狱吗?”程咬金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闻言,魏叔玉嘴角一抽。 卧槽! 还越狱? 这家伙倒是啥都敢想啊! “此事从长再议,从长再议,你们都还好吧?”魏叔玉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哦……原来不炸牢房啊!” 程处默脸上有些失落,又回到原地,练王八拳去了。 这时,长孙冲和房遗爱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走了过来。 “大哥,你来啦!” 长孙冲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兴冲冲地说道: “大哥,我刚才梦见烧鹅了,吃得正香的,你就来了……” 说着,还砸吧了一下小嘴。 “就是这烧鹅吧,味道有些怪怪的,估计是隔夜的吧,有点酸臭……” 看着长孙冲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魏叔玉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这……你开心就好啦!” 他将吃的东西递了进去,又给他们拿了几壶酒,说道: “你们别着急,眼下陛下怕是正在气头上,谁去求情估计都没用,等他消了气,我再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出去?俺们为啥要出去?” 嘴里啃着大肘子,程处默一脸地不乐意。 原本他们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是后来却莫名喜欢上了这里。 在这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还可以和狱卒们吹牛扯淡,或者吓唬吓唬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详细描述凌迟的死法。 那乐子多了去了。 真是的,咋就不知道有这个神仙去处呢? 早知道,他们早就来了! “啊?难道你们不想出去,不想回家吗?”魏叔玉惊讶道。 “回去干啥!不是每天逼着我读书,就是逼着我练字,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长孙冲打了一个酒嗝,一脸满意地看着身后的牢房,喜滋滋道: “还是这里好啊,吃得饱,睡得香,还能梦到烧鹅,神仙般的日子,鬼才愿意出去呢!” “烧鹅……” 魏叔玉嘴角一抽,忍不住看向了程处默的屁股,又为长孙冲默哀了几秒。 旋即看向房遗爱,道: “难道你们不怕如此一来,被世人嘲笑吗?” “嘲笑?笑话谁?反正丢得又不是我的名声,大哥,没事你快走吧,记得把咱们生意顾好,对了,别忘了,喂我们的阿坤……” “我去!” 眼看自己在这里,反倒成了多余的人了。 魏叔玉不由叹了口气。 “行吧,你们暂且忍耐几天,我再想想办法。” …… 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魏叔玉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正思考着如何救人。 刚到一个拐弯,就觉得眼前一黑,有个人迎面撞了上来。 自从那日,差点在鲁亨商行出事之后,魏叔玉便随身携带着一些防身之物。 眼看有人偷袭,几乎下意识的,魏叔玉从腰间摸出一包石灰粉,反手就扬了出去。 接着,便听到一声咆哮。 “额贼他娘滴腿!这是啥玩意儿!” 看到来人,魏叔玉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老秦,怎么是你!” “老子远远瞧着你在这边鬼鬼祟祟的,这不就想过来吓唬吓唬你嘛,谁知道你身上咋还有这东西!” 李世民满脸都是石灰粉,咋咋呼呼地说着,就要何力士帮他用水擦掉。 吓得魏叔玉赶紧制止道: “千万不敢用水擦,这是生石灰,得用油洗才可以。” 说着,魏叔玉将李世民拉到街边,又从隔壁酒馆借了一勺油,慢慢地擦抹起来。 “你最近上哪去了?咋找不到人了?”李世民问道。 “最近出了点事,被人搞怕了,这才准备点东西防身。”魏叔玉苦笑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了魏叔玉一眼,笑道: “你这身板不行啊,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敢上战场杀人了,要不,你跟着我练武吧,保准你以后可以一个打十个!” 原本李世民说完,以为魏叔玉便会抱住他大腿,哭着喊着拜师学艺。 毕竟大唐以武立国,有武技傍身,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然而,却见魏叔玉一脸不以为然道: “你那么厉害,不还是败在我的手下!” “须晓得,本领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砖撂倒……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闻言,李世民脸色一黑,硬生生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你那是偷袭好吧! 有本事单挑啊! 还有,“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不怕荀子他老人家从坟里爬起来,打死你啊! 看着魏叔玉满不在乎的模样,李世民便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问问上次卖宅子的事情。 刚要开口,却见魏叔玉丢了一个袋子过来。 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着不少银子。 “这……这是什么?” 李世民微微一愣,就见魏叔玉笑道: “老秦,你上次给我那宅子,我急着用钱,就给卖了,对不住了哈……” 听到魏叔玉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李世民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看着袋子里的银子,调侃道: “咋滴,我那宅子就值这一百两银子?” 按照长安眼下的行情,那套宅子至少也得有五六百两银子了。 魏叔玉摇了摇头。 “宅子一共卖了六百贯钱,折算下来,就是六百两,我把他拿来做生意了,这一百两,就算是你这个月的分红……” “老秦,我知道你和翼国公沾亲带故,可这年头,做啥事情,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万一有一天,你们闹掰了呢?” “有了这笔分红,起码你以后不用再看别人脸色,活得也能滋润点,你说是吧?” 闻言,李世民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银子,闷声道: “所以,你卖了那宅子,是因为担心我以后的生计?” “也不全是,不是说了我那时候缺钱嘛……” 魏叔玉挠了挠头,笑道: “不过就是看你老秦脾气太直,怕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你不知道,那些大人物心里的弯弯绕多着呢,你还没拿到好处,就先送了一套宅子出去,那万一翼国公反悔了,你怎么办?嫂子她怎么办?” 说到这里,魏叔玉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李世民,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嫂子马上过寿了嘛,我这也没啥好送的,这个就当作贺礼吧。” 李世民身子一僵,将东西接了过来。 那是一尊铜像,雕刻的是太上老君,在底座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长命百岁”四个大字。 “别嫌丑哈,我这也是第一次做,还不太熟练。”魏叔玉不好意思地道。 “什么!这是你亲手做的?”李世民闻言,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便不吭声了。 第四十八章 带头大哥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以前错的多么离谱。 宅子,人家是卖了,可是卖了之后,却还想着你老秦的生计,给你参了股,给你分红。 自己只是提了一嘴媳妇的生辰,这小子便记在心上,还用心准备了礼物。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重重拍向魏叔玉的肩膀,道: “你这礼物,我收下了……谢了!” 身为一个帝王,李世民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便觉得有些亏欠,却绝不可能认错的。 能让他亲口说声谢谢,已经极为难得了。 毕竟在他眼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有啥好谢的!又有什么值得他谢的。 解开了心结,李世民心情一下子变得舒畅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炒豆子,递给了魏叔玉。 “别说,你这炒豆子,真是好吃,我那几个……朋友,也挺喜欢吃的。” 在李世民的带领下,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开始吃了起来。 至于是不是真心喜欢,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看着炒豆子,魏叔玉眼角一抽,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老秦,光吃炒豆子有啥意思,你敢不敢尝尝我这东西?” 李世民抬眼一看,就看到许多金黄色的东西,一条一条的。 “这是……蚕蛹?”李世民不确定问道,神情明显带着排斥。 “可以啊,老秦,你居然还知道这个,怎么,你不敢?”魏叔玉笑道。 “谁说我不敢,吃就吃!” 说着,李世民拿起一个炸蚕蛹,一口放进了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魏叔玉看着这边,摇了摇头。 “炸蚕蛹可不是这么吃的,这得一口一口嚼着才香。” 看着魏叔玉吃的津津有味,李世民迟疑了一下,又拿起一只,有样学样地放到了嘴里。 随着一口咬下,下一刻,只觉得肉香四溢,满口皆香。 李世民一脸震惊,这东西竟然比羊肉都好吃! 这真的是蚕蛹吗? 接下来,李世民毫不客气,就把剩下的蚕蛹全都送进了肚子。 吃饱喝足后,李世民满意地拍了拍肚皮,看着魏叔玉笑了起来。 “啧啧,你小子总能弄出点新花样来,不过这蚕蛹味道虽然不错,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东西,有点可惜了……” 魏叔玉无语地摇了摇头。 “又不是只能吃这个,炸知了,炸竹虫,炸蜈蚣味道都不错,你要是喜欢,炸蛆也可以……” 想起后世那昆虫宴,那上面的东西,才叫魏叔玉开了眼界。 “炸蛆?”李世民嘴角一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就要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他有些责怪地瞪了魏叔玉一眼。 你他娘的,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还炸蛆? 你咋不直接吃屎呢? 魏叔玉却毫无察觉,只管自顾自地说得起劲。 “对了,过阵子还能吃到炸蝗虫……额……就是炸蚂蚱,那滋味简直绝了!” 魏叔玉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却突然看到,李世民脸色剧变,整个人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住口!你休要乱言!” 李世民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魏叔玉,一字一句道: “这太平盛世,怎会出现蝗虫!你……你的意思,难道当今圣上,是个昏君不成!” 古人对于自然灾害的看法还是很迷信的。 尤其是自汉代董仲舒提出了那个“天人感应”的理论之后,古人便认为这些灾害,都是因为国君无道,激怒上天,才降下的责罚。 这也是李世民一直以来的心病。 谁让他“得位不正”呢? 故此,对于这个问题就更加敏感。 此刻,何力士在一旁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别的事情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钦天监敢在陛下面前提半个“蝗”字,那多半是要拉出去打板子的。 “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明白吗?” 李世民气呼呼地看了魏叔玉一眼,便赌气般得扬长而去。 弄得魏叔玉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心想说,就算出了蝗虫,那也是他李家老二的事情,你一个看大门的,着什么急啊? 魏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看看“老秦”有没有啥关系,去大理寺捞人呢。 这下看来是没戏了。 …… 皇宫,御花园。 自从回宫之后,李世民便坐在御花园里,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在他的石桌前,摆放着一尊老君像,与以往庄严肃穆的老君像不同,面前的这尊,嬉皮笑脸的,嘴巴长得老大,看上去,总会让人忍不住想笑。 可此刻,李世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埋怨。 “咋滴,你就那么想让老子倒霉吗!蝗虫的事情,是能胡言乱语的吗!” 李世民冷哼一声,又喝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走过来,说是马周求见。 “传!”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看到马周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鲁亨商行的事情,有眉目了。” 马周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将调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原来,自这鲁亨商行成立以来,就没干过啥好事。 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这都是小儿科了。 在灾年的时候,还趁火打劫,哄抬物价。 听说最近,鲁亨商行联合其他几个商铺,正大规模回收铜币,甚至不惜贱卖粮食。 马周看向李世民,有些担忧地说道: “长此以往,长安这边怕是迟早要闹出‘钱荒’了。” “好一个鲁亨商行!好一个山东崔家!” 闻言,李世民勃然大怒,直接把酒杯摔在了地上。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和朕打擂台吗!” 他看向马周,冷声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长安令为何不上报?还有户部,刑部,为何也没人吭声?莫不是他们全都沆瀣一气了!” 感受到李世民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马周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道: “这便是那鲁亨商行狡猾的地方,那手段虽然恶劣,却从不给人留下把柄,因此苦主们求告无门,也只能吃闷亏了。” “你的意思是,朕还动不得他们?”李世民怒极反笑道。 马周看了李世民一眼,小心翼翼道: “至少明面上如此。” “明面上吗……” 李世民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先放着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 如若借此发难,反倒给了那些人口实。 在舆论场上,朝廷还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这便是那些千年世家的底蕴所在。 这也是为何李世民急于编撰《氏族志》的原因。 被人处处掣肘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长孙冲他们?”马周有些好奇道。 根据他的调查,这几位公子哥,多半也是中了人家的套路,委实有些冤枉。 “他们可曾将那首脑招供出来?”李世民问道。 “暂时还没有。” 李世民想了想,又问道: “那这几日,可有谁去大理寺探监?” 马周沉思片刻,道: “倒是魏公的大公子去过一次,还带着一些吃食。” “魏叔玉!” 闻言,李世民一拍桌子,冷笑道: “呵,朕就知道,这个带头大哥,多半就是这货!自以为藏得够深,还不是被朕抓住了狐狸尾巴!” 一想起这几个活宝,李世民就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 说着,他看向马周,语气不善道: “既然那几个家伙‘宁死不屈’,那就继续关着,全当长点教训!” “至于这鲁亨商行,既然官司在身,便让他们停业一段时间,总可以做到吧?” 看着李世民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马周瞬间便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虽然明面上动不了你,可借由官司的事情,让你停业整顿总是可以的。 至于这个停业时间嘛,自然是由陛下说了算的。 “微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说着,马周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 “嗯?” 马周回头看去,只见李世民神情复杂道: “你下去查一查,看地里有没有……蝗虫的踪迹……” “什么!” 听到这个,马周脸色剧变。 “蝗虫?怎么会……陛下莫非……” 马周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实在是这件事情,太令人惊悚了。 眼下已是旱灾,若是再加上蝗灾,那长安城的百姓,可就没活路了啊! 李世民摆了摆手。 “马卿莫要惊慌,朕也是好奇而已,你去看看便是了……” 见李世民这么说,马周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领命而去。 御花园里,李世民又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 良久,只剩下一声叹息。 第四十九章 高风亮节 长安,弘文馆。 自上一次,李世民考校之后,这边学风有了明显的变化。 如今,每间学堂里,都有专人负责记录学子的入学情况,课业成绩,甚至于礼仪妆容。 往日学生翘课的场面,几乎尽绝。 一大清早,魏叔玉在家中用过早饭,便来到了这边。 这几日,为了研究更为厉害的火药配方,让他绞尽了脑汁。 不是都说,一硝、二磺、三木炭吗? 为何他按照这个比例配出来的效果,还是不太行? 他在家里,试了几次,便不敢再试了。 因为他怕试下去,整个家说不定都没了。 眼下长孙冲几人还关在牢里,他一个人在这边便觉得无聊起来。 回想起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魏叔玉还是比较满意的。 魏征自从担任秘书监后,不知因为公务缠身,还是别的什么,喷人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再加上有魏书瑾和魏书琬配合,许多费力不讨好的奏折,都被魏叔玉秘密处置了。 如此一来,魏征与同僚们的关系,明显改善了许多。 再加上和长孙家,房家,程家又一起做了生意,也算是有了利益捆绑。 魏叔玉没有天真的认为,以后这些人真能赴汤蹈火,为魏家做些什么。 可至少以后魏家要是真有了麻烦,这些人起码不会冷眼旁观。 至于那个太子…… 想到这里,魏叔玉叹了口气。 几次接触下来,说实话,不论是心机还是临场反应,这位太子似乎都不是他弟弟李泰的对手。 可是熟知历史走向的他很清楚,魏家迟早是要被陛下强行绑定在东宫这艘船上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太子不要做出傻事,从而把魏家拉下水。 不过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毕竟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比如那位燕州王罗艺,明明该于贞观元年造反的,竟然直接提前了一年。 历史上记载,李世民是贞观三年才开始在太极殿听政的。 可眼下,李世民早早地就搬了进去。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反正一切小心便是了。 趁着先生教书还没来,魏叔玉打了个哈欠,便在一旁补起了觉。 与此同时,在弘文馆的另一处房间里。 一个身穿儒服的男子,正坐在桌前,弹奏着一张古琴。 自从编撰完《氏族志》后,崔浩坚便每日看书,访友,一副闲云野鹤的做派。 反正朝堂上的山东士族,已经占据了一些重要席位。 那么他在明面上撑不撑场子,已然不重要了。 既然被李世民否定了仕途,那便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距离《氏族志》交上去,已经有几天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着李世民那边给出评价,然后离开这里。 崔浩坚拨弄了几下琴弦,一阵唏嘘。 说实话,他是不想离开长安的。 天下又有谁不喜欢长安的繁华呢? 只可惜他自诩为千里马,那李世民却不是真伯乐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崔浩坚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这些年来,多亏了有此人替他崔家打理商行,现如今,他就算被罢官返乡,亦是没有后顾之忧。 “何九,老夫不是说过,白日里不要到这里寻我,你怎么忘记了?”崔浩坚笑着说道。 毕竟他自恃弘文馆先生的身份,与商人往来,确实有碍观瞻。 可那何九却是一脸焦急之色,顾不上见礼,急冲冲地说道: “东家出事了!咱们商行被人封了!” “怎会如此!” 闻言,崔浩坚脸色剧变,整个人哪还有之前的气定神闲,一下子慌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故作镇定后,才问道: “莫非平日里你那些营生没有收拾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何九连忙摇头道: “小的按照您的吩咐,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从没有出过岔子啊!” “嗯?那他们封店的缘由是什么?”崔浩坚诧异道。 何九看了崔浩坚一眼,才结结巴巴说道: “来封铺子的那人说,咱们商行涉及重案,在尚未缉拿首犯之前,为了不走漏风声,故此暂停营业。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就要看……看朝堂啥时候抓住凶手了……” “什么!” 闻言,崔浩坚微微一愣,旋即脸色变得涨红。 他算是看出来了。 什么缉拿真凶,不走漏风声! 全特么是唬人的鬼话! 这明显是蓄意报复啊!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对《氏族志》不满意吗? 崔浩坚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他已经把李氏皇族的排名,抬到了第三等的高度了啊! 要知道按照以往,李氏早就排在十名开外了。 莫非陛下还不知足? 难道还要排在我山东士族的前面不成? 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崔浩坚脸上带着满满的优越感。 想到商行被封,顿时又心如刀绞起来。 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啊! 似乎在做了某个艰难的决定,崔浩坚的神色变得疯狂起来。 “好!既然你李世民不仁,可就别怪我崔家不义了!” 说着,他看向何九,吩咐道: “你去找到城中其他商行的东家,就说计划有变,让他们提前起事,出了任何事情,我清河崔家一力承担!” “额……” 何九面色复杂得看了自己东家一眼,终究还是点头离开了。 房间里,崔浩坚又开始弹起了古琴,待到曲终时,竟然一把扯下琴弦,摔在了一边。 透过窗户,远处皇城宫殿的轮廓,若隐若现。 崔浩坚看了很久,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这一次,老夫定要让你知晓我山东士族的厉害!希望陛下,可千万别低头啊……呵呵……” …… 秘书省。 最近一段日子,魏征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 自那日连同褚遂良借钱买下盩厔那边的荒地后,他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尤其当看到长孙家,房家,还有程家的大人,更是有了退避三舍的冲动。 没办法,谁叫自家儿子,闯下如此大祸! 好在他和褚遂良几人,已经将那边的土地买下了一部分,这样一来,也能让儿子少造些孽了。 可让魏征感到奇怪的是,每次他正要躲避那些人的时候,对方反倒隔着老远,就追了上来。 对他还是一阵嘘寒问暖,丝毫不提银子的事情。 如此一来,越发让魏征惭愧了。 到了最后,他也只能认为这是那三位大人,高风亮节,气宇恢宏,视钱财如粪土,才不愿与他计较。 尤其是程知节大人,见了自己,竟仿佛见了家中长辈一样,那客气的,硬生生让魏征产生了一丝错觉。 两人不似同辈,更像是爷孙。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再好意思,参奏人家。 唉,说到底还是儿子不省心啊! 魏征叹了口气,坐在官署外的空地上,吹着冷风。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到了进食的时候。 不少官员三三两两的,拿着自家带的东西,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魏征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芹菜,如今的他,连醋都舍不得买了,就这么喝着凉掉的茶水,就着芹菜,咔哧咔哧地嚼着。 这时,褚遂良和几个同僚也走了过来。 这些人,有的拿着萝卜,有的拿着酱菜,都聚在魏征周围,安安静静地吃着。 看着这些人,魏征心中不由一酸。 因为他们都是上一次借钱给自己的好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外一圈出身较好的山东士族子弟。 那些人一个个手里拿着鸡腿,铜锅里炖着羊肉,吃吃喝喝,充满着欢声笑语。 肉香味隔着老远便飘散过来。 魏征这边几人肚子里,顿时咕咕作响。 “连累诸位如此狼狈,此乃魏征之过也!” 魏征看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其他人连忙起来还礼,表示没有关系,既是好友,自当同甘共苦。 可越是如此,魏征心中越是难过起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思量片刻,一咬牙,直接站了起来。 “诸位稍等,魏征去去便来!” 说着,魏征不顾褚遂良等人的阻拦,一口气来到了大街上的一处当铺里。 “啪!” 他取下玉佩,放在柜台上,神情有些不自然道: “来人,老夫要……要当了此物!” “咯吱”一声,柜台后面出来了一个年轻小厮,拿起魏征的玉佩看了又看,最终不耐烦道: “十贯钱!” “什么!怎么才十贯!” 魏征瞪大双眼,一脸地不敢置信。 “你好好看看,老夫这可是家传玉佩,上好的蓝田美玉,怎么说也得换个百八十两银子吧!” “一百两银子?你丫再不去抢呢!” 闻言,小厮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指着门口说道: “现如今闹了钱荒,只有钱才是硬通货,你这玉佩是不错,可换不来钱,屁用没有,不信你试试,看看出了这门,你这东西能换来一袋米不! 你这东西再好,可惜老百姓不认啊!” “嘶!” 听到这话,魏征如遭雷击般愣在了这里。 他也听闻了钱荒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老头儿,你这东西还卖不卖啊!不卖的话,还请让让,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啊!” 听着小厮催促,又想起官署那边,那几位同僚的窘境。 魏征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玉佩推了过去。 “十贯就十贯!老夫卖了!” 第五十章 东窗事发 从当铺出来之后,魏征看着天上的太阳,只觉得有些头晕。 他将手里的那些钱,去酒馆里换了些肉食,才朝着署衙赶了回去。 一路上,魏征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有了这些钱,这几日算是对付过去了,可是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呢? 莫非要学那小子一样,去变卖家产? 哦,忘记了,自己的那点家产早就被那个逆子霍霍完了。 要不是那块玉佩他贴身佩戴,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眼看着署衙的大门越来越近,魏征只得强打精神走了进去,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 皇宫,太极殿。 晌午过后,李世民用过午膳,便躺在龙榻上,小憩片刻。 看着案几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李世民没由来得一阵烦躁。 自从那日派马周下去调查蝗虫的事情之后,他整个人便处在一种异常焦虑状态下,寝食难安。 要是别人,他自然可以嗤之以鼻。 可这话出自“韦小宝”之口,便让李世民不得不严阵以待了。 毕竟那家伙预测梁师都之败的事情,言犹在耳。 要是万一不幸言中,那可就出大事了。 李世民在卧榻上,辗转反复,越想越是烦闷,终究还是坐了起来。 他叫人拿来一碟炒豆子,又备上一大桶冷水,默不作声地咀嚼起来。 李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皇宫。 “父皇,你看,儿臣找到了什么宝贝!” 刚进大殿,李泰便拿着一幅字画,兴冲冲地跑到了李世民身前。 “此乃《穆王八骏图》,乃晋武帝所得,前几日正好落入儿臣手中,故此特来献给父皇!” 李泰拉着李世民的胳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逗得李世民不禁也笑了起来。 “弄到这个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青雀倒是有心了。” “花点银子算啥,只要能让父皇开心,就算是要儿臣砸锅卖铁,儿亦无怨无悔!”李泰乖巧地给李世民捶着背,笑嘻嘻得说道。 闻言,李世民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便笑着道: “你呀,就会逗为父开心!今日就不要走了,便在宫里住下,晚上陪你母后一起用膳吧。” “真的吗?太好了!儿臣多谢父皇!”李泰微微一愣,旋即一阵狂喜。 要知道,成年的皇子是不可能住在皇宫的。 整个大唐,除了皇帝外,只有太子才有资格住在宫里。 现如今,李世民居然允许他住上一晚,足可见对李泰的喜爱。 两人正在一旁有说有笑,却见马周走了进来。 李世民面色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陛下前几日吩咐的事情,臣已经查的清楚,到目前为止,长安附近并未发现蝗虫的迹象,还请陛下放心才是。” “果真如此?”李世民迟疑道。 “千真万确,微臣还去地里看过,也没有发现虫卵的踪迹。” 听到马周再次确定,李世民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看来韦小子,这一次也出错了,哼哼,竟敢让朕虚惊一场,看老子下次怎么削你!” 解决了心里的疙瘩,李世民又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正准备邀请马周一起欣赏李泰进献上来的这幅名画。 却见对方仍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不由疑惑道: “马卿眉头紧锁,这是何故啊?” 马周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陛下,微臣这次下去,虽未发现蝗虫之事,却发现“钱荒”之事,已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如今,长安城里,钱重物轻,百姓们为了生计,不得不贱卖粮食,布匹等民生用品……” 马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就拿绢米来说,在这之前一匹绢的价格差不多是四千钱,一斗米的价格为两百钱,可眼下绢的价格竟然跌到了每匹八百钱的地步,米价更是到了骇人听闻的每斗五十钱……” “如此一来,百姓们只好贱卖土地,或沦为佃农,或沦为流民,长安附近,甚至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说到最后,马周一脸心痛道: “陛下,这‘钱荒’之患,不能再拖延了啊!” “嘶!” 听完马周的话,李世民满脸震惊。 原本他以为这“钱荒”之事,不过是疥癣之疾,等他腾出手来,再收拾也不迟。 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 “不应该啊!朕记得之前还没有闹得如此厉害啊,为何短短几日,便有如此巨变,莫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世民皱着眉头,忽然看向马周道: “难道是崔家?” 马周神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只是崔家,这一次,长安各大商行一起发力,怕是早就商量好的。” “这些人真该杀!” 李世民眼中迸发出一抹冷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下来。 “你说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那为何朕几次微服私访,却从未见到什么流民?” “这……”马周神色微变,显得欲言又止。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李世民目光一凛,语气冰冷道。 马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如实禀报说: “近些日子,太子殿下不时将一起流民送出长安,故此,陛下才没有见到。” “什么!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勃然大怒。 “好啊!好一个‘爱民如子’的太子!” “还言说什么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就是如此这般帮朕粉饰太平的吗!” 李世民气得眼睛通红,喘着粗气,宛如一只随时暴走的老虎。 这时,一旁的李泰,眼睛珠子一转,故作恐慌道: “父皇息怒!大哥这么做,定然是有苦衷的,怕是大哥也不想让父皇触景伤情吧……” “苦衷?这算他娘的什么苦衷!为了一些虚名,就可做出此等欺父欺君的事情来吗!” “如此做派,和那伪君子李建成有啥区别!” 李世民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语气森然道: “那个小畜生现在何处?” “臣……臣不清楚。”马周结结巴巴,冷汗直流。 这天下,谁敢没事调查太子储君的踪迹啊? 这是嫌命长吗? 而且明显两位皇子已经隔空叫上了阵了。 他可不想卷进去争储的旋涡里。 此时,李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上却故作镇定说道: “我听说大哥最近经常去盩厔那边,不如让儿臣陪您一起去吧。” 李世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 说着,便轻车简行,带着李泰还有一众护卫,立刻动身。 几人一路急行,不到半日,便来到了盩厔这边。 看着这边的景象,李世民提缰勒马,愣在了那里。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不少流民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全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 放眼看去,整个场面,竟有数千人之多。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脸色阴沉了下来。 看来,那些长安的流民,果然被太子给送到了这里。 “父皇,大哥把这些人聚在此处,莫非是想要救济不成?”李泰强忍着笑容,故作疑惑道。 看着那些流民狼狈不堪的模样,李世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救济?朕看是当作牛马吧!” 救灾的事情,他早年间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干过许多次了。 基本上都是搭上帐篷,熬上几锅汤粥,然后分发给灾民享用。 可是眼前这地方,别说是粥了,就连口锅都没看到。 只见那些士兵把这些流民呼来喝去的,简直像是在驱赶牲口。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远处靠了过来。 看着在侍卫簇拥下的领头之人,李世民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这便是我大唐的太子吗?” 第五十一章 李世民懵逼了 李承乾快步走到李世民跟前,就要行礼,却被后者用眼神制止了。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要是让人知道皇帝竟然现身此处,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连日在工地上帮忙干活,此时的李承乾满身上下,都是泥泞,就连原本白净的小脸也变得脏兮兮的。 看着李承乾那一脸狼狈的模样,李世民终究还是有些心软,语气却依旧冷俊道: “大郎,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李承乾一阵恍惚。 他已经忘记父亲,多久没有用这个称呼自己了。 大唐男子,在家里的称呼,历来如此。 比如李世民,就被太上皇李渊称作二郎。 “禀告父……父亲大人,早些时候又来了些灾民,儿臣正帮着一起干活。” 李世民点了点头,就要往里面走,却被李承乾挡了下来。 “父亲,那边路面不太好走,会弄脏您衣靴的,要不您……” 李世民冷笑道: “怎么,莫非里面有什么东西,不敢让为父看?” “啊?”李承乾一脸错愕。 “没有啊……” 可李世民却不管这个,直接带人闯了进去。 进入村里,眼前的场景似乎更加繁忙起来。 到处都是人影攒动。 百姓们犹如蚂蚁一般,各行其是。 虽然衣着打扮,仍是邋里邋遢的模样。 可不知为什么,这些人脸上却是带着一抹坚毅之色,一个个眼睛里透着光。 这时,一旁的马周似乎发现了什么,朝旁边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一个胳膊上绑着红布的士兵,正对着一群人,洋洋洒洒地说着些什么。 那群人站成了好几列,上百人的队伍,竟然没有一点嘈杂,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红布士兵。 马周又凑近了几步,士兵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再强调一遍,每日饭前便后,必须洗手! 每十日,必须去澡池里泡一次,最关键的,要是有人生病,一定要及时报上来,这边有大夫帮你看病,不用花钱……” 说到这里,那士兵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别说老子没提前打招呼,要是有人生病了,故意隐瞒,最后连累到其他人,那么你们这一组人,就全部滚蛋!听到没有!” 士兵话音一落,底下的人,犹如小鸡啄米般,纷纷点头,一副生怕被赶走的模样。 士兵训完话,那些人便各自成列,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村子更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又有一大群人,聚集到了这里,那个袖子上带着红布的士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训话。 马周越看,脸上的讶异之色,越为浓郁。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哪里是在训话,分明是在练兵啊! 从战前动员,到后方保障,再到队内成员彼此互相监督。 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要不是看那些人身子实在是过于羸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太子在训练私兵呢。 这时,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看着那有模有样的行伍队列,疑惑道: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承乾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回禀父皇,他们这是在进行入职培训。” “入职培训?”李世民张了张嘴,愣在了那里。 李承乾解释道: “就是在干活之前,先给他们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告诉他们各种规矩,还有注意事项,最关键的,是要培养他们安全生产意识,还有那个……哦,对了,团队协作能力!” 李承乾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样一来,等到他们正式入场后,就能快速上手,事半功倍了。” “安全生产意识,团队协作能力?” 听着这一个个拗口的词语,李世民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所以,你最近老往宫外跑,就是在忙这个?” “对啊!主要是最近灾民实在是太多了,这边人手又不太够,儿臣便跑过来帮忙了。”李承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又多了几道黑色的污渍。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着场内不少人背着一筐筐黄土,进进出出,面色缓和了不少。 这至少说明,太子并没有苛待这些可怜的百姓。 就在这时,一阵浓郁的香气朝这边飘了过来,接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声。 在这道声音响起之后,目光所见之处,所有人全都一阵欢呼,然后朝那边冲了过去。 李世民顺势抓住了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脸色黝黑,长期操劳下,两鬓已经有些斑白。 那人被拦下,明显有些不爽,可是看李世民一身华服,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只能闷闷不乐地停了下来。 “请问老哥,这是做啥啊?” “做啥?自然是吃饭啊!”大汉唉声叹气道。 李世民看出来对方不高兴,招了招手,便有人送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肉干。 他递到大汉手里,笑着说道: “老哥,耽误你一会功夫,问你几个问题,行不?” 眼见有吃的,对方又这么客气,大汉顿时喜笑颜开。 “你问吧,就算问俺怎么和婆娘干仗,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你!” “和婆娘干仗?” 李世民嘴角一抽,忍着骂人的冲动,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平日里,你们在这里,吃得饱吗?” 大汉嘴里嚼着肉干,含糊不清道: “当然吃不饱了!” “果然……” 李世民心里一沉,淡淡瞥了李承乾一眼,才看向那大汉道: “你们平日都吃些什么东西啊?” 李世民心里做好了准备。 都说吃糠咽菜,民不聊生。 可实际上,要是能到人人都可以吃糠咽菜的水准,那就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然后,接下来,那大汉的话,却让李世民傻在了那里。 “俺们这里一日三餐,敞开供应,不时还有点心果子啥的,不是俺吹牛,俺们这里怕是吃得比皇帝都好了!” “那你刚才还说吃不饱?” 听到这话,李世民一脸懵逼。 “哎呀,好吃的东西,又有谁会嫌多呢……” 大汉坐在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李世民都有一种错觉,好像对方才是皇帝,自己不过是没见识的百姓一样。 原本李世民想要就此打住,那大汉却仿佛说得上头,一下子来劲了。 “瞧见没,俺这头盔,可不是普通货色,这可是桐油泡过的,比钢盔还硬呢!还有我们每个月都有四天假期,当然要还是愿意上工的话,工钱翻倍!嘿嘿,这种日子,就算给个皇帝做,都不换啊!” “额贼他娘滴腿!居然过得比朕还潇洒!” 李世民一脸错愕地看着周围。 难怪之前那些人对来这里,趋之若鹜,光是这待遇,用打动人心形容都轻了。 简直是蛊惑人心啊! 再加上之前那什么“入职培训”,作为一个顶级统帅,李世民顿时觉得这里面的道道挺深的。 他看向李承乾,疑惑道: “你们这些规矩,是何人定下的?” 李承乾微微一愣,如实说道: “是魏叔玉……” “什么!居然是这个狗东西!” 李世民脸色一僵,仿佛吃到一只苍蝇。 然而,李世民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大汉却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肉干丢了回来。 “你凭啥骂我们东家啊!”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们东家,好多人早都饿死了!” “孩子们生了病,也都是我们东家找的郎中,看好的!” “他那么好的人,你还骂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 “大胆!” “放肆!” 没等大汉把话说完,一旁的侍卫就冲了过来,却被李世民拦住了。 看着那大汉的眼神,不知为何,李世民居然有些不敢面对。 他知道百姓们过得不容易,却不知竟然已经到这个地步。 忽然,李世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沉声道: “那朝廷呢,朝廷就没有管你们吗?” 他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颁下一道诏书,让长安令妥善安置这些灾民。 “朝廷?朝廷啥时候会管我们这些贱民啊!”大汉的表情有些嘲讽。 “俺们生病的时候,朝廷在哪?俺们卖房子,卖地的时候,朝廷又在哪?” 第五十二章 发财了 大汉每说一句,李世民的脸色便红上一分。 就在他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却听大汉说道: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陛下和太子还是关心俺们这些百姓的。” 闻言,李世民身子微微一震。 “俺听说,这里之所以召来这么多人,就是陛下和太子下的命令,他们两位贵人时刻都操心着这边的情况呢。”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见过他们?” 李世民眼神不经意朝李承乾那边看了一眼,心想这该不会是太子有意安排的“托”吧? 只见大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俺哪有那个福气,不过是听东家提起过罢了。” “好了,俺得去打饭了,不然俺家的娃娃就要饿肚子了,你是不知道,食堂去晚了,就啥都没有了。” 说着,大汉作了一揖,就撒开步子,朝远处跑去。 很快,这边只剩下李世民几人。 “哼,这些刁民居然敢非议朝廷,回头得让长安令好好整治一下了,大哥,你也真是的,他如此无礼,你还给他饭吃,这不是浪费粮食嘛!” 李泰在一旁小声嘟囔着不满,却不想回头便看到李世民满脸怒容地瞪了过来。 “住口!太子这么做,是为了挽回朝廷的脸面!你呢,光会说你大哥,你又为这些百姓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太子,这会儿,咱们李家早就被老百姓戳脊梁骨了!” 眼看李世民动了真怒,李泰连忙躬身认错,不情不愿道: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了!” “哼!” 李世民袖子一甩,带着人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马周发出一阵惊呼。 “陛下,您看那边!” 随着马周手指的方向,只见一大群孩子正聚集在村东口的一棵大树下,齐齐背诵着什么。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在那些孩子面前,空着一块沙地,一个教书先生拿着树枝,在上面写写画画。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与马周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俱是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你……你这是在教他们读书写字?” 看着孩子们那一双双虔诚的目光,马周心里不由一颤。 他本就出身微末,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读书的这条路上,吃了多少苦头。 那些孩子现在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们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眼前这是何等机缘。 圣人常说有教无类,鼓励天下儒生,都应推广教化之道,可真正实践的人,却寥寥无几。 想不到,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居然真得在做了,而且似乎还做的不错。 想到这里,马周立正站好,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地向李承乾行了一礼。 “微臣代表天下寒门学子,感恩铭记太子今日教化之恩!” 听到这话,李世民也是暗暗吃惊。 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位“秘书”那可是心气高的很,从不轻易向谁低头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对太子如此礼遇。 “马先生谬赞了,孤哪有你说的那样厉害,不过就是闲来无事,让人教教这些小孩子算术口诀罢了。” 李承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算术口诀?”马周微微一愣。 “是啊,学会了这些,这些孩子就可以在工地上帮忙,也能多赚一份工钱,等将来日子好一些,他们去长安城里的铺子,靠着算账的本事,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马周神色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越发崇敬起来,他看着李世民,笑道: “陛下,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殿下此举大善啊!”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孩子,李世民自然免不了得意起来。 由近及远,他看到了那些孩子求学的渴望,也看到了之前那些灾民们,端上饭碗的心满意得。 还有再远处,那些老弱妇孺,聚在一起,一边聊着闲话,一边拿着家里男人的衣服缝缝补补。 如此和谐的一幅画面,让李世民不禁有些恍惚。 事实上,与之前那幅《穆王八骏图》相比,他更喜欢眼下的景色。 “好一幅《江山社稷图》啊!” 若是全大唐的百姓,脸上都能露出这般笑容,他这个皇帝也就能够问心无愧了。 看着满身污垢的太子,再回味着刚才大汉的那一席话,李世民眼角带着一抹暖意。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李世民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李承乾连说“不敢”。 但眼角已经有些泛红。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父皇还是第一次夸奖自己。 怎能不让他受宠若惊呢…… “对了,朕听那算术口诀,倒是有些新奇,不知是何人所授啊?”李世民好奇道。 李承乾看了李世民一眼,如实答道: “是魏叔玉写出来的……” “又是魏叔玉么……”李世民微微一愣。 就在这时,一旁的李泰却有些“担心”道: “大哥的心肠当然是好的,只可惜眼下长安正闹饥荒,大哥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闻言,刚才还有些喜悦的李世民,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是啊,倘若国库充盈,又何须将百姓迁到这里呢? 这里看着确实不错,又何尝不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 等到钱粮耗尽,这些百姓怕是又要流落街头。 此时,他看向李承乾,眼中有了别样的深意。 做一个鱼肉百姓的昏君,固然不对,可若是做一个只会当滥好人的皇帝,更不可取。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的危害比前者更甚。 面对着李泰的质疑,李世民的审视,李承乾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可是……咱们不缺钱啊?” “啊?” 听到这话,李泰在一旁快笑死了。 自己这个大哥,该不是忙昏头了,开始胡言乱语吧! 这么大一个场子,这么多的灾民,光是每日吃喝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更别说,还有什么“三餐两点”,大夫看病抓药,找人教他们读书写字…… 这些东西,哪一个不要花钱呢? 再加上,如今长安闹起了“钱荒”,无疑是雪上加霜。 呵,还不缺钱? 李泰阴阳怪气道: “莫非大哥以为,有父皇兜底,便可以任性妄为吗?你知不知道,为了应对‘钱荒’,就连母后一日三餐都清减了许多,你居然还在外面大手大脚的花银子……啧啧……” 与李泰这种藩王不同,李承乾的日常花销,都是和李世民算在一起的。 李泰此时言外之意,就是太子看似仁善,实则不过是拿李世民的钱,收买人心罢了。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果然,李泰话音刚落,李世民便神色复杂地看向李承乾。 没错,之前的那一幕幕,他看了也是极为满意。 可若是这种“场景”都是拿钱刻意堆起来的。 那么,味道可就不一样了。 原本钱荒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如今,太子似乎又走上了歪路,李世民顿时不由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就见李承乾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是,咱们真的不缺钱啊,魏叔玉说过,这些铜矿,也有我股份的啊……” “啥!铜矿!” 听到这话,李世民身形一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第五十三章 封爵 李世民举目四望,这才发现,来往的灾民,身上不只背着黄土,有一些人的背篓里,好像还装着矿石 “你是说,你将灾民安置在这里,是为了开矿?”李世民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了,也只有开矿这种事情,才能用上这么多人,才能养活这么多人! 看到李承乾点头,李世民饶是有心理准备,却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啥叫雪中送炭! 啥叫瞌睡了,送枕头! 眼下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缺的是什么! 自然是铜钱! 若是这里真能开采出铜矿,就可解燃眉之急啊! 李世民高兴地合不拢嘴,看着李承乾,笑道: “承乾,这里真有铜矿?你莫不是哄为父开心吧?” 李承乾笑了笑,道: “父皇若是不信,进去一看便知。” 说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甚好!” 李世民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就往村后方向走去。 李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本来想着打打大哥的小报告,谁知小辫子没抓着,反倒弄出来了一个铜矿。 李泰越想越烦,嘴里不停地嘟囔道: “铜矿,怎么会是铜矿!真特么走了狗屎运啊!” 李泰愤愤不平地踢了一脚石子,却发现靴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团黄黄绿绿的东西。 他用手抹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只觉得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差点吐了出来。 “卧槽,居然踩着屎了!” 李泰一脸嫌弃地就要将那团东西丢在地上,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鸡鸣声。 紧接着,就看到在一只五彩大公鸡的带领下,一百多只母鸡发疯似地朝李泰冲了过来。 “咯咯咯咯!” 大公鸡扑闪着翅膀,尖锐的嘴巴,冲着李泰的屁股,就是一口。 “唉呀!” 李泰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极为狼狈地捂着屁股,四处狂奔,大呼救命。 那只大公鸡这才消停下来。 它低着头,在那团屎绿色里找来找去,最后竟然叼出了一颗金灿灿的东西。 顿时一脸骄傲地叫了起来。 “咯咯咯咯!” 仿佛在向人炫耀功劳一样! 看着这一幕,李世民以及马周等人也是啧啧称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连公鸡都会淘金了,殿下今日可真是教臣下开了眼啊!”马周跑了过去,拿着金子看了又看,满脸都是新奇之色。 “想不到,你这里居然还有金矿……” 李世民心里一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这才想起,之前那大汉,似乎是称呼魏叔玉那小子,叫做东家的。 想到这里,他看着李承乾,故作轻松地道: “这么说来,眼下这片矿场,是你和魏叔玉一起开的了?他给你几成股份啊?” 李承乾如实答道: “回禀父皇,魏叔玉给了儿臣四成。” “啥!才给四成?” 听到这话,李世民一下子不乐意了。 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小子! 和太子做生意,居然还敢拿大头! 眼见李世民脸色不好,李承乾连忙在一旁解释道: “父皇误会了,魏叔玉给了儿臣四成股份后,剩下的,还要和长孙家,程家,房家分呢……实际上,给儿臣反倒是最多的。” “什么!就这么一片矿场,还要和那几家分?” 原本李世民还以为要发大财了,现在却犹如被人浇下来一桶凉水。 光靠这个,能赚几个钱啊! “其实,不止这一片,大半个盩厔县的矿脉,都已经被我们买下了,现如今,光是铜矿,这边每个月就能生产数万斤之多,更别说还有这些金矿……” 李承乾在一旁絮絮叨叨,将这个月的账目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后面的话,李世民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发大财了。 李世民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看着李承乾道: “你是说,这片地都是你们买的?” “对啊,当初还是荒地来着,却不想地下竟然有这么多铜矿……”回想起这件事情,李承乾也是有些感慨。 就在这时,却见李世民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破口大骂起来。 “难怪那几个老狗一问一个不吭声! 难怪程知节那个臭不要脸的,称呼魏叔玉为阿爷! 现在朕全明白啦!原来是这些狗玩意,合在一起挖朕的铜矿呢!” 李世民一边骂着,一边想若是换做自己,会如何? 要是自己不是皇帝,面对着泼天财富,会不会也会屈服? 怕是难说啊…… 李世民越想越是生气! 明明都是老子的地方,这些人凭啥挖自己的墙脚! 想到这里,他杀气腾腾地看向李承乾,说道: “你现在就去调御林军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你年少无知,少不了被人蒙骗!这股份合同啥的,根本不作准的,到时候,为父自会去和那几个老家伙说!” “啊?” 听到李世民的话,李承乾傻在了那里。 按理说,这铜矿从发现,到开采,他这个太子并没怎么出力。 全都是魏叔玉和那几位公子的功劳。 父皇这是打算黑吃黑吗? 马周这时候,颇为懂事地抬头看天,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父皇,这个可能不太行,股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李承乾有些欲言又止。 “儿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额滴,额滴,都斯额滴! 整个天下都是为父的,要他们几块破地,不过分吧?” 李世民嘿嘿一笑,大唐雅音说得贼溜。 然而,李承乾的一句话,却让他笑容凝固了。 “父皇,那个……儿臣把您赐下的宝剑还有玉佩,抵押给他们当作信物了,现在东西好像还在程知节的手里……” “你……哎呀,天不助我啊!” 李世民直勾勾地看着李承乾,恨得直跺脚。 他和长孙无忌,程咬金他们平日里,开开玩笑什么的,无伤大雅。 可一旦涉及皇室威严方面的东西,却又极为认真。 既然有了太子宝剑做信物,那这铜矿他自然没办法吃独食了。 尤其是程知节那个滚刀肉,到嘴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 李世民摇头叹气,忽然狐疑道: “这么多铜矿,他魏叔玉是如何得知这里情况的?总不会靠猜的吧?” 李承乾微微一笑,感慨道: “他说他见不得人受穷,就买了下来,他说自己这大概是好人有好报吧……” “……” 闻言,李世民嘴角一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看了眼李承乾,又看了眼周围这些矿工忙碌的场景,淡然一笑,又恢复了昔日帝王的气势。 “马周!” “臣在!” “拟旨敕封:魏征之子,魏叔玉,献土有功,利在社稷,深得朕心,故敕爵县男……” 李世民想了想。 “既然他买了这里的土地,那朕便成人之美,封他为盩厔县男吧……” 听到李世民的赏赐,李承乾和马周全都愣在当场。 要知道,大唐自开国以来,没有军功可是从不封爵的。 别看是一个小小的男爵,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爵位。 这时候的封爵,可都是实封,也就是说,除了封爵外,还会拿到几百亩的永业田。 这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了。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只要能平息钱荒之乱,一个县男朕还是给得起的!” 李世民轻笑一声,又看向李承乾,说道: “身为帝王,首要之事,便是知人善用,这魏叔玉立下此等功劳,可见还不是无可救药,罪大恶极之辈……” “过几日,便是你母后生辰,你去将那小子叫来,让朕敲打敲打,或可迷途知返,堪为大用。” 李承乾还想说什么,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 “就这么定下了,是忠是奸,一切等朕见过此人之后,再下结论!” 看着远处长安城的轮廓,李世民嘴角带起了一抹冷笑。 “眼下钱荒如燎原之势,有了这些矿脉,朕便可以和他们玩玩了。” 李世民从地上捡起一只虫子,远远地朝那只大公鸡丢了过去,仿佛在丢下一只诱饵。 马周以及在场之人,不由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这一波,山东士族怕是要倒霉了!” 第五十四章 陛下好狠的心啊! 长安,弘文馆。 天刚亮,魏叔玉便带着从家里带来的被窝,来到了教室里。 现如今,“长安四公子”只剩下他一根独苗。 所以教室里,他一个人便占了四个人的位子。 颇有一种“三室一厅”的感觉。 至于说为什么要来这里睡觉,则是因为在这里睡得香啊! 尤其是讲书先生,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地说文读经,搞得就像白噪音似的,特别适合助眠。 魏叔玉在教室里这么一睡,就是一上午,等到中午放学,才从携带的书包里,取出一只烤鸡腿,一边啃着,一边在学院里闲逛着。 前几日,他听太子提起过,说是皇后寿辰那日,他也得位列出席。 还跟他说了许多皇宫的规矩。 听得魏叔玉最后都不太想去了。 娘嘞,不就是搞一个生日派对嘛,用得着从早忙到半夜嘛? 又是祭天,又是焚香祷告,大赦天下的。 不过经不住李承乾的请求,魏叔玉还是答应了下来。 此时后院的学生不多,刚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躺在树下,晒着太阳。 魏叔玉瞧着那人,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这家伙不正是上次被长孙冲一顿暴揍的,那位崔先生吗? 听说还是那什么坑人的“鲁亨商行”背后的东家。 一想到这里,魏叔玉一下子来了火气。 狗日的,让我兄弟在大理寺受苦,你这老贼却优哉游哉晒着太阳! 这时,崔浩坚那边也聚集着几个人,对着魏叔玉这边指指点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长安鼎鼎有名的败家子,魏公子啊!” 崔浩坚微微一笑,向旁边人问道: “就是此人,害得魏征整日在公衙吃糠咽菜吗?呵,我要是有这种逆子,早就活活打死了!有了他,真是家门不幸啊!” 崔浩坚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为了让魏叔玉听到还刻意提高了几分。 正当他以为魏叔玉会恼羞成怒时,却见对方咧嘴一笑,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手腕粗细的东西。 那件东西,头顶是个圆锥形状,绑在一根竹棍上,留着一条长长的引信。 本着能动手绝对不哔哔的原则,魏叔玉冲着崔浩坚笑了笑,便拔开了火折子,点了上去。 嘴里哼起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小曲儿。 “我手持炮仗将你炸!炸死你个……活王八!” 下一刻,只听“味儿”的一声,那个手腕粗细的窜天猴直接朝崔浩坚骑脸飞了过来。 就在快到崔浩坚脸上时,窜天猴来了一个九十度转弯,冲向了崔浩坚的身下。 “嘣!” 一道声音,宛如九天响雷。 崔浩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屁股一疼,紧接着传来一阵烧焦的味道。 “崔公!着了,着了!你的屁股着火了!” 一旁的人,一阵惊呼,就看到崔浩坚屁股的衣服上,已被炸开一个大洞,火光燎烧,冒着滚滚黑烟。 这边的一声巨响,惊动了整个弘文馆。 一时间,所有师生顿时一股脑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全都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 “水呢!快点找水来啊!哎呀,我的屁股快烤熟了,快救我啊!” 崔浩坚被窜天猴炸得惊魂未定,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快要昏死过去。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一旁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将其一脚踹在了水里。 “呼!” 崔浩坚发出一声解脱似的声音,在小湖里狗刨似地扑腾着浪花,心里却是将魏叔玉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等被人打捞上来后,才发现魏叔玉早就没了踪影。 “大胆竖子魏叔玉!别以为你爹是魏征,老夫就不敢动你,咱们走着瞧!啊嚏!”崔浩坚气咬牙切齿道。 他这句话刚说完,却见远处大树后探出了一个捂嘴大笑的身影。 “走着瞧?呵,讨厌老子的人多了,你又算老几!” 说完,才大笑而去。 气得崔浩坚,脸上憋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到来人,崔浩坚脸上一喜,顾不得头发还没干,连忙问道: “何公公,陛下唤您来,莫不是有事找我?” 崔浩坚在心中盘算着,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么此时长安的物价也该崩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不管李世民愿不愿意,都会来召见自己,来商议如何稳定货币的事情了。 上一次,为山东士族争取名额的事情,中道崩阻。 那么这一次,可就是探囊取物,手拿把掐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崔浩坚立马端上了架子,不等何力士开口,便摆手道: “不过还请公公稍带,容老夫焚香沐浴一番,在随你进宫面圣!” 说着,就准备转身离开,这时,何力士的声音却飘了过来。 “崔先生不必麻烦了,陛下派咱家来,只是传句话,说这些日子,先生辛苦了,这些钱,就当给先生一点心意,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何力士说完,不等崔浩坚反应,便将一个小袋子塞进对方手里,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噢,差点忘了,陛下还说《氏族志》的事情,就不劳崔先生费心了,明日先生便可自行离去,你我君臣后会无期……” “啊?” 原本崔浩坚还是一脸懵逼,可当听到这句话时,瞬间脸色大变。 李世民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怎么会这样! 就算他李世民看不惯自己,难道他连长安百姓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吗! 钱荒怎么办! 粮荒又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吗! 崔浩坚愣在原地,自言自语,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一道杀猪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着就见鲁亨商行的那个掌柜,神色慌张地从远处狂奔而来。 “东家!不好了!完了,全完了啊!” 商行掌柜一路哀嚎地跑到崔浩坚的面前,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胡言乱语,恍恍惚惚,话都说不到一起了。 “啪!” 崔浩坚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冷声道: “闹够了没有!到底出了何事!” 被打了一巴掌,商行掌柜这才恢复了些许神志,捂着脸哭道: “东家,咱们的粮食没了,全没了啊!” “不可能!绝不可能!” 闻言,崔浩坚脸色一变,自信道: “那可是几十万石粮食呢,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何况咱们和其他几大家族已经打个招呼,买粮只收铜币,这时候,整个长安都在闹钱荒,谁还有本事买走这么多粮食!” 商行掌柜闻言,小心翼翼地说道: “东家难道没有听说,朝廷刚刚在盩厔那边,发现了好多处铜矿……” “什么!” 听到这句话,崔浩坚脸色剧变,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止住身形。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打开之前何力士送来的那个锦囊。 出乎意料的,锦囊很轻,崔浩坚倒了好久,也没有发现什么。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枚崭新的铜钱从里面滑落出来。 看着掌心里的铜钱,再联系何力士之前传来的话,崔浩坚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李世民的那番感谢是为什么了。 为了聚集这几十万石的粮食,他们山东士族半年前就开始布局谋划,陆路漕运,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财力,才将这粮食运来长安。 原本想着就算没办法换来科举名额,至少也能大赚一笔。 谁知忙前忙后,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这所有的一切,在李世民这位帝王眼里,竟然只值可笑的一文钱。 朝廷有了这几处铜矿,自然就可以将这些粮食,一网打尽! 那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崔浩坚的手里。 这既是无言的讽刺! 又是赤裸裸地不屑一顾! 想到这里,崔浩坚气急攻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陛下真是好狠的心啊……” 第五十五章 清流们疯了 与此同时,秘书省。 不知何时,府衙门口开了一家卖羊肉汤面片的小摊。 随着日上三竿,又到了放饭的时间。 这时,许多官员便纷纷过来,打算尝尝鲜。 那些山东士族子弟,一个个呼朋唤友,在小摊前,谈笑风生。 不多时,七八碗冒着热气的羊肉面便端了上来。 士族子弟们纷纷拿起碗筷,吸溜起来。 那“滋滋”的声音,仿佛要将嘴唇嘬烂了一般。 这一幕,恰好被魏征和褚遂良等几个清流官员看在眼里。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店家,来五碗素面。” 魏征在身上摸了摸,将仅有的五枚铜钱贡献了出来。 自从上次卖掉玉佩之后,他才发现,这钱根本经不起花。 尤其是长安的物价一日三变。 不到几日下来,他身上便只剩下这么多了。 “登善,最近家里还好吧?”魏征有些担忧地问道。 上次为了买地,他和褚遂良可都是出了大头。 常言道京都居,大不易。 褚遂良那么一大家子,没了这些家底,恐怕日子并不好过。 褚遂良苦笑着摇了摇头。 “晚辈家里倒还过得去,只是其他几位仁兄可就难过了,听说还有几位,家中夫人已经带着孩子,气得回娘家了……” 大唐风气与后世不同。 此时,并不讲究什么三从四德,和离,再婚,回娘家这种事情,也并不会被世人认为不守妇道。 魏征听到这些消息,顿时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要说夫人耍脾气,隔三差五回娘家这种事情,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哎……” 魏征叹了口气,愁容满面道: “朝廷官员们尚且如此,不知百姓们要遭多少罪呢!” 说话间,他将目光一下子停在了那些大吃大喝的山东士族子弟身上。 执掌秘书监,他自然多少听到了些关于钱荒幕后的传言。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山东世家竟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长安百姓死活! 难怪陛下心心念念想要编撰《氏族志》,以正视听。 这些人,确实有些过分了啊! 这时,素面被掌柜的端了上来。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褚遂良连忙劝说道: “魏公,吃面吧,再不吃,就要坨了。” 见状,魏征点了点头。 一碗素面,搭配了点野菜,吃在魏征嘴里,味同嚼蜡。 同行的几个官员,都低着头,闷不作声。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 “我……好想吃肉啊……” 这一道声音,看似柔弱,却一下子击溃了其他几人的心理防线。 一个个竟全都哭了起来。 他们自诩清流是没错。 可谁也没有经历过一个月不知肉味的日子。 看着这般愁云惨淡的景象,士族子弟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嘲笑声。 “呦,咋的啦,咱们几位御史大人,咋就只吃几碗素面啊?莫非你们不喜欢吃肉?” “哎呀,那可就有点可惜了,今日这羊肉鲜美无比,你们怕是没这个口福了!” “不喜欢吃肉?我看是因为没钱,吃不起吧?谁不知道,这几个脑袋坏掉的家伙,竟然会买下盩厔那边的荒地……” 说着,那人颇为挑衅似的看着魏征,意有所指道: “有些人儿子脑袋进了水,咋了,你们也进了?讲义气就能吃饱饭了?” “你……” 闻言,魏征脸色一变,直接拍案而起。 这个人他认识,是崔家子弟,之前因为私下受贿的事情,被他参过一本,早就对魏征怀恨在心了。 “咋了,莫非我说的不是事实?你儿子做出那等蠢事,就不要怪其他人笑话!” 那人一脸得意,显然不想放过眼下的机会。 “倒是你魏大人,裹挟着这些朋友陪你一起犯傻,如今落得了个连肉都吃不起的地步,我要是你,干脆找块豆腐碰死算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满脸愤怒的魏征,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对于自己的名声,他其实并不在意,可连累同僚的事情,确实让他耿耿于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逆子…… 想到这里,魏征气势上首先矮了三分,不由颓然地坐了下来。 “混账!买地之事,皆是我等自愿为之!你又何必刁难魏公!” 这时,一旁那几位官员也纷纷站起来,和那边吵了起来。 “刁难?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咋了,只许你魏公喷别人,就不许别人喷你吗?” “要我说,魏公还是早点带着令郎告老还乡吧,何必留在长安,徒增笑耳呢?”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马大人?您这是……” 看到来人,褚遂良先是一惊,旋即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人家年纪轻轻的,就能侍奉于天子驾前。 这人和人的命,真不一样啊! 马周来到这边,士族子弟那边也马上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虽然眼前此人只不过是在门下省任职,可宫里早就传来消息,说下一任的监察御史非此人莫属。 他们根本得罪不起。 他们对着马周一顿恭维,马周却视若无睹,直接来到了魏征的面前。 “恭喜魏公,贺喜魏公了!陛下已经封令郎为盩厔县男! 陛下刚回长安,便下了旨,下官想着魏公正在当值,就来碰碰运气,想不到,真碰上了。” 说着,将圣旨递给了魏征。 “盩厔县男?” 看着圣旨上的内容,魏征整个人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 封爵? 陛下竟然封我儿爵位了? 他目光有些艰难地看向褚遂良,要不是现场人太多,他真的都想让褚遂良给自己一个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这时,褚遂良等几人的脸上表情也极为精彩。 那可是封爵啊! 大唐祖训,若非军功不得封爵! 难道说,这魏公之子,竟立下了不世之功吗? 这时,魏征也意识到了这点,硬着头皮问道: “敢问马大人,陛下说叔玉他献土有功,不知是何功劳?” “咦?” 听到这话,马周不由一阵讶异。 “魏公难道不知令郎买下的荒地下面,发现了大量的铜矿……” “什么!铜矿!” 听到这个,魏征直接懵逼在了那里。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周,追问道: “马大人的意思是,盩厔县下面有矿脉?” 马周点了点头,补充道: “不只是令郎买的那些地方,其实整个盩厔县下面都埋着矿脉,只是还有一部分,不知是被何人买走了,有点可惜了!” 马周将圣旨给魏征后,作了一揖,便回去复命了。 看着手里的圣旨,魏征又看向了一旁的褚遂良还有身后的几个官员,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魏公,莫非是咱们买的那块地……” 褚遂良激动地握着魏征的双手,嘴角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要知道,当初为了“阻止”魏叔玉的投资大计,他们几个可是砸锅卖铁,买下了那边不小的地方。 如果那下面都是铜矿的话,岂不是说,他们几个要发大财了! 一想到这里,那些御史们眼睛瞬间红了起来。 吓得山东士族子弟们,一个个退避三舍。 “各位大人,咱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 不等山东士族子弟把话说完,就见那几个御史已经抄起笏板,冲了过去。 “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揍!医药费,老子出了!” “娘的,让你笑话老子!谁说老子吃不起肉!店家,加三份羊肉!不,加十份!等老子揍完人,就来吃!” 看着御史们大打出手,褚遂良顿时在一旁笑了起来。 “你们呀,心眼太实在了,都是有钱的主儿了,谁还吃羊肉面啊!” 说着,猛地拍了拍桌子,大喊道: “店家,给我来五碗羊肉面,不要放面,只要羊肉,嘿嘿,咱就是这么豪横!” 望着这一幕,山大士族子弟们,脸色一变,顿时顾不上什么形象,全都落荒而逃。 “疯了!清流们全都疯了!” 魏征拿着圣旨,沉默了好久,眼神复杂。 “盩厔县男?莫非这一次,老夫真的错了……” 第五十六章 锦衣夜行 眼见士族子弟跑得一干二净,清流这边的官员,一个个像是得胜将军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桌子上,享受起了久违的羊肉。 褚遂良啃着羊肉,碰了碰还在发呆的魏征,脸上带着点少女般的幽怨道: “魏公,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早知道有这好事,你倒是让晚辈多买一点啊!就是典卖家当,也值了啊!” “这……” 魏征张了张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府衙。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大群官员,纷纷跑了出来,一下子围在了魏征的身边。 “诸位这是……”魏征一脸疑惑。 那些人个个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个人实在憋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道: “大家伙都想来问问魏公,下一步,准备购买哪里的土地?” “嗯?” 听到这话,魏征一头雾水。 “这是何意啊?” “有人说魏公乃是财神爷转世,拥有点石成金之能,这不,随随便便,就把盩厔那边的荒土,变成了宝贝矿脉了!” 那官员说到最后,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 “大家伙,也想跟着您沾沾光……” “噗……” 听到这话,魏征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 “神特么的财神爷转世……” 这怎么越说越邪乎了。 被这群人盯着,魏征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便准备结账走人。 就在这时,城门口方向却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看得魏征停下了脚步。 “那边出了什么事?” “回禀魏公,那边是朝廷粮仓方向,陛下知百姓困苦,已经下令开仓放粮,平抑物价了……” 那人笑着说道: “现如今,长安的物价基本上已经趋于稳定,真是多亏了盩厔那边的铜矿,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渡过这个难关呢……” 听到这话,方才还在狂欢中的一众清流,顿时满脸肃容。 他们齐齐朝魏公作了一揖,郑重道: “幸亏魏公出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魏公高义啊!” 这时,之前那些官员也后知后觉得醒悟过来,连连抱拳道: “啊!竟是魏公出手,救了百姓吗?失敬失敬!先前真是我们唐突了!还望魏公海涵!” 面对着众人的感谢,此时魏征身形不由一振,心里不住念叨: “竟然……竟然是我家孩儿救了整个长安的百姓!” 此时儿子魏叔玉的话,像一个个片段只在一瞬间,在魏征脑海里齐齐划过。 “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便是好猫……” “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咱爹啊,这是七年之痒……” 魏征这才陡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似乎并不了解。 道德经上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能在不知不觉中,就做出如此了不起的事情。 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有些非同寻常。 这时,他忽然想起之前与褚遂良说过的那句戏言。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膀子招摇过市吗……” 想到这里,魏征一脸苦笑。 …… 从弘文馆出来之后,魏叔玉便在街上了溜达。 那个窜天猴,算是他最近研发火药的一个副产品,原本是想拿到大理寺那边,给几个兄弟解闷的。 不料,却用在了那崔浩坚的身上。 唐代的火药,硫磺和硝石的比例是一比一,之前炸矿的效果并不理想,而魏叔玉经过多次改良,总算到了一个可以精准控制的地步。 就在这时,魏叔玉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三弟,魏书琬。 “大哥,快快随我回去,父亲有事找你!” “找我?老爷子终于肯回家了?” 魏叔玉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压低声音道: “他来找我,莫不是修改奏折的事情,被老爷子发现了?” 魏书琬红着小脸,一副极为兴奋的模样。 “不是,不是,是陛下给大哥你封爵了!盩厔县男!还说你献土有功呢!” “编!接着编!看来奏折的事情,果然是被老头子知道了,他这是想诓老子回去,好家法从事是吧!” 说着,魏叔玉戳了戳魏书琬的脑袋,没好气道: “亏得大哥平日里那么疼你,想不到你小子浓眉大眼的,居然要当叛徒!哼!” “哎呀呀!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圣旨我都带在身上呢,不信你看!” 说着,魏书琬把圣旨从怀里拿了出来。 魏叔玉拿过圣旨,不由发出了一声“卧槽!” 竟然真封爵了啊! 说罢,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才明白,原来因为发现铜矿的事情,李世民封他为盩厔县男。 这还是魏叔玉第一次见到真的圣旨,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魏书琬则是在一旁催促道: “大哥,这下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回去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封爵的事情嘛,哪里值得大惊小怪……” 魏叔玉装模作样地将圣旨揣进怀里,看了眼天色,故作高深道: “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为兄也该回学堂读书去了,这些虚名于我而言,都是浮云,唯有求知使我快乐。 你呀,遇到件小事就忘乎所以,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 听到这话,魏书琬微微一愣。 自己大哥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兄长教训的是,小弟记住了,我这便回去告诉父亲,一切等你从学堂回来再说。” 魏叔玉“嗯”了一声,目送弟弟离开。 等确认人不见了以后,这才卷起裤腿,就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趁着这个机会,不去显摆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这个爵位了!” 魏叔玉咧着嘴,一口气跑到了大理寺这边。 “阿爷,你来了!这次你总该带火药过来了吧!咱啥时候开炸啊?” 看到魏叔玉,还在扎马步的程处默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长孙冲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唯有房遗爱依然静静地在一旁打坐,仿佛一座石雕一样。 “你们看,这是啥!” 魏叔玉直接忽视掉了程处默的问题,将圣旨亮了出来。 “哇!大哥,你竟然封爵了!好厉害啊!” “不愧是阿爷,这么快就封爵了!阿爷总是这么优秀!” 长孙冲和程处默一脸羡慕。 这时,房遗爱也从打坐中醒了过来。 看着那圣旨,幽幽叹道: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关在这里,你却偷偷努力上进,难道你不想当纨绔头子了吗?” 一听到这话,程处默和长孙冲看着魏叔玉,也是一脸狐疑。 这时,却听魏叔玉叹了口气。 “你们以为,我就这么稀罕这什么爵位吗!你们以为,当了这什么男爵,就很快乐吗?唉……” “我只是太想进步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兄弟们啊……” “嗯?” 看到这一幕,长孙冲几人全都愣在了那里。 魏叔玉继续“唉声叹气”道: “你们几个人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现如今能救你们性命的,怕是只有丹书铁券了,我已经算过,只要再熬上十来年,等我再努力努力,立下一些功劳,就去求陛下赐下这个东西,到时候,我就能救你们出来了!” 丹书铁券这个东西,魏叔玉记得自己在后世,还亲眼见过。 上面清楚地写着,“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只要有了这东西,那他们现在犯下来的事情,都不叫事儿。 听到魏叔玉这么说,长孙冲和程处默眼泪顿时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大哥,是我们误会你了……难为你做这个县男了……” 魏叔玉用唾液抹了抹眼角。 “唉,只要你们明白我的苦笑就好……” 唯独房遗爱还板着脸。 “遗爱,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 却见房遗爱说道: “明知道路途艰险,你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赶紧出去努力,早日救我们出去!” 听到这些话,魏叔玉心里一阵感动。 “好的,我来就是给弟兄们汇报一下阶段性的成果,我这就走!” 说着,便揣好了圣旨离开了。 路上,魏叔玉长长舒了口气。 那什么丹书铁券的话,当然是在开玩笑。 从目前看来,李二这人吧,还算大气。 眼下既然立下了这个功劳,那就想办法去替兄弟们求一下情。 看能不能赶紧放出来。 …… 等魏叔玉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却发现魏征并没有在家,据说是去裴家办事了。 听魏书琬说,当时魏征出门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这下子,反倒让魏叔玉纳闷了。 “就算陛下封我爵位,咱爹也不至于如此做派吧?到底是咋回事啊?” 看着魏叔玉那一脸懵逼的表情,魏书琬一脸惊讶。 “大哥难道不知道,当初父亲怕你惹出祸事,便借了许多钱,买了盩厔那边的土地,现如今父亲一夜暴富,自然要去娘那里,扬眉吐气一番了……” 听到这话,魏叔玉如遭雷击得傻在了那里。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打听是谁买了他旁边那些土地。 没想到,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原来那个老六竟然是爹! 我去! 这可真是秦始皇踩电线,赢麻了啊! …… 夜晚,太极殿。 自从盩厔回来之后,李世民心情便轻松了许多。 因为铜矿的事情,一连解决了长安钱荒以及粮荒的问题。 没想到,这魏叔玉小子,竟然傻人有傻福,也算不错了。 眼看着,三日后,就是皇后的寿宴,皇宫里此时已经处处张灯结彩,布置起来。 这时,何力士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 “怎么,人还没找到吗?”李世民脸色有些不悦。 “老奴这些日子,各处都找了,确实没有发现韦公子的踪迹,要不还是通知长安令,让他们帮忙查找吧?”何力士小心翼翼道。 “唉,罢了,既然那家伙不肯现身,想来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等过完寿宴,朕再去寻他便是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这次宴会了,观音婢也想见见他的……” 第五十七章 宴会开始 月明星稀,魏府。 晚上,魏征终于回到了家里。 此时的他,满面红光,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看得两个儿子全都为之一愣。 “阿爹,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魏书瑾戳了戳弟弟的胳膊,疑惑道。 魏书琬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阿爹这么晚回来,怕不是去重振雄风了吧?嘿嘿,大哥果然说的没错,男人要有钱,和谁都有缘,咱爹今日怕是化身长安大吕布了!” “重振雄风?”魏书瑾歪着脑袋,问道: “重振哪里的雄风?” 魏书琬一脸鄙视得看着魏书瑾,笑道: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难怪到现在连房家小姐的手都摸不到……” “你……我们两个很纯洁的好吧,我又不是登徒子,如何好去轻薄人家……” 被戳中痛处,魏书瑾一下子急了起来。 “好好好!你继续当你的纯情少年,活该你一辈子光棍!”魏书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咳咳!” 这时,魏征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眼见客厅没有那道身影,目光中不由透着一抹失落。 “父亲,大哥说他最近太过忙碌,便先去休息了,您千万别生大哥的气啊!”魏书琬连忙解释道。 他们原以为,魏征这时肯定免不了申斥几句,却不想,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知道了,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魏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魏书瑾兄弟两个拿着东西一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叠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盩厔那边的地契。 “父亲,您这是?” “回头将这东西交给你们大哥吧,他自然知道为父的意思……”魏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既然儿子已经和太子一起做了矿产生意,那么他们这片土地,自然应该加入进来。 作为一个政治老手,他自然明白,如此敏感的东西,只有和皇室绑定在一起,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噢。” 两人这边刚将房契收好。 却见魏征又拿过来一个包袱。 “三日后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陛下钦点了你们大哥入宫赴宴,这套礼服,是我问裴家要的,你们让他记得换上,到时可千万不能失礼。” 眼看着又是给地契,又是送礼服的,魏书琬不禁有些诧异。 啥时候父亲对大哥的态度变得这么温和了? “父亲为何不自己去跟大哥说呢?莫非是父亲抹不下面子?” “咳咳……胡说!” 魏征被呛得一阵咳嗽,神情扭捏道: “这不是你大哥休息了嘛,平日里为父那么忙,也顾不上这些的。” 两人见魏征这么说,脸上全是一副不信的神色。 不过看到两边关系缓和,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他们夹在两人中间,也挺为难的。 此间事了,魏书瑾兄弟二人便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几封奏折忽然从魏书瑾袖口掉了出来。 望着这一幕,魏书瑾与魏书琬脸色剧变。 完了,这下完蛋了! 偷奏折的事情,竟然被父亲抓了个当场! “父亲,这奏折不是……我……那个……” “父亲,您听我解释,其实这是一个误会,二哥他……” 魏书瑾早已被吓得语无伦次,只剩下魏书琬在一旁拼命地找补着。 然而,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魏征并没有发火,甚至脸上没有一丁点吃惊的表情,而是淡淡地说道: “以后想看奏折了,可以大大方方的拿,不用如此偷偷摸摸的……” “啊?” 闻言,魏书瑾顿时羞愧万分,满脸憋得涨红。 他这才明白,自己偷奏折的事情,竟然早已经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借奏折?”魏书琬试探道。 魏征忍不住笑骂道: “好一个借字!你小子整日跟着你大哥厮混,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有些长进。 哼!除了他,还有谁会看这些东西?” “那您就不怕,大哥他为此惹出祸事来?”魏书琬好奇道。 魏征沉默了片刻,等到抬起头来时,脸上已多了一抹笑容。 “就让他造吧,为父这点家当,还扛得起,大不了,就真得辞官还乡……” 这句话,直接让两兄弟陷入了沉默当中。 魏书瑾和魏书琬面面相觑,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想不到短短一日,父亲对大哥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来七年之痒说得对啊!父亲憋太久后得到了宣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魏书琬一脸若有所思地想道。 魏书瑾则在一旁抓耳挠腮。 “重振雄风?七年之痒?三弟,你懂得好多啊……” …… 三日后,晴空万里。 一大早,魏叔玉便加入到了进宫的队伍中。 由于他封了县男,成了正儿八经的勋贵,所以并不与魏征走在一起,而是走在了勋贵这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魏叔玉心里不由忐忑了起来。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入宫,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队伍行在太极宫外的时候,停了下来,等待着守卫的检查。 这时,魏叔玉偷偷离开队伍,跑到了城门口附近,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起来。 他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守城侍卫的注意。 “喂!你是何人?在此逗留意欲何为!” 大个侍卫板着脸,神色戒备道。 今日可是皇后的寿辰,容不得出半点岔子。 “这位大哥,请问秦二郎今日当差吗?” 魏叔玉拿出几枚碎银,不漏痕迹地塞在了对方手里。 那大个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秦二郎?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啊……” “这怎么可能,你好好想想,他说是你们这里的头儿呢!” 魏叔玉脸色微变,突然想起什么,直接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 “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你们见过这个东西吗?” 起初那大哥还一脸的不在意,可在仔细打量了一眼玉佩之后,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更是从背后流了下来。 竟直接将魏叔玉之前给的银子,塞了回来。 “公子莫要拿我取笑了,小的这还要当值呢,就不陪公子了。” 说完,大个侍卫一溜烟地跑走了。 娘呀!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御赐之物! 只有皇子们身上才会佩戴的! 这小子,这不是成心拿我开玩笑吗! 看着那侍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魏叔玉也是一头雾水。 只能发出一阵感慨。 “啧啧,皇城就是皇城,连守城侍卫都如奉公此廉洁,看来这老秦御下有方啊……” 眼见没有打探到老秦的下落,魏叔玉只好一脸扫兴地回到了队伍里。 没过多久,随着验明正身,他与各色官员一起,来到了宫殿前的广场上。 宴会正式开始了。 第五十八章 龙凤之姿 大唐宴会的规矩极多,十分繁复。 魏叔玉在广场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啥动静,便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一上午,滴水未进,这时只觉得前胸贴后背,饥饿难耐。 趁着没人注意,魏叔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腿。 “幸亏小爷我早有准备,不然还真被活活饿死了。” 魏叔玉啃着鸡腿,在阴凉处翘着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周围人原本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义愤填膺的模样。 可在魏叔玉又拿出一个鸡腿,并问他们要不要来上一口时,顿时如鹌鹑般,极为乖巧地点起头来。 “算了,这么无耻的事情还是让我一个人做吧,你们都是君子,我可不能害了你们……” 说着,魏叔玉又将另一个鸡腿塞到了嘴里。 换来的,则是一片叫骂和白眼。 这时,一道宛如大山般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闪过,手里的鸡腿,便到了对方的手里。 待到看清来人,魏叔玉不由一愣。 “义父?你咋来了?” 虽说大家都算是勋贵,但勋贵与勋贵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就比如说程咬金这种,人家就可以直接进入大殿,而且还有专门为其设立的酒桌。 而像魏叔玉这样的,便只能随大流,在广场上,风餐露宿了。 程咬金咬了一口鸡腿,脸色微变,似乎是觉得意外好吃。 “老子找你一圈,没想到你居然猫在了这里……” 说着,又吃了一口鸡腿,才有些埋怨道: “你小子倒是会享受,又是封爵,又是在外面吃香喝辣的,只可怜我家处墨,还有那几个小崽子,在大理寺牢房受罪……” “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啊?” 面对着程咬金那不善的语气,魏叔玉立刻拿出了一叠东西,交了出来。 “义父,您来的正好,我这边正好有件事情要和您商量一下,这是我爹买的地契,也想参入咱们的股份,不知道你有兴趣没有。” 程咬金原本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在看到了地契之后,瞬间又换了另一副嘴脸。 “有兴趣!简直太有兴趣了! 哎呀,贤侄啊,俺老早就看出来了,你有龙凤之资,天日之表,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材料! 处墨能跟着你,是这小子的福分啊! 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程咬金拿着地契,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恨不得舔上几口。 “那处墨他们……”魏叔玉试探道。 “他们也算是自作自受,有了这次教训,对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咬金拿着地契,仿佛在说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就苦一苦他们,骂名由俺来担!” 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看得魏叔玉也是一惊。 心中对程咬金的下限,又有了新的认识。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魏叔玉总是看到一个神情孤傲的少年,时不时瞪向自己。 不由问道: “义父,那家伙是谁啊?” 程咬金将地契塞进怀里,朝那边瞥了一眼,笑道: “那家伙是翼国公的儿子,秦怀道,你们上次假冒人家的名字,人家自然对你恨之入骨。” 似乎想起了什么,程咬金幸灾乐祸道: “噢,对了,你最近出门小心点,秦家小子说是要让你好看呢。” 魏叔玉点了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会进去磕头的时候,陛下若是问你,你就老老实实地认个错,到时候我们几个老东西,自然也会为你说项,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到程咬金这么说,魏叔玉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义父了。” “客气啥啊!你是处墨的阿爷,俺不帮你帮谁?” 程咬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将鸡腿放进嘴里,使劲一撸。 等到再拿出来的时候,便只剩下一根骨头了。 “味道不错,就是盐有点淡了,哎,凑合吃吧……” 看着那根骨头,魏叔玉当场傻在了那里。 “我去!不好吃,还给我吃光了!您还能要点脸吗!” 听到这话,走到远处的程咬金突然停下了脚步,哈哈大笑起来。 “那东西,自打俺记事起,就给丢了,哪天你找到了,记得给俺说一声哦……” “……” 魏叔玉一阵无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的呢……” …… 与此同时,大殿内。 宫廷礼乐响起,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喜庆气氛。 “皇后,今日的寿宴,你可满意吗?” 李世民坐在长孙皇后身边,握着对方的小手,显得心情不错。 “陛下厚爱,臣妾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为了举办这寿宴定然花费不小吧,每念及此,臣妾便不胜惶恐了。” “惶恐啥,咱们现在又不是没钱,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太子呢,有了这批铜矿,可算是帮了朝廷的大忙!” 李世民微微一笑,看向一旁道: “承乾,这次你母后寿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听到李世民的话,太子李承乾连忙站了出来,恭敬道: “儿臣亲自撰写了一本《孝经》,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说着,把东西献了上去。 李世民打开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啊!人常说,百善孝为先,我大唐以孝治天下,有太子作如此表率,何愁不兴!” 长孙皇后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 “承乾长大了,也能为陛下分忧了,铜矿的事情,你做的极好,让如此多的百姓免于受苦,这便是娘最好的礼物了!” 听到母亲的夸奖,李承乾笑得像个孩子。 这时,李泰也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 “母后,儿臣也给您准备了礼物呢!” 说着,拍了拍手,就看到几个人将一个东西抬了上殿。 那是一座玉石雕刻的雕像,上面的人影,赫然就是长孙皇后本人。 “这是儿臣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寻来的蓝天宝玉,由能工巧匠花了数月时间雕刻而成,恭祝母后青春永驻,万寿无疆!” “好!好!好!难得青雀花了如此心思,娘很喜欢!” 听到母亲的褒奖,李泰扬了扬眉毛,挑衅似地朝李承乾这边看了一眼。 接下了,便是其他王公大臣,官宦子弟上前祝寿。 看着下面其乐融融的场景,李世民在一旁,自斟自饮,没有说话。 在他酒桌上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盘炒黄豆,在桌下的毛毯上,一尊太上老君的铜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如果韦小子在这里,肯定会很热闹吧……” 李世民喝了一口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那小子,到底去哪里了?莫非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闹不痛快了?” 李世民吃下一把黄豆,旋即摇了摇头。 那蝗灾的事情,岂是能够乱说的! 他当时没有现场发飙,就已经很克制了。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总得有人说说他吧! 可是转念一想,李世民又苦笑起来。 哎,这小子,几日不见,却让人怪想的。 可能也是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一个人吧。 李世民在一旁喝着闷酒。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身形狼狈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陛下!不好了!蝗……蝗虫来了!” 这道声音,宛如一道惊雷,直接在大殿上炸响。 一时间,周围一片死寂。 只剩下人们惊慌失措的神色,以及蜡油爆裂的声音。 此时,李世民猛地站了起来。 满脸震惊。 “不可能啊!之前明明让人探查过得,怎么会有蝗虫!” 看着满殿上下,人心惶惶。 李世民目光落在了那尊太上老君铜像上,神情复杂。 “原来朕之前错怪他了……” “韦小子……他竟然是对的!” “蝗虫真的来了……” 第五十九章 四目相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宴会彻底中断。 看着长孙皇后微微发白的脸色,李世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温声道: “不碍事的,你暂且回宫休息,过后朕自会找你。” 长孙皇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也知事态紧急,不敢耽搁,便点头道: “陛下有事多与大家商量,臣妾等您回来。” 长孙皇后离开之后,李世民便不再伪装,整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招了招手,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叫到了身前。 眼下事发紧急,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就和两人小声商议起来。 “事已至此,两位爱卿,有什么看法,说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站出来说道: “眼下首先需要做的便是调查清楚,蝗灾的规模以及严重程度,好在朝廷刚有了八十万石粮食在手,不至于让百姓们挨饿受苦,陛下无须太过多虑。” 长孙无忌把话说完,房玄龄接着说道: “长孙大人所言甚是,其次要做的,便是安抚人心,毕竟陛下刚刚让山东士族那边吃了闷亏,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的……” 后面的话,房玄龄没有说完,但李世民已经明白。 朝廷刚刚抄底了人家八十万石粮食,对方肯定会借着蝗灾的机会,落井下石,大肆攻讦。 这的确是个麻烦的事情。 此刻李世民心中不由后悔起来。 要是自己早点相信那小子的话,提早做好准备,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唉……要是他在就好了,以他的才智,说不定还真能想出应对之道!可惜了啊……” 听到李世民的话,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面面相觑,不由一愣。 “他?陛下说得是谁?” 没等他们多想,就见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按两位爱卿说的办了!长安的百姓能否度过此次劫难,就拜托两位了!” “陛下放心,臣等必将不负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着,长孙无忌便与房玄龄联袂离开。 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大殿里的文武百官,顿时便处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状态里。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提前退场。 因为他们深知,越是这个时候,陛下的心情越是难以捉摸。 这个时候,谁在这里,其实并不重要。 可谁要是不在,那很有可能就要倒大霉了。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酒桌后,一边嚼着黄豆,一边等待着消息,神情落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 众人随声看去,才发现是一个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杜楚客?” 看到来人,李世民眉头微皱。 他记得不久前便已经打发这个人离开长安,去当知县了。 怎么这些日子过去了,此人竟还没有走。 看到李世民脸色不善,一旁的李泰连忙打起了圆场。 “启禀父皇,杜楚客原本是要走的,这不眼看着母后的寿辰将至,他在我府上待了那么久,也见过母后数次,便想着恭祝完母后的寿辰,再去上任,儿臣便私自允了他,还望父皇恕罪!” 听到李泰的话,李世民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这个理由确实让他无法反驳。 而且考虑到,这杜楚客还是杜如晦的族弟,李世民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过难看。 便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青雀替你求情了,朕便允你过完今日再去上任,你适才出列,所为何事?” 闻言,杜楚客面露喜色,偷偷和李泰对了个眼神,便装作大义凛然道: “原本臣是不打算多事的,只是看到蝗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才不得不站出来! 臣不奏此本,良心难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世民一脸不耐道。 “臣要参当今尚书右丞兼秘书监,魏征,大兴土木,骄奢淫逸,弄虚作假,其罪当诛!” “什么!” 听到这话,大殿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人们目光齐刷刷地朝一个角落看了过去。 我去!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唐第一喷子,居然也有被人喷的时候! 真是太意外了! 此时,魏征也是一脸茫然。 要不是看着大家伙全都看向自己,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事到如今,他只能站出来,开口道: “还请杜大人把话说清楚!魏某如何骄奢淫逸,弄虚作假的!” “怎么,魏大人敢做却不敢认吗?” 杜楚客一脸冷笑,很快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奏折,在手里晃了又晃。 “这封奏折,是不久之前,下面征求皇后娘娘寿宴的物品清单。 前有钱荒,后有蝗灾,面对着朝廷如此困顿之际,可咱们魏大人却不假思索,大笔一挥,就是一个“礼物加倍”! 如此浪费铺张,难道就是为臣之道吗!” “什么!” 听到这个,魏征不由一愣。 “没有此事啊!” 那封奏折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当时他也觉得皇后过个生辰罢了,何至于劳民伤财。 便直接在呈送给皇帝之前,就把那个奏折给否掉了。 根本就没有批准,又何来“礼物加倍”呢! 可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脸色一变。 “糟了!该不会是那小子改的吧!” 一念至此,魏征连忙一把将那奏折夺了过来,待到看到那上面那连褚遂良都夸赞有加的的“字体”时,整个人不由傻在了那里。 “完了!还真是这小子改的!” 这时,却见李泰马上走了出来。 “杜长史,不可无礼!魏公乃是我朝重臣,风骨有口皆碑,岂会做出那等龌龊之事!孤王看,此事必是有人暗中作梗!” 说着,李泰看向李世民,义正言辞道: “父皇,此事疑点重重,您可一定要还魏公一个清白啊!” 听到这话,李世民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魏征毅然决然道: “陛下,此事确是老臣所为,老臣……一时……一时昏聩,做下此等事情,还望陛下责罚,老臣甘愿认罪服法!” “哗!” 听到魏征的话,现场一片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魏征竟然直接认罪了。 莫非此事还真是魏征做的不成? 李泰走到魏征身边,一脸唏嘘地说道: “魏公,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要替他隐瞒吗?” “越王殿下……在说什么?老臣不明白……”魏征低着头,无动于衷。 李泰微微一笑,也不纠缠,而是回头看向李世民,恭声道: “陛下,儿臣已经调查清楚,此封奏折,乃是魏公之子,魏叔玉所篡改,不信的话,您当场比对一下字迹便知。” 听到这话,魏征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太子李承乾这时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弟弟绕了一大圈,想要攻击的竟是魏叔玉! “父皇,蝗灾当前,此事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再……”李承乾想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后面再找机会替魏叔玉求情。 却见李世民冷声道: “将那奏折呈上来,也将上次魏叔玉的答卷取出来,朕要亲自查验!” 没过多久,就有人将上次弘文馆的答卷取了过来,李世民拿着奏折,那边又比对着试卷,面露一丝诧异。 “果然!这封奏折真是同一人所为!” 很快,李世民的脸色就阴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魏叔玉不是什么好货! 却从没有想过,此人已经为非作歹,到了这个地步! 居然连国家大事,也敢拿来玩笑! 之前,他看在魏征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深究。 甚至还破例给他封了爵位。 却不想,此子却不知收敛,越发骄纵! 今日,若是不给一个教训,怕是全长安的勋贵之后,都有样学样! 想到这里,李世民冷哼道: “魏叔玉人呢!给朕滚出来!” 闻言,太子李承乾与魏征脸色全都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知道,李世民这是动了真怒。 程咬金在一旁,和尉迟恭,秦叔宝等人交头接耳,挤眉弄眼。 “兄弟们一会看我眼色行事!他娘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时候咋不在啊!靠俺老程一个人能把这臭小子保下来吗!” 李世民说完,便有人跑到殿外传话了。 没过多久,就看到魏叔玉一头雾水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爹魏征,正一脸担忧得看着自己,又瞧见程咬金在一旁,用手比划着什么。 最后才看见太子满脸都是痛心的神色。 “不是叫我进来磕头祝寿吗?你们这都是咋了?” 魏叔玉挠了挠头,便朝龙椅上看了过去。 下一刻,与李世民四目相对。 “额贼他娘滴腿!你他娘的……是魏叔玉?” “卧槽!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那是龙椅你也敢坐?还不赶紧下来看门去!” 第六十章 心太累了 看着龙椅上的李世民,魏叔玉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你说这老秦,不去看守城门,却在这里坐在龙椅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cosplay皇帝呢! 这身衣服倒还不错,有点华贵的味道,上面还绣着龙纹…… 额……龙纹! 看到龙纹,魏叔玉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惊醒过来。 看着龙椅前的那道身影,一脸的不敢置信。 “大胆!” 这时,杜楚客也跳了出来。 他一脸冷笑地看着魏叔玉,冷喝道: “见了陛下,竟不跪下行礼!魏叔玉,你这是要造反吗!” 陛下?! 看着那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魏叔玉不由想起两人交往时的情景,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好一个秦家二郎! 好一个大唐皇宫看门人! 好一个翼国公的本家! 难怪何力士对其毕恭毕敬! 原来闹了半天,他竟是皇帝! 唐太宗李世民! 眼见魏叔玉在一旁发呆,李承乾顿时吓得脸上发白。 眼下父皇正因为蝗灾的事情,心烦意乱,这个时候,怕是一点事情,就会惹出滔天大祸。 “父皇,魏叔玉他这是第一次见驾,难免有些惶恐,还望父皇看在其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他吧!” “年幼无知?” 杜楚客插话道: “正因为年幼无知,才更要严加管教!陛下,这魏叔玉目无君上,待臣将其擒拿,以儆效尤!” 说着,便撸起袖子,朝魏叔玉冲了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泰躲在一旁,捂嘴偷笑起来。 谁知,就在杜楚客路过武将这边时,不知道谁伸脚绊了一下。 接着便听到“哎呀”一声惨叫,杜楚客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魏叔玉的面前,来了个狗吃屎。 这时,魏叔玉也被这动静弄醒,看到面前“五体投地”的杜楚客,心想着: “这还没过年的,咋就行这么大一个礼啊!” 魏叔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币,扔在了杜楚客的面前,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笑道: “大过节的,图个吉利!” 这一幕,伤害极小,但侮辱性却极高。 杜楚客脸上瞬间红温,心态直接破防。 “魏叔玉!你欺人太甚了!” 说着,便爬起来,作势朝魏叔玉扑了过来。 “咦!你这人,我给你钱,你还抓我?吃屎去吧你!” 魏叔玉从腰间掏出一把石灰,直接朝杜楚客脸上撒了过去。 顿时,就把对方弄成了一个白脸的曹操。 “啊!我的眼睛!” 杜楚客拼命地叫了起来,像只无头苍蝇般,东窜西逛。 等到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耳边却传来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接着,就看到一只窜天猴,直接朝他脑袋飞了过来。 他连忙躲闪,虽说好不容易躲过了窜天猴的袭击,但耳朵却还是被尾焰给烧黑一片,顿时疼得哇哇乱叫。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拿下!” 想不到自己竟被弄得如此灰头土脸,杜楚客连忙招呼着左右,想要将魏叔玉给抓住。 却不想魏叔玉转手又是三支窜天猴同时点燃,朝周围放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上人仰马翻,烟雾缭绕。 混乱中不知又被谁踹了一脚,杜楚客直接撞在柱子上,hy''le''go''q 眼见这一幕,李泰简直要笑嘻了。 哈哈,这个魏叔玉怎么看起来比本王还缺心眼啊! 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反抗! 这不是找抽嘛! 李泰在笑的时候,不由朝李世民那边看了过去。 果然就看到此时李世民已经走了下来。 “完了!完了!父皇真的动怒了!居然把袖子都撸起来了,这是打算要亲自动手了吗!” 李泰瞪大了眼睛,双手合在胸前,心里乐开了花。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李世民要发火时,却见后者一把就将魏叔玉给提溜了起来。 “陛下!有什么事情,微臣一力承担,你莫要……”魏征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却见李世民语气玩味道: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砖撂倒?你这也不行啊!” 李世民拎着魏叔玉的衣领,彷如拎着一只小鸡。 这边又拿起了一支还没有点燃的窜天猴,研究了半天。 “咋了,打算拿这个东西,行刺皇上?” 李世民连问两句,见魏叔玉都没开口,不由奇怪起来。 他将魏叔玉放下,冷笑道: “朕还没治你欺君之罪呢!你倒还拽起来了!” “来呀!点呀!你有本事连朕也给炸了啊!” “这会咋不让朕倒立吃……咳咳,吃柿子了?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 “连宅子说卖就卖,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居然还敢说朕抠门……继续说啊!这会儿咋哑巴了!” 听到这话,魏叔玉再也绷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起来。 “老子早上出门就没有吃饭,在广场上喝风屙屁,滴水未进!好不容易带的鸡腿,还被一个为老不尊,不要脸的给抢了去! 这会,好不容易被人叫进来,原本以为是要吃席呢,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神经病直接跪在我面前,我赏了铜钱,他竟然还不放过我!老子容易嘛!” “还说不抠呢!我们乡下过红白喜事,都还八凉八热,几道菜呢!” “你这算是哪门子宴会啊!” 说着,魏叔玉当着李世民的面,四脚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要杀要剐,随便吧,赶紧的,心太累了……” 闻言,李世民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强词夺理,倒打一耙。 魏叔玉话音一落,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向他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我去,这孩子该不会是脑袋吓傻了吧! 在陛下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别的不说,光是那几句“老子”,就够陛下治他个大不敬之罪,诛九族的了! 此时,李承乾与魏征脸上都已经没有血色。 他们知道魏叔玉性格乖张,不服管教。 可也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犯浑啊! 这下,他们就算有心搭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眼珠掉了一地。 只见李世民就那么蹲了下来,似笑非笑道: “真饿了?” 魏叔玉赌气般地把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接着,就觉得身体一轻,自己竟然又被李世民拎了起来。 李世民就这么带着魏叔玉,直接来到了龙案前,才放了下来。 接着,又从桌上,取下一锅羊肉汤,放在了魏叔玉的面前。 “吃吧。”李世民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闻着里面的肉香味,饿了一上午的魏叔玉自然也没客气,捞起一大块羊肉直接啃了起来。 看着魏叔玉那副大口朵颐的模样,竟然直接把李世民给看饿了,竟也直接并排坐了下来。 “他娘的,你倒是给老子留点啊!老子也没吃呢!” 因为蝗虫的事情,李世民哪还有什么胃口,可这会儿见到魏叔玉,不知道为啥,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竟然有了食欲。 接下来,大殿上就上演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大小文武官员,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边啃着喷香的羊肉,一脸懵逼。 “小子,蝗虫果然来了,你说咋办吧!”吃肉的间隙,李世民又取来一盘烧鹅。 “你看,我说对了吧!就你那天还冲我发火!哼!”魏叔玉拔起一只鹅腿,直接塞进了嘴里。 “你还敢说!赶紧吃完!一会带你去见皇后,你还没给她拜寿呢!她念叨你好久了!” “哼!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秦二郎?亏你想得出这个名字!你武功那么厉害,咋不叫武大郎呢!” “那也总比你叫韦小宝好吧!” “我说的是魏小宝,谁还不是个宝宝了,明明是你没听清楚!” “呵,魏小宝?合着和倒立吃‘shi’一样是吧?”李世民一脸不屑。 “大家彼此彼此!” 李世民和魏叔玉两人在龙案前,嘀咕着悄悄话。 这时,杜楚客终于从昏迷中也清醒了过来。 “陛下,魏叔玉此人窜改奏折,目无君上,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若是陛下骄纵此人,就不怕影响东宫吗!” 到了这个时候,杜楚客也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影响东宫?”闻言,李世民的脸色已经阴冷了下来。 “杜卿所言何意啊?” “今日朝臣都已看到,魏叔玉此人不学无术,品行不端,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怎能不受其影响!还望陛下三思啊!” 听到这话,李世民淡淡道: “哦?你的意思,朕要是不惩治这魏叔玉,就要动摇国本了?” 杜楚客梗着脖子道: “难说!” 然后,又接着说道: “别的不说,就拿眼下蝗灾来说,因为魏叔玉一个人的胡作非为,浪费如此财力,难道他不应该受到责罚吗!” 李世民心中冷笑道: “你可知道他做过什么!” 第六十一章 天上仙人三千万,见您也须尽低眉 李世民原本是想把魏叔玉曾经立下的功劳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在克明【杜如晦的字】的份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此事就此作罢,你开赴虔化,历练几年,若有机会,另择重用,可好?”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事实上,自开春以来,杜如晦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作为自己的肱骨之臣,李世民还是不太想让其伤心。 这个杜楚客若是能潜下心来,历练一番,倒是可以撑起杜家的门面。 然而,杜楚客却以为李世民这是因为理亏,有些妥协,态度反而一下子强硬起来。 “回禀陛下,有道是家有孝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臣愿做诤臣,区区前程,又何足道哉!” “呵,好一个诤臣……” 闻言,李世民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接着就见马周一脸激动地跑了进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 马周风尘仆仆,却是带着一脸喜色。 可见到大殿的场景,却不由微微一愣,觉得气氛有点古怪。 马周整理了一下领袖,恭敬地朝李世民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启禀陛下,长安附近的蝗虫此时已被阻住!真是天佑大唐啊!微臣为陛下贺!更为大唐贺!” 马周话音一落,却发现周围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谁不知道,刚刚下面才报上来蝗灾来袭。 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就阻挡住了? 这不是开玩笑嘛! 那可是蝗灾,不是叛军! 又不是派出军队,打打杀杀,就可以应对的。 眼看大家不肯相信,马周也是一脸苦笑。 “陛下,蝗灾真的被止住了,长孙大人与房大人令臣先行回来,好叫陛下放心,此时他们坐镇现场,一有新的消息,便会立即派人送信回来!” “此等国家大事,臣又岂敢玩笑!” 闻言,李世民点了点头,语气略带迟疑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爱卿速速讲来!” 马周这才开口道: “陛下,原本蝗虫已经长驱直入杀到了灞桥河畔,可不知为何,河流上突然来了一支鸭子大军,数万只鸭子,遮天蔽日,万鸭齐鸣,所到之处,蝗虫瞬间就被消灭干净了!” “现如今,那鸭子大军,正在两位大人的驱赶下,分兵几路,追亡逐北。” “与此同时,盩厔那边来报,在蝗虫出现的同一时间,矿上的阿坤将军带领着数百属下,也伺机而动,两股大军呈南北夹击之势。 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把蝗虫消灭干净了!” “哗!” 听到这话,大殿之上,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事情,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 李世民此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 他记得长安城,很少有人吃鸭子的。 倒是江南那边,喜食此物。 可为何长安周围突然出现如此多的鸭子? 还有那阿坤将军又是何人? 他为啥一点印象都没有? “马卿可知这是何故啊?” 闻言,马周神色古怪了起来。 “回禀陛下,那阿坤将军,乃是周至矿场养的那只五彩大公鸡,上次您也是见过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此刻也是记了起来。 “至于这些鸭子的来历,则是因为渭水那边,开来了数艘大船,上面不但带着如此多的鸭子,还有大量财货。” 似乎想起了什么,马周继续说道: “哦,对了,那船老大说是奉旨运鸭!只是原本没打算运这么多的,可是不知是谁弄了个奏折,说是要礼物加倍! 那船老大一听说是给皇后娘娘过寿用的,便一口气把周边十几个县的鸭子全拉来了,他还说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可以省吃俭用,但国威不可损!” 马周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大殿的气氛似乎变得古怪起来。 所有人都朝龙案前,那个啃着鹅腿的少年看了过去。 因为那个奏折的始作俑者,就是此人! 谁能想到,一封窜改的奏折,却成了挽救长安蝗灾的关键! 一时间。大殿上,变得安静下来。 李世民看了眼若无其事,还在啃着骨头的魏叔玉,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向杜楚客时,面容就变得冰冷起来。 “不知杜卿现在还有何话说?” 闻言,杜楚客脸色一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世民打断道: “开口铺张浪费,闭口骄奢淫逸,皇后娘娘过个生辰,想不到你杜楚客如此大的意见!” 说着,李世民语气满是浓浓的讽刺。 “你们规劝朕的时候,不是都喜欢说天家无小事吗! 现在连一个船夫都知道扬我国威,怎么到了你杜楚客眼里,就只会看那几个仨瓜俩枣!还说什么钱荒,蝗灾,可朕也没见耽搁你杜楚客翻修新宅,纳取小妾嘛!” “如此投机取巧,无君无父之人,也敢自称诤臣!你们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着,李世民大手一挥,道: “来人,将此人给朕赶出长安,终生不得录用!” 闻言,杜楚客面如死灰,他一脸渴求地看着李泰,李泰硬着头皮,准备开口。 就见一道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怎么,越王还有话说?” “没……儿臣没有什么要说的,儿臣看父皇吃了太多羊肉,怕父皇口渴,所以提醒一下父皇,记得多多饮水。”李泰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如此甚好!越王有心了!” 李世民瞪了那边一眼,这才踢了下脚下的魏叔玉,开口道: “这也是你小子算到的?这便是你的灭蝗大计?” “这明明是陛下洪福齐天,天降祥瑞,天佑大唐啊!” 魏叔玉打着哈哈,见李世民瞪了过来,瞬间蔫了下来,苦笑道: “额……如果我说,这件事情是个巧合,您会信吗?” “你就装吧!还有,既然朕已经封你盩厔县男了,你就要自称臣,明白吗!”李世民没好气地说道。 “小的……哦,微臣明白!”魏叔玉心里舒了口气。 看来今天这关是过去了。 眼见蝗虫的事情有了好消息,李世民心情明显也好了许多。 尤其这个天降祥瑞的说法,很是让他满意。 至少若是有人想用蝗虫说事的话,他也有了反击的武器。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看着满朝文武,李世民不禁有些迷茫。 “小子,你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魏叔玉看了眼下面意犹未尽的人们,想了想,试探道: “要不,咱们就接着奏乐,接着舞?” “嗯?”李世民看了过来。 魏叔玉挠了挠头道: “毕竟今天是娘娘大喜的日子,为了这事情,搅了心情,实在是不划算,何苦眼下蝗灾有了应对之法,何不让臣工安心呢?” 听到这话,李世民点了点头。 很快,音乐响了起来,大殿里的气氛也逐渐融洽。 李世民将魏叔玉安置在靠近龙案旁的案几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的身份,朕现在知晓了,你那师父的身份,可还要瞒朕?” “臣不敢瞒陛下,世上并没有陈近南之人,不过是臣的托词而已。” “算你识相,既如此,朕也就不计较你的欺君之罪了!”李世民脸上多了一抹得意。 “这么说来,你还是崇拜朕的?” “那是当然,除了有点抠……” “嗯?”李世民眯起了眼睛。 “是勤俭治国,对,是勤俭治国……魏叔玉一脸赔笑。 “朕知你诗词不错,既然如此崇拜朕,不妨作几首诗来听听?”李世民眼中透着一抹期待。 上一次在教坊司,他可是亲眼见识到魏叔玉的诗才的。 魏叔玉沉吟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口道: “天上仙人三千万,见您也得尽低眉。” “不错,不错!还有吗?”李世民两眼放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魏叔玉想了想,又来一句: “古来圣贤皆寂寞,见您也得尽低眉。” 见李世民微微颔首,魏叔玉仿佛受到了无尽的鼓励,顿时来了感觉。 “天生我材必有用,见您也得尽低眉。” “我自横刀向天笑,见您也得尽低眉。” …… “两个黄鹂鸣翠柳,见您也得尽低眉。” 李世民开始还有些享受,可听到最后,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娘的,两只黄鹂鸟见了朕,也要低眉? 狗日的,又被这小子给耍了! 第六十二章 长乐公主 大殿上,文武百官还在享受着宴会。 李世民却带着魏叔玉来到了后殿。 此时,长孙皇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张躺椅上,等着消息。 在她的身前,蹲着一个小丫头,脸上胖嘟嘟的,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显得有些可爱。 这便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最疼爱的女儿,长乐公主,李丽质。 “丽质,你慢点跑,小心摔着了……一会你父皇回来,又要揍你屁股了!”长孙皇后笑道。 对于母亲的“恐吓”,小丫头置若罔闻,反而回头做了一个鬼脸道: “母后骗银,户黄才舍不得凶我呢!户黄答应给我带好七的呢!” 长乐公主刚一回头,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顿时坐了个屁股蹲。 她回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世民带着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走了进来。 刚一见李世民,小丫头眼中便布满了雾气,憋着嘴,委屈道: “户黄,刚刚这个人撞我了,丽质好疼,你要替丽质做主啊!” 李世民宠溺地摸了摸李丽质的脑袋,没好气道: “明明是你撞到了人家,还恶人先告状,我们长乐公主,啥时候蛮不讲理了?”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小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身后的魏叔玉,伸手道: “喂,你有好吃的没有,要是有的话,本公主就不和你计较了!” 魏叔玉看着传说中的长乐公主,也是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什么公主,简直一个活土匪嘛! 早就听闻大唐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彪悍。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看着长乐公主一副“你最好识相”的模样,魏叔玉眉头一挑,很快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鹅腿。 “公主说的是这个吗?” “对对对!快点给我!” 长乐公主看到吃的,顿时两眼冒光。 然而,下一刻,却见魏叔玉一下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哎呀呀,不好意思,您说的太晚,微臣吃光了……” “你竟然敢戏弄我……户黄,你看他……”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无礼的人。 李世民这时也瞪了魏叔玉一眼,没好气道: “你说你也是的,和一个孩子闹腾什么,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看着长乐公主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魏叔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点心,递了过去。 眼见有吃的,长乐公主立刻破涕为笑,接了过去。 一边躲在长孙皇后怀里吃了起来,一边偷偷观察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你还不赶快向皇后行礼!真不知道魏征是咋教的,你这一点规矩都不懂!” 李世民没好气提醒了一句,魏叔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长孙皇后行了一礼,恭声道: “微臣恭祝娘娘,生辰快乐,天天开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在魏叔玉祝贺的时候,李世民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一些什么,后者脸上很快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原来是你!” 长孙皇后露出有些意外的笑容,没想到一直念叨的那个叫做“韦小宝”的少年,居然是魏征家的孩子! 不过她没有点破,而是眼神中带着一抹慈祥,彷如看待后辈子侄。 “你的事情,陛下都与本宫说了,你……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吧!” “微臣谢过娘娘!” 魏叔玉这才站起来,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历史上,魏叔玉只认两个贤后。 一个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皇后,马氏。 另一个就是眼前的长孙皇后了。 此时,长孙皇后虽然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看着有些憔悴,尤其是眉宇间带着一抹病容,看着有些不太精神。 “你这小子,平日里不是巧舌如簧,吹得天花乱坠吗?怎么到皇后这里,就拿这几句话随便打发了,信不信朕拿鞋底子抽你!” 听到魏叔玉的贺词,李世民一脸的不满意。 刚才在前面,你这恭维的词,一套一套的,这会怎么哑巴了? 却听长孙皇后轻笑起来。 “臣妾倒觉得这孩子挺实在的,都说什么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的,可世上哪有什么活到一万岁的人啊!” 长孙皇后看着魏叔玉,点头道: “倒是天天开心,身体健康这种祝福,让臣妾受用良多。” 魏叔玉咧嘴道: “还是皇后娘娘懂臣,不瞒您说,自臣出生以来,人人都说,这孩子打小就实在。” 闻言,李世民嘴角一抽。 “他还实在?呵,他要是实在,那程知节就是个正人君子了!” 看着两人斗嘴,长孙皇后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时间,风情万种。 就在这时,太医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娘娘,该用药了……”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眼神闪过一抹落寞,很快便一闪而逝,强颜欢笑道: “你看,这寿过得,寿面没吃到,反倒先吃上药了。” 说着,便让人把药端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徐太医,皇后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脸上露着一抹怜惜的神色。 “回禀陛下,娘娘她是因为体虚,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好好调养就是了。” 听到太医的话,李世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去。 等到太医一走,李世民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哼!说什么好好调养,不过是托词罢了!这些庸医,朕迟早杀了他们!” “陛下,喝了药,臣妾觉得好多了,你别难为徐太医他们了。”长孙皇后劝说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长孙皇后喝完药,很快脸上便有了倦意。 眼见贺寿完毕,魏叔玉便准备离开。 谁知刚走到御花园,便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 看到来人,魏叔玉微微一愣。 竟然是长乐公主! “喂!你今天惹了我,要是不给我点好处,我就让户黄还有太纸哥哥揍你!” 长乐公主小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魏叔玉原本并不打算搭理这个小丫头片子,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首先呢,我不叫喂,我是太子的师弟,你可以叫我师兄!” 魏叔玉蹲在长乐公主面前,继续说道: “其次呢,想要好处的话,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那得看你有什么好东西才行!” 魏叔玉嘿嘿一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窜天猴,笑道: “呐,这个是我做的用来防身的东西,有了它,谁敢惹你,你就炸他!” “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它送给你!” 见到窜天猴,长乐公主眼中顿时冒出小星星,连连点头。 “可以,可以,成交!”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把窜天猴拿在了手里。 “好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魏叔玉看着小家伙问道: “你知道皇后娘娘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第六十三章 挖地三尺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原本还笑嘻嘻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过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母后经常咳嗽,胸闷,还三不五时地发热,尤其是一吃甜的东西,就会加重……” 听到这话,魏叔玉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记得历史上长孙皇后一家都说是得了“气疾”。 可气疾这个名字包含的病症却是很复杂的。 有说哮喘的,有说肺结核的,各种症状五花八门。 现在听李丽质这么说,倒像是哮喘和肺炎的结合体。 要是这两种病的话,倒还有些办法去改善。 毕竟长孙皇后是太子唯一的精神支柱。 历史上,太子李承乾自暴自弃,除了摔断腿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长孙皇后的离世。 若是能将长孙皇后治好,那么对魏叔玉来说,无疑又是多了一重保障。 何况,从刚才接触的情况来看,这位富有贤名的皇后娘娘,人确实不错。 看着魏叔玉陷入沉思,长乐公主在一旁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喂……额……师兄,你有办法治好母后的病吗?” 小公主师兄喊得有些生硬,一下子就把魏叔玉给逗乐了。 “咋了?莫非是叫不习惯?” 李丽质乖巧地点了点头。 魏叔玉不由想到了后世某个好玩的梗,笑着说道: “没关系,你叫啊叫啊的,就会习惯了。” “至于说皇后娘娘的病,我也没什么把握,只能试试看了。” 见魏叔玉这么说,长乐公主也只能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兄了。” …… 夜晚,寝宫。 服用药物后,长孙皇后便早早入睡了。 李世民躺在一边,却是有些睡不着。 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往日里,心心念念的韦小子,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两人认识的过往,李世民时而觉得好笑,时而又有些愤慨。 “他娘的,朕堂堂九五之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想想真是可恶!” 可转念一想,这小子的确还是有些本事的,还帮了朝廷解决了不小的麻烦,似乎又恨不起来。 不过这小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千万不能闲着,不然迟早定要惹出事来。 李世民双手放在脑袋后面,嘴角浮现起一抹笑容。 还是早点给那小子安排点事做吧。 想清楚了这些,李世民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便准备就寝。 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紧接着,就看到一道亮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奔房内。 只听得“嘣”的一声,屋内一阵巨响,火花四溅。 一时间,宫女太监以及皇宫守卫全都冲了进来。 “护驾!有刺客!” “全都给朕滚出去!” 不等众人进来,就被李世民劈头盖脸骂了出去。 望着地上那一节节窜天猴炸开的碎渣,以及屋外窗户上露出了的那两个小揪揪发髻。 李世民脸色一黑,破口大骂道: “魏叔玉,你他娘的真是坏事做尽!现在竟然连长乐也被你个狗东西带坏了! 朕……朕入你大母!” 李世民这边骂完,屋外便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户黄……不是我干的,我不是户意的……是抓天猴自己乱跑的……” 李丽质捂着眼睛,从窗户上露出脑袋,两只眼睛在手指缝里不停乱瞄。 见状,李世民摇了摇头,只剩下一脸苦笑。 唉……造孽啊! …… 与此同时,越王府。 自从宴会回来之后,李泰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着闷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李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 因为铜矿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宴会上杜楚客的作死表现,他知道自己已经在父皇心中,丢了不少分。 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孤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找来杜楚客这样的蠢货呢! 现如今,太子那边又有了那个魏叔玉当帮手。 这一下子就让李泰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不行,孤也得找个帮手才行!不能就这么让太子给比下去了!” 提起这个,就更让李泰烦躁了。 因为在这之前,房遗爱那几个人和他关系还挺不错的。 可自从魏叔玉来了之后,房遗爱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便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那么,该找谁好呢?” 李泰拿起一盘炒豆子,嘎嘣嘎嘣吃了起来。 别说,这味道确实挺不错的。 难怪父皇会对此情有独钟。 这玩意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费裤子。 不过大不了吃的时候,不穿裤子就好了呗! 嘿嘿,孤就是这么睿智! 李泰一手拿着一壶凉水,一手端着盘子,就这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管家开口道: “殿下,老奴倒是觉得与其找那些官宦子弟,倒不如找一些世外高人,最好是连陛下都称赞有加的那种。 如果您能将那样的人,招揽麾下,那么想来,陛下也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咦?” 听到这话,李泰眼神猛地一亮。 “对啊!孤怎么把这茬忘了!” 李泰将豆子一口吞下,一边若有所思道: “孤记得父皇说过,他眼下最欣赏的有两个人,一人叫做韦小宝,另一人便叫做陈近南。” 韦小宝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留下多少消息。 倒是陈近南此人,留下过一些线索。 说着,李泰拍了拍手,便有仆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吩咐下去,若是有人能知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在什么地方,孤便赏他一个恩典,并送上千金!” “这件事情,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能让父皇与太子知道!明白吗!” “小的明白!” 仆人闻言,连忙领命而去。 李泰躺在床上,眼神中则满是期待。 “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嘿嘿,就算挖地三尺,孤也一定要把你收入囊中!” …… “阿嚏!” 晚上,躺在床上。 魏叔玉打了一个喷嚏。 有些辗转反侧。 别看他今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实际上,他却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那李世民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自然清楚。 今天白天在大殿上,只要他稍有疏忽,很有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好在目前看来,李世民还是认这点香火情的。 这样,他才能全身而退。 想起两人一直以来的交往,魏叔玉也是觉得犹如做梦一般。 他傻乎乎的,居然还和李世民称兄道弟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呢? 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这人猜忌心极重。 要是自己突然变得正常了,反倒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之前是在伪装。 如此,怕是会起到反作用。 看来,一时半会,这个逆子的头衔,他还是得乖乖戴好。 唉,我太难了…… 魏叔玉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最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发现魏征早早的在客厅坐着,似乎有话要说。 “爹……” 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摊牌 魏叔玉在魏征面前坐了下来。 仔细想想,这应该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 魏叔玉端起桌上的稀粥喝得漫不经心,魏征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良久,忽然道: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为父说的吗?” “嗯?”魏叔玉抬头,不明所以。 却见魏征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还有老二,老三他们心中都有疑问,为何咱们家就不能像长安城其他人那样,活得轻松一点。” “你不要忘了,爹是一个降臣……” 闻言,魏叔玉微微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魏征这是在自剖心路历程了。 “身为一个降臣,唯一的求生之道,那便是做孤臣,不是爹不想和官员们来往,而是没办法和他们来往。” “陛下虽是明主,但猜忌心太强,若是爹和那些朝臣交往过甚,平日里自是没什么,可难免有朝一日,惹出圣上猜忌,那便要出祸事了。” 听到这里,魏叔玉点了点头。 魏征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当然,若是爹一个人也无所谓了,可是你别忘了,在爹身后,还有一众昔日建成旧臣,因此,只要爹这杆旗帜不倒,只要爹不停犯上直谏,大家伙才能真正觉得安心。” “我想陛下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有了这一场君臣相得……” 事实上,李世民的朝廷班底分为三个部分。 一部分是来自于太上皇李渊的老臣,一部分是如魏征这样,李建成的旧部,最后才是自己秦王府的班底。 为了稳定朝局,这三股力量,李世民都需要倚重,从而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也正因为如此,在初唐年间,才会同一时间产生如此多的宰相。 魏征说了这么多,然后停了下来,看着魏叔玉笑道: “爹说的这么多,你明白吗?” 自昨日宴会回来之后,魏征已经没了任何小看儿子的心思。 从用春宫图修改奏折开始,再到关中治粮之策,再到盩厔买地的想法,再到那匪夷所思的治蝗之法,若还单纯地认为是运气好,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知道儿子在哪里学的这些本事,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这个儿子,确实不容小觑。 这也是魏征为何选择和魏叔玉在今天摊牌的原因。 不是他不知道为官之道,而是碍于降臣身份的原因,这个官啊,只能这么当。 他原本以为,话说到这个地步,以儿子的聪明,自然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哪想到魏叔玉的反应,却让魏征皱起了眉头。 只见魏叔玉极为平静的点了点头,不卑不亢道: “我能理解,但不认同。” “嗯?”魏征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魏叔玉轻轻一笑,说出了让魏征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一句话。 “爹,你觉得在陛下心中,是你重要,还是李建成重要?” “这……” 魏征面露不悦之色,似乎是对儿子直呼故太子的名讳感到不满。 他想了想,迟疑道: “自然是故太子比较重要……” 很快,魏征又犹豫了起来。 “难道是我?是了,故太子已然不在人世,陛下还是需要为父来稳定朝局……” 然而,却见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都不对……” 魏征抬起头来,就见魏叔玉笑道: “是没有李建成很重要……” “这是何意?” 闻言,魏征脸上升起一抹恼意。 他觉得魏叔玉这是在戏耍他。 却见魏叔玉解释道: “陛下心心念念的,自然是最大程度,消除故太子的影响,很多事情过犹不及,父亲硬拗直臣的人设,眼下自然没有问题,可一旦时日久了,就会变成一种提醒,提醒着陛下,故太子的影响还在。 你是故太子的旧臣,所以才需要不停地直言进谏证明自己。” “长此以往,岂不是每一次父亲谏言的时候,都变成了刷故太子存在的机会,这是陛下真心想看到的局面吗?” 魏叔玉看着魏征,一字一句地说道: “父亲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公以此兴,必以此亡……” “放肆!” 听到魏叔玉的话,魏征脸色一红,瞬间拍案而起。 他今天在摊牌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情景,却唯一没想到,自己儿子的一番话,竟然会让自己彻底破防。 “区区黄口小儿,你又懂些什么!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骄纵了!罢了,今日便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说着,魏征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待,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魏叔玉摇头叹了口气。 他知道,面对现实,是需要勇气的。 或许李世民在开始的时候,确实需要魏征这个降臣代表来配合完成作秀的需要。 可是随着朝局越来越稳定,那么这样的需求,就会慢慢降低,甚至成为负资产。 魏征只看到了前面一点,所以一辈子过得是挺风光的。 却因为没有看到后一点,所以子孙后代过得并不怎么样。 对于魏征的拂袖而去,魏叔玉倒是习以为常了。 反正两人的心思已经明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谁才是正确的吧。 在家里用过早饭后,魏叔玉便出门,朝弘文馆方向摸了过去。 …… 太极宫,大内。 一大早,李世民便将太子李承乾与越王李泰都叫了过来。 当看到李世民那有些疲惫的神色时,两人都是有些诧异。 李世民只是摆了摆手,说是昨夜寝宫走水,没有睡好。 实际上,心中则是将魏叔玉祖宗十八代齐齐问候了一遍。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说说经营的事情。” 李世民指了指身前的案几,让两个人坐下。 “金铲铲矿业的事情,太子已经做得很好,不但解决了钱荒与粮荒的问题,还顺带缓解了蝗灾的损失。” 听到李世民的夸奖,李承乾小脸微红,显得有些兴奋。 李泰则是憋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李世民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 “现如今,朕这里还有一份差事,想置办一个金铲铲盐业出来,不知你们两人,谁愿担当此任?” 第六十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泰眼神便亮了起来。 在先前的表现里,他已经落了下风,此时正是重新争取圣心的机会。 他连忙说道: “回禀父皇,儿臣愿做此事!” “哦?” 李世民轻笑一声,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李泰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正常回答,怕是没办法出彩,于是选择剑走偏锋道: “回禀父皇,儿臣觉得,制盐此事,干系重大,夸夸而谈,怕是有纸上谈兵之嫌,故此,儿臣觉得还是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情。” 李世民微微点头。 “你的意思,是想找个帮手?” 李世民看了眼一旁的李承乾,大概明白了小儿子的想法。 这小子怕是看到了太子有了魏叔玉帮忙,较上劲了吧? 不过对于儿子之间这种争斗,作为父亲,他倒是乐见其成。 斗了好啊! 总好过唯唯诺诺,没有出息吧! 眼见李世民脸上带着笑意,李泰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立马说道: “知我者,莫过于父皇!儿臣的确有此想法,而且人选已经确定……” 说着,李泰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道: “儿臣所选之人,便是父皇口中时常提起的那位大贤……陈近南!” 听到这话,太子李承乾在一旁不禁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陈近南? 那可是连父皇都称赞有加,不出世的大贤! 他还听说,为了找到此人出山,父亲李世民花了不少心血,可惜一直都是杳无音信。 却不想,竟然被弟弟李泰给找到了。 好厉害啊! 将李承乾的表情尽收眼底,李泰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 李泰这边又睁大眼睛看着李世民,一副“父皇,你看儿臣棒不棒”的模样。 好似在等待着李世民的夸奖。 “你把那人找到了?”李世民意味深长地问道。 李泰连忙答道: “目前虽未找到,却也有了一点眉目,相信用不了多久,儿臣就可把此人带到父皇面前。” “哦,原来如此,你还在找……”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神色。 宛如在看着一个智障。 “既然如此,盐业的事情,便由太子做主吧,青雀就专门负责寻找人即可……”李世民淡淡道。 “啊?” 闻言,李泰一脸错愕。 “这是为何啊!” 不是说父亲很在意这个人吗? 为何反倒把差事给了太子? 这里面难道有了变化? 难道说陈近南……失宠了? 想到这里,李泰连忙改口道: “父皇若是不喜陈近南此人,儿臣也可将那韦小宝找来,替父皇分忧!” 听到这话,李世民嘴角一抽,心中一阵无语。 “你要是愿意,就找找看吧。” 李世民摇了摇头,看向李承乾,开口道: “制盐的事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去问问魏叔玉,那小子鬼点子多,或许能帮上忙。” “儿臣明白!”李承乾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泰看了眼李世民,心下暗自揣摩。 “父皇对找人之事如此冷淡,怕是知道其中困难,不愿对此抱有希望!可越是如此,我越要将此事办得漂亮,好教父皇另眼相待才是!” 想到这里,李泰暗暗握紧拳头给自己打起气来。 李世民又与两人闲聊了一会,便打发他们走了。 没过多久,就见马周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您让重编的《氏族志》已经做好了,还请陛下御览!” 看到马周,李世民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不得不说,韦小子……额……魏叔玉那小子,推荐的这个人,确实厉害。 而且关键很懂自己的心思。 “辛苦马卿了,快快拿来,让朕看看。” 李世民接过全新版本的《氏族志》,迫不及待地看了过来。 当看到马周将陇西李氏排名抬到了第一的位置,将皇后长孙氏,以及一众勋贵的姓氏,全都大大提前时,顿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容。 “好!此书深得朕意!足见马卿是下了大功夫的!” 李世民拿着《氏族志》爱不释手。 呵,那些五姓三望的人,总是瞧不起朕! 朕倒要看看,有了此书,你们又当如何! “陛下,有了此书,只是第一步,眼下科举在即,微臣担心那边……”马周欲言又止道。 听到马周的话,李世民的笑容一下子淡了许多。 这科举制度,自前朝以来,虽说是为国抡才的重要途径。 可实际上,却是被世家门阀所垄断。 天下之中,能参与科举的,要不就是各地官学的学子,要不就是各地州县推荐的私学子弟,还有一少部分,则是那些不入流的吏员中,有突出表现的人。 这三类人,看似涵盖的范围很广。 实际上,早就被各大世家所掌控了。 想要打破垄断,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为此,李世民不得不在科举的同时,三不五时,进行一些制举。 由他当主考官,亲自出题,当场面试。 可即便如此,能找到的贤才,依然很少。 再联系到,之前钱荒的事情,让山东士族丢了如此大的面子,怕是这次科举,对方定然会铆足了劲头。 “唉,来者不善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 想到人才的事情,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弘文馆。 “要是里面能有几个可用之才,朕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开口道: “那几个小子,在大理寺可有闹事?” 马周知道李世民说的是谁,笑着说道: “那几位公子倒是没有闹腾,平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自得其乐……” “哼!朕让他们去反省,狗日的,日子过得竟然比朕还舒服!” 李世民气得咬牙切齿。 “这些日子,可有谁去看过他们?” “几日前,盩厔县男去过,据说还给他们炫耀了一番圣旨……” “魏叔玉?” 李世民微微一愣,接着冷笑了起来。 “原本朕还苦恼给他找个什么差事,现在就很清楚了。” 说着,他看向马周,开口道: “传朕旨意,敕封盩厔县男魏叔玉,为弘文讲经博士,专门负责弘文馆子弟,读书事宜……” 李世民嘴角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至于大理寺里面那几个货,放了便是了……” “你去告诉魏叔玉,从今往后,弘文馆的子弟要是出了事情,朕只拿他一个人试问!” 闻言,马周瞪大了眼睛,面露诧异之色。 “陛下这是在驱狼吞虎啊……” “微臣明白!” 很快,马周领旨离开。 在离开之前,只听得大殿里传来一阵笑声。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回,朕看你怎么办!” …… 这边魏叔玉从家里出来之后,便朝着弘文馆的方向走了过来。 刚拐到一个街道,便觉得眼前一黑,被人套上麻袋,直接昏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在了一个小房子里。 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神色孤傲的青年人。 看着魏叔玉,那人一脸冷笑。 看到那人,魏叔玉脸色一僵。 “卧槽!翼国公之子!秦怀道!” 看着全身被五花大绑的魏叔玉,秦怀道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魏叔玉,本公子等你很久了!” 第六十六章 陈近南找到了! 看着神色孤傲的年轻人,魏叔玉暗叫一声倒霉。 “大意了啊!” 早在宴会那日,程咬金就提醒过他,说是秦怀道在找他的麻烦,让他小心一点。 当时魏叔玉想着反正自己在长安城里,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这秦怀道再嚣张,也不能光天化日绑人吧! 然而谁能料到,事实却来的如此打脸,自己竟然真被人家给绑来了。 看着秦怀道那一脸冷笑的模样,魏叔玉眼睛咕噜噜一转,旋即双手叉腰,没好气道: “我说小秦啊,你想要找我,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来嘛,又何必用此鬼蜮伎俩,你……就是如此对待长辈的吗?” “你说啥?” 原本秦怀道准备了一肚子话,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晕了。 “长辈?”秦怀道一脸疑惑。 “咋了,莫非你还不知,程知节乃是……乃是我……” 魏叔玉咧了咧嘴,原本是想说程咬金乃是我的义子…… 可是想了想,又怕被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知道后给打断腿,连忙改口道: “处墨他唤我为阿爷,你与处墨兄弟相称,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你的……” “住口!” 秦怀道脸色大变,仿佛只要魏叔玉说出那两个字,关系就真的被确定了一般。 “啊……好气啊!这世人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怀道气得一跺脚,猛地向旁边桌子轰出一拳,顿时在桌面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卧槽!好猛!”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嘴角一抽,旋即安慰对方道: “哎呀,程知节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骂他不要脸呢!就算是事实,你也不该说出来啊!” “我什么时候骂程叔父了!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秦怀道气得头上青筋暴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叔玉。 这世上,咋还有这种极品玩意儿! “那你骂处墨也不行啊,他叫我阿爷,只不过是折服于我的气质罢了,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污人清白啊!” “我……你……啊……” 闻言,秦怀道终于忍不住,一副快要疯掉的模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魏叔玉,一字一句道: “此事就此打住! 我今日绑你过来,是为了你上次污我名声之事,男子汉大丈夫,咱们直接点,一对一单挑,你要是赢了,此事就此揭过!你要是输了……呵呵,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什么!你要与我比武!” 看着秦怀道那沙包大的拳头,魏叔玉脸色微变。 刚才那桌子旁的一幕,他已经看在眼里,和这从小练武的家伙单挑,这不是找死嘛! “哎呀,早知道就该把四喜带在身边了!” 上次四喜的身手,魏叔玉可是见识过的,只不过矿场那边人手不够,魏叔玉便让四喜平日待在那边了。 “怎么,你不敢?”秦怀道眼神中带着嘲讽。 却见魏叔玉一脸“落寞”的摇了摇头,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叹气道: “不是不敢,我是怕自己控制不好,伤了你啊……” “就凭你?”秦怀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信?” 魏叔玉叹气道: “也对,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值得我出手呢……” 说着,他看向秦怀道,语重心长道: “实不相瞒,我最近刚练成了一门绝技,叫做‘拈花指’,一旦中我功法,非死即伤……你与处墨他们都是兄弟,我实在不忍心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废人啊……” “吹!接着吹!” 秦怀道一脸不信,戏谑道: “我可不是处墨他们没脑子,容易被你忽悠,你要真这么厉害,又何苦和我废话这么久,说到底,你还是怕我!”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魏叔玉问道。 “好啊!那你演示给我看看,要是真的……我就认你当师父!”秦怀道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 闻言,魏叔玉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怀道信誓旦旦道。 “那好!这样吧,为了不伤及无辜,你去给我拿来一个鸡蛋,我现场给你演示!”魏叔玉说道。 “鸡蛋?你该不会想趁着我去拿鸡蛋的时候,逃跑吧?”秦怀道将信将疑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做长辈的,自然要有做长辈的样子!你快去取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魏叔玉盘腿坐在地上,一副老僧入定的状态。 眼见魏叔玉不似作伪,秦怀道这才出去,很快,便拿了几个鸡蛋回来。 “来吧,让本公子见识一下,你那什么‘拈花指’,提前说好,要是没什么用,那我不可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照打不误!” “你看着便是!” 魏叔玉拿过鸡蛋,直接打碎蛋壳,放在了一个盘子里。 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便朝盘子里的鸡蛋抓了过去。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魏叔玉的手指,竟然将蛋黄直接捏了起来,彷如捏了一颗黄澄澄的小球,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望着这一幕,秦怀道愣在那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看吧,这便叫做‘拈花指’,用的乃是内功,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要是也能办到,我便让你暴打一个时辰,绝不还手!” 魏叔玉展示了一番,然后将鸡蛋倒掉,又重新打了一个,放在秦怀道的面前。 秦怀道看了魏叔玉一眼,然后也有样学样得抓了过去。 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蛋黄总是在被手指碰触的一瞬间,无一例外的散掉了。 根本提不起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会妖法!” 看着魏叔玉,秦怀道面露惊恐之色。 “都说了,这是我的独门绝技,怎样,你可愿赌服输?”魏叔玉笑道。 “这……这……” 秦怀道面色涨红,仿佛天人交战,极为纠结。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今天他原本是想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谁知一不小心,竟然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还有那什么‘拈花指’,难道他真的是武道高手?” 一想到自己堂堂翼国公秦叔宝的儿子,居然败给了一介书生魏征之子。 秦怀道就觉得羞愧难当。 这件事要是被爹知道了……会不会被打死啊? 一想到父亲的严苛态度,秦怀道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耍赖吧?”魏叔玉揶揄道。 面对着魏叔玉的挤兑,秦怀道终于忍不住了,还是直直拜了下来。 “师父在上,受我一拜!” 说着,猛地磕了一个响头,便一刻不愿停留,红着脸逃走了。 看着秦怀道的背影,魏叔玉笑了起来。 之所以能捏起鸡蛋,那是因为他早上吃饭时,兜里装了几颗大蒜。 趁着秦怀道出去的功夫,他便将大蒜汁涂抹在手指上。 蛋黄表皮和蒜汁里面都含有不饱和的硫基。 一旦两种硫基接触就会迅速反应生成稳定的二硫键。 这玩意儿极为稳定,可以保证在提起蛋黄的过程中,蛋黄表皮不会被捏碎。 魏叔玉扔掉兜里的大蒜,拍了拍手。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 一颗鸡蛋就赚了一个徒弟,简直太划算了! …… 越王府。 从宫里回来之后,李泰的心情就越发不爽了。 他完全没想想到,李世民居然会将制盐的买卖,交给太子来办。 若是长此以往,那他这个越王,怕是越来越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陈近南,找到了!” “什么!” 听到这话,李泰激动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眼下之所以节节败退,就是因为身边没有得力的帮手。 若是有了陈近南帮忙,那还怕什么太子啊! “那人在哪里?”李泰连忙问道。 “小的已经将人请到了府上,正等着殿下召见呢!”下人一脸讨好。 “那还等啥,还不快把人给我请进来!” 说着,李泰又丢给下人一锭金子,笑道: “此事你办的极好!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赏赐!” 下人收下金子,面露狂喜之色,很快就将人带了进来。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眼,李泰直接傻在了当场。 因为他发现,这个“陈近南”竟然是一个和尚! “你……就是那个陈近南?”李泰将信将疑道。 “贫僧法号……玄奘……”那和尚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李泰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你法号玄奘,那你原名呢?” 和尚想了想,答道: “贫僧原本姓陈,名祎、洛阳人士……” 听到这话,李泰眉头瞬间解开,笑道: “噢!这样孤就明白了,原来大师姓陈,名祎,字近南,号玄奘……” 说着,一脸热情地拉起了玄奘的手,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陈先生,你怕是还不知道,孤找你找得好苦啊……” “啊?”玄奘法师一脸懵逼。 第六十七章 讲经博士魏叔玉 李泰热情地让人上了茶水,然后与玄奘聊了起来。 看着李泰侃侃而谈,一副火热的模样,玄奘心中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殿下,贫僧这次过来,是想让您帮忙通融一下,去西域拜佛求经的事情……” 提起这个,玄奘心里一阵发苦。 早在年初的时候,他就向朝廷递交了去西域取经的申请,却被朝廷直接给拒绝了。 当时关中缺粮,朝廷发布了命令,不让百姓随意走动。 再加上此时整个大唐都推崇道教,一个佛教徒踏出国门取经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敏感。 在接连几次受挫之后,玄奘甚至有了偷偷溜出去的打算。 只是就在昨日,他突然听人说到,越王殿下这边,似乎在找人破解一句谜语。 说是如果能破解出来,会有重赏。 他便准备过来试试。 没想到在答完之后,就稀里糊涂被人领到了这里。 “大师是要去西域吗?” 听到这话,李泰微微一愣。 这件事情有点难办啊! 他知道李世民的脾气,对于类似的事情,一直持否定态度的。 不过想到自己以后的前程,李泰心下一狠,咬牙道: “此事包在本王身上,只要大师能够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一定包教大师满意!” 李泰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对了,本王想知道,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到底是在何处啊?” 李泰问出了包括李世民在内,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 玄奘愣了愣神,旋即解释道: “灵台方寸山,乃是灵山之意,指的是我们每个人的智慧所在之地,即是‘心’。 至于那斜月三星洞,指的亦是‘心’字。” “原来如此!大师果然是大师!难怪让父皇赞不绝口!”李泰点了点头,忍不住赞叹道。 难怪他翻了那么多典籍,也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原来那不过是一句佛门禅语而已。 玄奘面色复杂地看着李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殿下,其实贫僧并不是陈近南,贫僧……” 作为一个出家人,玄奘自然是不愿意说谎话的。 可这个时候的李泰,早就上了头,压根没有听出玄奘的话外之音。 “大师不必多言,你们出家人讲究四根清净,本王是明白的。 你是陈近南之事,只有你我知晓,本王绝不会传出去,以后在人前人后,本王也只会以大师称呼!” 李泰拍了拍玄奘的肩膀,笑道: “大师就安心在本王府上多住几日,等此间事了,本王自会送你出城!” 说着,仿佛怕玄奘反悔似的,连忙叫人将其带了下去,好好安置了。 看着身后自言自语,欢天喜地的李泰,玄奘只得无语地叹了口气,心中默念了句: “南无阿弥陀佛……” …… 此时,弘文馆内。 魏叔玉经过早上被绑架的惊吓,正趴在教室里呼呼大睡。 突然,觉得有人在拍自己。 “盩厔县男,醒醒,快醒醒啊!” 看着睡眼惺忪的魏叔玉,此时马周也是一脸尴尬。 “陛下真要让这样的人来做讲经博士吗?” 事实上,在马周看来,弘文馆此等崇高的地方,只有世间大儒,方能担当此任。 就好比那位在陛下面前推荐自己的伯乐,韦小宝,就极为适合这样的职位。 至于眼前这个“声名斐然”的魏征之子,怎么看都有些有辱斯文。 事实上,这也是目前朝廷上许多人的看法。 发现矿场的事情,多半是这小子傻人有傻福,走了狗屎运。 而解救蝗灾的事情,更是处处透着邪乎,纯粹属于歪打正着了。 毕竟在正常人看来,这两件事情,都不是人力可为的。 至于说到自己那位恩公。 马周不是没打探过对方的下落,可是陛下好像对此讳莫如深,只说以后自有相见之日。 眼见李世民如此说,马周也只能认命了。 “你是?” 魏叔玉揉了揉眼睛,看着马周一脸懵逼。 “恭喜县公了,陛下传下旨意,让你担任讲经博士一职,还说此后若是弘文馆的学子出了事情,一切拿你是问,望你好自为之。” 马周将旨意传达后,便一刻都不想停留,转身就走。 只剩下魏叔玉留在原地发呆。 “卧槽!我当官了?老子当官了?” 一想到这个,魏叔玉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朝远处喊道: “对了,那位大人,请问一下讲经博士是几品官啊?” 听到这话,马周脚步没停,远远喊了句: “从七品。” 便加速离开了。 “只有从七品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不过很快又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想那汉高祖,不过一个亭长,那刘备更是织席贩履之徒,还有那刘秀,也不过是从太学生起步……老子比他们起点高多了……” 魏叔玉抖擞了一下精神,看着周围那些还在打瞌睡的学子,不由一脸鄙视。 他走到讲桌前,拿起戒尺,挨个在那些睡觉之人的身前敲了起来。 “喂喂喂!都啥时候了,还睡呢!你们父母把你们送到这里,就是为了睡觉吗!一点出息都没有,本博士真是羞与你们为伍啊!” 那些学生们一个个从美梦中被人叫醒,一脸恼火。 可看到眼前的对象,一个个不由愣在了那里。 “啥情况啊!这睡觉头子竟然还有脸说别人!你教训别人之前,敢不敢先把嘴角的哈喇子擦干净啊!” “合着你当学子的时候,呼呼大睡,现在当了老师,就重拳出击?” “真是太特么行了!” 这时,原本要过来上课的几位博士,在得知魏叔玉成为了自己的同僚后,直接站在外面不进来了。 今日的课题,是讲经。 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新晋升的讲经博士,到底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着下面的学生们闹得不行,外面又有同行幸灾乐祸。 魏叔玉急中生智,直接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他拿起纸张,对着下面学生,大喊了一声: “都给老子安静了,想要听故事的,就给我闭嘴!” 那些学生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听有故事听,而不是读书,一个个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好!既然你们如此懂事,本博士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九阴真经》!” 说着,魏叔玉猛地将戒尺往桌子上一拍,一首定场诗,脱口而出: “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瞎大爷娶了瞎大奶奶,老两口过了多半辈儿,谁也没看见谁……” “话说有一个断了胳膊的小伙子,长得极为英俊,有一日,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位名叫李莫愁的女子,既然姓李,多半带着点皇室血统,你们也可以称呼她为赤练公主……” 魏叔玉的声音还在继续,下面的学生们早已听得如痴如醉。 外面的老夫子们,却一个个脸色黑了起来。 尤其当听到那小伙子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这些老夫子们的三观早就碎了一地。 再也绷不住,纷纷捂着耳朵,逃命似的跑走了。 对于教室外面的情况,魏叔玉置若罔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既然今日的课业是讲经,你就说《九阴真经》是不是经吧! 很快,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在学生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魏叔玉离开了讲台。 第二日,等到魏叔玉再次来到弘文馆时,不由吓了一跳。 弘文馆内,按照年龄与学习好坏,分了许多堂,类似于后世的班级。 此时,教室里,上上下下,全都坐满了人,就连窗户上也坐着十几个其他学堂的学生。 看着魏叔玉,这些人一个个两眼放光,有几个人还吹起了口哨。 很快,在人群当中,魏叔玉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长孙冲,房遗爱,程处默正拿着一个斗笠,忙前忙后得窜来窜去。 每到一处,就会有人掏出几个铜板扔进去。 见魏叔玉来了,那三人拿着斗笠,晃来晃去,咧嘴笑得像个傻子。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好家伙!这是产业升级?不代人答道,改付费观看了?” 第六十八章 因材施教 一连几天下来,魏叔玉课堂这边,场场人满为患。 到了最后终于是惊动了弘文馆院方领导。 就在一日讲课完毕之后,褚遂良还是找了过来。 对于自己好友家里的这个儿子,褚遂良还是比较欣赏的。 作为少有的几个了解内幕的人,不管是那份神秘的春宫图奏折,还是那迁都洛阳的治粮之策,都让他印象深刻。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不是魏叔玉,他哪里又有如此穿金戴银的机会呢? 眼前这小子,说是他的贵人也不过分。 “我说贤侄啊,你终日讲那什么《九阴真经》,也不是个事儿啊,咱这教书育人的事情,好歹也要做一做嘛!” 褚遂良双手抱在胸前,手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晃得魏叔玉眼睛一阵刺痛。 “褚叔,你这一身好阔气啊!要是再有一条金链子挂在脖子上就更好了!不愧是咱们弘文馆下一任馆长的人选,论气质拿捏这一块,宛如潘安再世,小侄钦佩之至啊!” 魏叔玉打量着褚遂良这一身“装备”,心里直呼好家伙! 头上插着金簪子,手腕带着金腕子,腰带上还镶着一圈宝石。 看来真是赚了大钱,直接摊牌不装了。 “真的吗?我真有潘安那么英俊吗?” 褚遂良轻抚胡须,一脸讶然。 “英俊又不能当饭吃,就算潘安比您帅,可他绝对没有您有钱啊!” “听闻褚叔书法冠绝长安,能不能借您一些作品,让晚辈学习学习啊?” 魏叔玉一顿彩虹屁输出,夸得褚遂良飘飘欲仙,恨不得当场烧黄纸,拜把子。 “哦?这有何难,晚些时间,我派人送到魏公府上便是了!” 褚遂良笑了笑,看着魏叔玉越发顺眼了。 “教学的事情,你还是要抓紧一些的,魏公学富五车,你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可请教一二,便足够让你受用无穷的了。” 听到这个,魏叔玉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实不相瞒,晚辈与父亲前几日刚刚争吵了几句,此时父亲怕还在气头上呢。” “哎,你们这对父子啊!” 褚遂良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 “就算你不懂明经,也可以先从《千字文》教起,教人读书识字总是错不了的。” “哦?褚叔的意思是,只要让这些孩子认字便可以了吗?”魏叔玉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只负责认字的话,他倒有一些办法。 褚遂良点了点头。 “你可别小看这一点,若是你能将这些学生在这半年内,教会千字文,那便是大功一件!到时,怕是连陛下都会夸赞于你呢!” “多谢褚叔指点,晚辈明白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 听了褚遂良的建议,魏叔玉立马回家,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很快便将明日要讲的故事写了下来。 隔日来到学校之后,他便将那内容贴在了教室最前面的架子上。 看着底下那一头雾水的学生,魏叔玉轻笑一声道: “从今日开始,《九阴真经》我便只写不讲了,你们谁想要看故事的,就将这个东西抄回去,自己慢慢看。” 说着,拿起一根香烛,立于案桌之上。 “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便会将这故事给烧了!你们下手要快啊!” 说着,魏叔玉打开火折子,将那根香点了起来。 “预备,开始!” 魏叔玉话音一落,却发现下面的人一脸懵逼,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原本都是呼朋唤友,准备今日过来,继续听故事的。 哪想到,突然发生了这个变故。 “哎呀,魏博士,您不能这样啊!故事讲的最关键处,你为啥非要整这一出啊!” “对啊!那个老顽童到底有没有和梅超风拜天地啊,还有那郭靖和岳不群到底有没有指腹为婚,您倒是先告诉我们啊!” “抄书?我们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抄啊!” 底下的学子们吵得沸沸扬扬,魏叔玉却是不为所动,指了指一旁地香烛,轻笑道: “你们看,这支香就快烧完了,有这发牢骚的时间,还不如多去抄几个字呢……” 听到这话,底下的学生们神情不由一动,全都愣在了那里。 就在魏叔玉心里打鼓,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失败的时候,却见那些人忽然拿起纸笔,四面八方地朝他围了过来。 在这个娱乐游戏极为匮乏的年代,还有什么事情,比听这些光怪离奇的故事,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很快,魏叔玉就被学生们挤出了讲台。 看着学生们那一个个狂热乃至疯狂的神情,魏叔玉嘴角一抽,不禁感慨道: “果然,兴趣永远都是最好的老师……这可比赶鸭子上架的效果好多了!”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长孙冲几个人走了过来。 几个人全都是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 “阿爷,你是了解我的,我这大字不是一个,让我去抄书,这不是要我命嘛,干脆你还是告诉我结局行不行?” 程处默说完,房遗爱连忙凑了过来。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虽说万事不求人,但这读书写字却是没啥意思,要不你把故事写好,我带回去让人读给我吧?” 听到其他两人的话,长孙冲一脸鄙视道: “你们两个怎会如此愚钝,怎么就看不懂大哥的苦心呢?他让大家去抄写故事,那是为了他们好啊!” 说着,长孙冲看向魏叔玉,笑道: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从来不喜欢凑啥热闹,一会等他们把故事抄完了,我把那件原稿带回去就可以了。” 看着这三个人无耻的要求,魏叔玉嘴角一抽。 你们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那边发出一声惊呼。 接着便看到有人将那原稿直接撕成了几份,然后揣在怀里逃跑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那几份稿件,也被其他人给抢在手里,窜了出去。 望着这一幕,长孙冲三人脸色大变,旋即升起了一抹怒意。 “狗日的,居然比我们还不要脸!你给老子站住,别跑!” 说着,也跟着那些人追了出去。 眼看着剩下的学子,纸上只抄了寥寥几字,魏叔玉耸了耸肩膀,一脸抱歉道: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各位同学明天赶早哦……” 说着,便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走出了教室。 “采姑娘的小蘑菇,背着一个的大竹筐……” 教室里,其他人目瞪口呆。 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手慢了啊……” 第六十九章 进宫 晚上,魏府。 魏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屋里只剩下魏书瑾与魏书琬两个人在一边津津有味的读着什么。 望着这一幕,魏征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个儿子,虽说大儿子有些“与众不同”,可至少老二和老三还是继承了自己优秀的血脉,在读书上进这块,是从来不需要担心的。 尽管家里有了铜矿的收入,但是魏征却没有改变自己一向简朴的生活习惯,依旧让下人准备了一碗稀粥,外加上一碟醋芹,垫垫肚子。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魏征喝着稀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父亲莫非说得是大哥吗?” 魏书瑾微微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魏征似乎对自己大哥还未消气,便说道: “大哥自被陛下授予讲经博士一职后,每日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苦干,听说弘文馆里,大哥的课堂上从来都是座无虚席,就连褚叔叔都赞不绝口……” 说着,魏书瑾还从旁边拿来了一摞东西,笑道: “这不,褚叔叔方才还派人送来字帖,说是让大哥品鉴呢!” “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魏征眼中不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虽然他对上一次两人之间,关于如何做“降臣”的看法,并不一致,但对魏叔玉就任讲经博士一事,却是极为上心的。 毕竟这牵扯着文脉传承,教书育人,那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现在,听到连褚遂良都对儿子夸赞有加,魏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拿起褚遂良的字帖,不停地翻动着,口中也是忍不住地赞叹道: “登善这书法已自成一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你们兄长若是能领悟其中一二技法,定当受益匪浅。” 就在这时,一旁的魏书琬突然“噗嗤”一声,发出一阵笑声,紧接着,连忙捂上了嘴巴。 等他看向魏征时,发现父亲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魏征瞥了小儿子一眼,淡淡道: “三郎为何发笑啊?” “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了好笑的事情,还望父亲莫要见怪。”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东西赶紧藏起来。 却被魏征走上前去,一把夺了过来。 “此为何物?”魏征冷声道。 “这……这是大哥编著的教材,说是给弘文馆的学子们认字用的……”魏书琬小心翼翼地说道,一副没有底气的模样。 “哦?他还会编教材?” 魏征撇了撇嘴,接着便将那东西打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当看到一个名唤作鸠摩智的男子,居然当上了乞丐头子,率领着乞丐大军,抵抗吐蕃时,魏征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便是你们大哥编著的教材?那些勋贵子弟,每日就读这个?” 魏征嘴角一抽,仿佛吃下了一只苍蝇。 眼看魏征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魏书瑾与魏书琬两兄弟不由都低下了脑袋。 “其实大哥编的这个还挺好看的,我们同窗还托我向大哥说项,看能不能把这教材带到国子监去……” 魏书琬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脸期待道: “他们说,若是我能搞定这件事情,就认我做我们学堂的堂主,那可威风了呢……” “啥!他带坏了弘文馆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要把黑手伸进国子监?” 魏征整个人身形一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魏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时的他已经心乱如麻,无力再讲什么了。 “哎,老夫今日就不该回来,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想到此处,魏征一口将稀粥喝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魏书琬与魏书瑾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父亲!还请把大哥的手稿留下……” “嗯?”魏征身形一愣,回头已是满脸怒意。 “那个……我们同窗已是交了定金了,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父亲也不想我们做那言而无信之人吧……” 魏书琬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魏书瑾倒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挤出一丝笑容,道: “三弟说得对,父亲还是将稿子留下来吧。” “你……你们……” 魏征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刚才还有的那一抹温情荡然无存。 “哼!” 他一声冷哼,便将稿子狠狠摔在桌子上,然后拂袖而去。 见状,魏书琬两兄弟连忙将稿子拿了过来,见没有啥破损,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魏书琬拿着稿子继续看了起来。 魏书瑾则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份稿子,坐在了角落里。 “大哥这《西厢记》写的真是不错,尤其是这瓶儿姑娘,多可爱啊,我得赶紧把这一节看完,好去讲与房姑娘听……” 魏家两兄弟在这边,埋头苦读。 房间里,魏叔玉则拿着毛笔,在一团绿色的东西上面,刷来刷去。 那日在宫中答应了小公主治疗长孙皇后的病情之后,魏叔玉便一直留心打听着这方面的事情。 如果是肺炎的话,抗生素是少不了的。 后世经历过的那一场战役,他对连花清瘟这个药方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他去中药铺子问过,基本上药物都有。 喝了这个东西,对于病情肯定是有所缓解的。 但是抗生素这个东西,就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了。 正当魏叔玉准备放弃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原来在唐朝的时候,长安城的裁缝被剪刀划破时,便会把长有绿毛的浆糊涂在手上。 一听到这个消息,魏叔玉激动地差点蹦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敢打包票,这绿毛上的东西,肯定是青霉素。 只不过要把这东西提纯,然后还要弄成可以服用的溶液,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魏叔玉花了好几日的功夫,才提纯了小半瓶。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些东西带入宫去。 毕竟,他只是一个外臣,总不可能直接跑到宫里去求见公主吧。 这时,就在魏叔玉愁眉苦脸的时候,却见下人跑了进来。 “公子,东宫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子有事要见您……” “太子要见我?”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 “你让那人稍等片刻,我准备一下,便与他一起进宫。” “哈哈,有了太子打掩护,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 说着,便与来人一起坐马车来到了东宫。 刚一进门,便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喂!你答应本红举的东西,做好了吗?” 第七十章 西兄,你可要给力啊! “咦,怎么是你?太子殿下呢?” 看到来人,魏叔玉微微一愣,他在女孩身后看了又看,却不见李承乾的影子。 “哼哼,你个大骗纸,还说什么师兄,要不是本轰主打着太子哥哥的名头,能把你骗……额……请进宫里来吗?” 长乐公主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伸出有些婴儿肥的小手,笑道: “废话少说,东西呢,带来了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眼睛不由瞪得老大,这李家的公主全特么是妖孽啊! 小小年纪就玩得如此疯狂! 这长大了,还得了! 不过他进宫来,原本就是为了治病的事情,也就没再和小丫头计较。 两人来到一处拐角,魏叔玉把东西拿了出来。 “呐,这是一个方子,你去找人抓药,给皇后娘娘服下就是了,应该对病情有些缓解,至于这个东西……” 说着,魏叔玉又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神色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 毕竟青霉素这个东西一般来说都是外服或者注射用的,虽说也有口服制剂,但效果到底如何,他也不敢打包票。 “要不,还是求稳一点,就只喝连花清瘟就行了?” 就在魏叔玉犹豫的时候,却被长乐公主一把将小瓷瓶夺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放心吧,要是出了事情,本轰主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就对了!” 长乐公主拍了拍胸口,一脸豪气地说道。 眼见如此,魏叔玉点了点头,只好将青霉素的服用之法,讲给了小丫头。 “好了!东西本轰主拿到了,你赶紧走吧。” 长乐公主拿着东西,就准备拍拍屁股开溜。 看到这一幕,魏叔玉直接一句卧槽。 老子大半夜的过来,你不留我吃饭也就是了,居然连句师兄都不叫,连句谢谢都不说。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看着小丫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魏叔玉眼珠一转,笑道: “你那边窜天猴,还有存货吗?” 听到这个,长乐公主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哎呀,差点把这个忘记了,你上次给我的数量太少了,根本就不够玩嘛……” “这么说,你是还想要了?” “这是当然,你再给我一点嘛!” “我倒是想给你,只可惜已经没了……” 魏叔玉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一副可惜的模样。 “没了?怎么就没了!这系为西默啊?”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一下子着急了起来。 凭借着窜天猴,她在后宫一下子成为了大姐大的存在。 那些小皇子,小公主整日都跟在她屁股后面,求着她表演呢。 这要是没了道具,那她这个大姐大还怎么“服众”呢? 魏叔玉拍了拍肚子,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这是因为做窜天猴的人,已经被你活活饿死了。” “啊?”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这才醒悟过来,看着魏叔玉连忙说道: “西兄这话说的,来偶这里,还能叫你饿了不成?” 说着,连忙拍了拍手,便有宫女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长乐公主在那人耳边低声几句,不多时,便见宫女端着一些点心水果走了过来。 “来,西兄,尝尝这个,可好七了!” 长乐公主乖巧地给魏叔玉递上一块糕点,魏叔玉这才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接着吃了起来。 “窜天猴的事情,你别着急,我最近正在改良,说不定下个版本,还能给你弄出点新花样呢!” 长乐公主双手端着下巴,撑在膝盖上,一脸憧憬地点了点头。 “要系啥时候,这抓天猴能把人带上天就好了,偶就可以去月亮里面找玉兔玩了……” “上天?” 听到这话,魏叔玉差点被长乐公主的话给噎住。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是还挺敢想的。 不过用窜天猴上天,怕是有些不现实。 先不说推进力够不够的问题,就说上去之后,如何下来,便是一个大麻烦。 “你真的想上去看看?”魏叔玉轻笑道。 “西兄莫非真的可以让人上天吗?”长乐公主看着魏叔玉,眼睛不停地向外冒着星星。 “额……你这话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能随时让人上天的,不该是你那位亲爱的父皇吗?” 魏叔玉摇了摇头,无语道: “去月亮里,我办不到,不过带着你去长安上空兜兜风,还是可以的。” “哇!西兄此话当真!那长乐就系目以待了!”长乐公主笑得开心根本合不拢嘴。 糕点吃完,又喝了点茶水,魏叔玉才心满意足地从东宫出来。 长乐公主则朝寝宫方向走了过去。 她将魏叔玉给的药方拿了出来,吩咐一旁的宫女说道: “你亲自去太医院一趟,按照这个方子,将药煎好,一会送到母后宫里。” 看着手里的药方,那名宫女眉宇间有些担忧。 “殿下,这药方来路不明,真的敢给娘娘用吗?万一要是……” 长乐公主瞪了那宫女一眼,道: “正因如此,本宫才要你去太医院走一趟嘛,你可以先让那些太医把把关,没有问题了,再端给母后嘛! 再说了,偶西兄的话,还会有错吗?你没看到,父皇都对西兄另眼相看嘛! 就算偶的眼光不行,难道父皇的眼光也不行吗? 偶都说了多少次了,跟着偶混,要多用脑鸡啊!” 说着,小丫头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小瓷瓶,一脸憧憬道: “希望这个真能治好母后的病吧,母后真是太可怜了!” 眼见公主对那魏叔玉如此信任,一旁的宫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拿着方子,去太医院抓药了。 长乐公主则是来到了长孙皇后这边。 “这么晚了,丽质怎么想到来娘这里了?” 寝宫里,长孙皇后将长乐公主抱在怀里,一脸宠溺的模样。 “这不是上一次丽质不懂事,惊吓到了母后,特意来此给母后赔罪嘛!” 长乐公主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恭敬地给长孙皇后行了一礼。 看到女儿那一脸正经的小大人模样,长孙皇后也是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汤碗。 “娘娘,该用药了……” 那宫女走近来,暗暗对着长乐公主点了点头。 后者见状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药没问题。 看到又要吃药,长孙皇后顿时眉头一皱,就想拒绝。 “母后,你一定要好好吃药哦,吃了药病才能好的!”长乐公主撒娇道。 闻言,长孙皇后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药碗端了过来。 极为艰难地喝了下去。 与此同时,长乐公主早已准备好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母后,喝点水吧,会舒服一点的。” 眼见女儿如此懂事,长孙皇后笑了笑,没有多想,便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看到自己母亲将药全都吃了下去,长乐公主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接下了,就要看疗效了。 西兄,你可一定要给力啊! 第七十一章 大唐宗师 是夜,太极宫。 李世民看了一整日的奏章,终于歇息了下来。 “他最近怎么样了?” 李世民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一下子就把何力士弄懵了。 “不知陛下说的是……” 李世民瞪了何力士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啊!” 李世民嘴巴里嚼着炒豆子,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几日不见,他反倒有些想念那小子了。 虽说那货平日里没个正形,但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和那家伙聊天,总能让人轻松不少。 远比和现在这些朝臣们聊天有意思的多。 上一次派他去弘文馆教书,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教的怎么样了。 “原来陛下说的是韦……额……魏公子啊……” 何力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世民的神色,见对方没有发火,心中才松了口气。 “小的听说自从魏公子担任讲经博士以来,课堂上人满为患,就连褚遂良褚大人也是赞不绝口,想来,魏博士还是挺卖力的吧……” “噢?想不到这小子教书育人,倒是一把好手,这就好,这就好啊!” 眼见魏叔玉如此懂事,李世民也是满意地抚摸着胡须。 “现如今,那些跟着朕起事的勋贵家中子弟,全都在弘文馆里,若是魏叔玉真能替朕管教一二,也算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想到那些勋贵,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上一次突厥使团从长安离开之后,他便派了礼部尚书唐俭,以及右领军将军薛万彻一起跟着使团,去突厥那边打探情况。 按照时间算的话,也该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连忙派人将房玄龄叫了过来。 没过多久,便见房玄龄姗姗来迟。 “不知陛下深夜召臣,是为何事啊?” 李世民指了指身旁的垫子,让房玄龄坐了下来。 李唐一朝,与后朝还是很不一样的。 皇帝和大臣,还是会坐在垫子上,一起议事的。 到了宋朝,就变成了皇帝坐着,大臣们站着。 再到了清朝,就变成了皇帝坐着,大臣们跪着了。 房玄龄坐下之后,李世民拿出了几日前的一封奏折,丢了过来。 “前些日子,唐俭他们派人传信,说是有重要事情回来与朕商议……你先看看这个吧!” 房玄龄接着奏章看了一眼,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陛下,唐尚书的言外之意莫非是要与突厥议和?” 李世民点了点头。 “唐俭的言外之意,是说朝廷连年苦战,与其耗费国力,和突厥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韬光养晦,积攒实力,等到我国力强盛的那天,再与突厥决一死战。” “唐尚书这话倒是没错,只是陛下是怎么想的呢?” 房玄龄看完之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想看看李世民的态度。 只见李世民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刚刚平叛了梁师都,我大唐军队人困马乏,若是贸然开战,于我不利,可眼下突厥内乱,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朕也怕因为优柔寡断而贻误战机啊!” 听到这话,房玄龄笑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李世民的真正想法。 那便是……与其犹豫不决,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想到这里,他说话也有了底气起来。 “陛下若是难下决断,何不如去问问药师他们的意见呢?臣想他们应该可以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靖,字药师,乃是大唐第一猛将,更是长年与突厥在边疆作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听到这话,李世民眼神陡然亮了起来。 对啊! 此等问题,是该问问咱们大唐军神的意见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房玄龄道: “那明日便召开大朝会吧,把那几个老家伙全叫过来,嘿嘿,咱们好好聊聊天……” 李世民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在秦王府的时候。 房玄龄也是点头笑了起来。 “不过一切还是等唐俭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还有那薛万彻……陛下,这次回来,你可得派人去专门给他教一教了……” “薛万彻?他怎么了?” 听到房玄龄提起这个,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 这薛万彻原本是前太子李建成的人,在玄武门之夜,死守着东宫,直到看到了李建成的尸体,才弃械投降的,武力值极高。 房玄龄神色古怪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压低声音道: “咱们这位薛将军,什么都好,只是对于那……方面的事情,宛如一只雏鸟,听说连教司坊的姑娘都背地里骂他蠢猪呢……” “哈哈,竟还有此事?” 李世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倒是有心把之前那些春宫图送给薛万彻,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如此高阶的技巧,那位雏鸟怕是还用不太上。 忽然,他灵机一动,笑道: “以后,可让那羊鼻公去给薛卿答疑解惑,在这方面,羊鼻公乃我大唐第一宗师,连朕都甘拜下风!” “嘶!” 听到这话,房玄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魏公竟恐怖如斯!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啊!” 李世民点了点头。 深以为然。 就在这边君臣两人,对于魏征涉猎极广表示惊叹的时候,距离长安三百里的地方,一支队伍正在缓慢进发。 身为大唐的礼部尚书唐俭此时也是归心似箭。 一个多月没见自己的儿子了,此时的他甚是想念。 队伍刚走到一处驿站,便有一个唐家老仆,在这边候着。 看到老仆,唐俭也是一脸亲切。 “九叔,老夫不在的这段日子,家中可还安宁?” “家里倒是还好,就是小公子他……”老仆一脸愁容,欲言又止。 “老五他怎么了,不是在弘文馆读书吗?有钱夫子,还有那位崔先生在,还有啥好担心的?” 唐俭喝着茶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的家主呦,你可知道,钱夫子已经病了,那位崔浩坚崔先生,更是已经被赶出了长安……” “什么!” 听到这话,唐俭惊得差点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他连忙问道: “那现在弘文馆里,教书的是何人?” “是叫魏叔玉,乃是魏征之子……”老仆苦着脸答道。 “魏公啊!那他的学问想必应该不差吧……”唐俭迟疑道。 “不差?呵,家主怕还不知道吧,那魏叔玉可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败家子啊!” “啥!” 听到这话,唐俭面色一白,整个人坐蜡了。 第七十二章 过过手瘾 听到这个消息,唐俭哪还有耽搁的心思,立刻下令,让队伍全速出发。 看着唐俭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一路同行的薛万彻也是有些不忍。 “唐公,读书这事情,急不来的,孩子不懂事,打一打也就是了,千万别生气伤了身体啊……” “打?” 唐俭微微一愣。 敢情你们武将就是如此教育子女的? “当然是打喽!我给你说啊,正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当年我爹就是如此教育我的,这不,你看看我,果然成材了吧!嘿嘿!” 薛万彻一脸自豪的模样,看得唐俭在一旁嘴角一抽。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位“不通人事”的薛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棍棒吃多了,只知道金刚鞭,不知道绕指柔了。 “我那灵儿,老夫可舍不得打呦!” 唐俭面露一丝苦笑。 若是前几个儿子,其实打也就打了。 可他家里这老五唐善识从小就极为聪慧,可以说是继承了他老唐家的优良传统。 那是连他老父亲都不舍得责怪的存在。 真正的放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正是这样的魔头,才让他手足无措啊! 在唐俭的命令下,车队只花了大半日便到达了长安。 没等去宫里报到,唐俭便骑着快马,回到了家里。 此刻已是傍晚,刚一进门,就见唐府上下,一片寂静。 下人们看到家主回来,刚要开口,就被唐俭用眼神给制止了。 很快,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了书房外,望着眼前的一幕,唐俭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书房内,家里的五个儿子,各占一角。 其他四个儿子,各自拿着几张东西,读得津津有味,而自己的那个小儿子则是趴在角落里,拿着纸笔,在那边写写画画。 “这……真的是唐府?老夫不会走错了吧?” 唐俭拼命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自己几个儿子,没有出去打马球,也没去勾栏听曲,竟然都规规矩矩地在这里读书习字。 “祖坟冒青烟啊!” 一时间,唐俭感触良多,不禁老泪纵横。 “我说你这人怎么搞的,明明几个公子都很努力上进,你却跟千里奔丧似的,背后说小主人坏话,唐公,不是我挑事儿啊,你这府里的规矩,也该管管了!” 跟随着唐俭一同回来的薛万彻一脸不忿。 他原本是打算先回家的,可是在听到唐俭不忍心打儿子之后,立刻毛遂自荐地跟了过来。 唐公不舍得,可老子舍得啊! 他想着自己跟过来,到唐俭不忍心动手的时候,自己顺带帮上一把,也算是过过手瘾。 “这要是放在我府上,不打上二十军棍,是绝对没完的。”薛万彻狠狠瞪了那个“九叔”一眼。 此时,唐俭也回过味来,不禁也有些埋怨地看着家中老仆。 “九叔,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看孩子们明明……” “唉……” 九叔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原本看着有外人在,本着家丑不宜外扬的想法,他是不打算说的。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实话实话了。 他从角落里偷摸拿出一叠纸张,硬着头皮递了过来。 “家主,你看看吧,这就是小公子在弘文馆学的东西。” 唐俭点了点头,便把东西接了过来。 下一刻,就见他脸色大变,瞬间红了起来。 “岂有此理!弘文馆怎敢教授如此文章!这是欺我唐家无人吗!” 看着那纸上的东西,唐俭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光天化日之下,那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谈情说爱,这样的文章,说是淫词艳曲也不为过。 还有那男子竟然为了一部武技,挥刀自宫,成为女人,还要成为千古一帝? 这也是能讲的? 弘文馆明明该是教授圣人学问的地方,怎可如此误人子弟!荼毒生灵!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是自己错怪了老仆,连忙抱了抱拳。 “辛苦九叔了,你先下去吧,剩下的事情,由老夫自己来。” “家主不必生气,小公子也是误入歧途而已,稍加教训也就是了,关键的是,此后万不可再让那魏叔玉教授公子,如此正本清源,才是正理。”九叔神情担忧道。 “你不说,老夫也有此意!他日就是到了陛下面前,那羊鼻公定然也难逃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唐俭说完,便让九叔离开,自己则和薛万彻走了进去。 “父亲!您回来了!” 见到唐俭,屋子里的几个人立马停下手下的东西,全都围了过来。 唐俭板着脸点了点头,又让几个儿子,给薛万彻行礼之后,才说道: “你们几个先出去吧,老五留下。” 这几个儿子,早已行了成人之礼,也都门荫入仕了,换言之,他们只要不惹出祸事,基本上唐俭都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可唐善识不同,唐俭在这个儿子身上寄托着深切厚望,自是不希望儿子误入歧途。 “为父不在的这段日子,听闻你每日都笔耕不辍,你可将你的功课拿过来,让为父看看。” 看着儿子那稚嫩的小脸,唐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并没有一上来就撕破脸。 唐善识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将自己这几日抄录的东西拿了过来。 眼见儿子抄写的东西,与之前看到的那些花样文章,并无不同。 唐俭再也绷不住了,直接暴怒起来。 “为父不过离开几日,没想到你便堕落至此,整日只知道抄阅此等龌龊文章,这便是所谓的圣人之道吗!” 唐俭话音刚落,一旁的薛万彻连忙将袖子撸了起来。 “嘿嘿,没想到这节奏挺快啊!看这样子,唐公是准备动手了,太好了啊!” 薛万彻眼巴巴地看着唐俭,只等着那边给了信号,他这边便开始行动。 唐俭一脸怒意,却见唐善识一脸疑惑道: “父亲此言何意啊!我们魏博士是在教我们本事呢,你可别误会了!” “本事?就从这些男男女女,淫词艳曲,你又能学会啥本事!” 眼见儿子还敢顶嘴,唐俭更加生气了。 “我学到的东西可多了,我……我……” 看到父亲生气,唐善识一下子急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般言语,可是话到嘴边,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情急之下,唐善识小脸一红,怒气冲冲地说道: “既然父亲如此厉害,可知道那“回”字,有几种写法吗?” 第七十三章 良师 “额……” 听到这话,唐俭一下子懵逼了。 “回”字他当然知道,可这什么所谓的几种写法他还真没研究过。 他神色尴尬地看向一旁的薛万彻,露出了一抹求助的神色。 “不是,唐公,你瞅我干啥,你该不会觉得我会这一题吧?” 刚才还撸起袖子,等着动手的薛万彻一下子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帮忙陪打他还可以,其他的就算了吧。 唐俭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儿子,皱眉道: “你跟着那魏叔玉,就学了这个?” “当然不是,我们还学了《九阴真经》和《八脉神剑》呢!” 提起这个,唐善识更是来劲了,立马摆出一副炫耀的口吻道: “你知道为啥这些武林中人,都要争夺《九阴真经》吗!” 唐善识撇着嘴,嘴巴里哼哼唧唧,脚尖还在地上晃了晃去,一副街溜子的做派。 唐俭看着手里的文章,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些故事,虽说写得是挺吸引人的,可在他看来,终究是些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这故事看得再多,难道还能增进学问不成? 然而,儿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傻眼了。 “他们之所以争夺这《九阴真经》,那是因为这里面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背熟了这部经书,就可以悟出来绝世神功!” 看着儿子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唐俭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完了,完了,这下儿子不但学废了,而且还学傻了!这小时候的聪明劲哪去了?这世上哪会有此等神功!怕也只能哄三岁孩子吧!” 唐俭那边哭得老泪纵横,这边薛万彻却是坐不住了。 他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唐善识得肩膀,激动地说道: “贤侄,这世上真有此等功夫?快快拿出来,让叔瞧瞧啊!” “啊?不是,你还真信啊!”唐俭张大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要出使突厥,绝对不要再和这人一起同行了。 他怕早晚会被这家伙坑死。 眼见自己老爹不信,唐善识也不气馁,不禁有些感慨。 魏博士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这世间凡夫俗子,又岂能明白《九阴真经》的奥妙呢! 说着,直接将《九阴真经》的口诀心法,大声念了出来。 “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这功法的第一句便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什么!你说这便是《九阴真经》?” 唐善识话音刚落,唐俭那边便如遭雷击的傻在了那里。 实在是儿子所说的东西,太过令人震惊。 这哪里是什么《九阴真经》,这分明就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内容啊! 我家老五居然会背《礼记》了! 这在之前,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唐俭看着儿子,小心翼翼道: “你除了这《九阴真经》,还会背啥?” “不是说了嘛,还有《八脉神剑》……” 说着,唐善识挺胸抬头,朗声道: “《八脉神剑》是一门高深的剑法,每一路剑法,都配着一套身法,还有口诀……” 说着,唐善识一边打着魏叔玉教下来的八段锦,一边背道: “这第一剑,乃是右手大拇指少商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嘶!” 听到这句话,唐俭脸色大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儿子能够背出《礼记》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 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连《大学》都会背诵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唐俭有些期待的问道: “你既然会背这口诀,那你可明白这口诀的含义?” 会背诵固然已经很了不起,可如果只是一知半解的话,还是有些可惜。 然而,儿子的回应却再度冲击着唐俭的认知。 “这有何难,这少商剑第一式的意思是,本门功夫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学习和好好生活,以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闻言,唐俭瞪大了双眼,脸上不禁露出狂喜之色,颤声道: “这些……都是那魏叔玉教的?” 原本听到父亲一口一个“魏叔玉”,唐善识就有些不满,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埋怨道: “什么魏叔玉不魏叔玉的!请父亲称魏博士!” “啊……对对对,是为父唐突了,这些都是魏博士教你的?你还会什么?有没有听过……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见唐俭换了称呼,唐善识神情这才缓和了起来。 “父亲念得乃是《七伤拳》的总纲,算是入门功夫,不入流的……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卧槽!这也行?” 到了这个时候,唐俭算是看明白了。 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实际上全都是化名而来的儒家经典。 这魏叔玉果然是人才啊! 居然打着讲故事的名义,将这些经典巧妙的变为了武林中人,人人追捧的秘籍,引得像儿子这般的少年,争相背诵,用以炫耀…… 这一招真高啊! 甚至他现在都能想象到,那些勋贵子弟在学校里是一幅什么场景。 这边使出《九阴真经》,念出一句《礼记》,配上霍霍哈哈一阵王八拳。 那便使出《八脉神剑》,吟上一段《大学》,拿着木棍,一阵瞎抡。 这场面,这斗法,多有逼格! 想到这里,唐俭大笑了起来。 “都说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为父也有看错人的一天,居然偏听偏信,差点误会了如此良师!” 想到这里,他连忙下人喊了进来。 “你将老夫这次从突厥带回来的特产装满马车,再拉一车绸缎送到魏公府上,就说多谢魏博士悉心教导,这些东西,权且当作我儿的束脩!” 很快,那下人得了令便离开了。 唐俭再度看向儿子时便是满脸红光。 “真乃吾家麒麟儿也!” 唐家父子在这边父慈子孝,那边薛万彻却拿起一篇文章,看得神情有些古怪。 “薛将军,你没事吧?” 看到薛万彻满脸绯红,好似一副生病的模样。 唐俭不由一头雾水。 这一路上回来,他们还挺注意保暖的啊,应该不至于染上风寒吧! 就在唐俭快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却见薛万彻眼神炙热地看着唐善识道: “贤侄啊!这上面的《与女谈心剑法》和《回春大法》可有口诀,或者图画啊……叔父……叔父我也想读书上进啊……” 第七十四章 真当朕不敢罚你吗! 太极宫。 此时天还未亮,李世民便已穿着冬衣,在案桌前,提笔凝神。 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笔直下,龙飞凤舞地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提起笔来,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带着一抹满意的笑容。 “辅机,你看我这字如何?”李世民抬起手来,便有内侍将其毛笔接过,为其净手。 长孙无忌走上前来,看着李世民的字,微微颔首道: “几日不见,陛下这字大有长进,不仅霸气外露,还深得王右军之神髓啊!” 李世民最喜欢的便是王羲之的字,故此平日里写字时,也多有临摹借鉴。 听到长孙无忌的夸奖,李世民一下子乐了起来。 “辅机啊,你就会逗朕开心,朕的字比起人家王右军可差远了……” 李世民喝着茶水,招呼着长孙无忌坐在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啥时候,要是能弄到王羲之的兰亭帖就好了,那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啊,真要是得到了此物,朕不睡觉也要看他个三日三夜!”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感叹道: “那兰亭帖确实是王右军书法之集大成者,臣只听说那东西在王家后人手上,具体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是啊,要是朕知道在哪,就算是花大价钱,也得把它弄回来!” 李世民信誓旦旦地样子,显然是真动了心。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 “其实说起书法,臣倒记得一个人,极擅右军之道,坊间曾有戏言,说是他模仿出来的右军字画,与正本简直真假难辨,陛下若是心痒难耐,何不如将此人召到身边,平日里一起研究呢?” 闻言,李世民轻笑道: “辅机说的是褚遂良那个小子吧,那小子朕知道,确实有两把刷子,回头你给他说一声,就让他来朕身边,做起居郎吧。” “说起这褚遂良,朕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魏叔玉那小子的书法自成一脉,也有点意思,不过可惜那小子刚被朕派到弘文馆教书,听说还教的不错,冲儿那小子的学问,最近长进不少吧?” “额……是长进不少……吧。”长孙无忌脸色一紧,眼神中带着一抹无奈。 只可惜,李世民并未留意到长孙无忌的神情,而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起居郎这个位置,他原本是想留给魏叔玉的,如此一来,每日就可以见到这小子了。 只是魏征在之前就向他推荐过褚遂良,他也答应了下来。 这样一来,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其他机会了。 不久之后,外面天色亮了起来。 李世民回过神来,问道: “唐俭他们回来了吧?” “昨夜已经回府,臣已经派人去了消息,今日与众臣一起在大殿议事。”长孙无忌恭声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 便让人端上朝食,与长孙无忌在一起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何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神情有点古怪。 “启禀陛下,国子监的卢祭酒在外面求见!” “国子监?他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微微一愣。 今日他召集重臣,是准备商议对突厥用兵的问题。 国子监并不在他征召之列。 而且这个卢祭酒是太上皇李渊一朝,专门从山东卢家请回来的大儒。 平日里对新朝颇有微词,脾气又臭又硬。 他是最讨厌和这个家伙打交道的。 “陛下,要不还是让他进来问问吧,咱们刚处理了崔家的事情,若是与卢家再闹得不可开交,面子上不好看啊!” 眼见长孙无忌这么说,李世民只好点了点头,朝何力士点头道: “罢了,叫他上来吧。” 何力士领命出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臣国子监祭酒卢玉山拜见陛下!” 老者向李世民行了一礼,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李世民脸色一暗,虽说他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可这姓卢的也太大胆了吧! 他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卢祭酒不在国子监好好教书,来这里做什么?”李世民淡淡道。 卢玉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一下子拉高八度,生怕李世民听不见一样。 “回禀陛下,臣要参一个人!”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同时捂着耳朵,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不知卢祭酒要参何人啊!”李世民表情有些不满。 长孙无忌刚是差点骂了出来。 这姓卢的,自己耳朵不好,便觉得所有人耳朵都不好了吗? 接下来,只见那老者脸上布满怒气,气势汹汹地说道: “臣要参弘文馆讲经博士魏叔玉,歪曲经典,误人子弟,败坏风气,罪该当诛!” “嘶!”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卢老头参的竟然是魏叔玉那个小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力士,一脸疑惑。 之前不是还说魏叔玉书教的不错,座无虚席,连褚遂良都夸赞有加吗? 现在为何却将国子监都给惊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何力士被李世民看了一眼,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头上汗如豆大。 “陛下,老奴去问的时候,确实如此啊!老奴可不敢有一句虚言!” “嗯?” 到了这时,李世民不由看向了另一旁的长孙无忌,见对方一脸尴尬,不由心里一凛。 不是方才还说长孙冲那小子长进不小吗? 为何这会又是这个反应? 李世民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这卢老头说的是真的? 魏叔玉那小子在弘文馆里果然闯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叔玉在弘文馆到底做了什么!”李世民脸色一冷,心里已经骂了起来。 狗日的,几天不见,这小子就给自己整这一出,这是嫌朕心里还不够乱的吗! 在李世民愤怒的神色中,卢祭酒将自己带来的那叠文章全交了上去。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只剩下李世民沉重而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道暴怒声在大殿响起。 “狗日的魏叔玉!你如此乱来,真当朕不敢罚你吗!” 第七十五章 殿上对质 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眼见达到了目的,卢玉山便安静地跪坐在地上,等待着李世民给他的交代。 李世民看了下面一眼,缓缓出了口气,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不管怎么说,魏叔玉那小子也算是他任命的人,就算真要处罚,也得等到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说。 这时,他看向一旁的长孙无忌,后者立刻走上前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又出了什么事情?”李世民皱眉道。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道: “昨日唐公没有复命,就回到了府里,听说是自家孩子在学堂出了问题,臣原想那魏叔玉顶多是胡闹一二,可从眼下这情况看,恐怕不止如此……” 说着,长孙无忌更是靠近李世民,悄声道: “唐公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一会上朝后,闹了起来,可就……” 后面的话,长孙无忌没有说完,李世民却已然明白。 唐俭这个人,算是李渊一朝的老臣,平日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要是真的闹将起来,定然会有不少同僚在一旁帮腔,若是再加上卢玉山煽风点火,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唉,这臭小子,你说你没事招惹这些人干嘛,老老实实在学堂教书不好吗!”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一会,见机行事。”李世民淡淡说了一句。 长孙无忌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一会若是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可就得由自己出面,打圆场了。 就在这会工夫,来这边商议大事的朝臣们也是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全都有些惊讶。 “咦,陛下不是要在今日商讨与突厥的战事吗?咋还把国子监的卢老头叫过来了?难道是陛下准备在突厥办个国子监分校吗?” 程咬金摇头晃脑地坐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场上的情形。 见李世民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嘿嘿一笑,挠着脑袋,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房玄龄从卢玉山身边经过,也是一脸疑惑,可在看到对方身前那些纸张时,脸色不由一变。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了李世民的副手位置。 自从杜如晦生病以来,长孙无忌便与房玄龄一直都分坐在李世民身旁,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左右手。 房玄龄坐定后不久,魏征也走了进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魏征不由微微一愣。 尤其当他看到李世民脸上的不悦之色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再看到一旁那气定神闲的卢玉山,魏征身子不由一僵。 “糟了,难道是叔玉的事情?” 魏征脸色不由一红。 他想走过去和卢玉山说上几句,却发现对方早就将脑袋转到一边,只留下一个背景。 见状,魏征只好叹了口气,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药师和唐俭他们人呢?” 眼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见李靖,还有唐俭与薛万彻的人影,李世民神色显得有些不耐。 就在这时,一直不吭声的卢玉山突然开口了。 “陛下,你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臣并不关心,臣只想问问,方才说的那件事情,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才能给臣一个答复!” 卢玉山一脸倨傲,甚至眼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似的快感。 仿佛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将事情挑起来,让李世民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笑声,接着便看到唐俭与薛万彻联袂而至。 “陛下,臣可想死你了!几月不见,甚是想念啊!” 刚一进殿,唐俭便一脸激动地走到李世民的面前,行了个大礼。 这一幕,看得周围人一脸懵逼。 我去! 不是吧! 这还是铁骨铮铮的唐尚书吗? 怎么去了一次突厥,骨头都变软了? 要知道,当年的唐俭,那可是李渊的死忠粉,是经过了李渊的苦口婆心,才愿意留在李世民身边的。 可今天的表现,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见状,李世民脸上不禁也有了笑容。 “唐尚书快快请起,这些日子,劳你远赴突厥,如今归来,家中还好吧?” 李世民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 哎呀,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傻在了那里。 只见唐俭宛如一个老农般,揣着袖子,笑嘻嘻道: “好着呢!好得很!说来,臣还要多谢陛下,让犬子在弘文馆读书,又派来名师指导,陛下对我唐家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臣就是当牛做马也不能报答陛下之万一啊!” 唐俭说得一脸诚恳,却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名师指导?额……爱卿指的是……”李世民倒吸着冷气,想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名字。 心想说,不会吧……不会是那个小子吧…… 一直低着头的魏征也是猛然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之色。 唐俭嘿嘿一笑,先是对魏征拱了拱手,然后一脸自豪道: “犬子的名师,当然就是魏公的公子,魏叔玉魏博士啊!” “此人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关键是有圣人般的怜悯之心,我弘文馆有了此人,实乃陛下之福,大唐之福啊!” 说着,还看向了魏征,羡慕道: “恭喜魏公,生了个好儿子啊!” “额……”魏征惊得连忙还礼,彷如一下子掉入云端一样。 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夸得真是叔玉吗? “卧槽!还真是这小子!唐俭不像是在说假话……” 李世民心里不由一惊,可看到手里的文章时,却又疑惑起来。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卢玉山突然激动了起来。 “这……这不可能!魏叔玉离经叛道,其罪当诛,唐尚书可莫要被戏弄了……” “嗯?” 唐俭回过来头,这才看到国子监的卢玉山也在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 “卢祭酒此言差亦!你与魏博士同殿为臣,当应称呼其官职才是! 况且魏博士教的好不好,老夫自有分寸,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被人糊弄的?” 唐俭目光露出一抹冷色。 “你当我唐俭是什么人!” 说着,唐俭扫了一眼卢玉山身前的那些纸张,瞬间明白了一切,忽然大笑起来。 “陛下,自我儿入学以来,短短半月的功夫,便对《论语》,《礼记》,《大学》等经典不但倒背如流,而且还能深切领会其中含义,举一反三! 所识之字,刚是远在《千字文》之上!” 他回头看向卢玉山,冷笑道: “老夫就想问问卢祭酒,你们国子监里的学生,能办到吗!” 第七十六章 大度一点 “这……” 面对着唐俭的掷地有声,卢玉山张了张嘴巴,震惊得须发皆颤。 他今日过来,原本想着通过魏叔玉的事情,一石二鸟,既打击了朝廷这边的威信,同时重塑国子监在教书育人方面的权威地位。 在他看来,朝廷上有国子监,太学就已经足够了。 那个所谓的弘文馆不过是皇帝的一块自留地罢了。 毕竟从弘文馆里出来的人,基本上都会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职。 那是皇帝和他的勋贵们私相授受的地方。 这样一来,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那些世家子弟,不就吃亏了嘛!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脸懵逼。 他惊愕得看着唐俭,手指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这……这不可能!那些文章老夫可是看过的,明明都是些伤风败俗,狗屁不通的东西,怎会是什么金玉良言! 唐公,你好歹出自名门,可要自重啊!” 卢玉山这番话说得极重,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唐俭好歹名门出身,总得要点脸吧! “自重?依老夫看,该自重的当是你卢玉山吧!” 到了这个时候,唐俭也不装了。 原本他对这位山东过来的大儒还是有些尊敬的,可眼见他如此诋毁魏叔玉,唐俭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看来所言非虚。 这卢老头子一把年纪,竟然妒忌一位后起之秀! 啧啧,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能做出来啊! 说着,唐俭从怀里掏出一大摞纸张,像是发传单似的给朝臣们散了过去。 “诸位不妨看看,这是我那犬子摘抄出来的文章,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看着手里纸上的字迹,长孙无忌不禁发出一声讶然。 “陛下,这字体有些意思啊,飘逸俊秀,铁化银钩,虽说眼下笔力还有些稚嫩,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长孙无忌看着字体,疑惑道: “就是不知这字体是何人所授,臣以前从未见过呢!” 李世民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笑意一闪而逝,没好气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惹祸的狗东西嘛!你还别说,几日不见,这货的功夫又增进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赞道: “是了,魏公原本便是书法大家,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魏博士的书法又岂会令人失望。”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世民笑道: “陛下,魏博士教的不错啊,唐公家的孩子,若是以此去考明书,必以高中!” 唐朝科举分为很多类,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明经和进士。 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明经便是和完形填空一样,靠的是死记硬背。 至于说到进士,那考的就复杂了。 而且也是大唐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 就连一代宰相李林甫,都因为没有参加过进士而抱憾终生呢! 相比较上面两个而言,明书就简单了许多。 纯粹是考书法了。 故此,长孙无忌此等说法,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吃瓜的程咬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卢老头参的是他儿子的阿爷啊! 这还得了! 你骂我儿子的阿爷,岂不是就是在骂俺老程嘛! 想到这里,程咬金一下子就从垫子上蹦了起来。 只见他三步两步就来到了卢玉山的身前。 看着眼前那道魁梧的身影,吓得卢玉山脸色苍白,道: “你……你要做什么!” 程咬金咧嘴一笑,神色中带着一份玩味道: “干啥!自然是和卢祭酒讲讲道理喽!” 说着,他一把将卢祭酒身前的那些文章捡了起来。 先是“咳咳”了两声,接着看向周围人,摇头晃脑道: “俺老程听说过一句话,这句话还是你们读书人说的,是……是啥来着……” 程咬金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脑袋,笑道: “哈哈,俺想起来了,橘子生在河南则为橘,生在河北则为屎! 这些文章,弘文馆的孩子读了,学业突飞猛进,可到了你国子监手里,就变成了狗屁文章,淫词艳曲!” 程咬金上前一步,摊手道: “这说明啥?这说明你国子监学风不行啊! 好好的娃儿,到了你国子监就成了废物,你卢老头居然还有脸来参奏别人,啧啧……” “你咋比俺还不要脸啊!” “噗!” 程咬金话音刚落,周围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朝臣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更是拿着笏板,拼命地敲着地板。 至于龙椅上的那位,已经笑得彻底躺平,眼泪都喷了出来。 “橘子生在河南则为橘,生在河北则为屎?” 李世民歪着脑袋,指着程咬金,笑骂道: “平日里让你多读书还不肯,明明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啊!” “额……” 程咬金尴尬地挠了挠头,憨笑道: “俺就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原来是搞错了,嘿嘿,不过意思都一样嘛!” “都成屎了,味道肯定不好!” 程咬金说完,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看向面色铁青的卢玉山,李世民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你看你把卢祭酒都气成什么样了!你们同殿为臣,何必那么斤斤计较,都大度一点!” “啊,对对对,既然陛下都发话了,那俺老程就不和卢祭酒一般见识了!” 说着,程咬金过去拍了拍卢玉山的肩膀,笑道: “好啦,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俺不生你的气了,咱们……讲和吧!” “噗嗤!” 程咬金话音一落,不知是谁,又发出一阵笑声。 程咬金循着声音,露出了一个“讨厌”的神色。 看着这个活宝越来越没个正形,李世民不由咳嗽了一声,人才消停了下来。 看着下面已经气得快要背过去的卢玉山,李世民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疑惑道: “卢祭酒,这事怎么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事到如今,朕是该相信你,还是相信唐卿呢?” “对了,依照唐卿所说,这些文章不是只流传于弘文馆吗?又怎会到了你国子监的手里?莫非是魏叔玉亲自带过去的?” 说着,李世民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故作严肃道: “若是如此,那魏叔玉做法确实有些欠妥,他就是再想教书育人,也不能越俎代庖啊!你说对吧?” “这……这……” 卢玉山一脸惶恐,冷汗更是从脑袋上流了下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面对着李世民的威压,卢玉山不禁放弃了狡辩的心思,只得如实道: “回禀陛下,这……这些文章是国子监学子,私下里传开的……” “哦……原来只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啊……”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 “那你卢祭酒拿着国子监的剑去问罪弘文馆的官……这不太合适吧!” “嘶!” 闻言,卢玉山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李世民那张无悲无喜的表情,只在瞬间,便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气。 一息! 两息! 还没数到第三声,便见卢玉山直接将脑袋磕在地上,颤声道: “臣……臣万死之罪!” 第七十七章 是战是和 随着卢玉山的低头,大殿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当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五姓七望,居然也会向皇帝低头时,这些昔日里跟随李世民一路走来的秦王府旧将们,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哦……原来这卢老头也怕死啊……还是什么大儒呢,啧啧……” 程咬金扣着牙缝,觉得朝食里的鸭肉做的有点柴了。 自那日蝗灾爆发已过去这么多天,鸭子们也已经早早得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正向着人们的餐桌上进发。 原本李世民为了照顾百姓生计,想着看看能不能将鸭子平分下去,后来被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制止了。 虽说鸭子的数量不少,但也没办法做到百姓们人手一只的地步。 况且,分发物资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保证下面的人不做手脚。 到时候,百姓们没有得到鸭子,反倒进了下面官员的手里,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后来,由长孙无忌建议,将鸭子集中豢养一批,以防蝗虫反扑外,剩下的,隔三差五在城中熬成鸭汤,以供百姓取食。 “这鸭汤好是好,可就好像少了点东西,总感觉缺些什么……” 程咬金砸吧着嘴,打了一个饱嗝,看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卢玉山,忽然想起自己的姓氏,随着《氏族志》的改编,早已提升了不少等级。 现如今,就连家中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也少了许多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了。 最重要的是,平日里那些想要迎娶那五姓七望女子的伙计们,现在全都扬眉吐气了起来。 魏小子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哦,平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叫你高攀不起! 虽说高攀还不至于,但彩礼钱却是实打实减少了许多。 想到此处,程咬金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痛快啊! 此时,全场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魏征本人了。 原本他都做好了给卢玉山赔罪的准备,可在看到今日朝堂上唐俭,程咬金,房玄龄,甚至于李世民的反应后,一下子愣住了。 这时,他不禁想起那日清晨,与儿子魏叔玉那一番关于“降臣”的谈话。 在如今这样的朝堂上,一个降臣难道真的只能做孤臣吗? 魏征皱着眉头,看着在场的衮衮诸公。 除了从一开始就跟着李世民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外,唐俭不也是降臣吗! 还有那李靖,李世绩,尉迟敬德,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后来归顺大唐的? 还有眼前的程咬金,同样也是降臣的身份。 可他们比自己可要活得快活多了。 “到底是哪里的区别呢?”魏征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 眼看着气氛已经铺垫到了这里,龙椅上的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卢祭酒的初心还是好的,罪不至此……” 李世民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 “只是以后再要参奏同僚,可要有真凭实据,否则,山东士族威望就是高如泰山,冠绝朝野,朕也不得不治你个诬告之罪!” “否则,天下人还当我大唐的律法是摆设呢……” 闻言,卢玉山身子一颤,连连磕头道: “老臣多谢陛下恩典,老臣知罪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面无表情道: “好了,眼下科举在即,你多用点心,把此事办好,也就不枉费朕一片苦心了。” 卢玉山点了点头,很快便退了下去。 这边他刚走到大殿门口,便迎面撞在了一人身上。 经过了连番打击,卢玉山已然达到了快要暴走的边缘,也不看那人是谁,直接骂了起来。 “有道是好犬不挡道!竟然敢冲撞老夫,瞎了你的……” 卢玉山骂得正爽,然而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冷漠的面孔。 “李……李靖将军……” 看到来人,卢玉山双腿一软,差点倒在了地上。 等他回过神时,对方已经离他而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他有任何交流。 这一种无视,也是人世间最大的羞辱。 卢玉山脸色顿时憋得涨红。 正当他还想嘟囔几句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耳边响了起来。 “卢大人骂某不要紧,可千万莫要招惹我那虎兄,他可是……会咬死你的……” “啊!是是是,李将军说得对,老夫岂能……” 卢玉山连忙转过身来,却发现早已没了李靖的身影,这才惊魂不定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脸唏嘘的离开了。 大殿上,李靖也走了进来,向李世民行礼告罪道: “陛下恕罪,末将来迟了。” 在李世民面前,李靖不太喜欢称呼自己的官职,只喜欢当初和李世民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故此一直称呼自己为“末将”。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药师来了便好,方才有些鼓噪,你不看也罢!”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底下的唐俭道: “这次唐工回来,可是带来了不少好消息,今日叫你等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接下来,咱们对突厥的整体战略……” “是打?还是和?” 李世民一脸期待地看着底下的众人,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身为天策上将的那些日子,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 李世民这边说完,那边唐俭便开口道: “老夫这次前往突厥,发现那边并非铁板一块,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与我大唐作战。” 唐俭看向周围,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老夫已得到密报,用不了多久,突厥内部必生祸乱!我大唐何不利用此次机会,暗中扶持一股力量,反了他接力老窝!如此一来,突厥与我永结同心,岂不美哉?” 唐俭说完,李世民没有吭声,只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身上。 “微臣觉得此法可行,我大唐连年征战,刚刚才剿灭了梁师都,是该休整休整,恢复元气了,若是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便再好不过了!”房玄龄点了点头。 闻言,长孙无忌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不是添油战术吗!突厥人狼子野心,就算没了颉利,还会有别的人出来,他眼下或许是臣服大唐,可有朝一日,若是羽翼丰满,祸事也在旦夕之间!”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李世民说道: “以臣之见,不如抓住机会,彻底歼灭突厥全部,一劳永逸!” “这……” 听到这话,李世民微微一愣。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左右手这一次的意见,竟然会罕见地不一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角落里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臣赞成对突厥出兵!” 听到这话,朝堂上一片哗然。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魏征! 第七十八章 魏征疯了吗? 看到魏征出来,在场众人全都愣在了那里。 要知道,平日里在这种场合,魏征一般都是补充发言的角色。 而且一般针对的也都是律法礼法上的问题,从来没有对于军事行动主动提出过意见。 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一下子让众人看蒙了。 “哎呀,魏公,俺知道你心里憋屈,那卢老头做事是不地道,不过咱陛下不是已经主持公道了吗! 你这又是何苦呢!” 程咬金对着魏征,就是一顿挤眉弄眼。 其他人听到这番言论,不由缓缓点头。 唉?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要不是魏叔玉被攻击了,魏征又怎么可能如此跳脚? 这或许就是护子心切吧! 唯独李世民的神色有些玩味。 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臣子。 自两人相处以来,虽说时有冲撞,但他对魏征的性子还是了解的。 他知道魏征并不会因为卢玉山的事情,而一时冲动。 想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想不到魏公今日之表现倒是让人意外!只是爱卿如何就觉得,此战必须打啊?”李世民脸上带着审视的表情。 随着李世民的话,在场众人也都看向了这位羊鼻公,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然而,魏征的下一句话,却犹如一记响雷,在众人耳边炸开。 “陛下,微臣觉得此战不但必须打,而且,臣还愿意随军一起开拔!” “什么!” 听到这个,在场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这个弯实在是拐得太大了,以至于就连李靖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忍不住看了魏征几眼。 魏征眼睑下垂,就那样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方才他在思索的时候,突然明白,自己与这些降臣最大的区别,实际上只有一个。 那就是从来没有为李世民或者大唐,打过一场硬仗。 少了这一件事情,说话办事便少了几分底气。 可如果这次征战突厥,他能够在里面的话,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旦建立战功,他便能彻底洗刷了降臣的身份。 说到底,立功这种事情,光靠内政可是不行的。 就算将朝廷管理的再好,在世人的眼中,同僚的眼中,终究还是一个降臣。 但打仗就不一样了,一场打仗,既分输赢,又决生死。 那种荣耀带来的效果,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魏公这是开啥玩笑?你去领兵出征,那还要俺们这些武将做什么?你……你没生病吧?” 程咬金看得目瞪口呆,时至今日,他终于发现魏叔玉那性子随谁了。 敢情是因为有个这样不靠谱的爹啊! 不过这样一来,程咬金却突然觉得魏征似乎变得亲切起来。 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英雄惜英雄吧。 魏征对着程咬金拱了拱手,又看了一旁的李靖一眼,才再度开口道: “陛下,正所谓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想当年渭水之盟的场景历历在目,我大唐新生,正当以上升之势,雷霆之威,一举将其歼灭! 只有终日杀贼,哪有终日防贼的道理!”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目光不由露出一抹幽怨。 “好嘛,这羊鼻公居然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都给抢了,咦……这人到底是咋了,怎么一日不变,转变就这么大了?” “魏公的豪情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不是在下小瞧你,这军旅之事,魏公怕是还不熟悉,你亲自过去,会不会……” 房玄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笑得有些勉强。 你说你魏征一个文人,好端端地干嘛要去蹚这趟浑水呢? 他看向一旁的李靖,使了一个眼色,明显是想让李靖出面,好让魏征知难而退。 果然,下一刻,李靖淡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敢问魏公,弓马骑射可否娴熟?” “不怎么熟……”魏征嘿嘿一笑。 “那魏公可通行军布阵之道?”李靖再次问道。 魏征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不减。 “不会。” 闻言,李靖直起身子,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魏征,淡淡道: “既不善战,又不知兵……抱歉,末将帐下,不用无能之辈!” 李靖说完,便又恢复坐姿,安静地待在那里。 言语中,既没有轻视,也没有侮辱,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他讲完之后,现场的气氛有些冷场。 不少人都为这位大唐军神捏了把汗。 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大唐第一喷子。 一会若是魏征发起狠来,就算是李靖怕也是要被喷个体无完肤了。 李世民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暗暗摇头。 唯独程咬金在一旁,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说你好好的,招惹那个猛人干啥!一会两边要是打起了,俺夹在中间,多难做人啊!”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魏征将要发火的时候,却见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李将军莫怕,老夫就算随军出征,也必不会拖累于你!” 李靖面色如常,便未回答。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魏征一时在闹脾气而已。 然而,接下来,魏征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只见魏征起过身来,立于御阶之下,云淡风轻道: “陛下,从唐公带回来的情报来看,不管是战是和,都需一人前往突厥那边,作为内应,一边分化突厥诸部,一边伺机而动,等待着唐军到来……” 魏征沉默了片刻,声音再度响起。 “而这作为内应之人,必须是声名狼藉之人,不如此,不足以让获得突厥信任……” 魏征抬起头来,眼角闪烁着特别的光彩道: “如今朝堂之上,除臣之外,怕是难有此等“三心二意”,“卖主求荣”之辈,臣早已闻得“长安小吕布”之名!故此,若是遣臣前往突厥,以为内应,必定事半功倍!” “臣拳拳之心,只为报陛下知遇之恩,还望陛下成全!” 说着,魏征在所有人震惊的神色中,跪倒在地。 一时间,四周俱静,鸦雀无声。 只剩下一众朝臣或是疑惑,或是惊诧的神情。 此刻,人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魏征这是疯了吗? 第七十九章 出大事了! 一时间,魏征便成了在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人们看着这个清瘦但又倔强的羊鼻公,纷纷唏嘘不已。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位老成持重的朝廷重臣生出如此极端的想法。 难不成,又是因为家中那个儿子的缘故吗? 别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对于魏叔玉的名声,朝臣们还是多少了解的。 就拿方才的事情来说,就算那魏叔玉有几分本事,教会了唐俭儿子读书识字,可那种离经叛道的手段,终究是些旁门左道。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对于科举一道,并没有什么帮助。 他们之前也多有听说,魏征家的大公子,三不五时地就会出来作死。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把魏征逼到了这个地步! 哎,魏公真是好可怜啊! 朝臣们一脸同情地看着魏征,心想回去之后,一定要交代自家儿孙几句,以后千万要离那个惹祸精远一点。 龙椅上,李世民身子缓缓挺直,看着眼前这个从兄长李建成那边投奔过来的“降臣”,神色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事实上,有些事情一直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对于魏征想要做诤臣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也是默许的。 大唐刚刚起步,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部朝局人心惶惶,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个安稳人心的角色。 这个角色需要向世人证明,他李世民并非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之辈! 毕竟连一个每日不停顶撞自己的故太子降臣都容得下,还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 可现在魏征的做法,却似乎是要打破这样的默契。 “给朕一个理由……”李世民看着魏征,淡淡道。 魏征抬起头来,对着李世民笑了笑道: “臣之前听过一句话,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当下,除臣之外,并无其他合适人选,臣若是能得陛下信任,侥幸完成此事,那便死亦无憾也!” “嗯?” 听到魏征的话,李世民心里也是一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魏征这一次竟然如此决绝!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魏征,片刻之后,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因为魏叔玉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没有给魏征以明确答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李靖,开口道: “药师觉得,此计可行否?” 听到李世民的话,李靖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掠过一旁的魏征,回话道: “若是突厥那边有人接应,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只不过突厥人多狡诈,怕是魏公不好应对啊……” 见李靖如此说,魏征立马就要起来反驳,却被李世民制止了。 “朕知道了,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今日就到此吧。” 闻言,朝臣们全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毕竟打仗这种事情,可不是碰碰嘴皮子就可以决定的。 要经过反反复复的讨论,论证,最后才能上下一心,一鼓作气。 朝会结束之后,众人都缓缓得向外面走去。 魏征却故意放慢脚步,还想和李世民争取一下。 “陛下,您就给臣一次机会吧,陛下……” 魏征弯着腰,言辞恳切。 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宽慰道: “爱卿的心思,朕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爱卿给朕点时间,好吗?” 魏征抬起头来,见李世民面露疲惫之意,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只好退了出去。 很快,大殿里便只剩下李世民一个人。 很快,何力士从偏殿走了过来,给李世民换了一杯茶水。 “你说,要不要让魏征去试试呢?” 李世民端过杯子,在手里不停把玩着,语气有些萧索。 听到这话,何力士身子一僵,连忙跪在地上。 “陛下就别为奴才了,奴才不过是一个阉人,如何敢置喙朝廷的事情!” “说说看,朕恕你无罪!” 李世民斜躺在龙椅上,表情不悲不喜。 “这……这……”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何力士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只好硬着头皮道: “其实,魏公这人除了脾气有点臭,其他方面还是挺不错的,只是他终究是一个文人,对军队方面的事情,也不太擅长,若是真要有个三长两短……” 后面的话,何力士没敢继续说下去。 但李世民却已经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这狗东西,还会替人说好话,朕怎么记得,往日那个羊鼻公还参过你呢,你就不记仇?” “嘿嘿,奴才不是替谁说好话,奴才只知道要对陛下说真话!” 何力士笑嘻嘻地看着李世民,继续说道: “魏公之前是参过奴才,可说实话,魏公那是秉公直言,奴才被罚得心服口服,与他没有私人恩怨。” “奴才觉着是因为魏大人心里有朝廷,才会对陛下身边的人也不讲情面,再说了,魏公子不也帮了陛下不少忙呢……” 李世民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眼神中带着几抹赞许。 “你这狗东西,居然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也是难得了,回头自己去下面领赏吧。” 说着,李世民话锋一转,不禁又叹了口气。 “那魏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可正是因为如此,这出征之事,才有些麻烦啊……” 原本在李世民看来,魏征这一代,继续做着诤臣的表率,然后让魏叔玉渐渐地崭露头角,等到下一代的时候,人们早已忘记建成之事,一切都会变得正常起来。 这原本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魏征眼下的决定,却充满着变数以及各种不确定性。 他当然明白魏征的真实想法,是想真真正正地打了一个功劳来,彻底洗刷身份,替儿子争个光明的前途。 可万一要是生出变数,他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岂不是又要再生波澜了吗? “哎,当皇帝,真不容易啊……” 李世民将茶水喝了下去,只觉得无比苦涩。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从殿外神色慌乱地跑了进来,直接跪倒在李世民的面前。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方才……晕过去了!” “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犹如一只受惊的老虎般,直接跳了起来。 眉宇间满布杀气,吓得宫女内侍全部跪倒在地,全身剧颤。 “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语气冰冷道。 第八十章 都系偶的错! “这……这……奴婢不知啊……” 来传话的宫女,哪里见过李世民如此架势,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李世民也不耽搁,直接从案桌后冲了出来,朝着寝宫方向赶去。 此时,得到消息的太子李承乾与越王李泰也已经赶了过来。 见到李世民连忙跪下行礼。 然而,李世民却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来到长孙皇后床边。 见皇后面色如常,呼吸还算均匀才松了口气。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长孙皇后的手,声音冰冷道: “太医,皇后她到底怎么回事!”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看到一白发老者战战巍巍地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娘娘昨天下午还好好的,今日早上,老臣才接到宫里传唤,说是皇后娘娘昏睡不醒……老臣也不知……” 眼看着太医明显受到惊吓,变得语无伦次了,李世民不耐烦地直接打断道: “朕且问你,近段时间皇后她服用的药物,可有问题?” “断无可能!” 听到这话,太医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臣给娘娘开得方子,绝对是极为稳妥的上上之选,其中各种药材的药性,也以温和平稳为佳,断不会有如此激烈之效果!” 李世民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道: “换言之,你这药既吃不死人,也治不好人,对吧……” 说着,李世民气得直接上去,就给了这位姓王的太医一脚,骂道: “皇后的病情,久不见好,就是被你这等庸医给耽误了!治病这件事情,说复杂确实复杂,可要说简单,却也简单,无非四个字,对症下药而已!” “你们这些蠢货,平日里只想着明哲保身,小病大养,哪里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国手,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亏得皇后每日还在朕面前给你们求情,你们此等做派,对得起观音婢吗!”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太医身上又踢了两脚,然后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将此人拿下去,让大理寺以谋反论处!” 听到此话,全场俱惊。 那位王太医更是被吓得差点尿了出来。 “陛下饶命啊!老臣冤枉啊!陛下……” 很快,侍卫们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看着就要将王太医给带走。 就在这时,一旁的李承乾开口了。 “父皇且慢!” 李承乾毕恭毕敬地走了出来,看了那王太医一眼,对着李世民说道: “启禀父皇,王太医那方子,儿臣找人瞧过,药性确实是很温和的,虽说……虽说效果并不理想,但多少还是让母亲夸奖过的,想来此事,多半与他无关。” 听到此话,李世民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承乾,语气忽然变得嘲讽起来。 “你母后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这几日可有进宫晨昏定省以尽孝道?现在朕不过是杀一个庸医而已,你便出来阻拦。” “朕还没死呢,太子用得着现在就拉拢人心吗?” “咚!” 闻言,李承乾脸色剧变,连忙跪在了地上。 “父皇息怒,儿臣不是这意思,儿臣……” 李承乾额头上冷汗直流,身子更是不由颤抖起来。 方才他一时情急,居然忘了作为储君的忌讳。 不但当着众人的面,出口顶撞皇帝的决策,更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给外官求情。 历朝历代,太子结交外臣都是大忌。 唉,这次实在是着急了,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 李承乾这边还想解释一下,一旁的越王李泰却抢先开口道: “大哥此番做派,确实有些过分了,似这等庸医,真是杀上一万个都不够,你留他性命,难不成还要他以后给父皇还有母后看病吗?” 说着,李泰话锋一转道: “父皇,其实说到这些能人异士,儿臣最近也是发现了一个人才……” 李泰一脸得意的神色,就准备将那位“陈近南”介绍出来。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世民直接冷哼道: “你也给朕闭嘴!” “你母后都这般模样了,你还有心思去找那些街头把式,咋了,还嫌这里不够乱吗!你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啊?父皇,儿臣……” 李泰被骂得一脸懵逼,脸色更是憋得涨红。 他原本还想解释几句,却被李世民已给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李世民坐在长孙皇后的床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结发之妻,脸上满是伤感之色。 “观音婢啊,你说好要陪朕一起打下一个盛世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你到底怎么了啊……” 李世民的话,让周围顿时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气氛之中。 在场之人,全都心有戚戚之感。 就在这时,有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系长乐不好,都怪长乐系个大笨蛋!母后,你快点醒来,吼不吼啊……”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长乐公主李丽质梨花带雨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众人见状,脸上无不露出惊讶之色。 李承乾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抓住长乐公主的胳膊,问道: “丽质,莫非你知道母后是怎么回事?” 哭成泪人的长乐公主,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 “丽质不哭,你把事情讲出来,说不定还能救好母后呢,父皇和大哥都在,丽质不用怕的……” 李承乾用袖子擦了擦小丫头脸上的泪水。 这时,李世民也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李丽质,缓缓点了点头。 似乎是受到了众人的鼓励,长乐公主这才收起了哭声,弱弱地说道: “昨晚,偶来母后这边,给母后进献了击病的灵药,偶以为会击好母后的,谁能想到会择样啊!” 小丫头红着眼睛,一副随时快哭的模样。 但周围人已经吓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 私自给皇后用药,这罪名可不小呢! 长乐公主这是吃了豹子胆吗? 此时,李承乾的脸色显得极为不好。 他看向一旁的李世民,冒着再次被训斥的风险,说道: “父皇,丽质她也是好心办坏事,你就莫要……” 却不料,李世民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下来。 身为一个帝王,他考虑的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七八岁的公主,主动给皇后献药,这背后要是没人教唆,就见鬼了! “你告诉朕,你这药是谁给你的!” 眼看着李世民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李丽质眼泪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父皇说话不算数,你说好原谅偶的!” “你说还是不说,到底是谁挑唆你献药给皇后的!”李世民勃然大怒道。 小丫头红着眼圈低着头,依然保持着沉默。 见状,李世民气极反笑,站了起来。 “好好好!不愧身上留着我李家的血,有骨气!可你以为不说,朕便不知道了吗?” 说着,李世民将当值侍卫,喊了进来。 “昨晚,长乐公主都见过谁?” 那侍卫一见这阵势,立马吓得跪在地上,如实答道: “回禀陛下,昨晚……昨晚盩厔县男来过……” 听到这话,现场一阵哗然。 长乐公主脸色一白,直接瘫软在地。 李承乾目瞪口呆,直接傻在了原地。 李泰则是在一旁捂嘴偷笑起来。 李世民微微一愣,接着霍然起身,口中沉声道: “魏叔玉么……” 第八十一章 来自父亲的特别关爱 李世民念着魏叔玉的名字,紧紧皱着眉头。 要是平时,他或许还有几分理智。 可眼下结发之妻昏睡不醒,李世民也是心乱如麻。 他一脸悲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丽质,冷声道: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李丽质脸上带着泪痕,委屈道: “儿臣答应过系兄,无论如何,都不会驱卖他的!系兄系好银,他……不会害母后的!” “你……你……” 听到这话,李世民气得直接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女儿的义气感到欣慰,还是该为女儿的智力感到忧伤。 这时,一旁的李承乾连忙开口劝说道: “父皇,想来此事多半有些误会,不如将魏县男召进宫里,问个清楚也就是了。” 李承乾说完,越王李泰立刻反驳道: “大哥倒是说得轻巧,不管他魏叔玉有什么意思,这私下献药,就该问罪,若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其找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皇宫是个菜市场呢! 长此以往,人人若都此般效仿,那父皇和母后的安危何在?” 说着,李泰不顾李承乾难看的脸色,躬声道: “父皇,依儿臣之见,当将魏叔玉先行关入大理寺,而后再由三部会审才是,至于母后这边,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大家同心协力,总能找到办法的!” “把他关进大理寺?”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旋即目光不由看向了房间里的梳妆台上。 在那边的角落里,立着一个长相古怪的青铜像,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长命百岁”几个大字。 想到两人之前种种交往,李世民不由叹了口气。 那小子虽说平日里没个正经,但对皇后还是一片赤诚,要说他真有啥坏心思,他是不信的。 可看到皇后就这么一直昏迷不醒,李世民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狗东西,朝廷那么多文武百官,还不够你去祸祸吗! 竟然祸祸到朕的跟前! 不给你长得记性,你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说着,李世民对着那当值侍卫说道: “你带着一标人马,传朕口谕,把那个货……额……就是盩厔县男,给朕押过来!” “末将领旨!” 说完,那侍卫便离开了。 李承乾和李丽质四目相对,脸上不禁都露着担忧之色。 李泰见状,一脸得意,连忙向李世民说道: “父皇,要不您还是见见儿臣找到的那位贤才吧,听说那人也略懂一些医术与佛法,哪怕权当是来这里给母后念经祈福,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啊!” 看着李泰那一脸热诚的模样,李世民微微一愣,终究不忍拒绝儿子的好意。 “青雀说得那位贤才叫什么名字啊?若是真有实才,倒也……” 李世民这边缓缓开口,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泰一蹦三尺高,又是拍手,又是跺脚,活脱脱一只刚得到香蕉的狒狒。 “哎呀呀,父皇啊,您肯定猜不到,儿臣这次找来的,可是您朝思暮想的大贤才呢!”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眉头微皱,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傻儿子,之前似乎提过,说是有了某个人的消息。 “该不会……”李世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就见李泰笑嘻嘻地露出雪白的牙齿,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错,那人便是父皇一直苦苦追寻的……陈近南!” 李泰看着李世民,脸上一副邀功似的模样。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父皇,您看儿臣棒不棒? 然而,令李泰疑惑的是,自己的父皇脸上并没有丝毫开心的表情,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好生熟悉! 就仿佛平日里,自己在街道上看到傻子老六时候的表情。 念及此处,李泰心中一阵翻滚。 “难道……父皇他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不会吧……” 很快,李泰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为他看到,李世民已经脱了脚上的靴子,走了过来。 “父……父皇……儿臣……儿臣……哎呀,打人不打脸啊!父皇……” 李泰面如土色,不停地在房间里躲闪着来自于父亲的特别关爱。 心里一肚子的苦水,大呼委屈。 不是您一直要找什么陈近南吗! 不是都说那陈近南是无双国士,堪比卧龙凤雏,张仪苏秦嘛! 为什么现在又一副弃若敝履的模样! 为什么啊! 在挨了几下之后,李泰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 难怪人们常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还说什么伴君如伴虎,人家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崽呢,父皇动辄就对我又打又骂…… 难道我不是亲生的吗! 李泰捂着脑袋,肥胖的身体,躲闪地倒是极为娴熟,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就在他快要被李世民揍成猪头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莫要再打青雀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就朝长孙皇后的床边爬了过去,哭得鼻子都红了。 “母后啊……孩儿好惨啊……” 听到这个声音,李世民脸色剧变,连忙丢下手里的靴子,一脸激动地来到长孙皇后的身边。 “观音婢,你醒了!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李世民紧紧握着长孙皇后的手,着急地问道。 长孙皇后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臣妾觉得睡了好久,现在醒来,气息顺了很多,呼吸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喘了,整个人也松快多了……” “此话当真?” 闻言,李世民脸色不由一喜,连忙仔细查看起来。 见对方气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长孙皇后看向一旁,见儿女们都在,不由疑惑起来。 “是出了什么事吗?孩子们怎么都来了?” “还有,王太医人呢?这回陛下总该好好赏赐他了吧,要是没有王太医,臣妾这病又怎会好得这么快啊!” 长孙皇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好像终于打败了李世民一次,显得极为高兴。 然而,她却发现,不只是李世民,就连李承乾,李泰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二章 这个家没有母后不行! “这……”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尴尬。 “太子,你母后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吱声啊……” 李世民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承乾,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吱声?吱什么声?” 李承乾一头雾水,旋即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啊……母后,这一次多亏了丽质,找来灵药,才治好了您的病啊!父皇方才还一直夸奖她呢……” “唉……对对对,太子说得没错,朕刚才正夸丽质呢,你就醒了。” 李世民赞许地看了李承乾一眼,又拉着长孙皇后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却见长孙皇后依然疑惑道: “夸奖丽质也就罢了,可臣妾方才明明看到陛下似乎正在揍青雀啊,这又是为何?” “这……咳咳……” 李世民尴尬地咳嗽两声,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泰,问道: “青雀,为父方才打你了吗?你想好了再说……” 李泰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方才是因为长孙皇后没醒,他才一味隐忍。 现在有了靠山,立马就想把之前的委屈发泄出来。 “父皇明明打……” 然而,他刚说出一个“打”字,便觉得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 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改口道: “回禀母后,父皇方才没有打儿臣,大家只是在一起闹着玩呢。” 李泰小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方才笼罩在身上的压迫感,才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的没事?”长孙皇后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确实如此啊……” 李世民在一旁打着哈哈。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长乐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户黄骗银!大哥也骗银!母后的病,分明是偶系兄瞧好的,和偶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丽质哭着跑到了长孙皇后的床边,小脑袋不停地蹭来蹭去。 长孙皇后看了李世民一眼,目光中带着一抹嗔怪,看着怀里的长乐公主,笑道: “原来系介么回事啊!那我们丽质能不能告诉母后,你那位系兄是何方神圣呢?”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一脸郁闷的小丫头,顿时破涕而笑道: “母后不要笑话偶啦,偶的系兄,就系那个魏酥玉啦!系他给母后找的药!” 闻言,长孙皇后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想不到,竟是那个孩子救了我!” “对啊,对啊!偶系兄可厉害了,只可惜他马上就要去大驴寺了……” 长乐公主嘟着小嘴,气呼呼地看着一旁的李世民。 “大驴寺?” 长孙皇后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丽质是想说大理寺吧?怎么,陛下准备让那孩子去大理寺历练了吗?臣妾不是记得,他前阵子刚被陛下派到弘文馆去教书了吗?” “这……” 被皇后这么夺命三连问,李世民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这个……这个……方才是有一些误会……” 李世民原想继续敷衍过去,谁料李丽质却根本不给老爹面子,故意大声道: “户黄刚才可不认为有什么误会,母后,户黄他刚才下了命令,要把偶系兄押到大驴寺,三部会审呢!” “什么!” 闻言,长孙皇后脸色一僵,连忙急呼道: “陛下!” 李世民一脸窘迫地摆了摆手。 “好了!这次是朕弄错了,那个谁,你赶紧带人前往魏府,务必要将盩厔县男给朕客客气气地请进宫来。” 他刚发下命令,那个当值侍卫便走了进来。 “陛下,这会儿可能有点迟了,方才您下旨之后,兄弟们便带着刑具去了,这会怕是……” “什么!刑具!” 听到这话,李承乾心里猛然一惊。 不过带个人而已,这御林军带刑具做什么!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长乐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便抱着长孙皇后哭了起来。 吵得李世民一阵心烦意乱,不由一脚朝侍卫踢了过去。 “你个驴日的,朕只是让你把人带走,谁让你带刑具了!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当值侍卫被踢飞后,又从角落爬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道: “回禀陛下,是东宫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是……说是……” “东宫?”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 这好好的,怎么又和东宫拉上了关系? 当值侍卫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后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那边传来小道消息,说是东宫千牛备身秦怀道曾经找过魏叔玉单挑……” “啥?你说谁和谁单挑?” 当值侍卫的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只是李世民父子三人,就连卧病在床的长孙皇后都一下子坐了起来。 秦怀道的功夫他们都是知道的。 毕竟家学摆在这里,从小便被秦叔宝培养打磨,武力值在年青一代中,可谓是佼佼者。 别说魏叔玉了,就算加上长孙冲,房遗爱以及程处默,怕都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魏叔玉居然和秦怀道单挑? 这不是在找死吗? “那听你们这意思,去魏府的话,不应该带刑具,而是应该带个床板啊!到时候把他抬过来也就是了。” 李泰听说魏叔玉好像受伤了,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几秒,就见那侍卫,一脸牙疼说道: “可小道消息说,那魏公子不但打败了秦将军,还让秦将军心甘情愿唤作师父呢!” “嘶!” 听到这话,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魏叔玉居然比武赢了秦怀道? 还认他做了徒弟? 李泰掐着自己的大腿,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秦怀道那小子心高气傲,连他都被折服了,这魏叔玉到底是咋搞的啊! 当值侍卫继续说道: “正因为如此,兄弟们才想着带刑具一起过去,万一魏县男以武拒捕,到时要是闹将起来……” 李世民张大着嘴巴,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既是如此,你便换一身轻骑,带着朕的旨意,去魏府宣读吧。” 这一次,由那护卫亲自守在御案前,只等着写完,便马不停蹄得朝魏府赶了过去。 侍卫离开之后,在场众人无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尤其是李承乾和李泰,他们是真正感受到这个家,没有母后是万万不行的! 眼看着气氛铺垫到这儿,一旁的李泰却仍然不死心道: “父皇,儿臣找到的那个陈近南可有意思了,您要是不看一眼,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正好母后现在也苏醒了,何不如……” 李泰诚意满满地再次向李世民发出了邀请,却发现李世民低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李泰一脸开心地走了过来,撒娇道: “父皇在找何物啊,儿臣可以帮你一起找啊!”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看到李世民又将自己的靴子捡了起来,正一脸冷笑地走了过来。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李泰的惨叫声。 “父皇……饶命啊!儿臣不认识陈近南了,儿臣从来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儿臣和他真的不熟啊!” “陈近南,本王入你大母!” 第八十三章 老夫要吃肉! 此时,魏府门口已是被人围了起来。 看着侍卫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少人都在一旁窃窃私语。 看着门口的架势,魏书瑾和魏书琬全都愣在了那里。 “大哥该不会又闯下什么祸事了吧?” 魏书瑾看着那些侍卫腰间的武器,不由地就往后退了几步。 倒是魏书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二哥,这你就想错了,依我看来,八成又是咱爹又闯祸了,你瞧,这些可都是宫里的侍卫,咱大哥的职位,还够不着呢!” 说着,魏书琬在一旁唉声叹气道: “爹也真是的,一天到晚都不让人省心,每天躺在账本上,当个富家翁,他不香吗?为啥非要去顶撞陛下!这不,果然出事了吧!” “唉,我早说了,商鞅,张仪,屈原,苏秦,这等流芳百世的机会,你让给别人去做嘛!做个范蠡不也挺好的嘛!” 魏书琬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项链,觉得似乎还是太细了。 回头再弄一条粗的吧。 大哥那句话咋说来着? 大金链子,配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绝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手表”到底是何物,可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般东西。 嗯,大哥说的,总不会错的。 “哎呀,谁打我!” 魏书琬吃痛地捂着脑袋,回头才发现是魏叔玉走了出来。 魏叔玉打着哈欠,一副慵懒的模样。 在他胳膊下面,还夹着一堆纸张,那是这几日弘文馆学生的课业。 “一天到晚的烧包什么呢,还不快点进去!”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魏书琬一眼,心中一阵无语。 他知道这孩子是过去穷怕了,眼瞅着家里有钱了,报复性消费呢。 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可是大哥,他们……” 魏书琬眼睛咕噜噜转着,低声道: “大哥你先拖住他们,我这就去搬救兵……” 魏叔玉摇了摇头。 既然是宫里派来的侍卫,那多半是李世民要找自己。 这时候啊,搬谁都没用的。 “行了,咱们走吧。” 魏叔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吩咐对方看好家,便准备和侍卫们离开。 可当他回过头来时,却发现侍卫们一脸戒备,甚至有人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惶恐。 “嗯?” 魏叔玉眉头一皱,往前迈出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些侍卫便往后退了一步。 几次下来,直接把魏叔玉给逗笑了。 “喂,我说哥几个,你们这是闹哪出呢?不是要带我走吗?” “那个……那个,还请魏县男将东西带上吧,也好让我们交差……” 说着,那些侍卫把一个枷锁摆在了魏叔玉的面前。 “不是吧,玩得这么大?” 魏叔玉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说,不就是去见皇帝吗? 用得着带这玩意? 怎么,还怕老子行刺不成? “魏县男的勇猛,兄弟们都是听说过的,非常之时,行非之事,还请县男莫要耽搁,大理寺那边还等着呢……”领头的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啥?勇猛?” 听到这话,魏叔玉一下子就觉得不好了。 我的勇猛,你们都知道了? 老子可没想龙阳之好啊! 还有,那个大理寺又是什么鬼? 不是说去宫里吗? 听到这边的对话,魏书琬和魏书瑾两兄弟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起来。 “大理寺?那可是关押罪犯的地方啊!怎么会带大哥去那地方呢!” 就在两兄弟快要崩溃的时候,一道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要把我儿带走?” 听到声音,魏书琬与魏书瑾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 “父亲!您回来了!” 魏征从远处走了过来,侍卫们见状,纷纷避让。 “魏公,末将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啊……” 魏征看了魏叔玉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跟着侍卫离开。 自己则站在了魏叔玉的身前,面无表情道: “陛下要拿我儿,老夫无话可说,但总得有个罪名吧?我儿他犯了大唐哪条律法?” “这……” 那侍卫听到这话,顿时蔫了下来。 毕竟此事涉及皇后娘娘,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开口啊! “既然你说不出罪责,那便让陛下亲自来说吧,叔玉,回家,吃饭!” 说着,魏征一把拉过魏叔玉,便往家里走去。 被魏征抓着手腕,魏叔玉微微一愣,只觉得对方的手指有些冰冷,还有些硬得硌人,力气倒是蛮大的。 看着眼看老头子倔强的背影,魏叔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好,吃饭去,正好肚子也饿了。” 望着眼前的一幕,那些侍卫们顿时左右为难,傻在了那里。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金甲侍卫,拿着圣旨,骑马飞奔而来。 “还请魏公留步!” 说话间,那人便来到了魏府门口,一个飞身下马,引得周围人连连喝彩。 “头儿,你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之前的侍卫们全都围了上来。 那人却理都没理,直接走到了魏征跟前,行了一礼,道: “恭喜魏公,贺喜魏公!因魏县男治病有功,陛下特派末将来带令魏县男,进宫面圣……” 说着,那人看了周围一眼,立刻故意扯着嗓门道: “魏县男治病有功,故此陛下派人接他进宫,你们办砸了差事,还不赶快回去,一人领二十军棍!” “啊?遵命!”那些侍卫们苦着脸,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可是在看到那传旨之人的眼色,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便是一喜。 他们朝魏征这边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周围人听到是这么回事,也都对着魏征拜了拜,恭喜一番,便作鸟兽散了。 魏征看着来人,刚要开口,就被魏叔玉拦住了。 “父亲,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放心吧。” 既然是治病的事情,那就说明自己之前的方法起效了! 此去当然不会有什么风险。 看着魏叔玉那云淡风轻的神色,魏征愣了一会,旋即罕见地笑了起来。 “去吧,爹等你回来。” 魏叔玉点了点头。 “还请你稍待片刻,我那边还有些东西,得给娘娘带上。” 说着,回到府里,将新一批的青霉素制剂装在瓶子里,然后便与侍卫一起骑马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魏征与儿子们也回到了府里。 “父亲,还需要让厨娘准备醋芹下饭吗?”魏书瑾恭敬地问道。 魏征摇了摇头。 “不,老夫要吃肉!以后顿顿都要吃肉!” 说着,便背着小手,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离开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两个儿子面面相觑,直接看傻眼了。 “嘶,怎么感觉父亲有点不一样了呢……” 第八十四章 在线等,挺急的…… 魏叔玉来到皇宫的时候,大殿里只剩下了李世民一个人。 “小臣拜见陛下!” 魏叔玉先是行了一礼,还没等抬头,就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李世民已经走了下来。 “瞧你干的好事!” 李世民重重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顿时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那药是能随便给皇后用的吗!万一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啊!” 李世民脸上带着不悦之色,明显还在对魏叔玉私自献药耿耿于怀。 魏叔玉吃痛地揉着肩膀,解释道: “那些药小臣自己也都服用过,应该没啥问题的。” “你亲自尝过?”李世民有些诧异地看了魏叔玉一眼,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对啊,毕竟是给皇后娘娘治病的,小臣又怎敢大意……倒是某些人,眼瞅着娘娘的病越来越严重,却无动于衷,啧啧,现在还恩将仇报问罪于人……” 魏叔玉没好气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世民抓着魏叔玉的胳膊,激动道: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皇后的病情再拖下去,可就……” 魏叔玉点了点头。 历史上,长孙皇后病逝的时间,在贞观十年左右,年仅三十六岁,确实有些可惜。 随着她的离世,也拉开了大唐后续一系列悲剧的序幕。 能救自然还是要救一下的。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不由一阵后怕。 他完全没有想到,皇后的病情居然如此严重。 “那眼下皇后的病……” 李世民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此时的他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反倒像一个寻常百姓家里的丈夫,关心着妻子的病情。 “从皇后娘娘的反应来看,小臣这药还是挺对症的,只要继续服用几个疗程,应该差不多了。”魏叔玉想了想说道。 “什么叫应该,你要说肯定才行!” 李世民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就看到对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说陛下,您这就是不讲理了,治病救人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一定可言,这也就是皇后娘娘了,要是别人,我才不费这心思呢!” “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又皮痒了是吧,魏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李世民气得吹胡子瞪眼。 “明明是陛下不讲理,却要倒打一耙,哎呀呀,这年头做臣子真不容易啊!”魏叔玉摇着头,唉声叹气。 两人斗嘴一番,心里却都轻松了下来。 尤其在知道皇后的病情有了转机之后,李世民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这是什么?” 他看着魏叔玉胳膊窝夹着的那叠纸,不由好奇起来。 “这些都是那些小家伙的课业,小臣还没批改完呢,这不就被陛下给‘请’进宫来了嘛……” 闻言,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将那堆东西拿了过来。 很快,他便发现,这些所谓的课业有些古怪。 不但作者的名字都被糊了起来,就连上面的字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世民指了指那些被糊住的名字,脸上有些疑惑。 “这是何意啊?” “陛下说的是糊名嘛?这是因为这些小家伙,脾气,性格都不一样,这人嘛,总有个喜好厌恶,遇到自己喜欢的孩子,难免就愿意多给几分,碰到不喜欢的,不由自主地就想克扣点分数,如此一来,对于这些孩子的课业本身,却是不公平的,故此才用糊名的方法,遮住名字,就不知道谁是谁了嘛!”魏叔玉解释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向魏叔玉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 “之前那唐俭称赞于你,朕还担心他言过其实,现在看来,你确是个好先生的苗子。” 说着,李世民话锋一转道: “可如果为了公平,你糊上姓名也就是了,又为何要再誊抄一次呢?” 魏叔玉嘿嘿一笑道: “那些孩子的笔迹都有着自己的特点,许多就算遮掩上姓名,小臣也是认得出的,故此才誊抄一遍,正所谓一视同仁。” 闻言,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笑着鼓起掌来。 “妙!妙啊!” 他看着魏叔玉,不由赞叹道: “你小子鬼点子挺多啊,这样一来,确实可以最大化的减少差误,做到公平公正……” 忽然,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震惊地看着魏叔玉,试探道: “你说若是将此法用在科举上面,岂不是……” “咦!对啊!小臣怎么没想到呢!若是用在科举上面,就不怕那些考官与考生徇私舞弊,陛下便能找寻到真正的人才了吧!” 魏叔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朝李世民行了一礼。 “天下英明无过于陛下!小臣对陛下之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似……” 魏叔玉赞美之词,脱口而出,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道: “好似个屁!你以为朕没瞧出来,你今天进宫来,是特意想给朕说这个事情的吧!” 李世民指了指魏叔玉的脑袋,没好气道: “你啥时候和那些腐儒一样,说话也喜欢弯弯绕了!这糊名誊抄之法,确实不错,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嘛!” 魏叔玉笑着没有吭声,心里却吐槽道: “他娘的,不弯弯绕行吗!之前不是差一点就去大理寺一日游了吗!” 他之所以献出这个办法,就是想着万一要是惹得龙颜大怒,好歹有个东西能帮忙挡一挡。 李世民看破魏叔玉的心思,神情也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目光落在了那些课业的字迹上,连忙岔开话题道: “这些字颇有王右军的神韵,是何人所写啊?” 魏叔玉轻笑道: “此乃是小臣二弟魏书瑾所作,他近些日子临摹了褚遂良大人的字帖,略有心得,便施展了一番,让陛下见笑了。” 李世民恍然道: “是褚遂良啊,他的字,确实不错,不过比起王右军本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说着,李世民一脸无奈地坐在台阶上,唏嘘起来。 “若是能叫朕看一眼《兰亭帖》的真迹就好了,那上面才是王右军的精华所在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微微一愣,试探道: “这个东西很难找吗?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陛下大可以布告天下,封官许愿嘛……”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你懂什么的”模样。 “唉,这些办法早都试了,可惜那《兰亭帖》的消息一直石沉大海,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世民一脸憧憬地说道: “要是谁能帮朕找到此物,别说封官许愿,就算拜把子都行!” “和陛下拜把子?” 听到这话,魏叔玉一脸震惊地愣在了那里。 他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李世民,那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 因为这《兰亭帖》的下落,他还真的知道。 一时间,魏叔玉脸上一片涨红,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咋办啊! 皇帝要和我结拜啊! 到底要不要答应他啊! 在线等,挺急的…… 第八十五章 师母! 实际上,当年的《兰亭帖》真迹,一直保存在一个叫做智永的和尚那里。 这个智永和尚,是王羲之的后人,出家之后,一直在永兴寺里待着。 在他圆寂之后,那幅画便落在了他的弟子,辩才和尚手里。 如果没出差错的话,《兰亭帖》怕是还留在永兴寺里。 只是听说那辩才和尚有些油盐不进,想把真迹搞出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就在魏叔玉愣神的工夫,李世民却是已经站了起来。 《兰亭帖》的事情,原本就是一个念想,反正王羲之的真迹,宫里已经有好几副了,一时半刻,李世民也没那么心急。 “小子,接下来,皇后的病,朕便交付于你了,这东西你留着,以后可以进出皇宫,也方便一些。” 说着,李世民将一个腰牌扔了过来,魏叔玉拿过一看,上面刻着太医院的字样。 “用这个进入皇宫,自然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你这糊名之法,朕回头还得和无忌他们商议一下。” 李世民指了指魏叔玉,苦口婆心道: “你呀,也都是封了爵,当了官的人了,以后万不可再任性而为,随意造次了。 好了,你先去皇后那边看看吧,用药,还有饮食忌口的事情,你去交代一下。” 说着,有些疲惫地看了魏叔玉一眼,摆了摆手。 魏叔玉便谢恩离开了。 魏叔玉走后,李世民一个人坐在大殿上,用手指敲击着扶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小气了,凭着那小子治好皇后这件事情,总该赏点什么才是吧……” 李世民话音刚落,一旁的何力士连忙跪了下来。 “奴才不敢!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如此做,自有深意,岂是奴才这等蠢笨之人,可以揣度的。” “哎呀,朕就是随便说说,你干嘛如此认真……” 李世民轻笑了一声,旋即话音一转道: “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有些道理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得了县男的爵位,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要是再加封赏,难免引来非议,朕这是为他好!” 何力士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并没有答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李世民只是自说自话,并不是真的想与谁交流。 片刻之后,却见李世民又传来一声苦笑。 “罢了,罢了,有功不赏,可不是朕的风格,既然儿子不能封赏,那便将封赏给他老子吧。” 说着,李世民两眼一眯,气势一下子便起来。 “传旨:着唐俭为正使,魏征为副使,出使突厥。” “那唐俭为礼部尚书,是正三品,那便升魏征为侍中,授左光禄大夫,同为正三品吧。” 闻言,何力士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没想到,皇帝这大手一挥,便赏出一个正三品出去! 看来这魏叔玉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 从大殿出来之后,魏叔玉便来到了皇后这里。 “小臣魏叔玉,拜见皇后娘娘!” 魏叔玉刚行完礼,便见皇后娘娘笑道: “魏卿家快快请起!说起来,这次还是多亏爱卿找来灵药,否则哀家这病怕是难好了……” “娘娘洪福齐天,小臣不过做了点小事罢了,不值一提的……” 魏叔玉微微一笑,正准备谦虚几句,却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母后,你谢他做什么,这明明是偶的功劳才对,要不系偶慧眼识英才,哪有系兄什么事啊,母后你得赏赐我才系啊!” 长乐公主不停地揉着长孙皇后的胳膊,一副撒娇的模样。 “卧槽!这样也行?敢不敢再无耻一点?合着出了事情,就是老子的锅,立了功了,就是你的本事是吧?” 魏叔玉瞪了长乐公主一眼,对方也还以眼色,一副“不服气来咬我啊”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长孙皇后也被逗乐了。 “刚才是谁在陛下面前,口口声声说全都是人家魏县男的功劳,怎么这会见面了,又斗起嘴来,你呀,何必如此呢?” “哼!谁让他做出来的药介么吓人!动不动就让人昏睡,差点吓死偶了!母后你不知道,刚才户黄的样子可凶可凶了……”长乐公主气嘟嘟地讲着自己的委屈。 长孙皇后不以为意,笑着对魏叔玉说道: “这丫头被陛下和哀家宠坏了,平日里就连承乾和青雀也不是她的对手,魏县男莫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魏叔玉连忙开口道: “娘娘言重了,师妹天真烂漫,小臣又岂会介怀。” “师妹?” 听到这个称呼,长孙皇后一下子来了兴趣。 “是了,之前哀家听到丽质喊你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娘娘有所不知,小臣从小便立志凡事以陛下为表率,在小臣心中,早已将陛下当作自己的老师,所以便以太子为师兄,公主自然就成了师妹了……” 魏叔玉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倒是长孙皇后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额……也不是事事都要学陛下的,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便可以了。” 长孙皇后看着魏叔玉,笑道: “你与二郎之前的事情,哀家也都知道了,说起来,哀家一直都想谢谢你呢,可金银之物,哀家素来不喜,怕是你也会觉得俗气,你既然以陛下为师,不如以后,便称呼哀家为师母吧。” “啊?” 闻言,魏叔玉张大了嘴巴,心想说,不俗气,一点也不俗气啊! 娘娘有所不知,小臣还真就是个俗气的人呢!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回头想想,有个皇后娘娘当师母也挺不错的。 毕竟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陛下的学生了。 不过一想到,方才《兰亭帖》的事情,魏叔玉不由又纠结起来。 似乎做学生,不如做兄弟拉风啊! 兄弟…… 忽然想到了什么,魏叔玉只觉得浑身一寒。 陛下的兄弟中,好像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吧? 如此说来,好像还是做学生稳妥啊! 说着,魏叔玉连忙朝长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恭声道: “师母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长孙皇后在一旁欣慰地点了点头。 而长乐公主则在一旁,歪着脑袋,眼珠咕噜噜地转着,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第八十六章 大福星! 眼见这边事了,魏叔玉便把剩下的几瓶青霉素制剂交给了长孙皇后,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忌口。 他这边前脚刚出门,后脚长乐公主便追了上来。 “西兄,等等偶!” 长乐公主直接拦在了魏叔玉的身前,双手叉腰道: “西兄,你答应给偶带的东西呢,抓天猴呢!” 闻言,魏叔玉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东西是能随便带进宫来的吗?还抓天猴?猴不累吗?” “哼!偶就知道,西兄是个坏人,嗦话不算话!”长乐公主嘟着小嘴一脸不满道。 “回头,偶就去告诉户黄还有母后,说你欺负偶!” “师妹啊!年纪轻轻的,打小报告可不好哦,那样子会没有朋友的!”魏叔玉语重心长地说道。 “真的吗?可系越王就很喜欢打小报告啊,偶看户黄可稀饭他了呢。” 小丫头一脸得意地看着魏叔玉,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 “哦?这么说来,你是更喜欢那位越王殿下了?”魏叔玉颇有深意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 小丫头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道: “也不能介么嗦啦,承乾哥哥人也很好的,就是人有点闷,越王就不一样了,他可有意思了,每次都能给偶带来好玩的东西。” 长乐公主脸上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魏叔玉却是暗暗摇头。 看吧,这就是李泰会做人的地方。 无声无息中,就把太子周围的人全搞定了,难怪风头一时无两呢。 “可是师妹有没有想过,越王殿下他连太子的报告都敢打,要是有一天,也打起你的报告,你又该怎么办呢?”魏叔玉问道。 “这……” 长乐公主面露为难之色,忽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看着魏叔玉,道: “你……你这是在离间偶和越王的关系吗?” 魏叔玉摇了摇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生于帝王家,师妹自然是要多长几个心眼的,就算现在的你两不相帮,可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吧?那时你的夫家,还是会身不由己的选择站队,到时候,你若是还夹在中间,岂不是左右为难?” 魏叔玉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有注意到长乐公主的小脸蛋已经红了起来。 “哪有你介么当西兄的,人家还系一个孩子呢,嫁什么人啊!” “总之你长个心眼就是了,那窜天猴我又改良了一些,回头让人给你带来。” 魏叔玉摆了摆手,便准备离开,却被长乐公主又拦了下来。 长乐公主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看着魏叔玉一副期待的模样。 “抓天猴的事情,可以回头再嗦,可系西兄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个人!” “招人?找谁啊?” 魏叔玉一阵纳闷。 按照道理说,堂堂公主殿下想要找个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只要开了口,自会有无数人为其奔走,甚至连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会出面。 哪里轮得着自己啊! 长乐公主冷哼了一声,紧紧捏住了小拳头道: “偶要找一个大魔头,他的名字叫……韦小宝!” “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脸色一僵,直接傻在了当场。 “那啥……师妹啊,请问一下,这个韦小宝怎么招惹你了?为啥叫他大魔头啊?” 长乐公主回过头来,看了魏叔玉一眼,微微一愣道: “咦!西兄,你怎么了?为啥流了介么多的汗啊?” “天气太热,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这不还有三四个月就到夏天了嘛,我这人啊,比较容易早知早觉了一些……” 魏叔玉擦着脑门上的汗,继续问道: “你快说说,那魔头到底是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长乐公主看了一眼周围,才压低声音道: “还不是因为他给母后献上了什么衣服,每次几要母后穿上那个衣服,父皇就会来寝宫,把母后弄哭,有时两个人还在床上打来打去,和相扑一样呢……” 长乐公主挥舞着小拳头,咬牙切齿道: “你说,那韦小宝系不系一个大魔头!要是有一天,他落在偶手里,偶……偶就拿西兄你做好的抓天猴炸洗他!” “卧槽!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啊!” 闻言,魏叔玉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敢情用内衣增进夫妻感情还是自己的错了? 可是看到小丫头那一副较真的模样,他也放弃的解释的打算。 “好嘞!这件事情包在师兄身上了,到时候,师兄和你一起炸洗他!” “嘿嘿,还是西兄是好人,那就多谢西兄了!”长乐公主甜甜一笑,便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留在魏叔玉留在原地神情复杂。 “好嘛,毫无征兆,又喜提好人卡一张……” …… 从皇宫出来之后,魏叔玉便回到了家里。 他刚进大门,就听到大厅里传来一阵吵杂之声,似乎有人在争吵。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魏叔玉回来,魏书琬和魏书瑾连忙围了过来。 “咋回事啊?”魏叔玉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不是说老头子没有啥朋友吗? 为此就连客厅都没有建立。 想不到今天居然还有人上门拜访了? 魏书瑾一副苦瓜脸道: “什么朋友嘛!那明明是个爱占便宜的势利眼罢了!” “咱们家穷的时候,他见咱们远远地就绕开了,现在知道咱家有了矿,发达了,又上赶着凑上来,和咱爹攀交情,真是太不要脸了!” 魏书瑾越说越气,脸色都憋红了。 倒是魏书琬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二哥气他作甚!这不是大哥回来了嘛!大不了咱们三个拿着棍棒赶他将他打出去也就是了!” “咱爹抹不开脸面,咱们三个还怕啥啊!你说是吧,大哥?” 魏书琬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准备抄家伙冲进去,却被魏书瑾拦了下来。 “三弟莫要冲动!咱爹他刚被陛下封为副使,准备出使突厥,你们这样一闹,万一要是出了意外,岂不是连累了爹……” “啥?老头子要出使突厥?” 听到这话,魏叔玉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好好的,他去突厥干嘛啊! 魏书瑾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神色复杂道: “父亲说……说他要给儿子挣个大大的前程……” “这……”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变得沉默了下来,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突厥那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哪有那么容易捞到功劳啊! 你又不是人家李靖这种军神级别的存在,要是万一功劳没拿到,还把性命丢了,可就亏大了啊! 魏叔玉叹了口气,就准备进去好好问问,魏征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至于那个赖在家里的家伙,那还有啥说的,直接一套打狗棍法,赶出去就是了。 “里面的人是谁啊?”魏叔玉接过魏书琬手中的木棍,不耐烦地说道。 “还能有谁,赵德言呗!” 魏书琬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道: “就是和父亲以前都在故太子那边当差的旧友……大哥一会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这个人啥恶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魏书琬将往日那人的嘴脸悉数说了出来,说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正当他准备和魏叔玉一起冲进去赶人的时候,却见自己的大哥忽然扔掉了木棍,接着便仰天大笑起来。 魏叔玉看着兄弟二人,眼角都笑出来眼泪。 “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赵叔父上茶,上点心啊!” “这可是咱们家的大福星啊!” 说着,便一脸热情地走了进去。 望着大哥的背影,魏家两兄弟呆若木鸡地傻在原地。 “卧槽,这是个啥情况啊!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啥时候成福星了?” “大哥他不会中邪了吧?” 第八十七章 迟早要完! 魏叔玉走进大厅,就看到一个衣着寒酸的老头子跪坐在一旁,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魏征则是拿着一本书,随意地翻着,显得心不在焉。 “这位便是赵叔父吧?” 魏叔玉看着那老者,仔细打量了一番。 谁能想到史上第一唐奸居然会是这等模样。 这赵德言虽然名声不显,但对于大唐与突厥之间的历史走向,可是帮了大忙。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个“怀才不遇”,然后效仿中行悦,投奔外敌的人物。 但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此人与那位给汉朝造成大麻烦的中行悦不同,这人靠着吉利可汗的信任,硬是把突厥给搅黄了。 一番神操作,反倒是帮了大唐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魏叔玉看向赵德言的眼神就越发热切了。 这一次自己家老头子出使突厥能不能成功,可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你是……”赵德言疑惑道。 “小侄魏叔玉,时常听父亲提起叔父的大名,想不到,今日终于见到活人了!” 魏叔玉打声招呼,然后自来熟的在赵德言身边坐了下来。 “原来是魏贤侄啊!” 在这之前,赵德言已与魏征吵了一次,正弄得下不来台呢。 现在看到魏叔玉出现,立马笑了起来。 赵德言看了魏叔玉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特别的意味。 早就听说魏征的大儿子是个败家子,纨绔的不得了,那魏征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何不趁机从这人手里弄出一点钱来。 想到这里,赵德言一脸歉意道: “说来惭愧,贤侄来长安这么久了,我这做叔父的居然都没来看望过你,真是失礼啊!今日过来,原本就是想见上贤侄一面。 现在见到了,知足了,老夫也该走了,家中妻小还未进食,还等着老夫照看呢。” 赵德言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抹着眼角,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魏叔玉暗暗一笑,哪里看不出对方的把戏。 但脸上却故作惊讶道: “万万不可!叔父来我家里做客,一口茶未喝,一口饭未进,这怎么行!回头传出去,别人还要说我魏家不懂礼数呢!” 说着,朝下人吩咐道: “来人,速速将美酒佳肴摆上来,今日我要与赵叔父不醉不归!” 没过多久,下人们便将美酒佳肴端了上来。 看着魏叔玉和赵德言东拉西扯,恨不得立马烧黄纸,拜把子的模样,魏征脸色一黑,一个人喝着闷酒。 酒过三巡,赵德言已然喝得是满面红光,一下子哭了起来。 “想我赵德言白活了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才找到人生知己,贤侄,你可知那怀才不遇的寂寞吗! 哎,想我赵德言,人称大唐留侯,空怀一副抱负,却无人赏识……” 赵德言又灌了一杯酒,哽咽道: “当初那故太子建成不用我,结果被挫骨扬灰,后来裴寂也没眼光,结果被去了相位……现如今,你爹又……” 赵德言幽怨地看了魏征一眼,原本他这次过来,就是想让魏征念在大家以前都在李建成麾下做官,看看能否引荐给皇帝,却被一口谢绝了。 “我爹?我爹当然是知道叔父您的才干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您这个金坨坨发光嘛!” 魏叔玉打断了赵德言的“毒奶”,笑道: “这不,机会来了嘛!” “嗯?什么机会?” 听到这话,赵德言连忙放下酒杯。 “叔父怕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封我爹为副使,出使突厥了,在小侄看来,这正是叔父崭露头角的机会啊!” “什么!” 听到这话,一直没有吭声的魏征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是看到魏叔玉那笃定的神情,魏征想了想,又忍了下来。 “崭露头角?” 赵德言愣了愣神,旋即摇了摇头。 “论打仗,老夫可比不了李靖那些武夫,若是要去突厥逞口舌之快,也甚是无趣,哪里有什么崭露头角的机会!” “打仗?咱大唐还敢和突厥打啊?这不是嫌死得快吗!叔父您还不知道吧,突厥现在的可汗,那可是五百年以来的第一雄主,人道是秦皇见了会沉默,汉武见了会流泪,大唐比之突厥,宛如萤火比之日月,根本不值一提啊!” “陛下此次派我父亲出使,本就是去议和的,可对于叔父你,就不一样了!” 说着,只见魏叔玉凑到赵德言的耳边,继续加大药量,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叔父,和你说句实话吧,我看这大唐迟早要完! 连叔父这等经天纬地的大才都弃之不用,打仗打仗不行,内政内政不行,你说你留在此处,岂不是明珠蒙尘?” “咳咳……” 听到魏叔玉的话,赵德言惊得直接呛住了。 想到了某种可能,赵德言脸色变得异常通红起来。 “贤侄的意思是……让我投敌?这……这怎么……” 赵德言看着魏叔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投敌?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爱大唐,可大唐爱你吗?” 魏叔玉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道: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李家不也是隋朝旧臣吗?看如今突厥可汗,励精图治,只要有像叔父这样的大才辅佐,未必没有入主中原的一天,到时候,小侄和父亲,说不定还要仰仗叔父您呢!” “这……” 赵德言哪里听过此等蛊惑,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火热起来。 只是对于魏叔玉的话还有些疑虑那突厥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叔父要是不信,此次正好可以与我父亲一同出行,到时候一切自然明了!小侄在这里,就预先祝叔父,飞黄腾达了!” 说着,魏叔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德言连忙称谢,也跟着饮了一杯,心里默默计较了起来。 就这样吃了几杯酒水之后,赵德言忽然想到了什么,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我说那个贤侄啊,那突厥或许是个好去处,可是那突厥可汗又怎会取信我一个外臣呢?老夫总得拿点有分量的东西吧?” 闻言,魏叔玉直接给赵德言比了一个大赞。 “叔父果然内行!连投名状都知道!也罢,原本这个宝贝,小侄是想自己独吞的,可眼见叔父如此委屈,小侄便将宝贝让与叔父吧!” 魏叔玉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 “叔父有所不知,那位可汗平生最喜欢的莫过于王羲之的那副《兰亭帖》了,这不是巧了,小侄恰好知道那东西的所在,只要叔父想办法搞到手,还怕得不到可汗青睐吗?” “此话当真!贤侄真的知道那王右军的真迹所在?” 听到这话,赵德言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地来回搓手。 “没想到那位可汗居然也喜欢咱们汉人的东西,真是怪事嘞!” 魏叔玉点了点头,心里暗笑道: “天可汗也是可汗嘛,自然是喜欢的。” “叔父尽管去做便是了,小侄有一爱徒,可全程保护叔父周全,将那东西护送回来。” 听到这里,赵德言忽然一下子哭了起来。 “贤侄真乃知己也!等到日后老夫发达了,定然不会忘记贤侄今日的点拨之恩!” “叔父客气了,小侄也是看不得,人才埋没罢了,大唐得不到叔父这样的人,是大唐没有福气啊! 哎,可惜了啊……” 魏叔玉“伤感”地快哭了出来。 赵德言见状,感动地痛哭涕淋。 而一旁的魏征,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这个逆子!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第八十八章 直面天命 得到了《兰亭帖》的线索,赵德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今日过来,原本只是想让魏征向李世民引荐自己,顺带知道魏征发财之后,想沾点光,讨点钱。 可谁曾想到,居然会得到《兰亭帖》的下落。 难怪长安百姓都说,魏大人家中有个傻大儿,赵德言起初还不信,这下子真得确认无疑了。 是啊,把《兰亭帖》这么棒的宝贝让给别人,这不是傻是什么? 赵德言晃晃悠悠地朝大街上走去,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方才酒席上的一些吃食。 没办法,家里婆娘和娃儿还饿着肚子呢,他得赶快回去。 赵德言走后,魏叔玉坐在案桌旁,继续喝着小酒。 这时,魏征才转过身来,脸色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有些不满道: “你好端端的,蛊惑那个赵德言作甚?” “嗯?父亲难道不觉得赵叔父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吗?”魏叔玉眼神带着一抹笑意。 “哼!他赵德言要是有才华,就不会落得个倾家荡产了……那人当初不过地方上的一个小吏,后来使了点金银,傍上了大腿,摇身一变,就到了故太子的麾下,再后来啊,眼瞅着故太子这边行情不行,立马投奔到了陛下这里。 你以为这便结束了吗?不,精彩的才刚刚开始……” 魏征喝了一口酒水,神色玩味道: “当时房玄龄和裴矩同朝为相,这赵德言竟然变卖家产两头下注,本以为能八面玲珑,岂料反倒惹来了房相的厌恶,直接告到了陛下面前,削了官职。 裴大人倒是对这厮多加照顾,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裴大人便致士了,赵德言高官厚禄的美梦最终落得了一场空,只得靠蹭吃蹭喝度日了。” 说完,魏征看向魏叔玉,叹气道: “我知你是想蛊惑那赵德言,祸乱突厥,可那吉利可汗也不是愚蠢之辈,你这个反间计怕是用不出啊。” “哦?想不到赵叔父的身世如此精彩,听父亲这么一说,孩儿倒是更有把握了。”魏叔玉笑道。 古人可不好骗,尤其在于政治,计谋方面,这些老家伙们没一个是善茬,基本上都算是千年的狐狸。 他只是稍稍露点苗头,老头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确实厉害。 不过眼下,他并不打算和魏征摊牌自己的打算,只是打着哈哈道: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谁还没个另投明主的时候,我反倒觉得赵叔父这人,能处啊!” 魏叔玉这边话音刚落,就觉得浑身一冷,两道冰冷的目光犹如利箭般朝自己射来,接着便见魏征直接将酒杯扔了过来,骂道: “另投明主?你小子他娘的消遣谁呢!” “哎呀呀,孩儿说得又不是您!父亲也太敏感了吧!” 魏叔玉一边躲闪,一边苦笑着。 啧啧,老魏这人,还是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啊! 眼看着魏征面色铁青,快要到了暴走的边缘,魏叔玉连忙使了一招尿遁,溜了出去。 房间里,魏征看着一旁狼藉的案桌,无奈着摇了摇头。 “这个逆子,眼看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使突厥了,也不愿和为父说些什么吗?” …… 出了家门,魏叔玉便朝着弘文馆方向走去。 他刚把学生们的课业批改好,准备送过去。 谁知刚来到大门口,就发现远远地,一堆人就对他指指点点。 “阿爷,你来了!” 看到魏叔玉,程处默,长孙冲几人立马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魏叔玉看着那边疑惑道。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阿爷你弄出什么《九阴真经》啥的,被同僚眼红嫉妒了呗!” 程处默恶狠狠地瞪了远处那些人一眼,继续说道: “也不知这些先生发的什么疯,原本之前还好好的,可自今天早上起,硬是下了教令,不准自己学堂的弟子再去看阿爷你编的那些课本,违者严惩不贷,所以现在除了我们几个以外,没有人再敢看了。” “不可能啊!褚叔答应过我编课本的啊,他不是还夸我来着?”魏叔玉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哥还不知道吗?褚大人已被陛下调到身边任用,现如今弘文馆早都换头儿了。”长孙冲一脸落寞地说道。 没有这些课本,他还怎么在弘文馆里耀武扬威啊! 他这个“临时助教”的职位,也到头了。 “换人了?换成谁了?”魏叔玉愣住了。 “听说姓范……”长孙冲说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 之前魏征在朝堂上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那位卢祭酒前脚在朝堂上吃了瘪,这个姓范的后脚就在弘文馆拿《九阴真经》开刀。 还真是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呢…… “那位范掌馆传下话来,说大哥你编的书,是歪门邪道,无益科举,谁要是非读不可,那便回家读去,以后也不用来了。” 房遗爱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包袱,里面全是学生们之前抄写好的故事。 只可惜现在只能当废纸用了。 “无益科举?哼!谁不知道,这弘文馆里的人,根本不需要科举!这群混蛋,回头就把你们给炸了!” 说话的是一个面色稚嫩的少年。 “唐善识,你就会吹牛,你要是敢炸弘文馆,老子叫你爹!”程处默坏笑道。 “叫我爹?美得你!我和魏大哥乃是同辈,魏叔父和我爹马上都要一起出使突厥了,你把魏大哥叫阿爷,却想叫我爹?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无故给你长了一辈! 做梦吧!孙砸!” 唐善识说完,立马就躲在了魏叔玉的背后,咧嘴傻笑。 “你……你怎么能这样!哎……” 程处默直接被整成了一张大红脸,发现闹了一圈,小丑竟是自己。 魏叔玉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是唐俭家的孩子。 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看着身后弘文馆的大门,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弘文馆里的学生自是不需要科举的,可那些教书先生却是需要依附主流知识圈生存的,自然要以那些世家大族马首是瞻。 褚遂良在的以后,还好说,现在褚遂良离任了,他的这种教育方法,自然也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也好,省的我费心了……” 看着手里的那些课业,魏叔玉低头轻笑着。 一旁的唐善识歪着脑袋,安慰道: “他弘文馆不识货,魏大哥又何必为它伤神,大不了,咱们以后不去这弘文馆就是了!” “对对对,弘文馆有啥意思,还不如去金铲铲那边呢,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昨日矿上突然来了一个和尚,整天抱着你写的那本《直面天命》看得连饭都不吃,一会哭,一会笑的,老吓人了……”长孙冲一脸唏嘘。 “嗯?和尚?” 闻言,魏叔玉不由一愣。 “他叫什么名字?” 长孙冲想了想,道: “他说他姓陈,又说不姓陈,应该叫金蝉子,又说自己叫玄奘,好像受了啥刺激一般,神情恍惚,哭哭啼啼的……”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玄奘法师?唐僧居然在我矿上……” 第八十九章 圣僧 魏叔玉带着长孙冲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了盩厔这边。 刚到矿上,就看到在一棵大树下,一个僧侣模样的男子正捧着一叠纸张,口中念念有词: “这……灵山到底在何处?何时才能取到真经啊……” 见魏叔玉过来,那些管事连忙将他带到了这边。 “爵爷,就是这个和尚,整日赖在矿上不走,小的见他是出家人,也不好说什么,您要是嫌他烦,小的这就让人把他轰走便是了。” “爵爷?” 魏叔玉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大唐的盩厔县男了。 理论上来说,整个盩厔县都是自己的封地。 他看着那管事,笑着说道: “此事你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管事闻言,千恩万谢,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魏叔玉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鼎鼎有名的圣僧。 如果他记得没错,历史上的唐僧这会应该在到处托关系,想要搞到去西域的通关文牒。 后来,眼见朝廷不肯同意,唐僧心下一横,便化装成灾民溜了出去。 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圣僧受啥刺激了? “喂!你这和尚,见了我阿爷,也不言语,疯疯癫癫个什么劲儿啊!” 看到唐僧的模样,程处默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唐僧手里的东西。 “你……你是何方妖怪,快把经书还给贫僧!小心我那徒儿打你!” 眼见“经书”被人夺走,唐僧一下子站了起来,满面涨红地呵斥道。 “妖怪?经书?”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房遗爱笑道: “我说你这和尚是看书看傻了吧,那不过是我大哥闲来无事,撰写的消遣之物罢了,你怎么还给入戏了?真当自己是神仙啊?” “大哥?” 唐僧缓缓看向魏叔玉,旋即瞪大眼睛,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道: “弟……弟子玄奘,拜见如来佛祖!” 望着这一幕,周围所有人都傻眼了。 心想说这和尚真是越来越疯癫了。 什么如来佛祖,我还太上老君呢! 长孙冲,程处默几个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唯独魏叔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他已经察觉出来,面前唐僧的精神不但出了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他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人的嘲笑,然后看着唐僧,忽然念了一句《心经》中的内容。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陈玄奘,你还不明白吗!” “轰!” 魏叔玉这句话,中气十足,宛如当头棒喝一般,直接就把唐僧给震蒙了。 不过作为得道高僧,唐僧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之前只是不知何故,被越王从府里赶了出来,不但毫无之前的礼敬可言,还被警告说,永远不准再提西行一事,说他陈玄奘是个大骗子,直接被赶出了长安。 这一下,唐僧眼见出行无望,大受打击,一时间悲痛欲绝,精神崩溃。 他辗转来到盩厔之后,无意间却发现了魏叔玉编撰的《直面天命》一书,尤其看到里面的那个三藏法师,去大西天雷音寺取真经的故事,又被刺激到了。 最后便成了之前的那副模样。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唐僧神志渐渐清醒了过来,对着魏叔玉便是一拜。 “多谢施主点化之恩,这些时日多有叨扰,贫僧这就离开!” 眼见魏叔玉竟然一句话就把这个疯癫的和尚给治好了,长孙冲几人全都震惊得快要掉了下巴。 “我去,大哥,原来你还有此等本事!难道你真会口吐真言,降妖伏魔的本事?这你可得教教兄弟们啊!” 长孙冲说完,程处默也嚷嚷了起来。 “对啊,阿爷,俺不求什么撒豆成兵的本事,只要学得那定身咒就行了,以后俺爹揍俺的时候,能用此法脱身,就够了!” 房遗爱矜持了一会,最后也忍不住道: “大哥,你会不会那种变大变小的本事啊,你要是能教我,小弟自有妙用!” 这三人说完之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叔玉,换来的却是一记弹脑嘣。 “你们看书看疯了吧,神怪小说里的东西,能当真嘛!”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几人一眼,回头看向唐僧,语气一下子就和蔼了起来。 “大师说叨扰就见外了,我看咱们挺有缘分的,要不然大师以后便在我这边待着,如何?” “这……怕是不太方面吧,贫僧毕竟是个出家人,在这里……”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之前那越王李泰对自己也是礼遇有加,可到头来,说赶人便赶人。 唐僧心里真的是怕了。 而且大唐以道教为国教,那唐王更是自诩老子后裔。 他一个和尚,藏身此处,说不定哪天便招来灾祸。 “怎么,大师莫不是怕了?亏你还是个出家人,这就着相了?” 魏叔玉眼中藏着一抹笑意,故意讥讽道: “一个怕麻烦的人,还求什么佛,念什么经啊……” 闻言,唐僧脸色瞬间便红了起来,辩解道: “还望施主莫要取笑贫僧,贫僧早已发下宏愿,要取来大乘佛法,普度众生,为此粉身碎骨亦有何惧!又岂会怕什么麻烦!” “好!若是大师肯在我这里待上半年时间,我便保证大师不但可以去西域取经,而且一路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阿弥陀佛!” 听到这话,唐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上上下下看了魏叔玉一番,心里不住嘀咕道: “就算是越王殿下,当日也不敢将话说得这样满,这人却信誓旦旦,真是奇怪!”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只要贫僧在这里待上半年时间,便真可顺利西行?” “我乃盩厔县男魏叔玉!”魏叔玉笑着说道。 听闻眼前的少年是魏叔玉,唐僧不由有些诧异。 毕竟魏征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 想不到大大有名的一代诤臣魏征之子,居然会是这般模样。 在越王府里的时候,他也从李泰口中得知,说是这魏叔玉与太子相交甚密,好像还时常受到陛下夸奖。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西行的事情,倒是有些希望。 想到这里,唐僧双手合十,笑道: “阿弥陀佛!既然魏爵爷开口了,小僧自然不敢忤逆,只是不知,这半年时间,爵爷需要小僧做什么事呢?” 在所有人期待的神情中,只见魏叔玉神秘地笑了笑,开口道: “此事暂且保密,总之我不会让大师做破戒之事便是了,只是希望大师能用心才好。” 之前他遭弘文馆排挤,正愁身边没人帮忙呢,却没想到,老天爷竟然把唐僧送到了这里。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能成为高僧的,在学识方面,那可都是人中龙凤。 早在来的路上,魏叔玉便想清楚了。 不管是姓卢的也好,还是姓范的也罢,无非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教出来科举之才罢了。 既然弘文馆不用考,那他干脆在金铲铲这边另立门户好了。 反正这边矿上,想要读书的孩子也挺多,如果能让唐僧当作先生,挑选出几个资质不错的,再加上魏叔玉的独家训练。 说不定,还真有能冒头的。 到时候,想必国子监以及世家大族的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魏叔玉嘿嘿一笑,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这科举说起来玄乎,可从本质上来说,仍旧是应试教育的产物。 呵呵,比起这个,还真没有谁能卷的过自己! 到时候要是能教个状元出来,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看着魏叔玉那难以抑制的嘴角,唐僧一脸忐忑。 自己不会上了一艘贼船吧? 第九十章 求救! 眼见唐僧答应,魏叔玉便让人将其带了下去,好生安顿了。 “大哥,你真的要留那和尚在咱们矿上?” 看着唐僧的背影,长孙冲的神情有些担忧。 陛下尊道抑佛的态度是明显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一个和尚留在身边,难免会惹来流言蜚语。 要是有人存心拿这个说事,还挺麻烦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便任他们说去吧……” 魏叔玉轻笑一声,显得不以为意。 毕竟在那些上位者看来,一个事物的生存,主要是看他有没有价值。 若是没有看到唐僧西域之行的好处,历史上的李世民又为何前倨后恭,在唐僧返回大唐时,亲自迎接? 所以对于魏叔玉而言,只要能让李世民看到留下唐僧的好处,长孙冲顾虑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眼下解决了教书先生的人选,便只剩下这学生的事情了。 魏叔玉不由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几人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爷,有啥话你就直说,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俺们几个,俺觉得瘆得慌……” 程处默说完,其他几人也是点了点头,一脸认同。 “唉,其实呢,说起来这件事情也不麻烦,主要是看你们的意愿了……” 说着,魏叔玉看着几人,一字一句道: “哥几个,有没有胆量,考个科举玩玩?” “啥!” 听到这话,程处默,长孙冲脸色齐刷刷地一变,旋即疯狂地摇头起来。 “大哥,你开啥玩笑,那科举之难,超乎想象,根本不是我等可以企及的,咱们去参加,那不是明摆着找虐吗?” 长孙冲一脸苦笑。 玩归玩,闹归闹,可他到底是长孙家的嫡长子,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 要是真没考上,先不管父亲怎么说,自己那位皇后姑姑就会先把他给揍成猪头。 “对啊,阿爷,咱们几个,都有门荫在身,根本用不着科举的啊,何必受这罪呢!”程处默一脸费解之色。 全场之中,唯独唐善识与房遗爱没有吭声。 前者算是魏叔玉的死忠粉,本就打算跟在魏叔玉身边,后者则神色复杂。 良久,房遗爱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幽幽道: “若是参加那科举,大哥真有办法让我等高中?” “我去!不会吧,遗爱你还真想参加科举啊?你这是疯了吗?” 闻言,一旁的程处默目瞪口呆,而长孙冲在愣神片刻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了,与他和程处默这种家中嫡子的情况不同,在房遗爱的上面,还有一位房家嫡长子的哥哥。 虽说那房遗直平日里对这个弟弟多有疼爱,可在关乎前程的事情上面,包括长孙家在内的家族,却都遵守着一个冷酷而近乎无情的规矩。 那便是家中的爵位,只能由嫡长子继承。 那时,身为庶子的房遗爱们,要么尚公主,作为家族与皇家联姻的工具,要么远赴偏远之地,担任一方主官,郁郁而终。 所以,科举的事情,对长孙冲和程处默来说,可有可无。 可对于房遗爱来说,却无异于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要是真能中举,那往后的前程自是不可限量。 “办法我倒是有,但能不能高中,还是要看个人的努力了,不过你放心,以你的资质,问题应该不大……” 魏叔玉脸上带着笑容,心中却忍不住唏嘘起来。 要是房遗爱真能考上科举,那往后的命运自会与历史上截然不同。 因为大唐还不会奢侈到用一个考中科举的士子,去尚公主。 看着房遗爱头上那鲜绿色的头巾,魏叔玉暗暗点头。 这样一来,那个数千年来,被后世人们所诟病嘲笑的帽子,也会彻底脱去吧。 房遗爱沉思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如果大哥真有办法的话,我愿意试试!” 魏叔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边房遗爱话音刚落,另一边程处默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行!这种嚣张跋扈的事情,怎么能落下俺呢,阿爷,你可不能偏心啊,俺也要参加科举!” “是了,我长孙冲参加科举,不为别的,就为抽烂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的老脸,就算当纨绔,也要当考上科举的纨绔,这才叫蝎子拉屎,独一份呢!” “你们……” 房遗爱看着身边的两个兄弟,无语凝噎,目光中只剩下感动之色。 魏叔玉则冲着长孙冲比了个赞,笑道: “不愧是你啊,冲弟,你的歇后语还是这么熟练!” “那是自然!” 长孙冲傲娇地一挺胸膛,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那好,既然你们都选择加入,那从明日开始,便过来读书吧,至于教材和强化训练的事情,我自会去为你们准备。” 交代好了这边的事情,几人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说到底还都是些孩子心性,除了房遗爱,其他两人都把这科举的事情,当成了一件极具挑战的游戏,想着只要做成了,就可以在长安城里出尽风头。 魏叔玉将管事的找来,规划了一下将要使用的教学场地,还让人去准备了一些上学需要用到的东西。 直到快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将事情基本敲定下来。 简单用了点饭,魏叔玉便起身准备返回长安。 就在这时,矿场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看到来人,四喜一下子从魏叔玉后面冲了过来,护在前面,一脸戒备之色。 “咦!秦怀道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来人,魏叔玉也是有些意外,旋即想到了什么,一脸无语道: “喂,我说你小子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和你玩笑了一把,也不至于专门杀过来堵人吧?” 魏叔玉语气有些轻松,脸上甚至还带着有恃无恐的笑容。 上一次是大意了,被对方偷袭了。 这一次,他却是有四喜护身,根本不用怕的。 正当他以为秦怀道走过来,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行了一礼,有些扭捏道: “那个……我听说你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你……你能不能救救我爹?” 秦怀道直勾勾地看着魏叔玉,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渴望之色。 第九十一章 讳疾忌医 “翼国公?他怎么了?”魏叔玉一脸错愕。 秦怀道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魏博士……你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身体近几日越发糟糕了……” “你……你要是能治好家父的病,让我做啥都行!” 说着,秦怀道的眼角有些泛红。 “魏博士?”魏叔玉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哎呀呀,果然拿人手软,求人嘴软啊! 你看,咱们这位秦公子,几日不见,叫人都会称呼职位了。 眼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魏叔玉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点头道: “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提前说好,能不能治好,我可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便是了。” “这是自然!你愿意去,我便知足了!” 听到魏叔玉肯去,秦怀道脸上一下子有了笑容。 “我知道你与处墨他们几个关系不错,原本是想托他们说项的,谁知他们全被你带来了这边,我只好连忙赶了过来……” 与上次冷酷寡言的性格不同,现在的秦怀道反倒变得健谈了许多,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在得知其他三人打算参加科举时,不禁大为震惊。 “只可惜某已有官职在身,否则,倒是也想在魏博士这边叨扰一二的。” 魏叔玉笑了笑,不以为意。 千牛卫备身本就属于东宫属官,将来迟早是要跟着太子一路晋升的。 两人骑着快马,一路疾驰,很快便回到了秦府。 在秦怀道的带领下,魏叔玉也终于见到了历史上那大名鼎鼎的秦琼秦叔宝。 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魏叔玉心里一阵暗惊。 按照年纪来算,此时的秦叔宝不过五十来岁,却瘦骨嶙峋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唯独那一双眼睛,隐藏着半点精光,昔日里那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若隐若现。 “晚辈魏叔玉,拜见翼国公!” 对于这样的英雄人物,魏叔玉打心眼里还是很尊敬的。 “你便是那羊鼻公的儿子吧?你和魏公看起了可不像父子,倒是和知节更像些,难怪怀道会败在你的手里,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秦叔宝脸上带着笑容,轻松打趣道。 “父亲……” 闻言,秦怀道微微一愣,旋即神情有些不满。 你说魏叔玉与程叔叔像,这不是在骂人吗! 我可是好不容易请人来看病的啊! 秦怀道看向魏叔玉,生怕他一时气恼,拂袖而去。 却见魏叔玉瞪大眼睛,伸出前脚,顺势给秦叔宝比了一个拇指,道: “翼国公看人真准啊!您怎么知道程知节已拜我为义父了?晚辈听闻,当年您与程知节可是结过拜的,这要算起辈分,您……”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仿佛要与秦叔宝在辈分上的事情算算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下子让秦叔宝惊呆了。 我去! 这哪里是像程知节啊! 这分明是比老程还不要脸啊! 这羊鼻公怎就生了个如此妖孽的儿子啊! “咳咳……你这逆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给魏贤侄上茶!” 秦叔宝激动地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秦怀道在一旁捂嘴偷笑,偷偷给魏叔玉比了个赞。 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吃瘪。 上过茶水之后,两边很快便进入了主题。 “父亲,这次我请魏博士过来,是想让他给您看看身体,您可能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病,就是被魏博士瞧好的!” 秦怀道服侍在秦叔宝身边,讲着宫里面的事情。 “哦?竟有此事!” 一时间,秦叔宝看向魏叔玉的眼神,一下子不一样了。 “皇后娘娘对我们兄弟几个一直多有关照,既然你小子瞧好了她老人家的病,那便算是我秦家的恩人! 怀道你去库房取些贵重礼物,替我送给魏公,魏家往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大可来找老夫,只要老夫还有口气,断然不会说半个不字!” 作为一个久居庙堂的老油条,秦叔宝自然懂得,皇后娘娘的存在,对于太子以及太子一系的重要性。 之前他进宫托孤,除了自己身体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皇后的病情并不乐观。 假若有一日,皇后不在了,太子失势,那么秦家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可现在不一样了,随着皇后娘娘身体康复,太子的地位自然能得到保障,他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至于他自己,这辈子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同时,身体也屡遭重创,光是鲜血就吐了好几升。 连年下来,身体越发虚弱,就连陛下多次派御医诊治,也是束手无策。 这魏家小娃娃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叔宝看着魏叔玉,慈祥地点了点头道: “好了,老夫乏了,今日就不留你在家中用饭了,以后若是遇到难事,可来找老夫聊聊。” 说着,便下了逐客令。 “父亲,魏博士他……” 见状,秦怀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叔宝一个犀利的眼神,瞪得一哆嗦,话都不敢说了。 望着那战战巍巍的老者,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道: “想不到堂堂翼国公,竟然与那讳疾忌医的齐桓公一样! 啧啧,可惜了啊!原本还能有大把的时光,舞枪弄棒,风花雪月的,既然翼国公不想要,那晚辈也不好强人所难,告辞了!” 魏叔玉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很快,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急呼。 “且慢!” 魏叔玉转过头来,就看到秦叔宝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颤声道: “魏家小子,你当真有把握治好老夫的病?” 魏叔玉点了点头。 “想要恢复如初怕是难了,但如常人般生活,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却是可以的。” 其实秦叔宝的病,在魏叔玉看来并没有那么复杂,无非就是造血功能受到了损伤,自身没有办法产生新鲜的血液,所以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只要能有新鲜血液进入体内,那问题便迎刃而解。 听到魏叔玉的答复,秦叔宝与秦怀道相互对视一眼,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魏博士,有什么法子,你就直说吧,上天入海,只要能治好家父的病,我秦怀道无不从命!” 魏叔玉点了点头,接着对两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下一刻,便见秦叔宝父子俩如遭雷击般傻在了那里。 “你……你的意思,岂不是要以命易命!这……这怎么行!” 第九十二章 好戏开场 太极殿。 眼见着长孙皇后的身体日渐康复,这些日子,李世民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 “那小子最近没再惹什么乱子吧?” 李世民喝着茶水,侍女在一旁按捏着肩膀,显得十分悠闲。 有了之前几次经验,这一次何力士立马心领神会道: “回禀陛下,乱子倒是没有,只不过魏博士如今的处境怕是不怎么舒服……” “噢?”李世民扬了扬眉毛。 何力士苦笑道: “自上次卢祭酒在御前闹过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弘文馆的教书先生们竟纷纷跳出来与魏博士划清界限,都是一副不愿与之为伍的模样。 现如今,听说魏博士只带着几名学生,整日在盩厔开堂授课,十分冷清。” 何力士说完,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作为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他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分寸掌握的极好。 不久之后,便见李世民点头道: “那小子是个有骨气的,宁愿在乡下教书,也不愿低头,倒是有朕的几分风采!” 旋即,话锋一变道: “倒是那些腐儒,仗着一个个诗书传家,有恃无恐,竟然联手打压一个后辈! 哼哼!早晚朕也要学那高祖皇帝,摘下尔等的儒冠,溺个透心凉!” 李世民恨恨说了一句,过了嘴瘾,便苦笑了起来。 说到底,那些老家伙们靠着诗书传家的招牌,便拥有了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大唐想要靠文人治国,便逃脱不了这一关。 哎!要是啥时候,能将这个利器掌握在朝廷手里就好了。 那时候,还怕他什么山东士族?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看向何力士,吩咐道: “听玄龄他们说,不日大唐使团便要开拔了吧,此去山高路远,你从内库领些东西,送到魏卿府上,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君臣之情。” 李世民自然明白弘文馆闹这一出,不过是那些老家伙们玩的一出敲山震虎罢了。 魏叔玉那小子,是替他当了出气筒。 既然儿子没办法补偿,那便补偿给他老子吧。 何力士领了旨,便下去了。 没过多久,越王李泰却是赶了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 李泰嘻嘻哈哈地行了一礼,便乖巧的坐在了李世民右手边。 对于这个性格有些像自己的儿子,李世民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何况自从皇后治病以来,李泰便守在床边端茶倒水,很是孝顺。 “听闻近些日子,你每日都在家里苦读,闭门谢客,可有此事?”李世民笑着说道。 “父皇,您听说啦?其实儿子一边读书,一边也是在祈祷母后身体能早一些康复,算不得什么的。”李泰眼角藏着一抹喜色。 嘴上谦虚着,可心里已然是乐开了花,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最吃这一套了。 果然,待他话音刚落,便见李世民亲昵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 “好!正所谓家有孝子,不绝其祀,朕不求你们几个这辈子有多大出息,只要能兄友弟恭,相互扶持,朕与你母后,便知足了。” 见此,李泰连忙点头称是,一副受教的模样。 眼见李世民兴致不错,李泰连忙抢过了侍女的活计,亲自给李世民按摩起来。 “儿臣已经晓得了父皇的意思了,说起来,前些日子,儿臣找那什么陈近南,当真是荒唐无比。 那等高人,就连父皇都可遇而不可求,儿臣哪有什么福分,将他老人家招致麾下,就算有,只怕也是个冒牌货!” 李世民点了点头,欣慰道: “青雀能如此想,可见这些日子,是真静下心思的,朕心甚慰啊!” 见状,李泰忍不住得意起来,眼睛咕噜噜一转,意味深长道: “儿臣自然是熄了这样的心思,可保不齐有人却心怀鬼胎,准备欺瞒父皇呢……” “父皇怕是还不知道吧,听说有人在盩厔那边,见到了一个和尚,自称是陈近南,四处招摇撞骗。 也不知道那魏叔玉是怎么想的,不但没有将那和尚赶走,反倒留在了矿上,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怕是对太子的声誉也不好吧……” “和尚?陈近南?” 听到这话,李世民直接愣在了那里。 好你个魏叔玉! 枉朕以为你能收敛几分,安分守己,没想到还没消停几天,又和那什么和尚搞到一起! 难道你不知道,在我大唐以道教为尊吗! 要是把太子爷扯进来,到时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非议呢! 看到李世民龙颜大怒,李泰心里一阵狂喜,恨不得当场来一段胡旋舞。 正当他以为李世民至少也要对太子以及魏叔玉训斥一番的时候,却见李世民却轻拿轻放道: “好了,此事朕知晓了。” “啊?” 李泰嘴巴张得老大,顿时目瞪口呆。 知晓了是个啥意思? 他记得当初自己只是提了“陈近南”三个字,就被李世民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咋落到那两人身上,就这么算了? 莫不是父皇真的不再疼我了吗? 李泰委屈地嘟着小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殿外走了进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 那侍卫连忙小跑到李世民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紧接着就看到李世民脸色大变,怒声道: “岂有此理!好端端的,竟然将东宫所有人马,全都派去了翼国公府! 他李承乾想干什么! 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听到这话,李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刻,他也觉得太子怕是疯了吧! 要知道,调动如此多的军队,那可是得经过父皇的同意,尤其那些人还是你太子的属军。 有了“玄武门”的例子,你太子不是应该更加懂得避嫌吗!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李泰心里的委屈一扫而光,只觉得今天进宫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要不然,如何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呢! 嘿嘿,私自调动军队? 这可要比那什么陈近南什么的劲爆多了! “父皇息怒,儿臣觉得太子定然也是一时糊涂,您稍加训斥也就是了,可千万别伤了龙体啊!”李泰一脸“担忧”道。 “私自调军,岂是训斥就能完事的?青雀你不必求情,待朕去过翼国公府后,再来看看这个逆子到底要做什么!” 说着,李世民大手一挥,冷声道: “传令下去,调集御林军,随朕一起共赴翼国公府!” “父皇手下留情啊!父皇……” 李泰跪在地上,表演着情深意切。 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身影,肥胖的身体笑得一颤一颤的。 等到李世民远去之后,才从地上爬起,哼着小曲,朝宫外走去。 好戏开场了! 第九十三章 平叛 翼国公府。 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在得知要给秦叔宝治病之后,太子李承乾第一时间便调动了所有东宫守卫来到这边。 “师弟,人孤给带来了,只是你说的这什么输血之法,真的有用?可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可谁都看的来出,这家伙额头上还冒着冷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殿下你啊,一看就是调兵的事情,干得太少,还不熟练……” 魏叔玉端着茶水,哗啦啦划着茶杯的盖子,语重心长道: “这用兵啊,贵在神速,须知犹豫就会败北,迟疑等于白给,只要咱们动作快,不让陛下察觉不就是了? 在这一点上,你可就不如我这爱徒了,你看看,人家的手法多熟练?” 听到这话,李承乾不由嘴角一抽。 “好家伙,还手法熟练?你是说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父亲给绑起来吗?他秦怀道敢,孤也敢吗?” 李承乾有些同情地看向身后躺椅上的秦叔宝。 谁能想到,凶名赫赫的一代战神翼国公,竟然被人五花大绑,变成了一个粽子。 魏叔玉看了秦叔宝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有啥办法,谁让叔父他不配合呢?说起来,要是有一天,殿下来求我给陛下治病,该动手的时候,可千万别手软,讳疾忌医的典故知道不?” 之前在给出了治疗方案之后,秦叔宝便死活都不同意,无奈之下,只能让秦怀道先将其绑起来。 眼见魏叔玉说得越来越离谱,李承乾听不下去了,索性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爹,咱这是为了治病,您就忍耐一下,等治好了病,您怎么罚我,孩儿都没怨言。” 秦怀道将秦叔宝嘴里的抹布拿开,很快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个逆子,我入你大母……” 还不等秦叔宝把话说完,秦怀道连忙又将抹布堵了起来,一脸尴尬。 这时,却见魏叔玉蹦到秦叔宝面前,一脸佩服道: “好!不愧是翼国公,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如此雅致,真是可喜可贺啊!公国放心,待小侄给您治疗过后,别说入大母了,就是再给我这爱徒添上几个弟弟妹妹,也不是难事!” 说罢,他看向下面乌泱泱的人群,笑道: “你们也不用害怕,这取血救人之法,乃是我逍遥派的秘术,只救人,不伤人,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魏叔玉说完,秦怀道立刻补充道: “若是尔等有人入选,今后因伤退伍,可为我秦家部曲,若是因伤退伍,家中老幼,自有我秦家照看。” 下面的侍卫原本来时,还人心惶惶,可现在听到有这待遇,一个个都暗暗点头。 要是如此的话,倒是值得一试了。 毕竟翼国公名声在外,能成为秦家的部曲,传出去也极有面子。 这时候,魏叔玉也来加码道: “凡是筛选合格者,以后便可算我金铲铲矿业编制内员工,除了每月多出一份俸禄外,等到年老时,还会有养老金。” “哗!” 魏叔玉话音刚落,下面顿时激动了起来。 前些日子,李承乾隔三差五地就往盩厔跑,这些侍卫自然清楚那金铲铲矿业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里的福利,可要比在宫中当差好多了,而且听说还可以让家中子弟,去矿上办的学堂就读。 那学堂请的可都是些名师,若非如此,那长孙家和房家的几个公子又怎会连弘文馆都看不上了,一心待在这里。 这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 “魏县男,你就发话吧,该咋弄,我等听命就是了!” “对啊!你就快说吧!只要你能兑现承诺,就是把命换给翼国公也可以!” “没错,他是我大唐的英雄,我们若是能救他,死了也值了!”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道: “大家伙的热情,我晓得了,不过呢,这献血之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分,你们现在就将自己的血液滴到面前的碗里,然后排队过来就可以了。” 魏叔玉说完,侍卫们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指,让血液滴了下来。 魏叔玉看了秦怀道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走到了秦叔宝旁边,拿起了对方的手掌。 “爹,得罪了……” 说着,就见秦怀道用匕首划破了秦叔宝的手指,将血液收集在一个小碗里,然后包扎止血。 “好了!接下来,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魏叔玉兴奋地大叫一声,然后端着那个小碗,来到了队伍的前方,将秦叔宝的血液滴进了那些侍卫的碗里。 这时候,查血型什么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通过凝血现象,却是可以基本判断两者之间的血液是否排斥。 只要不排斥,便可以由少到多的慢慢适应。 这也算是眼下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随着血液宛如一朵朵鲜花般,在碗里绽放,很快,便有几人的血液与秦叔宝的融合在了一起。 魏叔玉大喜过望,连忙将那几个幸运宝宝请了出来。 剩下的侍卫眼看不是自己,一个个顿时如丧考妣,黯然失落。 有了人选,接下来,便是输血了。 “殿下,东西带来了吗?” 魏叔玉看向李承乾,后者犹豫了一下,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根犹如头发丝般的银针。 “你用的时候小心些,这可是母后最喜爱之物,万不可折损了。” 李承乾满眼不舍,魏叔玉点了点头。 这个针头,还是他上次拜见长孙皇后的时候发现的,听皇后说是前朝旧物,金贵得不得了。 这个针头,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是有眼的,中心是一个空的,说是当时匠人们无意之间,弄出来的。 魏叔玉当时就留意了一下,没想到这回还真用上了。 有了这针头,他又找来了牛筋做的软管,以及储存血液用的水袋。 一番操作下,终于将侍卫的血液,输到了秦叔宝的身体里。 原本秦叔宝还有些挣扎,可是很快,便昏昏欲睡闭上了眼睛。 到了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望着这一幕,李承乾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他早有听闻,说是翼国公自生病之后,可是寝食难安,生不如死的。 现在不但当着自己面,睡了起来,还打起了呼噜。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魏叔玉竟然真的把翼国公给治好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而另一边,秦怀道紧紧握着秦叔宝的手,已经是泪流满面。 嘴巴里只来回重复着一句话。 “太好了!父亲有救了!有救了……” 随着秦叔宝的呼吸越来越长,李承乾终于松了口气,轻笑道: “想不到师弟竟然有如此医术,今日真是让孤大开眼界,眼下翼国公已无恙,孤便带人回去了,省得生出事端!” 魏叔玉点了点头。 秦怀道一脸感激得看着李承乾刚要开口,就被李承乾用眼神制止了。 “你在这里好好陪着秦叔父吧,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闻言,秦怀道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眼见此间事了,魏叔玉便打算同李承乾一起回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侍卫一脸惶恐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众人身前。 那侍卫看着李承乾,脸色煞白,仿佛是看到了恐怖的东西,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殿……殿下不好了!外面好多兵……说是要捉拿殿下平叛呢!” “什么!” 听到这话,李承乾惊得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当场傻在了那里。 他看向魏叔玉,颤声道: “师弟……如……如今可怎么办啊,父皇他……” 李承乾看到魏叔玉面露一脸痛苦之色,心下更是慌了起来。 “是了,是了,连师弟这种不要脸之人,都知道事态严重,面露苦色,看来孤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闻言,魏叔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你能不能先抬抬脚,你踩着我了!你就不觉得硌脚吗?” 第九十四章 坏了坏了! “师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孤开玩笑,父皇的脾气你怕是不晓得,一会他进来了,肯定会打死我们的……” 李承乾沮丧着一张苦瓜脸,看着魏叔玉的眼神有些无助。 魏叔玉摸了摸下巴。 以他对李二的了解,似乎还真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毕竟这一回,太子私自调兵,算是踩到了红线。 “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一个法子了……”魏叔玉缓缓说道。 “哦?孤就知道,师弟素有急智,必能救孤于水火啊!” 李承乾连忙端来一杯茶水,立刻呈现出了一幅世界名画“大佬请喝茶”。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有我三分水准了,以后还得多加练习,懂吗?” “是是是,都是师弟言传身教,教得好,孤一定多加练习,争取青出于蓝!” 李承乾乖巧地给魏叔玉揉按着肩膀,着急道: “师弟有什么妙法,快点说吧!” 魏叔玉接过茶水,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哭!一会等到陛下进来之后,殿下使劲哭便是了,剩下的交给小臣。” “就……哭?这样真的行吗?” 李承乾微微一愣,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只听得屋外传来“嘭”的一声,接着就看到整个房门被人踢开。 在士兵的簇拥下,李世民身穿戎装,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外面的东宫守卫,早已乖乖地跪了一地,里面的守卫在看到李世民后,也连忙跪了下来。 “承乾,看你干得好事!”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着,随手就捡起一根木棍,紧接着撸起了袖子,眼瞅着就要上演父慈子孝的一幕了。 就在这时,却见李承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啊啊……” 起初李承乾哭得还不是很自然,可在看到李世民动怒之后,却是直接给吓怕了,也就顺畅起来。 想到过往那些年的委屈,李承乾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把李世民整懵逼了。 “承乾,你……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以为哭哭啼啼,便可免受处罚吗!”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发现魏叔玉居然也在这里,不由怒从胸中起。 好啊! 好事不见有你! 坏事你倒是处处掺和! 朕正想找你算账呢,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撞上来! 李世民冷冷一笑,越过李承乾,拎着木棍,朝魏叔玉走了过来。 谁知刚走几步,就见魏叔玉居然也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发出一阵犹如牛蛙似的哭啼之声。 “哎呀呀呀,我就说不要来救人,殿下你非说翼国公劳苦功高,乃是我大唐柱石,非救不可,救了他有啥用啊!陛下还不是以为你要造反,你说你好好的太子,干嘛要以身犯险啊,傻不傻啊!” “陛下是谁?那可是数百年间第一明主,一个老臣的性命算什么,陛下的信任才最重要,你当太子这么久了,连这都不晓得,我真是被你蠢哭了!” 魏叔玉哭得嘴巴张得老大,捶胸顿足。 只可惜干打雷不下雨,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老脸一黑,原本有的一肚子话,全都被憋了回去。 “行了!你个狗东西阴阳谁呢!谁说朕过来是追究太子谋反的事情?朕是听闻尔等在此胡闹,万一翼国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定然饶不了你!” “我就说嘛,陛下圣明烛照,又岂不明事理,殿下,还不快点起来,哭得差不多得了……” 魏叔玉在脸上一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连忙过去将李承乾扶了起来。 却见李承乾依然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停不下来。 “好了,太子,朕都答应此事不予追究了,你又何必如此呢!”李世民无语道。 听到这话,李承乾哭得越发厉害了。 “回禀……回禀父皇,儿臣也想停下来,可儿臣做不到啊……” 魏叔玉取出一块手帕,替李承乾擦着眼泪,回头看向李世民,以一副过来人的经验说道: “陛下放心,此乃是殿下入戏太深,不碍事的,哭一会就好了。” “看来爱卿经常装疯卖傻,深谙此道啊……欺君的事情,怕是没少干吧?”李世民气笑道。 “陛下要这么说,那可就想错臣了,臣就是瞒天瞒地,也不敢欺瞒陛下啊!”魏叔玉笑着说道。 “哼!难说!” 李世民冷哼一声,迈过脸去,这才看到桌上放的那些装有鲜血的碗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们就是如此给翼国公看病的?” 魏叔玉点了点头,旋即将治病的原理详细讲解了一遍,听得李世民连连咋舌。 “以血换血?这世上难道真有换命之法?” 李世民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中迸发出一抹异样的神采。 他有些期待得看着这个屡屡带给自己惊喜的小子,眼神中充满渴望。 然而,这一次,魏叔玉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陛下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换命长生之法,其实这输血亦不过是取巧罢了,犹如镜花水月,只有缓解之用,根治不了的。” 闻言,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笑道: “是了,若是这世上真有什么长生之法,那三皇五帝,秦皇汉祖早就找到了,又岂会轮到我李家坐上江山。 “罢了,只要能让翼国公好过点,便足够了。” 看到满屋子的狼藉,以及被五花大绑的秦叔宝,李世民一阵恍惚。 若是换做当年的自己,怕是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将侍卫带过来,救兄弟一命吧? 以前一直以为承乾这孩子,规规矩矩,身上没有一点自己的影子。 可今日一见,却觉得这孩子亲近了许多。 敢作敢为,这才是我李家血脉啊! 说着,他回头看向了李承乾,目光温和了许多。 “念你此次是为救人,私自调兵的事情,朕便不追究了,以后有事记得及时通报,下不为例!” 听到这话,李承乾连忙跪了下来,感动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 “起来吧,堂堂储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呀,可千万别和某些人学坏了才是!”李世民意有所指道。 魏叔玉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地上的蚂蚁,突然觉得贼有意思。 李世民见状,嘴角一抽,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了些心情。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咳嗽,秦叔宝缓缓醒了过来。 看到屋里的情况,只见秦叔宝噌地一声,便跳了起来。 “适才老夫好像听到有人私自调兵,意图谋反,怀道,你去将老夫兵器取来,随老夫杀进宫去,勤王保驾啊!” 说着,秦叔宝身子一摆,便挣脱了束缚,旋即看到了一脸错愕的李世民。 “咦!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叛军已经攻到了皇宫吗?” 秦叔宝面露震惊之色,接着便将李世民护在身后道: “陛下安心在此,有老臣在一天,谁都别想伤陛下分毫!怀道,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随老夫抄家伙迎敌啊!” “啊?父亲,您这是……”秦怀道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李承乾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连哭泣都自动停止了。 全场之中,唯有李世民一个人面色铁青。 “坏了坏了,这狗东西果然把朕的老兄弟治坏了! 翼国公他……被治傻了啊! ” 第九十五章 重礼! 说罢,李世民抄起木棍,就要魏叔玉好看。 这时,一旁的秦怀道却突然激动起来。 “父亲,您的病好了?” 随着秦怀道的这一声呼喊,在场众人不由为之一愣。 很快便觉察出了异样。 对啊! 翼国公平日里,全是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别说是挣脱绳索了,就是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劲。 反观眼下,翼国公不但生龙活虎,就连脸上的气色都红润了许多。 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了一番。 李世民认真打量着自己的老兄弟,心中狐疑道: “莫非还真让这臭小子给瞧好了?” “叔宝,你如今觉得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李世民问道。 “老臣只觉得现在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陛下莫慌,老臣这就陪您杀回去,大战他三百回合不在话下!” 秦叔宝握了握拳头,眼睛满是火热。 只等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就准备进宫勤王。 秦怀道眼见事情发展的越来越离谱,赶紧走过来,将秦叔宝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 秦叔宝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副尴尬的神色道: “老臣一时糊涂了,还望陛下恕罪!只是没想到魏家小子医术如此了得,竟然真把老臣给治好了……唉,可惜了,可惜了啊!” 秦叔宝原本脸上还挺高兴的,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见状,秦怀道连忙问道: “父亲,您怎么了?莫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秦叔宝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 “为父只是后悔为何生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啊!要是生个女儿那得多好,这样……哼哼……” 秦叔宝炯炯有神地看着魏叔玉,彷如看向一件稀世珍宝。 秦怀道顿时一脸幽怨,走到一旁,不言语了。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这老东西,何苦为难自家儿子,如今你这身体也好了,想要捉得金龟婿,使劲生就是了,不过和你提个醒,朕这爱徒,惦记的人可多了,你可得加把劲了!” 说着,李世民抚摸着胡须,一脸自得道: “这人见人爱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羊鼻公肯定不是了,看来也只能随朕这个恩师了……” “恩师?” 听到这话,秦叔宝不由一愣。 这魏家小子何时竟拜了陛下为师? 这样一来,岂不就是天子门生? “还人见人爱?这份不要脸的德性,确实挺像陛下的。” 秦叔宝心里一阵吐槽,脸上却带着“真挚”的笑容,祝福道: “恭喜陛下收得如此良徒,真是羡煞旁人了!” “唉,其实原本朕也是不想收的,要不是这小子不停求朕,又加上观音婢苦口婆心,朕好勉为其难同意了。 你说是不是啊,魏爱卿?” 李世民一脸嘚瑟地炫耀一番,然后看向魏叔玉,语气中带着一抹威胁的意味。 “啊!对对对!能拜陛下为师,实乃小臣祖上十八辈,辈辈冒青烟!小臣一会就去魏家坟头看看,上上香!” 魏叔玉说得慷慨激昂,看得秦叔宝一脸无语。 “不愧是师徒啊,这副膈应人的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别人拜师,你上坟?” 李世民老脸一黑,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回头看向秦叔宝,道: “翼国公,如今你这病也治得差不多了,朕这爱徒忙前忙后,你这做长辈的,也该表示表示吧?” 说话间,活像一个老农,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 秦叔宝无奈地苦笑一番。 “老夫就知道,陛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着,他看向魏叔玉,点头道: “罢了,罢了,老夫听说魏公近日就要动身出使突厥,那边乱糟糟的,总得有人保护才是。正好今日陛下也在,不如就从老夫家中部曲里面,挑出四名,跟随魏公,护他周全吧……” 部曲,相当于私人武装,在大唐也只有顶级勋贵才有资格豢养。 见魏叔玉一脸懵逼,李世民忍不住笑骂道: “翼国公家中的部曲,都是百战之兵,个个都是宝贝疙瘩,就是连朕看着都眼馋,一下子拿出来四个,这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你小子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谢恩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心中一惊。 百战之兵? 他突然想起四喜的身影来。 四喜是程咬金府里的部曲,同样是百战之兵。 秦叔宝一下子就拿出来了四个,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这便是大唐顶级勋贵的底蕴吗? 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小小的县男,确实不够看啊! “小侄谢过翼国公厚爱,后续治疗,小侄必将竭尽全力,争取让翼国公老当益壮,日日相濡以沫,府中井井有条!”魏叔玉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起先秦叔宝还有些纳闷,不就治个病吗,咋就相濡以沫,还井井有条了。 可是很快便回过味来,满面红光地看着魏叔玉,大笑道: “你这小子,倒是一个妙人!甚合老夫胃口!以后闲来无事,多来走动,学点武艺傍身,也好报效陛下!” 魏叔玉连连点头。 秦叔宝毕竟大病初愈,很快便困意来袭,在秦怀道的搀扶下,前往后宅休息去了。 秦叔宝走后,李承乾来到魏叔玉身边,悄声道: “师弟,那什么相濡以沫,井井有条,是什么意思啊?孤怎么没听懂?” “这个啊,没啥意思,殿下只要知道,这是夸人的好话便是了!”魏叔玉神秘兮兮地说道。 李承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世民令人将人马全部带回后,才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今日难得出宫,又碰上自己老兄弟病情初愈,他也不打算回宫,只等着在秦家吃上一顿,再和秦叔宝好好叙旧一番。 喝了一口茶水,李世民放下茶杯,看向魏叔玉,语重心长道: “既然朕与皇后收了你为弟子,以后便安份点,别老是闯祸,让皇后替你操心,懂不?” 魏叔玉点头如鹌鹑。 见魏叔玉一脸“敷衍”的模样,李世民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白说了。 旋即话锋一转道: “好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说说吧,你矿上那个和尚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李承乾脸上也是一阵惊愕,连忙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九十六章 佛本是道 “和尚?” 魏叔玉微微一愣,心里暗骂一声“卧槽”,没想到矿上的事情,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陛下怕是听岔了吧,小臣矿上哪有什么和尚,不过是一个自小脱发谢顶的道士罢了。” 魏叔玉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听得李世民不由嘴角一抽。 “你编!接着编!莫不是要朕将那人拿来,你才满意?” 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魏叔玉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承乾,出声道: “这天下谁不知我大唐以道教为尊,就连四夷外邦每年都会遣人送来老子铜像以示供奉。 堂堂皇家产业,让一个和尚扎在那里,你就不怕惹来非议?就算你无所谓,那太子呢?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吗?” 听到这话,李承乾心中一阵感动,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父皇居然关心我了! 这是真的吗? 当下就开口道: “父皇放心,儿臣不怕世人非议,儿臣……”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道: “你给朕闭嘴!一边站着去!” “哦……” 被李世民一骂,李承乾又找到了昔日熟悉的感觉,立即乖乖地站到一旁。 迎着李世民的目光,魏叔玉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难道没听说过,佛本是道吗?” “嗯?”李世民眉头微皱。 魏叔玉连忙将后世听来的,老子化胡为佛,以及封神演义中,那几个投奔西方世界的道家神仙故事说了出来。 李世民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什么。 李承乾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师弟也真是的,有如此精彩的故事,为何不早点讲来,出书成册也好啊!”李承乾有些埋怨道。 魏叔玉心里一阵苦笑。 佛道之争,古来有之。 在没有得到皇帝的许可之下,谁敢轻易站队啊! 不过说到底,这东西不过是为皇帝服务罢了。 李唐王朝,为了证明自己出身不凡,再加上朝廷中原本就有许多道士出身的大臣,便认了老子做祖先,进而以道为尊。 可到了武则天时期,又为了力证自己才是正统,便自称是未来佛米勒降世,顺带的,佛教也就水涨船高了。 思考片刻之后,李世民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你这故事倒是不错,下次要是再与那些和尚论禅时,朕倒要拿这话噎噎他们!不过让那和尚在矿上,终究不妥,回头你去办个手续,让那人还俗了吧!” “卧槽!让唐僧还俗?那家伙还不和老子拼命了!” 魏叔玉心中一惊,旋即深深吸了口气道: “小臣讲这个故事,其实是想向陛下说明一个道理,那便是不管是佛是道,谁能拿到解释权,便能主宰这个世道人心!” “解释权?”李世民眉头一挑,仿佛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没错,陛下试想一下,若是小臣将这东西,编撰成册,大肆在民间传播,您觉得,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魏叔玉笑着说道。 李世民缓缓点头道: “你这故事如此精彩,却又浅显易懂,怕是不出十年,这世上的和尚就要少掉一半!世人多半会觉得,既然佛本是道,那为何不从源头修起? 何况道家相对于佛家来说,规矩少,管的也少,甚至有些地方还允许娶妻生子。 长此以往,怕是百年后,世人只尊老子,而不知佛陀为何人了……” 李世民一边说着,心思豁然开朗起来。 是了,这佛道之争,与那学问之争本是一回事。 世族大家拥有的,不正是对于学问的解释权吗? 他之前以为,想要夺下这个权力,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那些都是有着数百年传承的家族,家学渊源,人脉甚广,除非狠下心来,将那些世家齐齐毁灭一次,洗牌重新来过。 否则,朝廷永远都会受到这些世家掣肘。 可现在,一个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只要如同那“佛本是道”的概念一般,另辟蹊径,将天下学问纳入朝廷名义之下,久而久之,世人谁还会在乎那什么“诗书传家”的招牌!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手段!以天下众人之口,收为己用,造势攻伐,朕倒是小看你了!” 李世民回过味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魏叔玉,心中一阵感叹。 “这可不是什么颠倒黑白,这个啊,陛下可以称之为舆论战!”魏叔玉在一旁解释道。 “舆论战……”李世民缓缓点头,看向魏叔玉,忽然道: “不知你这舆论战,可否用于科举一道呢?” “啊?陛下什么意思?”魏叔玉脸上疑惑道。 “都拜师了,还叫啥陛下!以后私下无人时,你与朕师徒相称即可!” 李世民有些“责怪”地瞪了魏叔玉一眼,才开口道: “朕是说打比方啊,假如想让世上学子都以朝廷官学为尊,而非崇拜那些世家大族,你可有何办法?” 李世民说完,脸上便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魏叔玉思考片刻,脱口而出道: “这还不简单,只要陛下造出舆论,让百姓知道官学的好处便可以了啊!” “比如编造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百年传承的世家子弟,整日只知道研习那些世家经典,最后败光家产,被活活饿死。 又比如一个十年寒窗的贫家子弟,机缘巧合之下,读了几本官学教材,立马一飞冲天,崭露头角,成为了国家栋梁,保一方百姓平安。 再比如,说是有人检举,某一家的家学,其实是从另一家偷出来的,多少代之前,这家家主为习得经典,不惜当做卧底,反正怎么不要脸,怎么来,尽可能之污名化,而朝廷的官学则是有皇室背书,乃是唯一正版……” 魏叔玉将后世商战里的案例,一波接一波地说了出来。 听得李世民与李承乾全都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便是舆论战的威力吗? 竟如此厉害! 李世民听完之后,缓缓舒了口气。 虽说魏叔玉说的这些东西,听着怎么都像是天方夜谭,但其中的精髓所在,他却是明白了的。 或者说,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 至于污名化这个东西,至少在学问上是不可能了。 毕竟朝廷官员教授的还是儒家的学问,在这一点上,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有一天,朝廷可以不以儒学而选任官员。 李世民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啊…… 看着魏叔玉贼兮兮,一副打算开溜的模样。 李世民不禁笑了起来。 “你小子,差点就被你糊弄过去了! 说吧,你如此维护那个和尚,到底是何原因?” 眼见被人抓个正着,魏叔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紧接着,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弟子留下那和尚,是因为这地球啊,它其实是个圆的……” “只有那个和尚,可以有办法替咱们大唐开疆拓土啊……” 魏叔玉说完,全场寂静。 只剩下李世民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以及李承乾拼命吞咽口水的声音。 第九十七章 东胜神洲 一说起开疆拓土的事情,李世民父子俩立马不困了。 “爱徒,你快说说,那个和尚怎么就牵扯到开疆拓土的事情了呢?” 李世民眼神炙热,不停地搓着手,宛如一个地主老财。 魏叔玉比划半天,觉得说不清楚,索性直接带着两人来到了院子里,捡起一个树枝,就地画了一个圈。 “陛下,这天下,可不只有大唐一个国家……” “这个孤知道的啊,咱们大唐四周,不是还有突厥,吐蕃,高句丽,甚至还有倭国嘛!师弟的意思,莫非是这个和尚乃是某家的皇室子弟,咱们大唐可以借机扶持上位?”李承乾在一旁悄声道。 闻言,李世民暗暗点头。 他发现自己这个太子确实与以前不一样了。 居然连扶持上位这种手段都能想到,看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魏叔玉这小子待的时间长了,大概也就学会了不要脸吧。 不过虽然对于太子的成长,李世民略感欣慰。 但作为大唐帝国的掌舵者,对于一个所谓邦国的皇室私生子,却没有什么兴趣。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点小打小闹,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魏叔玉给了李承乾一个“睿智”的眼神,然后在地上又画了几大圈。 “陛下请看,如果将殿下之前所说的那些国家与大唐加在一起,咱们姑且可以称之为东胜神洲,勉强能有一个圈这么大的话,那么这世上至少还有五个大洲,与咱们东胜神洲面积相当。 那里大多数人烟稀少,但物产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许多更是无主之地,试想要是有朝一日,我大唐的军队能踏足那里,那之前所谓的粮荒以及钱荒的问题,还会让陛下烦心吗?” 魏叔玉将亚洲,简称为东胜神洲,也算是存了点私心,毕竟是人杰地灵,孕育齐天大圣的地方,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接着将欧洲称之为西牛贺洲,将非洲称之为南赡部洲,将美洲称之为北俱芦洲 至于澳洲,不好意思,这会还是一片无主之地呢,当然连名字都是不配拥有的。 接下来,魏叔玉又大致说了一下,为何地球是圆的,为何会有重力,以及大陆板块是如何碰撞,漂移的。 一番话下来,魏叔玉讲得口干舌燥,回头才发现周围已经鸦雀无声。 此时的李世民满眼通红,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天下若真是这般模样,还愁什么难建万世之基,秦皇做不了的事情,我李家可为,秦皇传不了的万世基业,我李家子孙尽可得之!” 李世民看着魏叔玉,皱眉道: “那什么板块碰撞,还有万什么力,也是你那门派所学之术?” 在这之前,李世民已经确定韦小宝与陈近南都不过是魏叔玉的化名,可有一点他却是相信,那便是魏叔玉一定是有过高人指点。 否则,一个长在乡下的小子,怎么就在突然之间有了这一身本领。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学问的事情,弄得越是玄乎,在李世民心中的可信度怕是越高。 这样对他而言,反倒少了解释的麻烦。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很是需要有人确认一番才是!” 这时,李世民也回过味来,有些赞赏地看着魏叔玉道: “你的意思是,让那个和尚,替大唐探探路?” 魏叔玉点了点头。 “那玄奘法师,一心求法,想到西域诸国求取真经,这对于大唐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伪装,只要陛下派人一路同行,表面上自然是求经的,暗中却可趁机调查诸国情报消息,植物农作,为下一步开疆拓土作铺垫,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多得?” 李世民手里玩弄着树枝,显然已经心动。 “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此人可靠否?” 魏叔玉心中一笑。 在这世上,若论为了信念,连生死都不在乎。 唐僧只排第二的话,那怕是无人能排第一了。 “陛下放心,虽九死而犹未悔说得便是这样的人!”魏叔玉语气肯定道。 闻言,李世民终于舒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这件事,你办得极好,只是此事牵连甚多,还需从长计议,那玄奘法师便先留在你那里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世民又看向了李承乾,沉声道: “今日所议之事,除我们三人之外,暂且不要外传,就连你母后和舅舅也要保密,此事关系到我李家数千年命数,容不得一点马虎,明白吗!” 李承乾与魏叔玉齐齐称是。 李世民抬头,看向空中,只觉得精神一阵激荡。 “万世基业,一切等灭了那突厥再说吧……” 眼见这边事了,李世民便与李承乾一同回宫去了。 没过多久,秦怀道从后院走了出来。 “怎么样,翼国公可安睡了?”魏叔玉连忙问道。 “父亲他从未睡得如此安稳,在睡觉之前,还喝了一碗米粥……” 秦怀道一脸感激,眼角带着几道泪痕,直接便朝魏叔玉跪了下来。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魏兄救命之恩,怀道没齿难忘!以后某这条命,便交与魏兄了!” 说着,“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呀,难得见到一个实在人啊!” 看到秦怀道如此作为,魏叔玉也是一脸感动。 这还是他来到大唐,见到的第一个老实人。 你看看人家这觉悟,有恩真的会报答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别老是叫魏兄,魏兄的,把咱们的关系都叫远了,以后你我,还是师徒相称吧……” 魏叔玉将秦怀道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 闻言,秦怀道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没想到到了还是没躲过徒弟的名声,只好咬牙认了。 “一切但凭师父吩咐!” “你呀,还是年轻,你以为我认你当徒弟,是想占你的便宜吗?魏叔玉叹了口气。 “啊?难道不是吗?”秦怀道挠了挠脑袋。 “当然不是!” 魏叔玉冷哼一声,朝着皇宫方向,作了一揖,才开口道: “那陛下是我的恩师,你拜我为师,便是陛下的徒孙!多金贵的身份啊!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你竟然还挑三拣四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见秦怀道一脸懵逼的模样,魏叔玉只好循循善诱道: “你想想,以后见了太子,皇子们,就可以称作师叔,见了公主呢,便可叫做师姑,见了皇后娘娘,直接可以称为师婆,” “嘶……” 闻言,秦怀道嘴角不由一抽。 敢情这攀交情,还能这么玩? 秦怀道彷佛被打开了一扇大门,脸上全是崇拜的神色。 魏叔玉一脸得意道: “好了,为师的学问,你以后慢慢研究便知道了,包你受用无穷,眼下嘛,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跑一趟的。” “嗯?” 秦怀道抬起头来,就见魏叔玉一字一句道: “需要你陪一个人,将那《兰亭帖》护送回来。” “什么!《兰亭帖》!” 听到这个,秦怀道如遭雷击地呆在原地,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去!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搞到的啊!” 第九十八章 若个书生万户侯 魏叔玉神秘一笑,卖了一个关子。 只说让秦怀道再等几天,到时候一切准备妥当后,自然会告知于他。 从翼国公府里出来之后,魏叔玉身边多了四个人,是秦叔宝送给他的那几个老兵。 魏叔玉从怀里拿出一袋铜钱,递给了他们,笑道: “几位好汉先去盩厔那边待上几日,容我安排好家中事宜,再接你们回去。” 一下子给家里带回来四个大汉,确实挺吓人的。 还是先让他们在金铲铲那边待着,顺带也让四喜瞧瞧这些人的底细再说。 “一切但凭家主吩咐!” 那几人说罢,便按照魏叔玉的吩咐,前往盩厔了。 回头看了眼,门庭冷清的翼国公府,魏叔玉轻轻一笑。 他知道,自此之后,这个沉静许久的翼国公秦叔宝,终究还是摆脱了郁郁而终的命运。 而自己也给魏家又拉来了一大助力。 办完了这边的事情,魏叔玉循着方向,朝着褚遂良府上找了过来。 接下来,诸多事情,能不能办妥,可全要看这位大唐的新任起居郎了。 来到了褚府,没过多久,褚遂良便走了出来。 看到魏叔玉,褚遂良神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贤侄啊,弘文馆那边的事情,老夫听说了,没想到老夫走后,那边居然会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对不住你啊……” 眼见褚遂良唉声叹气,魏叔玉反倒心中一喜,表面上故作大度道: “褚叔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咱们俩谁跟谁啊,小侄又怎么会生您的气呢!” 说着,话锋一转道: “小侄这次过来,实际上是有事相求呢!” “哦?”褚遂良微微一愣,示意魏叔玉坐下慢慢说。 魏叔玉用唾沫摸了摸眼角,苦兮兮叹气道: “想必褚叔您也听说了,小侄如今被人排挤,只能在乡下教书,小侄那边有几个不成器的学生,这一次也想在科举上,碰碰运气,褚叔在弘文馆那么久,想必对历届科举考题,早已谙熟于心了吧?” 听到这话,褚遂良一下子警惕起来,狐疑地看着魏叔玉道: “你小子,该不会是想让老夫给你打探本次考试题目吧?” “瞧您这话说的,小侄是那样的人吗……”魏叔玉小脸一红。 “不是吗?”褚遂良微微一愣。 魏叔玉缓缓摇头道: “非也!非也!小侄只是想让褚叔帮忙将历届真题以及考卷弄出来一份便可以了。” “历届真题?” 听到这个,褚遂良一下疑惑了。 “那些不过是旧题而已,都已作废,看那些还有何用?” 何用? 呵呵,用处大着呢! 魏叔玉心里一阵暗笑。 这位褚叔可不知道,后世那鼎鼎大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威名。 看到了真题,便可以反推出题之人的思路,将考试的要点与范围,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而看到了高分答案,那作用可就更大了。 可以针对性地学习破题思路,解题方法。 有了这两个基础,再加上所谓的题海战术,便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不过此时,魏叔玉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打着哈哈道: “哎,小侄要来这些东西,只是想让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开开眼界罢了,毕竟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看了高手的文章,他们也就可以死心了。” 闻言,褚遂良脸色不由缓和了几分。 身为李世民的起居郎,褚遂良自然知道,魏叔玉口中的那几位兄弟是何方人物。 长孙家的长孙冲,房家的房遗爱,以及程知节家的程处默,听说最近唐俭家的唐善识也和这几人厮混在了一起。 这几位爷要是能考上科举,恐怕这半个大唐的人,都能考上了。 不过想要上进,终究要比去勾栏听曲强得多,褚遂良笑道: “好吧,就当老夫欠你的吧,这件事情,老夫答应了,不过提前说好,这东西,乃是朝廷所有,老夫只是借阅于你,三日之后,你务必要原模原样的送回来,不得有半点损伤!” 魏叔玉连忙称谢道: “明白明白,如此便多谢褚叔了!” 褚遂良点了点头,便让魏叔玉在家里稍等一下,自己则派管家出去走了一趟。 管家走后,褚遂良回头便看着魏叔玉在那边盯着桌上的水珠,仿佛要看出个花来,不禁皱眉道: “怎么,今日你上老夫这里来,还有别的事情?” 魏叔玉嘿嘿一笑,直接给褚遂良比了个手指,拍马道: “不愧是能侍奉在咱们陛下身边的人啊!啥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魏叔玉笑了笑,接着说道: “听说褚叔您模仿起王右军来,就连行家都难辨真伪,小侄这次过来,是想请您帮忙写一副《兰亭帖》,要求不高,只要和王右军一模一样就好,怎么样,这个不难吧?” “什么!你居然要老夫伪造王右军的《兰亭帖》,还要一模一样?” 褚遂良嘴角一抽,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那个……贤侄啊,王右军的作品,可没那么好仿,何况是那巅峰之作《兰亭帖》,那就更不是一般人能触及的,你这个忙,老夫怕是爱莫能助啊……” 褚遂良苦笑地摇了摇头。 他平日里,是喜欢没事临摹一些王羲之的作品,可说到底,那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何况在因为仿得太好,以至于以假乱真,扰乱了长安物价,被李世民严重警告之后,褚遂良早就洗手不干了。 现如今,谁知道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拿这东西想做什么。 万一要是被陛下知道了,那他这个起居郎还做不做了! 看着褚遂良一脸犹豫的模样,魏叔玉只好拿出了大杀器。 “褚叔,您不会只想当一个小小的起居郎吧……正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魏叔玉直勾勾地看着褚遂良,笑嘻嘻道: “褚叔,难道您就不想替朝廷,立点功劳吗?” 魏叔玉说完,不信褚遂良不心动。 毕竟以他这个人的了解,此人可是妥妥地想往权臣的方向上发展的。 然而,他等了半天,却不见对方有一点反应。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褚遂良一头雾水。 “贤……贤侄啊,你这诗倒是不错,可是咱们大唐不过区区三十几州,哪来的五十州啊,还有那凌烟阁,陛下是有建立的意思,不过可从没告诉过其他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卧槽!又嘴贱了!” 看到褚遂良的反应,魏叔玉不由苦笑一声。 他这才想起,李世民建立凌烟阁乃是在贞观十几年左右的事情,离现在还早着呢。 “褚叔眼界窄了啊,以咱们陛下之胸襟,又岂会满足区区三十几州,开疆拓土是必然的事情!您就说您要不要这份功劳吧!” 魏叔玉说得直截了当道。 褚遂良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好吧,老夫便帮你一次,但愿你莫要让老夫失望!” 第九十九章 魁……秀? 不得不说,褚遂良临摹的功夫确实是专业级别的。 不过半个时辰,一副全新的《兰亭帖》便摆在了魏叔玉的面前。 看着那墨迹未干的作品,魏叔玉轻轻在上面吹了吹,不放心道: “褚叔,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东西能行吗?” 此时,褚遂良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般,没好气地瞪了魏叔玉一眼,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说道: “不是老夫和你吹牛,这东西就是王右军站在眼前,也得犯迷糊!哼哼!这整个大唐,还有谁能比老夫熟悉老王的书法?” “想当年,老夫半个家当,就是靠这个手艺赚下来的!” 褚遂良擦完汗水,整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魏叔玉笑道: “不过说起来,还是沾了你小子的光,自从跟着魏公入了金铲铲的股份,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必再做了。” “褚叔客气了,那是您好人有好报,小侄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魏叔玉嘴里打着哈哈,手里却是将那副高仿版的《兰亭帖》好生收了起来。 “贤侄,有句话老夫说在前面,出了这里的门,这幅画与老夫便不再有一点关系,他日即便是当堂对峙,老夫也是不会认账的,你可明白?” 眼见魏叔玉要走,褚遂良忍不住叮嘱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 实际上,褚遂良能帮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自然也是见好就收。 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兰亭帖》,魏叔玉心满意足地走在大街上。 现在有了这个东西在手,那么也该是时候让赵德言出发去打探《兰亭帖》真迹的消息了。 至于说到时候赵德言是偷是骗,这不是魏叔玉打算关心的事情。 只要秦怀道找准机会,将两者掉包,完完整整的将真迹带回长安,那便足够了。 什么? 你要说到时候那《兰亭帖》真迹的主人追究起来该怎么办? 一个大唐的判臣偷了“国宝”当作投名状,另投他国,与当今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剿灭突厥之后,国宝重现长安,那就更与那原主人没有关系了。 毕竟一个国宝,经过投敌,再被追回,那可就成了大唐将士的战利品。 同样的一个东西,身份却有了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魏叔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 当年这《亮剑》没白看啊! 当初李云龙不就是这么吞掉楚云飞那一个营的装备吗? 果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魏叔玉大摇大摆地走着,一副天下大势尽在掌握的嘚瑟模样。 没想到刚走到一个转角,一道身影就冲了过来。 “哼!你个大坏蛋,明明答应人家的事情,却说话不算话,好多天都不来找本宫,坏人!” 长乐公主手里拿着一个小团扇,蹦蹦跳跳地不停攻击着魏叔玉的脑袋。 可是由于个子太低,费了老大的劲,也死活打不着,不一会,就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看着长乐公主的模样,魏叔玉先是一愣,然后仰着头,朗声大笑起来。 “你个坏人,居然还敢嘲笑本宫!信不信本宫告到父皇那里,让你挨板子!” 长乐公主小手叉腰,彷如一只企鹅,显得有些可爱。 眼见小妮子动了气,魏叔玉故作“惶恐”道: “哎呀呀,师妹何必如此小气呢,师兄我呢,不过是想到了一个笑话而已。” “笑话?本宫最喜欢听笑话了,你快点讲来听听!” 一听到有笑话听,长乐公主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魏叔玉顿了顿,轻声道: “从前有一个小顽童,每到上课的时候,都想翻墙逃跑,于是常常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叠罗汉,架梯子,有一天,学堂里来一个一个小女孩,也跟着小顽童想要一起逃跑……” “然后呢,然后呢……”长乐公主迫不及待地问道。 魏叔玉强忍着笑容,艰难说道: “就当那小顽童准备叠罗汉逃跑时,却见那小女孩踮着脚尖,伸开手臂,扶着小顽童的膝盖,说道‘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哈哈,怎么样,这个笑话好笑不……哈哈哈……”魏叔玉讲完便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却见长乐公主小脸一黑,整个脸蛋都变得气鼓鼓道: “你……你居然敢笑话本宫个子低!你简直气死我了!本宫和你拼了!” 说着,便作势要打过来。 “咦!我说师妹啊,你今天说话怎么变好了?” 突然间,魏叔玉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今天的长乐公主,说话居然不漏风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 听到这个,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小公主这才得意地张开嘴巴,龇着牙齿,得意道: “看到没,这是本公主自己拿点心做的牙齿,怎么样,本宫厉害吧?” “卧槽!牛逼啊!” 魏叔玉直接就比了一个大赞,然后疑惑道: “那啥,师妹,你那个点心牙齿啥味道啊?甜不甜?”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用舌头舔了舔,然后认真说道: “还阔以啊……挺钱的……” 紧接着,小家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愤怒地看着魏叔玉,道: “你……你个大话蛋!又来骗偶!偶的牙七不见了!你赔偶牙七!” 长乐公主一副快哭的模样,抓着魏叔玉的衣角不依不饶。 “不就是个牙齿嘛,大不了等你老的时候,师兄给你镶上一口大金牙,保准你出来之后,成为整个长安最靓的美女,亮瞎所有老头的狗眼!” 魏叔玉在一旁安慰着,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 “一口金牙?那也太丑了吧……还系涮了!”长乐公主破涕为笑,摇了摇头。 眼见小家伙乐了,魏叔玉也不禁松了口气。 “行了,说吧,这次找我有啥事啊?”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拉着魏叔玉的胳膊说道: “系兄,这次上林苑狩猎,你能不能帮偶拿到魁秀啊?” “魁……秀?”魏叔玉一脸懵逼。 “额……就系第一名的意系啦……户黄说了,谁要系拿到魁秀,就可以满足那人一个愿望呢!” 长乐公主看着魏叔玉,一脸期待地说道。 第一百章 尚公主 “魁秀……第一名?” 魏叔玉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原来说的是魁首啊! “你骑射功夫怎么样?拉得开弓,骑得了马吗?”魏叔玉问道。 “就系不会,才想让你帮偶的嘛!肿么样,系兄,你有么有什么办法,让偶赢啊?”长乐公主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 魏叔玉嘴角一抽。 一个连骑马射箭都不会的菜鸡,居然还想得魁首…… 老子他娘的又不是那个啥都能从兜里掏出来的蓝胖子。 “我看师妹还是回去睡一觉吧。”魏叔玉一脸无语。 “嗯?这系为何啊?”长乐公主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因为梦里啥都有……”魏叔玉淡淡道。 “你……你……你,欺负人,你个大坏蛋!枉偶还准备拿自己小金库找你帮忙呢,算了,偶还系找大哥去吧!” 长乐公主抹了一把眼泪,便气冲冲地准备离开。 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妹还请留步!” “嗯?” 长乐公主回过头来,就看到魏叔玉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去麻烦太子,这样不太好吧……再说了,你我份属同门,如今师妹有难了,我这做师兄的又岂能右手旁观呢……” “刚……刚才你可不系介么说的啊!”长乐公主一脸迷糊,仿佛重新洗刷了三观一般。 “此一时,彼一时嘛!谁让师妹方才不把话说清楚呢。” 魏叔玉嘴上打着哈哈,目光却在长乐公主身上不断打量着。 心想说咱们李二陛下与长孙皇后如此宠溺的小家伙,这小金库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 “哼!你分明是看上偶的小金库了,还说什么同门情谊,系兄系个贪财鬼!” 长乐公主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然后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 “算了,只要系兄能帮偶拿到第一,这些东西全都给你也无妨……” 说着,长乐公主从腰间布兜递了过来。 魏叔玉接过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布兜里面,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淡淡的微光,除夜明珠之外,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金银首饰,全都是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系兄,这些东西行不行啊?”长乐公主在一旁弱弱地问道。 “行,简直太行了!” 魏叔玉如获至宝般,在一旁仔细挑拣着,随意问道: “对了,师妹,忘记问了,你非要得那第一,是为什么啊?”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身子不由一僵,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幽幽道: “因为偶……不想要尚公主……” “啊?” 闻言,魏叔玉手上一颤,差点把袋子都给弄掉了。 …… 与此同时,长安城某处酒楼的包厢内,房遗爱正襟危坐在那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一个略有些肥胖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房遗爱一下子站了起来,躬身道: “拜见越王殿下!” “遗爱,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 越王李泰走进包厢,随意地坐了下来。 在越王身后,还跟着一位儒生打扮的老者,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不知殿下今日找我过来,是为何事啊?” 房遗爱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说实话,在一个多月以前,他还是越王府里的常客,和李泰走得很近。 之前在他眼中,家里的爵位与他无关,自己顶多也就只能做个纨绔子弟,在这一点上,这位越王殿下与自己何其相似。 所以,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好在如今房遗爱的心境已然有了变化。 他再也不是那个只懂混吃等死的官二代,而是一心想要通过科举证明自己一点也不比家中大哥差。 他也想要有一天,能从自己的父亲,大唐的宰相房玄龄口中得到称赞,认可。 而这一切的变化,全都源自一个人——魏叔玉。 “幸好认识了魏兄长,否则我这辈子怕是就这么烂下去了吧……”房遗爱暗暗感慨想。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遗爱啊,你最近怎么不去孤府里玩了,莫不是刻意疏远了?”李泰语气中带着一抹责怪。 “怎么会,只是如今我在盩厔那边,不常回来罢了……我……” 房遗爱还想解释一番,却见李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 “好啦,本王这次过来,正是为了这事啊!” 说着,李泰看向房遗爱,意味深长道: “事到如今,难道遗爱你还看不清楚吗?咱们这样的人,若不为自己奋斗,可就没有前途了! 你堂堂房相之子,整天跟着那些人瞎混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早点回到孤的身边,咱们就像以前那般潇洒多好!” “这……”房遗爱微微一愣,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待在那边也挺好的,我还可以……” “挺好?你莫不是在逗孤开心?” 李泰哈哈笑了起来,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父皇最近和母后正在商议,说是想要与几位大臣联姻,尚公主呢! 怎么样,只要孤替你开口,父皇母后一定同意的,你要是看上了谁,可一定要告诉孤,就算是刚出生的高阳那丫头也可以,反正你年龄还小,不着急成婚嘛!” “尚公主?” 听到这话,房遗爱一下子愣住了。 要是放在大汉,这驸马都尉还是不错的! 上能带兵,下能治国,还出了第一个外族的顾命大臣金日磾。 可放在眼下这大唐却不一样。 说白了,此时的驸马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不但要受公主的气,就连一点建功立业的机会都没有。 说是寄人篱下也不过分。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多少人想要吃这碗饭,还没门路呢!” 李泰脸上微微有些不悦道: “不是孤小瞧你,你说你这样子,不做驸马还能做什么? 你父亲那爵位,早晚是你大哥的,你总不会想着去边远小县,当个什么不入流的地方官吧?你能吃得了那苦嘛!” “殿下……” 房遗爱低着头,指甲已经扣入了肉里。 原本他今日过来,是想着许久与李泰没见,冷落了对方,心里有些愧疚的。 可在听完这番话后,他整个人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在这位越王心中,竟是这般形象。 一时间,往日里两人把酒言欢,寻欢作乐的画面,全都浮现出来。 只是那些欢声笑语的场面,此时看来却充满讽刺。 所谓的烂泥扶不上墙吗…… 房遗爱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与此同时,那些昔日回忆也全部化为了碎片。 眼看着,李泰滔滔不绝,还要说些什么。 房遗爱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抹倔强。 “我的前程就不劳越王殿下操心了,大哥的爵位,我自然不会奢求,可我也绝不会就此沉沦……” “我已经打算,参加今次科举了!” 房遗爱说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包厢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道极具嘲讽的笑声响了起来。 只见李泰居高临下看着房遗爱,笑得眼泪都喷了出来。 “你说啥?科举?就凭你……哈哈……” 第一百零一章 大唐的公主 “殿下……” 房遗爱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越王殿下平日里看似礼贤下士,实则是个性情凉薄之人。 与之相比,倒是太子李承乾则要谦和许多。 最关键的,还是大哥魏叔玉与太子关系亲近,跟着大哥走,总比寄人篱下,受人白眼要好。 “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好,万一不幸高中了呢?您说是吧,殿下?” 想通了这些,房遗爱又恢复了往日混不吝的模样。 虽说李泰贵为皇子,可他好歹也是宰相之子。 原本就用不着非要低声下气的。 “你……” 被房遗爱这么一怼,李泰顿时一阵气结,还想说些场面话,却见房遗爱已经转身下楼。 唯留下一阵洒脱的笑声。 “圣人诚不欺我,果然是无欲则刚啊……” 以前他当跟班,跑前跑后,为了满足那份小小的虚荣心。 现如今,房遗爱如梦方醒,自然不会再受羁绊。 房遗爱走后,包厢内,李泰脸色一片铁青。 “这个房老二,本王一片好心送他富贵,没想他却不领情,难不成还真想参加什么科举?这是读书读傻了吗!” 李泰看向身后的老者,轻声道: “王师傅,你觉得他能考上吗?” 这老者出身琅琊王氏一族,因杜楚客被贬官外放之后,被李世民特意请来,给越王李泰教授学问,目前司职越王府长史。 “殿下说笑了,若是随便读上几天书,便可考中科举,那陛下选贤任能的苦心,岂不成了笑话?” 老者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 “虽说那清河房氏也算名门,可自南北朝后,又混入了鲜卑血脉,如今这房家,到底还留下多少先贤底蕴,谁又说得清呢……” 老者这话,就差没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越王李泰先是愣了愣,然后很快随声附和,笑了起来。 只是心中多了一抹古怪的感觉。 “这王师傅只是在阴阳房家吗?世人都说我李家也有鲜卑血脉……” 李泰神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反正无所谓啦,那房遗爱不识抬举,咱这不是还有柴令武嘛……孤那姑父柴绍刚刚平定了粱督师,立下了战功,如果本王这时候再去送上一门婚事,岂不是喜上加喜?” 一想到这个,李泰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对啊!柴绍姑父做驸马也这么多年了,肯定贼有心得,小令武要是能得到几分真传,那可比房遗爱那小子有用多了!” “好!就这么定了!” 李泰将桌上酒水一饮而尽,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柴府走去。 …… 这边房遗爱离开酒楼之后,便先回了一趟家里。 既然已经决定在盩厔闭关参加科举,房遗爱便将家里的铺盖被褥,全都装了起来,又雇了几辆马车,把房玄龄家中藏书“借”了大半。 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的府门,房遗爱深深吸了口气,握拳道: “考不上科举,小爷绝不回来!” 一时间,围观吃瓜群众便是一阵指指点点。 房遗爱扬着下巴,脸上带着矜持而略带骄傲的神情,似是极为享受这样的场面。 大哥说得对,不遭人妒是庸才! 若是不能招人非议,世人又岂知我房遗爱,胸怀大志,腹有丘壑呢? 房遗爱保持着这样的造型,一直走到了城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你怎么在这!” 看到魏叔玉,房遗爱兴奋地喊了起来。 “咦!遗爱,你这是要回盩厔?” 看到房遗爱,魏叔玉也是一脸惊喜。 他正愁如何回盩厔呢,没想到却遇到了个顺路的。 熟练地跳上马车,伸手抓了一把房遗爱准备好自己路上吃的炒豆子,魏叔玉随意地靠在了一边。 眼见魏叔玉神情有些疲惫,房遗爱好奇道: “大哥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啊?要不然,咱们去勾栏好好聊聊天?”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一抽。 “你这小子,怎么三天两头就往勾栏里跑啊!你就不怕房相打断你三只腿吗?” “三只腿?” 房遗爱先是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都是花丛高手,他又岂会不知那第三条腿的妙用。 房遗爱笑了一会,脸上便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非是我房遗爱喜欢沾花惹草,而是只有那里的姑娘,才懂得欣赏我房遗爱啊……” “大哥,你是没看到那些豪门高户人家的小姐,一个个装得冰清玉洁,实际上啊……” 房遗爱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因为他想到了之前越王李泰建议他尚公主的事情。 李家公主是个啥情况,别人不知道,他房遗爱还能不知道吗? 哼哼!最后还不是哑巴吃黄连,还不如人家勾栏里的姑娘呢! 毕竟一个只要钱,一个却是会要命的…… “哎呀!” 正当房遗爱一脸唏嘘地思考人生的时候,却见魏叔玉一巴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世间好女子千千万,就看你在哪里找了,皇家公主你不喜欢,大可以找品行容貌都好的民家女啊,实在不行,你就跟着老唐,去西域看看呗,听说那里的女人,腰肢柔软,都会一种叫做瑜伽的房中术,说不定合你胃口呢!” 自玄奘和尚答应留在矿上教书之后,魏叔玉便称呼其为老唐,很快矿上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叫了起来。 “兄长此话当真?那西域的女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房遗爱两眼冒光道。 魏叔玉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是不知道房遗爱童年是不是遭受过什么经历。 为何会对男女之事如此执着。 “何止是西域啊,这世界何其大也,你要是不信可以跟着老唐出去走走,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你的真爱呢……”魏叔玉笑着道。 房遗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外面真如兄长所说,倒是可以出去看看,不过一切都得等到科举结束再说了。” 心里有了主意,房遗爱的心思也就活络起来,这才看到魏叔玉怀里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是何物啊?对了,大哥还没告诉我,为啥不高兴啊?” 面对着房遗爱疑惑的神情,魏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能为啥啊,还不是被长乐那个丫头要挟了呗!遗爱啊,有件事情你说得对,这大唐的公主,没有一个简单的……” 第一百零二章 尉迟蛤蟆 魏叔玉一阵苦笑。 一个手无缚鸡的小丫头,居然异想天开,要做那大唐第一巴图鲁,哦不,是围猎魁首,这不为难人嘛…… 魏叔玉在一旁唉声叹气。 房遗爱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诧异。 “怎么,兄长也打算去参加围猎吗?” “嗯?没人给我通知啊,怎么,莫非这围猎还有什么说法?”魏叔玉好奇道。 房遗爱笑了笑,神情有些暧昧。 “兄长想想,咱们陛下对公主们可是心疼得很,又岂会把她们糊里糊涂地给嫁出去?既然要挑选,那便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所以啊,这表面上说是围猎,实际上则是陛下在挑乘龙快婿呢!” “额……原来如此!” 一番话,魏叔玉听的是目瞪口呆。 “难怪长乐那丫头如此抗拒,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想到这点,魏叔玉不由看向了房遗爱,笑道: “如此说来,遗爱也会参加吧?” 房遗直要继承家里爵位,自然是不用参加的,李世民为了维系朝局,笼络房玄龄这位重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两家联姻。 如此一来,房遗爱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然而,房遗爱的回答却让魏叔玉吃了一惊。 “这种热闹我就不掺和了,家中还有几个弟弟,还是将机会留给他们吧。” 房遗爱脸上带着洒脱的笑容,以一种玩笑口吻说道: “兄长当初答应助我科举,可不能食言啊!要不然,小弟这下半辈子,就赖在兄长家里吃住了。”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深深看了房遗爱一眼。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房遗爱应该是参加了此次围猎,算是在李世民心里挂上了号。 只等着将来时机一到,便将高阳公主赐婚与他。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方向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房遗爱居然没了做驸马的心思。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房遗爱如果真能科举高中,自然也就不会再步入悲凉的结局。 “你大哥我说的话,啥时候没兑现过,只要你好好下功夫,状元啥的哥不敢给你保证,不过考中还是没问题的。” “如此,那一切就全靠兄长了!” 房遗爱窝在车厢里,姿势古怪地给魏叔玉行了一礼。 魏叔玉笑着摆了摆手。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这几个小伙伴也是有了感情。 如果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不介意帮上一把。 马车便缓缓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虽然我不去争那什么驸马,可热闹总是要瞧瞧的,何况又答应帮帮长乐那丫头……” 魏叔玉嘴里嚼着豆子,看向房遗爱问道: “你可知道,现如今年轻一辈里面,谁的武艺比较厉害啊?”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至少在参加之前,先弄清楚对手实力才是。 房遗爱皱眉思索片刻,缓声道: “年轻一辈里面,武艺出众的也就是秦怀道和程处默了。 这两个算是家学渊源,那两位叔父又是手把手教下来的,我听爹说过,以秦怀道那家伙的功夫,去到军中,做个先锋或者偏将都绰绰有余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捡到的这个“徒弟”,武力值居然如此厉害。 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人,倒是没啥好担心的,大不了到时让他们放放水便是了。 “还有其他人吗?”魏叔玉问道。 房遗爱摇了摇头。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难理解。 毕竟当年万人敌的天策上将,伟大的李二陛下如今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 他身边的那些猛将,更是大多正值壮年。 哪里用得着小辈冲锋陷阵。 “哦,对了!” 房遗爱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还有一个人,那家伙的武艺不错,就是脾气太臭,整天板着脸,拽得和陛下身边的力士一样,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尉迟蛤蟆!” “尉迟蛤蟆?莫非是楚国公尉迟恭家里的子弟?”魏叔玉愣神道。 “对啊!除了他尉迟宝林,还有谁!反正大哥你见他躲远点,这家伙个子没长多高,全都长在心眼子上了,猥琐得很!” 房遗爱说完,嘴里还呸了几下,仿佛只要提到这个人的名字,就犯恶心一般。 却见魏叔玉不以为意地笑道: “嗨!我还当多大点事呢!他再猥琐,能猥琐过我……啊,我那几个兄弟?遗爱啊,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啊!对对对!兄长教训的是,区区尉迟蛤蟆而已,下次见到,看我贱不死他!” 房遗爱恍然大悟,旋即咬牙切齿道。 “这就对喽!你能有此番领悟,看来科举之事,必成啊!”魏叔玉一脸“欣慰”。 “全都是兄长教的好,每次和兄长在一起,总能学到新知识,只恨兄长不能早生几千年,否则就没有孔夫子他们啥事情了……” 房遗爱说完,立刻邀功似说道: “如何?这番奉承话可入得了兄长法眼?” 房遗爱一脸求夸的表情,却见魏叔玉面无表情,叹气道: “正所谓过犹不及,你这番夸奖,好是好,却有些夸张了……” “哦?”房遗爱一脸疑惑。 “还请兄长指正?” 魏叔玉点了点头,笑道: “你说我早生几千年,就没有诸位先贤什么事情了,确实有些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目中无人呢! 不过若是改成,早生几千年,孔夫子见了我,也得叫我一声前辈,孙膑见了我,也得起来给我敬酒就显得很合适了。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当时啊,就是孔子当着我和孙膑的面说的吧……” “卧槽!这样也行?” 听到魏叔玉的话,房遗爱只觉得心中有上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他再次领会了自己这位兄长的无耻程度。 “真特么不要脸啊!” “先不说那句话是谁说的,就说孔子和孙膑在时间上,能碰到一起嘛! 你好歹有点常识行不行!” 房遗爱内心一阵崩溃。 可一想到若是尉迟宝林遇到魏叔玉之后的场景,又不由期待起来。 嘿嘿,这回这只臭蛤蟆怕是遇到对手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来到了盩厔这边。 看着房遗爱大包小包地拉着行李,魏叔玉轻笑道: “不就考个试而已,你也用不着把整个房家搬空吧?” 房遗爱一边让人抬着东西,一边笑道: “兄长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平日里最讨厌的读书,不过我爹说了,若是能考上科举,便让我把这些书随意处置,就算是烧了也可以。 我怕我爹到时候耍赖,就先拉过来了! 嘿嘿,我这也算是先小人后君子嘛!” 闻言,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不由替房玄龄默哀一秒。 得,又是一个坑爹的小能手。 罢了,既然拉来了,就先保存好再说吧。 到时候,真要是考上了,再想办法转移走就是了。 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有的时候,藏书可能比命都重要。 毕竟千年家学,岂能一朝断送? 魏叔玉跳下马车,就准备去矿上看看。 就在这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音。 循声望去,就见几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咋咋呼呼地在一旁叫嚷着什么。 “兄长,那些好像是国子监那边的学生……”房遗爱提醒道。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眼神一冷,眯了起来。 “国子监……好嘛!老子不去找你算账,你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阿坤将军 金铲铲矿业。 在村子的中心广场上,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 槐树下,几个满身补丁的少年正蜷缩在一起,像一群受到惊吓的小鸡仔般,目光满是惶恐之色。 这些孩子都是矿上工人的子弟,魏叔玉怕这些小家伙整日闲着,东奔西跑生出事端,便在这边办了一个私塾,由唐僧担任先生。 只是此时不知何故,课堂上竟然没有唐僧的身影,几个小家伙明显是被眼前的这些身穿儒服的年轻人给吓住了。 一个个红着眼睛,又倔强地没有哭出来。 “就你们这些泥腿子,居然也想染指圣人的学问!认了几个破字,就敢自称读书人!我呸!” 领头的年轻人名叫季孟生,乃是州郡选拔上来的贡生,前几日刚到的长安。 “孟生兄说得对!我等饱读诗书十几载,方才有了进入国子监,修习经义的机会,尔等贱民之后,居然也想东施效颦,舞文弄墨?简直可笑!” 青袍学子说完,又讨好似地看向季孟生,笑道: “此等小事,孟生兄交代下人做便是了,何必亲自过来,浪费时间呢……” 青袍学子话音刚落,另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儒生顿时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国子监那位范司业,平生最恨这些歪解经典之风,孟生兄亲自过来处理此事,传到司业耳中,自然是一段佳话,往后这路啊,也就彻底能走宽了……” “原来如此!孟生兄实乃我等楷模!手段高明啊!如此看来,此番科举,怕已是兄囊中之物了吧!”青袍学子一脸恭维。 季孟生微微颔首,一副受用的模样,看向矿上的孩童们,目光中难掩轻蔑之色。 “知道此为何物吗?” 季孟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古籍,炫耀道: “此乃是前朝王左公留下的经义注解,知道啥叫诗书传家吗?就凭你们学到的那些东西,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说着,他又指了指一旁的两人,笑道: “知道他们的家世吗?我们这些人家里,历朝历代都是书香门第,香火传承不断,才有了今日就读于国子监的机会,你们这些蝼蚁,连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都不晓得,居然也想鲤鱼跃龙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着小黑板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季孟生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径直过去,一脚将黑板踹飞老远。 “今日我过来,就是要断了尔等这不切实际的念想,你们这书……以后还是别读了吧!否则,我下次过来,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明白吗!” 季孟生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就要准备离开。 听说司业对那什么经学博士魏叔玉颇有微词,等到这边的事情传回去,司业定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那么这一次科举考试,差不多也就稳了。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季孟生便转备离开。 谁料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冷漠的面孔。 在他身后,还立着三四个表情精彩的少年,一个个呲着牙,脸上带着傻笑。 “你……你们想做什么!我们可都是国子监的生员,你们可不能胡来!” 季孟生吓得连连后退,其余两个随同他一起来的人,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眼前这个神情冷淡的煞神他们不认识,可是程处默,房遗爱这些家伙,平日里没少在长安街头招摇过市,他们几个都是认识的。 由此推来,眼前这个家伙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你……你是魏叔玉!你……你要干什么!” 季孟生看着魏叔玉,忽然心生一计道: “魏博士,令尊可是咱们大唐有名的清流,你做事可要三思而行,莫要堕了他老人家的名头才是!” 季孟生说完,其余两人也连忙帮腔道: “是啊,是啊,我等此番过来,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听说有人在此曲解圣人之学,过来查探一番,魏博士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大家大可以坐下讨论一二嘛,何必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呢!” “眼看时候也不早了,我等也该告辞了,魏博士要是得空,不妨来我们国子监坐坐,好好见识一下这世间真正的学问……” 三个人打着哈哈,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狗日的,欺负了俺们的人,还想跑!做梦!” 望着这一幕,程处默和长孙冲几人已经卷起了袖子。 “几位施主,切勿动手啊!正所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几位不妨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岂不更好?”唐僧出言劝说道。 “和尚!你到底哪拨的啊!你的学生都快被人吓哭了,你还在这里假慈悲!有完没完!”房遗爱一脸不满道。 “施主说笑了,贫僧自然是你们这边的,这么做,也是为几位施主积福不是?” 说着唐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就在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矿上进了毛贼呢,想不到不过是国子监里跑出来的三条蛀虫啊……” “动手打你们,还怕脏了小爷的手呢,既然是虫,那便让阿坤将军出面吧!” 魏叔玉淡淡一笑,看向了程处默他们,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一个个手舞足蹈地蹦了起来。 “高!实在是高!嘿嘿,有阿坤将军出马,我看这和尚还有什么话说!” “阿坤将军?你……你们还要派兵抓我们?” 季孟生几个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几个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尤其是这个魏叔玉,听说更是个混世魔王,就连亲爹魏征都拿他没办法。 要是不小心落在他们手里,那还能有好! 于是乎,季孟生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道: “魏博士,就算我等监生犯法,也该由朝廷审判,你不能随意滥用私刑啊!” “呵呵,这会知道怕了?晚了!先前吓唬娃娃们的气魄哪里去了!还自称什么读书人,真特么不要脸!” 魏叔玉一脸不屑,说话间,只见远处乌央乌央跑来了一大群东西。 带头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挺胸抬头,神气极了。 程处默打了一个响哨。 上百只公鸡腾空而起,顷刻之间,就将季孟生三人团团围住,疯狂啄咬起来。 那几人一片狼狈,顾头不顾腚,不停用手脚驱赶着鸡群的攻击。 魏叔玉唯恐不乱地说道: “我劝你们省些力气,这可不是普通的公鸡,这可是立过功的公鸡,陛下钦此阿坤将军一职,统领天下鸟类,要是有什么损伤的话,怕是你们要去陛下面前解释了……” “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用脚踢打的几人,顿时萎了下来,只得飞奔似得,落荒而逃。 季孟生几人一路狂奔到村口才停了下来,眼见身后的鸡群大军慢慢散去,几人不停地喘着粗气。 此时,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乞丐。 “哼!魏叔玉,你以为搭个草台班子,就能参加科举?也就是骗骗这些无知稚童罢了!咱们走着瞧!等我季孟生科举高中那天,必然要报今日之辱!” 季孟生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手,突然双腿夹紧,捂住了裆部。 “哎呀,好痛!” “孟生兄,你怎么了?没事吧?”其他两人疑惑道。 “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遭了那阿坤将军的毒手,回去修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说着,在两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几人走后,魏叔玉将那块小黑板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挂了上去。 看着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的唐僧,魏叔玉不禁皱起了眉头。 “喂,我说和尚,你怎么回事啊?书不好好教,方才干架,还出言拦阻……你到底几个意思?” 第一百零四章 霹雳手段 魏叔玉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生气。 毕竟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把唐僧留在这里的。 而且他也向李世民有意无意地画了一个大饼。 对于大唐以后拓展世界版图,埋下了一颗种子。 可要是这个和尚,出工不出力,那不就白费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魏叔玉看向程处默他们,只见对方点了点头,直接抱怨起来。 “阿爷,不瞒你说,要不是为了陪遗爱,我早就走了,这和尚根本没有用心教啊!” 程处默嘟囔着嘴,总算找到机会告状。 “他教我们读书是没错,可是在教完之后,又会一脸蛋疼地告诉我们,功名利禄,不过南柯一梦罢了,还劝我们放下名利之心……” “还有还有……” 程处默话音刚落,长孙冲马上接着说道: “这和尚除了教书之外,整天净忽悠我们去做布施,说是守着如此大的财富,不如送给寺院,给佛祖菩萨做金身! 唯有这样,才保我们下一世富贵呢!” 听到这里,魏叔玉不由嘴角一抽,直呼一声好家伙。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给矿上召来了一只金凤凰,现在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凤凰,分明是一只黄鼠狼嘛! 魏叔玉刚想说几句,就看到之前那几个孩童扯着自己的袖子,哭哭啼啼道: “家主,这和尚可坏了,他……他还不让我们吃肉!我们好不容易抓住的麻雀,就被他给放跑了!” “啥!不让吃肉?这就有点过分了啊!他们还是孩子啊!” 魏叔玉狠狠瞪着唐僧,看了半天,但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禁啐了一口。 “狗儿的,差点让《西游记》给骗了!” 是了,在大唐这个世道,能够不远万里,求来真经的狠人,又岂会随意任人摆布。 看来之前画的大饼不够给力,是要来点实际的才行啊! 于是乎,魏叔玉走向之前的马车,从上面取下了一大摞东西,又找来工匠,在一旁的沙地上写写画画,叮嘱了一番。 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见工匠们欢天喜地地将魏叔玉叫了过去。 “家主请看,您要的东西,小的们做成了!” 魏叔玉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院子里,就看到有人在一个木板做的框子里,填上了许多的方块。 在那些方块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汉字。 魏叔玉走到跟前,拿起一个刷子,沾了沾墨水,在木板上涂抹了一遍,然后朝匠人们点了点头。 就见匠人将那木板覆盖在了白纸上面,片刻之后,一张印有字迹的纸张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 看到那纸张上的字迹,唐僧眼皮猛地一跳,刚想要拿来一看,却被长孙冲夺了过去。 “卧槽!这……这不是王羲之的字体吗!可这首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闲来无事,写的佳句吗?” “长安天上白云白,我的大腿粗又粗……啧啧,妙啊!真是妙啊!” 长孙冲不停地咂吧着嘴,一脸享受的模样。 “之前,我还不觉得这首诗有多精彩,可经过王右军这字体一衬托,那个啥来着,哦,对了,是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长孙冲眼神火热地看着魏叔玉,兴奋道: “大哥,你造的这是啥东西啊!也太厉害了吧!” “哦?你是说这个啊,其实也没啥,不过是台简陋版的印刷机而已,至于那字体,不过是用褚叔模仿王羲之做的模子罢了……” 魏叔玉有意无意地瞥了唐僧一眼,无视掉对方火热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几个国子监的蠢货不是自诩诗书传家吗?不是笑话咱们这边都是些老弱病残,人手不够吗?我倒要看看,有了这东西,谁还能坐得住!” 说着,魏叔玉看向房遗爱,笑道: “遗爱啊,不如就先拿你们家的藏书试试水?你想想,别的不说,要是全天下人手一本你房氏家训,该是何等景象?” “我去!那样子我房家岂不成了万世流芳的士族!怕是我爹做梦都会笑醒吧!” 房遗爱一蹦三尺高,激动地根本停不下来。 可忽然又变成了一副苦瓜脸道: “可是兄长啊,我房家并没有流传下来的家训,只有祖辈留下来的几句话而已啊……” 魏叔玉戳了戳房遗爱的脑袋,笑骂道: “家里没有,难道你就不会编吗? 凡是你觉得有道理的话,全都给加上去不就得了,到时候全天下人只知道你房氏家训,谁管这些道理是谁说的呢?” “咦!对啊!兄长果然不愧是能和孔夫子谈笑风生的人物,小弟佩服地五体投地! 我带来的那些书,兄长尽管去用,不够的话,我再去偷……额……是借……” 说着,房遗爱便急不可待地跑开了。 现场只剩下长孙冲与程处默眼巴巴地看着魏叔玉,好像两只大鹌鹑。 “大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长孙家的藏书也不少呢,家训啥的,也是有的,你给遗爱印,也不能忘了我吧!”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取去……”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程处默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来。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们老程家也有藏书吧?” 程处默尴尬地挠了挠头,脸红道: “阿爷,你是知道俺的,拳脚功夫啥的,俺们程家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棒,可论作学问嘛……可就有点勉强了。” “只是勉强吗?你倒是也敢说呢……” 魏叔玉嘴角一抽,叹气道: “既然没有藏书,那你到底想干啥?” 程处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魏叔玉身后的印刷机。 “借此扬名我程家是没希望了,可这印刷的生意总得算我程家一个吧,我程家别的没有,出钱出人却是管够的。” 魏叔玉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个东西不过是他弄出来的一个简陋模型,基本上算是能用,距离好用还差上一截。 后期的确需要不少人手帮忙。 别的不说,光是靠谱的匠人,靠他一个人绝对找不齐。 这时候,像程家,长孙家这种大家族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这件事情容我先考虑一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程家拥有优先参股权,眼下嘛,倒是有个事情,要拜托你跟阿冲,遗爱他们走动走动。” 说着,魏叔玉靠近程处默的耳边,低声说了一阵,就见后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好好好!阿爷放心,俺这就派人去张罗,哼哼!到时候,俺再看他国子监如何嚣张!” 程处默离开之后,眼下便只剩下唐僧一个人。 魏叔玉瞧也不瞧他一眼,叼了根野草,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草垛上,晒着太阳。 他心里自然知道唐僧在想着什么。 印刷这种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图个名声,可对于唐僧来说,那可是传播佛学的利器。 不是矜持嘛,不是劝人淡薄名利嘛! 老子就不信你这和尚不动心! 魏叔玉伸了个懒腰,就看到唐僧已然蹲了下来,脸上全是笑容。 “劝人向善的话,就不必说了,实话告诉你,我是个俗人,也是个生意人,你要是在我这里,好好做事呢,我还可以考虑帮帮你,要是还像之前那般敷衍,那还是早点走人吧……” 有了印刷术,魏叔玉说话也有了底气。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见唐僧笑道: “阿弥陀佛,家主似乎误会了,不瞒家主,小僧也略通一点拳脚,要是家主还在生气,不如借小僧一匹快马,小僧愿追上那些人,即便打到国子监去,也要为那些孩童争得一个说法!” “啥?你还略通一点拳脚?” 闻言,魏叔玉差点从草垛上摔了下来。 好家伙,不愧是大唐的风云人物啊! 果然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光是这变脸的速度,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和尚,这会不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了?”魏叔玉玩味道。 唐僧笑道: “正所谓想要菩萨心肠,须得霹雳手段,为了千千万万的众生,小僧也只得向家主低头了。” “好嘛,我还是头一次见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魏叔玉撇嘴道。 “贫僧也是头一次见把威逼利诱做得如此出神入化,让人心甘情愿的……”唐僧笑道。 “……”魏叔玉一阵无语。 第一百零五章 大唐双璧 降服一个人,和驯服一匹烈马一样,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最终能够搞定唐僧,魏叔玉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对于像李世民,长孙无忌这样的人物,和他们打交道还是比较容易的。 毕竟这些人有着清楚的需求关系,说到底无非是利益划分罢了。 可唐僧这样的人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和尚像一团棉花,无论你如何用力,总觉得使不上劲。 好在他还是有所求,他想要将经文传播出去,想要流于后世,都需要自己手上这印刷之术。 “这世间,最厉害的果然还是阳谋啊……” 魏叔玉目送唐僧离开,没过多久,房遗爱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回来。 “东西都安置好了?”魏叔玉笑着问道。 “都弄好了,兄长,要不我这就派人给我爹那边送个消息?我爹要是知道了此等神器,一定会高兴坏的!” 房遗爱一脸期待。 “这个先不急,光是你拿来的那些东西,都要印好一阵呢,等到这些印刷的东西彻底传开了,也算是给房大人一个惊喜嘛。” 见魏叔玉这么说,房遗爱只好点了点头。 “对了,兄长,围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啊?想好了如何帮助公主殿下了吗?” 听到这个,魏叔玉脑袋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他从长安过来想了一路,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那丫头,一点武力值都没有。 真刀真枪肯定是没戏了。 现如今,唯一能改变场上胜负的也只有炸药这个玩意儿。 可他总不能提前溜进上林苑那边,踩好点,埋上炸药吧。 且不论他这炸药的稳定性本就不太行,光说到时候要是没炸到猎物,而是伤了人,那咱们伟大的李二陛下,还不把他给砍死。 “头疼啊……”魏叔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房遗爱蹲在一旁,抬头望天,思考了半宿,喃喃说道: “要是能把炸药装在什么东西,射出去就好了……以炸药的威力,公主殿下箭术就算再怎么不行,也能大力出奇迹吧?” “嗯?射出去?” 魏叔玉微微一愣。 “以那丫头的臂力,估计举起弓都费劲,更何谈拉开弓呢……咦,有了!” 魏叔玉眼神猛地一亮,直接蹦了起来。 “要是能做成手枪那样,不就可以完全忽视臂力了吗! 手枪这东西,以现在的生产条件怕是不用想了,可若是打造出来一把鸟铳,倒是还可以试试啊!” “哈哈,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想到这里,魏叔玉激动地拍着房遗爱的肩膀说道: “遗爱,你知不知道,长安城里最厉害的铁匠是谁?” “铁匠?” 房遗爱想了想,思索道: “要说咱们长安城里,打铁最厉害的,自然是非吴国公莫属了,兄长你忘了,之前太子殿下的那把宝剑就是他的手笔啊!” “吴国公……尉迟敬德?” 魏叔玉想了半天,才想起房遗爱说的那个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尉迟恭。 “那他这会在长安城吗?”魏叔玉问道。 “在倒是在,因为突厥的事情,陛下将许多人都从前线召了回来……” 房遗爱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道: “可是兄长,吴国公这人的脾气,你晓得吗?你想让他帮忙,怕没那么容易啊!” “啊?难道我爹曾经参过他?得罪过他?” 来到大唐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听到魏叔玉这么说,房遗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古怪了起来。 “兄长难道没有听说过咱们的大唐双璧?令尊就没有提过一点?” “大唐双璧?《大唐双龙传》我倒是知道……”魏叔玉心中一阵腹诽。 眼见魏叔玉真的不知道,房遗爱这才解释起来。 “所谓的大唐双璧是指文璧魏征,武璧尉迟敬德……这两个人都嫉恶如仇,眼中揉不下半点沙子,同时在朝廷上人缘都特别好,特别……” 房遗爱一边说着,一边一副牙疼的表情。 到了最后,苦着脸道: “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实话告诉你吧,吴国公这个人仗着功绩,特别喜欢揭发别人的短处,光是我所知道的,就已经把长孙大人,杜如晦大人,还有家父齐齐骂了个遍。 以一己之力,狂喷大唐三任宰相,这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毒一粪」了。” “而且吴国公还有一个外号,叫做铁公鸡,想要让他帮忙,怕是兄长你要脱层皮的。 再加上他那宝贝儿子,尉迟蛤蟆……哎……兄长,要不你还是换个人吧?” “我去!玩得这么狠?” 魏叔玉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鸟铳的事情,总得去试试才行,要是那边真的没办法合作,那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眼下有了主意,魏叔玉便找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凭借着记忆,画起了鸟铳的图纸。 当时他整天泡在在军事论坛上,对于许多嘴炮键盘侠的奇思妙想,都有了解。 当时还觉得那些人可笑至极,都回到古代了,居然还想着制作鸟铳,有本事,你倒是弄一把狙击步枪啊! 可现在,他只剩下后悔。 要是把那个自制左轮的方法学会那该多好啊! 哎,只怪自己当初图样图森破啊! 魏叔玉叹了口气,开始画起了图纸。 其实如果只是想要制作简单的火器的话,做一个燧发枪就够用了。 这东西出现在南宋时期,只需要用竹筒装上火药,绑在长枪枪头下面,用的时候,点燃火药,发射火焰灼烧敌人,然后再用枪头刺杀。 属于魔法攻击与物理攻击合二为一了。 可是一想到,这东西不好控制,一不小心还会炸管,魏叔玉便只好放弃了。 可鸟铳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出现于明朝,不管工艺还是技术,比起那燧发枪都要成熟许多。 让长乐那丫头用着再合适不过。 魏叔玉花了半天时间,修修改改,终于将图纸画好,便朝长安赶去。 等他好不容易来到吴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仿佛有人在喘着粗气,哼哧哼哧个不停。 魏叔玉神情尴尬地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嘴角不由一抽。 “吴国公身体也太棒了吧,这大白天的就锻炼腿法,啧啧,真会玩啊……” 魏叔玉摇了摇头,觉得时机不对,就准备要走。 就在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魏叔玉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走了出来。 两眼望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不停地抖动着肩膀,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 “喂,你谁呀?” 第一百零六章 阿祖 尉迟宝林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官袍。 唐代三品官服为毳冕。 冕有七旒,衣裳绣有五章纹,佩金饰剑。 四品官服为絺冕。 冕有六旒,衣裳绣有三章纹,佩金饰剑。 冕这个东西,只有在重大场合以及祭祀殿里的时候会用到。 平日里,官员们戴得最多的还是冠。 其中又以进贤冠最为出名。 三品以上三梁,五品以上两梁。 如今,尉迟宝林的官职为卫尉少卿,正儿八经的从四品。 所以,头上戴着两梁冠,衣袖上绣着三章纹,显得极为得意。 毕竟在年轻一辈中,他这官职不算低了。 然而,很快他的眼角便不由一抽。 因为他看到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年,手臂上居然挂着十几个金光闪闪的镯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镯子上泛起一阵阵光晕,刺得人眼睛生疼。 “哎呀呀,手臂都给人整酸了,最知道,就不带这些玩意出来了……这位小哥,请问这里是吴国公的府上吗?” 魏叔玉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脸辛苦的模样,直接就把尉迟宝林给看傻了。 这辈子,他还从未看过这么多的金子。 “你……你到底是谁啊,来我们家做什么!”尉迟宝林气势上一下子弱了几分。 魏叔玉眼底藏着一抹笑意,明知故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我?” 尉迟宝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骄傲道: “你连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敢来吴国公府?” 尉迟宝林把自己官服理了理,指了指自己衣袖上的纹理道: “瞧见没,小爷我可是从四品的朝廷命官,鼎鼎大名的尉迟家独苗,尉迟宝林是也! 识相的,就速速报上姓名,也就是小爷今日心情好,放在以前,我才不会和你这种无阶无品的闲人,废话半句!” 尉迟宝林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往魏叔玉的镯子瞟上几眼。 魏叔玉笑而不语。 他在野史里听说过尉迟宝林的事情。 据说是当年尉迟恭抛下了母子俩逃命去了,然后有位好心的刘叔叔接手了这对母子。 可谁曾想有一天,尉迟恭居然带着兵马又杀了回来。 父子两人不但阵前相认,还剿灭了那位刘叔叔的军队。 至于尉迟宝林的母亲,则因为进退不得,既觉得无法面对尉迟恭,又觉得愧疚于刘叔叔,自尽了。 若故事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尉迟宝林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魏叔玉倒是能够理解一些。 “咋了,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不敢说啊,想来也是,以你的年纪,怕是连学都没上过呢,还以为你出身什么厉害人家,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眼见魏叔玉不吭声,尉迟宝林一下子恼羞成怒起来。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你认识程处默不?” “处墨那小子我熟啊,算是我半个小弟吧,怎么,你和他也认识?” 一听这话,尉迟宝林立马恢复了之前那种得意洋洋的模样。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皇子,年轻一辈里面,还真没把谁放在眼里。 原因无他,单纯因为当初“玄武门之变”里面,他爹尉迟恭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不但在玄武门外射死齐王李元吉,还协助李世民杀死了故太子李建成。 然而,还没等尉迟宝林得意多久,就见魏叔玉突然笑了起来,眼神竟变得“慈祥”了许多。 宛如一个爷爷看着孙子时的模样。 “原来你是我家处墨的小兄弟啊,实不相瞒,处墨他啊,叫我阿祖……你不如跟着一起叫吧……” 说着,魏叔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糖,塞到了尉迟宝林的手里。 “去吧,这块糖便是阿祖和你的见面礼,以后你要乖乖的哦……”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朝吴国公府里走了进去。 魏叔玉离开之后,尉迟宝林如遭雷击般地站在原地。 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糖,身体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糖?阿祖?” 尉迟宝林嘟囔了好久,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好像是被那人给占了便宜。 “我入你大母!狗才当你的孙子呢!你……你竟然敢如此羞辱小爷,我和你……” 尉迟宝林气得将糖果扔在地上,又踩上了几脚,便准备进去找魏叔玉拼命。 可到临门时,又停住了脚步。 “说到底,全特么是程处默那小子在外面乱搞,才有今天的事情! 冤有头债有主,等小爷我先揍了程处默,再回来收拾这厮吧!” 想到这里,尉迟宝林转身阔步,朝程府直奔而去。 此时,程咬金刚刚从朝堂上下来,正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之前程处默带来印刷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一把。 要知道,武将总有卸甲的时候。 毕竟碰上如此一位英武的帝王,还如此年轻,明摆着是打算将这辈子的仗全部打完,留给子孙一个万世之基。 在这样的情况下,程咬金也不得不考虑程家将来的命运。 他曾听房玄龄私下说过,什么铜矿,铁矿啥的,迟早都会由国家统一管理。 子孙们想要发财,只能另求其他出路。 现在好了,有了这印刷技术,程家也多了一条门路。 那些酸到骨子里的读书人,别看平日里抠抠搜搜的,但对书本,那可是即便砸锅卖铁,也要弄到手的。 以后没仗打了,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这生意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程咬金越想越觉得开心,直接蹦起来,打了一套拳法。 说到底,还是魏叔玉那小子有办法! 咱咋就没这样一个儿子呢! 打着打着,程咬金又停下来叹了口气。 不说儿子,至少有个女儿也好啊! 总不能眼看着这么好的女婿,便宜了别人吧! “不行,回头得找孩子他娘说说,他们崔家那么多人,总能找到一两个合适的,到时候想必魏老头对这崔家的名头,也会满意吧……” 程咬金摇抚摸着胡须,乐呵呵地笑着。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程叔!你可要给小侄做主啊!” 随着声音,就看到尉迟宝林一脸委屈地跑了进来。 在跑动的时候,还特意将袍子撩起,生怕沾染了灰尘。 “你小子怎么来了?” 望着来人,程咬金不由一愣。 他与尉迟恭算是多年袍泽兄弟,对于尉迟恭的这个儿子,自然也是当子侄看待的。 “哎……程叔,不是我尉迟宝林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是这件事情处墨做得太过分了!就算他自己乱来,总也不能把程叔你拉下水吧!” “小侄实在看不下去,这才过来,把实情相告!处墨他是我的兄弟,还望程叔你看在小侄的面上,略加惩处就是了,千万别下死手啊……” 尉迟宝林一股脑把话说完,却听得程咬金一脸懵逼。 自己儿子最近表现还可以啊! 没听说是惹下什么祸事。 “到底怎么回事?”程处默脸色凝重道。 “哎……原本小侄是不想说的,不过这里也没外人,不妨就告诉叔父吧……” 尉迟宝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神秘兮兮道: “叔父怕还不知道,处墨他在外面认了一个阿祖,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尉迟宝林看着程咬金,有点想笑道: “他管那人叫阿祖,岂不是说……叔父就要将他人叫……爹? 如此奇耻大辱,小侄怎能坐视不管?” 尉迟宝林说完,就乖乖站在一旁,等待着程咬金的爆发。 以他对程咬金的了解,程处默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然而,时间过去了好久,却都没见程咬金那边的动静。 尉迟宝林抬起头来,却见程咬金竟躺在了凉椅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叔父?您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您……” 尉迟宝林一脸疑惑,正打算继续添油加醋的时候,却见程咬金黑着脸又蹦了起来。 “生气?老子为啥要生气,处墨多了个阿祖,那是他的福气,关你小子鸟事! 滚滚滚,别耽误老子睡觉,要不然,老子可要操练操练你的拳脚了!” “啊?” 闻言,尉迟宝林张大嘴巴,宛如一只蛤蟆。 “那可是阿祖啊?也能是随便认的?” “父亲果然说得对!这老程家,没有一个是要脸的!” 尉迟宝林一脸失望地从程家走了出来。 原本以为程咬金与自己父亲都是大唐齐名的战神。 如此看来,此人与父亲相差甚远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世上铁骨铮铮的英雄汉子,岂不是只剩下父亲一人? 想到这里,尉迟宝林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父亲! 至少也得让父亲参上一本! 居然有人真喜欢认阿祖啊? 哼,真是好笑! 第一百零七章 要加钱 此时,吴国公府里。 当魏叔玉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也是傻在了那里。 只见院子里,一个面色黝黑的魁梧壮汉,弯着腰蹲在那里。 壮汉皱着眉头,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仿佛在遭受着什么剧痛一般,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魏叔玉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此前误会了。 院子里古怪的声音,不是有人在进行不可描述之事,而是有人生病了。 听到脚步声,壮汉没有抬头,不耐烦道: “不是叫你出去找大夫吗,咋这么就快回来了?大夫呢,找到了吗?” “吴国公,你这是咋了,没事吧?” 魏叔玉一脸好奇地问道。 历史上,尉迟恭活得挺久啊,没听说有啥病痛。 “嗯?” 听到声音,黑脸大汉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你……你是魏家那小子?你来做什么?” 尉迟恭强忍着疼痛坐在了台阶上,长辈的尊严还是要的。 上一次在皇后生辰那天,作为全场最大的现眼包,尉迟恭是见过魏叔玉的。 当时,程咬金还偷偷给他使过眼色,想着万一要是魏叔玉出事,让尉迟恭出面保一保,好歹都算勋贵这一派的。 “小侄过来,是想让国公帮忙,打造一件铁器。”魏叔玉开门见山地说道。 “铁器?老夫多年都不打铁了,哪里有功夫陪你这娃娃玩耍。 看在老程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你冒犯的过失了,要是别人,这会已经躺在地上了,明白吗?” 尉迟恭板着个脸,神情显得有些不悦。 房遗爱只告诉了魏叔玉尉迟恭的手艺厉害,却没有说尉迟恭极为讨厌提起自己身为铁匠的过去。 毕竟当时他是投军不成,才做了铁匠,提起来,有些没面子。 “哎,看来是小侄没那个福分了,也罢,既如此,小侄便告退了……” 魏叔玉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朝尉迟恭作揖一拜,只听得胳膊上马上传来一阵金石相碰之声。 “只是可惜了这些金镯子啊,本来还想让国公帮忙品鉴一下的……” 魏叔玉挽起袖子,抚摸着金镯子,手指快速滑过,看得尉迟恭眼睛都直了。 “且慢!” 尉迟恭快步追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贤侄第一次来老夫家里,连杯茶水都没喝,如何能走? 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尉迟家不懂礼数吗?” 尉迟恭亲切地拉着魏叔玉的胳膊,来到内厅,连忙招呼下人上了茶水。 落座之后,才笑道: “方才听说贤侄想要打造什么铁器?不知是何物啊?不是老夫夸口,这天下就没有老夫打造不了的东西!” “真的吗?”魏叔玉一脸“犹豫”。 “可是方才小侄见国公一副为难的模样,要是太过麻烦,还是算了吧,毕竟你和程将军是兄弟,处墨又叫我阿祖,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 闻言,尉迟恭老脸一黑,端在空中的茶杯也僵在那里。 “小子,老夫劝你少学老程那不要脸的劲,哪怕他认你当亲爹呢,那也是他的事情,想拿这来恶心老夫? 哼哼,你信不信老夫明天就带着全家老小,住在你这位‘长辈’家里?” “卧槽!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了啊! 不愧是大唐双壁,能身居高位,混迹庙堂的老油子,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魏叔玉嘴角一抽,也不再开玩笑,连忙将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在看到图纸的一瞬间,尉迟恭脸色猛地一变。 他看向魏叔玉,目光中满含惊骇与疑惑。 “这图纸是你画的?你打算用这东西干啥?” “就是个逗小孩子玩的小玩意,不值一提。”魏叔玉嘴上打着哈哈。 这鸟铳不就是逗长乐那丫头玩的么。 也没说错。 可尉迟恭显然没有那么好忽悠。 作为久经战阵的老兵,他一眼便看出来了,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东西。 一个弄不好,要死人的。 “你要是不肯说,那这东西老夫不做了,金镯子是好,但也得有命花才是。”尉迟恭将图纸还了回来。 这东西若是不说清楚用途,万一捅出了篓子,那他尉迟家定然遭受牵连。 “看来是瞒不住了。” 眼见如此,魏叔玉不禁叹了口气,将鸟铳的用途以及原理大致说了一遍。 “你说啥?这玩意可以隔空杀人?” 听完之后,尉迟恭整个人都懵逼了。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武将,他自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奇巧之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人性命。 可凭借着他多年打铁的经验,又很清楚,眼前这小子说得多半不假。 若是里面填充上火药还有那什么铅弹,人也好,兽也罢,定然非死即伤。 望着手里的图纸,尉迟恭深深吸了口气,幽幽道: “小子,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把这东西献给朝廷,会得到什么样的奖赏?你现在只是一个县男,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 尉迟恭打量着眼前微笑不语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只要这东西在战场上经过检验,这小子最少也能捞着一个子爵,现在拿着如此重要的图纸,只为了玩耍? 魏家的这个小子,怕不是脑子真坏了吧?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国公,这东西看似厉害,可实际到了战场,效果怕还是不如弓箭与弩车。 别的不说,光是这充填弹药,就是一个大麻烦。 或许有朝一日,这东西还能再改良一二,但在那天之前,这鸟铳最多也就只能做个防身的玩意儿,这一点小侄还是很清楚的。” “是啊,填充弹药是有点麻烦,要是可以连发就好了,是老夫操之过急了……” 尉迟恭挠了挠头,语气中满是遗憾。 他看向魏叔玉,问道: “你们老魏家没听说有过墨者啊,你咋还会这个玩意?” “这个也是小侄在路上捡来的东西,如今这大唐还有墨者?”魏叔玉继续装傻充愣。 不过对于墨家的事情倒是好奇起来。 眼见魏叔玉不肯说,尉迟恭也不再深究。 “这东西你打算啥时候要?” “十天行不?”魏叔玉试探道。 “什么!十天!” 尉迟恭一下子站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就算是老夫出手,没个把月,根本弄不出来,你小子嘴唇一碰就想十天做出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魏叔玉眉头微皱。 毕竟还有十天,就是围猎开始的日子。 至少要赶在那之前,调整完毕。 除此之外,魏叔玉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因为那时候,也正是魏征他们使团离开长安的日子。 虽说熟读历史的他,知道此行应该没啥危险。 可保不齐有个意外呢? 有了鸟铳防身,也能让老头子也多了一份保障。 就在魏叔玉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尉迟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笑道: “你看,着急了不是?老夫的意思是,这件事情,难归难,所以要加钱……” “额……”魏叔玉脸色一僵。 顿时明白房遗爱所谓“一毛不拔”是个啥意思。 早知如此,前期又何必铺垫那么多,直接谈钱不就简单了。 哥现在啥都没有,就是钱多啊! 两边敲定好了时间,魏叔玉便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只见尉迟恭突然一阵惨叫,满脸痛苦地快要晕了过去。 “来了……又来了……好痛!” 望着尉迟恭痛苦的模样,魏叔玉在一旁若有所思。 再联系到之前的情形,魏叔玉顿时想起了前世看到过的景象,于是试探道: “国公,你这般模样,不会是得了结石了吧?” “嗯?结石?”尉迟恭满脸惨白,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流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大唐末路…… 上一世,魏叔玉身边有一个朋友曾经得过这种病。 这种病,平时不发作的时候还好,一旦发作,就会痛得要命。 这东西对于后世的医学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眼下的大唐来说,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 只有硬抗了。 “国公这种状态多久了,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太好的习惯,喝水量正常吗?”魏叔玉问道。 尉迟恭喘着粗气,明显已经被痛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才说道: “有一阵子了,之前是为了梁师都那狗贼,一直没敢让陛下知道,不成想这病越来越厉害了……” 尉迟恭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宛如洗过洗澡了一般,终究是挺了过来。 “喝水?老夫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喝水,想起来的时候便喝上几口,想不起来的话,好几天不喝水也是有的……” “果然!” 听到尉迟恭的话,魏叔玉脸上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水这个东西,没滋没味,却是常人生活运动必不可少的东西。 经常不喝水的话,新陈代谢就不会好,长此以往,不只是结石,就是连肾脏都会出问题的。 “公国可曾问过诊?大夫怎么说?”魏叔玉问道。 尉迟恭摇了摇头。 “问过几个,都没看出什么名堂,私下里也找过御医看过,吃了几服药,也没见有什么好转。 听说最近长安城里来了一个神医,叫做孙思邈,便想让宝林去请了来,没想到这小子出去半天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哎,关键时候,这臭小子一点用都没有啊!” “卧槽!孙思邈!” 听到这个名字,魏叔玉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真正的医家圣手啊! 不但临床经验十分丰富,而且还写下了许多开宗立派级别的著作。 被后世称作药王! 要是能找到这个人,或许还真能瞧好。 就在这时,尉迟宝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宝林,快来见见你魏叔父……”尉迟恭打着招呼。 “叔父?” 听到这话,尉迟宝林一下子傻在了那里。 “不是,爹,你病得脑子都不清楚了吗?你让我叫他叔父?那岂不是你与他同辈了?他是啥身份,你怎可……” 尉迟宝林脸上写着大写的不服,仿佛三观受到了刺激一般。 方才在程咬金那边,程咬金的态度就已经让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谁料到,回家之后,自己老爹的态度,越发离谱。 一时间,尉迟宝林看向魏叔玉的目光,满是惊恐与畏惧。 仿佛这个少年身上,带着什么妖法一般,要不然,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大唐战神,咋都跟吃错了药一般。 尉迟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一巴掌拍了拍儿子的脑瓜。 “你是不是傻!” “我让你叫他叔父,处墨叫他阿祖,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要比程家小子还要高一辈?至于你爹我呢,自然也要比那混世魔王高出一辈! 下一次,那老程见了我,还不得叫一声恭叔……光是想想那场景,就觉得过瘾啊!” 尉迟恭看着儿子,笑道: “小傻瓜,你现在还觉得吃亏吗?” “哎呀呀呀,还是老爹你厉害啊!啧啧,孩儿咋就想不出来如此妙计呢!孩儿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尉迟宝林先是朝尉迟恭比了个大赞,然后嘟着小嘴,跺着脚,一阵懊恼。 一旁,魏叔玉张着嘴巴,一脸呆滞。 好家伙!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强中自有强中手,原以为自己靠着辈分占便宜,就够无耻的了。 不承想在尉迟恭这里竟然折戟沉沙了。 论不要脸,还得是咱大唐门神,尉迟敬德啊! “魏叔父,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尉迟宝林打蛇上棍,立马就叫了起来,生怕魏叔玉反悔似的。 魏叔玉一脸尴尬,只能苦笑。 “对了,让你出去找孙神医,你找的人呢!” 尉迟恭看了眼儿子身后,见空无一人,一下子着急起来。 听到这个,尉迟宝林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爹,我刚找到医馆,便听人说孙神医进山采药去了,说是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呢……” “啥!居然还得一个多月啊!这下让老夫可怎么活啊!” 尉迟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唉声叹气。 眼下大唐与突厥之间暗流涌动,气氛剑拔弩张。 陛下随时都有可能一声令下,就让军队开拔。 作为泾州道行军大总管,上一次他能大败突厥,这一次,他就更想一锤定音,立下这不世之功。 只可惜,这一次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李靖那厮总领全局。 为此,尉迟恭私下里找过李世民许多次,想要给他一次机会。 要是让李世民知道他有这个病,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哎,小子你回去吧,答应你的事情,老夫自会做到,十天之后,来找老夫拿东西便是了!” 错过了孙思邈的机会,尉迟恭显得心情极差。 就在这时,却见魏叔玉犹豫道: “其实吧,国公这个病不用找孙神医也可以治好的,小侄知道一个法子,就看国公愿不愿意试试了……” “你有法子?” 闻言,尉迟恭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魏兄弟,你有这法子咋不早说呢,五天,老夫把话放这,只要你能治好老夫的病,老夫就算不吃不喝,五天之内,也给你把东西造出来!” 尉迟恭勾着魏叔玉的肩膀,一套动作浑然天成。 看得尉迟宝林一愣一愣的。 他感觉照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爹称呼那魏叔玉为阿祖都不奇怪。 “国公,咱先说好,小侄这方法呢,也是个野路子,效果如何全看你怎么配合了。”魏叔玉提前打好招呼。 “无妨无妨,只要能治好老夫的病,就算你让老夫不穿衣服在长安城狂奔都行!”尉迟恭显得贼有兴致。 “那倒也不至于,只需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魏叔玉趴在尉迟恭耳边,说了一番。 听得尉迟恭面色一僵。 “非要如此不可?” 片刻之后,尉迟恭吞咽着口水,一脸错愕。 魏叔玉点了点头。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国公莫非不敢?” “哼!你小子少来激我,好!老夫听你安排便是!” 尉迟恭说罢,便起身准备去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尉迟宝林舔了舔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去!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啊! …… 半日后。 伴随着“吱呀”一声,只见楚国公府中门大开,一辆马车从里面飞奔而出。 这辆马车,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长安闹市上,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马车上,有一悍卒驾驭着两匹桀骜不驯的烈马。 车厢里,尉迟恭将自己五花大绑,一边令人拼命给自己灌水,一边疯狂在车厢里跳动起来。 很快,马车便溜出城门,朝着郊外飞奔而去。 地面也由平坦的石板路变成了崎岖坑洼的土路。 马车变得越来越颠簸了。 尉迟恭也随之跳的越来越厉害了。 尿路结石这种症状其实有一个土法子,就是不停喝水,不停蹦跳,为的就是将那石块震碎,最后自己排出来。 接下来,尉迟恭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招摇过市。 很快便成了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一桩笑谈。 此时,在一处茶水摊前,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捡起别人剩下的半壶茶水,慢慢品尝着。 一边自言自语道: “堂堂一国猛将,居然如此嬉笑无度,全是一派末路气象…… 看来魏家那小子说得没错,这个大唐是要完了啊! 我还是早点做好计划,投奔那突厥才是正途……” 想到这里,赵德言将茶水一饮而尽,拂袖而去。 迎着晚霞,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第一百零九章 练武 鸟铳的事情有了着落,魏叔玉也是松了口气。 这日清晨,一大早,魏叔玉来到了翼国公府上。 几日不见,秦叔宝精气神好了许多。 现如今,每天都有人给他续血,估计全身血液都换了好几轮了。 “老夫听说你要参加陛下的围猎?” 秦叔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打趣道: “不是老夫小瞧于你,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不受伤便是万幸了,怎么,你也想娶个公主回来?” “叔父太高看我了,那公主是何等风采人物,天之骄女,岂是小侄能随意攀附的。 这次参加围猎,不过是凑个热闹,长点见识罢了。”魏叔玉喝着茶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闻言,秦叔宝顿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这小滑头倒是聪明……” 那天家公主,好娶不好管。 稍有不慎,说不定还要在外面养什么面首。 到时候,你戳破或者不戳破都很糟心。 这小子小小年纪,能看破此事,也是难得。 “不过虽说你不娶什么公主,但功夫却还是要学的,如今你已经位列勋贵,若是不懂得骑马射箭的功夫,岂不是惹人笑话。 你年纪还轻,又得陛下看重,将来少不得被陛下派出去领兵作战,到时候,你总不能还坐马车吗?” 说着,秦叔宝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因此,这次找你过来,便是老夫要亲自教你功夫,也算是我秦家报答你续命之恩了……” 秦叔宝一番话说得诚恳,魏叔玉一下子反倒不好拒绝了。 说真的,他其实也挺羡慕程处默,秦怀道他们这种武将子弟。 只可惜一直没有啥门路。 现如今,作为大唐战力天花板的秦叔宝竟然要教自己武艺。 魏叔玉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连忙起身,拜了起来。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魏叔玉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诚心诚意地磕了一个头。 这可是名传千古的大唐第一战神啊! 可是让无数人心驰神往的秦叔宝啊! 秦叔宝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一旁的儿子,吩咐道: “一会你去带叔玉挑选一件兵器,同时把那些家伙事给他,从明日起,每天来老夫这边报到吧。” 说完,便扬长而去。 秦怀道点了点头,很快将魏叔玉带到了秦家的兵器库这边。 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武器,魏叔玉顿时看花了眼。 就在魏叔玉发呆的时候,秦怀道从旮旯角里面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魏叔玉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套有些破旧的盔甲。 “这是什么?” 魏叔玉一头雾水。 按理来说,不是学功夫先要从吐纳练气,蹲马步,站桩啥的开始吗? 咋一上来就套甲了呢? “我秦家的武艺与旁人不同,学的都是战阵上用的杀人技,自然不是那些花拳绣腿可以比拟的,这是我练武时,父亲给我亲自打造的,现在用不上了,正好给你。” 秦怀道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藏不住的自豪。 魏叔玉点了点头,接过包袱,顿时脸色一变。 因为这套盔甲的重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至少有几十斤重了。 穿着这玩意,还能练武吗? 秦怀道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被这小子坑了这么多次,总算在这里找回了场子。 “你打算修习什么武器啊?”秦怀道问道。 “你呢?练的是啥?”魏叔玉好奇道。 “自然是我们秦家的锏法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可不敢荒废了……要不你和我一起练锏吧?” 秦怀道脸上满是期待。 魏叔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这种家传武学,人家肯定是要留后手的。 没吃过猪肉,他也总算见过猪跑。 这种压箱底的东西,还是别学了。 再说魏叔玉也不觉得,拿个什么双锏有多拉风。 历史上,那些厉害的风云人物,哪个不是拿得单兵武器? 方天画戟的吕布,青龙偃月刀的关羽,丈八点蛇矛的张飞…… 一到刘备就变成了……额……双股剑刘玄德…… 听着就没有前面猛! “上阵杀敌,刀好还是剑好啊?”魏叔玉询问道。 “自然是刀了,杀伤力,创伤面都不是剑可以比拟的……剑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用来装饰用的,毕竟兵中君子,你见过哪个君子喊打喊杀的……”秦怀道笑道。 “那好,我便选择练刀吧。”魏叔玉答道。 “也行,我秦家正好也留了一套刀法,你肯学,我爹估计会很开心。” 眼见这边事情处理完毕,魏叔玉这才从之前带来的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个卷轴。 “之前说过了,需要你陪一个人去取一样东西,切记,在那人拿到东西之前,你千万不可露面,一旦得手,便将东西掉包,然后立刻返回便是了。” “这是……《兰亭帖》?” 秦怀道打开卷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仿冒的,不过这世上能看出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个……”魏叔玉低声道。 除了王羲之本人,以及收藏着《兰亭帖》的那个和尚之外,估计也就只有这幅赝品的作者褚遂良能看出来了。 “那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秦怀道笑着点了点头。 魏叔玉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抹歉意。 “估计你回来,怕是要错过围猎了,以你的武艺,绝对可以夺得魁首的。” “哈哈哈……” 听到这话,秦怀道顿时大笑起来。 他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意味深长道: “连你都不想做驸马,你觉得我秦怀道便会贪图那富贵吗?你也太小瞧我了……” 秦怀道接过卷轴,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爹说过,我秦家儿郎的富贵,只能拿着武器,从战场上挣回来,求来的富贵,那是富贵吗?” “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 说罢,踏步流星而去。 魏叔玉愣了愣神,旋即笑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在大唐跟随李世民起家的那群武将里,秦家是罕见地几个没有娶公主的。 他原本还一直有些疑惑,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原来家风如此啊! ……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另一边。 越王李泰正带着侍从驾着马车,来到了一处府宅前。 看着上面铁化银钩的牌匾,李泰微微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 “柴府……” “柴绍……” 第一百一十章 争美! 到了柴绍这边,李泰便收起了往日里的神气。 毕竟柴绍娶的可是大唐第一奇女子,高祖李渊的第三女,平阳公主。 要是论起辈分来,李泰怎么样也要称呼柴绍一声姑父的。 历史记载,这位公主不但容貌极佳而且还颇有胆识。 在最初李渊造反的日子里,这位长公主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偷偷隐藏在长安周围,一下子便召集了十万之众。 而后,李渊夺取天下,这位奇女子又被委以重任,常年带兵驻扎在外。 留下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娘子关”。 甚至在平阳公主去世之后,李渊也是不顾众人阻拦,坚持以军侯之礼下葬。 礼仪不可谓不隆重。 所以,柴家在大唐的那些勋贵中间,显得就有些特殊。 在管家的带领下,很快,李泰便来到了大厅。 此时,柴绍带着儿子柴令武早已恭候在了这里。 见到李泰,柴家父子连忙行礼道: “不知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柴绍弓着身子,人到中年,双鬓却已有些发白,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姑父言重了,您是我的长辈,侄子岂敢受你一拜,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侄子的屁股怕是又要开花了……” 李泰胖胖的脸蛋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活像一个假笑男孩。 更是性急得还没等落座,就把自己的来意讲了出来。 “其实侄子这次过来,是要送给令武一场天大的富贵啊!” “嗯?” 听到这话,柴绍本能便皱起了眉头。 自几年前,平阳公主仙逝之后,柴绍便对这些所谓的荣华富贵不怎么感兴趣了。 他们夫妻的感情极好,相互搀扶了大半辈子,妻子突然撒手人寰,对柴绍本人的打击极大。 现如今,若说这世上唯一还能让他关心的,怕也只剩下自己的两个儿子。 长子柴哲威还罢了,目前任职右屯卫将军,算是继承了自己的衣钵。 唯独小儿子柴令武,让他头痛不已。 这小子,学武经商都是一把好手,算是完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 却不知为何,偏偏对于自己容貌极为在意,甚至到了一种自恋的境界。 每每自比城北徐公,一天之内,更是不知道要照多少次镜子。 平日里,更是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虚度光阴,完全一副不求上进的衙内嘴脸。 一想到这些,柴绍就觉得痛心疾首。 李泰这边说完话,柴绍迟迟没有反应,倒是柴令武忍不住,直接跳了出来。 “不知道表兄有啥好事,说与俺听听呗?” 柴令武是李渊的外孙,李泰是李渊的亲孙,按照年纪来说,确实算是李泰的表弟。 看到柴令武的反应,李泰心中不由一阵暗喜,顿时觉得谋划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表弟应该也听说了围猎之事吧,表弟要是有这心思,孤愿意助表弟一臂之力,拿下魁首,到时候表弟若是能娶到一位公主,咱们两家岂不是亲上加亲?” “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我尚公主?”柴令武微微一愣,不由看向了一旁的父亲。 其实对于尚公主这种事情,柴令武反倒没有什么抵触。 毕竟在他看来,柴家的家业肯定要是由大哥来继承的,他本身又是一个懒散的性子。 如果能够娶到一个喜欢的公主,平安富贵的过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 然而,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柴绍瞬间便闻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深深地看了李泰一眼。 “殿下的好心,柴家心领了,只是令武年纪还小,心性都没定呢,现在提及婚娶之事,会不会早了点?” 柴绍不露声色,委婉地拒绝道。 要真的只是娶下李家的公主,柴绍或许还不会如此抗拒。 毕竟当年他也是如此。 可眼下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越王殿下的声势与日俱增,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是达到了与太子也可分庭抗礼的地步。 若是今日答应李泰的邀请,便等同于柴家在两位皇子的斗争中,明确了自己的立场,站了队。 这是柴绍极不想看到的。 要知道,就算当年李世民与李建成斗得最火热的时候,他与平阳公主两人也没有掺和,而是选择了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如此一来,虽说少了从龙之功,但同时也避免了灭门之祸。 现如今,同样的问题摆在了柴令武的面前,柴绍自然不会随意表态。 眼见出师不利,李泰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不过却仍然不死心道: “姑父难道就不为表弟的前程考虑一下吗?别的不说,孤那几个妹妹可都是人中龙凤,当年姑父与姑母成就了我大唐一段佳话,为何令武就不可以呢?” “还是说,孤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柴家,若是如此,孤愿意赔罪……” “唉……” 眼见李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柴绍不由叹了口气。 “主要是殿下谈到事情,为时尚早,与其让令武沉迷男女之事,反倒不如让他再历练几年,学好文武艺,再货与帝王家嘛……” “哦?姑父原来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啊……那还不简单!” 李泰眼神一亮,顿时笑了起来。 “姑父怕是还不知道,小侄那边修了一座文学馆,里面召集了大江南北的大儒名师,每日讲经开课,令武要是到了那边,肯定能有大出息的! 尚公主的事情,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可授课就学的事情,姑父总不能也不给小侄面子吧?” 嘿嘿,只要能把柴家拉到自己这边阵营来,那便够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只要柴家不站在太子那边,他这次就没有白来。 听到这话,柴绍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说是先让柴令武学上一段时间再说。 “啊?不娶公主了啊……那我这相貌岂不是可惜了……”柴令武一脸遗憾的模样,看得柴绍老脸一黑。 见状,李泰眼睛咕噜噜一转,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忿忿不平”起来。 “要是论起样貌,孤一直都觉得在整个大唐,表弟自称第二的话,便无人可称第一……” 听到李泰前半句的夸赞,柴令武顿时脸上露出了一抹矜持而又骄傲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便见李泰话锋一转道: “只是近些时日,长安城里都说魏家那个魏叔玉才是全长安城里最英俊的男子……孤要是表弟你啊,可绝咽不下这口气的……” “谁?魏叔玉?人们当真这么说?” 听到这话,柴令武眼神脸色涨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那魏叔玉可不好惹,依孤看来,表弟要不还是算了吧……”李泰继续煽风点火道。 柴令武紧握双拳,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不要碧莲的魏叔玉……居然也敢和俺争美!咱们走着瞧!俺和你没完!” 望着眼前的一幕,柴绍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泰心里却是已经笑嘻了。 哈哈,没想到这次过来,还有意外收获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狗都不练! 自从那天拜师秦叔宝之后,魏叔玉便开始了地狱般的日子。 别看秦叔宝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的,但传授起武艺来,却严厉的吓人。 魏叔玉稍有松懈,胳膊粗的木棍,照着屁股就是一下。 疼得魏叔玉龇牙咧嘴,苦笑道: “师父,您这武艺没个十年八载,根本练不成,要不然,您就教我点最基本的,保命就可以了……” 秦叔宝不为所动,淡淡道: “战场上,说到底拼的就是一口气,你若是没有体力和力气,那些武功招式就成了花拳绣腿,一力降十会这种事情,你总该听说过吧,别怪我下手狠,老夫宁愿你这时候流点血,也总比战场上丢掉小命好!” 说着,又是一棍子敲了下去。 疼得魏叔玉“哎呀”一声,顿时心里有了点火气,想起了爱新觉罗·狗儿的名言。 “师父的话有些道理,却也不尽然,这做将帅的原本用不着冲锋陷阵,诸葛亮一丁点武功也没有,不照样打胜仗吗……” “呦呵……你小子居然也敢自比诸葛武侯?” 听到这话,秦叔宝一下子笑了起来。 “好好好!那老夫问你,别的不说,就说那突厥人吧,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个个能骑善射,遇到这样的对手,你坐镇帐中能有啥用? 到时候,还不是得凭你手里的刀,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才有将士们跟你出生入死,这才是真正的带兵之道!懂吗!” 秦叔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里。 对于魏叔玉这个徒弟,秦叔宝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要聪明有聪明,说的东西,听一遍便记住了。 要悟性吧,悟性也很足,甚至有的时候,还能举一反三。 然而,有一点,却是秦叔宝不太喜欢的。 就是这小子太惜命了。 你见过上来就问“两军交战,若是打不过对方,该往哪个方向逃跑”这样的问题吗? 大唐男儿,向来视死如归,哪有未战先想逃的。 魏叔玉歪着头,听完秦叔宝的话,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师父,你这话不对啊,我咋听有人说过,将帅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为将之人,用不着和士兵同甘共苦,只要做到赏罚分明,带着他们打胜仗就足够了。若非如此,你就算与他们一起,吃再多的苦,也没人待见你的……” “你!你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简直胡说八道!”秦叔宝听完脸都黑了。 “冠军侯啊……”魏叔玉吊儿郎当地说道。 “冠军侯?霍去病?”秦叔宝微微一愣。 “要是他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这话老夫怎么从未听过,他在哪本兵书上说的?” “自然是在电视剧《汉武大帝》里面说的啊……”魏叔玉心里暗暗一笑,嘴上却打着哈哈道: “具体在哪本书上说的,我也记不得了,总归是这样一个意思,而且师父方才说得那什么突厥骑兵的事情,在我看来,也不算啥难事,若是有朝一日,让徒儿我遇到,分分钟,便叫他们飞灰湮灭……” “呵呵,吹牛谁不会啊……”秦叔宝呵呵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卧槽!被小瞧了啊……”魏叔玉撇了撇嘴。 事实上,在唐朝中后期,对于游牧民族的骑兵,还真想到了对付的办法,于是发明了“ 陌刀”这个武器。 唐代的陌刀起源于汉代的斩马刀,因为冶炼技术,制造工艺等原因,斩马刀虽然锋利,却容易折断,根本无法量产。 但陌刀则不然,这主要因为到了大唐,在冶炼上出现了大名鼎鼎的“灌钢法”。 具体做法是按一定比例配置生铁,熟铁,然后将生铁铁浆反复浇灌到熟铁里,最终达到向熟铁搀碳的目的。 使得这种类似于斩马刀的兵器,得以量产。 历史上记载,唐高宗时期,裴行俭便率领一千多人的陌刀队,大败突厥。 到了唐玄宗时期,高仙芝也带领着陌刀大军,大败吐蕃。 自此便流传了“陌刀队出,人马俱碎”的传说。 魏叔玉没有吭声,只是蹲在地上将后世博物馆里见到过的陌刀的样子,画了出来。 在看到陌刀的那一瞬间,秦叔宝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道: “你……你这兵器从哪里看到的?可有实物?” 作为一个领兵作战的老手,秦叔宝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陌刀”的实战作用。 从地上的草图来看,这刀基本上介于横刀与长矛之间。 这个长度,简直太完美了! 马战,水战肯定都可以。 但最让秦叔宝激动的,还是步战。 若是大唐的士兵拥有这样的武器,挥砍劈刺,信手拈来。 根本就是天克骑兵的利器! 秦叔宝看着魏叔玉,神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毕竟上一秒,他还说这孩子吹牛呢。 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好徒儿!快告诉为师,这兵器你在哪里见过?多长,多重,可有实物?” 秦叔宝顾不上脸红,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问题。 魏叔玉舔了舔嘴唇道: “我若说了,这练武的事情……” 不是魏叔玉不愿意练了,而是这个东西太费人了。 人家其他武将之后,都是自小便打磨筋骨,同时还喝药调理,他这半路出家的,想要练成,怕不是得丢条命。 反正大唐的猛将这么多,也不缺他这一个。 “还练啥武啊!你要是能搞到这东西,老夫让怀道做你贴身侍卫!实在不行,老夫亲自出马,舍了这身老命,也要护你周全!”秦叔宝哈哈大笑道。 听到这话,魏叔玉先是目瞪口呆,旋即委屈道: “你倒是早说啊,不就是陌刀嘛,我给你便是了!他娘的,累死老子了!这武艺,狗都不练了!” 说着,魏叔玉坐在地上,岔开双腿,彻底摆烂。 秦叔宝让人拿来纸墨,让魏叔玉将陌刀的款式,工艺,制作方法全都记录了下来。 看着纸上的兵器,秦叔宝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东西,那么突厥这一仗,便更加有胜算了!陛下要是知道了此事,怕不是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吧……” 说着,秦叔宝笑了笑,便急匆匆地出门,准备进宫面圣了。 秦叔宝离开之后,魏叔玉换洗了一身衣服,也准备走人。 秦怀道不在家,整个秦府都冷冷清清的,待着也没啥意思。 他刚走出秦府大门,便看到尉迟宝林在门口等着自己。 一见魏叔玉,尉迟宝林脸上便堆满了笑容。 “叔父,您要的东西成了!我爹让我过来找您过去呢……” “嗯?成了?”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卧槽!鸟铳成了!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说着,拉着尉迟宝林,直奔楚国公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气急败坏房玄龄 皇宫,太极殿。 一大早,李世民与房玄龄便在这边早早候着。 眼看着科举大考在即,朝堂上下对于主考官的人选,总算是敲定了下来。 身为主考官,除了自身拥有极为丰富的学识之外,更关键的是身份与声望能压得住阵脚。 朝野内外,选来选去,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山东士族那边,选择了一位名叫范鸿的名儒出来。 为此,李世民还特意下令,挑选了几位范家后辈进入国子监担任要职,诚意不可谓不大。 只是一想到堂堂大唐文脉,终究要由士族掌控,李世民心中便隐约有些不爽。 “终究是根基尚浅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 忽然间,想起了魏叔玉提到过的,制造舆论的事情。 当时那小子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道这法子到底行不行? 若是咱朝廷拥有自己的名师大儒,可不就不用看那些士族脸色了。 李世民想了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纵观历朝历代,哪一朝坐了江山的头件事情,不是召辟名士? 这不但是一种政治上的姿态,而且还是通过名士归附以彰显自身正统的手段。 “也不知那小子最近在忙些什么?” 有些日子没见,李世民对魏叔玉不禁有些念叨了。 作为朝廷包打听,何力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回答道: “盩厔县男听说最近每日都在和翼国公学武……” “哦?如此说来,翼国公的病是真好了?” 这一次,李世民问的是一旁的房玄龄。 “臣去过几次,翼国公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虽说带兵打仗是不可能了,但如同常人一般,行动自如还是可以的,不得不说,魏县男那‘续命之法’还真是神奇!” 李世民点了点头。 “那小子治病是有一手的,当初皇后的病也是他给瞧好的,只是可惜那小子死活不肯吐露师承,否则我大唐必然又会多出一个医圣出来,那得造福多少人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 “算起来,孙神医也该回京了吧,前些天敬德那厮央求朕想要带兵去突厥那边,呵,真当朕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吗? 要是孙神医回来了,你便带他去敬德那边看看,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生死兄弟,别到最后被病情给耽误了。” 听到这个,房玄龄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陛下怕还不知道吧,这几日楚国公每日在长安城外,将自己绑在马车上,拉回飞奔,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都议论说,莫不是咱们大唐战神疯了吧?” “哦?竟然还有此事!为何从来没人给朕说过……” 李世民冷冷暼了何力士一眼,吓得对方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启禀陛下,此事老奴也是刚刚听说,楚国公他这是在治病呢,哦,对了,据说还是魏县男给出的主意,说是……什么楚国公身体里面结了一块石头,绑在马车上,可以将石头给震碎,也就药到病除了……” 何力士脑门上流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老奴原本是想将此事禀奏陛下的,只事情太过离奇,故打算亲自查明后,再来上奏,还望陛下恕罪。” “既是那小子给的法子,多半该是有用的,此事朕知晓了,恕你无罪,起来吧……”李世民淡淡道。 闻言,何力士与房玄龄心里俱是一惊。 没想到李世民对魏叔玉的信任到了此等地步。 说话间,有人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国子监祭酒卢玉山,司业范仁贤,太子侍读孔颖达,以及山东名儒范鸿觐见。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把人带进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那四人走了进来。 其他三个都是老面孔了,唯独一个头戴儒冠,身穿青灰色儒服的老者,面色冷淡,神情有些倨傲。 “臣等参见陛下!” 几人齐齐行礼,李世民脸上带着笑容,连忙让人赐座。 “此次召众卿过来,实是为了此次大考,幸得有范卿作为本次主考官,还望卿不辞辛苦,为我大唐多选些可用之才来!” 李世民一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就连孔颖达与卢玉山也是纷纷颔首。 他们作为山东士族在朝堂的代表,一方面协助李世民教化皇子以及勋贵之后,一方面也作为李世民与山东那边沟通的纽带。 然而,李世民说完后,那位山东来的大儒脸上却依旧不假以颜色。 “陛下有心教化天下,草民佩服,只是当行正道才是,若是投机取巧,甚至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寒心?”范鸿垂下眼睑,面无表情,语气有些淡漠。 闻言,房玄龄脸色一变,不禁出声道: “范夫子慎言!天下谁不知道,自陛下登基以来,礼敬孔孟,对读书人更是诸多优待,范夫子如此说法,请恕房某不能接受,还请范夫子将此番话语收回去!并向陛下谢罪!” 房玄龄还想说下去,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 见状,范鸿气势更是壮了几分。 “陛下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可保不齐陛下身边的人呢?仁贤,不如你来给陛下讲讲吧?” 范鸿话音刚落,就见国子监司业范仁贤站了出来。 立时就把当日那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在盩厔那边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然隐去了开头挑衅的事情,只言说这几人慕名去盩厔游学,却被人当场侮辱殴打,甚至有人还被公鸡啄伤了命根。 一番话说得言之凿凿,咬牙切齿,听得李世民都皱起了眉头。 “陛下,若真如范司业所讲,那盩厔县学的确失礼在先,还请陛下给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啊!” 卢玉山和孔颖达齐声说道。 李世民沉默着,没有吭声。 以他对魏叔玉的了解,这天下就没有这货不敢做的事情。 要是两边真闹出误会,指不定,这小子还真敢动手。 尤其那位被啄伤的学子,李世民敢肯定,必定是出自阿坤将军之嘴。 “这小子,怎么竟给朕惹出乱子来,这下好了,闯祸了吧?难办了吧?”李世民捂着脑袋,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时,一旁的房玄龄却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听到的版本,却好像并非如此啊……” 当时房遗爱就在现场,房玄龄当然清楚事情的原委。 “嗯?” 李世民抬起头来,就见房玄龄看着对面那几人,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范司业只说了那几个监生被人殴打,却为何不说说其中的缘由呢?” “哦……老夫晓得了,定然是怕人知道,那几人挑衅在先,不但出言侮辱,而且还砸了人家学堂的黑板吧……” 房玄龄神色一冷,回身看向李世民,将故事经过复述了一遍。 “那个矿工学堂,陛下您是知道的,臣记得那块小黑板,还是您让人亲自做的吧……那几个人连孩童都不放过,讥笑辱骂,也敢自称什么读书人……” 房玄龄看向那满脸涨红,窘迫的范仁贤,冷声道: “圣人都说,有教无类,难道在尔等心中,只有那些监生是读书人,那些贫苦稚童便什么都不是吗! 范司业想给这样的人主持公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你……” 范仁贤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满脸土色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此时,李世民目光已然有些发冷。 他有心让这范家弟子出来做事,想不到这些表面上满口仁义的读书人,却是嫌贫爱富,相互包庇的伪君子! 要是让这些人,充斥朝堂,那这大唐迟早要完啊! 李世民的目光在范仁贤脸上看过,又扫向卢玉山以及孔颖达,所到之处,几人都是自知理亏,目光不停躲闪。 唯独到了范鸿这里,对方只是脸色微红,却并未示弱,反而抬头迎了过去。 “就算那些监生失礼在先,盩厔学堂也不该动手才是,圣人也曾说过,要以礼服人不是?” “好好好!跟老夫整抛开事实不谈了是吧,你……”房玄龄一阵冷笑,便再度准备开开口。 却见范鸿看着自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房大人若是怕我山东士族抢了风头,直说便是,何必在这边苦苦相逼,以势压人呢? 也对,毕竟房大人处心积虑,积攒名望,若是被我等夺去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既如此,这个主考官不如还是让房大人来做吧?如此可满意了?” 说着,在李世民,房玄龄一脸疑惑的神情中,就见范鸿从怀中掏出了几本册子,扔在了桌子上。 “范夫子此言何意啊?” 房玄龄一头雾水。 不是正在说两边学生斗殴的事情吗,咋就突然扯到自己头上了。 他走上前来,捡起册子,定睛一看,不禁如遭雷击般傻在了那里。 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印着四个大字。 “《房氏家训》!” 而在这四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 “万世典藏版……” 望着手里的东西,房玄龄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老夫……老夫从未弄过这个名堂啊……”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坑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六画生 很快,那几本小册子就到了李世民的手里。 看着上面的内容,李世民也是啧啧称奇,看向房玄龄的眼神,隐约带着些责怪。 “好你个老房,有了这样的好事,居然不叫上朕,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有这些册子上面的字迹,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居然好像仿得还是王右军字体。 难怪范鸿这些人拿这说事了,别的不说,就说这精湛的制作工艺,还有上面关于你房氏家学的内容,整个长安除了你们房家,还有谁弄得起?” “哎呀呀,陛下,此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房玄龄哭丧着脸,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既视感。 可是翻着翻着,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你还别说,你真还别说哈,这册子上的东西,弄得还真挺好,就是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 学问这个东西,最看重的还是传播度。 《论语》,《道德经》这些东西为啥能成为传世名篇,还不是因为看的人多吗? “敢问范夫子,这几本册子,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还有吗?”房玄龄有些期待道。 “呵呵……怎么都到这个时候,房大人还打算装傻充愣? 你把这些册子弄得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老夫不过是买了几本《论语注释》就被那摊贩硬塞到了手里,房大人,好魄力!好手段啊!”范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竟然是这样!老夫莫不是在做梦?”房玄龄听到消息,大喜过望。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前段日子,自己儿子房遗爱闹起脾气,离家出走,还将自己的书库给搬空大半。 在那些藏书之中,便有如今册子上的文章。 “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倒是给老爹一个惊喜啊!” 房玄龄抚摸着胡须,忽然脸上略带遗憾道: “早知如此,就该把压箱底的那几本好书交给他,好教世人看看我房家的底蕴,谁还不是诗书传家了……” 作为大唐的宰相,房玄龄也有着自己的委屈。 明明出身不差,但就因为明显站队李世民,而被山东士族冷嘲热讽,排挤出了文化圈子。 好在李世民对他信任有加,朝堂上每有大事,都事无巨细地问询于他,极为看重。 这才让房玄龄感动得一塌糊涂,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现在好了,有了这些流传甚广的小册子,可以预见的是,他房家的名声自然会与日俱增。 那时候世人对房家治学的评价,就不是士族可以掌握的了。 “嗯?” 想到这里,房玄龄心中不由一惊。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里面,怎么透着些诡异的味道? 这不就是李世民之前对他说过的,所谓左右舆论的手法吗? 房玄龄看向手中的册子,面露迟疑之色。 难道说,这是魏叔玉那小子的手段? 他看向李世民,见后者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顿时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想来,陛下也应该瞧出来了吧…… “范夫子这话就有些重了,房相拿出家中所学,也是抱着教化万民的心思,要朕说,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圣人留下来的学问,只要是对百姓好的,对国家好的,谁说不是说呢?”李世民笑着说道。 “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学问……” 听完李世民的话,范仁贤一下子急了。 虽说都是圣人留下来的学问,可怎么解读,如何注释才是区分高下的关键。 他们山东士族诗书传家的学问,和寻常百姓私塾里,教书先生教的能一样吗? 然而,还没等范仁贤把话说完,就见范鸿开口道: “陛下说得亦有道理,若是单单讨论学问,也就罢了,可这册子上却胡言乱语,凭着几首不堪入眼的野诗,就吹捧起一个大唐诗圣,还言之凿凿,天不生此人,诗道万古如长夜……” 说到这句,范鸿看向一旁的李世民以及房玄龄,冷笑道: “古语有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以诗成圣?难道这人也想和孔孟相提并论吗!” “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李世民和房玄龄也是大吃一惊。 若说是其他事情,还可有讨论空间。 可这牵扯到圣人名誉,就非同小可了。 此时,一旁的卢玉山和孔颖达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尤其是孔颖达,身为孔家后人,对这种事情自然十分敏感。 可当两人看向册子上的内容时,却齐齐愣在那里,神情复杂。 在册子的诗词鉴赏部分,记载着一些诗句。 为首的一篇,便是《咏雨》。 写诗的人,叫做十六画生,备注里写着“大唐诗圣”四个字。 “和气吹绿野,梅雨洒芳田。新流添旧涧,宿雾足朝烟。雁湿行无次,花沾色更鲜。对此欣登岁,披襟弄五弦。 ” 在这首诗结束的地方,还带着诗词的翻译与赏析。 “阴阳混合之气吹着绿色的田野,梅雨洒在稻田里……对这丰收之年我感到非常高兴,披露着衣襟玩弄着五弦。 此诗用互文的手法,表达了作者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思想,语言朴素,感情真挚,值得全文背诵。 ” 看到这里,卢玉山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抹震惊。 这个时候,范鸿的声音继续响起。 “诸位再看看,这首《春日望海》,依然是首烂大街的作品……” “披襟眺沧海,凭轼玩春芳。积流横地纪,疏派引天潢……” 范鸿一边念着,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阴阳怪气地念了几句,便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老夫实在念不下去了,实不相瞒,单从这两首写诗的水平来看,即便是老夫身边的书僮,也要比之强上不少,还什么诗圣,还万古如长夜……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孔颖达突然插话打断道: “其实仔细看看,这两首诗还是蛮不错的嘛,范夫子连日赶路,许是有些累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一旁的卢玉山也是帮腔道: “是啊,许久未见,老夫也想与夫子好好聚聚,诗词这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说不准,说不准的……” 卢玉山和孔颖达满脸惶恐,恨不得立刻过去将范鸿的嘴巴堵上。 平心而论,这两首诗词当然没有达到传世名篇那种层次,可也算佳品。 这范鸿将这两首诗词贬的一文不值,更说连自己书僮都比不上,这就有些过分了。 更何况,这十六画生……是你能招惹的人嘛! “咦!你们两位这是做什么!诗写得就是垃圾嘛,咋还不让人说了!他敢封诗圣,老夫就敢当诗仙!” “哼哼!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卢玉山和孔颖达不停地使着眼色,范鸿却视若无睹一般,反而还来劲了。 “你还想当诗仙?那一位怕不是能让你分分钟羽化登仙……” 眼看范鸿执迷不悟,卢玉山与孔颖达都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了,累了,毁灭吧……” 这边范鸿慷慨激昂喷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他志得意满地看向周围,却发现大殿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他看向卢玉山与孔颖达,这两人早已匍匐在地,跪在了地上。 “二位这是做什么?该羞愧的是那十六画生才对!你们这又是何苦……” 正当范鸿一脸疑惑的时候,便听到龙椅那边响起了一道寒彻冻骨的声音。 “范夫子……朕的诗词,在你眼中当真如此不堪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谁?谁写的……诗?” 范鸿瞳孔猛地一缩,嘴巴张得老大,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卢玉山以及孔颖达,见两人一副忐忑的神色,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老夫……刚才把皇帝给骂了?还骂他不要脸?写的诗词和狗屎一样?” 范鸿脸色惨白,冷汗顿时就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自古以来,大臣冒着生命危险去给皇帝提出意见,这叫直言劝谏。 冒着身家性命,去攻击皇帝私誉,诋毁皇帝作品的,这可只能叫作死了。 两者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十六画生……不就是李世民的名字吗? 难怪卢玉山和孔颖达,拼了命地一直往回找补。 自己怎么如此之蠢,连这个都没有看出来。 想到这里,范鸿连忙跪倒在地,谢罪道: “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还望陛下恕罪,老夫老眼昏花,错解了诗句的意思,老夫……” 范鸿不停地解释着,房玄龄在一旁已经笑开了花。 “魏叔玉这小子,还真是绝了!居然将陛下的诗词也放在册子里,供天下人传诵,还给陛下整了个‘诗圣’的名号,这小子有前途啊!” 李世民看着堂下的范鸿,语气促狭道: “哦?如此说来,朕当得起‘诗圣’这个名字了?也可以与孔孟先师相提并论了?” “这……” 范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说道: “这是自然!陛下贵为天子,抚养万民,此乃圣王所为,自然当得起一个‘圣’字! 陛下的诗句,初读时,或许觉得稍显平常,可仔细读之,却如沐春风,这一点与圣人之言如出一辙,初读浅显易懂,实际上却晓以大义,暗含教化百姓之良苦用心……” “故此以陛下今日之成就,怕是孔孟先师见了,也得当面称赞一句‘圣王’了!” “卧槽!这老东西如此不要脸?” 范鸿说完,李世民神色如常,反倒是一旁的卢玉山与孔颖达如同吃了苍蝇屎一般。 尤其是后者,那可是孔家的代表,当着人家后代子孙的面,用孔子来吹捧皇帝,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孔颖达幽怨地看了范鸿一眼,便待在一旁,默不作声了。 卢玉山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家好歹出自士族一系,可别为了些许小事自乱阵脚才行。 倒是李世民心中生出了几分感慨。 原本他还对这些德高望重的大儒,有些发怵。 觉得轻不得,重不得。 可眼下看来,原来这些大儒也怕死啊…… 难怪魏叔玉那小子说过,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身段灵活的很。 只要你足够强大,给出足够的好处或者威胁,那便“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眼看着范鸿已经放低了姿态,李世民在觉得好笑之余,也对这些大儒完成了祛魅的过程。 既然老家伙们都已经舍下了老脸,谢罪了,他便也不打算将这层纸捅破。 毕竟接下来的大考,还要仰仗这些人出力呢。 “范夫子何罪之有,不过是市井小儿胡闹罢了,朕的诗才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说是‘诗圣’确实有点过了……” 李世民淡淡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 “不过说起诗才,我大唐后辈中倒是有个家伙,肚子里还算有些墨水,朕这里也有一首他的作品,不如夫子也来品鉴一下?” 说着,李世民将之前听过的那首《清平调》念了出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听到这首词,卢玉山以及孔颖达面色微变,范鸿则是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待李世民念完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陛下,此诗乃仙品啊!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请恕老夫孤陋寡闻了,不知此诗是哪位大贤所作?” 李世民笑道: “此乃盩厔县男魏叔玉所作……” “竟然是他!” 听到这话,范鸿整个人愣住了。 没想到那位传闻中,魏征家里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当真是让人意外了。 这时,卢玉山开口了。 “陛下,据微臣所知,这首诗似乎是从教坊司流传出来的,断然登不得大雅之堂才识,些许诗才,不为朝廷分忧,却去烟花之地卖弄,哼哼,这样的诗,微臣不屑一顾。” “噢?竟然出自教坊司,可惜了,可惜了啊……”范鸿反应过来,顿时长吁短叹,一副痛惜的模样。 “你们……”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想入人大娘的冲动。 狗日的,这些老狗前一秒还人模狗样的,现在一听到这诗是魏叔玉写的,立马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教坊司那地方,李世民微服私行过许多次了。 朝廷大员顾及颜面,去那里的人还算少数,反而是国子监,太学的学生,教授去得极多。 毕竟传出去,也可以说是才子风流嘛! 那魏叔玉不过是去那边写了首词,便被这些人如此攻讦,李世民倒是想问问这些家伙。 平日里除了咬文嚼字,附庸风雅,你们又对朝廷有过什么贡献!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通知,说是翼国公有要事求见。 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松了口气,示意将人带进来。 在看到秦叔宝面色红润,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病情好了不少,李世民心情才好了起来。 “看来那小子的法子还真的有用,朕心甚慰啊!来人,赐座!”李世民笑道。 “谢陛下隆恩!” 秦叔宝进来之后,先是对李世民行了一礼,而后看到在场众人,不由一愣。 这几个老东西在这里干啥? 看陛下的脸色,怕不是又说出啥话,让陛下生气了吧? 果然,秦叔宝刚刚坐下,就见范鸿出声道: “陛下,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魏县男就算有些许过人之处,也不应大肆张扬,岂不闻冠军侯之祸乎?” 听到这话,秦叔宝“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抹寒意。 当年冠军侯英年早逝,世人都说是因为汉武帝过于骄纵,因此才酿成悲剧。 这老东西拿冠军侯比作魏叔玉,表面上看似肯定,实则不是在诅咒他这个弟子早死嘛。 闻言,李世民面色一黑,直接将范鸿晾在一边,看向秦叔宝问道: “叔宝,你大病初愈,不在府中待着,急着进宫,所为何事啊?” 秦叔宝狠狠瞪了范鸿一眼,这才说道: “陛下,臣此次进宫,乃是有密事相告事,涉机密,还请陛下将闲杂人等屏退……” “闲杂人等?” 听到这话,卢玉山,孔颖达,范鸿三个人当下就急眼了。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呢!” 秦叔宝摸了摸腰间的金锏,声音冰冷道: “怎么,三位还想与老夫这金锏理论理论?丑话先说在前头,老夫这金锏可不认识什么大儒不大儒,要是打死了人,就拿功劳抵了就是,反正老夫这条命算是白捡了,不亏……” “嘶!” 听到这话,那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全都噤若寒蝉。 朝野传闻,说是翼国公秦叔宝因为功勋卓著,被太上皇赏赐金锏一副。 上打昏君,下打奸臣,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等传闻固然多半不靠谱,可也不非空穴来风。 要真惹恼了此人,吃了钢鞭,那就冤死了啊! 于是乎,三个人又齐齐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之前发生的如同幻觉一般。 “好了!你等先下去吧,大考的事情,要用心才是!” 对于这三个狗皮膏药,李世民也没了兴趣,摆了摆手,打发走了。 待人走后,秦叔宝不由啐了一口,骂道: “这些老匹夫,整日里只会坐而论道!居然还敢糟蹋老夫的弟子……我呸!” 见状,李世民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他们这些读书人便是这样,稍微给点颜色便蹬鼻子上脸。只是眼下还是用人之际,暂且让他们过过嘴瘾吧……” “说罢,你来找朕,到底啥事啊?” 面对着李世民疑惑的目光,秦叔宝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得一神兵,可助陛下一举歼灭突厥!从此大唐边境,再无祸事!” “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直接站了起来,面露震惊之色。 “叔宝,此言当真?” 秦叔宝点了点头,接着便将魏叔玉给的图纸,呈了上去。 望着手里的图纸,李世民整个人眼神亮了起来。 与普通帝王不同,他可是大唐独一份的天策上将军,岂能看不出陌刀的精妙之处! 片刻之后,李世民重重点了点头,大笑起来。 “叔宝你果然宝刀未老啊!病情刚好,就给朕送来如此大礼,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李世民说完,秦叔宝没有吭声。 片刻之后,才见秦叔宝缓声道: “启禀陛下,这图……乃是盩厔县男所画……” “谁?!”李世民一脸错愕。 “竟然是这臭小子!” 看着图纸,李世民顿时来了火气。 他不由想起之前范鸿等人说过的那些话。 “要不是为了保密,朕真想拿这东西摔在那几个老匹夫脸上!看看到底是谁,在为大唐做事!”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又落到了图纸上,神情凝重。 “有了这东西,不只是突厥,就连吐蕃也可以谋划谋划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沉声道: “传兵部尚书,工部尚书立刻进宫!” “自此之后,攻守易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总览全局 宫中力士带着李世民的御令,去找人了。 李世民看着手上的图纸,心情显得极为不错。 尤其是秦叔宝身体康复,这无疑对于大唐帝国来说,又是一个好消息。 虽说以秦叔宝的身体条件,不可能再出去带兵打仗了。 但是和李世民一起坐镇后方还是可以的。 更别说,大唐初建,最缺的就是各种人才。 以秦叔宝的资历,当一个兵部尚书绰绰有余。 只不过,眼下大战在即,兵部尚书还挂在李靖的头上。 想到这里,李世民笑着说道: “叔宝,要不是你身体尚未痊愈,此次围猎突厥,朕都想让你去了,如今你又献上此等神兵利器,等李靖回来,这兵部尚书一职,朕为你留着!” 闻言,秦叔宝连忙起身道: “陛下谬赞了,此战由李将军领兵,最为妥当,老臣卧床多年,对军中之事早已生疏,怎可担此重任! 况且,这陌刀图纸,乃是魏叔玉所献,老臣又岂能占后辈便宜……” 秦叔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试探道: “不过老臣看那小子,虽无学武潜力,却颇有将帅之才,要是能跟在老臣身边,学点本事,再去兵部磨炼几年,我大唐军中怕是又要升起一颗新星,老臣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秦叔宝说完,一旁的房玄龄脸上露出一抹讶异。 他完全没想到,秦叔宝竟然推辞掉兵部尚书,也要给魏叔玉挣下一份功劳。 “你这师父倒是当的称职,那小子倒是有点小聪明,你的本事自然是要学的,不过兵部那边还是等等再看吧……” 李世民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不知道,这小子是个偷奸耍滑的能手,要是让他当了将军,那大唐这些年好不容易整顿的军纪怕不是又要重头来过了……” “这小子,就是得有人盯着,否则迟早给你惹出事来……” “一切但凭陛下作主!”秦叔宝点了点头。 心中却已经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看样子自己这位徒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很重啊! 陛下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说军事上面的本领可以好好学学,但上前线拼命这种事情,就别干了。 舍不得嘞…… 在说话的功夫,外面来了动静,李靖和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药师,姐夫你们来啦!快坐下,朕有好东西拿给你们!” 李世民见到来人,让人赐座,整个人的神情都轻松起来。 李靖不苟言笑,只道了句谢陛下,便坐了下来。 另一人却是先拿出来一个包裹,献了上来。 “陛下,这是臣最近新作的一些小玩意,公主让臣带来,让殿下们玩耍的。” 包袱里都是些木质的小鸟,小把件,内侍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这才拿了过去。 说话的人名叫段纶,是隋朝旧臣,后来不但跟了李渊,还娶了李渊的第四女高密公主,所以私下里李世民便叫他一声姐夫。 毕竟两朝臣子,又是皇亲国戚,大唐宫中各殿的建造与修缮便落在了段纶的手里。 如今工部尚书空缺已经两年,一直由段纶暂时代理着。 “姐姐就是太宠他们了,让姐夫你一个堂堂武将,搞这些小玩意……” 李世民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语气难得和气起来。 自从与太上皇李渊闹得不太愉快之后,他的这几个姐姐,妹妹便成了他与李渊之间缓和关系的桥梁。 “能让几个殿下开心,微臣便满足了,我大唐猛将如云,怎会少我一个段纶呢。” 段纶说着话,脸上却透着一抹淡淡的落寞。 李世民看在眼中,戳了戳手里的图纸,意味深长道: “朕知你心有不甘,这不,机会不就来了吗?” 说着,他将图纸传了下来,李靖先看了一会,而后又传到了段纶的手上。 “药师,你们说说看,这东西如何?” 此时的李靖,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淡定。 或者说,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军人,除了打仗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调动起他的情绪。 “陛下,此刀甚好! 若是以此刀组成方阵,埋伏于战场两侧,待到与突厥骑兵交锋时,必能发挥奇效!不知是何人想出的如此妙物?” 李靖看了眼一旁的秦叔宝,胸中一阵了然,连忙冲秦叔宝抱拳道: “翼国公果真是宝刀未老,有了此物,突厥这回死定了!” 然而,李靖说完话后,却见秦叔宝笑着摇了摇头,道: “非也,非也,此乃小徒魏叔玉所献。” “哦?竟然是他!” 李靖一下子惊讶了。 事实上,前些日子,他还在和李世民讨论,是否真要派遣使团去突厥那边。 在他看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徒劳的。 与其和突厥虚与委蛇,还不如让他带兵平推了痛快。 而且到时候,若是像魏征,唐俭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人家当了人质,那他是救还是不救? 区区唐俭,卖了也就卖了。 可魏征这厮,明显是李世民的心头肉。 要是出了闪失,他可负不起责任。 为此,他特意向李世民建议,麻痹突厥,有唐俭一个人就够了,魏征还是别去了吧。 李世民当然没有同意李靖的方案。 魏征的用心良苦,李世民是明白的。 眼下四方既服,故太子李建成与太上皇李渊的旧部也已经基本完成了收编,成了李世民手下得力的人才。 再让魏征去刻意扮黑脸,已无必要了。 这次出征,对魏征意义很大,甚至李世民私下和长孙无忌都讨论过,若是能彻底消灭突厥,那么魏征几人这一次回来,大唐定然又要多一批国公了。 李靖本还想再去劝说几次。 现在好了,有了这陌刀的事情,魏征的事情再无变更的余地。 人家儿子给了你大唐军方如此利器,要求你保护人家老子人身安全,这不过分吧? “看来药师也是很看好这陌刀啊!如此便好! 朕提前向你承诺,在你与突厥开战之前,这批陌刀定然会按时送往前线!” 李世民笑了笑,又看向了一旁的段纶道: “姐夫,这陌刀的锻造之法,图纸上也写得明明白白了,你这边可还有什么问题?” 段纶拿着图纸,看了许久,却依然皱着眉头,到了最后,不禁叹了口气。 “刀倒是好刀,只是这锻造之法极为繁复,只怕工部这边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参与进来啊!若是万一,不小心将图纸泄露出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这么难?” 闻言,李世民不由愣住了。 段纶点了点头。 作为工部尚书,他自然明白其中的细节。 别看上面说得简单,但其实工序极其繁复,若是没有一个经验与手艺极为丰富的人总览全局,怕是这把刀,只能永远活在图纸里了。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房玄龄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神一亮道: “陛下,若说要打造宝刀,臣倒是想到了一个人,绝对可以担此重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孟德之好 与此同时,楚国公府。 魏叔玉跟随着尉迟宝林刚一进府,就闻到院子里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只见不远处,正架着一口铜锅,里面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而尉迟恭坐在一旁,一边不停地搅拌着,一边舔着嘴唇,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爹,我把魏叔父请来了!” 自那日尉迟恭称呼魏叔玉为兄弟后,尉迟宝林就三天两头地往盩厔那边跑。 只为了能双手叉腰,站在矿上的土疙瘩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叫程处默一声“大侄子!” 一来二去,弄得程处默无比郁闷,可又偏偏无法反驳。 只能归咎于大唐老一辈勋贵,太特么不讲武德了。 为了恶心彼此,竟然连长辈的身份都不要了。 可尉迟宝林却不这么看,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吃了亏,那就要在别处找补回来。 不然魏叔玉这一声“叔父”岂不是白叫了? 不过,在去了盩厔几次之后,尉迟宝林却是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里的食堂实在是太好吃了。 倒不是说里面有什么大鱼大肉,而是里面的厨子简直太厉害了。 光是一道面食,就能做出几十种口味。 这段日子,他最喜欢吃的便是油泼面。 劲道的面条,鲜美的野菜,韭菜花,再加上几勺热油,简直把魂都快给吃没了。 他听人说起过,说是魏叔玉说过,要是找来一种名叫“辣椒”的香料,那油泼面的香味又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这些日子,尉迟宝林便与那些来长安的胡商不停打探着“辣椒”的消息。 除此之外,再有一点,就是尉迟宝林很喜欢和矿上做饭的厨娘聊天。 那几个厨娘都是本份的农家女子,因为灾荒没了丈夫,只带着几个儿女混迹在难民之中。 魏叔玉见他们可怜,便亲自教了他们一些做饭的手艺。 或许是因为自己娘亲死的早,尉迟宝林和这些厨娘极为投缘,一毛不拔的他,竟然会故意“弄丢”一些小首饰,让那些孩子们捡去,换取些家用。 这让房遗爱,长孙冲几个人大吃一惊。 就连唐僧见了尉迟宝林,态度都和善了许多。 如今,对于魏叔玉,尉迟宝林也有了新的认识,只不过好像完全跑偏了。 同情心泛滥这种想法,他认为魏叔玉是不会有的,做好人好事这种事情,在他这种勋贵子弟眼中更是一个笑话。 那魏叔玉比他和老爹都不要脸,这种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当大善人? 经过几天深思熟虑之后,他和父亲尉迟恭一致认为,魏叔玉这小子,怕不是有孟德之好吧? 否则,养那么多熟妇做什么? 想通了这点,尉迟宝林顿时对那些厨娘担心起来,每次看她们对魏叔玉一脸感激的模样,就心生戒备。 “真是些傻女人啊,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于是乎,尉迟宝林“丢失”的东西就从小首饰,变成了小碎银。 只盼着有一天,这些厨娘能认清现实,赶紧逃脱某人的“魔爪”。 这边见魏叔玉到了,尉迟恭大笑一声“魏兄弟来了!”,接着便拍了拍手。 便看到三个身材丰腴火爆的美厨娘从内院走出来,一个盛汤,一个端碗,一个拿勺,朝着魏叔玉这边款款而来。 摇曳的身姿,诱人的曲线,暴露无遗。 来到魏叔玉身边,一阵轻声细语,周身弥漫着淡淡体香,头发带着水珠,像是刚刚洗浴过。 “魏大人,请用汤……” 这一番景象,直接把魏叔玉给弄懵逼了。 “我说,国公啊,你这是做什么?咋感觉像是鸿门宴啊!” 魏叔玉心中一阵纳闷。 不是说鸟铳的事情吗? 咋一上来就考验人性呢?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魏兄弟说得什么话,上一次你来的匆忙,加上老夫有病在身,未曾盛情招待,眼下兄弟你治好了老夫的病,老夫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是鸿门宴呢? 再说了,你不是挺好这一口吗?宝林都告诉我啦,魏兄弟不必拘谨,就当在自己家里便是了。” 说着,尉迟恭给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看向那些厨娘,吩咐道: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们就不会喂我魏兄弟喝汤吗?” 那些厨娘闻言,一个个俏脸发红,然后嗔怪地看了魏叔玉一眼,便将肉汤放入自己口中,接着便要“喂”下来。 吓得魏叔玉直接离开了座位。 “那啥,这汤啊,还是自己喝得舒服些,还是自己来吧。” 看到魏叔玉一脸窘迫,厨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尉迟恭却是暗暗点头。 不愧是魏老头的种,风骨倒是有几分的。 可是在看到魏叔玉的小眼神不停往厨娘身上乱瞄,不由一脸无语。 风骨是有的,但似乎并不多啊…… 可尉迟恭哪里知道,魏叔玉关注的乃是这些厨娘身上的内衣。 说起来,自从他推广出去之后,整个大唐的上层社会,着装内衣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多。 妇人们显然对于内衣可以塑身提型的效果极为满意。 只是当初在推广出去之后,教坊司这边给过他几次费用,到了后来便不了了之。 如今看着连楚国公府里的厨娘们都人手一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人家眼见打开市场,就自己研发自己生产去了。 看来时候是,是时候收一笔专利费了。 被人白嫖的感觉可太糟糕了! 这边魏叔玉拒绝了厨娘们的好意,那边尉迟恭也不勉强,只是招呼着魏叔玉吃肉喝汤。 “国公,你有啥话就直说吧,但凡小侄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了,就是办不到的,想方设法也给办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魏叔玉撕咬下一块羊肉,便宜话脱口而出。 “瞧见没有,啥叫格局?你呀,还得和你魏叔多学着点!” 尉迟恭瞪了尉迟宝林一眼,这才不好意思地搓手道: “魏兄弟,老夫听说令尊此次要随使团前往突厥?” “嗯啊……咦,这肉真香!国公,你继续说,我都听着呢……” 尉迟恭尴尬地咂了咂嘴,也不装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老夫就直说了吧,你能不能拜托魏公,在陛下面前替老夫求个带兵出征的机会,你想想,那突厥远在万里之外,令尊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万一有个……对吧,总得有人照应才是!” 尉迟恭拍着胸脯说道: “别的老夫不敢和你保证,只要能让老夫带兵出征,就是那突厥带着令尊跑到天边,老夫也能给你把他完完好好地送回来!如何?” 尉迟恭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叔玉。 却见他翘着二郎腿,扣着牙缝里的肉渣渣,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你这个事吧……啧啧,不太好办啊……当然,咱也不是说不办,只是这个问题的关键还在关键的问题上……你知道,人生绷不住的时候,往往是绷不住的……” 魏叔玉美美地晒着太阳,不痛不痒地说着废话文学。 听得尉迟恭一头雾水。 “你……你在说啥?” 感情年轻人如今都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了吗? 尉迟恭看向一旁的尉迟宝林,后者也是一脸懵逼。 最后,神秘兮兮地靠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尉迟恭,羞色道: “那啥……爹,孩儿肚子好饿,也想让人喂汤喝呢……” 尉迟恭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之后,脸色一黑,一脚便踹了出去。 “滚!” “好嘞!我就是开个玩笑,爹你怎么不经逗呢!” 尉迟宝林悻悻地捂着屁股,跑到了门口。 尉迟恭瞪了儿子一眼,这才看向魏叔玉,没好气道: “行了,说吧,到底怎样才肯帮老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升官啦! “国公,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搞得小侄好像胁迫你似的……” 魏叔玉打着哈哈,旋即话锋一转道: “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有一件事情,要劳您出面,料理料理了。” 说着,魏叔玉将教司坊那边的事情说了说来,隐去了始末和李世民的桥段,只说那教司坊如何占自己内衣生意的便宜,而后又翻脸不认人的。 “这事听起来,你小子占理啊!你干嘛不让你爹给向陛下参上一本呢?以你爹的名头,他区区一个教司坊也敢……” 尉迟恭一脸疑惑。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这家里养着大唐第一喷子,这个时候不用,啥时候用啊! “哎……实不相瞒,教司坊那种地方,我爹素来不喜,要是让他知道这事,怕是状没告了,小侄就得先被家法从事了。” 魏叔玉一阵“唉声叹气”,尉迟恭闻言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教司坊那老头老夫熟得很,以前抄家的时候,不少犯官家眷都是老夫亲自押过去的,若只是这点事情,想来还是卖老夫几分面子的。” 尉迟恭想了想,这点麻烦换上突厥前线还是赚的,便想答应下来。 然而,却见魏叔玉一脸笑意道: “国公误会小侄的意思了,若只是为讨几个臭钱,小侄又怎敢劳烦您出面呢……实在是自从与国公认识以来,小侄深深地被您老人家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蒙您不嫌弃认我为兄弟,小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教司坊欺我事小,欺您事大!这看着是在打我的屁股,实际上是在打您的脸呢! 出了这样的事情,您要是不把他闹个天翻地覆,别人还以为你楚国公怂了呢……” 魏叔玉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尉迟恭是谁,那可是跟着李世民亲手杀死兄弟的存在。 属于铁杆中的铁杆。 别的大臣,或许还有改换门庭的机会。 可像尉迟恭这种,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要是放在古代,那便是虎痴许褚那样的存在。 只要不造反,屁事都不会有。 除此之外,让尉迟恭大闹教司坊,魏叔玉也有另一个想法。 如果记得没错,贞观三年,也就是半年之后,尉迟恭就要被贬离京,任襄州都督了。 直到贞观六年,才又回京。 当时李世民大摆酒宴,席间有人座次排在他的前面,这家伙直接给怒了,一肚子的不服气。 李道宗坐在他的下位,好心给他解释,结果被尉迟恭一拳差点打瞎了眼睛,惹得李世民震怒。 幽幽说了句:“你可别逼朕做汉高祖啊……” 一句话,吓得尉迟恭直接怂了,自此之后,再也不敢造次。 接着,就是一直窝在地方上,直到了贞观十九年,才得以与李世民一起亲征高句丽。 从贞观三年到十九年,整整十六年的时间,放着如此一员虎将,就这么蹉跎老去,岂不可惜? 功高震主也好,恃才傲物也罢,实际上就是尉迟恭太狂妄了,以至于大臣们不敢管,李世民又碍于面子,不好管。 可如果换一种活法呢? 如果让尉迟恭故意惹祸,从而消除大臣之间的隔阂,以及皇帝的不满呢? 如果让尉迟恭掌握锻造陌刀等高端技术,成为大唐不可或缺的武器大师呢? 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从此,魏家在朝堂上多了一个友军,太子在军方也多了一个大佬支持。 自己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为此,在确定尉迟恭拥有打造鸟铳的能力后,魏叔玉便开始了谋划。 否则,他又干嘛好端端地向秦叔宝献上陌刀图纸? 嘿嘿……就是为了这碟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老夫大闹教坊司?”尉迟恭嘴角一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小子倒敢想,教坊司虽说不是啥厉害的地方,可朝廷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瞧着呢。 若是今天他砸了教坊司,怕是明天参自己的奏折,能排到十里地那么远。 为了给这小子出气,代价似乎有点大啊! “既然国公不愿意,那小侄也不勉强了,人各有志,只是国公想要纵马疆场,怕是难喽……”魏叔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尉迟恭闷着头,心里暗道: “哼哼!大不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就是在陛下面前磕头磕出血,把地面砸个坑,总能求陛下给一个机会吧……”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院子门口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便看到尉迟宝林欢呼雀跃地跑了进来。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啊!陛下派人传来旨意,说是要升你的官呢!” “啥!宝林,你说的可是真的?” 尉迟恭神情激动地蹦了起来,满脸涨红。 “孩儿不敢欺瞒爹爹,力士带着旨意在前厅候着呢,就等着爹爹领旨呢!”尉迟宝林笑道。 趁着尉迟恭开心的模样,尉迟宝林再次提起了“喂汤”的事情。 这一次,尉迟恭没有发火,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意思是“少拿这点破事来烦我!” 得到了旨意,尉迟宝林一阵欢呼,撒丫子拉着厨娘就跑开了。 “贤侄,看来你运气不行啊!陛下这次传旨,定然是同意老夫带兵打仗去了,那教司坊的钱,你还是自己去要吧!” 尉迟恭叉腰大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前厅走去。 这一会,兄弟又不叫了,又变成贤侄了。 对此,魏叔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 “那小侄便在这里,恭贺国公高升了……咱们一会见……” “天色不早了,你喝完那碗汤自行离去便是,老夫有军务参详,就不留你了。”尉迟恭端着架子,哼着小调,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魏叔玉却没急着走,只是坐在原地,慢慢品尝着碗里的羊汤。 “嗯,现在这温度刚刚好……”魏叔玉浅浅尝了一口,语气意味深长。 …… 楚国公府,前厅。 此时,一个小力士坐在大厅里,正喝着茶水。 远远就听到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哎呀呀,上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尉迟恭抱拳朝小力士告了一声抱歉,接着便从袖子里面掏出了几颗金豆子递了过去。 “这……这怎么使得,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小奴回去可要吃不兜着走呢!”小力士连忙婉拒。 尉迟恭却一把塞到了对方手里。 “公公这是哪里的话,些许几个茶水钱罢了,陛下要是真罚你,老夫亲自替你求情便是!” “只是不知陛下传旨过来,是为何事啊?” 尉迟恭强按心中的激动,故作矜持道。 “是大喜事啊!” 小力士将金豆子塞进腰包,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祝福道: “恭喜国公,贺喜国公,陛下方才下了旨意,着您升任工部尚书,专为此次战事,打造兵器呢!” 小力士说完,笑得喜滋滋的。 事实上,像是类似于这种敕封的旨意,他们宫里都是抢着来的。 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保不齐人家事主一高兴,出手大方,有得抵得上他们好几年的供奉呢。 然而,这一次,小力士在宣读完圣旨之后,却迟迟不见这边的动静,不由疑惑道: “国公,快来接旨啊!您这边接了旨,小奴这边还要回去复命呢。” “那啥……公公,你确定没有念错吗?是工部?不是兵部?”尉迟恭一脸的不可置信,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希冀。 “国公这话就不对了,小的自幼陪殿下们一起读书,‘工’字和‘兵’字还是分得清的!” 听尉迟恭这样说,小力士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既传了旨意,小的便告辞了!对了,陛下让小的告诉您,打造兵器的事情,多与盩厔县男商量,他说合格了,才算通过……” 听完力士的话,尉迟恭整个人目瞪口呆地傻在那里。 看着手上的圣旨,尉迟恭恨不得亲自在上面添上几笔,将“工”字改过来! “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让老夫去造什么兵器啊!还当劳什子的工部尚书,这不是段纶那货的职位吗?” “劳烦力士了,敢问老夫当了工部尚书,那段纶又任何职啊?” 小力士不耐烦地看了尉迟恭一眼,嘟囔道: “您说段驸马啊,陛下封了他做都督,改任军中偏将,不日便随军出征呢!” 说着,小力士不再久留,径直离开了。 “啥!那段木匠居然当都督了!还随军出征!老夫入你大娘,怎么会这样啊!” 尉迟恭欲哭无泪,两腿一摊,坐在地上。 无助的像个孩子。 这时,他突然想起,圣旨上似乎说是锻造兵器要多与盩厔县男商议,还要事事以对方为准? “盩厔县男?这不就是魏叔玉那小子嘛!难道说,这道圣旨与那小子有关?” 想到这里,尉迟恭连忙爬起来,发疯似地朝后院跑了过来。 他满身泥土的跑到后院,就看到魏叔玉正拿着羊腿,吃的津津有味。 “国公,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陛下这次封了你啥大官啊?说出来,让小侄也替你高兴高兴呗……” 望着眼前的一幕,尉迟恭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将圣旨塞到了魏叔玉的手里。 然后,便杵在那里,一声不吭了。 魏叔玉打开圣旨一看,不由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 “嚯!工部尚书!牛逼啊!国公,您这也算直接进尚书省了!小侄先在这里恭喜您了!” 唐朝制度,尚书省统管六部,工部尚书从品级上来说,确实是大官了。 然而,尉迟恭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死死瞪着魏叔玉,沉声道: “你老实和我说,这事和你有关系没有……” “要不您猜猜看?猜对了,我变告诉你……”魏叔玉端着酒杯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场交易 尉迟恭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而后便在一旁的桌案上,坐了下来。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整日里插科打诨的小子,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说吧,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太子?”尉迟恭揶揄道。 作为一个久经官场的老手,尉迟恭走到如今这样的位置上,自然不是政治小白。 尤其是尉迟宝林经常往返于矿场之间,对于魏叔玉与太子之间的交情,亦是看在眼里。 若是魏叔玉想用这事拉拢自己,在他看来,那只能是纯粹想得太多。 先不说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单说凭自己现在的功绩,就算两不相帮,也能稳坐高位。 又何必要去冒那个险呢? “其实这件事情,是与小侄有关,但关系却也不大。” 魏叔玉笑了笑,并不打算再吊人胃口。 “眼下大唐与突厥之战,一触即发,我爹呢,又非要去前线拿命换个功劳,这时候,我拿出图纸上的东西,其实就是给我爹买个平安……” 虽说魏老头挺倔,但真让他折在突厥,魏叔玉还是不舍得的。 官场有官场的玩法,朝堂上是个最讲现实的地方。 想要被人重视,你只有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行。 而对于魏叔玉而言,这张图纸便是魏征的护身符。 闻言,尉迟恭点了点头。 作为打造兵器的行家,他当然明白那份图纸的珍贵程度。 有了这东西,不管是态度上,还是执行层面,怕是都要给魏征层层保护了。 “还有便是,小侄身为一个唐人,自然见不得我大唐男儿枉死于突厥骑兵马蹄之下,有了陌刀,便有了克制他们的办法,也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朝廷的损失。”魏叔玉坦诚道。 在矿场那边,见识到了那么多孤儿寡母之后,要说魏叔玉一点都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凭他目前的能力,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尉迟恭看向魏叔玉,眼神一下子柔和了几分。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你是没见过前些年,世道慌乱的模样,也幸亏有了咱陛下,当然还有太上皇,才终结了这个乱世,百姓们才有了一方平安。 哎,说到底,咱唐人不易啊!” “不怕你笑话,当年要不是到处都在打仗,想带着妻儿老小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老夫我宁愿还在村头当个铁匠……罢了,也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光是上面两条理由,老夫便不怪罪于你了。” 尉迟恭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准备起身。 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第三点嘛,便是为了国公你了!” “嗯?” 闻言,尉迟恭微微一愣,又坐了下来。 “这话怎么说?” “国公应该看过《汉书》吧,韩信,周亚夫的故事总听说过吧?” 魏叔玉说得轻描淡写,但尉迟恭却犹如受惊的猫咪般,一下子炸毛了。 韩信为大汉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官封齐王,最后却惨死未央宫中。 周亚夫帮汉景帝平定七王之乱,却因为嚣张跋扈,最后被皇帝找个借口问罪,不堪受辱,绝食五天,最后吐血身亡了。 两者都算是功高震主的典型人物。 “你……”尉迟恭眼神复杂地看着魏叔玉,“你”了半天,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世人都说,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自己却三番两次被这么个娃娃,搞乱了心态,说起来,真是好笑。 大概这便是关心则乱吧。 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尉迟恭心中叹了口气。 世人只知自己跟随陛下立下了不朽之功,可谁又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当初那一批起事的弟兄,要么像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样的,原本就是宰辅之臣。 要么像秦叔宝这种,原本就是李家的恩人,后来又常年卧病在床,自然不会再引起波澜。 要么,就像是李靖这种,纯粹的军神,常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也是一种减少猜忌的办法。 要么,像是程咬金……那厮如此不要脸,却不招人讨厌,这样的人,几百年出一个,尉迟恭觉得自己学不来。 等到看完一圈之后,尉迟恭这才发现,当初的那些功臣们,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下,找到了安身之道。 唯独他,依旧我行我素,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还有把力气,便想着看看能不能上前线,替自家孩子多积攒点功劳。 也正因为如此,尉迟恭才对这一次能否参加围猎突厥的事情,如此心切。 只是没想到,先是身体生了病,而后又被陛下升任工部尚书,眼瞅着就要和战场无缘了。 想到这里,尉迟恭神情暗淡。 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国公当真觉得,去突厥那边立下战功,算是好事?您现在已经是国公了,若是真拿下了突厥,您打算让陛下封你什么?异姓王?” “这……这怎么可能……不……老夫没想着让陛下封王啊,老夫就想着给宝林留点家当,留点家当而已啊!” 尉迟恭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史书他没读过多少,但也知道异姓封王者大多都不得好死。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念头。 “那不就得了,国公不就是想替令郎谋一份前程嘛……简单啊!” 铺垫了这么久,魏叔玉知道也该图穷匕见了。 “实话跟国公讲吧,您与其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军功,落得个封无可封的境地,还不如掌握一门别人永远也夺不去的手艺,门荫这条路子终究不是正途,想要子孙无忧,以后多半是要凭本事吃饭了……” 魏叔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若是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发展,这些勋贵们再混个几百年都没有问题。 直到等到一个名叫黄巢的年轻人,拿着那本鼎鼎有名的《氏族志》,将上面的门阀世家齐齐杀过一遍。 彻底终结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门阀士族基础。 从此之后,世上才再无门第之说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魏叔玉来了啊! 火药来了啊! 冶铁炼钢的技术也来了啊! 以尉迟恭的底蕴,让尉迟宝林做一个安安稳稳的技术型新贵不好吗?不香吗? 哪还用得着去战场上拼命! 魏叔玉敢笃定,今后的大唐最需要的,一种是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政府管理人才,另一种便是像尉迟恭这样的技术型人才。 “怎么样?图纸上的东西,小侄可以教你,盩厔学堂那边,小侄也可以教授宝林一些相关的知识,助他走上这条康庄大道,接下来,就看国公你自己的选择了?是想后半辈子,继续刀尖舔血呢,还是换个活法?” 魏叔玉说完,尉迟恭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事实上,之所以选择尉迟恭作为合作对象,除了不想看到将军白头这种事情之外,更重要的是,尉迟恭相比较长孙家族,房家这种豪门来说,更加简单一些。 也更没有退路。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关于这次突厥之战的记载里面,并没有提到尉迟恭的名字。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自己的因素,尉迟恭也和这场大战没有关系。 这或许也是后来,尉迟恭被贬出长安的伏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铜鼎下的柴火,也渐渐熄灭,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余温。 就在魏叔玉以为,尉迟恭还是不愿改变心意的时候,却见后者开口了。 “罢了,罢了,这次便信你这娃娃了!教坊司,老夫自会去替你寻个公道,但你这兵器打造的技术,须得毫无保留地传给尉迟家,明日,老夫便会下令让宝林去盩厔学堂报道!” 尉迟恭缓缓站了起来,身形仿佛像是一座大山,将魏叔玉笼罩在阴影之中。 “希望你不要叫老夫失望啊……” “国公放心,反正这事你左右都不算吃亏,权且当作一场游戏呗……”魏叔玉笑道。 尉迟恭苦笑地摇了摇头。 “游戏吗?那这游戏的筹码也忒大了些……” 眼见这边的事情谈好,尉迟恭这才走向屋里,没多久便拿出了三把火铳。 “就这么点?” 看到只有三把,魏叔玉不禁有些失落。 “你小子就知足吧,短短几日时间,能弄出来就不错了,你不知道老夫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上面!你要不要,不要老夫就扔回炉子里,化掉算球了!”尉迟恭没好气道。 “要,当然要了!” 魏叔玉脸色一变,连忙就朝这边接了过来。 可是在快要接触到火铳的一瞬间,一张大手却早早伸了过来。 “嗯?国公这是何意啊?”魏叔玉一下愣住了。 “咋滴,想让老夫给你打白工啊!这材料,人力,哪个不用钱啊!你该不会想白拿吧?”尉迟恭撇嘴道。 “哎呀,这怎么会,小侄正准备掏钱呢,你说这事巧不巧……” 魏叔玉嘴角一抽,知道自己白嫖失败了。 接过魏叔玉手里的金子,尉迟恭脸上这才带着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小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尉迟家风,一毛不拔的名声!想占老子的便宜,下辈子吧!” 说着,便让人送客,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久之后,魏叔玉怀揣着三支崭新的火铳,来到了尉迟家的大门口。 看着身后楚国公府的面额,魏叔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尉迟家风,一毛不拔,可对自家晚辈,却慷慨得很啊……尉迟宝林,真是有个好爹……” “幸好……自己家里的老头也不差……” 夕阳下,魏叔玉走在长安街头,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这几日,连日奔波,许久都没有回家了。 是该回去看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世冤家 魏叔玉回到家里的时候,魏征还没有回来,说是被唐俭拉到酒楼里,喝酒去了。 作为大唐使团的正副手,唐俭一来是想趁这个机会和魏征联络联络感情。 毕竟出门在外,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另外一方面,则因这是大唐使团的历来惯例。 由鸿胪寺领头,作东道,相关官员一起陪同,等到使团完成使命,归来的那一天,同样再由鸿胪寺领衔,负责洗尘。 要是放在以往,魏征对这等事情,看都不看一眼。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魏征却欣然前往。 不但自己去,而且还叫上了褚遂良以及昔日的同僚,一众御史言官们。 并且还花重金买了柳林酒,和众人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自从跟着魏征买了矿上的股份之后,那一个个容光焕发,精气神完全都不一样了。 现如今,在长安大街上走动的官员们,若论身材魁梧,那可能是兵部的人,若论仪表堂堂,那可能是礼部的人,可若论面色冷俊却又衣着华丽,那跑不了,准是御史台的人。 或许是因为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人一有了钱,心胸不自觉的就会开阔许多。 这些言官门对于大臣们的行为举止,也都宽容了许多。 碰到衣容不整的?谁还没个喝大酒的时候,下次注意点啊! 碰到随地小便的?人有三急嘛!下次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街上公然遛鸟可不好看。 可若是碰到违法乱纪的?那不好意思了,言官们可就会往死里参奏了。 一边唾沫纷飞,一边一脸鄙视。 “就为了这点钱,你就出卖良知?我呸!” “呸”完之后,还用上好的丝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那情景,雅致极了。 当然,对于“始作俑者”魏征而言,言官们就只剩下由衷的敬畏。 现如今,“长安小吕布”的名字已经无人问津,取而代之的则是“长安关云长”。 一来是称赞魏征义薄云天,带领大家一起发财。 另外也是因为在民间关羽早已成了财神爷的化身。 传闻,魏家二公子魏书瑾对此颇有微词,还曾引经据典,质疑说明明比干才是真正的财神,为啥不称呼自己父亲为“长安小比干”? 接着当天夜里,魏书瑾就蒙着被子,被魏征暴揍了一顿。 魏府方圆三里之内,都能听见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兄长,你来评评理,我明明只想恭维父亲一番,为何遭此毒手啊?”魏书瑾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二弟,魏叔玉露出了一个关怀智障般的表情。 “我愚蠢的弟弟啊!咱爹若是长安小比干,那谁是商纣王?你呀,还是年轻啊,马屁不是这么拍滴……”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没想说陛下是……”魏书瑾吓得捂住嘴巴,冷汗都从头上冒了出来。 魏叔玉摇了摇头,便准备回屋去了。 方才在外面,不好实验鸟铳的性能,害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回到家里,自然可以放开手脚了。 反正自从研究火药之后,魏家的左邻右里,早就知道魏家三头两天就要炸上一次。 也就慢慢的见怪不怪了。 眼瞅着魏叔玉要回屋,魏书瑾连忙追了上来,拿出了一封请柬。 “大哥,方才外面有人送来这个,说是给你的。” “给我的?” 魏叔玉微微一愣。 来大唐这么久了,他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来的请柬。 魏叔玉当即便把请柬打开,很快眉头便皱在了一起。 请柬上的内容很简单: “闻君自命不凡,常自比貌胜潘安,容似徐公,吾辈平生,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辈。汝若有胆,可于五日后,与某在宴客楼一决高下……” 落款则是长安俊郎。 字迹有些潦草,上面还有许多错别字的涂鸦。 但那股嚣张霸道的气焰却快溢出来了。 魏叔玉拿着请柬,看向一旁的弟弟,一头雾水道: “这个不要脸的货是谁啊?宴客楼又是啥地方?” 魏书瑾接过请柬一看,也是一脸好奇的模样,但在看到落款处的名字时,惊讶道: “原来是他啊!大哥你是怎么惹到这个家伙的?” “谁?” “柴令武啊!整个长安城最爱美,最自恋的家伙喽,他这哪是什么请柬,这分明是向兄长你下战帖呢!” 魏书瑾揉了揉脸上的熊猫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魏叔玉摸着下巴,皱眉道: “我连他人都没见过呢,哪里会招惹到他啊……还长安俊郎……起这种名号的,八成脑子都不太好……” 旋即魏叔玉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了,便回屋捣鼓自己的鸟铳去了。 在回屋之前,他吩咐魏书瑾,这几日不要让人来打扰自己。 “可是大哥,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来着……” 看着魏叔玉离开的背影,魏书瑾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就要到房家姑娘的生辰了,我该送她点什么好呢?听说大哥做的炒豆子特别好吃,还想请大哥教我几手,我好给房姑娘展示展示,对了,听说还要配上凉水才够味……” 魏书瑾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满意。 “这炒豆子配凉水,诚意是有了,却不显得珍贵,该如何是好呢?咦!对了!我可以给她备点冰块啊!炒豆配冰水,光是听着就觉得高级啊! 对!就这么干!到时候,房小姐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吧!” 想到了好点子,魏书瑾连忙冲到厨房练习炒豆子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魏征在仆人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里。 一夜宿醉,头痛欲裂,让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蔫黄瓜般,显得无精打采。 喝了碗稀粥,又吃了小半碟醋芹,整个人才缓过劲来。 “爹,您回来了……” 魏书瑾穿着围裙,弄得满身污垢,手里端着一盘黑黄混杂的豆子。 魏征见状,欲言又止,可是在看到对方脸上的乌青时,还是忍住了。 罢了,三个儿子,有一个成器的就不容易了。 眼前的这个,再打,就彻底成傻子了。 “儿啊,你这是在做什么?”魏征问道。 “过几日便是房家姑娘的生辰,孩儿……孩儿便想着学大哥,露一手……”魏书瑾不好意思道。 闻言,魏征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既然是跟大郎那小子学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吧。 “对了,你大哥人呢?用过早饭了吗?” 对于魏叔玉,魏征现在也是有些无奈。 以前吧,他总怕孩子不学无术,成为败家子惹人耻笑。 可现在,他却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太忙了。 经常性的不着家,他又开始有点想念了。 “大哥说是在闭关,不让任何人打扰呢……”魏书瑾说道。 魏征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既如此,那便别让人去打扰吧,为父有些困了,先去休息会……” 在魏书瑾的搀扶下,魏征走向了卧房,心中有一肚子话,貌似只能去和周公说了。 可关键是……三日后,使团就要出发了啊! …… 两日后,魏叔玉终于从房间出来,此时的他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一点烧焦的味道。 他来到客厅,见唐俭正在客厅喝茶,说是一会等魏征下朝,有事情商量。 此时,唐俭也是第一次见魏叔玉,看到魏叔玉的模样,便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愣住了。 “你便是教授我儿《九阴真经》,《葵花宝典》的魏叔玉?” 魏叔玉点了点头。 “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贤侄,善识这孩子,老夫便拜托你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次出使,你父亲老夫也会多加照顾,贤侄放心便是!”唐俭笑呵呵得说着。 “那便有劳世伯了。” 魏叔玉感谢了一声,转身便准备离开。 鸟铳上面还有几个小问题,他得赶紧去尉迟恭那边,再改造一下。 可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突然绕了回来。 他来到唐俭面前,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认真问道: “敢问世伯,您与李靖将军熟吗?” 听到这话,唐俭仰抚须大笑起来。 “贤侄这话算是问对人了,老夫与李靖,那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贤侄是有事求他?你说出来,老夫直接给你办了!这份薄面,他李靖还是得给的……” 看着唐俭脸上的这份自信,魏叔玉暗暗叹了口气。 “世伯,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要是被人绑了,可千万别多想,直接开溜就是了,千万别指望人来救你啊……” “贤侄说笑了吧!这年头,还有人敢绑架大唐使者?怕是活腻歪了吧!再说,有李靖大军压境,就算他们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吧?”唐俭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魏叔玉笑着打个哈哈,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在历史上,唐俭这人的后半生,只做三件事情。 吃饭,睡觉,以及骂李靖。 当时,唐俭身在突厥大营,李靖却直接派兵攻打,根本不管其死活,最后平定了突厥。 可最骚的是,唐俭却偏偏趁乱躲过一劫,活了下来。 以至于其对此事耿耿于怀,骂了李靖一辈子。 反正话他是带到了,剩下的,便听天由命吧。 但老头子这边,他还得再好好嘱咐一番。 唉,没办法,谁让这老头是个倔脾气呢…… 魏叔玉摇了摇头,便从府中离开。 他前脚刚走,魏征便回府了。 当听到魏叔玉刚刚出关,便离家后,魏征只剩下一脸苦笑。 “明天就要出使了啊……这家伙居然还往外跑……哎……前世冤家啊……” 第一百二十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魏叔玉来到楚国公府的时候,尉迟恭正在院子里喝酒。 自从熄灭了前往突厥的心思之后,尉迟恭整个人都变得松弛了许多。 儿子自有儿孙福,有的事情,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夫听说,魏公他们明日就要启程离京了,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里多陪陪他,跑老夫这里做什么?” 尉迟恭笑着倒了一杯酒水,递了过来。 “小侄倒是想陪呢,不过眼下这不是有更要紧的事嘛……” 魏叔玉一脸苦笑,将鸟铳拿了出来。 准确的来说,眼前的这东西,算不得标准意义上的鸟铳,而是一种介于步枪和手枪之间长度的奇特物种。 当时他把图纸给尉迟恭之后,经过对方多次试验,发现枪管一旦做得太长,就很容易炸掉断裂。 所以只能凑合出来这样的东西了。 这几天,魏叔玉在家里试了试,也点了几次火,打了几次靶,可惜命中率仅有十发中五的地步。 如此一来,就尴尬了呀! 这东西算是能用,却绝对算不上好用。 因此,魏叔玉就在想,准确性短时间内无法提升,可如果缩短射程呢? 把鸟铳造长不容易,何不如造得短一点,犹如手枪般大小,如此一来,既能缩短射程,还能便于随身携带。 “所以,你这次过来,是想让老夫把这火铳再改一改?” 尉迟恭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意味深长道: “唉,也是难得你一片孝心……” 说着,尉迟恭将酒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接过魏叔玉手中的鸟铳,便往自家铁坊那边走去。 “你放心,误不了你的事情,明日之前,老夫保证给你弄好便是了!” 闻言,魏叔玉面露感激之色。 “如此,就有劳国公了!” “你先别忙着谢,加急可是要收双份钱的,老夫的规矩你懂的……” 魏叔玉哑然一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接下来,魏叔玉便躺在了尉迟恭的躺椅上,乖乖在这边等着结果。 听着铁坊那边叮叮当当传来的敲打声,魏叔玉心里轻松了不少。 有了这微型鸟铳,老头子也算有一个防身的东西。 唉,你说你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玩什么命啊…… 魏叔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旁边。 尉迟宝林看着魏叔玉,然后在一旁蹲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叔玉觉得今日这家伙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了。 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尉迟宝林对自己的官职,官袍,帽子啥的,那叫一个讲究。 可现在,这孩子除了身上衣服的料子还算不错外,头上便只剩下一个发簪。 要是按照尉迟宝林之前的标准来看,这朴素的简直有些离谱。 “我爹跟我说了,让我去盩厔和你学手艺……” 尉迟宝林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个石子,在地上涂涂画画,有些心不在焉。 魏叔玉坐起身来,看了尉迟宝林一眼,轻笑道: “那你想学吗?” 尉迟宝林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茫。 “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学,反正爹让我干啥,我便干啥,爹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他说官做得越大越好,我就努力混官场,巴结上官,笼络同僚,每年年终考评,我都能拿个优的…… 爹说只有上战场挣来的功劳才是货真价实,别人夺不走的,我便下功夫练武,年轻一辈里面,能和交手的,超不过一掌之数…… 现在,爹又和我说,和你学手艺有前途,我就会好好跟在你身边,把那东西替尉迟家好好学下来…… 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程处默他们几个私下里是怎么说我的……” 尉迟宝林脸上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说道: “他们都说我是个官迷,是个不要脸的家伙,对吧?” 魏叔玉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点了个赞。 “其实他们几个小屁孩又懂什么,无非是仗着出身好,才敢整日厮混,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拼命的话,谁又会多瞧你一眼呢?你说对吧,魏叔?”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不由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 没错,房遗爱,程处默都对他说过,尉迟宝林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可这些日子,他接触下来,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夸张。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两人闹得不太愉快以外,剩下来大多数时间,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 对此,魏叔玉一直有些纳闷。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尉迟宝林之所以对自己的态度与众不同,大概是因为魏征和尉迟恭都是出身降臣的缘故吧。 然而魏征比起尉迟恭来说,还有李世民政治作秀的必要性。 可尉迟恭的高光时刻,却永久定格在了玄武门之变的那一天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就没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魏叔玉看向尉迟宝林,温声道。 “我?”尉迟宝林愣了下,想了想道: “我挺喜欢看矿上那些孩子,跟在我身后捡钱的模样的。那一个个小财迷,哪怕只捡到一颗铜板,也能开心地蹦跶一整天,真是些傻子呦……” 闻言,魏叔玉笑道: “那如果有朝一日,你可以带着他们一起捡钱,一起发财,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 魏叔,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过日子的,矿上发的馒头,他们舍不得吃,就晒干,藏起来,直到有一次,遇上冒雨,馒头都发霉了,他们还想吃……你也知道矿上的规矩,发霉的食物,要集中处理,不准乱吃,否则就要罚钱,他们一家几口人,就只能围着那些长了绿毛的馒头,抱头痛哭……” 尉迟宝林说着眼睛有些发红,他看向魏叔玉,语气带着些许希冀道: “跟着你学手艺,真能让他们发财?” 魏叔玉点了点,一脸认真道: “只要你跟着我学好手艺,我保证,你可以让他们,还有更多需要帮助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话,尉迟宝林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 “好!魏叔,我一定会好好跟着你学手艺,为了我尉迟家,也为了我自己……” 旋即,话锋一转道: “不过,魏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啊?” 尉迟宝林神色有些古怪道。 “啊?你说说看。”魏叔玉疑惑道。 “那就是魏叔你能不能不要打矿上那些厨娘的主意……她们年纪大了,带个娃挺不容易的,你要是真有那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带你去宴客楼啊,我……” 尉迟宝林说得煞有其事,语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淡淡的一个声音。 “滚!” 魏叔玉一头黑线。 哪个狗日的造谣我对那些厨娘有意思啊! 这不是凭空污人清白嘛! “对了,宴客楼这名字咋听着有些耳熟?那是什么地方?”魏叔玉问道。 “不是吧,魏叔,你连长安最有名的烟花场所都不知道,那里美女如云,宛如人间仙境,你这败家子是怎么当的?”尉迟宝林大为震惊。 “噢,原来是青楼啊……” 魏叔玉这才想起来,之前柴令武请柬上约自己见面的地方,好像就是这里。 “美女如云,人间仙境吗?那倒是很有必要见识一下了……” …… 一日后。 长安郊外。 今日是大唐使团出使突厥的大日子。 一清早,长安城的百姓们,便在街道两旁,一起欢送着。 百姓们一直跟着使团的队伍来到了郊外,队伍犹如一条长龙。 “爹,别看了,大哥他没有跟过来……”魏书琬拄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道。 “咳咳,谁说是看他了,为父这是在看咱们长安的百姓呢,你瞧,百姓们真是热情啊!” 魏征神色有些尴尬,还带着几分幽怨。 这小子,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罢了,罢了,不来了也好,省得看见心烦! 魏征恋恋不舍地放下卷帘,独自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养神。 这时,马车里响起了一阵声音。 “爹,您渴不渴?我给您带了糖水,喝两口吧?” “好勒!我的乖儿子,你咋知道爹渴了呢……” “爹,糖水甜不甜,孩儿给里面加了蜂蜜呢……” “怪不得呢,啧啧,甜滋滋的,我儿子真孝顺啊!” “爹,您饿不饿,这烧鸡啊,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 魏征调整着呼吸,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了,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破防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 唐善识带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坐在一旁,正对着唐俭嘘寒问暖。 “咦,魏公醒了?来,尝尝我儿带的烧鸡!” 唐俭撕下一个鸡腿,朝魏征递了过来。 魏征摇了摇头,将目光看向了窗户,仿佛将其看穿一般。 一旁的魏书瑾见状,眼神忽然一亮,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 “爹,这是孩儿连夜做的炒豆子,还配着冰水,您路上吃点解闷吧?” 听到这话,唐俭父子嘴角不由一抽。 好家伙! 豆子配冰水,那这一路上,魏征的屁股不忙死了? 那一阵吹吹打打的,怕不是味道有些太大了? 看着魏书瑾那一脸赤诚的模样,魏征看了好久,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 “我造的这是啥孽啊!” “儿啊,房家姑娘的生辰,爹劝你还是别去了……” “为何啊?”一听这话,魏书瑾一下子急了。 “爹怕你被房相吊起来打……” “啊?不至于吧,爹你还不知道,我也给房大人备了份大礼嘞……”魏书瑾傻乐道。 “不是吧,还有大礼……” 魏征眼皮子猛地一跳,表示心很累,不想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马车外一阵喧哗,接着便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过来。 魏征眼神一亮,连忙打开卷帘朝外看去,接着眼神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只见视线里,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在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个随扈,一行人犹如一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颇有千军万马避白袍之势! “终于还是来了啊……这小子……”魏征靠在马车上,心里乐滋滋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来者何人?为何阻我使团车队?” 深沉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了出来。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愣在了那里。 他在尉迟恭那边盯了整整一夜,才将东西给调试完毕,回家简单换了身衣服,便马不停蹄地朝郊外飞奔过来。 没想到刚一靠近车队就被人拦了下来。 “老头子这是在搞啥?” 魏叔玉心里嘀咕着,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造次,只得瓮声瓮气地说道: “下官盩厔县男魏叔玉,特来送别父亲大人……” 魏叔玉说完,马车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动静。 周围百姓们看着这边也是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说你是谁?” 不久之后,马车里又传出来了一道声音,语气满是“疑惑”。 见状,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 他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感情老头子嫌自己来得太晚,故意逗人玩呢…… 罢了,反正来都来了,怎么着,他都接下便是了。 故此,魏叔玉扯着嗓门,以一种近乎呐喊般的模样,大声吼道: “盩厔县男魏叔玉,特来送别大唐使团副使魏公魏大人!” 这一次魏叔玉的表现,显然让车内人极为满意。 这边话音刚落,马车里面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原来是吾儿来了,速速上车,为父等汝久矣!” 说着,马车上面,门帘拉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魏征的笑脸。 魏叔玉叹了口气,回身朝那几个随从说了几句什么,便纵身下马,钻到了车里。 在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使团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 随着远处长安城的轮廓,渐渐模糊,送行的百姓也慢慢没了身影。 马车上,魏征心满意足地看着魏叔玉,虽然没有说话,那高兴的心情在脸上是藏不住的。 “爹,方才你为何迟迟不肯让大哥上车啊?还让他不停地回话,莫非您身体不舒服了吗?”魏书瑾吃着没有推销出去的炒豆子,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闻言,魏征神情一滞,有些责怪地瞪了魏书瑾一眼道: “为父坐于车内,听得不甚清楚,我儿勿要多心……” “没有啊!方才我听得可清楚了呢,大哥的声音可大了!”魏书瑾嚼着豆子,脸上疑惑的表情愈发浓郁了。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唐俭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笑道: “魏家二郎,不是你父亲没有听清,而是你父亲他担心长安城的百姓没有听清,是他家的宝贝大儿来送他了啊!” “啊?噢,原来是这样啊……”魏书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父亲对大哥,果然不一样啊……也是,大哥毕竟是嫡长子,父亲寄予厚望也是应该的……” 忽然,魏书瑾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因为他想起在国子监的时候,听那些官员子弟提起过,说是像房家,魏家这类重臣的家里,爵位都是由嫡长子继承,其余的子侄,则是很有可能会被陛下选中,尚公主的! 爵位的事情,魏书瑾一点也不在乎。 可尚公主的事情,魏书瑾却怕极了啊! 他与其他那些勋贵子弟可不一样,那些人整日浪迹于烟花柳巷,和谁成亲都无所谓。 可他不行,他心中,只有房姑娘一人啊! 怎么办啊! 魏书瑾眉头紧锁,觉得连嘴巴里的炒豆子也不香了。 忽然间,他回头看向了一旁的三弟魏书琬。 小家伙正拿着他之前给的豆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纯粹把送别魏征,当成在郊外游玩了。 魏书瑾顿觉眼前一亮。 事实上,自家兄弟三个人当中,大哥就不用多说了。 那自是人中龙凤般的存在。 他自己呢,性格在某些方面有些执拗,这方面或许是继承了父亲魏征的遗传。 唯独老三,平日里慵懒至极,是个活脱脱会享福的胚子。 “以三弟这容貌,脾性,若是能娶到一位公主,岂不是两全其美,天作之合?” 想到这里,魏书瑾看向魏书琬的目光,一下子慈祥了起来。 “二哥,你那豆子还有没有了?我吃完了……” 魏书琬浑然不觉,回头看向魏书瑾,伸了伸手。 “拿去,拿去,通通拿去!不够的话,我回家再给你炒!” 魏书瑾将随身带的炒豆子一股脑地交给了老三,一脸郑重道: “三弟,以后你想要啥,二哥都给你弄到,以后你就是我亲……爹啊,不……亲弟弟!” 小家伙魏书琬歪着脑袋,对魏书瑾的这一番迷惑性发言,表示听不懂。 “可我本来就是你的亲弟弟啊……” 或许是炒豆子吃多了,亦或许是魏书琬年纪太小,肠胃功能还不健全,总之,魏书琬只觉得小腹一阵胀痛,接着便屁股一热,一股气体悄无声息地朝周围弥漫开来。 片刻之后,魏征,唐俭,魏叔玉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古怪起来。 看着一旁咔嚓咔嚓还在嚼着豆子的魏书琬,魏征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眼见父亲就要发火,这时,魏书瑾深深吸了口气,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咬牙道: “我……我一时没忍住,还请诸位见谅……” 魏书瑾说完话,脸色一片涨红。 魏书琬则是一脸震惊。 二哥……他居然为自己背了黑锅? 可这是为什么呢? 魏书琬闷头吃着豆子,冥思苦想起来。 魏征看着魏书瑾许久,终究没有苛责,而是叹了口气。 “罢了,老夫坐车也有些乏了,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说着,便打开车门,独自走了下来。 魏征离开之后,唐家父子和魏叔玉也都离开了马车。 此处乃是长安城外的一处驿站,也是送别的最后一站。 唐家父子在一旁说着些事情,依依话别。 而魏征则是带着魏叔玉来到了另一旁的大树下。 两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最后还是魏叔玉率先打破了沉默。 “其实,您没必要非要去突厥的……”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啦,或许就像你说的,不破不立,换个活法,其实挺不错的……” 魏征坐在树下,笑道: “说起来你可能还不信,爹以前还当过道士呢,只可惜爹在三清祖师神像下,没读过几天《道德经》,《静心咒》,读得最多的还是《战国策》和《鬼谷子》……” 说到这里,魏征指了指远处不时朝这边张望的魏书瑾,笑道: “你别看二郎嘴笨,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奉承话都不会说,可每当听他把为父比作苏秦,张仪那等国士,爹心里实际上是极为高兴的……只可惜后来因缘际会,纵横捭阖的事情爹是没办法做了,只能在庙堂上故意与陛下打擂,留一个谏臣的名声……” 魏征手里抚摸着大唐使团的旌节,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说实话,区区一个谏臣的名声,哪有持节云中,纵马疆场来得痛快,说起来,为父还要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呢……” 魏征说话的时候,魏叔玉一直安静的听着,没有吭声。 事实上,关于魏征的生平,他还是还了解的。 早些年间,因为家境贫苦,无奈出家当道士,饱读诗书却最属意纵横之说。 后来跟随了几任主公,却始终不受重用。 直到遇到了李世民,却又因为出身李建成旧部的原因,只能把才能放在了别的位置上。 直到李世民一朝的后期,经过时间的检验,魏征才获得了李世民发自心底的认可,得到接纳,甚至安排他亲自教授太子李承乾。 可那时候的魏征,身体已然每况愈下,更别提施展什么抱负了。 魏叔玉看着眼前这个脸庞清瘦,棱角分明的男人,暗暗点头,认可了魏征之前的说法。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解脱之法,等到功成归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魏叔玉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怎么,怕爹路上烦闷,你又写出了什么好故事?说起来,爹还是喜欢看你写的《三国新编》,就是写得有些慢了……” 魏叔玉笑了笑,道: “您不是最喜欢关羽单刀赴会那段吗?有了这东西,您也能像关云长一样了,它便是你的青龙偃月刀……” “哦!” 闻言,魏征眼神一亮,连忙打开包裹,就看到了一把小臂长短的黑色管子,一旁还配着些沙石铁珠等物。 魏叔玉详细地把手铳的使用方法给魏征说了一遍,听得魏征连连点头。 “这几日,你去楚国公那边,就是为了弄这个?”魏征低头抚摸着手铳,轻声道。 “对啊!楚国公那家伙心黑的很,弄走了我好多金豆子呢,您办完事情,就早点回来,还等着您替我讨公道呢!”魏叔玉笑哈哈地说道。 “那是自然!我魏家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你带着弟弟们,等为父回来便是!”魏征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想了想,认真道: “爹知你善权变,脑子活,可万一要是惹下了什么事情,便去裴家找你娘,懂吗?你们娘俩这么些年没见,觉得生疏在所难免,可毕竟是亲血肉,裴家不会不管你的……总之,一切等爹回来,明白吗?” 魏叔玉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使团的车队似乎要出发了。 魏征叹了口气,将包裹收拾好,站了起来。 魏叔玉连忙招了招手,便有四个壮汉走了过来。 “他们是……”魏征一脸疑惑。 “这些是翼国公当着陛下的面,送给我的部曲,都是百战老兵,让他们跟着你吧……”魏叔玉简要地将给秦叔宝治病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魏征没有推辞,只是说了声“好”,便带着那四人回到了使团队伍里。 魏书瑾,魏书琬,唐善识等一众送别的亲属则来到了魏叔玉这边,一起站在山坡上,注视着远方。 不久之后,大唐使团的队伍终于动了起来。 马车上,唐俭和魏征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高。 就在这时,唐俭脸色突然一变,连忙打开车上窗户,惊道: “魏公!你听!” 只见远处山头之上,七八个人影,朝这边奋力叫嚷,口中似乎喊着什么。 唐俭竖着耳朵,整个人快要从窗户上掉下来了,才终于听清楚了。 那是一阵少年郎的呐喊声。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 车厢内,魏征眼角带着几抹泪花,抚掌大笑道: “唐公,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而唐俭早已老泪纵横,重重点了点头。 “大唐,万胜!” …… “大哥,你说爹他们这次能得胜归来吗?” 山丘上,唐善识,魏书瑾几个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会的,一定会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的要来了! 有道是多情自古伤离别。 众人在山丘上,远远目送着使团的队伍。 直到队伍消失在天边,魏叔玉才带着两个兄弟,以及唐善识等人一起回到了城里。 有了秦叔宝给的那四个部曲,再加上有鸟铳防身。 魏征的突厥之行,总算是让魏叔玉松了口气。 几人刚进城门口,便分开了。 上一次在大殿上,因为印书的事情,房玄龄一枝独秀,这下子其他大臣纷纷眼红了起来。 事实上,出书这种事情,对于像是房玄龄,魏征这样的人,固然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却不是最致命的。 毕竟他们现在位高权重,又深得圣眷,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对于名声方面的加成就没显得那么急迫。 可是对类似于唐俭这样的李渊旧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人,在仕途上早已没有指望,余生所追求的,无非是想要留名青史。 现如今,还能有比出书,更有效的手段吗? 于是乎,作为太上皇的旧宠,唐俭第一时间便让儿子打探魏叔玉这边的消息,同时表示,若是此事能成,便愿将家中藏书,尽数捐给学堂。 对于这样的事情,魏叔玉当然双手赞成。 有了唐俭做表率,想来今后学堂这边的典籍是不会缺了。 回城之后,唐善识便马不停蹄地去安排这方面的事情,魏叔玉则是带着两个兄弟朝魏府方向走了过来。 一路上,魏书瑾都显得心事重重,魏叔玉看在眼里,笑道: “老二,你这几天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咋了?失恋啦?” “没……没有……”魏书瑾本能地就想矢口否认,可是很快却苦笑道: “真有那么明显?” 魏叔玉笑了笑,没有吭声。 在这个娱乐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像魏书瑾这样的宅男,不谈恋爱,又能做些啥呢? 对于弟弟和房家那姑娘的事情,他也是略有耳闻。 虽说因为自己的关系,房家整体上对两人的婚事已经由原本的抵触,变成了顺其自然的态度。 可那位房家姑娘的表现却是一直忽冷忽热。 既不像原本那样,拒人千里之外,可每当魏书瑾觉得两人感情要升温的时候,房家女孩那边又会很刻意的保持距离。 这一来二去,被如此极限拉扯之后,魏书瑾便陷得更难自拔了。 “男女之间的事情,我不怎么了解,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叫作爱人先爱己,光当舔狗是不行的,看你忙前忙后,如此辛苦,可你做的这些,是人家房家姑娘想要的吗?如果不是,那你不是自我感动嘛……” 魏叔玉没留情面,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还有,你知道啥叫爱吗?你去过青楼吗?见过那些对你殷勤讨好的女子吗?你分得清欲望和喜欢的区别吗?” “我……我……” 魏叔玉连珠炮似地发问,直接就把魏书瑾给干蒙了。 魏书瑾看向路边,正放着一盆清水。 看着水中的倒影,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憔悴。 不禁连想到大哥魏叔玉写的那本《三国新编》里的内容。 “想我吕布被酒色所伤,竟然如此憔悴,自今日始,戒酒!” 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魏书瑾一脸茫然。 自己何尝不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他也想戒掉自己如此失心疯般的模样。 可一想到房家姑娘那模样,一下子就泄气起来。 “真能戒的掉吗……” 在街上溜达了一会,魏叔玉他们便回了家里。 “魏叔,你们终于回来了!” 看到魏叔玉,尉迟宝林眼神顿时一亮。 “咦!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尉迟宝林,魏叔玉也是有些意外。 因为按照他们之前他们说好的,这会尉迟宝林应该已经在盩厔那边,开始上课了。 “我出现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叔你啊!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宴客楼吗? 还是说,你把柴令武挑战你的事情给忘了?” 尉迟宝林一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柴令武挑战魏叔玉的事情,这几日已经成为整个长安城最令人期待的事情。 为此,无数青年才俊,官宦子弟,早就在宴客楼占好了位置。 甚至听说,还有一些富家千金,为了能一睹两人巅峰之战,不惜女扮男装,想要一探究竟,最终都被宴客楼那边礼貌地给“请”了出来。 此时此刻,全长安人都在等着这一场“战斗”,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魏叔玉,却迟迟没有现身,试问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吗? 闻言,魏叔玉微微一愣,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光顾着去送人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看向尉迟宝林,问道: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我马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呢!咱们还是快走吧!”尉迟宝林激动地说道。 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如果自己能够和魏叔玉一起入场的话,那不得吸引来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啊! “大哥,大哥,我也要去!带我一个吧!” 听到有热闹看,小不点魏书琬一副吃瓜群众的嘴脸。 “你?小孩子家家的,去什么青楼!留在家里看家!” 魏叔玉给了魏书琬一个爆栗,然后看向了魏书瑾,笑道: “怎么样,老二,要不要陪为兄去青楼见识见识?” 听到这话,周围包括尉迟宝林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好家伙!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哥带弟弟去青楼长见识的! 眼见魏书瑾一脸为难的模样,魏叔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道: “罢了,既然你觉得为难,就不勉强了,你便与弟弟一同在家里等我消息吧……” 说罢,便与尉迟宝林一起来到门口。 眼看着就要登上马车,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兄长留步!”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魏书瑾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今日乃是兄长的大日子,做弟弟的岂能袖手旁观,我陪大哥同去便是!” 马车上,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朝魏书瑾招了招手。 “那还等啥,还不上来!” 很快,车轮滚滚向前,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宴客楼的门口。 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声音,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 大的,要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嫡庶之争 长安城,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坊市,对应着天上一百零八星宿。 达官显贵们,一般住在皇城附近类似于安仁坊这样的地方。 一来方便上朝,二来私下里走动,聚会也比较方便。 除此之外,一些娱乐活动,则大多聚集在平康坊这边。 不夸张的说,整个大唐关于才子佳人的故事,有一半就出自这里。 在尉迟宝林的催促下,魏叔玉一行人总算赶在宴会开始前,来到了这边。 从他们下马车的那一刻开始,无数双眼睛就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和房家,长孙家关系不错的官宦子弟,对待魏叔玉的态度,自然是以加油鼓励居多。 还有一些,则是身上肌肉发达的汉子,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对着魏叔玉就是一副挤眉弄眼。 魏叔玉一脸懵逼地朝那些人逐一回礼。 另外还有一批人,对于魏叔玉的态度就显得模棱两可了。 那些人身材也很魁梧,里面还穿着甲,看了魏叔玉一眼后,就自顾自地喝着酒。 尉迟宝林看悄声在魏叔玉耳边说道: “这些都是功勋子弟,有些是自己人,有些嘛……就不好说了……” “功勋子弟里面还分派系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一愣。 因为从前几次朝会的情况来说,功勋们不是常常抱团在一起,硬刚那些山东世家吗? 听到这话,尉迟宝林脸上露出一副看待傻子般的模样。 “当然要分派系了!就算同属功勋,有的人是在太上皇李渊手下封爵的,有的人则是跟着当今陛下,立了战功,属于从龙之臣的,还有一些,则是隐太子建成的旧部,后来投奔陛下的,这些人,怎么可能尿到一个壶里? 你别忘了,那柴令武可也是功勋子弟……” 魏叔玉点了点头。 至此,他已然听懂了尉迟宝林的话外之音。 这柴令武虽然也算是勋贵之后,可其父柴绍在李世民夺嫡时,却选择了两不相帮。 与尉迟恭这种秦王府的铁杆粉丝,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他们看不惯我,我能理解,可旁边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咋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瞪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魏叔玉指了指一旁几桌,围坐着八九个年轻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幽怨。 “他们啊,都是些国子监的学生,至于恩怨嘛……” 尉迟宝林脸色古怪道: “我听说他们那边有一个监生,好像被咱们阿坤将军啄得不能人事了,后来一怒之下,说是准备进宫当内侍,还说要除奸邪,清君侧呢……有这回事吗?” “啊?” 魏叔玉嘴巴张得老大,直接给惊呆了。 “好像有吧……” 他似乎记得就在不久前,有几个年轻学子,闲的蛋疼来学堂闹事,还把黑板砸了,后来被阿坤将军带领手下给赶跑了。 只是没想到阿坤将军居然如此生猛,直接把那人给干废了。 从监生,到太监……也算是人生的另一个转折吧。 至少以后,不会再做蛋疼的事情了。 魏叔玉替那人默哀一秒,便与尉迟宝林,魏书瑾找了一个临近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接着就看到一群锦衣华府的人三三两两的走了进来。 看到那些人,尉迟宝林脸色微变,不由朝魏叔玉看了过来。 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连裴家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听说魏叔玉的母亲,正是出身裴家。 这一群人出现,该不会是给魏叔玉助威加油的吧? 然而很快,尉迟宝林便被打脸了。 只见那些人上来之后,只是淡淡瞥了魏叔玉一眼,便找地方坐了下来,接着便对着魏叔玉这边,一阵指指点点。 只有队尾的一个与魏叔玉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神情尴尬地朝魏叔玉这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裴家嫡脉,便自以为高人一等,大哥,你可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魏书瑾瞧着那些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魏叔玉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 “那些人是裴寂之后?” 说起来河东裴氏,乃是大唐最顶级的世家之一。 然而一般来说,这些大家族却也有嫡庶之分。 就好比三国时期的袁绍袁术两兄弟一样。 身为大唐宰相的裴寂便是出身嫡支。 而魏征的正妻裴氏,则出身属于裴家支脉的裴矩一系。 裴寂与裴矩两人都曾先后做过大唐的宰相。 因此这两支裴氏家族,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有彼此较劲的心思。 总体算来,互有胜负。 只可惜随着两年前裴矩的病逝,魏叔玉母亲这支一下子失了势。 平日里,裴矩那系的子弟便常常冷嘲热讽。 对于被打上裴矩这支烙印的魏叔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大哥你不常去娘那边,你不知道,这些裴氏宗家的人,平日里没少欺负表兄表姐他们,他们……他们还在背后说爹和娘的坏话呢,后来要不是爹发了财,还得到了陛下的重用,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挤兑咱家呢……” “卧槽,还有这一出?”魏叔玉嘴角一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老头子每次去裴家都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难怪发财那天,老头子从裴家回来的时候,春光满面,扬眉吐气! 敢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魏叔玉歪头看向魏书瑾,一副无奈的模样。 他迟迟不去见裴氏,是因为心里觉得有些尴尬。 来大唐这么久,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魏征的身份。 现在让他突然去将一个陌生女子称呼为母亲,确实有些难度。 可暂时无法接受,却不代表着魏叔玉可以眼睁睁看着“生母”被人欺负。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魏叔玉叹气道。 “不是我不想告诉大哥,是咱爹他不让啊!他说……他说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了,大哥你迟早都会明白的。”魏书瑾苦笑道。 “这老头子……哎……” 魏叔玉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怎么着,等到此间事了,是得去裴家走一趟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却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原本那边对魏叔玉指指点点的裴家子弟,突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乃是一个神色倨傲的男子,一身华服打扮,举手投足间,甚是优雅,惹得周围人一阵惊叹。 看见那人,尉迟宝林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魏叔,此人名叫裴承先,乃是裴寂之孙,其父裴律师,乃是本朝驸马,其母临海公主,乃是当今陛下胞妹,也就是说,此人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平日里素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说到这里,尉迟宝林顿了一下,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听说这小子与越王殿下一起从小玩到大,过从甚密……” “哦?越王李泰么?”魏叔玉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恍然。 裴承先走了过来,以一种居高临下地姿态看着魏叔玉道: “你便是那裴淑华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给裴家带来多少麻烦?念你年少无知,还不速速离去,省得贻笑大方,连累我裴氏名声! 你明白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兵伐谋 裴矩生有一子一女。 儿子裴宣机,女儿叫做裴淑英,与魏叔玉母亲裴淑华算是同辈。 裴承先一脸轻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他眼中,裴矩一系的辉煌,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这少年既然是那裴淑华的儿子,岂不是只有任他拿捏的份。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这番气势汹汹的言论,却有如泥入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的少年,依旧神情自若地喝着酒,与一旁的尉迟宝林聊着天,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这下子,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在了裴承先的脸上,直接把他弄了个大红脸。 “你……你竟敢无视我!” 裴承先有些恼羞成怒,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 “哼!你之前得罪崔家已经让裴家丢尽颜面,现在竟然还要去招惹那柴家! 你可知道,那柴家乃是皇亲国戚,更是我裴家的座上宾,岂是你这种无知孩童能惹得起的! 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回头我裴家自会替你向柴家缓颊赔罪,崔家那边,你自然也要拿出个态度,最好能亲自上门请罪,如此一来,你这路也就走得宽了,懂吗?” 裴承先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魏叔玉面色如常,继续喝着酒水,一旁的魏书瑾与尉迟宝林却是忍不下去了。 狗日的,这姓裴的也太欺负人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魏叔玉自行离开,那和逃跑有什么区别? 往后,他还怎么在长安立足? 还有那崔浩坚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现在居然还让魏叔玉去给那边赔罪? 这不是要毁人吗! 一时间,魏书瑾快要气炸了,脸色涨红的就想和裴承先理论。 而尉迟宝林就简单多了,直接撸起了袖子,只等着魏叔玉一声令下,就立马开干。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裴承先一眼,淡淡道: “你这番话,是你裴家的意思,还是我娘的意思?” “呵,有区别吗?”裴承先语气嘲讽道。 “当然有区别……” 魏叔玉把玩着酒杯,缓缓转动着,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是我娘的意思,我自然可以逗逗老人家开心,和她商量商量,可若你是裴家的意思……” 魏叔玉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话锋一转道: “那关我魏叔玉屁事!” “你竟敢侮辱我裴家,你……” 闻言,裴承先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发作。 “咋了,堂堂裴家竟然要仗势欺人,欺负一个后辈吗?嘿嘿,魏叔他为人和气,给你脸面,老子可不吃这一套!裴家小子,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练练?” 尉迟宝林呲着牙,一脸坏笑,还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发达的肌肉。 看着尉迟宝林那健壮的胳膊,裴承先眼角一抽,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 “哼!就算仗势欺人又如何!他魏叔玉要是有本事,也可以来啊!” 裴承先环顾四周,一脸嘲讽道: “谁不知道,他爹魏征,朝三暮四,说是什么大唐谏臣,实际上,不过是三姓家……” 裴承先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眼神中更是带着满满的优越感。 裴家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最顶流的世家! 区区一个小小的魏家,谁会放在眼里啊!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两道急促声音,几乎同时而起。 “闭嘴!” “大胆!” 一道声音是来自于裴家那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年轻人,另外一个声音则是来源于角落里衣着华丽的一桌客人,有人认出来,那些好像都是御史台的官员。 属于魏征以前的同僚。 那个裴家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先是朝魏叔玉拱了拱手,抱歉道: “你便是叔玉吧?我常听淑华姑姑提起你,承先这孩子被我们娇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话说回来,这趟浑水,我劝你还是别蹚了,万一要是输了,岂不是更没面子,至于赔罪的事情,回头啊,我自会去……” 裴家的年轻人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在那边侃侃而谈地发表着意见。 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因为他看到魏叔玉居然一脸笑容地站了起来。 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裴家年轻人心里却感到了一丝摄人心魄的寒意。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嘿嘿,那是因为啊……” 魏叔玉嘻嘻哈哈地笑着,旋即一巴掌直接朝裴承先的脸上扇了过去。 “那是因为,小爷我有仇都是当场报了,从不过夜!” “啪!” 酒楼上,响起一道响亮的耳光,裴承先“啊”的一声惨叫,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你……你居然敢打我,我和你拼了!”裴承先吃痛地捂着脸,一脸怨恨地瞪着魏叔玉。 此时,先前那个裴家的年轻人也是皱起了眉头。 “魏家小子,此番承先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啊! 你如此胆大妄为,当真是不把我裴家和山东士族放在眼里了吗?” 裴家年轻人说完话,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若只是裴家,或许还有人愿意帮魏叔玉说和说和,可牵扯上山东士族,就没有人敢吭声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山东士族这四个字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强了。 人们可以无视裴家的怒火,但山东士族历来都是同气连枝,又通过婚姻,互结同盟。 那可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存在。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些压抑。 与此同时,在宴客楼的某个包厢内。 一个头戴王冠的少年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酒楼这边的情形,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本王原本以为表弟你会选择单刀直入,却没想到你竟给本王带来了这样一出好戏!这裴家是你找来的吧? 令武表弟,你可真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案几上,柴令武自顾自地喝着酒水,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 “古人云,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境界。” 柴令武将酒水一饮而尽,一脸遗憾道: “只可惜我原以为那魏叔玉是个不错的对手,不想竟然如此冲动,动手打人,看来也不过尔尔! 如此一来,有了裴家这一出,甚至都不需我出手,那魏叔玉已然处于必败之地了!” “是啊!你看看现在,多少人在看他的热闹,得罪了裴家和山东士族,还有谁会站在他这边,孤零零的,真是好可怜啊……” 李泰一边看着,一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跳起了胡旋舞。 想来,有了此番境遇,日后那魏叔玉的名声自然是一落千丈。 到时候,我看太子他还怎么神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群贤毕至 “来,表弟,我敬你一杯!等到狩猎结束之后,本王一定向父皇求来恩典,替你找到一位心仪的公主妹妹,到时候,咱们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李泰和柴令武碰了一下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柴令武摸了摸嘴,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行小诗。 “亏我花下重金,求来这首好诗,本想着用来对付那魏叔玉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宴客楼上的规矩,凡登上酒楼者,都可留诗一首,供人品评。 最好的一首,便可立于顶楼之上,成为镇店之宝。 “哦?看来表弟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李泰接过纸张一看,微微颔首道: “果然是首好诗!就这么扔掉,有些可惜了啊! 你放心,一会本王自会替你张罗,若是能让这首诗成就一段佳话,岂不妙哉?” 闻言,柴令武眼中闪过一抹恍然。 是了,如果能让这首诗成为镇店之宝,那以后凡是来宴客楼的人,都会看到这个作品,进而想要了解这首诗背后的故事。 到了那时,自然会有人将今日之事,讲出来。 如此一来,相当于将那魏叔玉钉在了耻辱柱上啊! “这越王殿下,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城府,果然陛下的儿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柴令武深深看了李泰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父亲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卷入皇子夺嫡的事情里面,可这越王李泰却明显在一直拉拢,我该不该把赌注押在他身上呢……” …… 酒楼里的对峙,还在继续着。 眼见魏叔玉没有吭声,被扇了一巴掌,脸已经肿的像个猪头的裴承先一下子来劲了。 “现在你知道我裴家的厉害了吧!居然还敢打老子!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谁还敢站出来帮你!” 裴承先卷起袖袍,一副要将魏叔玉生吞活剥的模样。 一旁围观之人,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御史台那边,原本有人想站出来,最后还是被同伴给阻拦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般,他们能插手的了。 毕竟设计士族,豪门,里面的水太深了。 “谁说没有人!” 就在这时,只听得楼梯那边,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声音。 紧接着,就看到三个少年,联袂而来。 打头的,头上斜插着一支腊梅,神采奕奕。 紧跟其后的,一顶墨绿色文人冠戴于头顶,文质彬彬。 负责殿后的,皮肤黢黑,手里比划着王八拳,上来之后,先是扎了个马步,吼吼哈嘿了一番,才嬉皮笑脸地朝魏叔玉走了过来。 “怎么是你们?” 望着来人,魏叔玉也是有些意外,旋即笑了起来。 “阿爷,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啊!来青楼居然不带兄弟,一会,可要好好罚你才是!”程处默亲切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一副要你好看的模样。 “大哥,听说宴客楼这边野狗颇多,还特别会狗叫,一会你躲远点,看我不喷死他!”嘴活儿无敌的房遗爱龇牙咧嘴,活像一只发了情的小猫,算是给自己热了热身。 “兄长,我方才怎么听到有人要仗势欺人?哎呦喂,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豪门大族啊?也让我长孙家开开眼呗……”长孙冲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像一只鬣狗般环顾四周,阴阳怪气道。 随着这三个少年的出场,酒楼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别看这三个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甚至过往的名声也不算太好,可谁也不敢小瞧这三人背后代表的势力。 或者说,没有背后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想要在长安当纨绔?抱歉,你还不够格…… 要知道程家,房家,以及那如日中天的长孙家。 这些可都是大唐最顶级的权贵。 山东士族是厉害,可遇到这些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从龙之臣们,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此时,裴家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惊愕。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魏叔玉和这三家的二代们的交情居然到了如此夸张的地步! 这三个少年,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 哪一个不是他裴承先仰望的存在? 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副以魏叔玉马首是瞻的模样! 传言那魏征不是以喷人著称,得罪了不少人吗! 程咬金,房玄龄,长孙无忌不是都被那家伙上本参过吗? 怎么还会有人帮他儿子说话啊! 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三位公子,此乃我裴家与魏叔玉之间的私事,还望三位不要插手,三位公子古道热肠,却是要擦亮眼睛,不要让人蒙蔽利用了才是……” 裴家的年轻人意味深长道: “素闻长孙大人,房相,还有程将军家风甚严,三位公子还是早点回去,莫要给长辈惹事添乱才是……” 裴家那名年轻人的言外之意,便是你们几个可要想好了,现在不是讲哥们义气的时候,你们代表着的可是各自的家族。 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便与裴家以及山东士族交恶吗? 裴家那名年轻人把话说完,眼见三个少年没有吭声,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脸上更是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看来,这三个二代还是知道分寸的。 毕竟山东士族的招牌,还是顶用的! 然而,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楼梯又响了起来。 片刻之后,三道高大的身影相继走了出来。 那三人一出现,酒楼里一阵哗然,顿时变得人仰马翻。 几乎瞬间,所有人都离开座位,朝着那三人开始行礼。 “拜见长孙大人!” “拜见房相!” “末将参见程将军!” 望着那三人,裴家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面露惊恐之色。 “怎么会,怎么连他们也过来了!” “就是为了那个魏叔玉吗?” 看着眼前的一幕,尉迟宝林疯狂地拍打着桌子,大笑道: “过瘾!过瘾呐!什么狗屁他么的豪门大族!老子打的就是他豪门大族!魏叔,这次和你过来,我真是赚大发了! 依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豪门嘞!” “没错!你看裴承先那小子,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跟孙子似的,啧啧,以前嚣张跋扈的劲儿哪去了?” 想起之前每次去裴家,所受到的委屈,魏书瑾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 “要是娘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的!” 长孙无忌他们朝众人点了点头,便朝魏叔玉这边走了过来。 “爹……你们怎么也来了……” 看到各自家长过来,三位大少立马变得跟鹌鹑似的,极为乖巧地站在一旁。 实际上,除了程处默以外,不管是长孙冲还是房遗爱此时心中都是极为忐忑的。 因为那个裴家人说的没错。 为了哥们义气,他们当然可以选择站在魏叔玉这边。 可是考虑到自身家族的影响,他们最理智的办法就应该是选择两不相帮。 正当两人以为要受到批评的时候,却见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们这回做的不错!做兄弟的,要还讲什么帮理不帮亲,那这兄弟做的还有啥滋味啊!更何况,这一次,谁对谁错,还不好说呢……” 长孙无忌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看向房玄龄,后者笑着点了点头,道: “不错,当年我们几个跟着陛下不是照样这么过来的,都说年少轻狂,要是不做几件疯狂的事情,那还叫什么年轻人?” “你们这话,俺老程爱听,嘿嘿,魏小子,你果然够种!在这种情况下面,居然一点也不认怂,不愧是俺老程的……啊,是处墨他阿爷!” 程咬金冲魏叔玉比了个赞,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旁边。 “你们等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呢……”程咬金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吭声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随着一个人的进场,现场再度陷入了疯狂的境地。 看到来人,现场无论男女老少,齐齐跪在了地上,一时间,叩拜的声音,犹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 “我等,拜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李承乾穿着一身华服朝人们挥了挥手,便穿越人群,朝魏叔玉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师弟,你一个人喝花酒,居然不带上孤,可真不够意思啊!” 看到来人,魏叔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眼中透过一抹感动。 他实在没有想到,李承乾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要知道,宴客楼乃是全长安最大的烟花场所。 这要是传扬出去,对李承乾的名望,多少是有些影响的。 可李承乾却偏偏来了。 在魏叔玉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来给这位朋友撑场子来了! 这怎能不叫人感动呢? 魏叔玉和李承乾这边说说笑笑,一脸轻松,可酒楼上,有些人的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尤其是裴家这边。 在看到长孙冲等几个二代的时候,还能故作镇定。 当看到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时,还可以强颜欢笑。 可在看到大唐储君,太子李承乾竟然也过来的时候,就实在绷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们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不听使唤地跪在地上打着摆子,只求李承乾不要注意到裴家这边。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在众人行完礼,纷纷落座的时候,就见李承乾站了出来,沉声道: “方才,孤似乎听到有人在议论魏公?是哪个,给孤站出来!” 李承乾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全都朝场中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看了过去。 裴承先…… 第一百二十六章 越王的脸…… 随着李承乾的这句话,现场的气氛不由为之一滞。 没见过李承乾的人,神情自然是惶恐的。 有道是虎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 毕竟这可是一国储君,大唐帝国下一任的主宰。 光是太子这个名头带来的威压就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 然而,那些经常出入宫中,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的人们,神情上更多的却是错愕。 要知道,自陛下册封太子之日起,这位殿下从来都是谨言慎行,谨小慎微的典范。 世人都知道,陛下是想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打造成人们心中,最理想的那种接班人。 对陛下,千依百顺,对皇子,兄友弟恭,对百官,察纳雅言,对百姓,爱民如子。 可让他们吃惊的是,今日这太子竟然一改常态,上来就以雷霆之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自己凌厉的一面。 这让那些之前还在李承乾与其他皇子之间摇摆的人们顿时陷入了沉思。 之前不少人觉得太子好是好,可是太过谦和了,说白了,就是没有陛下当年骨子里的那股狠劲。 因此即便早早的被陛下选为大唐储君,有些人却并不看好。 更何况陛下现在还年轻的很,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心意。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今天的这一幕,却让许多人第一次见识到李承乾的厉害。 原来这位看似软糯的太子殿下,亦有吃人的时候。 于是乎,不少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在李承乾的威压下,裴承先早已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身体更是像筛子般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裴家年轻人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咬牙站了出来。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要是裴家就这么低头认怂了,那往后还会有谁把裴家放在眼里? 太子是厉害,可只要他李承乾一天不登基,便一天仍是皇子。 就算顶撞得罪了,也还有自家老祖裴寂去收拾残局。 可要是因为这事情,让裴家脸面尽失,那这才是天大的祸事! 想到这里,那位裴家的年轻人沉声道: “殿下,我裴家女为魏征之妻,这魏叔玉亦可算作我裴家的晚辈,人常说舌头还有和牙齿打架的时候,这么一大家子人,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这件事情说到底,乃是我裴家与魏家之间的私事,即便是皇家,怕是也不便插手吧?” 裴家年轻人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纷纷点头。 大唐律法昭昭,但对于家族之间的事情,却是从来不会插手的。 甚至是两个家族之间,如果斗殴杀死了人,那另外一方的复仇也是被允许的。 所以,当裴家年轻人说完这番话后,相当于把李承乾后路给堵死了。 不管李承乾和魏叔玉关系如何,想要替魏叔玉说话,怕是不好办了。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李承乾听完话后,面色如常,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裴卿所言甚是,若是裴家私事,孤自是不便插手的……” 李承乾淡淡一笑,旋即话锋一转,气势猛然一涨道: “可魏公乃是我东宫属臣,父皇刚刚钦命的太子少师,你当众诽谤孤的恩师,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都说天家无私事,孤的恩师受到不白侮辱,孤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枉为弟子? 现在你来给出孤说说,这件事情,孤该不该管!” “什么!魏征竟然成了太子少师!”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直接在人群中炸开了。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魏征刚当上大唐使团的副使,今日早上才从长安离开。 怎么一会功夫不到,又多了一个太子少师的身份? 若此事是真的,那裴家这次算是真正踢到铁板了。 太子少师,那可是属于太子的近臣,真正的心腹。 与太子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如此一来,太子要为魏征出头,那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这……这怎么可能,魏征怎么会是您的少师?您……” 听到李承乾的话,那裴家的年轻人顿时汗流浃背了。 谁能想到,他一直以来,最倚仗的理由,弹指间便被李承乾给击成了碎片。 只是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那魏征明明才去突厥,寸功未立,怎么就成了太子少师? 莫不是…… 那裴家的年轻人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暗暗嘀咕道: “莫不是这位太子殿下想要来个先斩后奏?先替那魏叔玉出了气,回头再去向陛下求个恩典,将魏征的事情给办了,如此一来,陛下为了维护太子的威望,也就只能同意了吧……” 似乎猜到了裴家年轻人的想法,李承乾轻笑道: “怎么,你怀疑孤假传圣旨不成?” “微臣不敢,只是就算输也要输个明白,如果魏公真是东宫属臣,那我裴家自会向殿下赔罪!” 裴家年轻人看着李承乾,试探道: “不知殿下可否将敕封的旨意,让我等看看?” “这……旨意不在孤的身上啊……” 李承乾眉头一皱,叹气道。 见状,那裴家年轻人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故作为难道: “若是如此,怕是恕裴家无法听命于殿……”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承乾转身看向长孙无忌,笑道: “舅父,事到如今,只能麻烦您了……” 望着这一幕,裴家年轻人眼皮不由猛地一跳,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连忙朝长孙无忌看去,就见对方已经将一个黄澄澄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宣读完封敕上的内容后,将其塞到了魏叔玉的手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孙无忌看向众人,笑道: “老夫此次过来,专为此事,既然旨意已经传达了,老夫便告辞了,诸位还请自便,” 说着,长孙无忌看向一脸懵逼的魏叔玉,近身道: “你小子这件事情办得漂亮,连老夫都被你吓到了! 回头你自己去宫里向陛下谢恩吧!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啧啧,比当年老夫还要敢做敢想!好,好得很啊!” “长孙大人,您……您在说啥?” 魏叔玉挠了挠脑袋,被长孙无忌云遮雾绕的一番话给弄糊涂了。 长孙无忌压了压手,悄声道: “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你便知道了。” 说完,长孙无忌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道: “你治好了家妹的病,便是我长孙家的恩人! 以后你闲来无事,可多来家里坐坐,房家的藏书多,我长孙家的也不少,你小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说完,长孙无忌便扬长而去。 他身份太特殊了,太子又在这边,若是在这里停留太久,必然招人闲话。 长孙无忌走后,李承乾看向面色惨白的裴家人,笑道: “裴爱卿若是还不信,孤可以把敕封拿给你看看……” “不,微臣不敢!” 裴家年轻人连连摆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一旁的裴承先一脚,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殿下赔罪!” 此时,裴承先早已经被之前的种种给吓傻了,哪里还敢抵抗,连忙磕头道: “是小臣有眼无珠,口不择言,还望殿下恕罪!饶我这一次!小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裴家那年轻人见状,眼珠子一转,也顺势开口道: “殿下,这孩子当真是被娇惯坏了,还望您看在临海公主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临海姑姑……” 听到这话,李承乾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本这件事情,不过是一出小孩子之间的闹剧,只要这裴承先低头认错,不用对方多说,看在临海公主的面子上,他也会轻拿轻放。 可现在对方居然自作聪明的把临海公主提了出来。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李承乾有些难办了。 若是不惩处,太子东宫的威严必会受到损害。 可若是惩处了,难免又有人会说李承乾不顾宗族亲情,名声亦会受到攻击。 李承乾狠狠瞪了那裴家年轻人一眼,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蠢笨之人! 听说那裴寂有意将此人选作裴家未来的话事人。 若真如此,那这裴家怕是要真完了…… 就在李承乾进退维谷的时候,一旁的魏叔玉突然笑了起来。 “师弟何故发笑啊?”李承乾好奇道。 魏叔玉将圣旨夹在胳膊窝里,捡着桌上的花生米,悠哉悠哉道: “看到眼前这情形,微臣不由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段子……” “哦?师弟的段子一直都是极为有趣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李承乾好奇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开口道: “有一个杀人犯,连续杀了几十个人,在被逮捕之后,失声大哭,幡然悔悟,感动得就连抓捕他的官兵,都心生不忍。 想着此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不然,就留个性命,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随着魏叔玉的声音响起,在场之中,不少人都纷纷点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知道悔改确实不易。 从劝人弃恶扬善的角度来说,留下对方一条性命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典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却见魏叔玉将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米吃完,叹气道: “只是可惜啊,当时有一个稚童,说了一句话,在场判官,便将那罪犯给斩杀了。”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魏叔玉淡淡道: “那孩子指着罪犯说,他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魏叔玉话音一落,在场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人们神色复杂地看着场中的裴承先,久久无语。 魏叔玉的言外之意,众人已经明白。 别看这裴承先不停地磕头求饶,一脸可怜之相。 不过是怕被太子责罚罢了,根本不值得同情。 是啊,若是人人犯错之后,只要哭一鼻子,就能免除责罚,那还要规矩做什么? 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只见李承乾来到魏叔玉身边,恭敬弯腰行了一礼: “师弟今日又给孤上了一课啊!承乾谨受教!” 说罢,李承乾看向地上的裴承先,冷声道: “裴承先公然侮辱孤之少师,罪在不赦!念其年幼,仗其二十以儆效尤! 来人,将他拖下去!” 李承乾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将浑身瘫软的裴承先带了下去。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裴家众人一个个面色铁青,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谁能料到,为了教训一个小小的魏叔玉,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情。 更加糟糕的是,那个魏征竟然被陛下封为了少师! 将来一旦太子登基,那水涨船高,位列三公也不无可能! 因为裴淑华的关系,裴家原本可以引为强援的啊! 现在,眼睁睁就这么闹得两家反目,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啊! 那裴家年轻人,已经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像个死人。 他已经不敢想象老祖回来之后,会是何等愤怒! 而在场的其他人起初还没觉得什么。 可是突然想起了裴承先似乎与越王李泰极为交好的事情。 这时候看向李承乾的眼神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这位太子,看似打的是裴承先的屁股,何尝又不是在打越王殿下的脸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七步成诗 裴承先被架出去之后,裴家其他人脸面无光,自然也不愿在这里停留。 在向李承乾告罪一番,说了些场面话便离开了。 李承乾也并未再为难对方,说到底,这毕竟是魏叔玉家里的私事。 他作为朋友,又是太子的身份,能够表态就已经足够了。 相信魏叔玉父子几个以及魏叔玉的母亲裴淑华今后在裴家的日子都会是另一番景象。 裴家的这一个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宴客楼里又恢复了之前热闹的景象,只是经此一劫,所有人看向魏叔玉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 尤其看到他和太子李承乾,宰相房玄龄,以及程咬金都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有羡慕的,有疑惑的,也有知道内幕消息,对于裴家幸灾乐祸的……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最多的还是好奇的。 因为到目前为止,今天这场比试的两个主角,还没有悉数露面。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叔玉在气势上,已经先声夺人赢了一步,不少人都在思索着,在如此形势下,那柴令武该如何翻盘。 “话说这柴令武也真是的,挑事的是他,现在不肯露面的也是他……该不会,这小子眼见比不过大哥,投降认输了吧?” 长孙冲打量着四周,一脸的不满之色。 他今天拉来如此阵仗,就是想好好瞧个热闹呢,哪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管他爱来不来,难得大家有机会聚在这宴客楼里,听说这里的姑娘很不错,今日你们都不要管我,我一定要和她们……” 房遗爱喝了几杯酒,就有些上头,正准备要开车,直接被房玄龄一个眼神给吓清醒了,连忙改口道: “我一定要和她们好好讨论一下诗词歌赋才是!” 房遗爱脸上一副大义凛然,正人君子的模样,见房玄龄“哼”了一声,低头喝酒,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边话头刚落,那边程咬金“噌”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你们要作诗?嘿,这个俺拿手啊!” 程咬金从怀里掏出一把画着绝色美女素描写生的纸扇,朝着魏叔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感激的神色。 上面的美女,是程咬金拜托魏叔玉许久,才画出来的。 从那以后,程咬金便奉为至宝,一般情况下,从不给人展示。 可是今天不一样。 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如果还不拿出来嘚瑟一下,岂不是可惜了这把绝世好扇? 程咬金学着文人,用扇子在胸前装模作样的拍打着,另一手伸出了一个“七”的手势。 “七步,俺老程只需要七步,就能写出来一首媲美曹操他家儿子的诗来!” “七步成诗!”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由一阵惊呼。 三国时期,曹丕和曹植“七步成诗”的故事,此时早已是家喻户晓。 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七步成诗”的对象,竟然是混世魔王程咬金! 很快,又有一阵惊呼声响起。 这一次,大家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程咬金手上的扇子上。 看着那逼真写诗的美妇,不少人的眼睛都直了。 更有甚至,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眼见已经达到效果,程咬金“咔嚓”一声合上扇子,摇头晃脑地作起诗来。 “诸位可要听好,俺这绝世名作,只念一次……” “煮豆烧豆杆,豆在锅里喊。都是一个爹,为啥要杀俺?” “噗……” 程咬金话音一落,不少人嘴里的酒水直接笑喷出来。 就连房玄龄和李承乾也是笑得不停地捶着桌子,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你们……你们这是在笑啥?这难道不比那曹植的好?”程咬金红着老脸,一脸不解道。 他看向一旁的程处默,像拎着一只小鸡般把儿子拎到一边,问道: “狗日的,你不是说那册子上的诗都是魏小子新写的吗?还说什么媲美那什么七步诗,就是曹植来了,也得给老子磕一个,那为啥他们他们听完以后是这副德行?” 此时,程处默也是一脸尴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这首诗乃是来自于魏叔玉闲来无事,编的一本《打油诗集锦》上的吧? 至于那媲美曹植,那说的是这首诗根本就是曹植的中译中白话版。 曹植见了,能不磕头吗? 程处默小声在程咬金耳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程咬金听得脸色越来越黑,差点就要执行家法。 “他娘的,有这事你为啥不早说,害得俺在这边丢丑……” 程咬金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看向其他人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只见他“唰”的一声,又将扇子打了开来,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 “诸位觉得,俺老程这首诗如何啊?” “这……” 许多人原本是想实话实说的,可是在看见那扇子上的美妇逼真的身段后,一个个就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进而“坐立难安”,纷纷换了个姿势,纷纷赞叹道: “好湿,好湿……” 程咬金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纸扇,回到了座位上。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叹息的声音。 “可惜了啊……没看够呢还……” 房玄龄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似乎对于老兄弟的这般不正经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对于扇子上的内容感到有些眼熟。 “老夫怎么记得好像在陛下那边看过类似的东西,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还能从哪里?还不是从这小子家里弄的呗?”程咬金挤眉弄眼道。 “啊?你是说魏公?这……这怎么可能?”房玄龄一脸错愕。 以魏征那样的性情,居然会画这种东西? “嘿嘿,别说你不信,起初俺也不信,要不是从陛下那里亲眼看到了魏征的春宫奏折,俺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在魏征出使前,俺便拜托魏家小子,让魏征留下了这个东西,怎么样,羡慕吧?”程咬金一脸得意道。 “贤侄,此事当真?”房玄龄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死心地看向魏叔玉。 “千真万确!此事还请伯父替我爹保密才是!我爹这人吧,看着正儿八经,实际上,很闷骚的……伯父若是日后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让我爹再画一副送于您……” 魏叔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里却是笑嘻了。 反正老头子已经打算要重新打造人设了,再多个人体素描大师的头衔,也未尝不可。 艺多不压身嘛…… “咳咳……” 听到魏叔玉的话,房玄龄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片刻之后,才隐晦地朝魏叔玉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宴客楼上,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舞台上,十几个妙龄少女,随着琴声翩翩起舞,一下子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少女中央,一个面带纱巾的红衣女子,信手弹奏着古琴,余音袅袅,宛如仙籁。 看到那人,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锦儿姑娘!是锦儿姑娘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唐男儿 “锦儿姑娘?这是谁?” 看到那名女子,魏叔玉微微一愣。 不得不说,来到大唐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外貌如此惊艳的女人。 只是这个女子的五官看上去有点不像是唐人,反倒是有点西域风情,眉眼很深,眼珠子还有些泛蓝。 作为长安万事通的长孙冲嘿嘿一笑,在魏叔玉耳边小声道: “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锦儿啊,可是吐谷浑人,听说还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后来家里犯了事,就被抄了家,发配给了边军,最后被大唐的商人高价买了回来,成了这宴客楼的花魁……” “吐谷浑?” 魏叔玉点了点头。 难怪这个锦儿姑娘长相就挺像他在后世看到的哈萨克斯坦周边的那些女孩。 身上果然带着异域血脉。 听着女子那优雅的唱腔,魏叔玉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不得不说,这宴客楼果然有点东西。 竟能把一个异族女子调教的如此完美! 不管是眼神还是身段,就连发音都与普通的长安人无异了。 魏叔玉在一旁安静地欣赏着,然而作为太子的李承乾可就有点局促了。 他平日里被严加管教,哪里见过这种香艳场面。 一时间,只能不停地喝着酒水,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太子啊,以后这地方,你可要多来才是,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把青楼当成菜市场逛了,后来投奔了陛下,平日三不五时的,他就带着我们哥几个,微服出巡,说是体验民间疾苦,可来的最多的,还是这等地方……你且慢慢学着吧!” 在用一把折扇,征服了在场众人之后,程咬金心满意足地吃着鸡腿,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咳咳……话也不能这么说,陛下那是借机体验民间疾苦,哪里是单纯享乐,知节,你这话可不敢乱说哦……” 房玄龄看不下去了,连忙替李世民打着圆场。 说完回头看向李承乾笑道: “不过知节说得也对,身为上位者,只是知晓军政大事可是不够的,在这种地方,亦能学到不少东西,比如哪一位大人娶了小妾,哪一位公子一掷千金,这都是奏折里看不到的东西,殿下不可不察啊……” 原本李承乾还只是听程咬金吹吹牛而已,可是在听到这话时,不由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恭敬地对房玄龄说道: “房相用心良苦,承乾明白了,多谢房相点拨!” 房玄龄笑着摆了摆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舞台上的歌声停止了,舞女们也纷纷离去。 这时,宴客楼的主事登上舞台,这人先是朝太子李承乾这边拜了一拜,然后才说道: “今日表演已经结束,不知各位贵客可有诗词留下,以供大家鉴赏?” 他这边话音刚落,程咬金便直接站了起来。 “有!俺有一首!就是刚才那个,大家都说写的好嘞!” 程咬金说完,周围便响起一阵笑声。 “咋了!刚才看俺扇子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和老狗一样,馋得口水一拉三尺长,这会又不认账了?” 程咬金眼睛一瞪,看向台上的掌事,冷哼道: “你就说,俺这首诗你是收还是不收?” 闻言,掌事面露难色。 这宴客楼留下的诗,不敢说每一首都是千古名句,但至少格式和内容上都起码是符合标准的。 而这位程大人的那首,说好听点,叫做通俗易懂。 实际上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更何况,还是硬生生翻译人家曹植的。 这要是留下来,那他这宴客楼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掌事的心里一阵苦笑。 那位程大人的“名声”,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要是惹恼了这位混世魔王,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还有太子与房大人也在那边,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情,难办了啊…… 这边的气氛,有些冷场,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的气氛,同样很是冷寂。 原本还兴高采烈,喝酒聊天的李泰与柴令武,这会全都黑着脸,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若是没有裴家这一档子事,这会他们两人下楼,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李承乾等人的出现,以及裴承先的那一顿板子,就直接将李泰与柴令武摆在了一个极为被动的位置上。 他们这会要是出场,岂不是证明了自己就是那裴家的背后之人? “哎,这件事情,是本王大意了啊!竟然让太子给摆了一道,本王是没办法现身了,要不表弟,你还是出去会会那魏叔玉?” 李泰一脸牙疼地用肥胖的小手撑着下巴。 “你让我现在出去?”柴令武面露震惊之色。 开什么玩笑! 人家那边眼下士气正盛呢! 现在出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这是兵家大忌啊! 李泰看了眼柴令武,也并没有勉强,事实上,他也知道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好端端的,父皇干嘛封魏老头当什么少师呢?唉,真是倒霉啊!” 李泰一脸不满地嘟囔道。 追本溯源,要是没有李世民横插的这一手,今天裴家的事情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 可偏偏这时候,宫里的诏书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李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听得李泰直接蹦了起来。 “什么!竟有此事!” 李泰一脸震惊得愣在那里,发呆了许久,才说道: “难怪父皇如此大的手笔,原来是魏叔玉那小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兰亭帖》给搞到手了!这会已经送到了宫里!” 父皇不好直接奖赏魏叔玉,便只好将这功劳记在了魏征的头上。 “《兰亭帖》,那可是父皇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啊!这魏叔玉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李泰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柴令武,后者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殿下,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这比试还要进行下去吗?”柴令武有些沮丧地问道。 “当然!来都来了,怎可能未战先退!我大唐男儿,岂是那种孬种!” 知道了事情原委,李泰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案桌上,柴令武之前的那首诗词上。 方才外面的情景他已看在眼里。 程咬金拿着一首烂诗,把所有人都尬了在那里。 要是这时候,柴令武的这首作品横空出世,那绝对可以一转之前的颓势。 到时候,他在旁边再吹捧几句,作作效果。 那这场比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想到这里,他拿起那张纸条,看着柴令武,意气风发道: “表弟,能否翻盘,可就全看你了!” “殿下放心,这首诗我可是花了重金请人作的,自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碰瓷呢……您就看好吧!” 说着,柴令武昂首挺胸,拿着诗词便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这时,楼下却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那道声音听着极为随和,说话的人,脸上应该带着笑容。 “掌事的莫要担心,程将军不过与你玩笑罢了,我这里倒是有一首诗,诸位不妨听听看……” 柴令武走到窗户前,拉开一个缝隙,就看到楼下坐在太子旁边的那个少年,拿着酒杯,悠悠念了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魏叔玉一首诗念罢,四周鸦雀无声。 只剩下宾客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偶尔还有一两声惊叹。 而此时,阁楼上,柴令武却已面色惨白。 他看向一旁的李泰,见后者也是瞪大眼睛,喘着粗气,就像一只鼓着气的蛤蟆,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只见李泰恶狠狠的将酒杯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道: “额贼他姨滴腿!写了这么绝的诗!这让人还怎么玩啊!” 他抬头看向柴令武,一脸严肃道: “表弟,你先在这里坐着,待本王回去找人参详参详,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说着,纵身一跃,就从窗户跳了下去,直接跳进了池塘里。 接着便在侍卫的护送下,捂得严严实实,偷鸡似的,坐着马车离开了。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柴令武整个人都傻了。 “说好的大唐男儿呢?说好的不当孬种呢?这越王打脸的速度,竟能如此之快?” 听着楼下欢呼叫好的声音,柴令武靠着窗户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有些欲哭无泪。 “我现在该咋办啊……” 他倒是想学李泰,跳窗而逃,可是方才的动静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要是这会再跳下去,必然会被人认出来,岂不更加丢脸? 柴令武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为今之计,只有先在这里待着,只要我不出现,就没人知道我今日来过这里,到时候再找个借口,圆过去也就是了……” 毕竟,失约总比丢人强! 如此想着,柴令武便给自己灌了许多酒,昏昏欲睡了过去。 不多时,已是鼾声雷动。 此时,就在离柴令武包厢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拿着刚才魏叔玉写的诗,看了又看,脸颊上带着一份羞红,很是动人。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这是在说我吗?” 这位叫锦儿的花魁,看向楼下,怔怔出神。 “魏叔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炸! 宴客楼里。 此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原本过来准备瞧热闹的人,现在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而是不停地复诵着魏叔玉之前的诗句,都是一脸陶醉的模样。 “不是说这魏叔玉是个纨绔子弟吗?怎么能写出如此绝美的诗句!这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前些日子,我还听说他被从弘文馆赶出去了呢,听说是不学无术,惹了管事的学士震怒,可如今看这样子,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尤其是最后两句,真是绝了!你说这该不会是这魏叔玉从哪里抄来的吧?” “抄个屁啊!明眼人一看这首诗就是即兴而发,今日有锦儿姑娘在场,又在一旁演奏了琴曲,这才有了锦瑟无端五十弦之句,再说了,这么好的诗,谁会舍得卖给别人啊!反正老夫纵横诗坛这么久了,就没看到过有人写诗能写得过这首的!” 宾客们议论纷纷,有惊叹的,有惊疑不定的,但最多的还是对眼前这首诗的欣赏和叹服。 “喂,我说你这小子不够意思啊!有如此佳句,怎么光顾着自己私藏,早知道你要出这首诗,那老夫之前还嘚瑟个什么劲啊!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程咬金一脸不满地看着魏叔玉,气鼓鼓地干掉了好几杯酒。 房玄龄则是默默将句子记了下来,身为文学大家,他自然看得出来,这首诗的深度。 一般人或许在意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可是他却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 什么锦儿姑娘啊,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固然美好。 可是这首诗的言外之意,却在于表达自己对君王以及仕途的期望。 房玄龄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想不到这一次,连自己都看走了眼,这魏家小子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不曾想到骨子里竟然还有着一番干大事的志向。 真是让人意外啊! 太子李承乾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大家夸奖魏叔玉要比夸奖他还来的高兴。 至于长孙冲还有程处默他们几个,则是一脸幽怨的神情。 “不是,当初明明说好大家一起当纨绔的,你如此悄无声息的装了个大的,弄得兄弟们很尴尬啊!这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 倒是房遗爱,此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看到魏叔玉有如此本事,使得他不由对接下来的科举越发有信心了。 大家欢声笑语,显得乱糟糟的。 而作为当事人的魏叔玉,则是一脸无奈。 要不是程咬金之前将玩笑开得那么大,他也懒得出这个头。 在众人的起哄下,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念了一首。 要是在别的地方,这首诗或许还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响。 可别忘了,这可是在长安城最大的青楼啊! 无数文人才子梦中遐想的地方! 这时候,李商隐的这一首《锦瑟》便是王炸! “你是没看见,方才大哥念完那首诗后,那花魁锦儿姑娘可是偷偷地朝这边瞧了好几眼呢! 看样子,只要阿爷点头,今晚便可以做那花魁的入幕之宾了!嘿嘿,果然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靠读书泡妞,这才是咱们长安第一纨绔的风范!” 程处默对着魏叔玉便是一顿挤眉弄眼。 程咬金和房玄龄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年轻真特么好啊! 啥都能玩,啥都敢玩! 要是他们两个敢在这里过夜,别的不说,光是他们家中的婆娘,怕是就要直接告上金銮殿了。 两人摇了摇头,便相继告辞离开了。 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年轻人的主场,他们两个待着,只有自惭形愧伤感的份。 两人离开之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看着一脸惆怅的魏书瑾,魏叔玉笑着问道: “怎么样,到了此时,你可有什么感悟吗?” 魏书瑾迷茫地摇了摇头。 魏家三兄弟,若是论起身型样貌,他自认不比大哥差多少。 论起受过的教育,大哥从小养在乡下,而自己则是跟在魏征身边,言传身教都有人培养。 可为什么大哥就能轻而易举地收到那花魁的芳心,而自己辛苦来回,却与房家姑娘丝毫没有进展呢? 魏叔玉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你呀,还是没有想明白,实际上,这女人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慕强的,光是让他感动,可没有用,想要获得人家的好感,你至少在某个方面,须得让她们认可甚至是崇拜,只有这样她们才会高看你一眼……” 听到魏叔玉说起了女人,一旁的几个少年全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还有这世上那什么美女,绝色,亦不过是普通人而已,那种种美好香艳的画面,亦不过是你们给她们带上的滤镜而已,你们只须记得,她们这些人再美得冒泡,放的屁也是熏的,拉的屎也是臭的,如是而已……” “嘶!” 魏叔玉说完,同桌的少年们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魏叔玉居然给出了如此一番“歪理邪说”! 可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似乎说得也是很有道理的。 就拿宴客楼里的这些姑娘来说,要是没有化妆以及服饰上的点缀,那她们的魅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想不到师弟居然在男女这方面也有如此之深的见解!孤又学到了!” 看到李承乾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着就要把自己的话记下来,魏叔玉就一脸无语。 大哥,你这都是当太子的人了! 还用得着做这种心理建设? 要知道,权力可是最好的那啥药,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还怕没有女人喜欢? 他说这些话,除了开导自己弟弟之外,还有几分提醒长孙冲,房遗爱他们的意思。 毕竟历史上,他们的婚姻也不怎么完美。 今天这番话,算是给他们打了一个预防针吧。 果然,他这边说完,那几个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家伙,全都变得沉默了起来。 心里暗暗咀嚼着魏叔玉的言外之意。 全场之中,倒是尉迟宝林显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心里只想着矿上的那些厨娘,只要能看到她们,吃到她们做的汤面片,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一桌人,各有心思。 就在这时,二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咦!柴公子,你怎么蹲在这里?” 这个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惊雷,在宴客楼里彻底炸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着楼上看了过去。 “我去,不是吧!难道说……柴令武居然已经来了?” “可是他为啥不下来呢?莫非是怕了?” “是了!魏叔玉之前那一首诗,横空出世,宛如绝杀,我要是柴令武,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出来!自然是躲在楼上,等到众人散去之后,再出来方为上策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又朝着魏叔玉的方向看了过来。 谁能想到,今日这场笔试,魏叔玉只用了一首诗,便震得柴令武不敢下楼! 这样的比试结果,想来是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魏家此子,恐怖如斯! 想来今日之后,这首诗以及这段比试,都会成为长安街头巷尾的一段笑谈。 柴令武这一次,简直是败得一塌糊涂! 在人们的一阵唏嘘中,很快楼梯上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柴令武涨红着脸色,一步一步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走路的样子有些狼狈,双腿彷如灌铅了一般笨重。 原本他是在房间里待的好好的,可实在是一不小心,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那个发现他的伙计也是好心,想要关心一番,却不成想一下子惊动了所有人。 “哎,人背的时候,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啊……” 柴令武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章 木锦儿 柴令武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扭扭捏捏地丢了一句“这次算你赢了!” 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这么结束了?不是说好的要轰轰烈烈的比过一场吗? 这柴令武这么快就认怂了?”尉迟宝林挠着脑袋,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认怂能咋办? 论学问,有那首诗压阵,恐怕近几年内,他柴令武都将成为宴客楼的一个笑话。 论样貌,大哥也一点都不比他差,而且早就有人私下传言,说大哥乃是咱们大唐长安该有的人样子,英俊得紧,现在又多了锦儿姑娘这一段佳话,怕是以后在泡妞方面,更是难逢敌手了! 到了这个地步,你说他柴令武能不认输吗?” 长孙冲历来与柴令武有些不对付,这时谈论起来,也是有些幸灾乐祸。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房遗爱突然开口了。 “不过说起来,这柴家小子倒也挺爷们的。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借口耍赖,有嚷嚷着要和大哥比武再决高下呢?” 在这几个人当中,他与柴令武的关系算是最为熟悉的。 两人以前经常在李泰府里聚会,一起玩耍。 只可惜,如今他们已经各为其主,分道扬镳,形同路人了。 闻言,魏叔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李承乾,问道: “按理来说,你和那柴令武也算是亲戚吧?怎么平日里不见你们有啥来往呢?” 那日在接到柴令武的挑战之后,魏叔玉便回去查了一些资料。 通过魏征的口述,他大致了解了柴家发家的经过。 尤其是柴令武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母亲,更是让魏叔玉敬叹不已。 只可惜历史上,柴令武的结局很不好。 虽说娶了公主当了驸马,最后却还是和房遗爱一起以谋逆罪被赐死了。 现如今,房遗爱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 只要科举考出来好成绩,那顶传说中的“绿帽子”便再也不会戴在他的头上。 只是这柴令武…… “师弟有所不知,我这位柴家‘表弟’与青雀年纪相仿,两人常能玩在一起,自然与我这个古板的表哥就没那么亲热了……”李承乾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明说。 那就是柴家门风,从不允许家中子弟参与到夺嫡的事件当中。 柴令武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背后,恐怕也有那位柴绍姑父的意思在里面。 一场热闹终究是结束了,众人又在一起吃喝了一会,便作鸟兽散了。 在离别之前,李承乾提醒了魏叔玉几句,按照惯例,魏征受到封赏,魏叔玉是要代表父亲去宫中谢恩的。 闻言,魏叔玉只好随着李承乾一起进宫了。 “锦儿姑娘,就这么让魏公子回去了么?方才你为何不差人去请他上楼啊?”唤作元宝的小丫鬟一脸可惜道。 “你傻呀,你没看到太子殿下也在旁边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若是差人请他,不是让魏公子为难么?” 木锦儿慵懒地依靠着栏杆,浑身勾勒出迷人的线条,眼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不着急,可是一旁的丫鬟却是急了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小姐你让人点破柴令武的事情,魏公子可就不知道了呀!这是多大的一个人情啊!也太可惜了吧!” 之前柴令武确实藏得挺好,可惜让同在二楼上的木锦儿给发现了。 她便安排了一个小厮,装作打扫房间,然后“无意”撞破了此事。 这才有了之前上演的那一幕。 “可惜么?我倒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要不是柴令武主动挑衅,我们又怎能见到这首诗呢?” 木锦儿将那首《锦瑟》放在胸口,一脸陶醉的模样。 看着在一旁案子暗戳戳生气的小丫头,捂嘴浅笑道: “你呀,着急个什么劲,莫非是你小丫头见那魏公子英俊不凡,动了春心?” “哪有!小姐你怎么取笑人家,我可是在替你着急啊!” 很快,二楼上便响起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不久之后,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一声叹息。 “替我着急?呵,我有什么好着急的,不过一孤魂野鬼罢了……” …………………………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 李世民正神色尴尬地坐在龙椅上。 在他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字画,正是他梦寐以求多时,才拿到手的《兰亭帖》。 只是眼下,李世民却并没有了欣赏的意思,而是有些后悔。 之前在拿到这幅帖子后,李世民那叫一个高兴,恨不得当即就昭告天下,世上最珍贵的王羲之的真迹,终于被自己搞到手了。 情不自禁地,他便向周围大臣们开始炫耀了起来。 起初的效果确实不错。 不少人都对这幅字体垂涎三尺,看了之后亦是向李世民表达了羡慕之情。 这让李世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很快,事情便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以国子监祭酒卢玉山为首的一批士族文臣,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这幅《兰亭贴》的由来之后,一个个全都变得面色不善起来。 现如今,卢玉山正跪在李世民面前,不停地劝说李世民要将这幅字体给人家老和尚送回去。 李世民自是不愿为之的。 毕竟这可是他睡觉都想抱着的宝贝啊! 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老和尚手里弄出来,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送回去啊!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那老和尚有了防范,下一次要弄出来的希望怕是渺茫了。 可这些老家伙们又跪在这里,以死相逼,作为一个还算要脸的君王,李世民也不好顶着舆论压力,将这幅字画真的留在身边。 “哎,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你说这真迹朕留着自己欣赏不就完了,何苦烧包地炫耀呢,这下好了,《兰亭帖》怕是保不住了……” 李世民扶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心里不住地唉声叹气起来。 “陛下,老臣以为这东西既然来路不正,陛下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此等奸诈手段,怕是王右军复生,亦会不齿的……” 卢玉山一脸悲愤地说道。 仿佛李世民不归还这幅字帖,就多么罪大恶极一般。 “卢祭酒的话,不无道理,只是……”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心下已经叹了口气。 看来这真迹真的是与朕无缘了……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字帖,手指轻轻在上面抚摸起来,像是在向爱人告别。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一副字帖而已,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要死要活的……” 随着这道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神采俊朗的少年跟随着李承乾走了进来。 不是魏叔玉还能是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落袋为安 看到来人,李世民眼神豁然一亮,脸上隐约间也有了一些期待。 这小子素来都有些歪点子的! 说不定,还真能帮朕把这幅《兰亭帖》给留下来呢! 魏叔玉进殿之后,先是向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起身替父亲谢恩。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李世民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时候,李世民也是有些骑虎难下。 按道理说,这一次魏征之所以提升为太子少师,正是因为这《兰亭帖》的缘故。 当然,明面上自然不是这般说法。 可眼看着东西都保不住了,那这“太子少师”的功劳又该怎么算呢? “哼!魏县男说得倒是轻笑,世人谁不知道,这《兰亭帖》乃是辩才大师的珍藏,固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若是得来的手段不正,岂不是让宝物蒙羞!” 卢玉山斜着眼,瞥了魏叔玉一眼,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哦?居然是《兰亭帖》啊!” 魏叔玉一脸“震惊”地看向李世民那边,惊呼道: “不知陛下可否借小臣一观?实不相瞒,小臣还没见过这种稀罕物呢……” “魏卿要看,便上来看看吧……”李世民眉头微皱,显然不明白魏叔玉这是要耍什么把戏。 不是你让人去搞这东西回来的吗? 这会又在装神弄鬼? 得到允准,魏叔玉快步走上前来,目光在那《兰亭帖》上不断逡巡着,李世民几次都想开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不知魏县男看得怎么样了?若是没有问题,还是一起来劝劝陛下把这东西,完璧归赵吧!”卢玉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魏叔玉发出了一道声音。 “咦!” 紧接着,就看到魏叔玉浑身颤抖,指着桌上的字帖,“不敢置信”道: “不对啊,陛下,这幅字帖明明就是赝品,您这是上当了啊!” “什么!” 魏叔玉一番话,引得李世民与国子监祭酒齐齐炸锅。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上面的字迹简直真得不能再真了,怎么可能……” 李世民和卢玉山两人都是书法大家,对于王羲之的字,当然熟悉。 自认为辨别真假还是可以的。 这时,李世民发现了魏叔玉微不可察地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眼神不由一亮。 对啊! 要是把这真品当作赝品,一切麻烦可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朕身为一国之君,拿着一幅赝品来欣赏收藏,总不过分吧! 不愧是老影帝了,李世民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立马演了起来。 “哎呀呀,原来这幅《兰亭帖》是假的啊!亏朕还为此肝肠寸断的,既然是假的,便谈不上什么夺人所爱了,如此赝品,就让朕回头欣赏一番,便寻机处理了吧!” 说着,李世民卷起桌子上的《兰亭帖》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却见卢玉山急忙冲过来,拦住了李世民的去路。 “陛下是将老臣当作那无知小儿哄骗嘛!单单凭您几句空话,就将此物变成赝品?” “这……” 李世民为难地看向魏叔玉,看到对方却是一点不慌道: “此事褚遂良大人亦可作证!几日前,小臣曾去向他求过一副《兰亭帖》的仿品,老祭酒若是不信,可让褚大人过来,咱们一问便知!” 这一回,不等魏叔玉说完,李世民直接将人把褚遂良叫了过来。 同时暗暗给了魏叔玉一个“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眼神。 想不到这小子做戏还做全套,思虑得竟如此周全。 有了褚遂良担保,这次想来这老东西也没有话说了吧! 褚遂良来了之后,听得事情原委,面露诧异之色。 不过作为李世民的起居郎,他自然知道老板对《兰亭帖》的喜爱程度。 几乎不用暗示,褚遂良便将那幅真迹,认了下来,说是自己所写。 反正这大唐,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能分辨出两人的真假。 他说是假的,别人也不好反驳。 “卢祭酒,这下你可满意了?”李世民怀揣着真品,喜滋滋道。 卢玉山将头扭了过去,仍是一副不肯低头的模样。 “陛下要强留此帖,老臣自然无话可说,反正褚大人是陛下的人,陛下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可这件事情,早晚要传扬出去,那时堵住老臣的嘴巴容易,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怕是万难……”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禁有些恼火了。 这老东西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证明朕的话是真的呢?”李世民面色不悦道。 “此事自然简单,陛下手上的若是假的,那便证明真迹还在辩才大师手里,只要那位大师能出来作证便是!”卢玉山冷笑道。 “这……” 一下子被人戳住痛处,李世民也是愣在了那里。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这老祭酒如此狡猾,根本不好糊弄! 你把人家的真迹骗走,还要人家过来作证? 哪怕身为一国之君,李世民也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就在气氛僵持在这里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边境急报!” 李世民这时候早已弄得没了兴致,旋即摆了摆手道: “这里没有外人,直接念吧……” 小内侍得到命令,便一字一句地将急报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启禀陛下,大唐使团传来消息,使团刚刚驻扎边境,那赵德言便拿着镇国之宝《兰亭帖》的真迹,投奔突厥去了。 据说突厥那边已经鉴定了宝物,也封了他官职,使团派人来问,是否要捉拿他一家老小?” 小内侍这边刚念完,李世民那边已经站了起来,一脸喜色道: “赵德言外逃了?逃得好啊!哈哈,还拿了《兰亭帖》的真迹……咳咳……” 他干咳了几声,连忙反应过来,朝魏叔玉这边看了一眼,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好家伙,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后手! 这可是给了他天大的惊喜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早已想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一定是魏叔玉先去求褚遂良造了仿品,然后在赵德汉得手后,与之掉包。 反正突厥那边又没啥真正了解字画的高手,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褚遂良的手笔。 一想到这幅真迹终于可以收入囊中,李世民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强压着心中的欢喜,对着卢玉山说道: “卢祭酒,这下你可满意了?褚爱卿或许会帮朕遮掩,那突厥可汗可是咱大唐的死对头,他总不至于替朕说假话吧?” “这……” 卢玉山闻言,面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难道真的冤枉陛下了? 那赵德言声名狼藉,倒像是会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来。 想来想去,他只得点头道: “若是如此,那此事便是老臣孟浪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刻,卢玉山终于低头认输了。 “老祭酒心怀天下,何罪之有,眼下科举在即,老祭酒还是要多花心思才是!” 李世民安慰了几句,便打发对方离开了。 卢玉山走后,李世民一脸笑意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 “你小子,总是给朕弄出点花样来,现在说说吧,到底是咋回事? 那赵德言也是你安排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其心可诛! “嘿嘿,这不赶巧了嘛……” 魏叔玉挠了挠头,简明扼要地将之前赵德言找到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你安排秦家小子去拿《兰亭贴》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李世民看着嬉皮笑脸的魏叔玉,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讶。 先是哄骗着赵德言去突厥那边当猪队友。 接着又让赵德言坑蒙拐骗地把《兰亭帖》的真迹从老和尚那边骗出来。 最后再让秦怀道去摘桃子,狸猫换太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谋划得滴水不漏。 只可怜那赵德言至今还蒙在鼓里,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李世民感慨了一番,看向魏叔玉,迟疑道: “那赵德言真有你说得那般‘顶用’?” 魏叔玉点了点头。 “陛下,间谍这种事情,一般人可是做不来的,这世上最顶级的大师,那可是连自己都给骗进去的。您放心,突厥那边得到此人,定然会从自己内部土崩瓦解,四分五裂,一个赵德言,可抵得上十万大军呢……” 闻言,李世民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一个连大唐迟早要完这种鬼话也相信的家伙,也确实有些“出类拔萃”了。 突厥那边得到了此人,算是捡到“宝”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世民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这次借着赵德言的由头,《兰亭贴》的事情总算是应付了过去。 可如此一来,自己手上的这一副兰亭真迹岂不是永无现世之日? 世人只知道真迹在突厥那边,他这副真迹,不是赝品也要变成赝品了啊! 看到李世民的脸色,魏叔玉就猜到了大半,笑着说道: “陛下多虑了,只要之后灭掉突厥,您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让这真迹面世便是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叹气道: “可是如此一来,那老和尚与国子监那些人岂不还会找上门来?这绕来绕去,又回去了嘛!” 看着桌子上的字帖,李世民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他是真爱这个玩意。 事实上,不只是他,大唐的君主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这幅作品。 要不然,武则天也不会将其带入陵墓之中作伴了。 这个时候,却见魏叔玉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怎么能一样?” 魏叔玉朝着李世民一阵挤眉弄眼道: “那字帖是赵德言偷的,然后献给了突厥可汗,这叫什么?这叫赃物! 之后,我大唐天军灭了突厥,重夺回了字帖,这叫啥?嘿嘿,这叫做战利品! 这一来一往,同一件东西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陛下是光明正大从突厥可汗手里夺回的宝物,那老和尚还有国子监凭啥让您交出来?好大的脸嘞!” 听到魏叔玉的话,在场的李承乾以及褚遂良的表情都是一脸错愕。 我去,竟然还能这么玩! 而此时,李世民却已经明白了其中含义,整个人大笑了起来。 “哈哈,臭小子,还真他娘是个天才!这种法子都被你想到了!不错,不错!” 李世民爱不释手得抚摸着《兰亭贴》,一脸唏嘘道: “如此一来,朕便能与此物朝夕相伴了!” 李世民又看了一会,便把《兰亭贴》放到了一边,看着魏叔玉笑道: “朕听说你今日在宴客楼很出风头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眼皮子猛地一跳,连忙说道: “弟子哪里敢出风头,全都是被人家逼上门了,没办法才反击的……” 魏叔玉说着,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这时,李承乾连忙说道: “父皇,你是没见那些人说得那些混账话,魏公为国效命,出征在外,有些人却在背后使绊子,一点也不顾士族的体面了!” “哦?这便是你替魏小子出头的理由?” 李世民淡淡看了李承乾一眼,下一句话却又如一记猛雷,听得在场几人面色大变。 “你可知道,身为储君,私下结交外臣的后果?怎么,这么早,便要开始笼络人心了吗?” 听到这话,李承乾冷汗直接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连忙跪地道: “儿臣不敢!只是那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儿臣看不过眼才去助场的!而且……而且……” 说着,李承乾抬头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继续说道: “而且魏叔玉是父皇与母后的弟子,也不算是外臣吧……” “嗯?竟然还敢狡辩!” 李世民死死瞪着李承乾,良久,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意。 身为上位者,若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那还当个什么主公呢! 没想到承乾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么? 是因为魏小子吗? 李世民心里暗暗点头,却没有说破,只是佯装生气道: “看在魏小子给朕出谋划策的份上,这一次便算了,再有下次,小心你们的屁股!” 说着摆了摆手,将两人打发走了。 两人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份密折。 上面将今日宴客楼上的情景一五一十记载了下来。 当看到魏叔玉那首脍炙人口的《锦瑟》时,李世民不由眼前一亮。 他将一旁的褚遂良叫了过来,指了指上面的诗句,笑骂道: “登善啊,你来看看,这小子真是白瞎了这么一首干谒诗了……” “还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咋了?是朕没关照他,还是把他冷落了? 大庭广众的,这么推销自己,这不是在揶揄朕嘛……” 干谒诗属于古人推销自己的一种手段,看似咏物抒情,实际上却是想引来上位者的注意力,或者表达想要为朝廷效力的意思。 因此在李世民看来,魏叔玉这首诗,可就有点睁眼说瞎话的意思了。 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却说老子是渣男? 其心可诛啊!这个狗东西! 褚遂良看了看,笑道: “听说那边有一位名叫锦儿的花魁,魏县男这首《锦瑟》倒也应景……” 褚遂良品味着诗句,微微颔首,也是觉得这首诗确实不错。 然而很快,他的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他看到那密折上似乎还记录着,越王殿下参会到一半,然后跳窗逃跑的事情。 他连忙看向李世民,发现后者已经变得一脸冰霜,显然是动了怒气。 就在这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通报,说是越王李泰求见。 闻言,褚遂良嘴角不由一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这下精彩的要来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孝心 “父皇,你看儿臣给你带了啥宝贝!” 李泰一脸得意地从外面小跑进来,怀里揣着一个包袱。 见有外人在,李泰不停地给李世民使着眼色,意思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那种。 李世民刚刚从密折上看完宴客楼那边的情况,对于李泰的表情视若无睹。 “听说你今日去了那宴客楼?”李世民闷声道。 “这……” 闻言,李泰愣了愣神,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坦白宴客楼上的事情。 毕竟今天他在那里可是丢了脸,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这往日那足智多谋的形象可是要大打折扣呢! “怎么,敢做不敢认?那池塘里的水还好喝吧……” 李世民冰冷的一句话,直接让李泰吓出了一头的冷汗,连忙跪地道: “圣明无过于父皇!儿臣今日去那宴客楼里,原本是打算给柴家表弟助拳来着,本想子弟间开开玩笑,打打闹闹也就过去了,不曾想后来太子也来了,后来那魏叔玉又写了那么厉害的诗,事情赶到一起,就把儿臣架在那里了……” 李泰解释完,便偷偷看向李世民这边,却见对方脸上带着一丝嘲讽道: “这就是你未战先逃的理由?朕平时也没见你多怕承乾啊,这会又拿太子说事,你是想糊弄谁?” “原本儿臣是打算和太子打个招呼的,只是后来听说父皇得了一件东西,儿臣这才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跳窗赶回来的……” 说着,李泰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道: “父皇,其实这淘换文玩,谁都有打眼的时候,不就是一副《兰亭帖》的赝品嘛,父皇不必伤心,我这还有好几位名家的真品,虽说比不上那《兰亭帖》,但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迹,父皇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拿去便是了!” 说完,李泰将带了的包袱打开,将好几幅画卷平铺在了地上。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所以你急匆匆的回来,就是想给为父献上宝物?逗为父开心?”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兰亭帖》真迹,心中大为舒畅。 因为夺嫡之战,他失去了大哥,同时也等同失去了“父亲”。 天伦之乐这种东西,一直以来,就是他最为希冀的存在。 可是偏偏在天家,这种奢望又好像被诅咒了一般。 可谁能想到,现如今,他的儿子们一个个能力出众不说,兄友弟恭,关键是知道孝敬父母了。 李世民又岂能不感到欣慰呢? 看到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李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嘿嘿,这次稳了啊!” 当时在得知那魏叔玉居然帮自己老子搞到了《兰亭帖》真迹之后,李泰还郁闷了好一会呢! 天杀的,这狗屎运怎么都被魏叔玉这小子给抢到了啊! 他自然知道李世民对于《兰亭帖》的渴望程度! 估摸着,要是献上《兰亭帖》的人是自己的话,以他撒娇的本事,恐怕他头上这个越王的头衔就要换一换了。 运气好的话,父皇龙颜大悦,说不定就赏一个魏王下来呢! 然而,在他刚到王府的时候,宫里面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说是陛下得到的不过是一副赝品,真迹已经被一个叫做赵德言的家伙,带到突厥那边去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李泰顿时心中一阵狂喜。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从宝库中挑出几幅名贵字画,就往皇宫冲了过来。 这就和拜佛烧头香一样。 按照他对李世民的了解,这时候自己的父皇心情一定是很低落的。 谁能在这个时候,送上温暖,那绝对是头功一件啊! 想到这里,李泰甚至对宴客楼丢脸的事情都不在意了。 别看太子李承乾他们面子上是光彩了,可自己才是真正得到了好处。 一首诗词的虚名,又哪里比得了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呢? 想到这里,李泰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搞得自己一副很辛苦的模样说道: “没错,儿臣着急回来,就是为了此事,父皇,这些真迹您收下便是了,至于桌上的这副赝品,你不如交给儿臣,儿臣回头就把它烧了,眼不见心不烦嘛!” 李泰将东西送到李世民的案桌上,说着,就要朝那幅《兰亭帖》抓了过去。 正当他以为大功要告成的时候,却见李世民一把夺过那幅《兰亭帖》的赝品,脸色大变道: “混账!你想干什么!” “啊?” 李泰一脸懵逼地看着李世民,疑惑道: “父皇,那是赝品啊!儿臣这是想替您分忧啊……” “分忧?朕用得着你来分忧吗?” 李世民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忍不住嘀咕道: “额贼他娘滴腿,青雀这小子莫不是知道了这幅画的来历,在这给朕装糊涂呢?” 看着桌子上那几幅字画,李世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以为那几幅破字就想换走朕的《兰亭帖》吗? 哼!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父皇,您这又是何必呢,一副赝品而已,模仿您是担心儿臣拿出去,让外面的人笑话吗?” 李泰给了李世民一个极为安心的眼神,说道: “您放心,儿臣拿到之后,直接销毁,绝不会让这东西在世上多停留一日的!” “装!你接着给朕装!没想到你小子小小年纪,居然也给朕玩心机?” 看到李泰仍不知收敛,李世民一下子怒了起来。 仿佛李泰要拿走的不是一副字画,而是他的命一般! “带着桌子上这些垃圾玩意儿,给朕滚蛋!难怪你从宴客楼上紧赶慢赶地回来,原来是想要朕的宝贝!你的孝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说着,李世民不等李泰反应,直接冷哼道: “罚你闭门思过半个月,并抄写《孝经》一千遍,啥时候抄完了,啥时候再出来吧!” 说完,便抱着自己的《兰亭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殿上,只剩下李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父皇这是因为拿了赝品,就恼羞成怒了?”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从宝库里面挑选出来的宝贝,李泰简直一头雾水。 这里面随便哪一件不比那赝品要好? 想来想去,李泰只能归咎于李世民这是因为在自己这个儿子面前,失了颜面,所以才龙颜大怒,居然连宝贝都不要了。 念及此处,李泰一阵苦笑。 “这算啥?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 …… 这边,从皇宫和李承乾分手之后,魏叔玉便朝宫外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魏征离开之后,魏府便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人。 今天他在宴客楼里让那裴家人下不来台,也不知道母亲那边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说起来,他来到大唐这么久,还从未去见过自己这个生母呢。 要不改天带着弟弟们,过去看看? 毕竟老爷子也交代过了。 魏叔玉长长舒了口气,算是做了决定。 渐入深秋,皇宫里的冷风刮得人脸庞生疼。 就在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前面窜了出来,拦住了魏叔玉的去路。 看到来人,魏叔玉微微一愣,忙问道: “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乐公主嘟着嘴巴,一脸气呼呼地说道: “偶还能做什么!你介个大骗纸!说好的送我的东西呢!哪儿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潜力股 几日不见,长乐公主似乎长高了不少。 魏叔玉用手在她头上比了比,又放在自己的身前,笑道: “你是不是长个子了啊?” “噢?系嘛?” 被魏叔玉这么一打岔,长乐公主愣了愣,旋即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系当然了,父皇他说过,叫做马无野炒不灰,偶每天都去母后那边偷吃点心呢,长高了也是正常的!” 长乐公主把话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连忙追问道: “你表糊弄偶,说好的东西呢,快点给偶啊!” 闻言,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不是,这里可是皇宫啊! 他要是进宫身上敢带着火铳,那不是在找死吗? “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派人给师妹送来便是,不过一晚上而已,师妹还是等等吧。” 魏叔玉给了长乐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说罢便准备离开。 哪想却被长乐公主一下子抓住了袖子。 “不行!大不了本公举陪你一起回家取一趟就系了!你表想抵赖!” 小丫头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只是缺失掉一颗门牙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逗得魏叔玉差点笑了出来。 见状,魏叔玉只好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走到皇宫门口,早已有马车在那边等候着。 魏叔玉带着长乐公主上了马车,便直奔魏府而来。 却没想到,刚到魏府街口,就看到好一些人正堵在他家门口,好似跟着管家在说着什么。 门口的人,明显分为三波。 第一波是拖家带口,雇佣着两三辆马车,堵在路中间的。 为首的一个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华服,跟着魏府的管家正在沟通着什么。 第二波,则是一个面色清冷的年轻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三名随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边的情形,微微皱着眉头。 也不知道是对在大街道上吹冷风不满意,还是对身前马车周围落下的新鲜马粪的气味感到恶心。 最后一波的客人,最为特殊。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却面色稚嫩的家伙。 从体型上来说,已与成人无异,可从面貌上来看,却明显还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与其他两拨人不同的是,这个少年是一个人来的,腰间别着一根像是擀面杖一般的东西,小脸冻得通红,蹲在路边。 他背后背着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被挡在门外,也不见他着急,就那么悠闲地看着门口,一边从麻袋里面弄来一些干粮,咔哧咔哧地大口嚼了起来。 这边管家见魏叔玉回来,连忙如蒙大赦般跑了过来。 “哎呦喂,少主您终于回来了!他们几个都说是来投奔家主的,可是家主现在又出门在外,您看……” “投奔老爷子的?” 听到这话,魏叔玉微微一愣。 没听说过老爷子家里还有亲戚啊? 而且那中年男子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两个小的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老爷子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 这时,那边几人也注意到了魏叔玉这边,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想必这位便是魏县男吧,老夫狄知逊,幸得魏公举荐,今日刚到长安,便赶着过来了,谁曾想魏公却已经出使突厥,唉,无能见到魏公当面,真是遗憾啊!” 中年男子说话的时候,马车那边也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长乐公主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狄知逊!” 听到这个名字,魏叔玉这才反应过来。 我去! 这不是狄仁杰他老爹的名讳吗! 还以为是什么人来投奔呢,原来是当初自己伪造魏征笔迹,推荐的那三个潜力股来长安了! 眼前的这个是狄知逊的话,那么旁边这个青年男子就应该是一人灭一国的绝世猛人王玄策了。 至于那边那个吃着干粮的小屁孩,自然就是后来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了。 “原来是狄大人啊,久仰久仰,不知尊夫人近来可有身孕?”魏叔玉一脸好奇道。 “你……你说啥!” 听到这话,狄知逊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自从他知道举荐自己的人是魏征之后,他便对京城这边的事情,留了心思。 尤其是魏征家里的情况。 毕竟按照大唐的规矩,他的命运几乎是要和魏家绑在一起了。 作为一个属臣,他自然要清楚自家主公的情况。 然而,在听说了魏叔玉长安第一纨绔的威名之后,狄知逊一下子懵逼了。 要不是天下已定,无处可逃,他真想拉着一家老小,赶紧开溜。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魏征那样的一个名士,居然会生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般的儿子。 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狄知逊还是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长安。 毕竟道听途说,人言可畏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万一是因为魏征得罪官员太多,所以有人故意造谣呢? 可是在听到魏叔玉刚才的问题之后,狄知逊只觉得两眼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有一见面,就问对方老婆有没有怀孕的?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内人一切安好,至于是否有身孕,就不劳魏县男操心了!” 狄知逊克制着发火的冲动,黑着脸说道。 却见魏叔玉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哎,看来想要咱们的大唐第一神探,还得过几年才出世呢!” 旋即,魏叔玉不死心道: “要是令夫人生了男孩,狄大人不如就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叫做狄仁杰如何?” 听到这话,狄知逊再也忍不下去了。 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没有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你他娘的又是关心我老婆怀孕,又是要给孩子起名字的,你想干啥! “老夫想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魏县男管得有点太多了吧!” 狄知逊气呼呼地瞪了魏叔玉一眼,再次确定了眼前之人绝对就是个登徒子之类的家伙。 原本他还想带着家人暂时投奔在魏家再做打算,可如今却已经改了主意。 他马车上带着好几位女眷,万万不能做那羊入虎口的事情! “既然魏公不在,老夫便先在长安住下,等魏公凯旋之日,再登门拜访!” 说着,敷衍地作了一礼,便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一头雾水。 这狄大人这是咋了? 我说错什么话来吗?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只见管家已经满脸羞红地扭过头去,不敢直视了。 魏叔玉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苦笑。 也是自己对于狄仁杰中毒太深,一下子说话失了分寸。 眼见狄知逊的马车消失在街头,魏叔玉回过神来,看向了一旁的王玄策。 还没开口,就见对方有些抵触道: “在下还未成亲,也没有儿子,就不劳魏县男费心取名字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围猎! “啊……这……” 见状,魏叔玉也是不由一愣。 心想说难道这就是本事越大的人,脾气也大? 这还没咋呢,就对自己这个少主有意见啦? “若是无事,恕属下先行告退了,等安顿好家小,改日再登门拜访!” 仿佛生怕从魏叔玉嘴巴里再听到什么不着调的东西,王玄策匆匆抱拳行了一礼,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也随着两个人的离开,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噗嗤……” 这个时候,一旁的长乐公主终于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系兄啊!你这几个家臣好像对你不服气哦,要不要偶回去告诉母后,让她派人帮你调教调教?” “你就少给我添乱了!” 魏叔玉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还站在那里的那个少年,轻笑道: “薛兄弟,你呢?也准备告辞吗?” “那是自然,我可……” 闻言,薛仁贵本能地就要点头。 可是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因为他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魏叔玉看见也不戳破,而是带着长乐公主朝家里走去。 “走不走的,一会再说,既然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望着魏叔玉的背影,薛仁贵站在原地待了一会,脸上露出一抹挣扎之色。 “罢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听说这魏征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清官,家里一贫如洗,想来也没有啥好吃的,一会进去,拿几个馍馍就走!” 打定主意,薛仁贵将手里的干粮全部塞进嘴巴,又喝了口水,冲了下去,便连忙追上了魏叔玉的脚步。 此时,魏府上下已经知道了魏叔玉以及长乐公主的到来。 在大厅里,已有下人将茶饭摆了上来。 自从魏家发了财之后,魏叔玉在第一时间便将家里的客厅盖了起来。 反正老爷子以后也不用养什么名望了,有了客厅,招待一下朋友,聊聊天,喝喝小酒也是一种惬意的人生。 这边魏叔玉和长乐公主刚刚落座,那边薛仁贵便也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案桌上那琳琅满目的食物时,整个人都已经傻眼了。 油光油光的烧鸡,散发着浓烈香气的烤羊腿,还有那花花绿绿果子,美酒。 在美食的刺激下,薛仁贵只觉得自己喉头剧烈抖动起来。 他娘的,不是说魏大人以节俭治家吗? 这么多美食,怕是连他在州郡的将军府上都没见过。 还有这家里的家具摆设,这可比那些戏文里的宰相还要过得奢华。 一时间,原本还有许多心思的薛仁贵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 他目光朝案桌上瞟去,想着拿到馍馍就离开。 可是看了几圈,除了肉食就是肉食,连一碗冒着酸辣香味的面片汤,居然都是用羊肉干拌的。 “还愣着什么,快吃啊!” 看到薛仁贵的窘迫,魏叔玉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一些。 猛人再猛,总还是要吃饭的。 不是他吹嘘,在这长安城,还有谁能比他会享受美食? 见魏叔玉开口了,薛仁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忙入座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或许是被其吃饭的氛围感染到,长乐公主居然也用了小半碗小米粥,还尝了几块羊腿肉。 薛仁贵在下面风卷残云,魏叔玉和长乐公主则是在上面交谈起来。 “呐,你要的东西我做好了,今天太晚了不方便,回头找个时间,我好好教你如何使用,不过提前说好了,陛下那边你自己去说,让不让你带进宫里,就看你的本事了!” 见到火铳,长乐公主脸上顿时激动了起来。 不等魏叔玉讲解,就在一旁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哎呀,系兄你放心啦,户黄那么疼偶,一定会同意的,哼哼!我看这下谁还能在围猎的时候,赢偶!” 见状,魏叔玉也是一阵无语。 心想说,这火铳虽然杀伤力可以,但射程却是一个大问题。 想要防身还可以,想要和那些高手比拼打猎数量,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不过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总不可能让长乐公主去挖陷阱,埋地雷吧? 真要那样,怕是连九族都要消消乐了。 拿到了火铳之后,长乐公主马不停蹄地就要准备回宫了。 此时天色已晚,魏叔玉不太放心,又驾着马车送了她一趟。 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薛仁贵坐在客厅前的台阶上,在那边掏着牙。 在他身后,三个桌子上的食物都已被一扫而尽。 薛仁贵打着饱嗝,见魏叔玉进来,连忙站了起来,笑道: “少主,您回来了?” “你这称呼换得挺快啊!咋了,不准备走了?” 魏叔玉眉头一挑,有些轻笑道。 “不走了,只要每天能吃饱,您就是赶小的走,小的也不走!” 刚才趁着魏叔玉出去的时候,薛仁贵已经将府里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当听到魏家这偌大的家业,基本上都是出自眼前少年之手的时候,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与狄知逊与王玄策不同,久在沙场的薛仁贵天生就知道跟着什么样的将军,可以大胜仗,可以活命! 是以,在魏叔玉回来之前,薛仁贵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从今往后,就跟定眼前这位小主人了。 “既然不走了,回头便让人给你找个房间住下吧!”魏叔玉开口道。 反正家里暂时没有女眷,住在一起,也还算方便。 魏叔玉说完,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眉宇间带着点忧愁。 方才就在他将长乐公主送到皇城,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内侍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带着李世民的口谕。 原话大意是,“既然魏县男如此对公主围猎的事情上心,那便一同参加围猎好了。” 那小内侍学着李世民的语气,皮笑肉不笑道: “到时候,成绩好了有赏,若是成绩太差,可是要受罚的呦……” “哎……” 一念至此,魏叔玉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火铳,一下子苦笑起来。 “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这不是无妄之灾嘛!围猎?猎个毛啊……” 就在魏叔玉愁眉苦脸的时候,一旁的薛仁贵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围猎?!” 听到这个,薛仁贵一下子就不困了。 “嘿!射箭我拿手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看走眼了! 长安城的某处驿站。 在苦口婆心说了半个时辰好话之后,又花费了五两纹银,狄知逊与王玄策二人才得以住了下来。 两壶浊酒,一盘野菜,还有一盘黑不溜秋,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气味。 看着面前的食物,狄知逊与王玄策都面露苦色,最终只是倒了些酒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都说帝都居,大不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就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不行,某实在是忍不了这口气了,等明日去吏部点卯派官后,某定要参上他一本!一个小小的驿站,还反了天了!” 王玄策将酒水一饮而尽,脸色微红道。 作为官场的老油子,狄知逊则对于这些事情明显司空见惯了,不由笑着劝说道: “王老弟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都说宰相门子七品官,这长安官场的水深着呢,别看这小小的一个驿站,你怎就知道其背后站着的是哪位皇亲国戚,好在咱们只是对付一晚上而已,等明日天亮,便去寻来中人,找好房屋便是,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闻言,王玄策神色稍缓,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气道: “实不相瞒,某自黄荣县接到调令,原本想着是能来长安,一展抱负,却不曾想帝都却是这般模样,魏家那小子不靠谱不说,看其举手投足那奢华做派,想来那魏公未必是世间传说的那般模样,哎,早知这般,还不如继续在黄荣在县令来得自在呢!” 听王玄策这么说,原本还想劝解几句的狄知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尤其是想到之前那魏叔玉将自己妻儿老小也调侃了起来,也不禁生出生不逢时,未逢明主的想法。 两个人,一个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原本是逍遥快活的一方大员,人到中年却要拖家带口,远赴京城。 一个是心怀热血,一身武艺,想着能来报销朝廷,却不料成了某个纨绔子弟的鹰犬。 一想到以后那牵鹰斗狗的日子,两个人心头都变得沉重起来。 “明日家中安顿之后,不知狄公可有什么打算?”王玄策喝了一杯酒水,只觉得长安一切都没有那么美好了,就连酒水竟似有些泛苦了。 狄知逊闻言叹了口气道: “魏公回来之前,老夫怕是难有什么差事,听说那魏家公子在城郊弄了一个学堂,实在不行,老夫便去那学堂看看,大不了做一个教书先生也落得清净。” 王玄策点了点头。 狄知逊本就是一方大员,自然有这样的优待。 只可惜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来到长安后,却要立即去吏部报道。 看到今日这驿站的情况,还不知道明日去那吏部又要受何等鸟气呢。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王玄策摇了摇头,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顿时放下酒杯,告辞一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长夜漫漫,两个人各怀心事,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第二天,一大早。 狄知逊便与王玄策从驿站离开了。 两人在驿站门口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分开了。 今天是王玄策报道的日子,既然知道了吏部那边难打交道,王玄策自然不愿意去晚了,给人留下话柄。 狄知逊这边则是找到牙人,花了不少银子才租下一个小院,让一家老小住了进去。 长安城,寸土寸金,即便以狄知逊这样的人家,租下一个小院就已经花费不菲,至于说买下,那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安顿好家人后,狄知逊带着两个随从,便骑马朝长安城郊外驶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几人终于来到了盩厔这边。 此时,方是清晨,矿场这边的工人也刚刚起床。 大家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在村中广场上做着体操。 人们每张脸上都冻得通红,然而精气神却显得极为充足,不少人脸上还带着笑容。 望着眼前的一幕,狄知逊顿时懵逼在了那里。 “这他娘的是矿工?是那些曾经流落在长安城外的灾民?” 狄知逊擦了擦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看着自己与身后随从身上,单薄的冬衣,再看着眼前这些人身上那厚重而统一的棉衣。 狄知逊只觉得自己才是灾民好吧! 很快,巡逻的人们便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朝狄知逊走了过来。 看到那些人脸上警备的神情,以及手中那泛着寒光的兵器时,狄知逊几人心中不由一紧。 可在得知自己是魏叔玉的部属时,那些人看向狄知逊的眼神一下子不一样了。 “原来大人是自家人啊!小的看大人不像是京城人士,是刚从外面调进来的?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啊!能跟着咱们少主,真是要享福了!” 在狄知逊迷茫的神情中,就被巡逻的人极为礼遇地送到了矿上的府衙上。 还没等他们落座,桌子上便摆满了好酒好肉。 一时间,酒香四溢,肉上面冒着白茫茫的热气,让早已饥肠辘辘的狄知逊三人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啊!吃完了,小的好带大人去矿上参观参观!” 那待客之人一边招呼着,见狄知逊三人穿着单薄,又让人拿来三套工服,叫他们换上。 当酒足饭饱,又穿着暖和的工服之后,狄知逊几人神情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先前轻视的心思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深深的敬服。 “敢问小哥,这偌大的矿场,莫非都是魏家的产业?还有老夫见那广场上,人人皆有棉衣御寒,食堂里,人人都有肉吃,这样下来,矿上每日花费不小吧?” 此时的狄知逊,打扮的像是一个老农,诚心诚意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听到这话,那小哥嘿嘿一笑,脸上带着浓浓的骄傲之色。 “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咱们少主的本事可大着呢,这片矿场乃是皇家产业,不过魏家在里面却是有不少的股份,别的不说,光是和皇家一起做生意,你觉得一般人能行吗?” 那小哥说着指了指远处学堂道: “更别说,还有无数高官显贵,将府中弟子送到这边,准备参加科举呢!就连大唐高僧都被咱们少主感动,恨不得还俗拜在帐下受用,还立誓说要帮咱们少主教个状元出来呢!” 那小哥在一边洋洋洒洒,开始半真半假的吹起牛来。 起初狄知逊也是不信的,可当他看到确实有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在带着一大帮孩子念《论语》时,不由目瞪口呆在了原地。 “难道说,这魏家公子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大材?自己一直看走了眼?” “若是如此,那自己之前可丢人丢大发了啊!” 听着学堂里整齐划一的读书馆,狄知逊一脸苦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吏部风波 这边,在与狄知逊分别之后,王玄策一个人朝着吏部办公的地方走去。 作为大唐最为重要的衙门,一大早,这边早已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着各色官员来来往往,从自己身边经过,王玄策心中暗暗点头。 不愧是帝都啊,他在这里见到的高级官员,怕是比他这二十年来见到过的还要多。 这些朝廷大员们,身着华服,有骑马的,也有坐轿子的,都是一副急匆匆的神色。 还有一些人则是从吏部方向过来,有的人悲愤难鸣,脸上掩不住失落的神情,有的人则是扬眉吐气,走起路来八面威风。 人们的悲喜不尽相同。 彷佛在短短的一瞬间,王玄策便看到了人生百态,心中不由唏嘘起来。 那难过的官员,想来应当是被贬黜,又或者被调往没有行市的衙门上任,而那欢喜的,自然是得蒙拔擢,前途无量了。 看到这些,王玄策不由想到了自己。 自己不过一小小县令,人微言轻,如今魏公又恰巧不在京城,自己的下场怕是要难好了。 要是那些吏部的大人们一个“不小心”将他扔到了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消磨时光,那自己这一身本领,怕是报国无门了吧! 王玄策心事重重地走着,没多久便来到了吏部这边。 刚一进门口,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整个吏部的走廊上,人头攒动,吵杂至极,乌泱泱地全是人影。 王玄策只好默默地排在了队伍的后面,没办法,谁叫他人微言轻呢。 毕竟京城这地方,随便一块板砖砸下来,也能砸倒一片三四品的官员。 对于只有一个七品的小县令来说,自是不值得一提。 自大唐立国以来,朝廷便将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罢黜的权力,交给了吏部。 吏部尚书,更是被称呼为“天官”。 由此可见吏部之重。 王玄策安安静静地等待在那里,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像是一个局外人。 此次进京,到底是福是祸呢? 到了这一步,心中已然是有些后悔来了。 尤其想起昨晚那魏家小子的“真面目”,只能唏嘘道自己怕是要遇人不淑了。 “啪!” 就在这时,王玄策突然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巨力,接着整个人的身体都朝后面挪去。 “去去去!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也敢和老子抢位置,乃父没教过你规矩嘛!” 说话间,一个体态肥硕的官员一脸不屑地瞥了王玄策一眼,然后堂而皇之地插到了他的前面。 乃父,就是你爹的意思。 这差不多是骂人的话了。 闻言,王玄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照这样的体格,别说是一个人,就是来十个人,他也能轻易撂翻。 可是在看到对方的官袍颜色时,王玄策不禁犹豫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员,才能穿戴的深红色官袍。 要是真在这里打了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玄策在地方上干县令也有些年头了,早已不是那种愣头青,知道君子当忍则忍,旋即叹了口气,逐渐松开了拳头。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噗呲”的一阵声音,接着一股浓郁的臭味飘散了出来。 在场众人面色古怪,全都捂着鼻子骂了起来。 人们一边骂着,一边寻找着这个屁的“始作俑者”。 这时,那个肥胖的官员做贼心虚地回过头来,捏着鼻子对王玄策,鄙夷道: “他么的,这人还有没有公德心了,你要放屁去外面放啊,在这里荼毒大家作甚!” 随着他的声音,在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朝着王玄策看了过来,顿时指指点点起来。 王玄策面色涨红,松开的拳头再度握紧。 娘的,你插老子队,老子忍了。 现在居然还诬陷老子放屁? 真的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 王玄策撸起袖子,又将袍子绑在腰间,准备今天哪怕被人从吏部打出去呢,也坚决不受这份气了。 他王玄策一个人没关系,可是不能丢了他这个融州黄水县令的名头。 否则传回家乡去,岂不是让融州黄水的几万父老乡亲蒙羞么! 看到王玄策这边的架势,那位官员脸色不由大变,浑身颤抖着,嚷道: “你……你要干什么!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要殴打上官,快来人管管啊!” 对此,王玄策却充耳未闻,一步一步地朝那人逼了过来。 周围那些官员之中,有人暗暗点头。 他们已经从王玄策的身上看到了些东西,心道这个小年轻怕是个练家子。 这回这个姓黄的,怕是要栽了。 大唐风气,向来以彪悍著称,遇到这种官员打架的,众人一般不会掺乎。 不管有理没理,先锤了再说。 至于论罪什么的,那也是后面的事情了。 正当王玄策抡起拳头,准备开干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 “你们要干什么!当吏部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随着那人的出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后便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敬呼声。 “见过戴公!” 自杜如晦身体抱恙之后,原本担任民部尚书的戴胄,便接管了吏部,成为了吏部尚书。 虽说是六部尚书官阶一样,可吏部尚书总是要贵重一些,这算是升官了。 听到周围的恭维声,戴胄神情依然冰冷。 “诸位要是把这劲头,放在治理百姓身上,何愁不国泰民安!” 旋即戴胄朝王玄策这边看了过来,见王玄策挽着袖子,衣冠不整,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堂堂朝廷命官,如此这般胡闹,成何体统!” 见状,王玄策连忙行礼道: “戴公教训的是,下官知罪了……” 戴胄冷哼了一声,旋即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之前那位姓黄的肥胖官员此刻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哼哼!得罪了戴公,这小子前途怕是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小东西还敢动手打老子,报应啊!”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知道这位戴公性子可烈着呢! 就在这时,戴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住脚步,折返了回来。 “对了,那融州黄水县令王玄策来了没有?” 听到这个话,周围一下子变得嘈乱了起来。 融州黄水那可是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戴公好好的找这个叫做王玄策的家伙干嘛? 而且今日来吏部报到的怕是不下百人,戴公这个时候单独提到这个人,莫非有什么深意? “王玄策来了没有?” 戴胄见无人答应,又喊了一嗓子。 这个时候,才发现之前训斥的那个年轻官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支支吾吾道: “戴公,下官……下官便是王玄策……” “哦?” 戴胄朝这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眼睛里已多了一抹暖意,嘴角上更是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难怪老夫见你性格洒脱,不拘小节,你看你就是干实事的,快来快来,老夫等你久矣!” “啊?性格洒脱?不拘小节?方才不还说是不成体统吗?难不成老子出现幻觉了……” 就在一众吃瓜群众,目瞪口呆的时候,戴胄拉着王玄策拉走进了里屋。 望着眼前的一幕,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我去!这姓王的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到了戴公的看重,这下子,怕是要一飞冲天了吧!” “不瞒各位,我可是来吏部快有大半年时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戴公脸上的笑容,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啊!” “融州黄水?没听说那地方有什么名堂啊!这小子难道不是戴公的亲戚?” 随即,说话那人却又是摇了摇头。 要真是戴胄的亲戚,那么在第一次安排下放就职时,就不会安排在那个地方了。 至少不会出京兆的圈子。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是一大早就过来排队的。 其中有不少品阶还不低。 可谁能想到,第一个被戴胄带走的,会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眼下不管那小子是什么来历,有一件事情,大家已是有目共睹的。 那就是这小子,以后的仕途,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在场之中,唯独那位姓黄的官员神情复杂,眼底更是带着一丝悔意与惶恐。 也不知是在怕些什么。 进到里屋之后,戴胄让王玄策坐了下来,又让人上了些茶水。 王玄策一脸忐忑地坐在座位上,只坐了半个屁股,心中仍是一头雾水。 自己在京城毫无根基,可为何这位大唐天官却对自己如此看重? 押了一口茶水,戴胄放下茶杯,这才笑道: “贤侄莫要紧张,你既是魏家的门人,老夫待你自是与别人不同,来吧,看看这些位置,有没有属意的?” “啊?” 王玄策一脸懵逼地接过戴胄手上的册子,当看到里面的待选的职位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要知道,这上面的可不是什么清水衙门,都是实打实的肥缺。 虽说品级不高,却都是有实权,极容易做出政绩的职位。 他曾经听人说过,在这吏部,求爷爷,告奶奶,不知使了多少力气,怕是才能碰到一个这样的好去处。 可如今,自己却一口气遇到了七八个,还可以由自己随便挑选。 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要不是有旁人在,王玄策真想拍拍自己脸,看看是不是真的。 “你以七品县令上京,按照朝廷惯例,是应该提一级,担任从六品的职位的,当然,你要是觉得不满意,老夫也可以破格将你提到正六品。 只不过以你的资历,怕是难有好的去处,莫不如放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求实惠更划算些……” 戴胄神色和蔼,以一种对待自家子侄般的语气说道: “之前,老夫受了魏县男不小恩惠,自是要报答的,你无需多虑,一切按自己真实想法来便是了。” 之前盩厔那边要办矿场,自是少不了这位前任民兵尚书在中斡旋。 魏叔玉与戴胄打了许多交道,不但让戴胄全权管理此事,关键还在建造过程上,给了许多优化的建议。 不但让工人们学到了许多东西,还一下子让民部省了不少钱。 因此戴胄对魏叔玉极为感激。 “什么!您说是受到魏县男的恩惠?而不是魏公?” 听到这句话,王玄策耳边犹如一道惊雷炸响,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原本当天听到戴胄称呼自己是魏家门人的时候,还以为今日种种,全都是因为魏征老爷子的关系。 却不曾想,是因为那魏叔玉的缘故。 一时间,王玄策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坐蜡在了那里。 “难道说,自己真的误会了那位魏家的长公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峰回路转! “王玄策啊,王玄策,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以貌取人了啊……” 王玄策一阵苦笑,心里已有打算,怕是只有日后负荆请罪才能报答少主的恩情了。 大唐从六品的职位很多,大致分为职官,文散官,武散官,以及勋职四类。 戴胄给王玄策列出来有左右监门校尉,下府果毅都尉,国子助教,下牧监等几个官职的名字。 对于这些东西,王玄策也只是听人说过,实际上并不清楚这里面的深浅,不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戴胄,苦笑道: “戴公,这……” 戴胄点了点头,道: “罢了,罢了,既如此,老夫便为你说上一说,谁让你是魏县男看重的人呢……” 实际上,之所以有今日之事,原是因为之前魏叔玉和戴胄聊天的时候,提过一嘴。 要不然,以戴胄的性情加上吏部天官的身份,又岂会在这里接待一个苦哈哈的七品县令? 说着,戴胄拿起那个册子,为王玄策讲解了起来。 “这几个职位之中,这监门校尉自不用多说,你身为一县县令,牢狱里的事情,你自然是明白的,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极容易积攒人缘,迎来送往的,这些人脉对你日后在官场上的作用,自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这果毅都尉,则是折冲府的要职,自我大唐立国以来,折冲府便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每府有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这是真正的实缺,我大唐以武立国,担任此职,有的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玄策一边听着,一边慢慢消化着。 戴胄略作停顿,继续讲了起来。 “至于说下牧监这个职位,别看是养马的,听上去似乎不怎么体面,可是那也要看是什么地方的下牧监,若是上林苑的下牧监,那可是天子家臣,隔三差五总能碰到陛下的,要是运气好,被陛下赏识,那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闻言,王玄策心里暗暗讶异。 竟然能见到陛下! 放在以前,这是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啊! 要知道,大唐千千万万的官员,终此一生,有许多是根本没有机会一睹龙颜的。 从目前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吏部天官给自己留下的确实都是不错的职位。 “敢问戴公,这国子助教一职,又有什么说法?” 看着最后的一个职位,王玄策不由好奇道。 按照常理来说,人们在介绍东西的时候,都会把最好的放在后面。 然而,很快,王玄策却发现这位长者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声叹息。 “哎,要说这几个里面,最清贵的,当然非国子助教莫属了,入了那国子监的大门,身后自有无数学子替你积攒声望,将来不管是入得庙堂,还是外放做官,都是极好的出路……只是……” 戴胄看着王玄策,苦笑道: “只是这国子监里的众位大人,和你家那位少主,似是不怎么投缘啊……” 说是不怎么投缘其实已经算是客气了。 按照戴胄了解的情况,如今国子监上下,恨不得生吞了魏叔玉才是,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要是让王玄策去了那里,岂不是正好给了人家出气的机会吗? 王玄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家那位小主人,居然如此生猛,连国子监都给得罪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王玄策自然不会再把目光放在国子监这边,而是考虑到之前那三个选项上。 他虽为县令,可也有武艺傍身,因此对那果毅都尉更为青睐。 大唐以武立国,试问哪个热血男儿不想投身军伍,建功立业呢? 想到建功立业,王玄策突然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一下子想到,现如今的大唐使团不正在前往突厥的路上吗? 魏家对他如此照顾,现如今老家主在外,他如果真的去做了那什么果毅都尉,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一次。 若是在此期间,少主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为了前途,抛弃恩义,王玄策自问是做不到的。 可除此之外,另外两个选择又那么合他心意。 难不成真要去做一个监狱牢头,或者去给陛下养马吗? 正当王玄策进退两难的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吏。 见到戴胄之后,小吏连忙将一个东西交了上来,那是一封信件。 戴胄拿过东西,打开一看,先是“咦”了一声,接着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两京市令竟然致仕了?这下可难办了啊……” 两京市令掌管着大唐西市与东市两大市场,光是下面的商铺,怕是有上万家。 如今老市令上了年纪,提出告老还乡,一时间,想要安排一个稳当的人,便不那么容易了。 戴胄手指敲击着案几,沉思起来。 大唐两市那边的情况,错综复杂,不但商铺众多,而且许多商铺后面都有各大官宦世家的影子。 若是执掌之人,身份背景不够扎实,则不足以应对。 而且那边鱼龙混杂,又有各国商贩,那些异族一个个身高马大,若是没有一定武力,怕是也难降服得住。 这可怎么办呢? 戴胄想着想着,目光突然定格在了王玄策的身上,眼神突然一亮。 “对啊!此人乃是魏家门下,魏征的名头绝对是够用的了,更不说他在出使之前,已经加封太子少师,有了这个背景,也就能站得住脚了。 而且这两京市令正好是从六品的官阶,让他补位,并不有违礼法,只是不知此人武艺如何……” 之前王玄策纠结的神情,戴胄自是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年轻人或许是对自己给出官职,不甚合心意。 于是,抚须笑道: “王县令,老夫这里还有一个职位,既能一展你经世济民之才,若是做出成绩,又能报答主家知遇之恩,只是不知王大人武艺如何?” “嗯?” 听到这话,王玄策一下子来了兴致。 “下官不才,从小练武,略懂一些拳脚……只是不知是大人所说,是何职位呢?” 若此职位真如对方所说,那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了。 “略懂拳脚么?”戴胄笑了笑,自然明白这是王玄策自谦的话。 心下对这个年轻人愈发满意了。 他看着王玄策,一字一句道: “老夫所给职位,正是那两京市令!”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负荆请罪 闻言,王玄策瞳孔猛地一紧,饶是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可真当戴胄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真正的肥缺啊! 手握上万商铺,光是每天的流水,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吧。 只是他也明白,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他是在底下历练过的,自然明白凡是牵涉此等生意,免不了有许多灰色甚至有违法令的地方。 不过对此,王玄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气。 “某王玄策,来此长安,便是为了提这三尺剑,为君扫平天下不平事,区区一些蠹虫而已,又有何惧!” 在办理了交接手续之后,王玄策便从吏部离开,准备去府衙上任了。 在这之前,他打算先回魏府一趟,昨日闹了那样的误会,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向少主谢罪才是。 只是当他从戴胄的屋子出来,穿过走廊的时候,却发现人们看待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友善了许多。 甚至还有几个过来,主动说是结交一番,请他下馆喝酒的,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一道门,一进一出,便是两番景色。 难怪人们挤破头,也想来长安做官呢…… 在路过那位姓黄的官员的时候,那人神色有些尴尬,只是将头别向一旁,心里却是在暗暗咒骂: “他么的,怎么就让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呢!戴公怎么就不看看老子呢,老子也想进步啊!” 王玄策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没有搭理,直接走出了吏部大堂。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黄布菊在不在?” 听到这个声音,那位姓黄的官员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在呢,在呢,下官在这里呢,戴公是要见某吗?我这就来……” 说着,只见他托着肥胖的身体,小跑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走几步,就见那小吏一脸冷漠地说道: “大人不用进去了,我家尚书说了,大人去年评测为下下,故按例降一级,察看待用……” “什么!” 听到这话,黄布菊两腿发软,差点倒在了地上。 原本他今日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按照往年惯例,只要请人帮着圆转圆转,至少可以保一个留级查看的发落,不至于降级啊! 这是怎么了? 面对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黄布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吏部。 而此时,里屋内,戴胄端着茶杯,正在那里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 在他身旁,之前那个小吏一头雾水道: “大人,就算那黄大人得罪了王县令,也罪不至此吧?您怎么……” 戴胄轻轻滑着茶杯,嘴角带着一抹冷笑道: “你可知道,那黄布菊是何出身?” 小吏想了想,答道: “小的好像记得,那位黄大人之前担任过国子监助教,和上一任国子监祭酒关系颇厚……” “不错,那人正是国子监的门生,是那个经史子集无不精通,满口仁义道德的儒门学子呢……” 戴胄语气有些戏谑。 自他担任吏部以来,就已经受到不少官员背后谈论,说他不过是一个民部匠人罢了,不通经史,有何面目来做这个掌管天下人命运的吏部尚书呢? 再加上戴胄最近提拔之人,都是一些以前部门的老部下,更让那些人感到不满了。 因此,他对于那些满口仁义的假道学,伪君子,自是心怀怨恨。 今日大堂里的情况,他看得清楚,自是看到了那黄布菊如何仗势欺人,有辱斯文。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手软的。 看着大堂外面乌央乌央的人,戴胄轻叹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这些读书人,又是有几个心里怀着百姓,还不是一心想往上爬……指望科举吗?若是不出意外,今次又当是那国子监独领风骚了吧……哎……” …… 王玄策办完交接手续,先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当真买下了几根荆条,然后绑在了自己背后。 当他来到魏府的时候,发现狄知逊也正巧到了门口。 二人彼此相望,旋即都苦笑了起来。 “玄策,今日去那吏部报道,可有什么收获?” 王玄策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戴胄不但亲自来接待王玄策,而且还给出那么优厚的选择之后。 狄知逊直接震惊得愣住了! “这两京市令可是个好差事啊!听玄策这么一说,老夫都有些羡慕你了!” 与王玄策不一样,狄知逊的官职更高,在朝堂上混得更久,自然明白戴胄所送的这份恩情有多大。 若是那魏叔玉一无是处,那戴胄又怎么会如此? 毕竟,人家可是亲口说了,是受魏县男的恩情呢! 见狄知逊开起了玩笑,王玄策更是羞愧难当。 “正因如此,某才要负荆请罪,以报少主的恩典,不知狄公所见如何?那学堂可有什么名堂?” 一听到这话,方才还是一副局外人模样的狄知逊不由老脸一红,连忙咳嗽起来。 “说来惭愧,老夫今日方知,少主他所做之事,乃是何等功德!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给少主真的做了起来。 不但如此,你是没有见到那学堂里教授的东西,虽时有语出惊人之论,却直指大道! 反正老夫是自愧不如的……” 说着,狄知逊看着王玄策,打趣道: “既然我们都是来登门谢罪的,不如你将那荆条送老夫两根,老夫也表示表示?” 听到这话,王玄策撩起衣袍,拔腿就跑,一边跑着,一边笑道: “这东西可不兴借……狄公要是想要,出门右拐还有几根杂草,可以拿来用用……” “哎,你个奸猾的小子……” 狄知逊气得一跺脚,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与此同时,魏叔玉这边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眼看着马上春猎在即,那位亲爱的李二陛下又亲自下令让他参加,便只能提前做好准备了。 不过有薛仁贵在,想来倒不至于让自己成绩太过丢人。 他不是没想过让王玄策也跟随自己参加。 到时候,左青龙,右白虎,光是想想就觉得霸气! 可是一来王玄策现在还没有归心,二来他也怕太过凶猛,引起李世民的注意。 到时候,硬将这两支潜力股给自己要给过去,那岂不是可惜了。 魏叔玉坐在案几后,擦拭着自己的宝剑,薛仁贵则在一旁,嘴里叼个鸡腿,正在收拾着弓箭一类的东西。 当王玄策与狄知逊过来以后,看向那边的薛仁贵,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看来论起眼光,他们两个都输给了这个来自于火头军的小伙啊! 看看人家,大腿抱上了,鸡腿吃上了,而他们只能在寒风中傻站着。 这便于人与人的差距! 两人相视一眼,接着二话没说,直接半跪下来,沉声道: “先前我等有眼无珠,怠慢少主,还请少主降罪!”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一脸懵逼,张嘴道: “啊?二位这又是唱哪出啊……” 第一百四十章 暗地较量 魏叔玉自然是不知道昨日一天,自己这两位新来的家臣有了一番怎样的经历。 只是觉得这两人态度一下子转变的太快了吧? 要是长孙冲,程处默他们这般姿态,他倒也不会大惊小怪。 可这两位都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不过两人既然愿意回心转意,魏叔玉倒也觉得不错。 狄知逊与王玄策行了一礼,这才分别将两人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狄知逊那边倒没什么,说起那边学堂的师资力量和办学条件,魏叔玉敢打包票,放眼整个大唐,这都是最顶尖的。 不说别的,光是那些世家捐出来,印刷的那么多书籍,天底下就没几个地方能比得上的。 更不用说还有那思辨无双的劝学大师,唐三藏在,饶是狄知逊这样来自地方的大员,自然也当瞠目结舌。 可吏部这边给出的惊喜确实让魏叔玉有些意外。 那可是两京市令啊,就相当于京都的工商管理局,城管,公安局,消防局……等一系列部门的集合。 是个八面威风,手握大权的地方。 那边能给出这样的职位,那说明老戴这个人是真能处啊! 回头,少不了得请这老头好好搓一顿。 这老头别的爱好没有,唯独对魏叔玉做的油泼面情有独钟。 在魏征的送别宴上,魏叔玉做过一次,老头一直记忆犹新。 眼见两人说完话,脸上全都是一副愧疚的神色,魏叔玉不禁感叹古人的道德水准到底还是比较高。 “罢了罢了,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明白我魏叔玉的苦心呢……” 说着,他走过来,将两人亲手扶了起来。 见两人风尘仆仆,一身素朴的衣服,魏叔玉摇了摇头,道: “你们昨日是在哪里过夜的?” 闻言,王玄策和狄知逊面色更是窘迫,支支吾吾道: “回禀少主,我……我们两人昨日是在城外驿站凑合了一宿……不过,今日早些时间就已经找好了住处,少主不必担心……” 长安寸土寸金,他们所谓的住处其实住起来并不宽敞,更加糟糕的是居住环境。 那些京官们,大多都是围绕在皇城四周而聚集着,可他们却只能住在靠近城门的地方。 那里鱼龙混杂,时常还有各种来自于域外的商贩,不良人,盗匪等,环境实属有些恶劣。 尤其让狄知逊崩溃的是,今天一早,他刚一开门,就发现在自家的宅子外面,居然留有一摊新鲜的骆驼屎。 那冲鼻的气味,差点让他直接吐了出来。 他这个地方大员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原本就有些清苦的王玄策了。 他租下的那个地方,总结起来就是四面土墙,一张破床,还有一个漏风的窗户,仅此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心中却是知道,在这长安,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魏公素以勤俭治家,若是让魏家帮衬,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然而,就在他们话音刚落,便见到魏叔玉原地蹦了起来,一跳三尺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这怎么行!你们乃是我魏家的人,代表的可是我魏家的脸面,岂能住在那等腌臜之地,这不是寒碜人嘛!” 说完,又见他挥了挥手,便有管家端来两个木盘,上面是一套衣物,都是上等的料子,极为华丽。 魏叔玉不由分说,将木盘塞到了两人手上。 “原本这些东西,昨日见到两位,下面已经准备好的,却见二位有事,无缘奉送,今日既然来了,自当快快收下才是!” 听到这话,王玄策和狄知逊两人又是感动,又是觉得羞愧难当。 毕竟昨日他们那等行为,不管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说不过去的。 人家魏家给朝廷上了折子,保你们来了京城,魏家大人不在,就因为一些误会,你们就给人家孩子甩脸子,确实有些过分。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便见又有人抬来了两个木箱子。 “嘭”的一声,箱子落地,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王玄策和狄知逊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喉结颤动,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呐,这一千两银子,你们拿去好好安置家人,我看街尾那边还有几家空宅,你们找到那边,就说是我的人,那家主定然会给你们一个好价格,往后我们住的近一些,也好来往……” “这……” 看着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王玄策和狄知逊彻底懵逼了。 他们这辈子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 尤其在经历过昨日那等“窘迫”之后,他们对于钱财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可他们却迟迟没有接受,因为这些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素闻魏公的清名,这么多银子,也不知是这位少主如何弄来的? 万一要是来路不正,他们两个岂不是反倒害了魏公一家吗? “怎么,不敢收?” 看到两人的反应,魏叔玉暗暗点头。 要是两个人真的不闻不问就这么收下了,他自是不会说什么,可对于两人的看法也就止步如此了。 现在见两人能见钱财而不动心,不由心满意足起来。 “嘿嘿,小爷我的眼光真是好啊!挖到了两个,不……三个宝贝……” 说着,他眼神瞥了一眼旁边调教弓箭的薛仁贵,笑着说道: “仁贵,你给他们说说,这一千两银子是怎么得来的……” 薛仁贵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其他两人,以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 “咱们家少主,本事大着呢,先不说其他的,就是那矿场,每月的营收就不低,更何况少主他还垄断了整个京城的内衣产业,这点钱,洒洒水啦!” 薛仁贵脸上带着一抹“从龙之臣”的骄傲之色。 毕竟在三个人之中,他是第一个归附魏叔玉的。 听到薛仁贵的介绍,王玄策与狄知逊眼神中不由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他们不禁再次刷新了对眼前这位少主的认知。 原本以为,这位少主或多或少仗着魏征的名头,才闯出了一些名堂。 可这番听下来却是人家自己一拳一脚,自己挣下来的。 “女子内衣吗?” 看着木盘里面,除了两人一身华服之外,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东西,他们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恍然。 “这玩意,居然也能挣钱?” “何止是挣钱啊!简直是供不应求!狄公,回去拿给夫人家眷一试便知,怕是晚上要劳累些了……” 魏叔玉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 这套东西是他新开发的一种玩意,主打一个布少,凉快,最是受到达官显贵家中妇人们的欢迎。 而对于王玄策这种单身狗,魏叔玉则是语重心长道: “玄策兄弟,你虽然自己用不着,可两京市场那边,这可是紧俏货,那些番邦女子甚至愿意三四倍的价格求购,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找个番邦老婆,反正咱们大唐风气开放,不在意这个,日后,你便明白了此物的妙用了……” 被魏叔玉说得一愣一愣的,王玄策和狄知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却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不由彻底心生拜服起来。 想到这里,王玄策想了想,便出声道: “少主以国士待我,我必有国士待君!如今,魏公不在京城,少主身边得有人跟着才是!不瞒少主,我自幼习武,有些功夫,不如就让我跟在您的身边,那什么两京市令,不去也罢!” 王玄策把话说完,还不待魏叔玉开口,那边便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少主身边没人跟着?我说,姓王的,你几个意思……” 随着这道声音,就见薛仁贵拿着弓箭缓缓站了起来,斜眼瞪了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哑然失笑。 “嘿……这两个家伙,还没共事,却暗地里较量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正的班底 “就凭你?” 王玄策一脸冷冽之色。 若是谈论起别的事情,他能都够一笑置之,甚至之前在吏部大堂的时候,碰到那个强行插队,放屁栽赃的人,他都可以一忍再忍。 要是后来那个人实在是有些过分,当众侮辱,他也不会动手翻脸。 可要论起武艺,这一处却是他的逆鳞所在,容不得半点含糊。 说着,王玄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弓,搭弓射箭,只听得“嗖”的一声,那支弓箭如一道闪光般,离弦而出,从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直接插在了远处凉亭的横梁上。 一箭射出,王玄策脸上带着骄傲而神气的笑容,由高往下,看向地上的薛仁贵,挥了挥手里的弓箭,一字一句道: “保护少主,靠的是这个,可不是什么口气……”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某听闻,你是从火头军来的?那就好好做好本份,照顾好少主饮食即可,动刀动枪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吧!” 王玄策言外之意,就是说,既然是火头军出来的,就好好管好做饭的事情就行了,别的就少操闲心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一言不发站了起来,手里也拿起一把弓箭,双手猛地一拉,就将一张长弓,拉成了一轮满月。 接着一松手,那支弓箭同样飞速旋转而去,只是飞行的速度,似乎要比王玄策之前的那一箭更要快上一分。 “咔嚓!” 听到这个声音,在场众人眼中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少年的那支弓箭,竟然直接从先前的那支尾部,硬生生劈成两半,而后插了进去。 “好功夫!” 众人脸上无不露出赞赏之色。 薛仁贵射出一箭,这才回头看向王玄策,双手抱怀,淡淡道: “自幼练武?呵,不过如此……” 王玄策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貌似还真有两把刷子,旋即笑道: “雕虫小技,这有何难,且看我射之!” 说罢,拿起弓箭,竟也向那凉亭射了过去。 只听得同样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便见薛仁贵之前钉在上面的那支利箭,尾部已经炸开两截,被射穿了。 薛仁贵见状,脸色微变,同样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居然还真是个练家子,竟也有如此一手精妙的箭术。 心下便有了一较高下的念头。 便默不作声,拿起弓箭,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屏气凝神,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到一支又一支的弓箭首尾相接,竟似一条长蛇般飞了出去。 “十珠连射!” 一旁的狄知逊认出这种射法,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所谓“十珠连射”便是在一口气之内,将十支弓箭全部发射出去。 这种射法除了对于弓箭的准度要求极高之外,对于弓手的臂力,呼吸更是一种极为严苛的考验。 稍有差错,很有可能反倒伤了自己,憋出内伤。 历史上,掌握此等技术的名将屈指可数,最有名的,莫过于北宋的王舜臣。 传闻此人,曾经在一次战役中,连续射出两千多箭,杀敌一千多人。 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版的加特林似的。 见到薛仁贵亮出了压箱底的功夫,王玄策也不甘示弱,直接脱下长袍,也有样学样地射了出来。 同样也是“十珠连射”,发发入魂。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有本事咱们比比拳脚?” 薛仁贵见状,脸上大写着一个不服,不过心中倒是对王玄策有了几分尊重。 至少这小子,武艺与自己怕是在伯仲之间了。 眼见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魏叔玉这时候也不由开口缓颊。 “两位都是高手,来日自有建功立业的时候,何必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魏叔玉说着,心中却已是笑开了花。 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 这两人居然比历史上描述的还要牛逼! 有了这两个人跟在身边,以后在这长安,怕不是能横着走了? 原来抱大腿竟然是这个滋味……不得不说……真香! 想了想,魏叔玉还是决定让王玄策先去两京坊市那边待着,自己身边有薛仁贵就够了。 王玄策一个大人,又是生面孔,跟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显眼了,薛仁贵则不同,与自己年纪相当,就算别人问起来,只说是书僮便是了。 魏叔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玄策,在见到薛仁贵的武艺之后,后者倒是没有再继续坚持,只说一旦下值,便来这边报道。 反倒是薛仁贵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全是得意之色,他挤眉弄眼地看着王玄策,先是朝魏叔玉撇了撇嘴,又是拍了拍自己胸口,意思是: “你不是牛吗?你不是嚣张吗?只可惜少主还是选择了我在他身边,你拿什么和我争?” 王玄策对此,视若无睹,直接给无视掉了。 气得薛仁贵,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取出几个馒头,大口嚼了起来。 安排好了王玄策,魏叔玉看向了狄知逊,问了问他的打算。 毕竟他之前为夔州长史,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吏部可以安排的了的。 须得等到魏征回来,然后亲自引荐到陛下眼前,才能再定职分。 “如果少主同意的话,老夫想去学堂担任一阵子先生,那些孩子极为质朴,里面也不乏一些好苗子……” 眼见王玄策和薛仁贵剑拔弩张,狄知逊觉得自己还是别掺和这些事情为好。 正好他对于魏叔玉的学堂管理制度极有兴趣,现在光明正大地提出来,也是正好。 闻言,魏叔玉一脸喜色。 要知道,学堂那边,最缺的就是这样的大儒坐镇。 唐三藏虽然厉害,可毕竟不是走的正经仕途,与狄知逊这种官宦世家,还是有区别的。 安排好了两人的事情,魏叔玉又让人摆开宴席,与他们吃了一顿。 看着身边的三人,魏叔玉不禁也有些义气风发。 自从来到大唐之后,他终于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 对于马上到来的围猎,也开始憧憬起来。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这日子,倒是也自在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李泰的困惑 夜晚,越王府中。 李泰正摆着酒席,在庭院中与一人对饮。 自那日被李世民从皇宫骂出来之后,李泰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自己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皇宫帮自己的父皇解围。 可是为什么父皇不但不领情,反而将他一顿臭骂? 就连那些王羲之的真迹都不要了? “表弟,别闷闷不乐了,正所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不过是输给了那魏叔玉一场罢了,回头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你还是先帮为兄参详参详眼下这事情吧,你说父皇他到底怎么了?” 这件事情,在李泰心头困扰了许久,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尤其是当日,李世民对待太子与李泰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这让往日在这方面,无往不利的李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恐惧。 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在李世民面前的表现,哪一次不是稳稳压住太子一头? 这才让李世民对他刮目相看,越来越喜欢。 也让不少朝中大臣们,暗暗过来结交,有了自己所谓的势利。 可不知怎么的,仿佛一夜之间,往日那些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些,李泰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身影。 “魏叔玉!” 似乎自这个魏叔玉来到长安之后,父皇的态度就开始改变了! 太子一下子也变得聪明了许多! 魏叔玉,这小子总是和孤王作对,简直太混蛋了! 李泰气得将酒杯摔到地上,柴令武见状,只当是对方因为皇宫献宝的事情,还在纠结,叹气道: “殿下,小臣也曾与家父谈论过此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嗯?” 听到柴令武这句话,李泰微微一愣,一下子冷静下来。 毕竟柴绍的才能和智谋相当厉害,说不定老爷子还真能给自己指条明路出来呢! 于是他连忙道: “你快快说来,我那姑父怎么说?” 柴令武点了点头,想了想,开口道: “家父说陛下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倘若他手里真拿的是赝品,又怎么会拒绝殿下手里的那些王羲之的真迹? 毕竟就算那些比不上《兰亭帖》,可也是书圣不可多得的墨宝,以陛下对书圣的喜爱程度,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唯一的解释……” 柴令武顿了顿,虽说他也觉得父亲的结论有些荒诞,但还是说了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手里的那件东西,远超殿下您准备献上来的……唯有如此,才会发生那样的场面啊!” “什么!姑父的意思是……是父皇手上的《兰亭帖》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啊!” 李泰脸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可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如何推翻这个结论。 是啊! 要不是真的,父皇干嘛不和自己交换呢? 若不是真的,父皇又何必抱着那个东西,和命根子一样? 所以说,父皇并不是讨厌自己,而是觉得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浑水摸鱼,把他心爱的《兰亭帖》掉包夺走? 卧槽! 怎么会是这样! 李泰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柴绍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些许误会,他下次遇到父皇好好表现挽救回来就可以了。 只要父皇不是真的厌恶自己,那就不算大事! 解决了自己好大一块心病,李泰顿时来了兴致,又和柴令武觥筹交错起来。 “今日多亏姑父还有表弟为孤解惑,来,孤敬你一杯!” 李泰举起酒杯,柴令武遥相呼应,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不愧是陛下啊,《兰亭帖》那样的宝贝也能寻到,我爹让我告知殿下,此事殿下心中知晓即可,万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否则事情泄露,殿下怕是就得去承受陛下的怒火了……” “这是自然……” 听到柴令武的话,李泰点了点头。 毕竟那日晚上,前去讨要《兰亭帖》的大臣就有好几拨,要真让他们知道其中的原委,怕不是得把皇宫围得水泄不通,哪怕被脑袋在地上磕出血来,也要逼父皇把东西还回去。 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别说,那些老家伙们,还真的能出来这样的事情。 忽然,李泰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那国子监祭酒什么的,自然是去‘逼宫’的,可太子还有那魏叔玉又是去做什么的?又是嬉嬉闹闹,又是和父皇谈笑风生的……” 在联想到之前在酒楼上,房玄龄几人带来旨意,给魏征的封赏。 李泰猛然站了起来,嘴角抽动道: “糟了!难道说,那《兰亭帖》的真迹,竟然是他们给父皇弄到的?要不然,父皇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封魏征为太子少师呢?” 算起来日子,魏征也不过将将到突厥那边,就算是一刀捅了突厥可汗,消息也没有那么快传回来才是。 “可魏叔玉那个家伙,又是怎么把宝贝弄到手的呢?” 李泰紧皱着眉头,觉得魏叔玉这个家伙实在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连这等宝贝都搞到了。 看来,是得好好打击一下这家伙的嚣张气焰才是!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一旁的柴令武,若有所思。 既然玩文的不行,那便玩武的! 他不相信,那个魏家的败家子,在武艺方面,还能赢过柴家子弟? 要知道,柴家可是真正的将门,柴绍和自己的那位姑姑都是武艺超群,柴令武更是年轻一辈里面的翘楚人物。 大唐以武立国,些许几首诗词或许能赢得一些名声,可在天子面前,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只要在围猎上,柴令武大放光彩,一举打垮魏叔玉的嚣张气焰,那在父皇心中,自然是一落千丈。 没了魏叔玉的帮衬,自己那位太子兄长,又有何惧呢? 想到这里,他看向柴令武,笑着说道: “好了,今日让你过来,实际上是有一个好消息与你说,前几日父皇已降下旨意,让那魏叔玉也一同参加围猎! 这可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啊!只要表弟你在围猎上露了脸,到时候孤好向父皇进言,这大唐的适龄公主,还不是任你挑选,说不定,父皇一高兴,连长乐都指给你呢!” 李泰兴冲冲地说着,心里却叹息道: “长乐那丫头自然是不会随便指出去的,父皇和母后对那丫头与旁人不同,非是顶级勋贵,自然连想都别想,柴家虽说也不错,但自从错过了玄武门之事,便注定远离了核心圈子……” 当然,这些事情,李泰自然不会与柴令武讲明,权当做一种激励的手段。 闻言,柴令武点了点头。 对于公主什么的,他倒是看得没那么重要,主要是这次围猎给了他一雪前耻的机会。 “魏叔玉,咱们便拳脚上见真章吧……” 柴令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冰冷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流涌动 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魏征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突厥的地界。 原本以往,突厥这边的风光应当是黄沙千里,望眼过去尽是戈壁的模样。 等到大唐的使团来临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片绿洲。 河水荡漾,水草丰美,远处牛羊成群,随处都可以见到骏马奔驰。 宛如一片塞上江南之景。 在突厥使者的带领下,魏征他们被带到了各自的帐篷之中。 简单修整之后,魏征与唐俭便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准备面见突厥的可汗。 然而,他们等了整整三日,却依旧没有得到突厥可汗的召见。 这一日,他们两个在帐篷里喝着闷酒,觉得有些气闷道: “吉利可汗这老小子几个意思,让咱们过来,却又把咱们晾在这里?这不是耍人玩嘛!再过几日,他要还是这般模样,咱们干脆还是去找李将军去!” 唐俭脸上带着醉意,说到要紧处却是压低了声音。 “老夫听手下人说,咱们大唐的军队离这里不算太远,干脆直接把这灭了得了!” “唐公禁声!小心隔墙有耳!” 闻言,魏征脸色微变,连忙捂住唐俭的嘴巴。 “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突厥几个部落聚在一起,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这时候要是派兵来打,不逼着他们一条心嘛……” 魏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轻笑道: “老夫倒是觉得他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未必就能真的尿在一个壶里,只等时机一到,自然分崩离析,你我就好好安心享受这塞外风情便是,何必心急呢?” 魏征说话的时候,手掌下意识地在怀里摸了摸,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冰凉之意。 而他的眼底则是涌现出了一抹暖意。 在他怀中,藏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儿子魏叔玉送他的那柄火铳。 有了这东西,也让他心中有了底气。 因为有了这个东西,不管怎么样,这趟突厥之旅,都不会白跑了。 “傻孩子,这次你怕是要失算了吧……” 魏征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眼下情况远没有到那一步,听说那赵德言已经将《兰亭帖》当做投名状,献给了吉利可汗,若是按照叔玉的计划,突厥内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该有情况了,且在内心几天吧……” 想到这里,魏征将火铳往衣服里面又推了推,藏好,然后与唐俭等人,一起喝起酒来。 他们上午只顾喝酒,几乎是空着肚子,眼看日头到了中午,不禁觉得饥饿难耐。 就在这时,帐篷外来了几个突厥人,一个个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那几个突厥人进来之后,也不和魏征几人打招呼,直接将食盘扔在了桌子上,顿时汤汁四溅,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魏征不由看向那几人,才发现那些人一改往日的热情,一个个神情愤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们是怎么搞得,都说来者是客,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大汗的客人吗!” 作为一名资深的外交官,唐俭哪受过这等气,一下子站了起来,面红耳赤。 “哼!你们这些汉人没一个好东西!再好的饭菜,我宁愿去喂狗,也不该拿来给你们吃!” 那突厥侍者用着粗糙而蹩脚的汉语,恨声说道。 “混账!你怎敢如此说话!你……”唐俭听闻,气得快要爆炸了,直接撸起袖子,就要教训这些人一番。 却因为喝了太多酒,脚下早已发软,没走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惹来一旁突厥人的嘲笑。 魏征则是从突厥人的话语里听到了一点别的意思,连忙笑道: “这位小哥,我等初来乍到,对这里的规矩还不太明白,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可好?” 说着,魏征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子,递向了那个突厥人,出声问道: “不知我等是哪里得罪了几位,你给老夫说说,咱们以后注意便是。” 那突厥人见到金子,原本不爽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你这老头子倒挺有意思,和那个汉人不一样,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说道说道吧。” 那突厥人一脸喜色地接过金子,藏在怀里,顺势坐在了案几后面,魏征连忙给这些人倒了杯酒。 那几人一饮而尽,这才心满意足道: “各位难道就不想不知道,我们可汗为何到了今日,仍没有召见大唐使团吗?” “嘿嘿,那是有人在可汗面前献了计策,说是唐人一个个心气太高,想要双方谈得来,须得先将你等晾在这里,等到一个个心里着急,发毛了,那剩下的谈判,可就简单多了……” “原来如此!”魏征眼神微微诧异,想不到突厥这边竟然还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可这与之前你们对待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呢?”魏征忍不住好奇道。 闻言,几个突厥人一下子露出了一副同仇敌忾之色。 “若是那人只对付你们,我们自然没有意见,可这狗娘养的,居然撺掇起我们可汗,开始整我们自己人了! 说是要什么加强可汗的权力,还说我们突厥人政令过简,族人常有慵懒抗法之举,所以便照搬着《唐律》,一下子给我们弄来了成百上千条规矩! 我们部族原本只是复杂养马的,现在连马的规矩都快赶上人了!我们首领说了,再这么下去,还不如回到北边,自己快活去呢……” 那个领头的突厥人又灌下一杯酒水,红着脸,在那里生闷气。 而另外一个突厥人也是一脸不满道: “哪里只有你们部族啊,我听说光是今日就有五六个部族首领在可汗那边吵起来了,这样下去,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嘛! 说到底,都是那个汉人搞的鬼!要不是他被可汗派亲信护卫贴身保护着,老子真想趁着夜黑风高,过去抹了那人的脖子!我……” 那突厥人还想说什么,似是突然醒悟过来,面前的乃是大唐使团,两边还是敌国交战状态,顿时闭了嘴。 魏征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奥秘,连忙打探道: “难怪你们几个之前会是那般模样,照这样来说,那汉人确实死有余辜才是!” “只是不知那汉人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那些突厥人一个个眼底恨意涌现,咬牙切齿道: “那个狗东西似乎是叫……赵德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错了…… 春狩,对一个国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是彰显国力以及帝王之相的一种极好的手段。 不过春天,又是万物初发,生机勃勃的时候,许多猎物在此时期生下幼崽。 所以一般来说,春狩不会真正地大规模猎杀野兽。 只有到了秋天,乃是万物肃杀之际,那个时候的狩猎,才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这一天,一大早,魏叔玉便带着薛仁贵轻车简从地来到了上林苑这边。 昨晚在见识到薛仁贵的箭法之后,他对于传说中,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事情,再未有过一丝怀疑。 这箭法放在后世,怕是参加奥运会争夺金牌,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反正围猎的时候,都是各家家主带着随从,算的是总成绩,颇有些我与科比合砍81分的感觉。 就在魏叔玉等人的时候,又有三路人马朝他这边挤了过来。 打头的一人,身上穿着一身铠甲,远远望去,仿佛一座大山。 那人的脸上,还覆着一个面具,走到近处才猛地拍向魏叔玉的肩膀。 见状,魏叔玉脸色大变,连忙喊道: “仁贵,别动手,这是自己人!” “噌!” 那人打开面具,露出一副惊讶的目光,只见在魏叔玉身后,一个打扮干练的少年早已将弓箭上弦,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 仿佛只要稍有不对,那枚弓箭便会离弦而去,将他射成一个透心凉。 看到这里,程处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咂嘴道: “我去!阿爷,几日不见,你身边怎么跟了个这样的高手?还怪吓人的嘞!” 程处默嘴上开着玩笑,眼底却透漏出一抹凝重之色。 自小在军中长大的他,自是能闻到那种味道。 眼前这小子不但出身行伍,而且手上肯定见过血! “高手?很高吗?也就一般一般吧……”魏叔玉嘴上谦虚,那那副表情却是已经凡尔赛到了极点。 “倒是你,处墨,今天穿得如此隆重,咋的,不会是想要去,抢个公主回来吧?” 一听到这话,程处默一下子蔫了起来。 “哎,我能有啥办法呢,我爹说了,要是这一次表现不让他满意,他就把我踢到边军去,让在那里‘好好’建功立业……要么挑个公主,传宗接代,要么去边军闻马粪……我好难啊……” 程处默一脸的闷闷不乐,魏叔玉却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到了程家这个位置,除了与皇族联姻外,根本就没有的选择。 别以为娶了公主便是占了便宜,人家皇帝可不傻。 用一个女儿,就将自身血脉融到了各位朝中大臣家里。 还有什么样的渗透和控制,能比过血缘的? 反正是自己的后代,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将来就算是丢了皇位,被人取代,那些人也多半是自己的后代。 正如李唐取代隋朝一样。 都是沾亲带故的。 如此想想,也就释然了。 程处默这边话音刚落,旁边便又响起了一个嗡里嗡气的声音。 “你这算什么,老子十几年都没拉过弓了,还不是家里人一句话,就骑马上阵了,哎呦,你们扶着点,没看到我快掉下来了吗!这该死的盔甲,怎么这么重!”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远处长孙冲骂骂咧咧地骑马走了过来。 今日的他,身上穿着一件极为不合身的铠甲,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在他身旁,还跟着两个府兵,不时从旁边维持着,生怕主子从马上掉下来似的。 “哈哈,我说冲子,你怎么跟个大虾一样,弓在马背上啊!笑死我了!你这盔甲哪来的啊?” 果然,痛苦都是相对的。 在看到长孙冲的扮相之后,程处默一下子乐了起来。 “除了我爹给的,还能哪来的啊!”长孙冲唉声叹气道。 听到这话,魏叔玉神色古怪道: “不是吧,莫非你也要……” 长孙冲点了点头,这时,一旁的程处默也没了笑容。 说到底,两人这会不过是家族的工具人而已,既然同命相连,也就不再愿意互相挖苦了。 “大哥,要不然,我把这几个家将给你吧,你也娶一个公主,好不好?”长孙冲忽然突发奇想道。 程处默后知后觉,顿时兴奋地拍着大腿道: “对呀!大哥,咱们要是都娶了公主,那以后就是连襟了,是一家人了嘞!那不是亲上加亲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一抽,不由佩服起这两个家伙的脑回路。 这都能一起凑热闹啊! 正在说话间,又有一支队伍走了过来。 打头的是一个与房遗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之前魏叔玉与之见过几次,知其是房遗爱的兄长,房遗直。 此时,房遗直一身盔甲走在前面,房遗爱一身常服跟在后面。 见状,不只是魏叔玉他们三个人,就连四周的许多大臣子弟都啧啧称奇。 “大哥,处墨,冲子,你们来的好早啊!” 房遗爱催马来到房遗直这边,低头说了几句什么,这才是跑过来与几人打了个招呼。 “遗爱,你不是说要闭关苦读吗?怎么出来了?”长孙冲疑惑道。 眼看科举将近,房遗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平时程处默他们几个叫他出去吃饭都叫不动,却不想对方竟然会参加这次的围猎。 而且看这装束,明显不是准备上场的。 这让他们很是费解。 “兄长替我参加这次围猎,我自然要替兄长助威才是!不过家父已经放下话来,输赢成绩都不重要,只要不堕我房家志气便是了!” 房遗爱在一旁解释道。 自从房玄龄认可了房遗爱的理想之后,便不再强求与皇室联姻的问题。 反正儿子那么多,换一个不就可以了。 只不过眼下小儿子实在年纪太小,只能让房遗直出来晃一晃,表示房家对陛下的支持。 等到再过几年,小儿子长大了,到时候再考虑联姻的事情,也不晚。 如今,房遗爱头上也不再喜欢戴绿色头巾,反而喜欢戴簪子了,说这样更配他读书人的身份。 魏叔玉极为赞赏,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终于要摆脱几千年的外号了。 长孙冲与程处默却是一脸可惜。 以后他们这三人的组合,怕是要散了! 正当几人各怀心思,等候着围猎开始的时候。 这边,龙帐内,李泰与柴令武正跪在李世民的面前。 李泰满脸泪痕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父皇!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就原谅儿臣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韦小宝现身 今日虽是围猎,但龙帐里依然设置了龙椅,案桌。 李世民一身戎装,靠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一副牙痛的模样。 “这孩子,原来不是挺灵光的嘛,啥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李世民心里叹了口气,缓声道: “你说的事情,为父已经知晓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今日是围猎的日子,到时候,希望你好好表现啊!” 虽说自从得到那副《兰亭帖》以来,李世民这几日爱不释手,恨不得同眠共枕。 可这件事情,实在是牵扯甚广,他不想再被提起了。 然而,李泰却生怕李世民不明白自己已经事情真相似的,继续告罪道: “那日是儿臣实在是太蠢了,没有明白父皇的苦心,好东西是要藏起来的!父皇放心,那件事情,儿臣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告诉外人的!” 说着,李泰还给李世民挤眉弄眼了一番,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 似乎是在说,父皇,你看我棒不棒? “你……”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世民一口茶水,气得快喷出来。 要不是这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他现在就想开始来一番棍棒教子,热热身了。 谁曾想,李泰那边话音刚落,一旁的长孙皇后却是发出了“咦”的一声,然后整个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和蔼”了许多。 “青雀,你来给娘好好说说,你父皇在外面藏了什么东西?还不能告诉外人?” “啊?” 李泰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难道父皇没有将此事告诉母亲吗?” 他原本是想直接说出来的,毕竟长孙皇后自然不算是外人,可眼下龙帐之内,除了她之外,还有在角落里,整理奏章的那个叫做马周的家伙。 这样一来,自然是不方便了。 “没什么,不过是一件小玩物,母亲不必在意的……”李泰脸上带着苦笑。 然而这句话听在长孙皇后心中,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又是什么玩物? 又需要藏起来,还不让外人知道…… 父子两个还神神秘秘的,一副挤眉弄眼的做派…… 这一切的一切,瞬间就将长孙皇后拉回了数月之前。 那时候她在知道李世民对那个姓郑的女子感兴趣之后,即便心中再多苦涩,也只好忍着心酸,又是给自己大哥长孙无忌做工作,又是安排房玄龄等一众大臣在一旁策应。 为的就是给咱们这位陛下一个体面,好让其风风光光地将那女子纳入宫来。 好在后来出了魏征献上春宫图那档子事,唤起了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怜爱之心,这个计划最终还是被否决了。 谁曾想,压下葫芦浮起瓢,那边的事情是完结了,可这边又出了幺蛾子。 看这父子俩的表演,根本不用想,定然是陛下又打算金屋藏娇了! 而作为自己儿子的李泰,不但不站在为娘这边,反而一起帮着打掩护! 想到这里,长孙皇后心里只觉得酸酸的。 “哎,还是太子和叔玉这两个孩子好啊!” 长孙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子虽然让那些大儒教的死板了点,却不君子之风,叔玉那小子,做事疯疯癫癫的,可对待她这个师母,却一片赤诚,尤其多亏了那小子的灵药,才让她积久缠身的病情,一扫而空。 再看到眼前这个往日里“灵气逼人”的儿子,长孙皇后瞬间没了待在这里的兴致。 “是啊,你们父子的秘密,母后自然应当不必在意的……既如此,你们父子两个慢慢聊吧……” 说着,长孙皇后起身走到李世民面前,微微行了一礼。 “陛下,这里太闷了,臣妾觉得有些气喘,想去外面透透气,还请陛下准予。” 长孙皇后说完,也不等李世民反应,便扬长而去。 这一幕,看得李世民与李泰二人全是目瞪口呆。 “父皇,母后她这是……” 李泰明显还没觉察出来什么,脸上全是疑惑的神情。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李世民脸色铁青,冷喝道: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再敢多言,你小子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吃家法吧!” “哦……” 见此,李泰委屈巴巴地回了一声,眼泪一下子从眼眶喷了出来。 与之前的演戏不同,这一次,李泰是真的伤心了。 心想说,我都这样了,父皇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呢? 他这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着为了转圜一下气氛,李泰没话找话道: “父皇,听说这一次围猎,来了许多青年才俊,令武这次也准备了好久,他还说要拿下这次的围猎的魁首呢!” “嗯?” 闻言,李世民终于抬头看了旁边的柴令武一眼,脸上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柴绍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故此鼓励道: “你父亲,还有母亲,都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此次围猎,你自当好好表现,莫要堕了他们的名头才是!” “小臣明白!小臣必当使出浑身本领,不负陛下所托!”柴令武单手捶胸,行了一个军礼,掷地有声道。 李世民“嗯”了一声,旋即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然而,却见李泰眼珠子乱转,忽然道: “父皇不知这一次那位‘韦小宝’来了没有?儿臣常听您把他挂在嘴边,夸他多智,儿臣想,若是能与这样的大贤请教学问,定是能长进许多,不知……” “韦小宝?”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神情一下子古怪了起来。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朝廷里知道魏叔玉真正身份的,除了他以外,也就是老何了吧。 他有些隐瞒,可是看到李泰那眼巴巴的眼神,不由觉得此事极为有趣。 故而,认真看着李泰,问道: “他来是来了,不过,你确定真想知道他是谁?” “这是自然!还请父皇告诉儿臣吧!” 李泰语气真诚道。 自从知道太子那边有魏叔玉帮忙之后,他就一直求贤若渴,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身边也能有出谋划策之人。 之前那个什么陈近南,明显是被下面人忽悠了,差点让父皇看了笑话。 这一次,说什么这个“韦小宝”也决不能再错过了。 父皇对此人评价颇高,可见是真有才的。 倘若能招到自己麾下,那太子那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想到这里,李泰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父皇,如此贤才,儿臣恨不得为其牵马坠蹬,三顾茅庐……您就告诉儿臣吧!” 眼见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便不打算卖关子了,只是轻笑道: “既如此,为父便告诉你吧,那韦小宝其实你也认识,他便是……魏叔玉……” “什么!竟然是他!” 听到这个话,李泰嘴巴张得快要能塞下一颗鹅蛋了,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 父皇成天挂在嘴上的大才,居然就是魏家的那个小子? 要不是李世民在这里,他真想当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回想到方才说过的话,李泰脸色顿时变得涨红,尴尬地脚指头都能抠出一里地来。 “丢人丢大发了啊!”李泰心里一阵哀嚎,脸上却还要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 “哦?是吗?那我可要多和他亲近亲近了……” 看着儿子那副饱受折磨的模样,李世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之前的气闷,也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角落里,正在整理奏折的马周低着头,脸上却是震惊与激动的神色。 他死死抓着奏折,开心地快要把嘴唇都咬破了。 “恩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泰不知道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离开龙帐的。 他想到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竟然会是魏叔玉! 哎,真是人背了,喝凉水都是塞牙啊! 加上之前酒楼比试,以及献宝的风波,他这算是在短短时间就在魏叔玉手上败了三次! 这以后还怎么玩啊! 此时,一旁的柴令武心情也是有些复杂。 他们柴家虽说远离朝堂,但也隐约听说过似乎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 这么算起来,自己上一次败给对方,倒不算太过丢人了。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李世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青雀,朕记得你方才说过,要去给那位大才,牵马执蹬哦,一会朕期待你的表现……” 听到这句话,李泰双腿一软,差点就要倒在地上,幸亏柴令武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搀起来。 李泰苦着一张脸,回头看向李世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了……您……您就看我表现吧……” 说罢,才和柴令武逃命似的离开了。 心里嘀咕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啊! 李泰两人离开后,李世民脸上也逐渐没了笑容。 天下初定,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他去解决,他才懒得去管儿子们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情。 想着之前长孙皇后离开时那不善的语气,李世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看来今晚,怕是要费力解释一番了。 “最近可有什么要紧事吗?”李世民看向角落里的马周,眼神透着一股满意的神色。 不得不说,魏叔玉那小子推荐的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大才。 不但可以像房玄龄,能思善谋,统筹全局,更可贵的是对方又能像杜如晦那般,做出决断,而且有着极强的执行能力。 看到对方如此潜力,李世民曾经和长孙皇后谈论过,说是已有将其与褚遂良一起培养,作为下一朝宰相的人选。 听到李世民的话,马周从角落里拿出几封奏折,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自两市交易以来,各国商贩齐聚长安,每日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倒是不假,只不过那些人不懂我大唐的规矩,在路上横冲直撞,更有甚者,两支车队堵在城门口,各不相让长达半日之久,长安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请求朝廷,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将那些番人赶出去?” “哦?居然还有此事?” 听到这话,李世民都觉得稀奇了。 没想到有人会为了赌一口气,竟然在城门口傻站那么久? 不过若只是因为如此,就取消两市贸易,似乎又有些因噎废食了。 他看向马周,一脸期待道: “想必马卿对此已有办法了吧?” 眼前这个年轻人最让李世民觉得满意的是,一般臣子能察觉到朝廷的过失,已是不易,可马周每每除了提出问题之后,通常也会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试问哪个老板,不喜欢这样的属下啊! 马周笑着点了点头。 “两市自然是不能中断的,长安百姓也好,还是外邦商贩,互通有无,这本就是一件好事! 在微臣看来,只需对交通进行管制即可,可令中郎将,掌诸监门及巡警之法,凡宫殿门及城门,皆左入右出,其监门官司检校者,听从便门出入……”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进城就走左边,想要出城就走右边,后世车辆靠右通行,据说就是由此得来的。 李世民听后,微微颔首,赞许道: “爱卿所奏,甚合朕心,就这么办吧。对了,朕记得两京市令前阵子告老还乡了,接任者是何人啊?” 闻言,马周脸色微微一紧,不动声色道: “融州黄水县令,王玄策……” “王玄策?”李世民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马周连忙解释道: “此人乃是魏公推荐上来的。” “噢!朕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魏爱卿一口气推荐了三个人,其中就有这个人。” 李世民本想问问此人才华如何,可是想起魏征还冒着性命,身处敌营,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奇怪。 原本魏征在的时候,李世民有时恨不得一剑将这人砍死,尤其是当魏征毒舌的时候。 可当看到这家伙,一把年纪了,还要豁出性命,替自己卖命时,李世民又觉得不忍心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猜忌,权衡,都没什么意思了。 罢了,罢了,当你回来的时候,就帮朕教好太子,和你那几个儿子,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回头看向马周,李世民脸上露出洒然的笑容。 我大唐人才辈出,已经不需要再用你这前太子旧臣的身份,安定人心了。 念及此处,李世民开口道: “既然魏爱卿推荐的人选,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将想法告知于他,让他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魏爱卿一片苦心便是。” 马周连忙点头称是。 说说完了这件事情,马周又拿起另一份奏折说道: “陛下,户部来报,说是国库最近有些紧张,看看朝廷能不能想想办法?”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眼神一变,明亮的有些吓人。 国库乃是一朝之根本,也算是李世民的逆鳞,是他最为敏感的地方。 “朕记得上月才把矿场那边的收入,匀出去一部分给了户部吧,怎么,又要找朕要银子?” 要知道,当时那片矿场,是李承乾以皇家的名义参股的。 也就是说,不管那边赚多少钱,都是李世民的私人财产,属于内库花销。 在得知户部缺钱之后,李世民已经让人把很大一部分收入,给了过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却没有想到,没过几天,户部居然又向自己哭穷,要银子? 这是给他脸了? 面对着李世民的威压,马周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 “其实户部那边,确实挺不容易的,陛下有所不知,虽说上一次,魏公那以鸡鸭驱蝗之法,极为得用,但也只是保全了长安附近的几个县罢了,后来其他州县有样学样,但错过了最佳时机,仍是遭了重创,旱灾之后,又是蝗灾,光靠户部的救助,怕也是杯水车薪……” 马周说完,便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龙帐里,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只剩下李世民一阵叹息。 “罢了,此事朕再去想想办法,回头你先去找太子与魏县男,将接下来几个月矿场收入,全都拿去吧……”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确实有救民之心,只可惜银子完全不够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 龙帐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围猎前的一个小插曲。 魏叔玉几人自然不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情,还是围成一圈,不断闲聊着。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犹如老农一样的人来了。 “你怎么来了?” 望着来人,魏叔玉微微愣了愣神,眼底带着一抹笑意。 “不是说不来的吗?” 长孙冲几个人看到来人,却是像见到鬼一般,纷纷将头转向了一边。 嘴巴里都是一副哼哼唧唧的模样。 见状,尉迟宝林并没有什么表情。 之前的人生中,他与这几个家伙不知道有过多少唇枪舌剑,与程处默更是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硬架。 心中早就结下了梁子。 他之所以愿意过来,也不过是看在魏叔玉的面子上。 实际上,尉迟家对于程家,还有房家心里是很看不惯的。 要知道在当年玄武门起事那天,尉迟可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要不是当时他老子尉迟敬德当众吼出,“秦王执弓,尉迟敬德拿矛,这天下有谁能敌!”这句话,怕是当今陛下对于夺嫡之事,还在犹豫之中呢。 更别说当时也是尉迟敬德带着人马,亲自跑到房玄龄和杜如晦那里,“当面过问”他们两人要不要一起起事? 要是两人是另外一番说辞,只怕这个时候早已身首异处了。 从某个上说,尉迟敬德算是一种威迫与胁迫的手段了。 因此,在尉迟敬德的心中,他才算是李世民真正的嫡系与心腹所在。 可是谁能想到在李世民登基之后,为了平衡各方关系,不但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出将入相,更是提拔了一系列的新面孔。 还让尉迟敬德这样的老人就逐渐淡化出权力中心。 平日里,尉迟宝林没少见尉迟敬德借酒消愁,这才是尉迟宝林对于房家与程家的后辈们,一直看不惯的真正原因。 “原本是不想来的,可这不是老爷子发话了么……” 尉迟宝林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自顾自地嚼了起来,又拿出来一个递给魏叔玉。 “快吃吧,这是咱学堂厨娘做的,老好吃了。” 早上出门早,魏叔玉并没有吃东西,这会有东西吃,自然是一脸高兴。 “老爷子说了,娶不娶公主是一回事,可来不来围猎,那可是另一件事情了,肯定还是要替陛下撑一撑场子的。” 尉迟宝林三下五除二将窝窝头吃了干净,又指了指身后随从牵过来的马匹。 抬眼望去,只见马匹上的箭篓里面,空空如也。 魏叔玉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真不打算来参与进来了。 “呵呵,有些人还是真可以,拿着学堂的东西在这边装大方,我就说最近厨房那边跟闹贼似的,原来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这个时候,长孙冲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尉迟宝林脸色一僵,脸上顿时涌现出来一抹寒意。 见状,程处默在一旁也继续说道: “就是的,我听说你们尉迟家以前是响马出身,怎么,这是打算重操就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拱火着,却见尉迟宝林只是瞪着程处默,却根本无视于长孙冲说道: “姓程的,别忘了,你家老子可是瓦岗寨土匪出身,说到底,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要是不服,咱们找个地方练练?” 说着,就挽起了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 望着这一幕,程处默一下子懵逼了。 不是,明明是两个人的挑衅,你为啥却只找我一个人的麻烦? 程处默指了指一旁的长孙冲,脸色气鼓鼓道: “尉迟宝林,你有本事,咋不敢和长孙冲打一架呢?他不是也在一旁蛐蛐你吗?你没听见?” “他老子官太大,某得罪不起,可是打你小子,老子却是够了!” 尉迟宝林性格是不合群,也有些偏激,却不是傻子。 开什么玩笑,当朝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动长孙家的人? 那不是疯了吗! 尉迟宝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还有就是他武艺太差,不经打……” “嘶……” 尉迟宝林话音刚落,就看到长孙冲一脸牙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一脸自得的模样,现在却是像吃了一只苍蝇般觉得恶心。 不经打? 你听听,人言否? 就在气氛僵在这里的时候,却见魏叔玉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 “我说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说着,他走到尉迟宝林身边,从对方怀里又掏出了几个窝窝头,塞到了程处默,长孙冲几人的手里。 “想吃东西就直说,还特么用上激将法了,你们好歹也看看对象好不,这家伙要是能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的关系也就不至于这个样子了!” 说着,又没好气地瞪了尉迟宝林一眼,笑骂道: “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的窝窝头,摆明就是想给他们吃的,又抹不开面子,不想主动示好,所以就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这又是何必呢?”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少年,或许此刻,他们的脸上还略有青涩,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迅速成长起来,成为日后各方角力拉拢的对象。 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的好。 “我知道你们各自的出身,各有各的立场以及想法,但是在我这里,还请放下你们的戒备,我们兄弟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算日后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分道扬镳了,那我也希望这段日子,可以成为我们彼此的一段回忆……” 魏叔玉看着几人,笑得有些洒脱。 “有道是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回,人这一辈子,若是到老了连一个可以没心没肺,吹牛喝酒的朋友都没有,那该是何等的悲哀啊……” 说着,拍了拍几人的肩膀,便带着薛仁贵离开了。 魏叔玉走后,剩下的几人四目相对,愣在原地,有的人脸上有些讶异,也有的人一脸后悔。 良久,还是程处默打破沉默道: “我早说了,别拿这些狗屁的东西去试探阿爷,这下好了吧,你们满意了?反正你们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俺肯定是要跟着阿爷做一辈子兄弟的!” “我房遗爱不是什么好人,可要是让我知道,谁要是和老大作对,我房遗爱第一个站出来,弄死他!”房遗爱紧接着开口道。 “呦,看来咱们大唐年轻一辈,倒是还有两个有卵子的家伙,不错不错,呐,除了窝窝头,我这里还拿了两条腊肉干,请你们吃!”尉迟宝林哈哈一笑,将东西丢了过去。 现场之中,唯独长孙冲的神情有些复杂,片刻之后,破口大骂道: “哎,这回是我的错,我不该听爹的话,试他的,哎呀,大哥,你可不要放弃我啊!” 说着,向魏叔玉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开局就是天胡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走向,魏征或许到了晚年的时候,才会真正进入大唐的政治中心。 那个时候,李世民将太子托付给了魏征,甚至在魏征病重的时候,还拿自己的小女儿去指给魏叔玉,替魏征冲喜。 这样的局面,对于长孙无忌以及房玄龄来说,虽然未必是乐意见到的,却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眼下一切却都有了变化。 当魏征被赐予太子少师这个职位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位昔日里前太子的旧臣,或许真的要进入朝廷中枢了。 只等着出使突厥归来,身份彻底洗白之后,在大唐的政治舞台上,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储相。 只等着房玄龄等一辈人落幕之后,就该魏家粉墨登场了。 到了这个地步,对于政治嗅觉极为敏感的长孙无忌便坐不住了。 这位在大唐前期立下汗马功劳的权相,借口为了妹妹,以进为退,辞去了宰相的位置,实际上却是收获了更多的政治资源。 成了大唐帝国实际上的隐相。 现在的魏家,虽说还没有长成气候,可那宛如妖孽般的魏家长子魏叔玉,却让这位大唐智弧有了一丝危机感。 几个少年一开始的时候,打打闹闹,他还不以为意。 可等到魏征出使突厥之后,他有一日细心复盘起来,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在长安之中,“凶名赫赫”,整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在其浮夸的外表之下,却让长孙无忌看到了另外一番风景。 比如那化腐朽为神器的盩厔矿业…… 再比如那不动声色,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了大唐两位圣人的弟子门生。 再比如凭着一己之力,让魏征的政治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顺带连着一众清流成为了整个大唐真正的清贵阶层。 最让长孙无忌震惊的是,这小子不但治好了秦叔宝的病,甚至还和尉迟家的那块黑炭关系打的火热。 这些事情里面,若是单拎出来任何一件,说是运气,那他长孙无忌也就认了。 可眼下这一桩桩,一件件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由不得长孙无忌不关注了。 以至于不得不让长孙冲过来试探一下,魏叔玉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意思,甚至于长孙无忌已经替魏叔玉物色好了一位族中少女,若是论起辈分,正好是长孙皇后的侄女,算是长孙冲的堂姐。 若是美色不行,那还有兄弟情分在这边等着,非常之时,长孙无忌不介意用长孙冲的关系来影响这个少年。 可谁能想到,这些事情,还没等长孙冲开口,便被魏叔玉一口化解了。 借着尉迟宝林与两边斗气的关头,魏叔玉说出了自己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几人追上魏叔玉之后,并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围成一圈,拼命地在往嘴巴里塞东西。 眼看着马上围猎就要开始,这些人即便贼胆包天,也不敢在军中饮酒。 眼瞅着最后一条腊肉被几人分食干净,最后全都聚在一起,傻笑了起来。 之前的各种猜疑,不快,也都随着笑声,烟消云散了。 “阿爷,你真的不打算娶个公主回家吗?” 良久之后,程处默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少年也都凑过来了脑袋。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历朝历代,公主与驸马都是联姻下的产物,根本谈不上两情相悦,更遑论幸福。 “这等好事,还是留给你们吧,此等艳福,怕是我无福消受了……” 听到魏叔玉这么说,长孙冲几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别的朝代他不知道,但是在眼下,若是想要晋升顶级家族,那与皇族联姻就是一个必然选项。 所以在他们看来,魏叔玉拒绝娶公主,便是一个明显的讯号,至少在这个层面上,魏家不会与他们来竞争了。 在庆幸之后,他们又不禁扪心自问,若是魏叔玉真的站出来与他们一起竞争,是否自己可以赢下这场胜利呢? 一想到这个,几个人不免心虚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娇笑声在一旁响起。 “好啊!系兄!你居然敢藐视皇家女子……哼!偶这就告诉户黄去!”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李丽质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 今与往常不同,今天的李丽质一身皮质软甲,眉宇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英气。 看到长乐公主现身,长孙冲,程处默几人连忙见礼。 作为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即便连长孙冲这种名义上的表哥,也不敢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然而,李丽质却对这几个人没有一丝好脸色。 尤其在看到这些少年一个个全副武装,一脸峥嵘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有些恼火。 心里嘀咕道: “哼!这几个人,没有一个安着好心,全都是抱着把我的姐妹抢走的心思,还在这边惺惺作态,恶心死啦……” 李丽质撇头看向魏叔玉,见对方轻车简从,就带着一个少年随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眨了眨眼睛,眼底带着一抹笑意。 如此看来,倒是魏叔玉这个家伙还算有意思。 居然胆大包天,敢当众拒绝迎娶公主? 咋了,难道是本公主不够动人吗? 李丽质双手叉腰,看着魏叔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去告状的架势。 魏叔玉云淡风轻道: “我说师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从来没有轻视过皇家女子,再说了,皇后娘娘还是我的师母呢,你哪只眼看到我,怠慢长辈了?” “可是……可是你……” 李丽质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魏叔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直接丢了过去。 “呐,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给你带了棒棒糖,再废话,我可就拿去喂狗了哦……” “这怎么行!系兄你人最好了!哪个没良心的要是敢在背后说你坏话,我一定替你打断他的狗腿!” 说着,只见长乐公主一把抢过魏叔玉手中的棒棒糖,毫无形象可言地砸吧着嘴,吃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之前悬在几个人心中的疑惑似乎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单论忽悠公主这一块,他们几人怕是拍马都赶不上对方的境界啊! 开局就是天胡,这还怎么玩? 就在几人打打闹闹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说是有事找魏叔玉。 那人将魏叔玉拉到一边,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整理衣冠,然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马周,拜谢魏县男知遇之恩!” “额……马周?” 魏叔玉愣在原地,一脸凌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围猎前的一幕 “马周?” 魏叔玉愣了愣神,这才想起,自己当时以“韦小宝”的身份和李世民称兄道弟的时候,似乎提过那么一嘴。 没成想,咱们的陛下还真把这位人才给找出来了。 马周此时年纪不大,却是一副干练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虽然略显寒酸,却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模样。 “客气了,我也只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嘴,主要还是马大人你自己有本事。”魏叔玉笑着打着哈哈。 他这边确实轻描淡写,马周那边却越是觉得自己这位恩人虚怀若谷,淡泊名利。 旁人若是有了这份人情,恨不得天天挂在嘴上,可是这位魏县男却一副生怕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模样。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魏县男,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马周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却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自今日起,马周必以弟子之礼敬之!” 说着,只见马周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便恭恭敬敬地拜了下来。 “往后魏县男若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便是,马周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看着眼前马周那信誓旦旦的模样,魏叔玉不禁也是有些感慨。 这年头,古人的道德水准还是高得离谱啊!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这要是放在后世,就算是救了别人的命,也不见得有啥表示的。 不过是替马周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已,这人居然如此固执,也如此可爱。 眼见犟不过马周,魏叔玉只好应了下来。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随你喜欢便是了,不过若说是有事麻烦你的话, 我这边倒还真有一件事情。” 说着,魏叔玉将王玄策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玄策即将执掌长安两市的贸易,这里面少不了要有和马周打交道的时候。 笔记王玄策人生地不熟,魏叔玉希望在马周职责范围内,能帮忙的,就稍微帮衬一些。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 听到这话,马周一下子笑了起来,仿佛魏叔玉越是麻烦他,越能让他开心似的。 “提起这件事情,方才陛下还说起两市贸易呢,哎,朝廷现在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有恩公您那矿业,怕是还远远不够呢,陛下还想着看看能不能从两市贸易这边赚一点钱呢……” “还缺钱吗?”魏叔玉微微有些错愕。 在他看来,有了矿场那边的收益,朝廷的日子应该好过许多才是。 怎么倒头来,竟然还是入不敷出呢? 不是都说什么贞观之治么? 怎么治了半天,竟然还是这番景象? “恩公你也太小看咱们大唐的天下了,不说别的,光是每年各地的赈灾,就要用去不少银两,还有建筑重新修缮,疏通水利,开凿河流,利便交通……这些一件件利国利民的举措后面,需要用掉的钱财,人力,不知凡几。 您开发的那处矿场是不错,可和这些事情相比,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马周最近在李世民身边,听政,参政,却不议政,李世民为的就是尽快提升这位大唐未来宰相的眼界。 因此,与魏叔玉不同。 马周更能站在大唐的全局来看待问题。 听马周说了半天,魏叔玉这才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看来想要振兴大唐,要走的路还有很多呢。 不过看向眼前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马周,魏叔玉又觉得如果朝廷上下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大唐兴盛定然是迟早的事情。 “粮食贸易那边,我倒有些赚钱的法子,等到围猎结束之后,找时间,你,我还有玄策,咱们三个人聚聚,好好聊聊。” 魏叔玉心中隐隐有了打算。 既然朝廷眼下国库空虚,干嘛不发行国债呢? 说是国债,其实就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天下融资,过后再加倍补偿回来。 如此一来,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而那些用真金白银,支持国家的人,也得到了好处。 算是一举两得。 听到魏叔玉这边愿意帮忙出出主意,马周不禁大喜过望。 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位恩公的本事,他跟在李世民身边却是听了许多。 除了那些风言风语的传言之外,马周最佩服与好奇的,就是自己这位恩公赚钱的本事。 希望在这样强力外援的支持下,朝廷的财政能够得到好转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眼见围猎马上开始,便朝着长孙冲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杂喧闹的声音。 魏叔玉循声望去,就看到七八个衣着光鲜的人马,正站在长孙冲那几人身前,似乎嚷嚷着什么。 那些人马之中,有男有女,年纪不大,一个个脸上的神情却都无比倨傲,仿佛一只只刚从丛林里跑出来的孔雀。 待走到近处时,魏叔玉才听清楚了那边的声音。 “崔咸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去上林苑那边候着,来我们这边做什么?咋了,是打算在围猎之前,先与我们做上一场?” 魏叔玉不在,作为这个二代中的领袖,长孙冲一马当先,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这时候,尉迟宝林也暂时“忘记”了自己之前与长孙冲他们的不痛快,也悄悄靠了过来。 什么话也没有说,双手却摸向了腰间的铜锤。 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势头。 或许他们之前是有些小摩擦,可是在山东士族面前,长安城内的勋贵从出生那天,便注定是要站在一起的。 “呦,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长孙府的大公子吗,怎么,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是打算尚公主吗?你看上了谁,不如和我说说,让我帮你把把关?” 那年轻少年话音刚落,身后的同伴们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其中几个少女,看向长乐公主的表情,眼神中满是嘲讽。 仿佛她们才是天之骄女一般。 “哼,不过是李家的种罢了,也没啥了不起的嘛……”几个少女在旁边视若无人地嘟囔道。 望着这一幕,马周脸色也变得铁青,似乎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眼角带着一抹忿恨。 他将魏叔玉拉住,然后轻声在其耳边道: “恩公,这些都是山东士族,五姓七望家中的公子小姐们……” “他们这时候过来,怕是来者不善啊……” 第一百五十章 子承父业 注意到马周这边的神情,魏叔玉眼神一动,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轻声问道: “怎么,马先生和他们有过节?” 闻言,马周摇了摇头,叹气道: “和这些年轻人倒无甚关系,不过与他们背后的家族倒是有些牵扯。” 马周露出一抹回忆的神色,在一旁解释道: “昔年我年幼时,家父曾经托人将我所作之文章,拿与那王姓人家,想要让对方指点一二,却不曾想,对方连看他都不看,直接揉作一团,扔在了地上。 我那时年幼,却一直记得那户人家的神情与话语,那人说山里的猴子,还想爬到堂前,学人说话,真是笑话!” “你马家是何出身?祖上又任何职?噢,世代务农啊,连寒门都算不上的东西,就想让老夫调教? 嘿,你们可知道孝廉,这类好头衔有何用处?今日老夫心情好,便提点你们一句,这些名额,乃是上天赐予我们世家,永保富贵的,岂可用在你等身上,白白糟蹋东西……” 马周声音很轻,语气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魏叔玉沉默着没有作声。 后世常说什么寒门出贵子,可问题是人们首先搞错了什么叫做寒门。 历史上,能称得上寒门的,潜台词便是你家里首先得阔过。 什么,你说你只是平民? 那不好意思,你连称作寒门都没资格。 过了一会,魏叔玉看着马周,说道: “我曾听闻,荆棘丛中亦可生参天之木,寒门之内自有凌云之志!英雄何必问出身? 马先生若是得空,可以去我那学堂看看,你是文章大家,若是他们能得到你的指点,说不定这一次科举,还真能出成绩呢! ” “嘶……” 听到魏叔玉的话,马周神色一怔,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心里仿佛有一团什么东西,一下子被点燃了一般。 果然还是恩公懂我啊! 马周悄悄擦了擦眼角,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恩公以为,科举之制真的有用?据马某所知,现如今朝堂之上,那些中举者,莫不是出自各大世家之后,依我看来这科举亦不过是那些豪门多走了一层形式罢了,并没有根本达到当初创建科举制度的初衷,恩公学识渊博,自当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里面的问题,为何还要执迷于此呢?” 在他看来,魏叔玉的那几个所谓的“学生”,每一个都出身不凡,就算不靠科举,也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魏叔玉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呢? 魏叔玉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 “事在人为嘛,有些事情,你不做,我不做,那便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一听此话,马周顿时肃然起敬。 这时,长乐公主那边的吵闹声越发明显了。 魏叔玉连忙和马周走了过去。 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这边长孙冲等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立刻都围了上来。 “大哥,你来的正好,是他们失礼在先,今天我要不和他们做上一场,那明天也就不用在长安混下去了!” 长孙冲红着一张脸,气得喘着粗气,仿佛一只大马猴。 “是啊,这群孙子简直太损了!他们说……他们说尚公主,只要他们这些旁支子弟就够了,五姓七望的血统,那可不能乱了……阿爷,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 程处默死死瞪着其中一个面相跋扈的少年,只等着魏叔玉下令,就开干了。 房遗爱倒是没有像之前两人那么上头,或许是早早就退出了迎娶公主的竞争,有些事情,他可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大哥,这些人好像是故意过来碰瓷的……” “嗯?”魏叔玉眉头一挑。 房遗爱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原本没有必要过来和处墨他们见面的,更没有必要在公主面前,留下此等印象……你想想,就算他们再怎么以血统自傲,可是既然参加了围猎,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么在两边见面之前,先将公主给得罪了,他们图什么呢?” 魏叔玉点了点头,觉得房遗爱说得在理。 都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别看这些世家现在一个个风风光光,不可一世的样子。 可在真正的皇权面前,屁都不是。 他们心里很清楚,嘴上说着不要,可谁又不想成为皇亲国戚呢? 如此想来,这些家伙这么干,那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魏叔玉看向已经接近破防的长孙冲还有程处默两人,心里暗暗点头。 看来人家这次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已经让他们最感到威胁的竞争对手失去了理智。 那么在接下来的围猎中,他们便有了先手优势。 没想到这些个世家子,年纪轻轻的,手段如此凌厉。 恐怕,这背后没少有人指点吧…… 魏叔玉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先将快要暴走的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按了下来,又拿出一块点心,递给一旁一脸不爽的李丽质。 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给这位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长乐公主来了一个摸头杀。 “我说师妹啊,你和一群癞蛤蟆生什么气呢?他们想吃天鹅肉,你这天鹅就往上凑啊……” 说着,魏叔玉嘴角带着一抹戏谑之色,怒喷道: “你就该告诉他们,梦里啥都有,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要做春梦,回家做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去!牛逼!” 魏叔玉话音刚落,长孙冲,程咬金这边直接脱口而出,一脸激动。 看看,啥叫做专业? 光是骂人这一手,自己这边这位大哥就甩了在场所有人十条街! 不愧是大唐第一喷子,魏徵的儿子啊! 想当年,他爹在朝廷上,把这些家伙们的老子们,喷了个遍。 现如今,人家儿子,又在这里,将这些小王八蛋给收拾了! 你看看,甚至有些脸皮薄的,已经开始哭了。 这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看着那边面红耳赤的少年们,魏叔玉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继续冷声道: “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尝尝当年大汉朝李敢的滋味?” 听到这话,那边的少年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适才相戏耳! 这些少年们出身名门,自然对历史是有所了解的。 当年,大汉的冠军侯霍去病因为李敢顶撞并刺伤了舅舅卫青,因而一怒之下,一箭射死飞将军李广之子,李敢。 眼下,同样是猎场,同样面临着大家相互之间,射杀猎物。 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存在“误伤”呢? “各位还是好好想想,你们的身子骨经得起鹿角吗?” 魏叔玉一番话说的极为轻松,可所有人都在里面听到了一丝寒意。 要知道,当年汉武帝为了掩盖霍去病的事情,找的借口就是李敢被一头鹿给撞死了。 “你……是何人?这里可是上林苑,陛下狩猎的地方,岂能容你乱来!” 那边领头的少年实在是顶不住这压力了,咬紧牙关,战战兢兢地说道。 “哦?这会你们倒是知道这是陛下的地方了?刚才飞扬跋扈的劲头哪里去了?” 长孙冲逮住了机会,立刻开始补刀。 程处默也不甘示弱,先是咳咳了两声,然后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副读书人吟诵诗句的样子,悠悠道: “有句话是咋说的了来着,噢,对了,叫前撅而后拱,拉屎让人发笑!” “噗!” 程处默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一阵笑声。 只见方才还一脸委屈的长乐公主李丽质,这会捂着嘴,弯着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家哥哥,你这话是和谁学的啊,人家明明是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拉屎了……还前撅而后拱,要不要这么形象啊!哎呀,不行了,偶快要笑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程处默的潇洒模样,一秒破功,懊恼地挠了挠头。 “俺就说怎么说起来有些怪怪的,不过正所谓话糙理不糙,给他们用这话都是抬举他们了!” 然后,只见他一脸高兴地看向李丽质,笑道: “公主,旁的不说,就冲您这句哥哥,以后有啥事,只管吩咐便是了,俺老程……不,小程要是皱一下眉头,那就不是一个带把的!” 程处默一番话,把长乐公主哄得极为开心,李丽质像只骄傲的孔雀般看向魏叔玉,示威道: “系兄,看到木有,偶也有鸡七者了!哼!人家程家哥哥,可比你介个系兄给力多了……” “额……”魏叔玉抚额苦笑。 他们这边聊得火热,倒是将那些豪门大族的少年少女们,彻底丢在了一旁。 直接给无视了。 眼看再闹下去,也得不到什么便宜,这些少年少女只好离场。 不过在离开前,还是扔了句话下来,说是尚公主的事情,他们掺和定了,只等着猎场上,见分晓吧。 然而,就在这些年轻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魏叔玉突然开口了。 “喂……” “嗯?” 那群年轻人纷纷回头,就见三支弓箭齐齐飞射过来。 年轻人一阵惊呼,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纷纷乱作一旁,来回躲闪。 还没等他们来记得反应,说时迟,那时快,那三枚利箭便贴着几人的头顶飞了过去。 “叮”的一声,钉在了树上。 那些年轻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竟然再难站立,直接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先前带头嚣张的那几个少年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呼。 只见那三人一边摸着自己的头顶,一边看向那树上的利箭,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头……头巾,我的头巾被射走了……” 望着这一幕,之前那边的其他少年们,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这才又想起了魏叔玉之前提到过的李敢的事情,原本以为对方顶多是开开玩笑,吓唬吓唬他们。 现如今,却一下子相信了八分。 这个无法无天的恶魔,似乎还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先不管陛下到时候会不会也像汉武帝那样,说他们是被鹿啊,狼啊,撞死咬死的。 就说他们这么尊贵的性命,干嘛和这样的恶魔闹着玩啊! 魏叔玉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片刻之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适才相戏耳……诸位不必当真哦……”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只见那些少年嘴角一抽,再也不敢在这里耽搁了,直接撒腿便跑。 这一番操弄,直接把长孙冲,程处默几个人都给看傻了。 纷纷围在了薛仁贵的身边,左摸摸,右看看,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居然有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法。 那可是三箭齐射啊! “你很强!来,吃饼!” 尉迟宝林两眼发光地看着薛仁贵,仿佛发现了一个稀世珍宝似的,连忙将自己的窝窝头,零嘴什么的,一股脑全拿出来。 薛仁贵也没有客气,接过便靠在树桩子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我说大哥,这样的帮手,你哪里找的啊!要不,你说个价钱,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长孙冲舔着脸,凑到魏叔玉身边,目光看向一旁的薛仁贵,极为火热。 虽说长孙冲长在文人世家,可自小也随着大唐的军神战将们,操练过一段时间,眼头可是不差的。 光是凭那一手箭法,长孙冲就敢保证,在如今的长安城绝对能进前三! 要是有这样的高手保驾护航,那这一次的围猎,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到这话,程处默也是看了过来。 他虽说武技可以,可射箭却远非他的强项。 简单说,就是他是个近战兵种,在比武场上,自然是大杀四方,可到了猎场上,就不吃香了。 总不能指望着他手撕黑熊,生吞猎豹吧? 他又不是军神李靖,有擒虎,驯豹的本事! 看着两人一脸羡慕的神情,魏叔玉心中只觉得美滋滋的,整个人都嘚瑟了起来。 “哦,你们说他啊,我只是在我爹的推荐书上,随便填了个名字,就把他招来了,原本以为又是一个混吃混喝的,看他可怜,便让他跟在我身边,套口饭吃,没想到还有些本事,这大概也算是我善有善报吧……” 魏叔玉一番话说完,长孙冲与程处默一副吃了苍蝇屎的模样。 “这兄长,你说你嘚瑟就嘚瑟吧,还特么非要恶心人……还混口饭吃……” “这样的身手,要是只配混饭,那他们这些武勋子弟,怕都只是些酒囊饭袋了……”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叹了口气。 玩笑归玩笑,在他们知道了这是魏家的门人之后,便没了再抢夺的心思。 挖人墙角,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可不是一件小事。 闹不好,不但两家会不死不休,还会被整个圈子所鄙视。 “只是可惜了啊……” 两人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等待着围猎的开始。 没过多久,号角响了起来。 围猎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崩溃的李泰 听到号角声,在场众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收拾行囊,朝着陛下行辕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走到的时候,这边已经修筑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台子。 魏叔玉放眼望去,今天这边来参加围猎的少说都有近百多人了。 这还没算上他们的随从,要是所有人都算上,差不多得近千人之多。 站在队伍左右两边最前面的分别是太子李承乾与越王李泰。 李承乾远远和魏叔玉打了个招呼,一脸笑容。 作为储君,李承乾是不会下场与大臣们一起围猎的。 毕竟今天的主角,乃是李世民。 身为太子,这一点觉悟可是得有的。 至于另外一侧的李泰,光是看他将自己武装的像一只大黑熊一般,就知道咱们这位越王殿下,对这场围猎的态度。 如此一个在父皇与大臣面前,展露自己的机会,李泰自然是不愿放过的。 魏叔玉看到两人身后的队伍,不禁暗暗点头。 从现场来看,大臣们竟然隐隐有了分化。 在一定程度上,李泰竟然可以和太子李承乾分庭抗礼。 若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历史上悲剧的一幕还会再次上演。 李泰终究会利用李世民对自己的宠爱,加上李承乾的自暴自弃,最终开始了惨烈的夺嫡之路。 不过令魏叔玉感到费解的是,今天自己并没有去招惹李泰啊! 怎么这家伙三不五时地看向自己,还是一脸幽怨的表情。 咋了,吃枪药了?还是我家下人,勾引你家厨娘了? 魏叔玉没有忍着,选择直接给瞪回去。 这一下,倒是把李泰给看愣了。 心想说,自从封王以来,还没有哪个家伙敢这么对自己。 这个魏叔玉,果然是嚣张啊! 可是想到一会的事情,李泰整张脸又给垮了下来。 就在这时,大帐里面有人走了出来。 在随从和侍女排开场面之后,李世民一身戎装,最后出场。 现场旋即,山呼万岁! 李世民看着下面的臣子们,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想起自己曾说过,愿天下英雄尽入吾彀,如今这幅景象,怕是不遑多让吧。 旋即,李世民的目光在下面逡巡起来。 先是从太子李承乾,越王李泰,长乐公主等一众皇子公主,再到皇亲国戚,大臣,最后落到了那些五姓七望的年轻一辈身上。 之前长乐公主这边的纷争早已传到了他的耳中。 没想到自己让人已经重新修改了《氏族志》,却仍旧不能让这些家伙闭嘴! 也好,今日便教尔等知道,我李家的剑,还锋利否! 李世民瞥了那些人一眼,才开口说道: “今日围猎,无上下尊卑之分,唯善射者为英雄!朕在这里,等诸君凯旋!” 不愧是帝王中的妲己,能拉拢来那么多能臣猛将。 单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世民便点燃了全场的激情。 下面那些披甲之士,一个个疯狂地敲击着自己的胸口,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陛下万岁!” 片刻之后,才缓缓安静下来。 这时候,李世民将目光突然看向了魏叔玉这里。 这个时候,魏叔玉也是一愣。 不是,这好好的,看我是做什么? 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很快,在人们的一阵惊呼声中,只见李泰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随从,牵了一匹高头大马。 李泰一副倒霉蛋的模样,迎着众人的目光,脸色涨红。 碍于李泰的身份,其他人有不解的,也有一脸好奇的,但绝大多数人却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毕竟,堂堂一个声势正盛的皇子给一个臣子牵马,的确是咄咄怪事。 在这样窘迫的环境中,李泰走到了魏叔玉的面前,瓮声瓮气道: “请……请上马……” 李泰说着的时候,还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见对方一直盯在这里,心里顿时觉得酸楚起来。 凭什么啊! 孤乃堂堂一亲王,凭啥给这小子牵马执蹬啊! 反正就咬牙一闭眼的事情,李泰只想着这种丢人的事情,能赶紧结束。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你刚说啥?” 李泰抬起头来,就看到魏叔玉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我没有太清楚……” 不是魏叔玉故意刁难,而是李泰声音和蚊子差不多大,他压根就没听见。 “你……” 见状,李泰面色脸色铁青,眼睛直接瞪了起来。 可是感受到来自于高台上的那道目光,又忍着悲愤,将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请!你!上!马!” 李泰说得斩钉截铁,感觉嘴巴里都能咬断钢条了。 魏叔玉歪着脑袋,看着这位越王殿下,心想这家伙今天这是抽得什么风!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李承乾,又看了看高台上的那个身影,见李承乾给自己点了点头,示意无事,而高台上李世民的身影微微颤抖,好像在发笑一般。 只好勉为其难地骑上了李泰手里的那匹骏马。 李泰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魏叔玉的声音响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要求……越王殿下,你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让陛下如此责罚啊?” “吽!” 李泰只觉得一股怒火直接从胸口喷了出来,差点就给背过气去。 这时,柴令武走了过来,将李泰给搀扶了下去。 临走之前,柴令武看向魏叔玉,淡淡道: “那日我输了你一场,今日我可不会留手了。” 魏叔玉摇了摇头,无语道: “你还是先好好看看他吧,我怕他被自己给气死……这人啊,可千万不能玻璃心,不然挺伤身体的。” 魏叔玉说完,就看到柴令武怀里的那个身影又再次抽搐了一下。 这边领完了装备,随着李世民下达命令,围猎正式开始。 魏叔玉骑着李泰送来的那匹骏马,和长孙冲他们几个一起,缓缓走进了上林苑。 在走到路口的时候,几人选择了分道扬镳。 围猎场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不再适合聚在一起了。 魏叔玉和薛仁贵一起走在一条林荫小路上。 片刻之后,薛仁贵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少主,后面有尾巴在跟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借人 闻言,魏叔玉停下脚步,心想说该不会前脚刚得罪了李泰,后脚就被人惦记上了吧? 不过好在有薛仁贵在这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果然,眼见魏叔玉突然停下来不走了,那边的尾随者只好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魏叔玉不禁吃了一惊。 “师妹?你不去好好冲击你的围猎榜首,跟着我是做什么?” 毕竟在这之前,长乐公主又是穿戴整齐,又是要火铳的,一副势必要拿下围猎的样子。 他自己这边,则是做好了摸鱼的准备。 权且当作旅游,逛风景了。 “哎呀,系兄,好巧哦,在这里又遇到你了。” 李丽质带着头盔,或许是向别人借来的,大小没有那么合适,戴上头顶,给人一副忍者神龟的木有。 感觉说不出的滑稽。 “说吧,跟着我做什么,你这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总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摆烂吧?” 魏叔玉没有搭理李丽质的话茬,从地上拔起一把杂草送进了大马嘴里。 不料想,那匹马儿和他的主人李泰,一样的桀骜,竟然一口都不吃,吐了出来,弄得魏叔玉一脸狼狈。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我喂得东西!”魏叔玉气得骂了一口。 倒不至于和一个畜生生气。 长乐公主在一旁看得捂嘴大笑,花枝招展。 “系兄,偶过来其实是想再让你帮偶个忙,准确的说,是借偶个人啦!” 李丽质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看向了一旁啃着窝窝头的薛仁贵。 “咋了,你看上这小子了?准备拉回去当驸马了?” 魏叔玉打趣道。 “哪有!系兄讨厌!” 长乐公主被闹了个大红脸,气恼地跺了跺脚,这才认真说道: “偶是想让他帮我打猎啦!他刚才那么厉害,就把士族子弟给吓了个半死,要是有他帮忙,这一次围猎偶肯定能赢的。” 李丽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作为一个从不肯吃亏的主,她自然在开场的时候,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腿! 人家魏叔玉说过没打算尚公主,也说过不会买卖家臣,可从没有说过不外借啊! 大不了,真公主付他租金便是了! “噢?原来师妹是想借用我这手下啊……这事吧,也不是不能商量……” 魏叔玉笑了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只是这租金可不便宜,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这件事情可关乎着师妹你的终身大事,岂能草率了之……你说呢?” “那……那你想要多少?”长乐公主眉头一皱,捂着自己的荷包,一副防贼似的模样。 “师妹这样就没意思了,生意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在敲诈你一样,难道师兄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魏叔玉“痛心疾首”道。 “不……不是吗?”李丽质微微一愣。 可旋即想到自己这是有求于人,态度终究是软了下来。 “好吧,是偶失言了,系兄,你说吧,怎样才肯帮我?” “对嘛,这才是个谈事情的样子嘛,为了表明诚意,师妹你得先说说,你有多少资本嘛。”魏叔玉循序善诱道。 闻言,李丽质顿时有些为难。 倒不是她不愿意说出来,而是她大多数金银,都存放在长孙皇后那里,平日里出门在外,更是有太子和李泰一众皇兄给自己花钱。 哪有什么资本? 见状,魏叔玉眉头一挑,不敢置信道: “不是,师妹,你该不会打算空手套白狼吧?一分钱都没有?骗谁呢!” “偶……偶……那些钱都在母后那里嘛,要不然……要不然你把我这些东西拿去吧,应该能换些钱财的。” 李丽质一脸焦急,最后竟然开始从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以及金手镯全脱了下来,递向了魏叔玉。 看得后者眼角猛地一抽,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这东西谁敢拿啊!那长命锁上刻着生辰八字,明显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御赐之物,拿着这东西去卖?怕不是想体验九族消消乐吧……” 他将东西重新戴到了小姑娘的脖子上,然后叹气道: “这样吧,人我可以借你,但是我若是不收你点东西,怕你心里也是不安,既如此,不如你我定下一个约定如何?” “好啊!好啊!只要系兄能借人给我,让偶干什么都行!就算是在父皇寝宫放抓天猴也行!” 听到有戏,李丽质顿时喜笑颜开。 “在陛下寝宫放抓天猴?” 魏叔玉不禁替李世民默哀一秒,这到底养出来了一个什么妖孽啊! “放心吧,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将来我若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能以公主的身份与我签下一份协议。” 眼看着矿场那边的生意,走上正轨,魏叔玉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矿上的生意,他还是吃亏在太年轻,拉拢了太多家族进来。 这人一多,利润可就自然少了许多。 有了这次教训,魏叔玉成长了不少。 保护伞还是需要的,可是不能太多,也不能太贪。 比如李世民,李承乾,这的确都是保护伞里面的顶流,可是他们的胃口也是最大的。 何不如让长乐公主入股呢,这样一来,既能打着皇室的名号,作为父亲的李世民碍于脸面,又不能明着去抢女儿的生意。 如此一来,才是发家致富的大道啊! “这有何难,不就是个签名嘛,回头偶就给你写上!现在,可以把你的人,借给我了吗?” 李丽质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围猎上,哪有功夫去细想什么叫做“以公主的身份签下一个协议”。 魏叔玉点了点头,将薛仁贵叫了过来,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大意是让他照顾好公主,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原本薛仁贵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一展身手了,可有点不开心呢,现在多了这个差事,小家伙一脸的兴奋。 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少主放心,某一定要让这上林苑的野兽们,知道爷爷的箭法……” “这一次,要是不拿下魁首,您就拿我这脑袋,当夜壶吧!” 闻言,李丽质在一旁咧嘴偷笑。 魏叔玉在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和你们一起走吧,一个个都和打鸡血了一样,冲动是魔鬼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怪事 围猎的规则比较简单,按照每个人所在的区域,有着不同的猛兽。 每一个猛兽身上,都有着各自的积分。 老虎的分数最高,记为五十,接下来依次是熊三十,狼二十,鹿十五,狐狸十。 最少的为兔子,只有五。 整个围猎下来,谁的积分最高,那便自然成为魁首。 上林苑很大,分为不同的几个区域,里面的野兽种类,密度也都是随机的。 所以,能够成为魁首的人,不但要拥有高超的箭术之外,还得有不错的运气。 在薛仁贵的保驾护航下,长乐公主和魏叔玉的运气还不错。 很快便打到两只狐狸,还有三只野兔,以及活捉了一只野鹿。 得到了这么多猎物,魏叔玉也没有浪费,直接让野鹿成了脚力,将其他猎物驼在了背上。 接下来的行程似乎也没有那么顺利了,他们几个人绕着眼前这片区域走了几圈,也没发现新的猎物。 折腾了一个上午,魏叔玉早就饿了,便让薛仁贵找了个地方,准备先拿一只兔子,垫垫胃口。 当看到薛仁贵熟练地将兔子去毛,脱皮,剖开肚子取出内脏,最后抹点随身带的盐巴,串在树枝上时,长乐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要吃它……” 魏叔玉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薛仁贵讪讪一笑,弄起篝火烤了起来。 没过多久,周围便弥漫着一股肉香的味道。 李丽质低着头,蹲坐在一旁,一副赌气的模样。 魏叔玉摇头叹了口气。 到底是金枝玉叶啊,手指不碰阳春水。 “你以为我们真的是闲的蛋疼,才在这里野餐烤肉吗?” 听到这话,李丽质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 “你自己瞧瞧,都忙活了一上午了,咱们才弄了这点东西,按照这个节奏,别说是魁首了,能不能保住倒数第二的位置都不好说……” 魏叔玉瞅了瞅火堆上的烤肉,眼见上面烤的差不多了,便用小刀割下一块,拿到了李丽质的面前。 长乐公主原本是想一口拒绝的,可是在闻到肉上传来的香味时,不由吞了吞口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啊!好好吃噢!” 小姑娘先是咬了一口,然后整个人瞬间沦陷了,旋即狼吞虎咽了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后知后觉道: “所以,系兄你们是打算用这个烤肉来吸引野兽过来么?” “呦,还不算笨嘛!”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手里扯下一只兔腿,蹲在薛仁贵旁边,毫无形象地大口朵颐起来。 既然这边没有猎物,那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主动将猎物吸引过来。 若是别人,或许还担心吸引的猎物太多,万一引来老虎狮子什么的会有危险。 可是这对魏叔玉几人来说,却根本不在乎。 有薛仁贵在此,就算来上几十头猛兽,他们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既然弄清楚了魏叔玉的想法,长乐公主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 不但又要了些烤肉,还主动给薛仁贵打起了下手,将之前那血腥之物,故意丢到附近的丛林里,去做好诱饵。 眼见一切准备妥当,这边三人小组便耐心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耐心等待起来。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突然,远处丛林里传来了一阵动静。 见状,薛仁贵立刻张弓搭箭,眼神死死盯着那边。 与此同时,魏叔玉与长乐公主也已经骑到了马上。 万一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撤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在场三人彻底傻在了那里。 随着树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竟是三四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些人看到魏叔玉脸上先是一喜,再看到魏叔玉身前火堆上的烤肉时,立刻纷纷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 魏叔玉和长乐公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神色。 好嘛,他们又是辛苦生火,在丛林里做陷阱,又是烤肉,烧烟做诱饵,结果猎物没等来一只,反倒等来了几个吃货。 瞧着长孙冲,程处默,房遗爱以及尉迟宝林那形如乞丐似的模样,魏叔玉叹了口气,又去让薛仁贵再烤两只兔子过来。 “我说哥几个,你们这是咋回事啊,不是说好各凭本事的,最后怎么又开始组团了?” 魏叔玉瞧着那几个和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家伙,调笑道。 “对了,怎么就你们几个,你们打的猎物呢?藏哪了?” 魏叔玉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长孙冲几人小脸一红,顿时不吱声了,只是嘴里的烤肉却没有停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表兄,你们的马怎么也没了?”长乐公主蹲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咳咳,这……这……” 长孙冲磕磕绊绊,半晌都放不出一个响屁,一旁的房遗爱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 “行了,都别装了,还是我来说吧!” 房遗爱冲着魏叔玉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神色,接着就将故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自他们几人分手之后,原本都还捕到了一些小猎物。 谁知后来兜兜转转,他们几个人竟然在一处水潭旁给相遇了。 原本也是一件好事,他们几人便打算结伴而行。 谁知在路过一处丛林时,里面突然发出了一阵响动。 这下子,这几个小家伙们一下子不淡定了。 别看他们一个个说是练武,可除了程处默以外,其他人的作战经验几乎为零。 更别提和野兽战斗的经验了。 于是乎,所有人连忙拿起刀剑,武器,神色忐忑的看着那边。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你们说,那里会不会是一只老虎啊!”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只用了半秒钟,便撒腿而逃,连马匹都留在了原地。 像程处默和尉迟宝林还想着一探究竟,练练手呢,可在同伴逃离之后,也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追了上来。 几个人在丛林里不停奔跑,直到看到炊烟,知道这边定是有人,才寻了过来。 看着这几个家伙,一脸狼狈的模样,魏叔玉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看向了一旁的薛仁贵,后者点了点头,拿起弓箭,就朝着他们几人说的那个地方,摸了过去。 半柱香之后,又见薛仁贵一脸失望地走了回来。 “少主,我去查看了,那里并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 “看吧,我就说你们大惊小怪了吧,还跑,没一个有种的!”尉迟宝林恨铁不成钢道。 程处默也在一边唉声叹气。 没办法,这一次确实是有些丢人了! 长孙冲这时却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薛仁贵问道: “小英雄,既然没有野兽,你为何不将我等的马匹和猎物取回来呢?我那边还有好几只狐狸呢……” 众人看向薛仁贵,却见对方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道: “你们的马匹和猎物……也不见了……” “什么!” 闻言,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远远不够 “既然没有野兽的踪迹,马匹又怎么会不见了呢?” 长乐公主歪着脑袋,有点想不清楚。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骑的马匹可都是经过专人训练的。 血统,品相都是上等货色,早就教了规矩,即便主人不见了,也不该随便乱跑的。 何况那上面还有猎物,它们几个总不至于也跑到什么地方去野餐吧? 这时候,尉迟宝林走到了魏叔玉的身边,低声道: “玉哥,这个里面怕是问题啊……” “嗯?”魏叔玉微微一愣。 一来是有些好奇,二来则是因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尉迟宝林喊自己“玉哥。” 看到魏叔玉的神情,尉迟宝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嘟囔道: “我看矿上那些厨娘就是这般唤你,因此也就跟着叫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说正经的,诸位难道没有发现,这次围猎的异常之处吗?” 尉迟宝林的话,让所有人目光聚集了过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说在场谁的家里和当今陛下一起狩猎的次数最多,那一定要数尉迟恭了。 那时候,两人还在秦王府邸的时候,就经常一起打猎。 对于别人或许上林苑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可对于尉迟恭一家来说,却是熟得不能熟悉了。 “我记得父亲和我说过,咱们这个上林苑看似很大,实际上却是一个大圆圈,为的就是不管陛下挑选从哪条路开始,都能打到足够的猎物,尽兴而归。”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 毕竟圣心难测,谁知道陛下当天心情如何,想往东走还是想往西走。 可就在这时,尉迟宝林却话锋一转道: “可你们发现了没有,不管是我们几个也好,还是玉哥这边也罢,所遇到的猎物,不过是小猫两三只,那只野鹿都算大家伙了,压根就没有看到老虎和黑熊的影子,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尉迟宝林的话,让在场众人全都陷入了深思。 对啊! 按理说陛下今日如此隆重地举行围猎,那上林苑里面的猎物应该很充足才是,众人比拼的是箭法,自然是能者多劳。 可如果是眼前这幅景象的话,那还打什么猎啊,干脆变成寻宝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魏叔玉问道。 尉迟宝林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这可是陛下钦定的围猎啊,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想要将野兽藏起来,那得多大的本事啊,又岂能掩人耳目?” 长孙冲皱眉摇了摇头,属实难以相信。 “这个倒也不难……” 这时候,程处默说话了。 “俺曾听俺爹提起过,说是突厥人那边有一种东西,混合了好几种种极为珍贵的药材,还有牛羊的粪便,隔着七八里,就能把猛兽给引过去。 如果那些人真有这东西,也未尝不能办到。”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将野兽引走,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打到猎物,而自己打到?这……这不是作弊嘛!” 长乐公主将事情听了大概,顿时气得小脸蛋都变红了。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她这才后知后觉道: “难怪那些人之前那么嚣张,原来是在这里留了后手……”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看我回头告诉户黄,治他们个欺君之罪!” 长乐公主把话说完,见周围没人吭声,不禁疑惑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真是程小子说得那种东西,那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这东西挥发完了,就结束了,根本;留不下什么把柄证据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作弊,赢得魁首了吗?”李丽质着急地快要哭了。 “如今之计,要么咱们就只能认输,要么就分头找找看?” 见公主哭得稀里哗啦的,尉迟宝林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劝说道: “我把上林苑的地图绘制了几份,大家每人带上一份,分头行动,好在上林苑一共分为五个部分,眼下排除了两个,便只剩下三个了。”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将人数分散了,加上又耽误了半日功夫,即便找到了野兽,成绩上或许还是不如那些人吧……” 听到尉迟宝林的话,李丽质神情明显失落了下来。 如果是自己打不过别人,输了的话,她也觉得没啥,可败在眼下这种鬼蜮伎俩手下,小丫头顿时觉得委屈极了。 “他们凭什么欺负人啊!不是说出自名门士族吗?为何还要做这等骗人的勾当!” 长乐公主一生气,连吐字都变得清楚起来。 看得一众人也是啧啧称奇。 “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魏叔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神情。 “我曾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虽然当时形容的是另一个群体,可眼下这些士族们也不遑多让了……” “那人说,在这世上,一旦有了适当的利益,那些人就会胆大起来。 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们就敢铤而走险。 有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律法。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斩首的风险……” 魏叔玉将《资本论》里面关于资本的描述,化用到了这些士族身上。 实际上,地主阶级远比资本更为胆大和疯狂。 否则,哪里又有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样的说法呢? 众人听着魏叔玉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长孙冲他们几个,平日里是见到过魏叔玉这番模样的,因此并没有觉得奇怪。 可李丽质却是第一次见到魏叔玉如此正经的模样。 还有说出得那一番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语,眼神中不禁满是诧异。 “难怪户黄对山东士族如此头疼,原来他们竟然厉害到了这个地步啊!” 李丽质心中一阵唏嘘,可想到自己魁首的事情,又气馁起来。 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是时候,却听魏叔玉笑了起来。 “罢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不单单是你的事情了,他们那群王八蛋敢这么玩,完全是在羞辱我们的智商啊……” “我说哥几个,要不咱们就帮公主一回?” 眼见魏叔玉发话,其他几人顿时纷纷响应起来。 “帮!必须帮啊!公主殿下,冲您刚喊我那句哥哥,这次我打的猎物就全归你了!”程处默率先说道。 “表妹,你都发话了,我还能说啥呢?嘿嘿,其实对我来说,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那群小王八蛋们得逞!要不然,我们以后多没面子啊!” 长孙冲一边说着,目光却是看向一盘的魏叔玉。 在这之前,他为了家族的事情,试探了一番魏叔玉,心里已经很愧疚了。 正愁没有找补的机会呢。 见状,房遗爱自然也是附和了一番。 他在这里,算是最无欲无求的,举手之劳而已。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这几个兄弟都是一表人才,长安的俊杰,打猎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可回头公主你记得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姐妹,给我兄弟们物色物色,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们自己人,自己消化就是了!”魏叔玉挤眉弄眼道。 望着眼前的一幕,长乐公主终于破涕为笑道: “好好好……偶回去一定好好挑挑,包在本公主身上了!” 闻言,众人纷纷伸出拇指,大赞道: “公主大气!” 接下来,众人拿着尉迟宝林准备好的图纸,开始朝上林苑的最南边寻了过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旁树林里隐约听到了野兽的声音,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 终于找到了! …… 与此同时,在上林苑的东边。 七八个少年正拖着一只被射程了刺猬的老虎,笨拙地前行着。 在老虎身后,还有躺着两名侍卫模样的男子,身上一片血肉模糊,早已没有了气息。 “仲德,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一只老虎,就折了咱们两名侍卫,我看咱们也打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一名锦衣少年一脸讨好地看向另一名同龄人,眼底藏着一抹心痛的神色。 为了这位王家的公子,他们陈家可是拿出了五名本领不俗的侍卫跟着。 结果,这为王仲德非要看什么活捉老虎的把戏,硬生生害死了两条性命。 后来,眼看那老虎欲扑过来,找他拼命,这才吓得让人将老虎射死了。 那两家侍卫,陈家自然心疼,可是在来前家里就交待了下来,说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交好这位王家子弟。 于是,他也只能忍了。 听到陈阳的话,这位王家子弟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怎么,区区死了两个废物而已,你陈家就不舍得了?要是如此,你便先回去吧,这围猎本公子自己来!” “不……不是这个意思,陈家对您的心意,您还不了解吗?” 陈阳连连摆手,谄媚道: “小的是觉得有了驱兽散,想来那些勋贵们也得不了什么好,以公子眼下得到的猎物来说,必然稳居魁首,何必在这里浪费力气呢?” 听到这话,王仲德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这话还差不多,不过那长乐公主乃是陛下与娘娘的掌上明珠,不拿出耀眼的成绩,如何打动他们呢? 就靠着这些?” 王家子弟一脸不屑。 “呵,那可远远不够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剧变 这王仲德乃是太原王氏的子弟。 太原王氏,先祖可以追随到周灵王太子姬晋。乃是正儿八经的千年世家。 在太原郡,王氏子弟又分为两支,祁县王氏与晋阳王氏。 如今在朝堂上,晋阳一派占据了上风,所以被认为大宗。 如此一来,祁县的这一支自然就成了小宗。 虽是小宗,可王仲德却是小宗里的嫡系子孙,这次被大宗请来长安,参与围猎,也是为了和缓两家的关系。 在如今的王家看来,当今的陛下对于山东士族,多有不满。 而晋阳这支年轻一辈,早就与同属于五姓七望的家族订下了亲事。 所以,大宗王氏便将出身小宗的王仲德视为最后的希望。 这一次,围猎抢亲,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必须成功! 这边眼见王仲德发话,叫做陈阳的男子便连忙让人把那两名侍卫的尸体抬了下去。 现如今,他们这边已经射杀了六匹狼,三只鹿,四只狐狸,还有一只老虎,已经积攒了两百五十五分。 这个成绩对于参加围猎的人来说,已经是极高的了。 陈阳在出发前就已经打探过,说是自大唐立国以来,也只有军神李靖那次,一人破了三百分。 两百五十五分,这绝对会是一个让所有年轻人仰慕的成绩。 “王公子,眼下已经有了两百五十五分,距离围猎结束也仅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小的打探过一个地方,那里面有一个狐狸窝,若是咱们将其一窝端了,分数绝对不差的,或许破掉军神李靖的记录也不是不可能……”陈阳小心翼翼地说道。 王仲德闻言,脸上又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 “靠那些腌臜的狐狸上分?亏你想的出来,难道你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将那等熏臭之物送上去?” 旋即,只见他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说的破掉军神记录这件事情,倒是有些意思,若是我太原王氏破掉了那李靖的威风,到时我看关中那些大老粗还有何面目,嘲笑我山东士族手无缚鸡之力!” “那公子的意思是……”陈阳疑惑道。 “既然要玩,那咱们就玩个大的,不就是三百分嘛……若是我们再猎杀一只大虫,不就够了?怎么,陈公子又舍不得自己的侍卫了?”王仲德语气玩味道。 “舍得!怎会舍不得呢!陈家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只是事成之后……” 陈阳的心里早就在开始滴血了。 这姓王的随便动动嘴皮子,陈家很有可能就得再献上两三条人命。 可是为了陈家的前途,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否则,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陈阳使了个眼色,便由自己身边的侍卫又满脸苦色地朝着前面丛林摸了过去。 老虎从来不是独行动物,之前射杀的这只,不过是一只母虎,这便说明在这附近,一定还有公虎的足迹。 只是光是降服一只母虎就送掉了两条人命,和三四个伤员,不知捕杀那只公虎时,又需要亏空掉多少性命? 对于陈阳的态度,王仲德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王家说到做到,这一次科举,我保你高中便是了!” 得到了王仲德的许诺,陈阳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 区区几条人命,与自己的前途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到陈阳的表情,王仲德眼底露出一抹深深的鄙视。 一路走来,这样的人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为了所谓的前程,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婆都给送出来。 不过越是这样,才越能显得他们五姓七望的人高贵不是? 谁让整个天下的文脉,道统,科举根基,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呢? 王仲德莞尔一笑,拿出扇子在胸前拍了拍,端是风流倜傥。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片叫嚷声,似乎好像是那些人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见状,王仲德眼角多了一抹喜色,连忙催马赶了过去。 有了这只老虎,这次他的魁首必将无比耀眼! 这下,我倒要看那些废物拿什么和我争! …… 在尉迟宝林地图的指引下,魏叔玉一行人抄了一条小路,直奔着上林苑的另一端。 当看到陆续露脸的野鹿,狼群的时候,大家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有着神秘药物的家伙,终于不能够一手遮天。 他或许可以驱赶走一部分野兽,不过这里乃是上林苑最初建造的部分,人迹罕至,要不是早年间尉迟恭和李世民一起进来过,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找到这里。 眼见有了猎物,众人便纷纷拿起弓箭,开始行动起来。 然而,再有薛仁贵这样的神箭手存在,往往还没等他们拉开弓,猎物就已经应声而倒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这边所获得的猎物终究是多了起来。 一头熊瞎子,三匹狼,八头鹿,六只狐狸,再加上之前还有一只没有被他们祭奠五脏庙的兔子,积分来到了两百一十五分。 然而,对于这个结果,众人却并不是很满意。 若是放在往常,这样的成绩绝对可以争夺前三甲了。 可是今日围猎之中,明显已经有人使了手段。 在这样的条件下,这个成绩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人人都已经确定,想要拿这个成绩去挑战对方,绝对是必输无疑! “哎,只可惜太上皇当年就开始在这里狩猎,早已经将许多野兽射杀干净,后来当今陛下看这里太过凋零,才下令开垦别处,这这里好歹再繁衍生息些年月……” 尉迟宝林一边检查着猎物,一边有些唏嘘。 “能有这样的收获,已经属实不易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别处找找?” 对于尉迟宝林的话,其他人没有什么反应。 事实上,这会离围猎结束已经差不了多久了,现在再去别的地方,怕是还没走到就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魏叔玉看着远处丛林深处,似乎还有一条小道,不禁问道: “那边有什么,不如咱们去看看?” 闻言,尉迟宝林面色大变道: “万万不可!这次出来之前,我爹就说过,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却唯独不能去那边的树林,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嗯?”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心想说,毕竟这里是上林苑,大家连猛虎饿狼都不怕,还能出什么事情? 何况,还有薛仁贵这样的高手在旁边。 尉迟宝林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然后,就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丛林里发出了一阵响动,接着便看到一个黑影走了出来。 见到众人之后,尤其看到众人手里的弓箭,那道黑影眼神瞬间变得血红。 下一刻,它竟朝着魏叔玉这边冲了出来。 那是一头通体黝黑,半人多高,长达近三米的野猪。 望着这一幕,所有人脸色剧变,血色尽褪。 “不好!快走!”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不就是一头野猪嘛?你们干嘛个个如临大敌?” 长乐公主被魏叔玉拉着,跑得气喘吁吁。 原本觉得英武异常的盔甲,这个时候只觉得十分笨重,成了自己的拖累。 魏叔玉一边观察着后面野猪的情况,一边用极快的语速解释着: “这头野猪体型巨大,一看就不是寻常品种,在我们‘乡下’那边流传着一句话,叫做一猪二熊三老虎,你别看这野猪仲长得憨笨,可是遇到了老虎,狼群什么的,人家可是半点不怵,普通猎人遇到老虎,或许还有放暗箭的机会,可是遇到了野猪,那便只能认栽了……” “啊?这野猪竟然有这么厉害?!” 长乐公主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眼角偷偷朝后面看去,就见到薛仁贵早已经拿起弓箭,三箭连发朝野猪射了过去。 三支羽箭如流星在林中穿梭,带起一片残影,转瞬间便插在了野猪身上。 “好功夫!中了!” 长乐公主面色一喜,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便哑然失色起来。 因为她看到,那三支弓箭,不过是这野猪速度变缓了几分而已。 那野猪随便抖了抖,那三支利箭便犹如软掉的野草,直接被抖落在地上。 而野猪身上,竟然是毫发无伤! “天啊!这怎么可能,这家伙难不成是刀枪不入吗?” 李丽质发出一声惊呼,这才明白了魏叔玉之前所说的怕是真的了。 老虎,野熊再厉害,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要箭术准一点,总能将其射杀。 可野猪不同,有了这样的本领,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想要诛杀此獠,怕是只有让父皇找来军队了。 “俺听俺爹说过,遇到野猪,最好就是逃跑,要是逃不了的话,就只能朝树上爬了,然后等待援军……可眼下这里……” 程处默打量了一番周围,发现这里树木还是挺多的,只可惜都是一些碗口粗细的小树,就算爬上去,也扛不住野猪一顿乱拱。 长孙冲和房遗爱此时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 两个少年在这一行人中,到底是柔弱了些。 既不像魏叔玉那样因为有后世经验,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如程处默,薛仁贵这般,出身行伍,早已见过了战场厮杀,甚至已经见过血了。 这个时候,尉迟宝林忽然停了下来。 他沉默了下,开口道: “你们先走吧,我和薛小子拦在这里,你们拿着地图赶快去外面搬救兵……” 说着,他看向魏叔玉以及其他几人,咧嘴笑得苦涩。 “我不知道我们能支持多久,你们可要快点啊!” “宝林!” 听到这话,长孙冲他们几人全都面露震惊之色,脸上更是动容。 谁也没有想到,往日里这个和他们很不对付的家伙,这个时候竟然选择留下来,独自对付野猪! 一时间,他们既有感动,更多的却是羞愧。 往日里,那个性格乖张的小子,居然也有如此仗义的一幕。 “你小子,可要好好的,老子还要和你一醉方归呢!我们这就走,你……等着!” 眼下情况紧急,长孙冲不敢拖延,只是重重拍了拍尉迟宝林的肩膀,就离开了。 “你这个兄弟,我房遗爱认了!你……你可别出事啊!”房遗爱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跟上了长孙冲的步伐。 当轮到程处默时,只见他二话没说,只是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斧头。 “好小子,不愧是我程处默最难缠的对手,不过今日可不能让你一个人风光了,阿爷,你先带公主离开,这里交给我们……” 程处默语气豪迈,可声音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万一……万一要是……麻烦你给我爹说一下,我没有丢俺们程家的人……” 眼看着野猪越来越近,薛仁贵已经开始极为狼狈地一边射箭,一边逃跑。 那边尉迟宝林拿着弓箭也跟了上去,程处默一跺脚一咬牙,拿着斧子也朝那边找过去了。 这时候,长乐公主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事到如今,她已经开始深深地后悔起来。 要不是她非要当什么魁首,也不会连累自己这些小伙伴了。 “系兄,要不然我们也去帮忙好不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李丽质泪眼婆娑,却见魏叔玉沉默不语。 “系兄……” 她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却听到魏叔玉叹了口气。 “现在过去,非但帮不了他们,反倒会给他们添乱……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着,便拉着长乐公主朝远处跑去。 这里面,谁都可以出事,唯独这个小姑娘不行。 作为世家子,尉迟宝林和程处默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这是从他们懂事以来,就被家族深深印刻在灵魂之中的。 只是魏叔玉不忍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小姑娘,那样对她来说,不过是二次伤害罢了。 看着身后那几道人影,魏叔玉突然想起什么,喊了起来。 “朝他眼睛里射!那是它唯一的弱点了……” 说罢,便拉着李丽质朝长孙冲他们那边赶了过去。 多亏了尉迟宝林的地图,他们几人很快就来到了丛林的边缘地带。 看着小河对面,不远处的火光以及袅袅炊烟,长孙冲几人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只要过了这条河,咱们就能到军营那边叫人了,咱们赶快过去吧!地图上说那边下流有一个小桥!” 逃出生天,每一个人都有些喜出望外。 长乐公主更是一刻都等不及的想去搬救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魏叔玉却停下了脚步。 “系兄,你……” 李丽质看着魏叔玉,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一路过来,魏叔玉都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她,不停地朝前跑着。 她跟在后面,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有些恍惚。 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对这个魏家公子的印象极为不好。 轻浮,大胆,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尤其在看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对他像对待自家子侄一般的时候,李丽质是极为不服气的。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又让她对这个家伙充满了好奇。 无论是抓天猴,还是好吃的点心,尤其他还治好了母后的病,成了父皇和母后的弟子。 这一桩桩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却还真就让他给做成了。 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方式,大多都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她却从未在魏叔玉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深沉严肃的一面。 魏叔玉没有回答李丽质的问题,而是看向了长孙冲与房遗爱,神情凝重道: “接下来,你们带着公主殿下去大营叫人,之后就去陛下那边,半步都不要离开!” “大哥,你是怀疑……”长孙冲语气有些疑惑。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知道那些家伙还有什么后手,现如今,整座上林苑里我谁都不信,只有陛下那里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 魏叔玉神色有些冷俊,目光中更是带着一丝锐利,浑身上下都带着一抹摄人的气息。 这样的一面,非但长乐公主未曾见到过,就连长孙冲和房遗爱也没有看到过。 “大哥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两人纷纷点头道。 “系兄,你让他们送我去户黄那里,那你呢?” 长乐公主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连忙问道。 “我……” 魏叔玉轻笑一声,嘴角露出了一抹潇洒的笑容。 “丢下兄弟,可不是我魏叔玉的做派,既然公主已经安全了,就劳烦把您身上那柄火铳给我,我有大用!”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包括长孙冲,房遗爱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才明白,这一路上,魏叔玉为什么会沉默。 “原来他想的是去救人啊……” 长乐公主心里默默念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只是将怀里的火铳递给了魏叔玉。 看着那火铳,李丽质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便是因为围猎,才去向对方要了火铳。 却没有想到,最后非但没有用到,反倒现在还要依靠火铳去搭救同伴。 惭愧这种事情很奇怪,总是后知后觉。 当时时间危机,大家都是靠本能做出反应,可现在平安了,再回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味道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哪怕有万条道理,可事情的结果还是他们为了活命,舍弃掉了同伴。 眼看着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叔玉不禁笑道: “好了,别发呆了,咱们各有分工,陛下帐前再相聚吧!” 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魏叔玉离开背影,长孙冲只觉胸口堵得快要难受死了,他第一次恨自己不懂武事。 而房遗爱则觉得自己心中被一股豪气快要撑破了,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一句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好一个气势如虹……” 眼见魏叔玉离去,长孙冲与房遗爱越发不敢耽搁,带着长乐公主朝小桥那边赶了过去。 一路上,李丽质满脸挂泪,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魏叔玉,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帐中对 与此同时,大帐内。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面看着奏折,不时皱起眉头。 没办法,大唐初立,百废俱兴,这世间有着太多事情,都等着他这个大唐第一话事人做出裁决。 世人都说隋朝像个草台班子,就如同秦朝之于汉朝一样,很多东西都是前朝创立,后朝完善。 在李世民眼中,大唐同样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草台班子。 很多东西,不是他不想变,而是没法变。 就拿这用人来说,他当然也很想用自己的心腹旧臣,可全天下那么大,那些人不过是从隋臣变成了唐臣。 名义上变了,实际的影响力可从未变过。 一上来就这么“伤筋动骨”那便是取死之道。 只能徐徐图之。 因此,他才接受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指点,将隋朝的那些旧势力接纳下来,暂时按兵不动。 再说科举这东西,李世民也知道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有些自欺欺人,但有了总比没有好。 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说真的,每日与其阅读这些奏折,还不如让他骑马持弓,纵横沙场的。 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家认的那位“老子”,为何会说“治国如烹小鲜”的意思了。 终究是急不得的。 又看了几封奏折,李世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扔到了一边,旋即看了桌子上香炉里的檀香。 已经烧到了尾端,眼看着就要烧完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围猎,魁首究竟花落谁家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 他历来对于与皇女联姻的事情是有些抵触的。 不说远的,就说前面那个隋朝,杨家的姻亲还少吗? 可最后关头,又有多少人站在旧主那边呢? 杨家的后宫,归了太上皇,杨家的旧臣,换了衣裳,站在了太极殿前面。 联姻? 血脉相连的父子兄弟都靠不住,联姻又能做什么? 可他依然需要这样做,关陇集团,山东士族,秦王府的功臣们,以及江南文官,隋朝遗臣,甚至于宗室皇亲……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从中斡旋,平衡。 这尚书省「原本由长孙无忌控制」,中书省『由房玄龄领衔,与山东士族形成对峙之势』,门下省「由魏征主导,主打风闻言事,监察百官」。 些年,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让这三省形成了三足鼎立,互相制衡之势。 眼下,随着魏征出使突厥,门下省的力量呈现出空前的虚弱。 这个时候,有心人便将手伸了过来。 方才那边便有许多奏折,振振有词地希望李世民能重新挑选门下省的主官。 “玄成啊,玄成『魏征的字』!你不在朕身边,朕才知你何其重要!” 李世民脸上带着苦笑。 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与魏征之间的唇枪舌剑,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眼给别人看也罢,终究让他受益匪浅。 只是在魏征出使之前,李世民与其已经有了默契,魏征平安落地,不再充当叛臣的领袖。 那么门下省自然是要重新选择一个可靠的人的…… 他看着角落里,安安静静在那边整理文档的马周,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个人可以,同时也是魏小子推荐过来的,算是魏征一脉的门人。 可很快,李世民便摇了摇头。 魏征在朝堂上喷这个,骂那个,是因为人家资历摆在那里,别人就算心中不服,也只能憋着。 可眼下这人却太过年轻,让他去门下省怕是难以服众,还是在朕身边多历练几年吧。 事实上,李世民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让马周务实而不务虚。 想着他总有一天,可以成为萧何张良式的人物。 这是李世民对这个年轻人的期许。 李世民走到马周身边,笑呵呵地问道: “眼下马上围猎就结束了,你就不担心你那恩主的成绩如何?” 闻言,马周连忙起身行礼道: “魏县男对微臣有知遇之恩,顶多算作恩公,陛下才是微臣的恩主。” “呵,瞧瞧,这才几天,就学会了那小子的油嘴滑舌,行了,这里没有谏议大夫,没人会找你的麻烦!说说,你觉得魏叔玉此次能夺下魁首吗?” 李世民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脸上带着一抹轻笑。 似乎在说,你那点把戏,还想骗朕? “回禀陛下,微臣觉得魏县男此次,怕是要垫底了……”马周笑道。 “哦?” 听到这话,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致。 “这小子虽说弓马样样稀松,可是脑子还挺好使的啊,总不至于垫底吧?他想干嘛?藏拙?” 李世民脸上不怒自威,话语间带着帝王的威压。 “这个倒不是……” 马周连连摆手,之前他与魏叔玉一直在一起,自然知道了魏叔玉对于此次围猎的态度。 不过眼前的老板,可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 他可不敢实话实说,总不能说魏叔玉之所以摆烂,是因为对你的那些女儿不感兴趣吧? “魏县男说他从小在乡下长大,连弓箭的影子都没见过,又何谈魁首呢?” 马周一边帮魏叔玉找补着,一边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 见其并未生气,才继续说道: “魏县男说,此次能猎到一只兔子,便算是大胜了。” 听到马周的话,李世民只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仔细想来,却又像那小子干得出的事情。 “哼!好好的一个勋贵,居然连骑射都不会,说出来都不嫌丢人!” 李世民佯装有些发怒,见马周并未开口替魏叔玉求情,心里对马周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知进退,有分寸,又有感恩之心。 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了。 李世民拍了拍马周的肩膀,又朝御案方向走去。 “罢了,谁叫他自小便生在乡下呢,也算情有可原,朕就不与他计较啦……” 说着,话锋一转,又开口道: “说起来,魏玄成离京也有些时日了,门下省主官的位置也不好一直空着,你有没有信心做好啊?” “啊?” 闻言,马周愣了愣,才回答道: “陛下让臣做,臣便做。” “可如果要让臣推荐一个人的话,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谁?”李世民一脸好奇道。 “褚登善,褚大人……”马周恭敬道。 “褚遂良么?”李世民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危险就该扼杀在摇篮里 “褚遂良?”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眼神亮了起来。 对啊! 按理来说,在马周之前,朝廷大臣之中,与魏家走得最近的,莫过于这个褚遂良了。 他曾听人说起过,那魏征得意之时,便常会拿自己的奏折与身边好友分享。 褚遂良亦是其中一人。 后来褚遂良能到眼下起居郎的位置,也是由魏征当时大力推荐的。 因此,无论是魏家在清流之中的人脉,还是资历以及对朝廷业务的熟悉程度,都是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由意外地看了马周一眼。 想不到这马周,不显山不漏水的,就替自己解决了一个极为头疼的难题。 说到底,还是这魏家小子有眼光啊! 要是能多给朕找出几个像马周这样的大材,何愁江山不垂拱而治呢? “既如此,那便帮朕拟下敕令吧,就令褚遂良迁谏议大夫……” 李世民想了想,又笑着对马周说道: “既然这个建议是你提起的,便由你传旨吧,到时候拿了喜钱,可别忘了请朕喝酒。” 闻言,马周连忙行了一礼,谢过陛下隆恩。 其实传旨这个东西,是很有讲究的。 不同基级别的官员,传旨的内容也不一样。 就如同那日在酒楼,魏征的太子少师的旨意,便是由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一起宣读的。 李世民让马周做这件事情,自然是希望褚遂良欠下马周这个人情,到时候日后马周在朝廷中的发展,也是很有好处的。 没过多久,马周便写好了敕书,从大帐内走了出来。 看着御案前的那道身影,马周眼神里透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意味。 谏议大夫这个职位,看似重要,整日又与皇帝一起工作,也算是朝廷重臣。 可是唯独有一样,便是名为清贵,却无半点实权。 当初让魏征担任此职位,便是李世民经过深思熟虑的。 表面上看重你,甚至对你骂我都无所谓,让你在人前风风光光的。 可若是你不满足于此,想趁机搞什么幺蛾子,那不好意思,你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而马周之所以将这个位置,推荐给了褚遂良,则是因为这段时间,两人一起在李世民身边共事,他有了自己的观察。 在他看来,褚遂良这个人,看似清贵,随和,实则对权力极具欲望。 这样的人,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可一旦有朝一日,跳反背刺,那往往便是致命一击。 褚遂良与魏家关系那么要好,要是有一天,魏家成了褚遂良权力仕途上的绊脚石,会不会也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呢? 毕竟想要拿魏家做文章,那可太容易了。 不管是魏家降臣的身份,还是那些看似让陛下吃瘪,实则颇有些“大逆不道”的奏折,以及眼下魏家又参与到矿产的生意里。 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个的定时炸弹,别人攻击,陛下或许不会说什么。 可要是褚遂良攻击呢? 要知道,象棋里的老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属于自己的“士”给憋死。 看着手里的敕令,马周嘴角露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知晓了将来未知的风险,自然是需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才是报答恩公最好的方式……” “至于褚登善,只要你不打魏家的主意,我便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哼哼……” 马周走到一旁,从士兵手里要过一匹骏马,朝着长安城里狂奔而去。 公衙里,褚遂良正在整理着近几日,李世民的起居生活。 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寒意袭来,不禁猛然抬起头来,皱眉道: “咦……这是怎么了……” …… 马周离开后没多久,不少侍女以及侍从鱼贯而入。 他们快速地将龙帐收拾了一番,又有人将那炉檀香搬到了大帐门口。 不多时,陆续有人从外面赶到了龙帐这边。 今日能够参加围猎的都是朝廷重臣。 随着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一干人等聚齐,龙帐帷幕缓缓拉开,李世民从里面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行了一礼。 李世民看了眼香炉,笑着说道: “看来这围猎终将要结束了,只是不知谁能拔得头筹呢?” 闻言,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有人答话。 开玩笑,今天参与围猎的,就有好几派。 有太子党,越王党,还有武勋派,甚至听说连山东士族这一回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候表达支持谁,不是挑明了自己成了附庸吗?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反正不管是谁当这个魁首,俺老程都是不服气的!有本事,陛下要俺也参加啊,到时候,陛下持弓,俺老程持斧,区区上林苑算个鸟啊!” 程咬金话音刚落,周围人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起来。 房玄龄强忍着笑意,长孙无忌差点破口大骂,这孙子也太无耻了吧! 陛下持弓,你程咬金持斧,你让人家尉迟敬德做什么? 帮你们牵马吗? 这明明是人家尉迟敬德的一段佳话,你要抄好歹也改改啊! 不过有一说一,这孙子拍马屁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人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肉麻。 可这些话从这厮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无赖中带着点俏皮。 果然,李世民听后,已经抚须大笑起来。 “知节啊「程咬金的字」,差不多得了,要是今日敬德在这里,怕不是你们两个要打起来了。 这次围猎,本就是给年轻人的一次机会,正好你的儿子与敬德的儿子都在其中,要不然你来说说,他们两个你更看好谁呢?” “尉迟敬德在又怎么样,武技,拳法,实在不行相扑也行,俺老程啥时候怕过他!” 程咬金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至于说小辈吧……这个臣不会偏袒,尉迟敬德教儿子比俺强,处墨比那孩子可差老远了!” 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 程咬金就这点比较强。 别看平日里满嘴胡咧咧,没个正形,可是到要要紧处,可一点也不含糊。 李世民和程咬金在一旁聊天的时候,在场众人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因为他们发现,一直被陛下有意“冰冻”中尉迟敬德的名字,居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尤其还是由李世民主动提起来的。 难道说,陛下对于军队方面的布局,也有意要动一动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大唐必胜! 要知道,自从尉迟恭被从军队调走,担任工部尚书之后,便再没了此人的消息。 人们只听说,尉迟恭整日打扮地像个麦客似的,进进出出,手里不是拿着大锤就是钜子。 宛如当年他还做铁匠的模样。 不少人更是传言,说是尉迟恭早已被李世民在心里“杀”死了,君臣已然貌合神离。 因此,尉迟恭才用卖惨的方式,不惜丢脸也要让陛下难堪。 所以在眼下这个场合,李世民突然提起来尉迟恭,便让在场众人齐齐一惊。 看样子,事情的原委并非如此啊! 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李世民嘴唇微翘,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起初,让尉迟恭担任工部尚书的时候,他确实有过类似“卸磨杀驴”的想法。 不过,他不是刘邦,他没想着杀死这个一路上陪着自己,一步一步,登顶皇位的臣子。 而是想着给他一个清闲的职位,然后把他“养”起来,也不枉君臣相遇一场了。 可一件事物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了这个想法。 想到这里,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道: “将那些东西抬上来。” 随着李世民话音一落,便见有士兵将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抬了上来,然后打开了盖子,就那么呈现在众人面前。 “哐当”一声,箱子盖子打开,众人一脸好奇地看了过去,接着四周便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只见箱子之内,摆放着几十把刀具,每一把巨长无比,透着寒光,一看就是精铁打造。 不过人们疑惑的是,这些大刀的制式却是从未见过,至少与眼下大唐士兵佩戴的完全不同。 李世民走到箱子前,拿起几把,给长孙无忌,程咬金,房玄龄他们,还有在场几个文人模样的大臣,丢了过去。 “此刀名叫陌刀,乃是工部尚书尉迟敬德最新锻造的一批,你们看看如何?” 李世民说话的时候,有意看着那些山东士族出身的大臣。 看到他们一个个吃力地将陌刀握在手上,滑稽的模样,心里不由觉得一阵痛快。 “这些人啊,嘴上整天挂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道德文章,却不知道,儒家圣人口中的仁义,是需要用刀剑挣来的!” “若有没始皇统一天下,黄老之道如何成就文景之治? 若是没有汉武北逐匈奴,儒家可以能成天下正统? 所以,这天下,不是圣人先贤们治下来的,而都是靠刀剑打下来的。 先以弓马安天下,再辅以王霸道杂糅之,方是正途!” 李世民看着那些人,心底闪过一抹不屑,回头看向了武人这边。 此时,李靖已经率领着大军,与突厥形成了对峙之势,朝廷这边懂得军事的,便只剩下程咬金,侯君集等人。 “陛下,这陌刀看着怪厉害的啊!只是怎么觉得,都不如眼下的唐刀轻便,该不会是给金吾卫佩戴的吧?” 程咬金把玩着手里的陌刀,当着众人的面耍了一个花活。 众人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差不多的想法。 这刀是挺好看,只是太过笨重,倒是用来做朝廷的门面,还是不错的。 对于程咬金的话,李世民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侯君集,笑道: “虞候,你说说看?” 侯君集少时便加入了秦王麾下,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军功。 后来被李世民赏识,得以参与各项事务的谋划,受封为左虞候。 所以平日里,李世民还是惯地称呼他为“虞候”。 侯君集拿着陌刀,看了看,很快眼神里便露出一抹恍然。 “此刀虽然笨重,却无比坚固锋利,尤其是它的长短,若是两军对战之时,有人持此刀列阵,对方骑兵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侯君集说完,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 这一刻,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在今日将尉迟敬德给点了出来,又把这些陌刀展示在众人眼前。 “陛下这是准备对突厥动手了……” 同时,两人看了一眼旁边的侯君集,眼神里隐隐有了几分忌惮的神色。 没有办法,谁叫这个家伙太年轻了呢…… 想当年,刘邦在去世前,吕后曾经拉着自己丈夫的手,诚心问道,萧何去世之后,朝堂可托付何人? 刘邦回答说“曹参可以”。 吕后又问:“那曹参之后呢”? 刘邦回答说:“王陵可以,但需要陈平辅佐,周勃忠厚老实而且不善言辞,可以委任为太尉,后面安定刘氏的就靠周勃了”。 吕后又问,那王陵的后面呢? 闻言,刘邦便只剩下了一句话:“后面的你就不要问了,你也管不着了……” 当初许多人都说侯君集不但治军厉害,而且还有宰相之才。 今日在场众人,除了早已知道内部的几个人之外,唯有他猜出来了陛下内心的想法。 才思敏捷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自可成为朝廷柱石。 反之,则会成为心腹大患。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李世民却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笑道: “还是你小子厉害啊!不错,这些东西,正是朕准备送给吉利可汗的大礼!”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信,对着众人说道: “前方已经传来密报,说是突厥那边,因为吉利可汗重用赵德言,下面人苦不堪言,部盟更是弄得四分五裂,这绝对是动手的好时机啊!” “今日,趁此围猎之际,朕召尔等前来,一来是为围猎之事,二来则是要宣布,朕意已决,派工部尚书尉迟敬德押运这批陌刀,与李靖处汇合……” 说到这里,李世民略作停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而后寻机……尽灭之!” “嘶!”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在场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突厥对于大唐来说,犹如一块牛皮癣一样。 数次归降,又数次复叛。 没想到,陛下这一次竟然下定决心,要彻底剿灭了! 陛下好强硬的手段啊! 看着眼前天子,众人强行压下难以短时间消化的情绪,纷纷拜倒在地。 “陛下圣明!大唐必胜!” 第一百六十一章 楷模?表率? 很快,旨意便被传了下去。 大臣们站在原地,低声交谈了起来。 李世民剿灭突厥的想法,朝野上下,多多少少还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 可由尉迟恭押运武器,可是人们始料未及的。 难不成,陛下准备再度启用这个从潜邸时,就一直为其保驾护航的臣子了吗? 在场之中,侯君集眼底闪过一抹渴望。 剿灭突厥的大功啊! 若是由自己押运粮草,到时候再与那半友半师的军神合兵一处,则突厥之事必可定矣! 到时候再修养几年,挥师西进,将吐谷浑来个犁庭扫穴。 到时候,自己定能与李靖并肩,成为在军事上的大唐双壁,赫赫战神! 只可惜…… 侯君集回过神来,神情有些落寞。 “哈哈,虞候你莫不是也有些心动了?” 李世民走到侯君集的身边,勉励道: “往后的仗,还多着呢,不愁没的打,你且好好等着便是了,迟早有你上阵的一天!” “多谢陛下关心,末将明白的!”侯君集心中有些感动,连忙谢恩。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才回到高台。 不过在路过程咬金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呐,都说一封家书抵万金,这是你家阿祖寄回来的,到时候你帮朕交给那小子,也算是个念想吧……” 李世民说着,脸上却在强忍着笑意。 将之前拿出的那封密信,递到了程咬金手里。 看着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早已经先笑为敬了。 唯独程咬金一头雾水。 心想说家里老太子不是早些年就驾鹤西归了吗? 自己哪里来的阿祖? 可是在看到那封密信的落款时,程咬金顿时和吃了苍蝇一般,整张脸涨的通红。 因为那落款压根不是什么程家的阿祖,而是一个“征”字。 再加上又在突厥前线,这封密信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魏征! 是了,毕竟程咬金因为打赌输了,便认了人家儿子做“义父”。 那么论起辈分,魏征可不就是你程咬金的阿祖吗? 程咬金拿着信笺,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尤其是察觉到身边长孙无忌,房玄龄他们的表情,心中不禁哀嚎道: “陛下,你不厚道啊!俺老程怎么说也陪你今天演了这么长的戏,你就这么对待俺老程?” 可旋即脸上却显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心想说,你们越是想看俺老程出丑,俺老程越偏不如你们的意! “哎呀呀,不愧是俺老程的老祖啊,你看这字,写得多俊啊!陛下,俺家老祖立下如此大功,您总得赏俺点什么吧? 还有你们两个,身为晚辈,还不来给俺家老祖行个礼?便表示表示?” 听到这话,方才还在一旁偷着乐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瞬间都挂了一张便秘脸,傻在了那里。 而始作俑者李世民则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赏你?老子赏你一脚还差不多!” 他现在总算知道程咬金在朝野的风评为何会那么“好”了。 果然,在这满朝上下,谁还能比你程知节不要脸呢! “咳咳,此事再议,再议啊……” 李世民摆了摆手,不想在上面纠缠。 见扳回了一城,程咬金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密信揣进怀里,心里盘算道: “到时候,将这东西给那魏小子,该要些什么好处呢?” …… 随着围猎进行到尾声,在场众人纷纷向外面看去,好奇谁会是第一个归营的人呢? 第一个归营代表着自信与果敢。 试想若是狩猎成绩不佳,第一个回来不是被人笑话么? 敢第一个回来,那说明对自己的成绩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才是!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是却让在场众人脸上无不动容。 只因为在那支队伍的每一辆马车上,都有着一个牢笼。 牢笼里,山猫,狐狸,兔子,野狼应有尽有,最让人吃惊的最后一辆马车。 在那个巨大的牢笼中,竟然困着一头黑熊。 这些大大小小的猎物,竟然都是活物! 这可太不容易了! 看着这一幕,人们连忙朝队伍的领队之人看了过去,神情又是一惊。 “我的天!居然是越王殿下!他居然如此厉害!看走眼了,看走眼了啊!”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李泰肥胖的身子在马上一抖一抖地骑了过来。 快到大营的时候,慢吞吞地翻身下马,脸上却带着无比激动的情绪。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回来了!” 李泰亲昵地跑到李世民的身边,拽着李世民的胳膊,指着远处马车,兴奋道: “父皇快看,这些都是儿臣猎下的,全都献给您!只求父皇不要再生儿臣的气了,不然,儿臣恐怕都食难下咽……不瞒父皇,儿臣……儿臣最近都瘦了呢……” 看着远处那些猎物,李世民欣慰地点了点头。 “为父原以为你不喜骑射,没想到我家青雀居然也如此善射,能文能武,与朕一样啊!” 父母与子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尤其看到李泰那笨拙而又激动的模样,李世民一下子就心软了。 于是他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安慰道: “谁说为父生你的气了,没有的事啊!你好好吃饭,朕就喜欢看你富贵的样子!” 说着,李世民又看向周围,大笑道: “众卿,看看,这便是我儿,越王围猎之物,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官场老手,这时候又岂会做那煞风景的事情,纷纷称赞道: “越王神武!”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李泰,问道: “青雀,得来这些东西一定很辛苦吧?不过这些终究都是不通人性的野兽,凶险非常,你为何不射杀了他们呢?” 闻言,李泰脸上一喜,连忙躬身道: “母后大病初愈,时下水灾,旱灾不断,儿臣没有像父皇那样的本事,只能做点这样的蠢事,为父皇和母亲积攒福气,也为我大唐百姓祈福……” 听到这话,李世民神情不由为之一动,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若说一代君王李世民的短板是什么,那一定是亲情了。 经历了玄武门那一夜,父子兄弟全部变了模样。 所以在李世民心中,最向往的画面便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面对李泰如此的亲情攻势。 顿时整个人,心都化开了。 “你这傻孩子……青雀长大了,也懂事了,朕心甚慰,甚慰朕心啊!” 眼见李世民动了情,李泰心中得意之情更胜了几分。 他暗暗朝群臣中看了一眼,便立即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 “越王殿下仁孝之至,实乃皇子楷模啊!” 这人说完,立马有人附和起来。 “越王仁德!皇子表率!” 望着这一幕,长孙无忌微微皱眉,房玄龄若有所思。 而静静站在一旁的李承乾则是一脸错愕。 如果越王是皇子楷模,皇子表率,那么他这个太子又算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原王氏 大臣们对李泰的吹捧,让李世民听得消化怒放。 世上做父母的,又有哪一个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 李世民享受了一会夸奖,便将目光朝那边的五姓七望出身的大臣们看了过去,眼神说不出的得意。 “你们不是自诩仁义道德君子吗?看看朕的孩子,这特么才叫做真正的仁义啊!” 被李世民盯着,那些人也只能讪讪地笑了笑,旋即敷衍地夸了几句。 李世民这才冷哼了一声,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 “青雀立下如此大功,说说,想让父皇赏你些什么吧?” 李世民看向李泰,眼神说不出的宠溺。 实际上,也是难怪李世民对李泰偏爱,实在是相比较于太子李承乾循规蹈矩,谨言慎行,李泰与李世民之间的相处,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模样。 那么在李世民看来,自然是李承乾所作之事,都是刻意为之,想要表现出对自己这个父皇的尊敬。 而李泰反倒是没心没肺,一片天真自然。 当然,这种情况随着魏叔玉的出现,好转了许多。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一个骨子里的脾性却又占据了主导地位。 李承乾心里有些委屈,却不吭声,沉默地站在那里。 “父皇谬赞了,儿臣哪有什么本事,立下了什么功劳,这一回啊,都是多亏了令武表弟才做成的……” 李泰一脸“谦虚”的模样,将与之一起前来的柴令武拉了过来。 “父皇若是想赏赐,便赏赐令武表弟吧,他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没定下婚事呢……” “哦?原来如此!” 听见李泰这么说,李世民脸上的神情越发满意了。 做出这么长脸的事情,居然不居功,不自傲,也是难得。 他看向一旁的柴令武,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这孩子的眼睛,好像阿妹啊……” 当初李家被逼起事,还是多亏平阳公主拉起的队伍,李世民与她两人交情匪浅,也曾并肩一起作战过。 “只可惜阿妹走得早,嗣昌「柴绍的字」那家伙又像个不粘锅,从不沾染政事……从辈分上来说,这是自己的亲外甥啊……” 李世民一时有些感怀。 “末将拜见陛下!”柴令武走上前来,连忙向李世民行礼。 “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往后你称呼我为舅父便是了……” 李世民笑了笑,夸奖道: “你这次做得不错,你娘要是知道你有如此出息,必也会感到欣慰的,方才青雀说你至今还未定亲,这样可不行,你娘天资英绰,你应当让你娘的血脉,开枝散叶才是! 说罢,可有看上的女子,朕今日便可为你做主!” 李世民刚说完,李泰就想插嘴,却被李世民给挡住了。 他回头看向柴令武,又加了一句。 “这其中,也包括朕的女儿……亲上加亲嘛。” 闻言,李泰顿时喜笑颜开。 “嘿嘿,还是父皇最懂儿臣的心思,令武表弟如此英武,若是送给了外人,岂不可惜?还是成为自家人的好啊!到时候,儿臣除了表弟以外,还能多一个妹夫呢……” 李世民戳了戳李泰鼻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谢陛下隆恩,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柴令武眼眶一热,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李世民磕了个头。 他如此激动,倒不是因为可以尚公主,而是因为自从父亲柴进,因为错过了玄武门事件,离开了政治舞台之后。 柴令武靠着自己,又重新带领柴家走进了皇帝的视野里。 尤其是之前,李世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认下他这个外甥的一幕,就足以给外界发出了明确的信号。 众人都知道,从今天开始,柴家回来了。 李世民将柴令武扶了起来,感慨道: “也好,你娘走得早,朕这个舅舅是得多操心你的事情,也罢,等到围猎结束,朕再与皇后好好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丫头许配与你。” 柴令武闻言,连忙点头谢恩。 就在这时,人群中却突然有人走了出来。 “且慢!” 随着这个声音,就看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走上前来,恭声道: “启禀陛下,之前您可是亲口允诺的,说是只有夺得此次围猎的魁首,方可尚公主,这柴令武不过略微使了点手段,便以公主许之,是不是儿戏了点? 还是说,陛下要做一个出尔反尔之人?” “大胆!” “放肆!” 那老者话音刚落,大臣中便有人出声骂了起来。 见状,李世民摆了摆手,脸上并未恼怒,而是看着对方,笑道: “怎么,陈主簿也眼红青雀了?呵,不是朕笑话你,你家儿孙要是有如此的本事,朕也许你陈家一个公主又何妨?” 李世民说完,朝臣们一阵哄堂大笑。 李世民却并没有满足于此,想起了之前的某件事情,突然话锋一转道: “不过朕怎么听说,你们五姓七望之人,曾经扬言说是血脉高贵,岂可配凤女……怎么,这会又上赶着来了?” “这……”那陈姓老者顿时为之语结。 李世民眼神里闪过一抹痛快之色。 之前那几个五姓七望族中子弟刁难长乐公主的事情,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那可是他与长孙皇后最宝贵的女儿啊,居然就被那些小王八蛋给欺负了。 这笔账,李世民当时就记下来。 五姓七望,山东士族怎么取笑他,他都没有关系。 毕竟为人君者,必有海量才是。 可是取笑他的闺女,那便不成! 这姓陈的乃是吏部的一个主簿,曾经是故太子建成的部下,一直平平庸庸,无甚出彩之处。 只是为何,最近却与五姓七望走动的极为频繁,这顿时李世民心里极为不满。 你丫的投靠李建成,老子还能说你运气不好,毕竟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李世民能夺得大统。 可去捧五姓七望的臭脚,那可就是纯粹的蠢了。 眼看着陈姓老者下不来台,这时一旁的另一个中年人却走了出来。 李世民认得那人,乃是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的家主,神色不由为之一凝。 这时候,这家伙站出来,该不会是想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骑虎难下的父亲 那中年人名为王崇,字子远,现为二品文散官,光禄大夫之职。 所谓散官,其实来源于汉朝的散骑常侍,并没有什么固定职位,只充当皇帝顾问的角色。 对于五姓七望的宗主,李世民认为这样的安排是极为合适的。 既能体现朝廷对他们这些士人的尊重,又不希望这些人乱搅和在朝局里。 你不是自诩清贵吗? 你不是德高望重吗? 行啊,咱这就给一个最清贵的职位,只要瞎不掺和,随你高兴便是了。 就算不来上朝也无所谓。 所以自从被封了光禄大夫之后,王崇还就真没怎么上过朝,毕竟要维持自己文人清贵的矜持嘛。 渐渐地,李世民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可没想到,今日在这个关键时候,这人又突然跑了出来。 “怎么,王卿家有话要说?”李世民笑着问道,还算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王崇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这春秋两猎,寻常人看似游戏,实则也是君王彰显威仪,播散仁德之机,魁首者,则是天子使臣,又代君狩猎之职,陛下怎可将其私相授受?” 闻言,李世民皱着眉头点了头。 心想说这货把围猎的事情,上纲上线到这个地步,该不会没憋啥好屁吧? 果然,就见王崇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陛下令人编撰《氏族志》,微臣以为此乃陛下欲以海纳百川之心,招纳天下士人之举,山东士族虽有微词,但微臣却是极为支持的……” “嗯?” 听到这话,不只是李世民,就连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有些意外了。 这五姓七望不总以家族传承血统自居么? 想当年,别说是李世民,就算是房玄龄这样的重臣,想要迎娶人家那边的女儿,也是被横挑眉毛竖挑眼,嫌弃了好一阵。 李世民之所以让编撰《氏族志》就是为了扭转这一局面,别的不说,至少让李家和一些相近的勋贵涨涨排名。 当初为了修这个《氏族志》可是费了好大的事,后来还是趁着崔家出事,以此为契机,携大势强行推展开来。 后来,《氏族志》是编撰好了,可士族们人家不认啊! 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对方仍旧按照原本的排名行事。 对此,李世民也只好自我安慰,希冀日子久了,天下人也就会认可了。 现如今,王崇这么说,不禁让李世民有些心动。 如果王家能带头支持,那《氏族志》的推展将会顺利的多。 “爱卿能明白朕的苦心便好,还望你多向士族朋友推广推广,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世民看着王崇,语气缓和了几分。 是了,自他登基以来,已有些许建树。 想必是各家见自己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便不再抗拒,想要与他一起共襄盛举了吧? 想到这里,李世民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看来,朕终于征服了这些士族之心! 好事,好事啊! 李世民没想到这次围猎竟然还有意外收获,高兴的溢于言表。 然而,很快便被王崇的下一句话给拽落云端。 只见王崇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微臣在明白陛下的苦心之后,便与几位大家的家主一起商议,既然陛下真有融合士族之心,又何必拘泥于《氏族志》这一种形式呢?正如陈主簿所言,此次围猎的魁首方有尚公主之资格,陛下要稳固士族,只需保持公正,兑付承诺,相信年轻士子中,必有勇者,猎得魁首之名! 那时……士族与陛下成为一家人,岂不两全其美?” “这……” 听完这话,李世民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骗了! 朕被骗了啊! 果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狗东西兜兜转转,原来是想要朕的闺女做他们士族家里的媳妇。 这怎么可以? 要是其他文武勋贵有这样的请求,李世民也未必不可。 毕竟他弄出来这个围猎,就是想要稳固平衡各方势力。 可作为一个父亲,终究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一些。 那些勋贵和他一路走过来,说白了,都是看着他这些女儿长大的,私下里其实也都是叔叔,伯伯随便叫的。 女儿去了这些人家里,至少会当做自己人,宠爱着。 可那些士族则是不同。 那些人早就对李家颇有微词,有的更是积攒了怨愤,女儿若是去了这些人家里,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变成了出气筒,就是饱受欺负,这让做父亲的李世民如何舍得? 事实上,李渊一朝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时李世民的一个妹妹嫁给了一个山东士族,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李世民清晰记得,那个妹妹平日里性格极好,尤其是爱笑,笑起来一双眼睛和月牙一般,极为好看。 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思乡”太重,而在半年时间里便撒手人寰? 可即便如此,太上皇李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便成了别人家的人,那边又有人证,医证,还有丫鬟下人的口证,最后只能草草了事。 有了上面的经验,李世民自是不愿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哪怕连这个可能都不想有。 那些士族明面上说是想娶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想拿这事恶心他这个皇帝而已! 实乃其心可诛! 可他却又偏偏不能说什么,一旦说了,便失去了道义,便会失去了人心。 “怎么,陛下难道看不上我山东士族吗?还是要将我山东士族隔绝于天家?” 眼见李世民为难,王崇抓住机会,再将一军。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 若真的当场拒绝了王崇的建议,怕是好不容易收拢的士子之心,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而且眼下科举即将开始,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乱子。 “朕待天下士子,自然一心,岂能厚此薄彼?还是朕之前所说,只要夺得魁首,朕便将公主许配之,王爱卿自可放宽心才是!”李世民语气淡淡道。 见状,王崇眼中藏着一抹暗喜,朗声道: “臣代山东士族,多谢陛下隆恩!”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大家还是静候佳音吧。” 李世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高台上。 他总觉得今天王崇的表现有些古怪。 难不成那五姓七望真有人能拿下此次魁首不成?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 那群文弱书生,写文章骂人倒有几分力道,射箭?呵呵,怕是连弓都张不开吧? 想到这里,李世民整个人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他突然怀念起魏叔玉了。 要是有这混小子在,这会怕是已经和王崇骂起来了吧? 他是皇帝,自然抹不下脸,可那小子不一样啊! 哎,也不知道这家伙这次能打下几只猎物? 可千万别像马周说的那样,摆烂垫底,那他这个师父的面子,可就彻底保不住了。 李世民喝着茶水,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马归营。 那队人马还未靠近,便大声欢呼起来。 动静之大,竟然还超过了方才李泰的那一出。 望着远处的那一幕,李世民眼神猛地一沉,不由看向了下面的王崇。 此时,王崇的脸上已经掩饰不出的狂喜,尤其当他看到队伍里那满满当当的猎物时,更是和身边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神情极为得意。 李世民抿了抿嘴唇,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很快,便有一年轻人从那边快马加鞭而来,待到御前时,极为潇洒地跳下马背,跪在地上,大声道: “在下王家王仲德,拜见陛下!” 一时间,满场哗然。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不同意! “王仲德?” 瞧着下面的年轻人,李世民微微一愣,觉得有些耳熟。 这时,老何过来,悄声在李世民耳朵边说了几句,就见李世民目光中闪过一抹寒意。 他这才终于想了起来,这王仲德不就是之前戏弄长乐公主那群小子中的一个么? 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有了王崇演得这么一出,他便已经明白,这或许就是王家留下的杀手锏吧? 若是仅仅这样也就罢了,这两军交战,拉开人马干就是了。 可李世民刚刚才从老何那里知道,这王仲德的身份,根本就不是王家的嫡系子弟,而是来自于太原王氏的另一分支。 这可就有点恶心人了。 难道我大唐公主,连你王家嫡系子弟都配不上,只能配庶出吗? “好一个王家子弟!”李世民淡淡开口,语气中充满玩味。 这时候,王崇也喜滋滋地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此乃我太原王氏的一支,因其父母早逝,又仰慕长安繁华,想一睹陛下之风采,故而投奔与微臣,并收为义子,算起来,也是我这一支的血脉,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嘛……” 王崇见李世民面色不善,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此子虽然出身世家,却对六艺极为精通,尤其善射……” 说着,王崇看向一旁的王仲德,笑道: “德儿,你快给陛下说说,今天你都捕获了多少猎物啊?” 王仲德下巴高抬,神情有些倨傲。 他并没有回答王崇的问题,甚至心中对这个王氏宗家的掌舵人,还有些抵触。 父母双亡的事情,对于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王崇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实在是让他有些恼火。 不过说起来这一场交易,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如果能够娶到公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未免不会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王仲德开口道: “方才小民听说有人也想争抢尚公主的资格,不如就让那人先报出他的成绩吧,所谓名正则言顺,就算要赢,小民也希望赢得光明正大。” 说完,王仲德对着李世民拜了下来,道: “还望陛下成全!” 王仲德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进退得当,在场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说到底,围猎不是作秀,李泰之前的戏码固然精彩,可被王仲德这样揭破之后,人们关注的焦点自然又回到了围猎本身上。 “青雀,你你怎么说?” 李世民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李泰此时也是眉头紧锁。 按理说李承乾不参加围猎,整场下来,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大放光彩的人才是。 而且在参赛前他也打探清楚了,那魏叔玉压根不会射箭,尉迟宝林因为家族原因,也不会和皇家结亲。 盘算了整整一圈,李泰觉得自己所有的潜在对手,客观上都已经不存在了。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王家子弟出来。 这下子,李泰可有些紧张了。 原本输赢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又不不会娶什么公主。 可在王家的步步紧逼之下,事情就朝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明面上是王仲德与他的较量,实际上则是士族与皇权之间的竞争。 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泰他输给了对方。 那对其声望打击,必然是毁灭性的。 怕是以后父皇每当看到自己,就会想起今日受辱的这一幕。 此事,也会成为他人生中一个不小的污点。 这还得了! 时下,李泰脑袋飞转,忽然看向了一旁的柴令武,顿时眼前一亮道: “回禀父皇,这次围猎,儿臣不过是沾了表弟的光罢了,实际上,此事乃是令武表弟的私事,如何抉择,还是看他怎么想吧……” 三言两语间,李泰鸡贼地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只剩下柴令武一脸懵逼。 “那……那就算算吧,看看是什么成绩。” 柴令武这边点头,那边很快便有人去将那些活物点算清楚。 不就,就有人过来禀告。 “启禀陛下,柴公子所获之数,已有两百九十五分。” “哇!” 听到柴令武的分数,现场响起一阵惊叹之声。 他们大部分都是跟随着李世民的老人,对于围猎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可以说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成绩了。 毕竟与陛下和军神李靖联手的那一次只相差五分而已,以这个年纪来说,算是很了不起了。 不愧是柴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听到这个成绩,李世民也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 这时,也有别的子弟从外面赶了回来。 下马之后,便立即有人前去检验猎物。 片刻之后,不时有小吏将其成绩念了出来。 不过可惜的是,并没有超越柴令武的存在。 见状,李泰和柴令武终于都松了口气。 看来,夺得魁首很有希望啊! 又过了一会,王仲德那边的猎物也已点算清楚。 那名小吏走上前来,神色有些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众人目光的紧逼下,那名小吏才硬着头皮说道: “回……回禀陛下,王公子这边的猎物已经点算清楚,此次一共射杀了六匹狼,三只鹿,四只狐狸,以及两只老虎……共计三百零五分!” “什么!三百零五分!” 听到这个话,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王氏子弟,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三百零五分! 那可是比陛下和李军神还要高出五分的成绩啊!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这个成绩,李泰也是被吓了一跳,心道幸亏自己逃得早,要不然,这会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柴令武在震惊过后,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什么叫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方才他还幻想着柴家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 却不想,区区十五分,便彻底摧毁了他的梦想。 十五分,不过是一头野鹿的分数。 此刻对他而言,却如天堑一般。 对方有着这样的成绩,如此一来,亲上加亲之事怕是不可能了。 更有可能的是,陛下或许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些埋怨。 哎呀,早知道干嘛要帮越王弄什么活物 ,白白浪费掉那么多的时间。 直接射杀的话,此刻输赢还不一定呢! 柴令武木然得站在原地,嘴巴不停地嘟囔道: “我真傻,真的好傻啊……” 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边柴令武如同失了魂一般,这边王崇却是已经嘚瑟了起来。 “哎呀呀,没想到德儿你运气这么好,居然猎杀了如此多的猎物,也总算没有埋没咱们王家的门楣。” 王崇笑得嘴都快咧开了,看向李世民笑着说道: “陛下,臣还记得您之前说,要是谁拿了魁首,便会将公主许配之,现如今,王仲德的成绩远超众人,不知您……” 李世民目光冰冷得看着王家父子,手指早已经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早知道有此一节,他真的恨不得亲自下场去围猎了。 废物! 统统都是废物啊! 居然连一个士族子弟都打不赢? 你们这些武勋子弟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学王八拳吗? 李世民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他真想一脚踹翻案桌,然后扬长而去。 可今时今日,在王家等人的推波助澜下,他已经骑虎难下。 一国之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李世民强压怒意,沉声道: “既然拿了魁首,朕自当不会食言,小子,你说说看,看上了朕哪个女儿?” 闻言,王仲德沉默片刻,抬头道: “回禀陛下,小民想娶之人,乃是……长乐公主!” “谁?你说谁?” 听到这话,李世民犹如一只受惊的老虎,瞬间炸起,脸上须发皆动,恶狠狠地盯着下面。 长乐公主乃是他与长孙皇后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完全属于李世民逆鳞一般的存在。 这小子居然敢打丽质的主意! 真是找死! 可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李世民一时间也不好反悔。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脸色亦是很难看。 作为李世民身边的心腹大臣,两人自然明白李世民对长乐公主的感情。 尤其是长孙无忌,对于这个外甥女也是极为喜欢,心中偶尔也会产生一些想法。 若是丽质能做他长孙家的儿媳妇那就好了。 可现如今,这王仲德占据了天时地利,任谁也不好出言反对了。 他们有些同情地看向李世民,心想陛下怕是真得要同意这门亲事了吧…… 哎,这便是政治啊! 既让人着迷,却又无比残酷。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摇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生意突然在人群中炸响。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随着那道声音,只见一道人影已奔至李世民的面前。 望着这一幕,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来人竟然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第一百六十五章 舍生取义! 如果说在整个大唐,能够见了李世民而不用行礼的,除了太上皇李渊之外,恐怕也只有长乐公主李丽质了。 眼看着小丫头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李世民不禁有些错愕。 他记得这丫头在出发之前,还信誓旦旦地给自己保证,说是要拿下一个魁首回来的。 方才王家那边步步紧逼,他倒是忘记了这茬。 现在看到闺女回来了,便笑了起来。 “丽质,这么多人看着呢,可不能无礼啊……” 李世民宠溺地摸了摸长乐公主的脑袋,轻声说道。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自己闺女多半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然后嘟囔一句“父皇小气”,再极为敷衍地行上一礼,便拍屁股走人了。 然而这一次,李世民预想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丽质……丽质……” 李世民又拍了拍长乐公主的肩膀,发现对方仍然没有回应,反而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显是哭了起来。 这下子可把李世民着急坏了。 这可是他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啊,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看着小家伙不吭声的模样,李世民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女儿那决绝的话语,整张脸寒了下来。 “丽质你放心,谁都带不走你!父皇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一时间,李世民上位者的帝王气息,勃然而出。 这位经历了玄武门之事,才登上龙椅的人间帝王,骨子里便带着霸道与叛逆。 一路走来,更是鲜血满地,多少头颅才铺就了今日的辉煌。 士族? 是很厉害,也需要拉拢。 可要是惹了朕的女儿,那便用朕的钢刀,称称你士族的傲骨,有几分斤两吧! 想通此节,李世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若是王氏族人非要迎娶公主,那便在后宫之中另找一个便是了。 太上皇整日在后宫造人,这些年生下的公主可不少。 大不了,朕吃点亏,少了个女婿,多了个妹夫也未尝不可。 你就说,太上皇的女儿,是不是公主吧! “丽质,你别哭了,快告诉父皇,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李世民的安抚下,李丽质才渐渐止住了啼哭。 这一路上的委屈,也在方才的哭泣中,得到了释放,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小姑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忽然指着下面的王仲德,对着李世民说道: “户黄,他们作弊!他们用驱赶野兽的药粉,把许多野兽都赶跑了,害得别人根本打不到猎物了……” “什么!竟有此事!” 长乐公主的一番话,顿时让在场众人惊呆。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场围猎竟然还有这等操作? 于是将目光纷纷朝王仲德看了过去。 李世民将长乐公主拉在手里,同样朝王仲德那边看去,眼神犀利地犹如两柄飞刀。 见状,王仲德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恢复平常。 “公主怕是说笑了,上林苑乃是皇家林园,我等围猎时的路线,范围都是抽签决定的,又岂会有什么作弊之说?” 王仲德保持着风度,隐隐竟还有些“委屈”的意味道: “若是公主对在下有些误会,王某愿当着陛下的面给公主赔罪便是,至于说以药驱兽之事,则更是无稽之谈,公主即便不喜在下,也不用如此手段……小民只问一句,公主所说之事,可有凭证?” “你……” 听到王仲德的话,长乐公主一阵语噎。 “你猎杀那么多的猎物便是凭证!户黄和李靖将军那么厉害,才创下了三百的记录,你若是没有投机取巧,如何赢得了户黄?” “就凭这?” 王仲德愣了愣,心里则是笑开了花。 原来这傻公主压根没有证据啊! 那就好办了! 说着,只见他指向另一旁的柴令武说道: “公主可知,这位柴公子,收获也是不小,只比陛下的记录落后五分,下次围猎,要是他们不去非要捕捉活物,那超过在下也为可知。 依公主的说法,难道柴公子他们也是作弊了?” 王仲德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见众人都是缓缓点头,赞同自己,心中不由得意了起来。 还好自己谋划的周全,只在一部分区域里面做了手脚。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 毕竟在别的地方,还有人是可以打到猎物的。 “这……” 面对着王仲德连环炮似的发问,长乐公主一下子懵住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李世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丽质,够了……你不用再说了……” 长乐公主回过头来,就看到李世民神平静地看着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户黄……不相信丽质吗?”长乐公主咬着嘴唇,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世民叹了口气,将脑袋别向了别处。 既然这件事情没有实证,那么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世人只会觉得他李氏皇族嫉贤妒能,不讲理罢了。 “好!既然户黄不相信丽质,这婚事女儿同意了便是!” 长乐公主满脸凄然,在场与之平日里熟悉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老臣,也是面露不忍之色。 就连李泰都皱起了眉头,有些触动。 “父皇,丽质她平日里虽有些顽皮,可从来不会说假话的,这件事情怕是另有……” 李承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来求情。 “太子哥哥,你不用再说了……” 李丽质有些感动地看着李承乾,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为她求情,定然会惹得父皇不喜。 在她制止了李承乾之后,对着李世民哀求道: “现如今,女儿只求父皇,看在尉迟将军与魏老大人的面子上,能派人去救救魏叔玉他们……” 闻言,李世民脸色微变。 他这才发现,与自己女儿一起回来的,只有长孙冲与房玄龄两个小子。 独独没有魏叔玉与尉迟宝林的身影。 倒是李承乾听到这话,一下子紧张起来。 “丽质,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俩怎么了?” 在李承乾的催促中,长乐公主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说他们如何没有碰到猎物,如何利用尉迟宝林的地图开辟新路线,再到后来,遇到野猪的事情。 当听到最后关头,魏叔玉竟然决定只身回去救人时,在场众人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往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竟然能做出这般舍生取义的壮举。 那可是活了几十年的野猪王啊! 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想起与魏叔玉相识的过往,李世民虎目微红,口中喃喃道: “傻小子……傻小子啊!看你平日蛮机灵的,你就不会回来搬救兵啊!” 倒是李承乾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父皇,事不宜迟,咱们得快点去救人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玄甲军 “不错,当务之急,确实是赶紧去救人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只在片刻间,李世民便恢复了人家君王的气度。 “来人!调飞骑过来,不……还是叫百骑过来,由知节带队,去救人!” 所谓飞骑,乃是唐太宗时,从大户人家挑选健壮青年,扩充禁军,号曰飞骑。 李世民又下令从中挑选善骑射者数百,称为百骑。 乃是守护李世民身边,精锐中的精锐。 李世民话音刚落,程咬金便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这个时候,程咬金脸上再也没有玩世不恭的神色,而是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方才长乐公主哭的伤心,很多话说得都含糊不清,可程咬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家那个傻儿子,也跟着留了下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有给他老程家丢人。 “这个逆子!想逞英雄,问过老子同意了没有!那可是野猪王啊!就连他那三板斧都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这孩子……” 面对着李世民凝重的目光,程咬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末将领命!”,便开始在旁边集结队伍。 一次围猎,关乎着魏家,尉迟家以及程家三家嫡长子的性命。 由不得他不慎重起来。 更要命的是,魏家与尉迟家现在还关系着突厥之战能不能完美收官。 要是等魏征和尉迟恭回来,发现自家孩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眼看着军士整装待发,这个时候,王仲德突然站了出来。 “且慢!” “嗯?” 众人瞧着这一幕,纷纷皱起了眉头。 “就算有事,一切也等回来再说,眼下救人要紧啊!” 要不是李世民在眼前,百骑的身份又比较敏感,李承乾恨不得自己能跟程咬金一起去。 眼下见王仲德又出来阻止,不禁有些恼火。 “回禀太子,小民并不反对救人,只是因为此事关联甚多,所以想在救人前就将事情给说清楚。” 王仲德目光越过了李承乾,而是看向了李世民,朗声道: “启禀陛下,小民觉得,围猎之事,哪一个没有损伤,为了射杀这些猎物,小民这边死了四个家臣,伤者更是大多数人,相信越王殿下不饿一次,也折掉了不少人手吧?” 闻言,李泰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事实上,为了活捉这些猎物,他这边损失的人手,差不多是王仲德的一倍还多。 原以为靠着这个能给柴令武一个实实在在的恩情,好将柴家收入囊中的,却没想半路被这小子给截了胡。 真是晦气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泰淡淡道。 王仲德轻轻一笑,并不在意李泰的态度,而是向李世民继续说道: “若是陛下您同意去救人,小民没有什么意见,要怪也只能怪他魏叔玉几个技不如人嘛……可他们这次围猎的成绩就得按作废来算! 毕竟有了外力帮助,不公!” 听到这,众人才明白了王仲德的意思,纷纷点头。 确实,如果在救人的过程里,程咬金带人一起射杀了野猪王,那这成绩算谁的? 如果人人都能找外援的话,那还要这比赛做什么?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了一眼,也都觉得这个王家的年轻人比较难缠。 要说其飞扬跋扈的,目空一切样子,确实让人讨厌。 可偏偏在这狂妄的背后,人家一言一行,有理有据,都能站得住脚。 这就厉害了! 难怪王崇下了血本,也要将这年轻人弄回长安。 好眼光,好魄力啊! 李世民思量了片刻,便点头道: “若是由外人助力,便依你所求,成绩自然是不算数的。” 王仲德闻言脸上一喜,连忙叩首道: “陛下圣明独照,公允之至!小民谢陛下恩典!” 看着王仲德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一旁的长孙冲和房遗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那……那如果他们猎杀了野猪王,又怎么说?” “猎杀?呵呵,怕是被虐杀吧……”王仲德嗤笑了一句,没有说话。 这时,李世民开口道: “野猪王不必寻常猛兽,朕与药师「李靖的字」曾联手,也奈何不了它。若是他们真猎杀了野猪王,那便算记一百分吧……” “这……” 王仲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世民一个眼神甩过来,吓得不敢吭声了。 不过在场众人都明白,一个连陛下与军神联手都对付不了的怪物,凭着那几个毛头小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世民朝程咬金那边点了点头,后者便心领神会带着人马出发了。 程咬金走后,李世民想了想,原本想叫来马周,后来想起不久之前,他让对方去给褚遂良宣旨去了。 没办法只好看向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边。 “拟旨:朕闻忠勇之士,国之干城,义勇之臣,社稷之梁。 魏叔玉,程处默,尉迟宝林三子,以血肉凡躯斗猛兽于咫尺,拯同袍危难于须臾。其志若金铁,其勇贯虹霓,舍生取义之节,实乃臣工之榜样。 是用特进爵一级,食邑五百户,授云骑尉勋,另赐锦缎百匹、金五十镒,以彰其忠勇。” 李世民话音刚落,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连忙道声“遵旨!” 以他们和皇帝之间由来已久的默契,他们知道这是陛下已经开始在做善后工作了。 之前那野猪王记一百分的事情,不过是在安慰长乐公主和长孙冲他们,不忍打碎他们的希望。 事实上,从魏叔玉决定回去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正如陛下圣旨上说的,凡人血肉之躯,怎可与猛兽近身肉搏? 因此,这赐官升爵自然是为了安慰人心。 毕竟按大唐令,非军功不得受爵,上一次魏叔玉是因为解了国库之危,又加上治好了皇后的病,才破例封了县男。 这一次,一下子封三人,魏叔玉还由男爵升到了子爵,更是非同寻常。 这或许也是陛下能对那三家做的补偿了吧。 “多好的后生啊,怎么就这么没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摇头叹了口气,便下去拟旨了。 李世民则独自坐在高台之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乐公主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年纪小,却不笨。 从李世民的旨意里面,她已经明白了即将会发生什么。 原来她那位“系兄”让回来搬救兵是骗人的! 哪有什么救兵,在他准备回去时,便知道是必死之局。 “魏叔玉……你个大骗纸!偶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你给我回来啊!” 长乐公主靠在李承乾身边,快要哭死过去。 李承乾脸上也是一副悲戚的样子。 他回忆起与少年的相识经过,正因为有了魏叔玉,他的性格才会改变,与父皇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事实上,魏叔玉对于他而言,一直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只可惜,眼下两人却再也不能一起开玩笑,喝酒聊天了。 长孙冲和房玄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便一起朝外面走去。 他们找来两匹快马,扬长而去,想要追上程咬金的队伍。 他们的兄长,就算真的出事,他们也要亲自把他给接回来! 在一批又一批的人离开之后,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乌云,天地之间都阴沉沉的。 忽然之间,天上白光一闪,很快便响起一阵响雷。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在场众人,不由为之一动,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护驾!快来人护驾啊!” 老何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般,护在了李世民的身前,却被李世民一脚给踹开了。 朕乃天策上将,还需要别人保护? 李世民走向高台前方,登高望远,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叫什么。 看着角落里,长乐公主楚楚可怜的模样,李世民叹了口气,回身从背后帐篷上取下了自己的弓,一马当先来到了大帐外面。 算起来,那小子也是他的半个弟子,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喊了他一声大哥。 于情于理,他都该去送送那小子的。 李世民提弓上马,振臂高呼道: “玄甲军何在?”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便看到四面八方有无数身着黑甲的士兵涌了出来,很快便结成一阵。 士兵们一个个神情极为冷漠,当看到李世民时,目光中便迸发出炙热的神采。 眼前的男人,是他们唯一的王! 这支在玄武门之夜,立下赫赫战功的绝对,才是李世民真正的底盘。 “随朕出发!” 李世民甩下一个命令,便一马当先,飞奔而出。 玄甲军列好阵型,紧随其后。 “父皇!带我一起去好吗!” 眼看着李世民即将离开,长乐公主突然挣开李承乾怀抱,拼命喊了起来。 李世民横刀立马,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终究因你而已,若朕不带你去,怕是你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说着,骑马朝高台这边冲了回来。 面对着李世民的冲阵,在场文武百官,只觉得周围寒意满布,噤若寒蝉。 就连方才得意的王崇与王仲德二人,此时脸上也是一阵惨白。 这才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秦王吗? 当真是恐怖如斯!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方才不过是这位君王有意克制罢了,实际上自己的那些得意之处,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世民一把抱起长乐公主,旋即扬长而去,掀起一阵尘土。 李承乾忧心忡忡地坐在原地,心神不宁。 …… 李世民一行人速度极快,很快便追上了陈咬金的队伍。 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众人告别的那个山坡上。 忽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不远处林子里飘了出来。 李世民的骑术极好,轻而易举地便穿过了丛林。 可是很快,李世民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偌大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搏斗的痕迹,花草树木损坏无数,刺眼的血迹更是无处不在。 在一颗古树下,一头如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倒在了地上。 在那座小山旁边,程处默和尉迟宝林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有些伤,看上去似乎没有性命之忧。 而在另一旁的树桩旁,一个面色稚嫩却眼神坚毅的少年,正一脸戒备地横刀身前,看着不远处的野猪。 在那少年身后,魏叔玉一身是血,靠在树下,生死不明。 瞧着这一幕,李丽质吓得双腿发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长孙冲与房遗爱两个也是泪流满面,跪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忽然木桩前的那个“血人”动了一下,从嘴巴里吐出了一些杂物。 “呸!妈的,累死老子了……” 魏叔玉骂骂咧咧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了这边的李世民等人,不由愣了愣。 待反应过来之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嘴白牙。 “血是野猪的,小爷没事!”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哭声戛然而止。 李丽质睫毛上挂着长长的泪花,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这位“系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魏叔玉,你系个大坏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吓唬偶!呜呜……”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存在! 眼见魏叔玉没事,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咬金顾不得礼仪,快步朝程处默那边走了过去。 “爹,你来啦?你看我们牛不牛?那么大的一只野猪,被我们干死了!” 看着儿子对着自己嘿嘿傻笑,程处默没好气地踢了程处默一脚。 “牛?牛个屁!差点小命都没了,还在这吹牛,你咋不上天呢?” 程咬金一脚,收着力度,但也把程处默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疼归疼,程处默的精神头却显得极好,明显还在劫后余生的亢奋之中。 “咦!爹,你咋知道我们要上天?我给你说,阿祖他发明了一个好东西,说是能带人到天上去呢,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天啊?可有意思了!” “啥……一起上天?好一个父慈子孝啊……” 闻言,程咬金嘴角一阵抽搐,心想说我谢谢你! 这小子该不会是被野猪王撞傻了吧? 等到他仔细检查一番过后,发现只是胳膊骨折了几处,受了点外伤,说起来,这还没有他家法从事严重呢。 眼见程处默没事,程咬金又来到了一旁尉迟宝林的身边。 “程……程将军……” 因为尉迟恭与程咬金之间的复杂关系,尉迟宝林的神色有些尴尬。 “啪!” 又是一掌,程咬金拍在了尉迟宝林的头上。 “叫什么将军,要叫叔!明白吗!” 尉迟宝林眼底微微有些触动,犹豫了一会,才缓缓道了一声: “程……程叔……” “这才对嘛!俺给你说,这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小孩子都少掺和,别看处墨这小子傻不拉叽的,他在家里倒是常夸你呢,说这年轻一辈里,也只有你尉迟宝林能和他过上几手……” 程咬金一边替尉迟宝林揉搓着筋骨,一边笑道: “要俺说,简直放屁!别的不说,就说眼下,那小子胳膊都快断了,你小子虽说灰头土脸的,却顶多有些擦伤,谁的武功高强,一目了然!” “不……不是这样的……是处墨他为了救我,替我挨了一下,所以才……”尉迟宝林急忙说道。 “喔……原来如此啊……那这小子倒还有点意思……” 程处默语气说得云淡风轻,可嘴角已然快翘上了天。 “你说你们也真是的,年纪小小的逞什么英雄嘛,以后没事多来转转,你爹马上就要去前线了,总得有人管着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才行!” 听到这话,尉迟宝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您……您说什么,我爹他去前线了?他……又能带兵了?” 无怪乎尉迟宝林听到这话情难自禁,实在是尉迟家沉寂的太久了。 尤其当看到自己父亲每日唉声叹气,把大好岁月蹉跎时,他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原本他以为尉迟家就要这样消沉下去,可谁能想到,程咬金却带来了令人意外的好消息。 “带兵倒不至于,不过是负责押运兵器,负责粮草调度什么的……”程咬金安慰道。 这些年,他自然是明白尉迟家是怎么过的。 也替自己这位老伙计与同袍感到高兴。 他原本以为尉迟宝林听到消息会感到失望,却见对方一脸满足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带不带兵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居然又能上战场了。 这是一个极为明显的讯号,代表着皇帝对自己家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尉迟宝林看着远处树桩上的那个“血人”,思量道: “莫非是因为他的缘故吗……魏叔玉,你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魏叔玉还坐在树桩那里,看到薛仁贵还是一直保持着防御姿势,不由笑骂道: “行了,援兵来了,已经安全了。” 闻言,薛仁贵这才点头,“哦”了一声,收刀回鞘,又跑去附近,将射出的箭矢捡了回来,放进箭囊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年才回到魏叔玉的身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块窝窝头,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仿佛吃下的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看着少年那副吃相,魏叔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一次,多亏了有薛仁贵的护佑,才让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几次危难时刻。 不愧是一代猛人啊! 心想要是自己这一回也把王玄策带来,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局面呢? 见李世民等人过来,魏叔玉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不由苦笑了一声: “陛下!请恕臣无礼之罪……” “你也会讲‘礼’?” 看到魏叔玉懒懒散散,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李世民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一场围猎而已,你看看给朕弄出了多大的动静,就连朕的百骑和玄甲军都给你调动起来了,额贼他娘滴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娘的被野猪王追杀的是朕呢! 魏县男,你好大的脸面啊!” “哎呀呀,陛下错怪微臣了呢……” 眼看李世民发怒,魏叔玉连忙说道: “本来微臣是想放过那畜生一码的,静听说他自己竟然敢封自己是野猪王,还要霸占这片林子,这怎么能行!” “在弟子眼中,恩师您才是这个地方主人,弟子决不许这地方有这么牛逼的存在!于是,只好将其击杀,以儆效尤了……” 作为一个有修养的演技派,魏叔玉一番话说得快把自己都给感动哭了。 那边原本还在感伤之中的长孙冲与房遗爱,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拿出小本本,把魏叔玉方才的话,记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长乐公主一脸疑惑道。 “大哥说的这些话,很厉害的,要是以后惹了陛下,要被杀头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用上……”长孙冲认真道。 “对对对!划重点,以后要考的!”房遗爱点头附和道。 “啊?你们……好吧……打扰了……”长乐公主张了张嘴,愣在了那里。 魏叔玉这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直接把李世民也给听呆了,宛如吃了一个苍蝇般,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干脆换了个话题。 “你说……你们已经杀死了它?” “应该差不多了吧,反正好一会没动静了。”魏叔玉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就要过去看看。 老何又拦了下来,抱住了李世民大腿道: “陛下!那边危险……您还是……” “放屁!都已经躺在那里了,还有什么危险的,难道朕还不如几个孩子?还不赶快滚开!” 李世民挣脱开老何的束缚,直接朝野猪那边走了过去。 见状程咬金连忙抄起家伙,跟在了后面,以防不测。 方才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野猪的背面,等到几人来到正面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人目光所及之处,鲜血满地,只见眼前这头野猪王脑袋上已经面目全非,隐约中还能看到其极为不甘的神态。 想来死前极为挣扎。 令人觉得恐怖的是, 在野猪眼睛的位置上,有着两个三指宽的大洞,上面插着分别插着一支利箭。 在野猪周身,这样的洞口深浅不一,但每一个洞坑外面全都皮肉外翻,一副烧焦的模样。 李世民用手轻轻抚摸着野猪身上的洞坑,眼神一动,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知节,若是给你弓箭,你能在它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吗?” 程咬金盯着那些伤口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回禀陛下,俺曾听村里的老猎户说过,这野猪身上天然会分泌一种油脂,与泥土结合后,会形成一层护甲穿在身上,寻常刀剑都伤不得其分毫……想要弄出这样的动静,至少得用重弩了!” 而且有些话,程咬金没有说完。 重弩虽然厉害,可是每一次发射,工序极为繁琐,而且还需要几个人的配合。 可眼下与野猪的这场战斗,可是追逐战,一来野猪自然不会站在那里,让你白射。 二来,更不会给你更换弩箭的时间。 眼前这野猪身上,少说也有十几个洞孔了。 即便是重弩,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是啊!要不是朕亲眼看见,谁能想到,堂堂的野猪王,竟然被几个娃娃给制服了。”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与李靖一起围猎多年,自然明白野猪王的厉害。 可此刻,从野猪王身上的伤口,李世民却想到了别的东西。 要是连铜墙铁壁的野猪王都能对付,那遇上突厥骑兵又会如何? 如果能增加人手,达到一定程度,那些重甲骑兵岂不是……会如同这野猪王般,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目光瞬间炙热了起来!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想象,便很难再停下来。 短短片刻之内,李世民就已经想到了十几种战法。 再配合上之前做出来的陌刀,两相结合,大唐便会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战力! 到时候,不管是北面,还是西面的那些威胁,还有何惧! 一时间,李世民顿时觉得豪情万丈 ,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程咬金眼神中也是带着炙热。 他擅长近战,对抗铁骑不是他的强项。 可要有了这东西,他未必没有再上战场的机会。 “咦!这是什么?” 忽然,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野猪王身前的一些弹丸前。 他拿起一颗圆球,脸上若有所思。 “便是因为这些东西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老子升爵了? 说罢,李世民快步走回魏叔玉这边。 没有再去看那野猪王一眼。 什么魁首,什么成绩,都不如这个东西来得重要! 作为一个马上皇帝,李世民太清楚这个东西对于大唐今后军队发展的方向,有多重要了。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陌刀”就让大唐有了与突厥决一死战的底气。 要是这个东西也能快速装备军队,那便意味着大唐将拥有降维打击的力量。 “这东西……也是你那老师教的?” 李世民将那两颗弹丸拿到魏叔玉面前,一脸期待道。 他们两个刚刚认识的时候,眼前这小子扯了许多谎。 李世民事后回想起来,认为有些东西大致是没跑的。 比如他确实有一个厉害的师门,以及很神秘的师父。 要不然,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玩意,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至于说那什么“斜月三星洞”以及“陈近南”“韦小宝”便不怎么可信了。 “嘿嘿,陛下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魏叔玉从怀里掏啊掏,将两把火铳拿了出来。 在拿出来的一瞬间,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 玄甲军只在瞬间,便围了上来。 “喂喂喂,不要这么激动嘛,这玩意火药和子弹都打光了,和两根烧火棍没啥区别了。” 说着,魏叔玉当着李世民的面,将火铳的构造原理以及射击方式说了出来。 在听到这东西只能单发,而且射程不过百步,并且需要不断填充弹药时,顿时有些失落。 魏叔玉的一番话,如同一桶凉水,将其方才好不容易升起的万丈豪情,一下子给浇灭了。 后面魏叔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道: “罢了,既然人没事,那便一起回吧。” “额……”魏叔玉愣了愣神。 他原本还想说火铳这玩意眼下确实不堪大用,可一旦改良之后,则可以将射程突破到三百步,也就是四五百米左右。 而且如果选择仰射的话,那便能达到可观的五百步,即七百五十米。 不过这需要对眼下的火药进一步的改良以及锻造技术进一步的提高。 眼见魏叔玉不能动弹,李世民便让人过去将其抬到担架上。 看到抬人的士兵毛手毛脚的,派过来做事的老何一脸的不爽。 “哎呀,你们轻点,魏县子可是杀了野猪的大英雄,你们可都小心了!” “县……子?啥玩意啊?” 魏叔玉一脸懵逼,就看到老何脸上笑得和一朵菊花一般,凑到魏叔玉跟前道: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之前,咱们陛下给了恩典,将您还有几位公子的爵位都往上升了一级呢……” “卧槽!还有这好事!真是皇恩浩荡啊!” 听到这个消息,魏叔玉一脸得意。 没想到杀了个野猪,居然还升爵了。 公侯伯子男,升到了子爵,魏叔玉顿时觉得腰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全身上下都舒坦了起来。 “那个……老何,你知道陛下为啥给我升爵不?莫非陛下和这野猪王还有什么恩怨不成?” 魏叔玉悠哉悠哉地被人抬着,一脸的惬意。 却见老何神色古怪道: “这……这个陛下是以为你要死了,才下了旨意。” “咳咳……” 闻言,魏叔玉剧烈咳嗽起来,差点从担架上摔了下来。 前面的李世民听到动静,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庞。 魏叔玉要是真的出事了,勉强也算得是因公殉职,死的壮烈,给个爵位勉强说得过去。 可现在这家伙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 这下乐子可大了。 程咬金知道李世民的心事,催马过来,小声道: “陛下,要是觉得这事为难,俺去和那几个小子说说,要不把爵位退掉吧?” “呵,退掉?你觉得那家伙是个肯吃亏的主吗?” 李世民朝后面努了努嘴,道: “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摆了摆了,几个爵位而已,我大唐还给得起,倒是丽质她……” 看到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长乐公主,李世民心下有些复杂。 当时因为王仲德的关系,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站在女儿这边,的确是伤了那丫头的心了。 一路上,好几次李世民都想叫对方过来,却见长乐公主有意躲闪。 几次过后,李世民只得放弃了。 “哎,做父母的真难啊……” …… 一行人回到了营地,当看到担架上满身是血的魏叔玉之后,李承乾,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是立马围了过来。 在确定魏叔玉真的没事之后,众人才缓了口气。 李承乾这边不禁唏嘘道:“好险,好险……” 李泰那边则是哀叹道:“可惜,可惜……” 要是顺势能除去李承乾一大助力,那可就太好了。 接下来,长乐公主与长孙冲他们围着魏叔玉问长问短,方才那边有李世民在,他们不好多说什么,这会对于魏叔玉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干掉野猪王,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魏叔玉简单地说了一下过程。 无非是利用薛仁贵,程处默还有尉迟宝林吸引野猪的注意力,他则爬到树上,对着野猪的眼睛就是两枪。 野猪受创瞎掉之后,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就好像他后世玩游戏时,用的放风筝的手法一般,不断用火铳,弓箭等远程武器,蚕食消耗着野猪的血条。 在野猪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的那一刻,再由魏叔玉持枪走到野猪跟前,精准无误地打爆了对方的脑袋。 而后薛仁贵又射了两箭,从眼睛位置直插下去,完成了“补枪”。 当然,为此,几个人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们这边说着,一旁的大臣们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这边。 唐人原本就民风彪悍,听得故事精彩处,见魏叔玉几个临危不惧,还敢与野猪斗智斗勇,不禁鼓掌叫好。 眼见全场人的目标全集中在了魏叔玉的身上,这边王仲德的脸色快要阴沉的滴出水来。 “陛下,眼下既然围猎结束,不知方才您答应的许配公主之事……” 随着王仲德的这句话,方才还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来了也不好使! 听到王仲德的话,方才还欢声笑语的长乐公主,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便沉默了下来。 长孙冲与房玄龄则在魏叔玉耳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先前王仲德以三百零五分的骄人战绩,逼得李世民都不得不做出妥协。 只是后来因为魏叔玉几人出事,需要救援,才中断了进程。 眼下魏叔玉已然归来,王仲德自然想乘胜追击。 那头小山般的野猪王,他自然看在眼里。 不过在王仲德看来,有自己驱兽散在前,即便魏叔玉几人射杀了这头巨物又有什么用? 靠着那小猫两三只,也想和他争? 呵呵,两人之间的差距,仍旧是天壤之别。 这个魁首,他拿定了! 王仲德说完话,眼神就向长乐公主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一抹贪婪。 事实上,抛开所有外部因素,单纯论起这个小公主的外貌,算是陛下子女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若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而且朝野尽知,陛下与皇后娘娘可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的,他王仲德要是能成为帝婿,怕是也会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受到两位圣人的青睐。 到时候,说不定整个王家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呢! 面对王仲德的提问,李世民久久没有开口。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就已经令女儿伤心了一次,这个时候,又岂能雪上加霜? 可是若不处理,怕是又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而且围猎的规矩是自己定下来的,若是这一回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那下一回呢? 群臣可都看着呢,你皇帝就因为自己女儿不愿意,所以对魁首挑三拣四? 那干脆直接赐婚算了,又何必搞这一出呢? “仲德,我看你还是不要让陛下为难了吧!咱们……咱们走便是了……” 这时,王崇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话虽然说的极软,可是语气中的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于无声中,又将了李世民一军。 “这老匹夫!”李世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强忍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就是个魁首嘛……都还没算分呢,着什么急啊!喂,我说那个王家老爷子,你要走就赶紧走,别搞得欲情故纵一样,演技还贼烂,人家教坊司里面那些小姐姐都比你强呢!” “你……你放肆!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简直有辱斯文!” 闻言,王崇瞬间被气得脸色涨红,跟个猴屁股一样。 “哎呀,怎么受了这么点刺激就撑不住了?你如此玻璃心可不好,这也就是我爹不在,要是我爹他老人家在的话,还不得把你给喷死了。” 魏叔玉斜躺在轿子上,长孙冲和房遗爱颇为狗腿地在给他扇着风。 周围大臣们,则是一脸怜悯地看着王崇,有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魏叔玉的嘴巴简直太毒了! 这王夫子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博学鸿儒之辈,言语间讲究得那是文雅典美,哪里见过如此接地气的话语。 直接被气的好像随时都要抽过去一样。 王崇被气的,嘴巴张了半天,都还不了嘴,到了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了李世民的面前,哭嚎道: “这魏叔玉欺人太甚,还请陛下给为臣做主啊!” 看到王崇凄惨的模样,李世民心中也觉得一阵暗爽。 方才王家父子把他弄得下不来台,魏叔玉这小子简直是自己的嘴替,骂得好过瘾啊!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李世民佯装生气,微怒道: “魏县子,王爱卿好歹是你的前辈,你怎可如此说话?下不为例,明白了吗!” “额……下不为例?” 李世民话音刚落,大臣们的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李世民语气虽然极为严厉,可傻子都能听出来,陛下这是在包庇魏叔玉啊! 就好像一个人被别人打了,你一不惩罚,二不大骂,只是劝说那个打人者,下次不要再打了。 这不是偏袒是什么? 也是,谁让你王家父子如此咄咄逼人,就连陛下都敢套路呢? “哦,陛下不让骂,微臣不骂便是了,谁叫微臣尊老爱幼呢……”魏叔玉挖着鼻孔,对着旁边弹了弹。 王崇只觉得鼻子一湿,好像有什么东西沾了上来,用手一摸,乃是一块风干的鼻屎。 顿时两眼一黑,差点被气昏了过去。 见状,李世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想那一本正经的羊鼻公,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出来。 眼见王崇吃亏,一旁的王仲德坐不住了。 “魏县子牙尖嘴利,令人佩服!不过要是能把这份本领用在骑射上,岂不更好?此次围猎,想必魏县子也收获颇丰吧?不知道射中了几头猎物?得分几何啊?” 王仲德语气中满是嘲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却见魏叔玉叹气道: “惭愧惭愧,我那成绩简直是没脸见人,要是我爹知道了,怕是要让我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反省认错。 我这成绩,简直是让祖宗蒙羞啊!” “哈哈,没想到魏县子倒是个实在人!正所谓知耻而近乎勇,你能有此悔改之心,足见得……” 听到魏叔玉的说辞,王仲德快要笑翻了过去。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魏叔玉居然会自曝其短。 难道真的和长安城里传言的一样,这人脑子不好吗? 就在王仲德一脸得意,“好心安慰”的时候,一个小吏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吏进来之后,看了一圈,最后才在李世民面前跪了下来。 “启禀陛下,魏县子的成绩统计出来了。此次他一共射杀了一头熊瞎子,三匹狼,八头鹿,六只狐狸,一只兔子……算上之前野猪王的分数,共计三百一十五分……” “嘶!” 小吏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方才见魏叔玉唉声叹气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真的是因为成绩不好,所以脸色羞红,没脸见人。 却不曾想,人家居然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不但在分数上超过了王仲德,而且还比对方高出了十分。 这可不是什么成绩平平,明明是强的离谱好吧! “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打到这么多猎物的?” 王仲德急得满头大汗,直勾勾地盯着魏叔玉,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去安慰人家,让对方和自己多学着点,就觉得脸蛋发烫。 人家这成绩如果还要跪祠堂的话,那他这成绩,岂不是要以死谢罪,以告祖宗之灵了? 王仲德满脸懵逼,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蛋,嘴巴里一直嘟囔道: “不对,这一定是幻觉!” 魏叔玉瞥了一眼已经陷入魔怔的王仲德,懒得搭理,而是看向了小吏手中端着的一个木盘。 在那木盘上面,躺着一枚金色的令牌。 魏叔玉听长孙冲他们说起过,那是只有夺得魁首之后,才会拥有的信物。 事实上,在清点完分数的那一刻,本次围猎的魁首已经产生。 所以,小吏也按照吩咐,把令牌拿了过来。 “这么说,是我赢了?” 魏叔玉接过令牌,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令牌纯金质地,放在手心里凉凉的,还挺舒服。 然而,接下来,魏叔玉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 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长乐公主身前,将那枚代表被魁首的令牌递了过去。 “之前说好的,这一次打猎的成绩算在你的头上……” 眼见小女孩神情呆滞,眼眶开始发红,魏叔玉不由叹了口气。 他将令牌放在了长乐公主的手心里,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笑着说道: “既然师妹不喜欢嫁人,那咱就不嫁了……有了这令牌,少来了也不好使!” “系兄……” 长乐公主“嗯”的一声,点了点头,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紧紧地抱着那枚令牌,彷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第一百七十章 千户侯 “好!太好了!如此一来,丽质就不用嫁人了!” 望着这一幕,太子李承乾开心地差点蹦了起来。 他才不管群臣怎么看,王家怎么想,反正你们士族一伙地瞧不起我皇家,本太子又何须给你们脸面。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这或许便是此次围猎最好的结局了。 之前或许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即便连丽质这丫头,都没到嫁人的年纪,何况后面那几个更小的家伙呢。 稳固大臣们的关系固然重要,可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可要是真伤了女儿的心,令其心寒的话,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说女儿了,恐怕光是皇后那关便过不去吧。 李世民看着魏叔玉,欣慰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前来。 魏叔玉连忙起身,在路过王家父子身边时,魏叔玉忽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说了句: “作弊生儿子,没屁眼……” 闻言,王崇还没什么,反正他这年纪,生儿子已经没有可能了。 可王仲德却是连成亲都没有,听到这话,犹如一只炸毛的猫咪一般,面色涨红道: “你竟敢咒我?” 魏叔玉“啧啧”咂吧着嘴,轻笑道: “你不是说没作弊嘛?那怕什么?” “你……” 见王仲德还要与魏叔玉理论,一旁的王崇连忙将王仲德生拉硬扯地朝外面走去。 他已经见识过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知道自己这位义子,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一战,他们败得一塌糊涂。 不但让李世民彻底厌恶了自己,而且还在众人的面前,颜面扫地。 与其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倒不如趁早离开。 “哼!” 王仲德气不过,可在王崇的坚持下,只得冷哼了一声,甩了句“咱们走着瞧!” 便打算与王崇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便听到耳边轻飘飘来了一句。 “作弊,天雷劈全家……” 听到这话,两人身形一个不稳,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尼玛!义父,你不要拦我,老子和他拼了……” 说着,王仲德便要下马去找魏叔玉算账,却见对方已经扬长而去,走向了高台那边。 既然无法戳穿你的诡计,那就恶心死你。 魏叔玉心眼小,从不留隔夜仇。 王仲德站在原地,气得快要爆炸了,王崇在一旁语重心长道: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仲德你何必如此心急呢?” “嗯?” 听到这话,王仲德微微一愣,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崇。 “义父的意思是……” “这围猎之事,本就不是我们的长处,当初要不是你非要过来试试,也不会落得此番下场。” 见王仲德脸色黑了下来,王崇连忙解释道: “为父谈及此事,并非怪罪于你,只是想提醒你,做事情,要先动动脑子,所谓谋定而后动。” “您到底想说什么?”王仲德有些不耐烦了。 “你可别忘了,咱们太原王氏可是以何起家?眼下科举即将进行,老夫听说那魏叔玉似乎也教了几个歪瓜裂枣,你说要是到时候他门下弟子颗粒无收,岂不是……嘿嘿……” 王仲德听到这话,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对啊!我王家执掌科举之事数代之久,从考题选择,到试卷批改,哪一道手续,能少了我王家的亲朋故旧,几乎可以说,能不能高中,全是我王家一句话的事情,若非如此,那陈家的陈阳又何必那样讨好?” 看着那边魏叔玉远去的身影,王仲德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小子,咱们考场上再见真章吧!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如此嚣张……” 说罢,王氏父子才催马离开了。 …… 魏叔玉来到高台上,就见李世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小子,总是能给人带来些惊喜!” 说着,李世民靠近魏叔玉耳边,悄声道: “哎,这次朕伤了丽质那孩子的心,你往后若是有空,便多陪陪她吧,也算帮为师一个忙了。” 李世民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帝,只像是一个做错事的父亲。 魏叔玉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真果然没看错你!”李世民高兴地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魏叔玉,问道: “虽说你将魁首让给了丽质,但朕却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说吧,你想要点什么奖赏?” “嗯?还有这好事?”魏叔玉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毕竟在这之前,阴差阳错的,他已经被李世民升为了县子,已经算是破例了。 这会再要什么奖赏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 “呦呵,咋的了,你魏叔玉啥时候也知道害羞,知道要脸了?” 李世民“啐”了魏叔玉一声,才认真说道: “一码归一码,方才封你爵位的,是大唐的皇帝,而现在赏你的,则是一个舍不得女儿难过的父亲,你用一枚令牌,改变了丽质的命运,朕是要谢谢你的。” “陛下文韬武略盖世无双,德政光耀四海八荒,微臣初见陛下,便觉得如沐春风,天下英明神武者,莫过于陛下了……” 魏叔玉一串彩虹屁零帧起手,听得李世民一愣一愣的。 接着,便见魏叔玉一脸“诚恳”道: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给俺脸,俺不能不兜着,可是臣破格升为子爵,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再要什么,就显得太过于贪心了。 这样吧,既然陛下方才已经给臣封了地,不如就封在银州吧?” 魏叔玉一边说着,眼珠子一边咕噜噜地转着。 “嗯?银州?”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要知道,一般臣子们在求封地的时候,哪个不是希望在长安附近,或者找一个山清水秀的繁华之地。 可银州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大唐在刚刚平定梁督师,收复的失地啊! 那里兵荒马乱,人心未定的,这小子要那里做什么? “你不再好好想想?要不封到你们老家曲阳也可以嘛……” 李世民以为魏叔玉不熟悉大唐地理,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陛下,微臣主意已定,就是银州了……” 有了上一次矿上的教训之后,魏叔玉便明白,想要发财,最好还是离长安远一点。 银州这个地方,或许听上去不怎么有名,可是在后世,那可是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榆林。 那可是整个西北,有名的产煤大户啊! 守着这个聚宝盆,魏叔玉怕是夜里做梦都能笑醒了。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李世民觉得那地方实在是有些贫苦,拿这地方赏赐给自己的弟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程处默与尉迟宝林也已经醒了好一会了。 见魏叔玉想要把封地换到银州,两个人同时也朝李世民跪了下来。 “陛下,既然我们的爵位是一起封的,不如也把我们的封地换到银州吧,这样大家也有一个照应。”尉迟宝林道。 “不错,阿祖去哪里,俺就去哪里,哪怕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也值!”程处默信誓旦旦道。 “噗嗤!” 听到两人话,一旁的李泰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最近在编撰一本关于《地图志》方面的书籍,所以对大唐的州县还是比较了解的。 银州那个地方,何止是鸟不拉屎啊,简直就是一片荒地。 这些傻子们,抛弃了上好的封地,跑去银州,脑子怕都是进水了吧! 眼见三人一直坚持,李世民摇头,叹了口气道: “也罢,既然你们执意要封在银州,朕便准了,考虑到那边土地贫瘠,地广人稀,便将原先的五百户食邑,涨到一千户吧。” 李世民揉了揉脑袋,有些替自己三位大臣感到担忧。 有这三个傻儿子,他们那点家业能撑多久呢? 魏叔玉连忙磕头谢恩,心里却是一片狂喜。 在大唐,只有到了侯爵,才有食邑千户的资格。 所以才有“千户侯”的叫法。 眼下他不过是一个子爵,却有了侯爵的实封,这笔买卖,赚大发了啊! 看着尉迟宝林和程处默还在发愣,魏叔玉连忙按着两人的脑袋,拜了起来。 一番谢恩过后,魏叔玉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看来以后围猎的活动,要多多参加才是! 总有一天,也弄他一个国公当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横生枝节! 看到魏叔玉几人一脸高兴的模样,李承乾悄悄跑过来,低声道: “师弟,那银州孤是听说过的,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然孤去给父皇说说,把从孤的那片封地给你拨出来一块吧?” “额……不用不用……你可千万不要坏我好事啊!” 眼见李承乾就要朝李世民那边走去,魏叔玉连忙将人给拉住了。 “啊?好事?”李承乾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看着面前的这位太子,魏叔玉也是感慨,李承乾这人啥都好,就是被保护的太好,太实在了一些。 这样的性格,要是当个闲散王爷,倒没什么,可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李世民的宠爱与大臣们的拥护,那性格怕是要走极端的。 哎,摊上这样的朋友,魏叔玉也不知道是自己幸运,还是倒霉。 “罢了,以后你便知道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送你一份大礼。”魏叔玉笑着说道。 见魏叔玉如此坚持,李承乾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起来,此次围猎,还真是一波三折。 先是弟弟青雀上演了一波活捉猎物的好戏,接下来那王家的王仲德,又以三百零五分的成绩,破掉了李世民和李靖的记录。 最惊艳的当然还是魏叔玉几人,怒杀野猪王,最后极限反转,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拿到魁首。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太子似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下面的大臣,要么围绕在李泰身边,热络地聊着什么。 要么则在打探,那野猪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他的身边,除了态度威严的舅舅长孙无忌之外,便剩下一个极为客气的房玄龄。 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正因为此,李承乾不禁对魏叔玉抱着一丝感激的神色。 有这位师弟在,自己起码不会感到孤独了。 就在李承乾想得出神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长乐公主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大哥,这个送给你吧!” 李丽质手里拿着一块金色的令牌,正是之前魏叔玉送她的那枚。 “丽质,你这是做什么?你……” 看着那枚令牌,李承乾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自然明白,在今日这个场合里面,一枚代表着魁首的令牌,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在他的麾下,有能征善战猛将。 也意味着,一旦他接受了这枚令牌,那么今日之后,他太子李承乾的声望将会大涨。 往后,人们回忆起来这次围猎,什么越王,王仲德之流,都会成为背景板,人们只会记得三百一十五分一个崭新的记录,以及此次的魁首令牌的拥有者——李承乾。 长乐公主不等李承乾反应,便将令牌硬塞进对方的手里。 李承乾一脸焦急,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一块烫手山芋一样,就想还回去,嘴里还一直嘟囔着: “丽质,你这是做什么,快拿着啊!你不是还有用吗……” 长乐公主双手背后,根本不给李承乾机会,她低伏着身子,好像一只企鹅一样。 “这枚令牌,到了大哥手上才有用,反正大哥你当了魁首,就没人能打我的主意,不是一样的嘛……” 李丽质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抹感动。 之前在王仲德逼婚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甚至包括父皇在内,都没有人愿意替她说一句好话。 全场之中,只有她这个大哥,以及那位不正经的“系兄”,一直护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 这份恩情,长乐公主一直记在心里。 见李承乾迟迟不肯收下,魏叔玉都看不下去了。 “哎呀,你啥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我师妹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嘛,一个破令牌而已,看把你吓得……你要是不要,那我送给王仲德去了,那小子怕是做梦都想要呢……” 他这边话音刚落,长乐公主那边粉拳便打了上来。 “你敢!信不信偶揍死你……” 小姑娘捏着拳头,在魏叔玉眼前晃了晃,一副示威的模样。 “我说太子殿下啊,你快收下吧,要不然就要出人命了……”魏叔玉一副“吓死了”的模样。 见状,李承乾这才无奈地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满朝大臣的眼里,所有人神色都精彩了起来。 更有甚者,虽然离得老远,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向李承乾行了一礼。 接下来,犹如传染一般,一个个大臣全都对李承乾深深作揖,表示祝贺。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眼神难掩激动之情,也连忙回礼。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面色如常,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李泰,一副悔到肠子都青了的模样。 “哎呀,刚才我怎么就没想着去替丽质求几句情呢!亏了啊!亏大了啊!” 他举起肥胖的小手,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可在快挨到脸上的时候,又害怕疼,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看着李承乾手中的那枚令牌,宛如一个怨妇般傻傻站在原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围猎,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时候,一个中年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李承乾认得那人,那人名叫韦挺,乃是前朝民部尚书韦冲之子。 韦挺年少时,与废太子历李建成关系极好,后来在玄武门事件之后,成功跳船,无缝连接到了李世民的麾下,先后任吏部侍郎,黄门侍郎。 前些日子,因为和高士廉他们一起编撰《氏族志》有功,被李世民欣赏,授予了银青光禄大夫之职,乃是从三品的文散官。 此人平日里素爱谈天说地,与李泰甚为投缘。 方才引领百官,带头呼喊“越王殿下仁德”的便是此人。 看到韦挺出来,李世民眼神露出一抹诧异。 “韦卿,有事?” 韦挺朝李世民行了一礼,一脸恭敬道: “回禀陛下,方才有那王仲德在,微臣不好说什么,可眼下这魁首若是在太子殿下与越王殿下之间选择的话,微臣认为还是应该把令牌交给越王殿下才是……” 韦挺的话,犹如一颗投向湖面的石头,顿时引发了一阵涟漪。 在场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李泰面露意外之色,旋即眼角带着一抹窃喜。 哎呀,老韦这人靠谱啊! 有事真往上冲啊! 论起他麾下的这群人里,如果说谁能论战群雄,辩才无双,恐怕这位出身关中望族京兆韦氏的韦挺,无人能出其右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层特别的关系,那便是韦挺与大唐宗室李道宗两人还是亲家。 李道宗乃是太上皇李渊的唐侄,勉强算是李世民的堂弟。 所以韦挺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更算是李承乾与李泰的长辈。 所以不管韦挺怎么说,自己这位太子哥哥怕是也不能反驳。 一旦做了,便会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目无尊长的名声。 这才是这一招最妙的地方。 李泰心中偷笑了几声,脸上却故作平静,等着看自己这位得力助手的表演。 而一旁的李承乾则是满脸错愕。 “嗯?” 闻言,李世民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说的不对! 这些日子以来,朝廷间关于太子与越王之间的较量,已经隐隐有了些苗头。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曾经劝说过几次,可李世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眼下的太子和越王,不过是两个小娃娃。 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么舍得分什么彼此。 可今日看到连韦挺都跳了出来,李世民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魁首的令牌而已,就如此你争我夺,那若是有朝一日,为了他身下这皇位,自己的两个儿子又会是怎样一番争斗呢? 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便想制止这一场无聊的胡闹。 可当他回头看向那委屈巴巴的李泰时,李世民不禁又犹豫了起来。 “是啊,不过就是一个令牌而已,不如先听听这韦挺怎么说吧,若说的真有道理,再做决定便是。” 李世民在处理国事上游刃有余,可在面对亲情的时候,就显得没有那么理智了。 要不然晚年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明明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全都被贬到了异地。 面对着如何选择大唐以后的继承人,年迈的李世民老泪纵横地哀求着长孙无忌,让他帮忙。 最后被鸡贼无比的李治,给骗了过去。 所以,眼下他明明知道韦挺打得什么主意,可还是想给李泰一个机会。 于是,他看着韦挺,轻笑道: “噢?不知韦卿此话怎讲啊?” 闻言,韦挺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只见他铿锵有力道: “回禀陛下,这东西对于王仲德之辈来说,确实只是一枚小小的围猎令牌,无论是谁拿到魁首,陛下赏赐给他,以彰显其忠勇也就是了。 可此物到了皇子手里,却不一样了。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皇子亦要有仁德之心才是,这时候,这枚令牌代表的则是表率与大道,陛下赏赐于谁,便代表着陛下欲以何等方略治国。 是以杀伐之道,还是以仁德之道,想来陛下定是了然于胸。 故此,微臣认为,此次围猎,这枚魁首令牌,当赐予越王殿下才是,不如此,无以向天下百姓彰显陛下爱民如子的仁德之心!” 见韦挺这么说,李世民微微点头,觉得说的有些道理。 尤其对于他这样以独特的方式,登上皇位的人来说,更是需要以“仁德”来彰显自己。 不然,他又何苦一有机会,便把以“仁孝”治国挂在嘴上? “仁孝,乃是我大唐治国之本,这一点,朕从未动摇过,韦卿何必明知故问,不过从今日之围猎上,确实能看到青雀的良苦用心,可见平日里是将仁德放在心里的,也算是难能可贵吧……” 李世民缓缓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泰。 原本,他还以为韦挺会强词夺理,只为了让李泰出风头,可是现在听下来,却觉得对方说得有理有据,不禁有些意动。 “要不然,就把这令牌给青雀?”李世民心里琢磨道。 “大哥,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看到李世民似乎有些动摇,长乐公主在一旁着急起来。 “哎,孤还能说什么,那韦挺算起来,也是咱们得长辈,孤若是与他争辩起来,那成何体统?场面也太难看了……” 李承乾摇了摇头,直接表示拒绝。 “长辈?这样的人也配做长辈?” 不提这个还好,听到李承乾提起这个,长乐公主顿时一双眼睛快喷出火来。 方才就是这个人,不停地催促着她的父皇,让其同意王仲德的要求,还说什么“陛下要以广阔胸怀纳四海之心,万不可让士族寒心”之类的屁话。 现在看到太子李承乾拿到了令牌,又装模作样地想骗过去。 哪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啊! “大哥,你也太老实了吧!你这样下去,会快大亏的!” 眼见李承乾不肯吭声,长乐公主只好看向了一旁的魏叔玉,气鼓鼓道: “系兄,这你也能看得下去?” “怎么,师妹有想法?” 魏叔玉还在旁边,谋算着如何开发自己的新地盘呢,看到李丽质气得快要发疯一样,不由笑了出来。 “想要教训那老头很简单,不过师妹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再说。” “你说吧!只要能出气,什么条件偶都答应!”长乐公主信誓旦旦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道: “其实吧,我这条件也不难,只要你别再生陛下的气,我便告诉你,怎么对付那人,如何?” 魏叔玉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长乐公主的表情。 一边是恩师,一边是师妹,他夹在里面,确实挺为难的。 不过既然答应了替李世民开解女儿的差事,他总得试试才行。 “你也别怪陛下铁石心肠,其实他呀,早就后悔了,你信不信,要是后来我们没有回来,陛下也一定不会把你嫁给那个什么王仲德的,他只是当时被逼的下不来台而已。”“可……可他系皇帝啊,皇帝还有下不来台的时候吗?” 长乐公主红着眼睛,一脸委屈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以为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吊死在皇宫里了……”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你……你是说那隋炀帝……” 这个名字在大唐算是一个忌讳,长乐公主说得时候,也是一副做贼的模样。 “对啊!他倒是没把那些士族门阀看在眼里,敢作敢为,可结果你也看到了……所以说,当皇帝不容易啊……” 当年的隋炀帝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要励精图治,可惜步子迈的太大,结果得罪了一帮地方豪强,门阀势力,最后被李渊给偷家了。 所谓的劳民伤财,劳的是人家各地势力的人,伤的也是那些地方好强的财。 结果自然是被人家联手给换掉了呗。 听完魏叔玉的话,长乐公主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原本就是个孩子,赌气这种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之前她只是对自己父皇当时的表现不那么理解,可是现在听完魏叔玉的分析之后,才发现,那个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父皇,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好啦,偶不再赌气便是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做了吗?”长乐公主破涕为笑道。 “这是自然!” 说着,魏叔玉附在长乐公主耳边,小声说了起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 这边韦挺眼见自己的这一番输出效果不错,便想趁热打铁再说几句。 “陛下,正所谓《周易》有云‘天地之大德曰生’,臣观越王殿下今日围猎之所为,其仁德之昭显,岂非暗合天道? 有子如此,实乃大唐幸事! 故臣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韦挺一番引经据典,说得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了。 在他看来,这一局,绝对是稳了。 他这话说完,下面的大臣们都纷纷点头附和。 好像大唐有了李泰,就拥有了美好的未来一般。 看到李世民一脸享受的模样,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知道,韦挺的一番话算是挠到了这位陛下的痒处。 无论是以仁德治国,还是盛赞皇子,恭喜其后继有人,这种恭贺换谁也顶不住。 此时,李承乾的神情也变的黯然起来。 仿佛一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受父皇待见的孩子。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李承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终究是没有用的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偶觉得……韦大人的话,说得不对!”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猛然朝高台上看了过去。 便看到一个身穿盔甲的女孩,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那个女孩走路的模样有些笨重,显然是盔甲并不合身。 可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就像一根在风中飘荡的劲草。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长乐公主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韦挺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脸错愕的对方,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在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后羿 “丽质,莫要胡闹!” 看到长乐公主出来,李世民一下子头疼了起来。 若是放在往常,他这会肯定已经发火了。 可是之前,他才刚刚得罪过女儿,这时候若是再说什么重话,那这父女是彻底做不成了。 想了想,李世民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 “丽质,韦大人乃是书香门第,他那番话在场众位大臣们都觉得言之有理,朕知道你与太子兄妹情深,但这件事情却由不得你偏袒啊……” 李世民的话语充满了劝说的意味,可韦挺那边却不乐意了。 他梗着脖子,就那么死死盯着长乐公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无妨!正所谓理越辨越明,公主殿下既然觉得微臣的话不对,那微臣倒要听听公主殿下又有何高见!” 长乐公主回过头来,见魏叔玉朝这边笑着点了点头,便顿时有了勇气。 接着,便听到她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才韦大人说,不忍杀生是慈悲心怀,还说什么心怀仁义,那我父皇这些年来,在这上林苑杀了那么多野兽,难道就没有慈悲心怀了么? 难道就不心怀仁义了吗?” “嘶!” 长乐公主话音刚落,现场便响起一阵惊叹之声。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个个脸色由错愕再到惊醒,最后全变成了悚然。 方才他们看为韦挺说得起劲,也就没有多想,纷纷随声附和。 现在被长乐公主一语道破,一下子才反应过来。 对啊! 你可以夸赞越王殿下,可你不能双标啊! 你越王殿下不忍杀生就是仁义,人家射杀了就是残暴? 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实际上,韦挺的这一番话里面确实有一个隐藏的漏洞,那就是人们都没有按照他设定的反面去想。 他只说了不杀生便是仁义的,圣贤的,可是从来也没有人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便是,只要杀了生,便一定不是仁义的,圣贤的吗? 关键是,由于长乐公主把话直接挑明,韦挺之前那一系列精彩发言,此刻犹如一记回旋镖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方才夸李泰有多狠,现在面对李世民便会有多尴尬。 谁都没有想法,长乐公主这一灵魂发问,直接把韦挺给干懵逼了,后者一脸呆滞,嘴巴里只剩下不停地卡壳。 “这……这……” 韦挺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了。 看着这一幕,一旁的李泰也是愣在了这里。 “我去!丽质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竟然连韦挺都干趴下了……” 这时候,李世民也反应了过来,看着自己女儿居然把自己的大臣给弄沉默了,不禁笑了出来。 他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暗喜道: “不愧是朕的女儿啊!瞧这聪明伶俐劲,果然是像极了朕啊!” 不过李世民可不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女儿,而是笑着问道: “丽质,那你依所说,朕杀了这么多的野兽,是对还是不对呢?”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一下子给愣住了。 并非是她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而是这个问题居然和魏叔玉与她讲的一模一样! “父皇真的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啊……系兄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长乐公主一副见鬼地表情看着魏叔玉,却见对方搂着李承乾的肩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只要你看过《雍正王朝》,你自然也能猜出来……” 魏叔玉心里一阵吐槽。 当皇帝的,大概都是一个德性,既然康麻子说得,那我唐太宗便说不得? 他记得十分清楚,清章宗弘历当时回答的套路。 那简直是一篇满分作文。 在魏叔玉眼神的鼓励下,长乐公主慢慢将目光看向了李世民,回答道: “当然是对的……因为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的,父皇骑射盖世无双,正如那天上蛟龙,山间猛虎一般,各有各的谋生之道。 难道就因为老虎要吃兔子,便要指责老虎不够仁义吗?老虎放过了兔子,却饿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便能称得上仁义吗?” 李世民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丽质这丫头今天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这个时候,就连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不抚须颔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实在是长乐公主举的这个例子,实在太巧妙了。 也就是说,仁不仁义,与杀不杀生,压根没有关系。 这番话,从根本上便将韦挺之前那番“歪理邪说”给砸死了! 按理说,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可李世民却起了玩闹之心,他想看看自己的这个女儿,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于是,便见他故作深思道: “可是朕如今富有四海,用不着以射猎谋生了啊……” “这……” 闻言,长乐公主回头看向了魏叔玉,见对方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这位系兄准备的三个问题居然全中了! 竟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到这个,长乐公主心里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见女儿许久没有答上来,李世民还以为难住了对方,便在心里轻笑起来。 “是了,丽质还是一个孩子,又不考状元,何必让她在御前奏对呢……” 于是便摆了摆手,示意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李丽质笑道: “这是因为父皇不忘初心啊……如果父皇没有射杀这么多野兽的本领,就不能败薛举,灭刘武周,生擒窦建德,逼降王世充,水淹刘黑闼,不战而降梁师都……在儿臣看来,父皇乃是我大唐第一巴……不……第一后羿,是大英雄!” 后羿,乃是射日的英雄,后来也成为了一个封号和称呼,意味箭术极好的人。 李丽质一开始确实是按照魏叔玉给的答案背诵的,可是说到最后,也不禁动了真感情,念得情真意切起来。 尤其是说到“大英雄”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中尽是藏不住的崇拜与敬爱。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眼眶一红,将长乐公主紧紧抱在怀中,紧着仰天大笑起来。 “是啊,朕这一生,做出的事情,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管他青史如何谤誉,只要有丽质这一番话,便足矣!” 李世民拿着那枚代表着魁首的令牌,亲自放到了长乐公主的手里,笑着道: “这次我家小丽质给朕大大长了脸,这枚令牌便由你处置,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旋即,他抬头看向了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韦挺,淡淡道: “至于说旁人的胡言乱语嘛……便当放屁便是了……挑拨天家,韦爱卿,你好大的胆子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柳暗花明 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同样是恭维人的话,韦挺说出来的感觉,起初还算不错,不过到了后来,便是道德绑架。 其中意思无非是想要做圣人,你得先承认我说的对。 相比之下,长乐公主的一番话则显得要高明的多。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棒的! 两相比较之下,李世民自然有了选择。 再加上之前,他对女儿的亏欠太多,正好趁此机会,冰释前嫌,岂不两全其美? 李世民看着下面的韦挺,眼神中的厌恶无以复加。 差一点,只是差了那么一点,他便真的让两个儿子成了死敌。 李世民一声怒喝,韦挺这才如梦方醒,神色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想过无数种下场,最坏的无非就是被皇帝臭骂一顿,说他胡搅蛮缠而已。 可谁也没有想到,长乐公主那一席话,竟然将他掀了个底掉。 一旦真的落实挑拨天家的罪名,那他在朝堂上,可就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绝没有挑拨两位殿下的意思,臣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怎么……” 韦挺急得不停地磕头求饶,目光暗暗朝一旁的李泰看了过去。 察觉到韦挺的目光,李泰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一下跳过三丈远。 一副“你不要过来啊!”的模样。 李世民没有搭理韦挺的求饶,而是看向了李泰,开口道: “青雀,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其实魁首这玩意,儿臣也没有那么想要,怕是韦大人会错意了吧……丽质喜欢给谁便给谁吧,儿臣没有意见的。” 李泰在一旁乖巧地回答道,宛如一个大号不粘锅杵在那里。 这些话听在韦挺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泰,眼见对方竟然连正眼都不瞧他,不由气得急火攻心,直接昏死了过去。 见状,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可是考虑到韦挺沾亲带故的身份,还是忍了下来。 “既然韦爱卿年事已高,不如回去好好颐养天年吧,年轻人的事情,以后还是别掺和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便有护卫将韦挺架了出去。 只是在抬的过程中,韦挺眼角流下来的眼泪已经将其出卖,这厮是装晕的。 好消息是俸禄保住了,坏消息则是他与朝堂彻底无缘了。 看着韦挺离开的身影,李世民暗暗松了口气。 希望借此机会,能打压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力量吧。 “或许,也是徒劳?” 李世民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眼下百废待兴,他还有大多需要关注的东西,至于子嗣间的争斗。 他的目光放在了李承乾和李泰的身上,轻笑道: “不过是两个娃娃,有什么好争的……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谁让他们是朕的儿子呢……” 在长乐公主的坚持下,代表着魁首的金色令牌最终还是落到了李承乾的手上。 魏叔玉,长孙冲等人围着李承乾,打打闹闹,完全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 李泰看着这边,生着闷气,宛如一只带了刺的海豚。 这一番围猎下来,吞额原想看着自己的手段,就算不拿下魁首,也应该赢下一个满堂彩,将自己仁德的名声传出去。 可谁能想到,不但没有扬名,反倒折损了一员大将,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反观太子李承乾那边,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做,便将魁首收入囊中。 还有那魏叔玉,竟然凭着假死,升到了子爵,还食邑了一千户。 唯一让李泰觉得欣慰的是,魏叔玉的封地是在银州,那个地方简直是烂透了。 一想到魏叔玉到时候去了银州,见到了自己封地时的模样,李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哼哼!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吧,便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骑马离开了。 围猎结束之后,魏叔玉让薛仁贵先将猎物带了回去。 至于野猪,则被李世民留了下来,说是要宴请诸位大臣。 魏叔玉见状,就准备开溜。 开玩笑,这个时候,别说是野猪,就算是家猪都腥得让人难以下咽。 后世是经过阉割与改良,花了好几代的时间,才让猪肉端上了人们的餐桌。 这时候,吃这野猪,在魏叔玉看来,和吃屎没啥区别。 看着士兵将野猪彻底放血,然后用刀子一块块地砍下来,放进一个大锅里,然后又给里面倒了许多生姜,桂皮,花椒,酒水之后,魏叔玉就更没有兴趣了。 要是做烧烤,还能用烟火熏一熏,遮住气味,这么一大锅烩在一起,魏叔玉还是觉得要放过自己。 借口撒尿,魏叔玉找到了一个空处,躺在石头上,休息了起来。 回想起之前杀那野猪王,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冲动了啊! 这次是运气好,才只落得个脱力的下场。 要是再多来一只,怕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不由想起后世那句经典的名言。 “不过三百块的工资,你玩什么命啊……” 魏叔玉决定,以后再也不拿生命冒险了! 魏叔玉在石头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晒着太阳,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道笑声。 “恩公倒是好雅兴啊!居然在这里躲清闲。” 魏叔玉睁开眼睛,就看到马周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在给褚遂良传达了李世民的旨意之后,马周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整个围猎最精彩的部分。 当听说魏叔玉他们不但击杀了野猪王,而且还夺得了魁首之后,马周惊讶地嘴巴里快能放下一个鸭蛋了。 等到宴会的时候,他眼见魏叔玉溜走,便跟着寻了过来。 “躲什么清闲,不过是不想虐待我的胃而已,回头来家里吃烧烤,到时候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味!”魏叔玉笑着说道。 马周点了点头,在魏叔玉对面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开口道: “恩公对此次围猎,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嗯?”魏叔玉微微一愣。 “那王家明显是用了手段的,以在下对那些人的了解,往日里都以言兵习武为平生羞耻之事,此次又怎么会如此投入? 幸好恩公你赢下了魁首,否则陛下此次可能真要有失颜面了。” 马周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在他看来,此次围猎,算得上是五姓七望那些人,对于朝廷编纂《氏族志》的一次反击。 若是让他们得逞,陛下只也能吃下这个暗亏。 幸好魏叔玉等人误打误撞,替李世民解了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人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一般一环套一环,都有后手。 只不过,随着计划被打断,此次后面的那些招数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你是说作弊的事情吗?” 魏叔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怕是只能不了了之了,我听尉迟宝林说,那东西具有时效性,用完之后,随风飘散,无影无踪,根本拿不到真凭实据的。 不过好在,这次结果还不错,他们白费力气了。” 闻言,马周点了点头,神色非但没有轻松,反而越发沉重了几分。 “哎,这才是在下最最担心的事情!” 马周看向魏叔玉,一字一句道: “围猎的事情,他们尚且敢如此妄为,那么科举呢?那可是他们的地盘,谁能保证他们手脚就一定干净呢?” “嘶……”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倒吸一阵凉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啊!那姓王的管着科举上的事情,要是真有意做点什么,怕是更难发现了……” 这倒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们当着皇帝的面都敢弄虚作假,更别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想到矿上学堂那几个没日没夜苦读,一些想证明自己的年轻人,魏叔玉不由有些担心。 他不怕光明正大的比试,他怕的是像这次围猎一样,别人下的暗手。 魏叔玉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马周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作为从草民阶层出身的学子,他对科举这样的事情,向来看得极重。 毕竟,这可是无数平民学子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方式了。 可是很快,他又叹气起来。 科举之制,由前朝至今,早已形成了无数规矩,牵扯甚广,又岂能说改就改? “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做不了弊就好了……”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却见一旁的魏叔玉突然笑了起来。 “有了!想要防止作弊?那简单啊,糊名加统一誊抄不就行了?” “糊名加统一誊抄?” 闻言,马周一脸疑惑。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错!”魏叔玉点了点头。 要知道,隋朝刚刚创立科举制度的时候,是为了在贵族内部选拔可用之才。 因此科举的考卷都不会遮掩姓名,毕竟能够参加科举的,都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的。 遮与不遮,其实没有太多影响。 可是到了本朝就不一样了。 为了将天下大材一网打尽,李世民直接将范围扩大了许多,能够参加科举的人,不只有官宦世家,还有一些出身不同的良家子。 这时候,遮不遮挡性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先不说那些看到了熟人面孔的考官,会不会为了政治利益,互相勾兑。 即便两份同样成绩的考卷,一份出身名门世家,一份来自草根,在知道姓名的情况下,怕是也会有完全不同的待遇。 “所以,恩公的意思是,只要在考卷上将姓名糊住,便可杜绝考官和考生私相授受的情况吗?” 马周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忍不住赞叹道: “恩公此法甚妙啊!糊住了名字,那些考官就不能因为个人喜好,随意批改了……可是为何又要同意誊写呢? 恩公可知道,每一次参加科举的考子成千上万,要是每一个人都誊写一份,那可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呢……” 闻言,魏叔玉轻笑一声,道: “呵呵,马大人对人性还是了解的不够啊……”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以为遮住了名字他们就没办法作弊吗?” 说着,只见魏叔玉坐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他先拿右手写了一行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用的是王羲之的字体。 而后又用左手同样写了一行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一次,则是同的他最喜欢拿来装逼的瘦金体。 “你看,比如这两行字就是两个考生的答卷,你作为批改试卷的考官,即便名字已经糊住,却知我独爱书圣的字迹,那么这个时候,糊不糊名,还有区别吗?” “当然,这还是那种最笨的方法,更有甚者,两人只要提前约好一些特殊标记,比如在写某个字的时候,少上一笔,或者考卷上在不关键的地方,撒上几滴墨汁,这种你又能怎么办?” “这……” 光是听魏叔玉讲的这几种作弊方法,马周就已经满头大汗。 他完全没有想到,光是一个作弊,竟然能完成这么多的花样。 他不禁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想,自己这位恩公随意间便举出了这么多例子,该不会是想考试作弊吧? 不过,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如果自己这位恩公真打算作弊的话,又怎么会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呢? “所以,只要统一誊抄才能将考生的所有痕迹抹去,只留下文章的根本,然后考官评判考卷的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以质取才? 恩公说的这个方法,倒是真的可以从源头上杜绝场外的动手脚的可能。” 马周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魏叔玉的这个建议,简直一针见血,极为有效。 想到这里,马周一脸庄严地在魏叔玉身前拜了下去。 “马周代天下学子,谢恩公赐下此法,以保科举考场公平公正,回头在下便去面见陛下,将此法上达天听!” 魏叔玉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糊名誊录的办法,乃是到了宋朝的时候,才创立的保密制度。 毕竟那个时候,皇帝可是要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因此对科举公平与否,极为在意,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杜绝作弊的事情发生。 魏叔玉不过是将这个东西,提前了八百多年罢了。 眼看着马周就要兴冲冲地去找李世民汇报工作,魏叔玉却将他拦了下来。 “马大人觉得就这样去,陛下会同意吗?” “当然会啊!陛下励精图治,曾经在我面前说过许多次,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收天下之才,入其彀中,眼下恩公想到了如此好的办法,陛下岂有弃之不用之理?” 马周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却见魏叔玉笑着摇起了头。 “年轻,到底还是年轻啊……我这办法虽好,可里面牵扯的东西也不少,你空口白话的,凭什么就认定陛下一定会同意呢? 况且,就算陛下听了你的讲解,同意了此事,可那些士族呢?他们会同意吗? 你别忘了,人家在经营科举之事上,可是有了上百年的经验,因为你简简单单两句话,便要废掉人家百年心血,你觉得可能吗?” “额……” 魏叔玉的一番话,犹如一桶冰水,直接把马周心中的那团火焰给浇灭了。 是啊! 古往今来,历来改革之事,从没有顺顺利利的。 主张改革之人,往往更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孙武,吴起,商鞅莫不是如此。 所谓的改革,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的重新分配。 眼下士族的力量并不小,自己这样冒然出动,怕是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想到如此,马周额头上不禁流下了一抹冷汗。 差一点,自己就要因为冲动而要付出代价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因为自己的愚蠢,不但没有将事情办成,反倒让那些人有了戒备之心。 若是以后想要清理掉这些蛀虫,可就更难了。 “好险!” 马周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魏叔玉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色。 “多谢先生指点,在下差点酿成大错了!” 旋即,又叹惜道: “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胡作非为,荼毒考场,每每念此,学生便心如刀割,恩公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替考子们寻出一丝生机吗?” 马周双手紧紧握拳,指尖已经捏得发白。 好不容易,从恩公这里得到了一个保全学子们考试公平的办法,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比之前那种无力感,更加痛苦。 就在马周绝望之际,却见魏叔玉笑道: “其实想要让陛下和那些人同意,其实也不难……” “嗯?” 听到这句话,马周猛然抬起头来,便见魏叔玉一脸神秘地说道: “用魔法打败魔法便是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人真准 “魔法?恩公莫不是要行那巫蛊之术?” 听到魏叔玉的话,马周吓得差点没摔到地上。 要知道从汉武帝开始,巫蛊之术便成为了每一个帝王的禁忌。 凡牵涉到这个东西,基本上就是成片成片的死人。 他一脸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死死拽着他的胳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要不……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什么巫蛊之术,你在说什么啊!” 魏叔玉好笑地摇了摇头,对于马周丰富的想象力表示佩服。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脏,咱们只有用更脏的办法才能打败他们,明白吗?” 接下来,魏叔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马周,听完之后,马周整个人都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嘴里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去,竟然还可以这样玩?” “要是真能达到效果,那这改革科举之事,可就成了啊!”马周一脸激动地说道。。 “呵呵,尽人事,听天命了。” 魏叔玉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估摸着那边宴会该开席了,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和李世民的小秘书在这里聊天,估计有些话就难说清楚了。 眼看魏叔玉要走,马周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对了,恩公,有件事情我想让您知道一下,陛下已经敕令褚遂良大人,做了谏议大夫了。” “咦?”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眉头一挑。 他看着眼前这位皇帝的秘书,分析着对方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意图是什么。 其实对于褚遂良这个人,魏叔玉的态度也是有些复杂的。 作为一个书法爱好者来说,褚遂良的字流传千古,他自然也是喜欢的。 可是从魏征儿子的角度出发,他对于褚遂良终究是有些防备的。 别看他一口一个褚叔叫着,可他依然记得清楚,历史上让李世民推倒魏征墓碑的始作俑者,正是此人。 要不是他把为魏征私下里向他嘚瑟的奏折,特意拿给了李世民看,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魏叔玉刚来这里没多久,便将家中魏叔玉私下的奏折全都当柴烧了,以绝后患。 既然彻底消除了这个威胁,又看到魏征和褚遂良相交甚欢,作为儿子,魏叔玉也就懒得去管了。 可是今天马周突然提起,想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想了想,魏叔玉开口道: “马先生莫非对褚大人有些看法?” 马周没有掩饰,点了点头道: “在下与之一起共事了段时间,觉得此人是有才华的,却心胸狭窄,若是日后一朝得势,怕是要将魏公作为踏脚石,故作陛下询问时,特将其推荐以谏议大夫之职,如此一来,方能保证魏公安全,但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马周一番话说出来,坦坦荡荡,竟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而听到这话,魏叔玉心里却是吃了一惊,心想说: “这马周果然是做宰相的人啊!看人太特么准了!” 历史上,褚遂良做得亏心事不只是坑了魏征。 而且还陷害了刘洎。 刘洎是荆州江陵人,唐太宗时期,以直谏著称。 魏征去世之后,刘洎便成了李世民身边的近臣。 贞观十八年,刘洎升任侍中,成为了宰相。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亲征高句丽,命太子李治监国,刘洎被任命为检校民部尚书,兼任太子左庶子,与中书令马周等人一同辅佐太子。 后来,李世民班师回朝,半路生了重病,刘洎前去探望。 褚遂良因为负责记录李世民的起居,之后便传问刘洎探视情况,刘洎哭着说道:“皇上病得厉害,身体堪忧啊。” 原本事情到此为止,但史书的记载却是,褚遂良随后却向李世民诬告刘洎,说: “刘洎曾说,皇帝病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学伊尹和霍光一样,辅佐幼主,诛杀不听从命令的大臣就好了……” 伊尹和霍光都是大名鼎鼎的权臣,当时一句话就可以随便废立皇帝。 褚遂良言外之意,便是刘洎巴不得李世民驾崩,好去做权臣。 后来,李世民听信了褚遂良的话,便令刘洎自尽了。 直到武则天临朝,才得以平反。 魏叔玉看着马周,好奇道: “先生为何要这么做啊?” 马周抬头直视魏叔玉道: “公子既为在下恩主,周敢不结草衔环,以效犬马之劳!” “既知那褚登善为何许人也,又岂能放任其加害老家主?” 听到这话,魏叔玉对于古代人这种朴素的价值观有了更为深切的认识。 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惜才的举动,竟然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盟友。 马周给魏叔玉说完这个消息,便离开了。 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人家做到这个份上,对于科举的事情,魏叔玉自然就愈发上心起来。 “正好,那王仲德不是要老子好看吗?那就先拿你王家开刀了……” 魏叔玉嘴角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然后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树林。 等他回来的时候,宴会果然已经开始了。 看着众人从一口大锅中,不断分食着冒着浓重土腥味的野猪肉,魏叔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窝窝头,在角落里嚼了起来。 这窝窝头,他还是问薛仁贵要了好几遍,对方才留下的。 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没过多久,李承乾和长乐公主以及长孙冲他们都靠了过来。 看着魏叔玉嘴里的窝窝头,顿时觉得自己碗中的野猪肉更难吃了。 “系兄,要不咱们换换吧,这猪肉偶吃得不太习惯……”长乐公主可怜巴巴地说道。 “对啊,对啊,孤拿这碗翡翠猪肉白菜汤与你换!怎么样,师弟绝对不吃亏的……” 李承乾说完,长孙冲和程处默几个,也都拿出自己的食物,想与魏叔玉交换。 没办法,这野猪肉实在太难吃了。 真的要把人逼死了。 面对着几人炙热的眼神,魏叔玉一边美滋滋啃着窝窝头,一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 “这么贵啊!不就是一个窝窝头嘛,居然一两银子一个……”长乐公主一脸的不忿。 只见魏叔玉摇了摇手指,以一种极为欠打的语气说道: “错了,不是一两一个,而是一两银子一口……” “啊?!” 他话音刚落,顿时,便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傻眼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程处默的商业实验 众人盯着魏叔玉手中的窝窝头,馋得直流口水。 唯独程处默低着头,在一旁掰扯着手指,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阿祖,要不然,你将这个窝窝头直接卖给俺如何?你那窝窝头,估计四五口就要吃完了,这样,俺出五两银子买了,可以不?” “五两?”魏叔玉一愣。 原本他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拿这个东西开开玩笑的,却没想还真有人愿意买。 可是瞧着程处默那跃跃欲试的模样,魏叔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五两可不行……” 魏叔玉笑了笑,摆起了架子。 “我这窝窝头可是三更烧得水,四更发的面,就连厨娘都是百里挑一的老手,区区五两银子就想买我这窝窝头,不卖不卖……” “这……” 眼见魏叔玉这么说,程处默顿时如同天人交战一般,仿佛之前对付野猪王也不曾有过如此艰难。 “十两银子,俺出十两银子买下这个窝窝头!” 程处默大喊一声,还真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 看到这样一幕,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不是,哥们,你玩真的呀? “处墨,你确定要拿十两银子买?” 魏叔玉寻思道,程处默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这货也和尉迟宝林一样,盯上了自家矿上的厨娘吗? “阿祖,我爹最近给俺教了许多做生意的本事,俺这不是在活学活用吗?你瞧好了,一定俺使出来,一定吓死你……” 程处默一脸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银子,给了魏叔玉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好吧,既然你如此诚心,我便卖给你吧,谁叫咱们是亲戚呢。” 魏叔玉笑了笑,便将手里的窝窝头给了程处默。 只见程处默刚拿到窝窝头,便对着长乐公主以及李承乾几个人说道: “哈哈,现在窝窝头属于俺了,那啥……你们想吃吗?” 听到这话,长乐公主顿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道: “偶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程家哥哥买下窝窝头,是准备给我们吃的呀,程家哥哥你也太好了吧! 哼!不像系兄,简直是一个小气鬼!” 李承乾和长孙冲也对程处默表示了感谢。 “处墨,你放心,我就只咬一口就行了,我心里有数的!”李承乾舔了舔嘴唇,目光就没有从窝窝头上离开过。 “还是让我先来尝尝味道吧,太子久居深宫,怕是吃不惯这种味道,还是让我来吧!”长孙冲抢先说道。 眼看着差不多了,程处默神秘地笑了笑,并没有将窝窝头拿给他们,反而伸出了四个手指。 “想要吃,简单啊,三两银子一口,童叟无欺!” “我去!你小子有一手啊!” 见状,魏叔玉不禁被程处默的骚操作直接给看呆了。 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居然还知道物以稀为贵,东西一经转手,便翻了三倍的价格。 看来这些日子,程咬金却是没少交程处默本事。 听到魏叔玉的夸奖,程处默嘿嘿一笑,自豪道: “阿祖,这就是你不懂了,俺们程家是土匪发家,当时瓦岗寨半个山寨都是靠俺爹养的,打家劫舍的手段,俺爹从来不喜欢干,可是雁过拔毛的本事,却是手拿把掐,俺这也不过是子承父业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已经神情陷入呆滞的几人,心里默默表示了同情。 “处墨,你怎么这么黑心啊!魏兄出的价格,也不过是一两一口,到你这边,就生生翻了三倍,你也太过分了!”李承乾恼羞成怒道。 “对啊!程家哥哥,亏偶还以为你是好心人呢,没想到你和系兄一样是大坏蛋,偶……偶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们的窝窝头的!” 长乐公主同样气呼呼的,整个小脸都变成了番茄色。 “俺黑心?这个窝窝头的成本就是十两银子,就算你们四个全都吃了,俺也不过才赚了十二两,抛去成本,就只剩下二两了,要怪还是怪阿祖吧……” 程咬金也是一脸不忿。 按照他原本五两银子的成本,他只需要出价二两,就可以净赚三两银子。 只可惜没想到自己这位阿祖居然抬价,硬是让他的生意折了一两银子。 看来自己还是需要多和老爹学学啊! 简直太嫩了。 “怎么样,就问你们吃不吃吧,想吃那恶心的野猪肉,还是俺这香窝窝,你们好好想想吧!” 虽然利润变低了,但程处默却自信满满。 实在是这野猪肉确实太难吃了。 不知道陛下是为了戏弄那些大臣还是什么,明明打了那么多猎物,却偏偏只用这头野猪王作为食材。 还美其名曰:那头野猪王吃了朕这么多年的粮食,也是时候换回来了,诸位卿家,放开大胆的吃,就当是帮朕讨债了。” 眼见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些大臣还能有啥办法,只有捏着鼻子往下灌了。 然而,因为程处默的突然涨价,却惹得李承乾和长乐公主几个人极为不满。 长乐公主还好,还眼巴巴地看着程处默,希望对方良心发现,能分给她一点吃的。 而李承乾却是有点储君的做派了。 竟然拿起碗筷,准备真的将那野猪肉给吃下去。 大有一副老子就是吃屎,也不受要挟的模样。 眼看着程处默的第一次商业实验就要玩蹦,这个时候,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处墨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报复性消费啊?” “报复性性消费?莫非意思是和商家有仇吗?这还怎么消费啊?” 听到魏叔玉的话,程处默疑惑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失落了。 难道自己真不如父亲那般,是做生意的材料吗? “你想看?我向你展示一番,你便懂了。” 说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只见魏叔玉一下子从怀里又拿出了四个窝窝头。 对着那即将要和野猪肉同归于尽的李承乾,魏叔玉笑着说道: “这样吧,我这四个窝窝头,单价呢,也是十两一个,毕竟我不能抢处墨的生意不是……可是如果你们四个人团购的话,那我就九两一个,如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借钱,发债? “九两?” 程处默微微一愣。 “阿祖,你这也不比俺便宜多少啊!怎么还敢卖九两?” 在程处默看来,十两银子他们都不愿意给,九两银子想必结果和他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长乐公主气冲冲从怀里拿出了九两银子伸了过来。 “九两银子!偶买了!” “什么!公主殿下,你真的要买?”程处默一脸震惊。 明明就在几秒之前,这位小公主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怎么就一会的时间,态度上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偶为什么不买!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偶这人最讨厌被人要挟了,只要能气到你,这九两银子就值! 哼!气死你!气死你!你就留着你的窝窝头,生崽子吧!” 长乐公主气得连话都说得越来越利索了。 怼得程处默哑口无言。 听到长乐公主的话,李承乾,长孙冲几个顿时也纷纷从钱袋里将银子掏了出来。 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可是能看到程处默倒霉的样子,那却实在是物超所值。 尤其是之前这货拿着窝窝头那嘚瑟的样子,实在是太欠打了。 很快,魏叔玉便将那剩下的四个窝窝头,递给了他们。 而随之到手的则是他们的银子。 看着袋子里那满满的银子,魏叔玉也不禁感慨起来。 五个窝窝头,竟然赚了四十六两白银。 要知道这些银子买下的窝窝头,寻常一个人就是吃上几年也吃不完。 这要是薛仁贵知道了,会不会哭死? 瞧着程处默一脸懵逼的模样,魏叔玉笑着说道: “现在你明白什么叫做报复性消费了吧?原本要是没有你之前的那一出,怕是他们几个连一两银子都不会出,可是因为有了你的存在,为了报复你,他们便愿意花九倍的价钱。 一两银子吃一口窝窝头,当然不划算,可九两银子出口气,确实物美价廉。 所以,你卖的是窝窝头,而我卖的却是情绪价值,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听完魏叔玉的话,程处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经过了这一番,他深深的觉得,在做生意上,魏叔玉可比他爹厉害多了。 此刻不只是他,就连长孙冲与房遗爱也纷纷拿出小本本,快速记了起来。 魏叔玉今天,开始给他们上了实实在在的一课。 眼见众人如此好学,魏叔玉也没藏着掖着,便将需求分析与市场营销的一些基本概念讲了出来。 “买货卖货,那不叫手段,没有需求,创造需求,那才叫厉害!正所谓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 魏叔玉洋洋洒洒讲了很多。 李承乾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的东西,顿时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 就在这时,长孙无忌,程咬金,房玄龄三个人也走到了这边。 魏叔玉正要与几人见礼,却被程处默和长孙冲拦了下来。 “阿祖,你等一下,正所谓活学活用,眼下正是我们一试身手的好时候!” 说着,程处默便拿着窝窝头走到了那几人的面前。 长孙冲与房遗爱则紧随其后,准备有样学样,将之前魏叔玉的手法,重演一次。 然而,当听到程处默刚说到“一口一两”的时候,就见程咬金沙包大的拳头飞了过来。 “啊!” 程处默一声惨叫,捂着脑袋,原地直接蹦了起来。 “他娘的,还敢敲老子竹杠,反了天了你!” 程咬金拿起窝窝头,直接便啃了起来。 与此同时,长孙冲与房遗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原本还想让自己父亲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报复性消费”呢? 没想到却被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人,直接揪着耳朵,提溜了起来。 在经过一系列“亲子教育”之后,两人乖乖将窝窝头交了出来。 “哼!臭小子,老子当年耍流氓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没出生呢,打主意打到老子头上了,简直自取其辱!” 长孙无忌悠哉悠哉地吃着窝窝头,露出一脸满意的神色。 这东西确实是要比野猪肉强上不少,香甜无比啊! 房玄龄则在一边将野猪肉夹在了窝窝头里,也不知是不是肉夹馍的原型。 他听着房遗爱将之前魏叔玉教授的商业知识大致说了一番,不时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魏县子说的东西确实不错,只是这里面少了极为关键的一个东西,那便是朝廷……” “你那套办法在正常的商业买卖固然无往不利,可一旦像他们三个这般,将要挟的对象转为朝廷时,剩下的便只有无情的铁拳了。” 魏叔玉听到这话,心里也是暗暗一惊。 没想到房玄龄居然对市场的理解到了这个地步。 不错,正常的货品贸易是需要符合市场经济的原则的,却也不能忘却那只看不见的手,政府的管理。 对于长孙冲,房遗爱来说,长孙无忌,房玄龄便相当于他们的政府。 只有挨打的份,哪还有还手的机会。 不愧是流传千古的名相啊! 像他这样的古人或许知识不如后来人,可是要论及智慧以及领悟能力,那可比后人强出几个数量级。 “房相说得对,小子也就是随口胡说的,做不得数的。”魏叔玉嘿嘿一笑。 看到魏叔玉又开始装傻充愣,房玄龄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可惜。 因为他刚刚从魏叔玉的言语中得到了一些启发,正准备进一步探讨呢。 既然市场上分为正常的贸易以及朝廷的管理。 那么从官方的角度来说,朝廷能不能自己成为一个钱庄呢? 若是朝廷也能像坊市间那些民间钱庄一样,借钱发债,那国库空虚的问题,岂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房玄龄看着魏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小子一旦觉得藏拙,谁来了也没用。 就如同他到现在,也不愿公布他那神秘的师门,到底在什么地方一样。 看来也只有以后再找机会,好好问一问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教诲! 上林苑的宴会很快结束了。 魏叔玉含泪血赚四十六两银子,也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个时候,老何突然跑过来,说是陛下有旨意留给魏叔玉,说是让魏叔玉先别急着回去,说是李世民看魏叔玉宴会的时候,没有吃饱,所以特召他回宫。 还说皇后在那边准备了一些品相极好的果子,让魏叔玉可以吃个够。 听到这话,魏叔玉眉头一皱,顿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跟在老何后面,忍不住问道: “老何……不……何力士,您知道陛下找我回宫有啥事吗?” 说着,还不露声色地将自己方才赚到的银子,拿出一半,送到了老何的手上。 “魏县子真是太客气了,其实陛下不但叫了你,还叫了太子与越王殿下,还有长乐公主,长孙冲与程处默几人,说是临时起意的。” 听到这话,魏叔玉松了口气。 这倒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行。 就算挨板子,好歹有一起抗事的。 可他看到老何说到这里,便不吭声了,不由嘴角一抽道: “然后呢?我给了你二十两银子,你就让我听个这?” 闻言,何力士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尴尬,咳嗽了几声道: “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去揣度陛下的心思,魏县子要是不满意的话……要不……我把银子退还给你一些?” 何力士脸色涨红,看着魏叔玉像看到一个怪物。 他当内侍这些年不知收过多少银子,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往回要的呢。 “算了,算了……” 魏叔玉摆了摆手。 何力士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没走几步,就听到魏叔玉在后面嘟囔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嘶!” 闻言,老何身子一僵,顿时站在了原地,良久,他才从怀里将银子取了出来,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微小爷,你还是把银子拿走吧,咱家怕半夜睡觉被雷劈死……” “哎,你这又是何必呢……” 魏叔玉叹了口气,又将银子收了起来。 这时,李承乾与长孙冲他们几个也走了过来。 “阿祖,原来陛下还叫了你啊!这下好了,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邀请咱们吃水果呢!” 程处默一马当先,亲切地拍着魏叔玉的肩膀。 “嘿嘿,看你那没见识的模样,你以为那是普通水果吗?你们还不知道吧,记得上一次我去姑姑那里,竟然有一种来自于岭南那边的红果子,外面有一层硬壳,里面却是晶莹透亮,香甜无比的果肉,叫做荔枝,噢,和表妹的名字倒是有几分相近,我一度都怀疑,姑姑给表妹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喜欢吃荔枝呢。” 长孙冲一脸兴奋,打死炫耀着他在宫中的一些见闻。 事实上,李世民为了拉拢长孙家,也是下了血本,不但给长孙氏封了皇后,而且还从长孙氏里面的子侄,挑选了好几位来东宫与李承乾一起学习。 所以这皇后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大内禁地,可对于长孙家嫡长子的长孙冲来说,却是和自己的另一个家没有区别。 长孙冲说完,程处默立马来了兴致,不断打听着那荔枝的来头。 看着这一幕,魏叔玉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因为他刚才两人的对话中,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什么品相极好的水果,什么请他们敞开肚皮,这些话到了最后,便只剩下一句话。 那便是,陛下叫他们入宫,是要给他们“好果子吃”!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驰骋疆场,杀伐果断的君王今天却和他们开了一个地狱级的冷笑话。 一路上,李承乾和程处默他们几个有说有笑,唯独魏叔玉一个人没有吭声。 “笑吧,一会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在进宫的时候,几个人在门口碰到了李泰的队伍。 此时的李泰已经没有了在上林苑那个时候,毛毛躁躁的模样,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贤王一般的模样。 几个人就这么来到了皇后寝宫,刚一进门,就听得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大门关闭了起来。 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都给本宫跪下!” 皇后一声冷哼,几位少年除了魏叔玉以外,全都一脸懵逼。 可是当看到皇后手里的那根戒尺时,顿时有了肌肉记忆,连忙乖巧地跪了下来。 “都长本事了是不是!陛下叫你们去围猎,可不是叫你们去送死的,那野猪王何等凶猛,你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考虑考虑你们家中的两位高堂吧!” 长孙皇后拿着戒尺,走到了几人身前。 她作为后宫之主,原本就有教化子民,母仪天下的责任。 尤其她听到魏叔玉竟然一身是血,将野猪王给杀死的时候,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不管是因为李世民与“韦小宝”交往时的先入为主,还是后来魏叔玉送药治病的事情,长孙皇后在心里早已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后辈子侄。 要不然怎么会送他皇子才有的玉佩,还认下了这个徒弟。 “把手伸出来!” 长孙皇后走到魏叔玉面前,声音中包含着生气与心疼。 见状,李承乾几个不由一脸担忧,因为他们知道母后的板子可是货真价实的,一般打过手掌后,怕是好几天就别想碰水了。 唯有李泰在一旁偷笑起来。 “嘿嘿,想不到你魏叔玉也有今天……谁叫你抢本王的风光!该!”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长孙皇后的板子,打到魏叔玉手上的时候,却见魏叔玉突然叫了出来。 “哎呀呀……” “你……你怎么了?” 见状,长孙皇后不由一愣。 “回禀娘娘,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原本莫说是您伤我板子,就是您打死臣,臣都绝不敢吭一声的。” 魏叔玉一脸“真诚”地看着长孙皇后,然后叹气道: “怪只怪先前臣与那野猪搏斗时,伤了筋脉,眼下全身疼痛,无法忍受,如果您一定要打的话,就打臣的脖子吧,那里是臣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 说着,魏叔玉还真就将脖子伸了出去,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然而,想象中的板子并没有落下来,只见长孙皇后眼眶微红,连忙将魏叔玉扶了起来。 “傻孩子,既然受了伤,为何不告诉陛下呢?也好叫太医给你诊治一番啊!” “陛下日理万机,那么多国事都压在心上,臣这点伤算什么……臣这样会不会不好啊?臣还想听听娘娘的教诲呢?”魏叔玉可怜兮兮地说道。 “教诲?你受了伤,坐在这边听便是了,这不是还有他们几个吗?” 长孙皇后将魏叔玉扶在座位上坐好,然后走到了李承乾他们几个身前,将戒尺举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王母娘娘 就在这时,长孙冲突然捂着胳膊,大叫了起来。 “哎呀呀……姑姑,侄儿的胳膊好痛啊!” 长孙冲叫完,就给隔壁的程处默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道: “啊……我的头,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这么晕……噢!我想起了,一定是被野猪撞的那一下伤到了脑袋,哎,我好倒霉啊!” 长孙冲和程处默有样学样,直接长孙皇后给弄懵逼了。 这两个一个是他的侄儿,一个是程咬金的儿子,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极为关心的。 “你们两个也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本宫就不叫你们回来了,陛下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们受伤了,还让你们过来……” 长孙皇后又叫人将两人扶了起来,坐到了魏叔玉的旁边。 一时间,场上的六个人只有李承乾,李泰以及长乐公主还跪在地上。 李承乾倒是也想学魏叔玉他们上演一出苦肉计,可是有太子的身份摆在面前,终究是拉不下那个脸。 而李泰则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心里大呼道: “这样也行?” “母后,你可不要被他们给骗了!魏叔玉和程处默就先不说了,他长孙冲压根就没有去和野猪战斗,他不过是来送信的,哪里会受伤啊!他……他这是在糊弄你呢!”李泰不服气地说道。 “嗯?真有此事?” 闻言,长孙皇后一脸狐疑地将目光看向了长孙冲。 就见后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谁说我没有战斗,越王殿下亲眼看到了?哼哼!说起来危险程度,越王殿下所做的事情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长孙冲一副告状精的模样,挽着姑姑长孙皇后的胳膊说道: “姑姑,你不知道,表弟他为了在陛下面前装逼……噢……表现,居然让人将那些野兽全部活捉了,那多危险啊……他就不知道替您想一想吗?哎,侄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青雀!冲儿说的可是真的?” 长孙皇后听到这话,语气一下子冰冷了几分。 “这……这……其实也没有那么……” 被母亲盯着,李泰一阵语塞。 “姑姑不信,可以问问丽质啊!她不会说谎的。”长孙冲继续补刀道。 当长孙皇后看向长乐公主时,就见小家伙像只啄木鸟一般,不停地点头。 长孙皇后顿时火冒三丈,她直接走到李泰面前,拿着戒尺在那双小胖手上,狠狠敲了三下。 “让你去表演!让你去逞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李泰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连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打完了李泰,长孙皇后这才回到了李承乾和长乐公主的面前。 “母后……” 李承乾可怜巴巴地将手掌伸了出来。 却见长孙皇后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这次你做的很好,知道谦让,也知道保护妹妹,像个做大哥的样子,没有给你父皇和我丢脸,你起来吧。” 长孙皇后一脸欣慰道。 闻言,李承乾眼睛一红,快要哭了出来。 “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的……” 李承乾用衣角擦了擦眼睛。 长孙皇后又将长乐公主拉入怀中,轻声笑道: “好啦,你就不要生你父皇的气了,母后已经说过他了,我们怎么会让你嫁给那样的人呢……” 说着,长孙皇后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在上林苑说出的那一番话,是谁教你的?我们家丽质啥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长乐公主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听到这话,不由低下了头,保持准备着沉默。 只是目光却是偷偷朝魏叔玉那边看了过去。 这一幕,被长孙皇后抓了个正着,不由笑道: “看来陛下猜的没错,还真是他这个徒弟教给你的,这小子,倒是什么浑话都敢说,还什么第一后羿……” 长孙皇后没好气地瞪了魏叔玉一眼,不满道: “你说陛下是那后羿,那把本宫比作什么,是那偷吃长生药的嫦娥不成?要不是看你小子有伤在身,今日本宫绝对要你好看!” 闻言,魏叔玉也是不由一愣。 卧槽! 当时只顾着拍陛下马屁了,竟然把后羿和嫦娥这对尴尬的关系给忘了。 他眼睛咕噜噜的一转,顿时计从心来道: “嫦娥哪能配的上您的排场呢,要微臣说啊,您就是那王母娘娘才对!” 在大唐流传的话本故事里,王母娘娘,又被称作西王母。 关于她外貌的描写则是:“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 传说中,她将三千年才结一次的仙桃赠与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以表现她爱的深沉与痴心。 恰好,李世民经常拿汉武帝以自比,这时候魏叔玉将长孙皇后比作王母娘娘,也算贴切。 魏叔玉原本只是嘴上随便一说,却见长孙皇后脸上罕见的有了羞色之情。 “若是本宫真有那延年益寿的仙桃就好了,这样陛下就不会那么劳累和辛苦,也一定可以打造出前无古人的盛世出来!”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神色一怔,心中对这位大唐贤后敬佩起来。 看着这边其乐融融的场景,李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暗搓搓生着闷气。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为什么母后叫他们几个过来,最后挨罚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儿子吗? 长孙皇后又与几人聊了一会,这才叫侍女将水果端了上来。 当看到那一桌子的新鲜水果时,所有人都眼睛一亮。 方才在上林苑,他们几个几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 这会看到水果,自然是食指大动,连忙吃了起来。 魏叔玉眉头一挑,心里笑道: “看来这一次还真的猜错了,皇后娘娘不是要给他们好果子吃,而是真的吃好果子。” 几个人轮番吃了好几盘,就连李泰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势,吃得香甜。 眼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长孙皇后这才开口道: “其实这次叫你们过来,还有一层陛下的意思……” 说着,长孙皇后将目光落在了魏叔玉的身上,轻笑道: “陛下想让你们几个去军中历练历练……” “啊?”魏叔玉咬了一口桃子,差点被噎住了。 开什么玩笑,去军中? 他可一点武艺都没有啊! 陛下总不能让他们去军中烧火做饭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生的影帝 “历练?” 魏叔玉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长孙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处墨他们几个就不说了,本就是武人世家,一身拳脚功夫原本就在你们这一辈中属于佼佼者,关键是你小子,陛下既然给出授予了云骑尉的武散官,你好歹便得去军营见习一二,要是有朝一日,陛下亲征,你这副身手,到底护驾还是陛下保护你啊?” “倒也不是不可以……”魏叔玉心里暗暗一笑,算是明白了皇后的安排。 云骑尉属于武散官,大概是从七品的样子。 自己莫名其妙地升了一级爵位,也获得了一个武官的头衔。 大唐不养闲人,看来咱们这位李二陛下是想让自己去军营见识见识。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才算明白了李世民所谓的“好果子”是指什么了。 魏叔玉看着长孙皇后,深深吸了口道: “能不能不去?” 眼下他正等着回去开发银州赚大钱呢。 这时候去了军营,那银州那边怎么办? 魏叔玉一脸希望,却见长孙皇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之前陛下就和本宫说过此事,当时本宫也以为你终究是要走文臣的路子,也不赞成你去那里,可通过此次围猎,却教本宫明白,大唐男儿,还是学点武艺傍身的好……” 眼见魏叔玉一脸的不情愿,长孙皇后笑道: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过就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三个月后,不管你想做什么事情,都没人拦着你。” 听到这话,魏叔玉才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三个月的话,那倒还是可以接受的。 安排好了魏叔玉,长孙皇后又看向了程处默和长孙冲。 “遗爱要准备科举,这次就免了他吧,可是你们两个,也得同样和叔玉一起入营,进去之后,希望你们能够互相照顾点,明白吗?” “遵命!” “侄儿明白了!” 两人纷纷点头,很快又耷拉下了脑袋。 他们两个之所以不愿意早点授官,就是想多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不用别人来管。 要不然,像秦叔宝家的孩子秦怀道,还有尉迟宝林,同样的年纪,早早就门荫入仕了。 哪像他们以及房遗爱,这个年纪了,整日里只知道在弘文馆厮混。 然而,因为封了爵的缘故,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一想到跟着一群浑身冒着臭汗,胸前一片黑毛的抠脚大汉们同吃同睡,他们两个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一时间,只觉得那刚到手的爵位,没有那么香了。 “母后,我能不能也入军营啊?” 就在这时,原本在角落里还生着闷气的李泰突然开口道。 “大哥他都有东宫的三卫三府之兵,当个统领可威风了,父皇既然不愿意给我也配点府兵,那不如让孩儿去军营里学些本事,也可以过过将军的瘾嘛!”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眉头微微一皱。 这李泰不愧是陛下和皇后最宠的孩子,一个皇子居然还真敢开这个口? 让你去军营里过过将军的瘾,怕不是改天就能拉出一营的人叛变了。 不得不说,李泰的演技很好。 要是已经知道了历史走向,魏叔玉都被眼下他那“天本无邪”的可爱模样给骗到了。 历史上,李泰还真就看着逼真的演技,差点把皇位给骗到手了。 那时候,李世民已经年迈,李承乾已经到了快要废除的边缘。 当时,李泰跪在李世民的床边,泪流满面地说道: “父皇,你就把皇位传给我吧,等儿臣死后,再将皇位传给大哥的孩子,这样子,皇位就还是大哥的,你也就不用为难了。” 李世民想了想担忧道: “你说得办法倒是不错,可万一你儿子不愿意呢?他也想要这个皇位怎么办?” 这个时候,李泰说出了一句让李世民大为震撼的话。 “要是他不愿意,我就杀了他,也要将皇位还给大哥。” 李世民当时听完,就感动得不行不行的,甚至已经答应了将皇位传给李泰的请求。 等到李泰走后,一旁的长孙无忌才连忙开口道: “陛下,这个事情不能这么干啊!为了皇位,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肯杀,你却还希望他能保下太子的性命,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结果闹了一圈,李承乾和李泰都被李世民赶出了长安。 皇位便落在了最“不争”的李治头上。 看着眼前这个影帝,魏叔玉不禁一阵感慨。 有些人,天生就是玩政治的,在这一点上,连他自己也自愧不如。 “你就不要添乱了!不是母后说你,青雀你该注意注意身体了,不要到时候连盔甲都穿不上了。” 长孙皇后一句话,便将李泰说得没有脾气,只得“噢”了一声,又乖乖坐在了那里。 “母后,要不就让青雀去吧,难得他对这个感兴趣,不如……” 李承乾见状,还想劝说几句,却被长孙皇后一个眼神看得低下了头。 “此事已有定论,不用多言了,倒是你承乾,最近整日整日的往外跑,很久都没读过书了吧,前些日子,你那几位讲读师傅还来本宫这里哭诉呢。”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明日……不……一会便回到书房读书,一刻也不敢耽搁!” 在长孙皇后面前,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泰,都服帖的如同小鸡仔一般。 魏叔玉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为何长孙皇后在的时候,太子和越王之间的关系尚且可以。 等到她因病去世之后,两人的关系季度恶化,夺嫡之战也真正拉开了序幕。 原来这个母亲,便是两个兄弟之间的润滑剂与防火墙啊! 安顿好了这边事情之后,长孙皇后脸上出现了一抹倦容,便说自己乏了,让李承乾带着魏叔玉他们出去。 众人这才谢恩告别,李泰没有等其他人一起出来,早早就离开了,仿佛走在李承乾后面是一种耻辱一样。 李承乾带着魏叔玉一路走着,顺便介绍了一下宫中的景色。 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这个时候,魏叔玉突然一拍脑门,叫道: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差点把事情给忘了!” 说着,他看向李承乾,程处默,长孙冲以及长乐公主四人,一脸神秘地说道: “你们想不想玩一票大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薛仁贵的眼光 “我去!大哥,你……你该不会准备逃营吧?” 听到魏叔玉说要玩一票大的,长孙冲下意识觉得对方一定是觉得入军营太过辛苦,想要开溜。 “太好了!俺也正有此意!去他娘的入营,哪有咱们弘文馆待着舒服,阿祖,没说的,俺跟你干了!” 程处默不由分说,立刻双手双脚赞成。 嘴巴里还一直怪魏叔玉不早说出来,早点说出来,也能早点高兴不是? 李承乾则是紧紧皱眉,一副担心的模样。 要是普通的任命,不去也就不去了,大不了有他这个太子可以在后面打圆场。 眼下这可是父皇和母后传下来的旨意啊! 你信不信你们第一天逃营,第二天就被绑在城门上,鞭笞示众?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魏叔玉不由笑了起来。 “我说你们想象力也也太丰富了吧!逃营?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着,魏叔玉话锋一转道: “我是说,你们被那王家摆了一道,就不想着还回去吗?” 听到不是要逃营,李承乾和长孙冲顿时松了口气,程处默懊恼地捶着胸口,道: “原来不逃啊!白激动了!不过咱们不是没有王家作弊的证据吗?怎么还回去啊?” 魏叔玉笑了笑,说道: “其实做没做弊,只看谁是这场围猎的最大收益者便是了,要是咱们没有碰到野猪王,那这场围猎不就是王家的掌中之物吗?” “可是……青雀哥哥不是也差点就赢了吗?难道他不会作弊?”长乐公主歪着脑袋说道。 这时,李承乾却是摇了摇头。 “不会的,一来青雀没有要娶公主的意愿,二来以他围猎的方式,得不得魁首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让父皇看到他的用心,让大臣们知道他的仁德便可以达到目的了。 所以就更不需要作弊这种手段,因为一旦被人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说不定还要被父皇治罪呢! 这样做的代价太大,以青雀的性格是绝不会做的。” 听到李承乾的话,魏叔玉暗暗点头。 看来咱们的太子殿下经过围猎一事,成长了不少。 “既然已经确定是那王家动的手脚,那么眼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恶心他们一回,你们愿意加入吗?” 魏叔玉开口道。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最后都点了点头。 别看他们几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不成样子,可任谁也不愿意被人当做傻子一样玩弄。 更何况,差一点就要断送掉长乐公主的幸福人生,这便不能忍了。 眼见众人答应,魏叔玉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当几人听到魏叔玉的安排时,所有人的神情都异常精彩。 长孙冲与程处默全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对他们而言,仿佛眼下的这个事情比逃营还要刺激。 长乐公主更是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小手在胸前握成拳头,一副要叫对方好看的模样。 在场之中,唯有李承乾有些心理负担,不过在其他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中,还是稀里糊涂地上了贼船。 将几人打发走之后,魏叔玉脸上露出了一副期待的神色。 眼下马上就要科举,若是舆论场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会轩然大波。 就是不知道,王家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何种反应呢? …… 回到家里之后,魏叔玉将窝窝头赚来的银两,全都丢给了薛仁贵。 当听到自己留下的那几个窝窝头居然一下子卖了这么多钱,薛仁贵嘴巴张得比蛤蟆还大。 “少主,要不明天咱们再蒸几锅,拿去卖给他们吧?这东西我可在行了,一定你卖个好价钱的!” 说着,薛仁贵就想出去搞点面粉,准备发面,却被魏叔玉拦了下来。 “缺心眼啊!这东西试过一次就不灵了,哪有人靠卖窝窝头发财的呢!” “啊?好可惜啊……这么多钱呢,都够我们下乡那边,娶妻盖房的了……” 薛仁贵脸上略微有些失落。 “少主您不知道,在大唐,当兵的可辛苦了,不是我害怕上阵杀敌,而是咱们当兵的最缺的便是银子……” 薛仁贵靠在柱子上,缓缓开口道: “咱们大唐实行的是均田制,来当府兵的一般都是自耕农,这是因为一旦入选,便可以免去赋税,而且一旦成了军户,那可得子子孙孙世袭服役,要么花甲之年退役,要么在阵亡后由同户子弟替补。 当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朝廷选中的,所有的府兵都得自己准备好武器,马匹和干粮……” 说到这里,薛仁贵一脸苦笑道: “除非立下大功,否则参军之人,只会越来越穷,到了最后原本分好的土地,就只能转卖了!” “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吃了一惊。 要知道唐代的均田制分为永业田和口分田。 永业田可以由五品以上的勋官买卖,而口分田则被严禁买卖。 按理说,即便一个人再苦,也不至于没有地种。 “嘿嘿,那是您没有见过下面那些人的手段,放贷,纂改地契,甚至还有用假联姻,过渡田产的……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些人做不到……” 薛仁贵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宇间藏着一抹阴翳,仿佛曾经经历过什么似的。 “所以不怕您笑话,当初来长安投奔魏老大人的时候,我就想能不能有一天,假如我立下了一点功劳,可以去求魏老大人查查我们家乡的事情,谁曾想,却碰到了少主您……” “咋滴?老爷子能帮你的,你觉得我帮不了?”魏叔玉笑道。 “倒也不是,实际上在王玄策回来找你的时候,我便知道少主您是什么人了,那小子出身名门,眼高于顶,自然是比不上我们这些出身下层的人眼里有活儿,我看人很准的,少主您绝不是外面传言的什么纨绔败家子,您实际上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薛仁贵看着魏叔玉,语气认真道: “许多事情,尤其是您联合太子,程家,尉迟家,还有房家的这些布局……怕是连魏老大人都不清楚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贺寿? “嘶……” 听到薛仁贵的话,魏叔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惊。 到底是唐太宗后期,大唐军方的领军人物,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观察力。 忽然想到了什么,魏叔玉试探道: “那你是怎么想呢?准备和我蹚这浑水?” “还能怎么想啊,还不是得靠少主您养活嘛,咱只是一个侍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不过跟着少主您,我心里觉得很踏实。”薛仁贵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魏叔玉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么过几日便随我一起去军营吧,你也知道,本公子生性惫懒,那边的东西你熟悉。” “还有,你家乡的事情,也不用非等老爷子回来,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回去一趟,不就结了?” 听到这话,薛仁贵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好嘞!” 说完话,便兴高采烈地去喂马了。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他发现牛逼的人,在某些方面其实要简单单纯的多,或许只是把自己的天赋用在了厉害的地方。 折腾了一整天,魏叔玉实际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便让人准备了些宵夜,吃完了才觉得身体又成自己的了。 等到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外面便下人跑过来禀报,说是裴家来人,要找魏叔玉。 “裴家?” 听到这个名字,魏叔玉不由一头雾水。 魏征的老婆,出自裴氏。 提起这个久未谋面的母亲,魏叔玉也是心情复杂。 他记得老爷子在出使突厥前,曾经留下话来,说是如果自己需要,可以去裴家找人帮忙。 只可惜,上一次魏叔玉与裴家见面的时候,其实氛围算不上友好。 那时候的裴家嫡脉子弟,全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对着自己一阵嘲讽。 还有那裴寂之孙,裴承先站队越王李泰,给了魏叔玉不少难堪。 现场之中,唯有与母亲这一支离得比较近的几个裴家人,暗暗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算是见了礼。 魏叔玉实在想不通,眼下父亲尚不在家,这裴家人找自己是做什么? 不过既然人家是上门来访,作为眼下魏家的主事人,魏叔玉也不好失了礼仪,还是让人将那人带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少年郎,个子稍微比魏叔玉低上一些,脸上还有几点雀斑。 见了魏叔玉,少年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神情,笑道: “表哥好!” “表哥?” 听到这个称呼,魏叔玉也是一愣。 “你是?” 那少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小小年纪,并不怯场,缓缓说道: “我叫裴玄,你的母亲乃是我的姑姑,所以我称呼你为表哥,没毛病啊……” “裴玄?”魏叔玉想了想,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心情也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哦!原来是表弟啊!不瞒你说,我自少于与母亲分开,对母族那边的事情不太熟悉,还望见谅。” 魏叔玉嘴上打了一个哈哈,开门见山道: “不知表弟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话,那名叫做裴玄的少年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叔玉,震惊道: “不会吧!表哥!难道你不知道今日乃是淑华姑姑的生辰?” “啥!?” 听到这话,魏叔玉也懵逼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居然是自己那位母亲的生日? 难怪裴家人一大早就来到这边,想来是怕自己错过这个重要场合,专门过来提醒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见老二,老三吭声呢?” 魏叔玉越想越气,直接让人将魏书琬和魏书瑾叫了过来。 没过多久,魏书琬和魏书瑾便联袂而至。 看着精装打扮的两人,魏叔玉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来你们是早就知道今日是咱娘的生辰了吗?” “对啊!大哥,我给咱娘写了一个寿字,你快来帮忙看看好不好吧?” 魏书琬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就在魏叔玉面前秀了起来。 魏书琬的书法早已隐隐有了开宗立派的气象,魏叔玉看了一番,表面不动声色又看向了魏书瑾,问道: “那你呢,你又给咱娘准备了啥?” 魏书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说道: “我还能准备啥呀,我又没有二哥那厉害的书法,只好将平日里父亲说过的一些话记录下来,送于娘亲,以表思念之情了。” “好好好!好一个老六!没想到你们背着我,居然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下子自己也太被动了吧! 想到这里,魏叔玉心里大为窝火。 “不会吧,大哥,你该不会没给娘亲准备寿礼吧?不会吧?” 魏书琬看着魏叔玉,脸上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魏书瑾这个时候也适时补了一刀,道: “大哥,这可是你自来长安之后,第一次拜见娘亲啊,你该不会空手去吧?” 魏家兄弟两个说完,一旁看戏的裴玄也坐不住了,一脸担忧道: “表哥,不瞒你说,今日过去给姑姑贺寿的人不少,你要是就这么去的话,可是会被人笑话死的……” “这……” 被三个孩子连枪弄棒地一番夹击,魏叔玉也是一阵错愕。 事发突然,就是想准备怕也来不及了啊! 看着两个弟弟那一副傲娇的模样,魏叔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起来。 “谁说我没准备贺礼,来人,笔墨伺候!” 听到这话,眼前那三个少年神情不由一振。 难道说,眼前这位刚刚晋升的魏县子,打算为母亲留下一份墨宝了吗? 若是如此,倒也是不错的礼物了。 想到这里,几人不由期待了起来。 很快,下人们就将笔墨呈了上来。 魏书琬与魏书瑾一左一右,殷勤地给魏叔玉又是磨墨,又是递笔。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欣赏魏叔玉的大作时,却见魏叔玉突然将两个兄弟的作品,缓缓打开,铺在了桌面上。 接下来,只见魏叔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在兄弟两人贺寿礼物的落款上,便多了一行魏叔玉的名字。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贺礼嘛,落谁的名字不是落呢,这样和你们挤一挤,也显得咱们兄弟齐心嘛……” 魏叔玉拿着笔,欣赏着自己的签名。 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天才! 而一旁的魏书琬和魏书瑾早已经如遭雷击的傻在了那里,欲哭无泪。 裴玄看着这个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惨剧”,心中对这位表哥传闻中的形象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我滴个乖乖,这样居然也行! 这表哥,不愧是咱们长安纨绔的头头儿啊! 这下子,姑姑的宴会,怕是要热闹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上门要债? “既然母亲寿诞在即,咱们还是早点过去才是,礼物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大不了路上过去的时候,再买一些合适的吧,就这么定了,谁赞成,谁反对?” 魏叔玉将那两件礼物令人包好,然后紧紧抱在了怀里。 眼见事已至此,魏书琬与魏书瑾相互对视一眼,一脸苦笑。 要怪就怪自己太过烧包,好好的在大哥面前显摆什么,这下好了,礼物不但被大哥联名了,而且还被人家抱在了怀里。 搞得好像他们两个才是那个蹭签名的人一样。 魏叔玉简单梳洗了一番,便与兄弟二人以及裴玄来到了大门口。 这时候,薛仁贵也早已侯在了这边。 于情于理,他这个魏家门人也应该去拜拜家里的主母的。 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兄弟三人,还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只见魏家大门口,停着一辆接他们的车子,只是不是马车,而是一辆驴车。 一个草席编织的棚子,四处漏风,上面残留着之前因为下雨而渗下的积水。 一头年迈的毛驴,神情萎靡地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魏叔玉用力搓了搓脸,才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看向一旁的裴玄道: “那啥……咱们娘家一向如此节俭吗?” “咳咳……” 听到魏叔玉的话,裴玄的脸色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表兄有所不知,咱们这一脉在裴家一向过得孤苦,就是这驴车也是我求了好久,才从管家那边求来的,这还是看在了淑华姑姑庆祝生辰的面子上……” 裴玄一脸窘迫,苦笑道: “平日里,别说是驴车了,就是想借头驴当脚力,也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 魏叔玉点了点头,心里对于裴矩这一系的衰败不由一惊。 想不到,母亲这支族人都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了。 难怪她要与老爷子分居呢。 以之前魏征的性格,不管是为了保持清廉的人设,还是性情本就如此,都没有办法对裴家帮上什么。 不但如此,而且还往往因为谏言的事情,得罪不少人。 试问,有着这样一个女婿,母亲族人那边的日子怕是越发会不好过吧。 “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过去吧,毕竟宽敞一些。”魏书琬忍不住说道。 他这边刚一开口,就见裴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 “这如何使得,这驴车本就是裴家来接你们的,你们要是换了马车,让人瞧去,岂不会觉得是你魏家瞧不起我裴家?此事万万不可!” 眼见裴玄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叔玉几人只好低着头,挤上了那辆驴车。 他们刚一上车,就觉得车架子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散架一般。 “没事没事,习惯了就好了,它可结实了呢。” 裴玄坐在车头,给众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魏叔玉几人表面上点了点头,实际上却是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 驴车缓缓前行,一路上,魏叔玉只觉得冷风刺骨,魏书瑾更是被冻出了鼻涕。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驴车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在裴玄的带领下,魏叔玉几人穿过庭院,来到了大厅之中。 此时,大厅里面已经堆放着一些礼物。 魏叔玉大致扫了一眼,要么是与魏征一样,李建成时期的旧人送来的。 要么则是御史那边因为魏征发家致富的清贵们送来的。 要是以往,这些人还不太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和魏征来往。 可在魏征决意洗掉身份,出使突厥之后,这些人才终于没了顾忌。 不过毕竟魏征并不在这里,所以大多数都是有家中夫人过来送礼。 进入内堂,再与魏征夫人寒暄一番,便早早离去。 由于魏叔玉他们几个是晚辈,便被安排在了偏厅。 直到快上午的时候,才有人将他们带了进去。 进去之后,魏书琬和魏书瑾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祝您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轮到魏叔玉时,不由尴尬了起来。 毕竟两人之前并未见过,突然间要行跪拜之礼的话,魏叔玉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可是看到那妇人眼眶含泪,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魏叔玉心中不由一阵触动。 也罢,不管是因为原本的魏叔玉,还是老爷子,这个头确实是应该磕的。 想到这里,魏叔玉扬袍撂袖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盖因诸事繁多,久未能在母亲膝下承欢,还望母亲莫要怪罪。” 说着,魏叔玉将准备好的那两份礼物拿了出来,轻笑道: “这个是孩儿与弟弟们一起准备的礼物,还望母亲喜欢,祝您身体健康,天天有个好心情……” 听到魏叔玉话,一旁的魏书琬和魏书瑾脸上表情有些淡淡的哀怨。 而见证了整个事情的裴玄则差点没忍住笑喷出来。 这边,没等魏叔玉把话说完,妇人早就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搀扶起来。 “好孩子,快快起来吧!你 能来参加娘的寿辰,娘就已经很开心了,还带礼物是做什么……” 裴淑华将魏叔玉拉入怀中,眼泪已经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说到底,是为娘对不起你,将你一个人扔在乡下那么久,你……你不要怪你爹与为娘狠心,实在是当时的情形太过凶险……” 裴淑华将这数十年的思念一下子爆发出来。 魏叔玉听着也是一脸唏嘘。 毕竟当时魏征刚刚投靠李世民,还不清楚这位老板的性情。 要是真的被一窝端来,那魏家可就绝后了。 可是这些话听在魏书琬和魏书瑾的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啥意思,感情他们两个就是魏家的备胎计划呗。 要是献祭了,也就献祭了,只要能保全住大哥就好了? 有时候,真相往往是残忍的。 知道是一回事,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其乐融融,母子团聚的场景,魏书琬和魏书瑾只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而是该在驴车底下,被无情蹂躏。 正当裴淑华与魏叔玉相认之后,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时,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 “呦!我当什么事情呢,原来是淑华姑姑要过寿辰啊……不过,你们这支这个月的账总该还了吧?要不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神色倨傲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魏叔玉眉头不由一皱。 因为这人他认识,正是上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裴寂之孙,裴承运! 在母亲过生日这天来要债? 这是故意来找事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裴家往事 “账?什么账?” 魏叔玉看向裴淑华,皱着眉头说道。 裴淑华摇了摇头,制止了就要站起来的儿子,看向了裴承运那边,强笑道: “承运,叔玉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的事情,能否明日再说?” 裴淑华话音刚落,就看到裴承运冷笑了起来。 “好一个母子团聚!姑姑您是团聚了,可是要不回账的话,父亲责骂的可是我!你再不能只管你家欢声笑语,不管侄子皮开肉绽吧?” “裴承运,你也太过分了吧!今天好歹是淑华姑姑的寿辰,你就算要账也得看看日子吧?还是说,你是成心来给人添堵的!” 一旁的裴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跳了出来。 裴玄这不开口还好,开口后,裴承运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嘲讽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没有本事,整天在裴家混吃等死的贱种啊!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说起来,要不是你爹当年做下的那等事情,用得着连累你们这支裴家人在这里受苦吗? 我要是你,干脆找根绳子上吊算了,也算是早日和你那死去的爹娘团圆了……” “你……” 裴承运的一番话,直接说得裴玄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少年人喘着粗气,指甲紧紧扣在肉里,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时,一旁的魏书琬,悄悄对魏叔玉说道: “这裴玄父亲,乃是故太子李建成的部下,曾经几次出谋划策,让当时还是秦王的陛下吃了好几次暗亏。 陛下登基之后,也曾招揽过对方,谁料裴玄的父亲誓死不降,而且还将当年是如何算计陛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陛下那时已经是九五之尊,对于过往的事情,早已既往不咎,再加上咱们父亲又与母亲这支有姻亲,原本这件事情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谁想就在陛下下旨施恩的时候,裴玄的父亲与母亲却双双自尽,这下子无疑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让陛下颜面扫尽。 原本裴家这一支便是要发配充军的,后来因为咱们父亲求情,才将裴家后人贬为了庶人,没收了所有的田产。 没了家族昭庇,又没有生计,很快这支裴家子弟只能看着宗家救济讨生活。 然而,自从裴寂去世之后,裴承运的父亲裴宣机执掌裴家之后,原本的救济就变成了借债。 这几年下来,母亲这边族人光是欠下的债务就有数万两银子,还不算利滚利生成的利息……” 魏书琬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却还是传到了裴淑华的耳中。 只见裴淑华红着眼眶,在一旁默默哭泣起来。 “可是……咱们不是挣钱了吗?我记得爹不是过来了好几次,好生嘚瑟了一番呢?怎么还会这样?” 魏叔玉一脸不解。 要知道自从矿场盈利之后,魏征在官场上便有了财神爷的称呼,所赚的钱财,虽说没有很夸张,但至少还了母亲这边的债务应该不成问题的。 这时,另一旁的魏书瑾凑过来说道: “听说除了银子之外,这边还欠下了许多田产,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抵押之物,后来实在是还不上利息了,便只好签字画押抵上了,银子好还,看那些田产可不好办呢。” 听完魏书瑾的话,魏叔玉沉默了下来。 到了今天,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久久不愿回家。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裴淑华是因为魏征的性格,负气离家出走。 可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是啊,也只有同为故太子李建成旧部,魏征才会迎娶出身裴家这支的母亲。 后来,魏征选择投奔了李世民,可裴家的这一支子弟却选择了为李建成守节。 而后,母亲这边的族人被罢官夺爵,清除田产,举债过日。 裴淑华之所以不愿回家,不是因为负气,而是因为不想连累魏家。 看着双眼哭得通红的母亲,魏叔玉不由打量起眼前的那裴承运。 他发现之前裴承运在说话时,好几次都看向自己。 只怕此人上门逼债是假,冲着他而来才是真正目的! “你说吧,如何才能还得了你这笔账?”魏叔玉冷声道。 见魏叔玉开口,裴承运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魏县子准备替母分忧吗?真是好孝顺啊!” 旋即,话锋一转道: “只是这债,说出来吓死你,怕是你即便有心,也不会愿意的。”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眉头一挑。 因为他从裴承运的话里面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能不能还债,不是取决于他能不能,而是愿不愿意? 这就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不由笑了起来。 什么上门逼债,什么专门选择这个日子,全都是假的。 这裴承运果然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你笑什么?” 看到魏叔玉的神情,裴承运不由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他是很不喜欢裴淑华的这个大儿子的。 与其他两个儿子相比,这个大儿子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在其面前都是一个傻瓜似的。 你永远猜不到他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可却永远都被对方出其不意的举动给压制的死死的。 “笑什么?我在笑你脸上的伤还疼不疼?还是当初我赏你的那个耳光太轻了?” 魏叔玉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说道: “给句痛快话吧,你到底想要啥,再给老子故弄玄虚,信不信老子再赏你一耳光?” “你……竟敢……放肆!” 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裴承运犹如炸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当初耳光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裴家这边更是被掩藏了起来。 然而今天,这魏叔玉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 裴承运犹如被人扒了个精光,顿时恼羞成怒。 “我去!竟然还有这事!” 听到魏叔玉的话,魏家兄弟还罢了,那边裴淑华与裴玄两人不由愣在了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承运是谁? 那可是裴寂宗家这支长子嫡孙,裴家地位极高的少主人。 平日里别说是同辈子弟了,就是裴淑华这种长辈对其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今日,却被魏叔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尤其在得知,裴承运曾经居然被儿子扇过一个耳光之后,裴淑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魏叔玉,有些欲言又止。 而一旁的裴玄,则是眼神炙热地看着自己这位表哥,两眼放光。 面对着处处刁难羞辱的裴承运,裴玄心中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表哥会不会真的再给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一个耳光呢? 真是太紧张刺激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裴承运大吼一声,就要找魏叔玉算账。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突然咳嗽了几声。 “想打架啊?我倒是可以奉陪,只是你确定要在这里打吗?” 见到此人,裴承运不由愣在了那里,满脸狐疑道: “今日乃是我裴家的家事,你是何人?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薛仁贵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转向了裴淑华,半跪下来,恭敬道: “薛仁贵拜见主母,祝主母长命百岁!” “主母?” 听到这个称呼,裴淑华不由懵逼了。 她仔细的观察着眼前少年的模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见状,魏叔玉不由笑了起来。 他知道,裴淑华这是误会薛仁贵是魏征外面养的私生子,一时有些吃味了。 “母亲,这是爹从地方上推荐上来的栋梁之才,现在跟在孩儿身边做事,你不要误会了……” “啊……原来如此啊!小英雄快快起来,看你年纪与书琬一般大小,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姨娘便可以了,都是一家人,什么主母不主母的……” 裴淑华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时,那边的裴承运突然开口道: “你便是那薛仁贵?打死野猪王的那个薛仁贵?” 那日围猎的事情,早已经在长安上层传开了。 因为李世民刻意隐瞒了火铳的事情,所以当听说魏叔玉赤手空拳打死野猪王之后,所有人都是不信的。 只当是魏叔玉为了沽名钓誉,请来了厉害的帮手。 一番调查之后,众人打听到了程处默,尉迟宝林,以及一个叫做薛仁贵的少年。 前面两个人大家还是熟悉的,虽说有些武技,却绝不会是野猪王的对手,所以一番猜测之后,众人便将幕后真正杀死野猪王的人选,放在了薛仁贵的头上。 看到眼前的少年,裴承运立刻没了想要较量拳脚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人家连野猪王都给轻易打死了。 自己与他比武,不是找不痛快吗? 眼见事已至此,再绕圈子就没意思了,裴承运心下一横,开口道: “本公子这次过来,不欲与你们做什么口舌之争,魏叔玉你要是个孝子,不如将淑华姑姑这边的债务还了可好? 要是你能拿出诚意,本公子也绝对会见好就收,以后大家和和气气的一家人,不好吗?” 魏叔玉想了想,这个所谓的账务问题,拖下去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就算今日躲过了一劫,可等老爷子回来之后,怕是还会被牵扯其中,于是便道: “那得看你所谓的诚意是什么了。” 眼见魏叔玉同意,裴承运眼神闪过一抹暗喜之色。 “好说,好说,绝对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我听说叔玉表弟的封地被封在了银州,不知可有此事?” “有事说事,不用套近乎,你问这个做什么?”魏叔玉有些意外道。 莫非这货也知道银州那里的情况,想要分一杯羹? 然而,裴承运的下一句话,却让魏叔玉愣在了那里。 “其实事情很简单,实不相瞒,我这边在银州那边也有一些田地,当年梁师都占据之后,都以为就这样没了,幸得天佑大唐,陛下征战梁师都,收复了失地,那些往日的土地又回到了咱们裴家。” 裴承运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裴淑华以及魏家兄弟,才继续说道: “银州那边毕竟离咱们远了些,我知道魏家在盩厔一带置下了许多田产,若是表弟愿意将其与我银州的土地互换的话,那么淑华姑姑这边欠下的债务便可一笔勾销,怎么样,我说了我很有诚意吧?” 魏叔玉看着裴承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卧槽!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虽然盩厔那边也算不错,可是随着矿物的开采,盈利日趋稳定。 再加上由于有了皇家参股,许多事情,即便你占了大头,也得不得不吐出来一部分,上交国库。 一来二去,只能算是个稳定的进项,离刚开始的爆发期差远了。 所以,魏叔玉一直在找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从盩厔脱身。 可银州不同,那里完全就是一个金窝窝,尤其是煤矿资源,极为丰富。 这才是魏叔玉以后发家的根本所在。 现如今,这裴承运居然要用银州的大批土地来换盩厔的,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没想到,堂堂裴家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少主人。 这样下去,想不没落都难啊! 一时间,看着魏叔玉看着裴承运那张面孔,也顿时顺眼起来。 好久之后,他才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你是说,你想把你银州的土地给我,让我把盩厔的给你?” “不错,要是往常我也不会有此主意,只不过既然表弟你的封地在银州,交给你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如此一来,又能解决了姑姑的债务,成全表弟孝子之名,岂不两全其美?” 魏叔玉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大意,却见裴淑华出声道: “此事万万不可!” 裴淑华看向魏叔玉,神色紧张道: “盩厔的封地可是叔玉你好不容易才给咱们魏家挣出来的,怎可说卖就卖!要是老爷回来了,为娘有何面目再去见他?” 说着,她看向了裴承运,神色决绝道: “承运,你也不用来试探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道理,妾身还是明白的,这账我们自当会想办法还你,要是实在还不了,大不了将命抵给你便是了!” “哎呀,淑华姑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这不是在和表哥商量嘛……” 看着裴淑华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裴承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到底,大家都是裴家人,他也好,他父亲也好,绝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堪。 可是眼下,确实又是最好的换取土地的机会。 银州那边的土地对于他们来说,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要是能换到盩厔这边的土地,那绝对赚大发了啊! 想了想,裴承运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银州那边的土地确实有些贫瘠,不如这样,只要表哥你同意了咱们的交易,我愿在此基础之上,再补偿你三万两银子如何?” “这……” 闻言,魏叔玉一脸“为难”的模样,心中则是早已笑开了花。 哈哈,没想到啊!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魏叔玉手指暗暗掐着自己的大腿,他害怕忍不住自己会笑出来。 眼见魏叔玉犹豫,裴承运深深吸了口气,伸出了一个手掌。 “一口价,五万两,不能再多了,这是我能拿出最多的数目了!” 只要拿下了盩厔的土地,光是那边矿产的收入迟早就会超过这个数字。 眼下虽然吃点亏,可长期来看,却是赚的。 看着裴承运那一脸期待模样,魏叔玉暗暗松了口气,接着闭上眼睛,一脸“痛苦”得说道: “既如此,那便成交了,哎,谁让我欠人钱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精心设计 “好!既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听到魏叔玉答应,裴承运不敢耽搁,生怕魏叔玉反悔似的,连忙从怀里拿出了那些地契,以及之前裴淑华这支族人打下的欠条。 眼看魏叔玉就要接手,裴淑华一个箭步拦在他的身前,颤声道: “叔玉,此事万不可冲动啊!娘还有办法的,也未必就需要辛苦你耗费这些……唉,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娘可如何交待啊!”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没了这些地和钱,咱们再赚就是了,做儿子的又岂能眼看着您这好好的生辰宴会,被人打扰呢?” 魏叔玉接过了裴承运的那些东西,对着自己母亲轻笑道: “莫非母亲觉得儿子赚下那些家业都是靠的运气?还是说母亲不相信儿子的本事啊?” 魏叔玉这番话,直接堵住了裴淑华的嘴,后者急忙道: “当然不是,娘自是相信我儿的本事的,只是这件事情……原本不该由你承担啊!” 裴淑华一脸懊恼。 想着原本今日是她与儿子离别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想碰上了如此尴尬的事情。 十年未见,一见面就要儿子倾家荡产地替自己还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母亲啊! “既然是一家人,又岂分什么彼此……” 魏叔玉看了一遍那些东西,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对裴承运说道: “盩厔那边的地契虽然在我手里,但需要和太子殿下打个招呼,毕竟那边乃是国库所属,至于你们银州那边的地契,你还得与我去民部一趟,咱们交割清楚。” “这是自然,咱们今日……不……明日一大早就可以去民部【即就是户部,眼下还是叫做民部】办手续,那边我熟,很快就能办好!” 要不是顾及到裴淑华今日生辰,他恨不得立马就和魏叔玉去民部将这些事情给办好。 毕竟做交易,讲究的就是一个落袋为安。 他生怕魏叔玉起了反悔的心思。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魏叔玉却说道: “此事关乎着我母亲的名声,岂能让她再多负债一年?今日事,今日毕,你与我这部下一起去民部即可,他可全权代我做主。” 裴承运不知道的是,魏叔玉同样怕夜长梦多。 如果能在今日将银州那边的地契拿到手,那才是真正的稳妥了。 不过他知道裴承运这小子生性多疑,怕自己表现的如此着急,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于是加了一句: “陪你去民部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需将那五万两银子准备好,我们今日离开时就要带走。” “这……” 原本听到魏叔玉同意今日去民部交割,裴承运心里一阵狂喜,可冷静下来之后,却又怕对方如此急迫,莫非里面有什么陷阱不成? 可现在听到魏叔玉这么说,只以为对方是急着要银子,也就不再多想了。 “好吧,既然表哥如此痛快,我裴承运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过后,我便将五万两银子派人送来,只是不知你这边何时才派……” 裴承运说着话,目光却向一旁的薛仁贵看了过去。 魏叔玉心领神会,朝着薛仁贵点了点头道: “你跟他去民部走一趟吧,务必要将手续办理妥当,要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戴胄大人。” 戴胄虽然从民部尚书调任吏部,可民部那边仍然有许多旧部,关键的时候,可以帮上忙的。 这也是经过上一次王玄策的事情,魏叔玉感受到了戴胄对自己的善意。 既然如此,该麻烦的时候,就要多多麻烦才是。 毕竟人脉,关系,全都是麻烦出来的。 魏叔玉之所以当众将这一层关系讲出来,也是防止裴承运在中间做什么手脚。 果然,见魏叔玉搬出来戴胄,裴承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叹了口气。 虽然说那银州那地方,确实不怎么样,可一下子就送出去了这么多田地,裴承运也是有些心疼的。 只是眼下人家也在民部也人,他倒不好做什么手脚了。 只能希望魏叔玉快些将盩厔那边的土地处置好。 尤其听到魏叔玉居然因为土地的事情,可以随时见到太子,裴承运心里越发热切了起来。 要是自己能够拿到那边的土地,岂不是以后也可以和太子多多亲近? 如此一来,裴家定然能在自己手上走向巅峰啊! 想到这里,裴承运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就要和薛仁贵前往民部。 待两人走后,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之前那些因为裴淑华生辰的喜气气氛,也变得荡然无存。 裴玄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脸。 他实在没有想到,只是一会的功夫,自己这位表哥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将压在他们这一支族人头上的大山给移走了! 眼见裴淑华的情绪不高,裴玄连忙劝解道: “姑姑,表哥还了账,终究是一件好事,否则,三不五时的被那边人打扰,咱们这日子也不好过啊,您应该开心才是!” 裴玄说完,又走到魏叔玉的面前,“咣叽”一声,直接跪了下来,长跪不起。 说起来,这一支族人之所以背负下如此巨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年裴玄的父亲“誓死不降”的那份骨气。 这样的事情,放在史书上,自然值得大书特书,可这代价落在后人身上,却有些沉重了。 所以,今天魏叔玉能够还清所有债务,对于裴玄来说,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至少,他不用再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别人呼三喝四了。 “玄儿,你这是做什么?当初要不是有你父亲做媒,我与叔玉他爹又岂会喜结连理?更何况,我自幼便得你父母照顾,莫非也要将这恩情算上一算吗?赶快起来吧!” 裴淑华见状,连忙就要去搀扶裴玄。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不为别的,只为他在裴玄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要不是他来到大唐,魏家的三个兄弟怕是会和裴玄落得同样的下场。 魏征的墓碑,被皇帝推倒。 接下来,魏家将以极快的速度在长安的权力中心边缘化。 最后兄弟几人,流散四方,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和裴玄一样靠巨债度日。 不过魏叔玉没有急着让裴玄起来,而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因为他突然觉察到,从自己母亲过生日到现在,这支族人除了裴玄之外,竟然连一个上门贺寿的人都没有。 而且他们前脚刚到,要账的裴承运后脚就跟了过来。 要说巧合,魏叔玉是不信的。 所以这一切,必然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嫌疑最大的,莫过于眼前的裴玄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的目光变得冷淡起来。 “表弟这一跪,我可受不起,演戏演了这么久,表弟可真是好算计啊……” 魏叔玉此话一出,裴淑华与魏家兄弟脸色不由猛地一变。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裴玄,身形却不禁一僵,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无比。 “表兄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玄抬起头来,眼眶含泪,脸上带着一抹惨然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投靠? “原本还没有发现,不过在知道了你的身世之后,就有些怀疑了……”魏叔玉淡淡道。 早前裴玄上门去魏家的时候,魏叔玉还以为这少年只是裴家一个普通的少年,不过与自己母亲算是亲近而已。 后来那驴车,包括少年所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管事那边借下的,更是加深了魏叔玉的印象。 可是在听到裴玄的身世之后,魏叔玉才恍然明白,眼前这少年哪里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子。 分明是同裴承运一样,裴家这一支族人的少家主啊! 两人唯一不同的是,因为裴玄父亲的缘故,裴承运这一支族人过得要比裴玄好上太多了。 试问,作为裴玄,要是这时候发现身边有一个亲戚的儿子,家财万贯,又极为孝顺,他会做什么? 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来到这边,然后再借着裴承运催账这一出,顺理成章地打出亲情牌,从而一举解决裴家的债务问题。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计划天衣无缝,甚至根本无解。 除非魏叔玉为了钱,六亲不认,不惜恶名也要让母亲裴淑华继续过着整日被人讨债的日子。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眼见被魏叔玉戳穿,裴玄擦了擦眼泪,也站了起来。 “不管表兄相信与否,我裴玄从未有过想强逼你的意思,只是身为这支族人的少主,我不得不从全局考虑问题,即便今日表兄哪怕不愿支付这笔债务,我也不会有丝毫不满,只会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但是……” 说到这里,裴玄话锋一转道: “在知晓眼下有一线可能,却不去试试的话,那样子也就不是我了。” 裴玄把话说完,还没等魏叔玉说什么,旁边的魏家两兄弟却是率先站了出来。 毕竟被人欺骗的感觉不怎么好。 尤其是被熟人骗。 “哼!骗子!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我大哥就会原谅你吗?亏我以前还请你喝酒,我真是瞎了眼!” 魏书琬气得头上青筋暴起,坐在一边,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作为与裴玄关系要好的魏书瑾则是一脸埋怨。 “就算你想让大哥过来帮忙,你就直接明说啊!何必要扰乱了娘亲的寿宴呢!你这侄子当得可真够好的!” 面对着两人的质问,裴玄一脸苦笑道: “书琬表哥说这话,可昧着良心了,以前姑父家教严格,你身上哪里有什么钱财,哪一次出去喝酒不是我付的酒钱? 更何况,那时你魏家的名声太过‘特别’,你都是跟着我,自称是裴家子弟的,怎么这会反过来又抱怨起我了?” “你……”魏书琬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红着脸,闷在那里。 这时,裴玄又看向了魏书瑾,笑道: “我也想表明心意啊!可是叔玉表哥在长安的名声……有些那啥……万一我如实说出来,把表哥直接吓跑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才出此下策,至于裴承运的到来,还真不是我安排的,而是他早就打算在姑姑生日这天当众发难,所以我才安排客人都不要多做停留,族人更是一个都没出现,怕的就是万一闹将起来,无法收拾。” “真的?” 见裴玄这么说,魏书瑾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裴玄点了点头,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东西。 “这上面的东西,是我这一支留下来最后的家底了,折合下来,大概有两万两银子,原本是想着万一要是裴承运不肯罢休,便将这些东西给他,至少对付了今日。 现在表哥为了裴家,耗费了自己无数心血,小弟无以为报,只求表哥收下我这份迟来的心意,略作补偿。 表哥对裴家的大恩,表弟绝不敢忘记!” 说着,裴玄双手捧着那份财务清单,朝魏叔玉递了过来。 “叔玉……” 这个时候,一旁的裴淑华目光中也带着一抹请求。 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自身的命运早已与这支裴姓族人交织在了一起。 她是看着裴玄长大的,对方也叫她姑姑,叫了十来年来。 无论因为上一辈人的关系,还是这一辈的关系,裴淑华都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和娘家族人变得水火不容。 “也罢……” 看在裴淑华的面子上,魏叔玉叹了口气,将那份清单接了过来,不过又交到了自己母亲的手上。 “这份清单,我替母亲收下来,算是对你扰乱她宴会的补偿,你没意见吧?” 听到这话,裴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连忙开口道: “不会不会!这原本就是我该孝敬姑姑的,一切听从表哥安排便是,只求姑姑和几位表哥,表弟,不要生我的气便好了。” 魏叔玉没有理他,然后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情,我之所以还债,是因为母亲大人,与你们裴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不必心怀愧疚。” 魏叔玉把话直接挑明。 一码归一码。 不管今天是否有裴玄特意安排,他都会替裴淑华将债务还清。 何况,裴承运提出交换的银州土地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吃亏,而是天降横财才对! 当听到魏叔玉将裴淑华与裴家扯清关系,裴玄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经此一番,裴淑华怕是要与裴家彻底分开了。 果然,魏叔玉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 “第三,今日之后,母亲便与我们兄弟一起回魏家居住,从今往后,若无要事,你裴家人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什么!” 听到这句话,裴玄面色剧变。 他能猜到魏叔玉估计会将裴淑华带回魏府。 毕竟当初裴淑华住在这里,是为了不牵连魏征那边。 眼下既然债务问题已经解决,自然是要一家团聚才是。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魏叔玉居然会如此决绝。 直接让两家断了往来。 裴玄看向一旁的裴淑华,见对方面有戚戚之色,却并没有说什么,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是啊,为了娘家的事情,魏叔玉已然做到了这个地步,近乎倾家荡产,这个时候,这样的一个要求,自然是需要满足的。 可是如此一来,裴家岂不是要失去一个强大的外援? 想到这里,裴玄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朝魏叔玉跪了下来。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丝毫愧疚,而是带着一脸决绝道: “若是表兄不弃,我裴玄愿带领本支族人,投奔表兄麾下,效犬马之劳!” “嘶……”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家两兄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裴淑华更是一脸呆滞地愣在了那里。 “你……是打算带领族人投靠我?” 魏叔玉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开价? 裴玄的决绝让魏叔玉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裴玄除了拿出压箱底的两万两银子之后,居然还上演了这么一出。 要知道,虽说裴玄这一脉虽说因为祖上裴矩去世之后,再加上裴玄父亲的事情不再风光。 可裴家到底名门望族之后,树大根深,底蕴还在。 裴玄这一下子将这个家族都托付给自己,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时候,裴淑华和两个儿子心里更是震惊到难以复加的地步。 作为一个从小成长在这样环境中的人,裴淑华知道裴家早已不复从前,可带着整个家族投奔,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即便这个对象是她的儿子。 可是看到裴玄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裴淑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管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她这个已经嫁给魏家的裴家人定然都是进退两难的。 唯有魏书琬和魏书瑾在回过神来之后,对自家大哥只剩下满满的崇拜。 “不愧是大哥啊!太特么牛逼了!居然可以逼得别人以整个家族投奔,这样的故事似乎只有春秋战国时才可能发生吧!” 魏书瑾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一句“牛逼”走天下。 而魏书琬则明显高雅了许多。 “兄长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真正的大手笔啊!” 面对着两兄弟的恭维,魏叔玉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而是看向了裴玄,淡淡问了一句: “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按理来说,就算是裴玄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与魏家闹翻,道歉,赔罪,补偿银子之后,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毕竟魏叔玉也算因祸得福,发了大财,再加上看在母亲族人的面子上,也就不会再与裴玄计较什么。 可即便如此,那裴玄还是做出了如此令人吃惊的选择。 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自然是为了家族……” 裴玄苦笑了一声,稚嫩的脸上却透着几分老熟的神色。 一时间,魏叔玉有些恍惚,仿佛与他交谈的并不是一个与自家同辈的年轻人,而是一个躲藏在幕后的精明老头子。 或许这便是大家族的教育模式吧。 总有些家族会培养出来一些绝世妖孽。 魏叔玉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猜得没错,表哥对于银州那地方定然有大用处吧?” 裴玄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魏叔玉绷紧了神经,目光不禁透着一丝戒备之色。 “果然是啊!” 裴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整个人都轻松释然了许多。 “那便好,那便好!我还以为裴承运这一番威逼,要让表哥伤筋动骨,却不曾想原来正是落入了表哥的下怀,既如此,我的罪孽感也能少上许多了。” 听到裴玄的话,裴淑华与魏家两兄弟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之前的一番交手,魏叔玉不但没有吃亏,似乎好像还得了便宜?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几人虽然不通政事,但对于银州那个地方还是听人说起过的。 那样一个鸡不生蛋,年不拉屎的地方,即便拥有再多的土地又能如何? “你……知道些什么?” 魏叔玉平静地看着裴玄,强压着内心的紧张。 莫非这个家伙也知道银州地下有煤的事情? 要是这个时候,他回去告诉裴承运,那自己之前的计划,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看到魏叔玉的表情,裴玄连忙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对于银州,小弟并不知道多少,只是幼年时听家父提起过一句,老祖说过银州之地,不可小觑,将来大有可为的评语。 家父原以为,老祖的言下之意,是因为银州所处机要之地,军事战略上,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可现在想来,或许是银州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原来如此……到底是千年传承的世家啊,这眼光确实独到!” 魏叔玉点了点头,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 裴玄看着魏叔玉,原本希望魏叔玉可以将其说出来,却见对方没有吭声,心中顿时了然。 知道人家这是在防备着自己,他也就不好多问了。 “既然你知道了此事,何不趁机去告诉那裴承运呢?说不定他一高兴,还能免了你的债呢?”魏叔玉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表哥不用再来试探我了,小弟要是想告密,方才早就做了,之所以选择不说,一来是表哥仗义出手,令人动容,二来我这一脉与裴承运本就不对付,他强取豪夺了我家许多财产,让其出出血,小弟自然是乐观其成。” 裴玄小心翼翼地说着,额头上已经有了一丝冷汗。 他发现与眼前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打交道,居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仿佛自己的一个念头,一个举动都在对方面前展露无遗,根本不敢有耍心眼的心思。 “既如此,便说说你的计划吧。”魏叔玉点了点头,心底也有了几分底气。 既然裴玄尚不清楚银州的底细,那么眼下的主动权自然还是在自己手里。 这又是给银子,又是送人的,估计所谋之事,定然不小。 魏叔玉话音刚落,就见裴玄开门见山道: “小弟所求无非是两件事情,一来自然是希望你我两家,不要因为些许小事而老死不相往来,不管如何,我这一声‘姑姑’却是发自真心的。” 他看了眼一旁的裴淑华,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继续说道: “二来,既然眼下没了债务,那就得好好考虑一下我这支族人的发展问题,或许靠着这两万两银子,裴家很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是得等花光之时,大概又难免走上之前的举债度日的老路。 因此,小弟便想用这点银子,替裴家买个前程!” 裴玄对着魏叔玉行了一礼,而后恭敬道: “今日见表哥行事之果断,策略拿捏之稳健,实在是不可多得之帅才,裴家唯有寄托于兄长身上,才有翻身之希望,还望兄长成全!” “些许小事?” 听到裴玄的话,魏叔玉淡淡一笑,道: “裴家兄弟真会说笑话,上千亩地产,几万两白银的事情,竟然只是些许小事?” 闻言,裴玄尴尬地笑着摸了摸鼻子。 魏叔玉没有理会,转而话锋一转道: “更何况,我就算在银州想要做事,自然有的是人手,你一个没落的裴家支脉,又能给我什么?” 听到这话,裴玄眼睛陡然一亮。 他知道对于自己的提议,魏叔玉那边已经有了兴趣。 两人拉锯到现在,终于开始步入正题。 “这是要开价了……” 第一百九十章 卖还是不卖? “还请表兄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回!” 裴玄和魏叔玉告罪一声,便小跑了出去。 等他离开之后,裴淑华这才走到魏叔玉的身边,语气中带着一抹请求。 “叔玉,玄儿自小没了爹娘,全靠着自己一个人担负着裴家这个担子,为娘不求你帮裴家恢复往日繁华气象,只求你能给裴家众人有一个活路便是,说到底,都是看着娘长大的叔伯婶姨啊……” 魏叔玉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对于裴玄拿出来的东西也是很感兴趣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世家子弟无论在修养还是教育方面,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接下来,他这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矿上那边的学子离成才还需要一些时日,所以若是有裴家打下手,许多事情倒是可以提前铺排开了。 魏叔玉给了裴淑华一个安心的眼神,倒是魏书琬和魏书瑾两兄弟脸上略微带着一丝不爽。 “娘亲也真是的,咱们家刚过几天好日子,还没好好享受呢,却又要大哥管什么裴家的事情,要是爹回来了,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作为常年在魏征身边长大的魏书琬,对于眼前的事情,还是有一些政治敏感性的。 眼下魏征好不容易不用再靠卖直臣人设,要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现在要是收编了裴家这一支族人,那落到别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更何况,裴玄的父亲又出过那样的事情,要是陛下一个不开心,魏家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魏书瑾在一旁,虽然没有吭声,可是小脸上的神神情,却在偷偷暗示魏叔玉不要答应。 这一幕落在裴淑华眼中,不禁潸然泪下。 一边是自己的族人,一边是自己的夫家。 取谁舍谁,都让她心痛不已。 “你们两个臭小子懂个屁啊!居然还分析起来形势了,没看把母亲的眼泪都弄出来了吗?还不赶紧赔罪!” 魏叔玉没好气地拍了拍兄弟两人的脑袋。 倒也不是说他们说的没有道理,只是眼看着这天大的好处,白白浪费,魏叔玉是真的舍不得。 至于说朝野上的流言蜚语,这些年,关于自己的谣言还少吗? 也没见得把他怎么样了。 至于说陛下的猜忌? 以他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对李世民的了解,这位皇帝陛下要是报仇,早就报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等裴玄那小子回来再说。 在魏叔玉的“淫威”之下,魏家两兄弟连忙向裴淑华赔了罪,裴淑华也只是抱着两个儿子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裴玄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随同他们而来的,还有身后的几个箱子。 “咕咚”一声,箱子落在地上,裴玄走上去,直接打开,然后对着魏叔玉说道: “表兄请看,此书乃是我家老祖花费毕生时间,编撰而成的《西域图记》三卷,书中不但有西域四十四国之国情,还有通往各国之地图。” 说到这里,裴玄笑了笑,脸上不自觉地透着一抹骄傲的神色。 “或许表哥还不知道,老祖在前朝时,便奉命经营西域,尤其在吐谷浑,突厥等地经营有数十年之久,巅峰之时,那中西数十条商路尽在我裴家之手……只可惜……” 裴玄的语气一下变得萧索起来。 “在我裴家失势之后,与那些商路便断了联系,眼下表兄既有开发银州之意,那裴家这些年留下来的人脉,商行,交情都可以尽数交付于你,定有事半功倍之效!不知小弟这份礼物,入不入得了兄长的眼呢?” 裴玄说完,脸上便是一副期待的神色。 闻言,魏叔玉心中不由一阵惊愕。 因为他这才想起来,裴玄的那位老祖裴矩,可是隋唐时期,最著名的地理学家和外交家! 那《西域图记》中,不但记载着西域各国的资料,更重要的是还标出了从敦煌到达地中海的三条大道。 后世世界闻名的“丝绸之路”便是出自于此! 裴矩前半生都在尊奉隋炀帝的命令,经营西域,直接促成了西域四十余国臣服,朝贡,开拓的疆土多达数千里。 试想一下,这样的一个强者,留下来的人脉和资源该是何等珍贵? 尤其是银州正处于通往西域的要塞,要是能得到这些资源,对于银州的开发简直是天大的助力!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何裴玄家的老祖会留下银州大有可为的评语了。 想必作为一个地理学家的裴矩,定然是发现了银州的独特之处。 没想到,这裴玄居然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这些东西对于旁人,或许一文不值,可是对于魏叔玉来说,却犹如雪中送炭。 根本就不是可以用钱财衡量的。 说到底,这一次来裴家贺寿,可真是赚大发了。 前有裴承运拱手送宝地。 后面这裴玄又送给了自己开发银州最需要的资源和人脉。 想到这里,魏叔玉看向裴玄的目光一下子火热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故作疑惑道: “就凭区区几本书籍,表弟便要我负担起你整个家族?会不会有点太想当然了……更何况裴矩老大人那些人情,现在管不管用还两说呢,到时候人家不认账我找谁哭去?” “这……” 闻言,裴玄不由愣在了那里。 他完全没想到,魏叔玉竟然如此难缠,可他分别看到对方明显是有兴趣的啊! 怎么会这样? 这边裴玄还在嘀咕,那边魏叔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还有一点,眼下你裴家势弱,我扶持了你们,自然好说,可有朝一日,若是你裴家恢复势力,与我斩断联系,独享西域,那我这一番苦心,岂不白白帮别人做了嫁衣? 表弟,我是个俗人,咱们最好还是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明白的好,你觉得呢?” 面对着魏叔玉一连串的逼问,裴玄只觉得头如斗大,冷汗直流。 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眼光居然如此毒辣。 不可否认的是,他虽然愿意带领家族,臣服于魏家,可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着起复的一天。 到了那时候,虽然他自诩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小人,可是肯定会与魏叔玉对于裴家的利益重新进行分割。 却没有想到,人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点,便彻底堵住了裴家的后路。 现在,让他举族卖身于魏家,他心里不甘。 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裴家的下场还会更惨。 看着魏叔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间,裴玄只觉得犹如被一只老鹰盯着的猎物般,浑身发麻。 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临时工? 一秒,两秒,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 此时,裴玄额头上已经满布汗水。 事实上,让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去做出这样一个牵扯着家中数百族人命运的决定,确实挺不容易的。 就在裴玄内心快要崩溃的时候,这时候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你如此为难,不如咱们换个方式,也不说卖与不卖,不如签下一个协议?” 闻言,裴玄微微一愣,这时的他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识地说道: “表……表兄什么意思?” “不如就以十年为期,你裴家族人为我效力十年,十年之后,是去是留,由你们自己决定?咱们这就算是一个临时工的合同吧。”魏叔玉轻笑道。 其实对于忠诚这种东西,魏叔玉本就不怎么相信的。 尤其让裴家这样的大家族,彻底臣服于自己,也不现实。 还不如签下十年的合约,在这十年之中,大家用利益捆绑在一起。 别的魏叔玉不敢肯定什么,但是十年之后,因为银州开发的事情,怕是自己就是撵裴家走,对方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离开了。 “临时工?” 虽然对于魏叔玉恶趣味的玩梗,裴玄没有完全理解,但是核心意思还是听明白了。 自己这位兄长只需要裴家为其效力十年,十年之后,裴家族人又可再次获得自由之身。 这个条件确实要比裴家举族并入魏家,划算的多。 裴玄看着魏叔玉,目光中不由透着一抹感激之色。 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眼前的少年已然是有所让步了。 想到这里,裴玄一脸认真地说道: “表哥既然如此仗义,那小弟我也不能不识好歹,这样吧,裴家之中,除我之外,各房的嫡孙都以个人的名义,加入表哥门下,其余子弟便按照兄长所说那‘临时工’的协议安排吧。” 说着,裴玄指了指随他一同前来的三个少年道: “有了这几房的嫡孙当‘人质’,表哥也好对裴家发号施令,如此一来,才能让合作落到实处。” 对于裴玄的这个建议,魏叔玉没有拒绝。 原本他就是想着至少裴玄当以个人的名义加入魏家,当然相应的,他也会给裴玄一些好处作为补偿。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裴玄居然拉着其他几房的嫡孙加入进来。 这等于在“临时工”协议之外,魏叔玉又有了一道保险。 毕竟在古代,世家对于血脉看得可是相当重要的。 有了这些人在手里,也就不怕到时候裴家生出什么幺蛾子了。 “既如此,不如我们现在便把协议签下,除此之外,我允你裴家入股银州之事,到时候按照你们能够提供的资源大小,再商议股份比例,如此一来,你们裴家也算有了一番生计。” 说着,魏叔玉朝魏书琬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地去准备笔墨纸砚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魏叔玉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吃掉裴家。 这玩意就像招工一样,别看听上去挺风光的,可实际上却是一份不小的负担。 一旦接手了裴家,那么这一大家子的开销,便得由自己负责。 而且万一里面要是有人惹出祸事来,很有可能把魏家给牵连进去。 所以,说是十年的效力期,何尝又不是十年的观察期? 到时候,真有什么得力助手,好苗子,魏叔玉自然会想办法将其留下来的。 原本那三名裴家少年听说自己要投入魏叔玉门下,还不愿意,可在听到裴家居然能参与到银州开发,并且还有股份的时候,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几个虽然是嫡孙的身份,可平日里的光景却连裴承运那边下人的都不如。 可现在,他们不但有了赖以谋生的饭碗,而且到了年末还有股份分红,这日子别说只是卖了自己,就算连他们儿子卖了也值啊! 于是纷纷对魏叔玉恭维起来。 “你看,我早就说了,叔玉表哥是敞亮人,你们还非要和他玩套路,这不是自取其辱嘛!” “没错,早知道一开始咱们就开门见山了,何必这样弯弯绕,他娘的,老子以后好好跟着叔玉表哥混出人样来,到时候一定得让裴承运那狗东西看看,谁才是裴家真正的血脉!” “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到时候,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三个少年互相打气,全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看得魏叔玉一愣一愣的,差点就想问问那个第三个开口的少年,“你是不是姓萧?” 这个时候,魏书琬也拿着纸墨走了过来。 魏叔玉想了想,按照后世的合同范式,将双方的协议写了下来然后签字画押。 他做完之后,将东西递到了裴玄还有几个少年这边。 待几人检查无误后,也纷纷签下姓名,按下手印。 一切敲定之后,现场的气氛才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裴淑华看着魏叔玉,目光中全是骄傲和欣慰的神色。 魏家两兄弟则是觉得这次和大哥过来,真是大开眼界。 “表哥……不……少主,您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我带着几个族弟,搬去魏家?” 裴玄很快便进入了自己的角色,连称呼都变了。 魏叔玉笑了笑,道: “私下里还是叫表哥吧,一句少主少主的,听着蛮别扭……” “好的,少主。”裴玄点了点头。 魏叔玉见其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眼下你们暂时还住在这里吧,等银州那边我安排妥当了,到时你们再开赴过去,对了,虽说盩厔那边的土地我是换给了裴承运,但矿上的一切还是由我做主,你们若是愿意,也可挑选家中想要读书的子弟,去那边入学……” 本来听到魏叔玉拒绝他们几人去魏家,裴玄心里还有些失落。 可当听到对方居然同意让裴家子弟去那边读书时,裴玄几个人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要知道,对于一个连吃喝都成问题的家族而言,上学读书简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名师,他们请不起。 普通的学堂,他们又看不起,怕传出去反倒丢了自家的名声。 所以只能画地为牢。 现在好了,矿上学堂的事情,他们多少也听过一些消息。 在得知连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都在那边就读时,他们哪里还会挑剔。 这不,正是和大唐顶级豪门交流的机会嘛。 眼看着裴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才开始正式进入了给裴淑华祝寿的环节。 如今债也还了,裴家的事情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裴淑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看着魏家两兄弟还有母亲那其乐融融的模样,魏叔玉不禁暗暗点头。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给前身一个交待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家懵逼了…… 几人用了点酒水,吃了点东西。 等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便看到薛仁贵带着一些东西赶了回来。 “少主,银州那边的地契已经拿回来了,您看看!” 薛仁贵兴高采烈地将东西递了过来。 魏叔玉接过东西,其他几人也是围了上来。 看到上面的官府印信之后,魏叔玉才真正松了口气。 现在这些土地终于到了自己手里,算是落袋为安了! “这一路过去,可有什么意外?那裴承运人呢?” 魏叔玉一边翻看着地契,一边随口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那裴承运一直催促着您快点将盩厔那边的地契拿给他,那人办完之情之后,便与我分开了,说是要去盩厔那边看看。” 薛仁贵从桌上端起一碗裴淑华的长寿面,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对了,他让人拿的银子也送过来了,就在院子里放着。” “去盩厔了?还真是心急啊……” 魏叔玉轻轻一笑,不过说到盩厔地契的事情,他还确实需要去找太子李承乾打个招呼。 魏叔玉一行人来的时候,几个狼狈地挤在了一辆漏风的驴车里。 可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却是雇了三辆极为豪华的马车。 一辆马车载着魏家三兄弟还有裴淑华,剩下的两辆却都是拉着银子。 听着身后马车传来的那一阵“咯吱”的声音,魏叔玉只觉得全身都舒坦了起来。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眼下大唐还没有发明银票这种东西。 毕竟银州路途遥远,一行人带着这些银子过去,极为不便。 不过眼下嘛,他还是很喜欢真金白银带给他的那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体验。 一行人在长安大街上缓缓前行,不一会,便到了魏府的门口。 正当魏叔玉一脸得意地清点财物的时候,殊不知朝野上下却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 风暴的源头已经再难查找。 有的说是从太子近侍口中听到的,有的则来自于后宫公主身边端茶递水的宫女,还有的则说是从大唐几个顶级二代的聚会中,倒酒的小儿那里偷听来的。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但矛头却都指向了担任自此科举考官之一的王家。 据那些传言说,此次王家以及王家推荐的子弟必然高中! 因为他们早已在试卷上做好了记号。 还有的则是说好了用哪一种字体。 一句话,那就是此次科举,王家通过作弊怕是要大杀四方了。 这条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只在瞬间,将仕林中学子们的怒火彻底点燃了起来。 从中午开始,便有人朝贡院那边跑了过去,接着便跪了下来。 接下来,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很快便形成了燎原之势。 而此时,被架子烈火上炙烤的王家,则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王崇背着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而一旁的王仲德则是满脸涨红。 “义父,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王家啊!您快想想办法啊!” “遇到大事需静气!你这么急躁,如何担当大任!” 王崇狠狠瞪了王仲德一眼,这才回到了座位上坐了下来。 当消息刚开始发酵的时候,他还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历来科举,哪一次不是八卦消息满天飞? 各种花边新闻,才子佳人,风流凄美的爱情故事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听到。 可当得知,谣言越传越厉害,以至于不少考生去贡院前跪着抗议时,王崇才知道,事情弄大发了。 可问题是,他并没有如同外界传闻中的那样,和别人商量好暗号,然后帮着作弊啊! 事实上,王崇也不需要这样做。 因为他压根就知道那些考生的名字,直接象征性地批改一下,就可以上报吏部了。 根本用不着那样方法的作弊啊! 这种事情,只要圈子里内部的人知道,算是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 从谣言里的信息来看,那散布谣言的人压根就不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完全是一个外行啊! 然而,让王崇快要气吐血的也正是在此。 他们知道里面的潜规则,可是外面的百姓和学子不知道啊! 人们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当听到谣言里面,有鼻子有眼的时候,便至少信了六分。 再去打听了一下,王崇今年推荐的那几个学子,人们对照过姓名发现,那几人果然参加了科举名单。 这下子不得了,谣言的可信度一下子增长到了九分。 现在,人们只需要等待着科举结束,看看那几人有没有高中便是了。 如此一来,王崇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走,那岂不是坐死了他作弊的谣言? 可若是刻意避开这些人,那之前收到的好处岂不是要白白退回去? 关键是,这样被人搞过一次,他人让了,妥协了,可下一次呢? 难道以后年年科举的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升官发财,自己就只能干瞪眼? 不! 绝不可能! 王家就是因为占据了科举的便利,才在士族间积攒起了名望。 若是就这么放弃,那王家的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 到时候,别说是京城,就是连乡下的那些豪族,也不会多看王家一眼的。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王崇就觉得有些丧气。 围猎的事情,无功而返。 现在就连科举的事情,也出了幺蛾子。 果真是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要塞牙啊! 王崇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现如今最要紧的并不是去找什么谣言的源头,而是要赶紧和其他几位主考通气……若是大家能够同气连枝,相互扶持,那么那些学子即便把头磕破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王崇总算缓过神来,神色也从容了许多。 “那几位都出自咱们山东士族,往年在科举上大家也都合作的很愉快了,只要他们一口咬定科举本就如此,无人作弊,相信陛下那边也不好说什么的。 毕竟这千年的文脉都掌握在我等几家手里,难不成还有比我等更懂科举的人吗?” “义父言之有理,只是孩儿觉得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看来也只有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去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了!” 王仲德在一旁附和着,不知道为何,心中总忍不住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总该不会是那小子搞的鬼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淳淳君子? “仲德,莫非你想到了什么?” 察觉到王仲德脸上的异色,王崇神情不由一动。 王仲德不敢隐瞒,便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你是说魏叔玉?” 听到王仲德的话,王崇微微一愣。 那小子在上林苑当面阴阳他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王崇自是对其印象深刻的很。 可是一想到那个少年纨绔在外的名声,如此狠辣的手段应当不至于出自一个黄口小儿之手吧? 王崇微微摇了摇头,缓声道: “区区一个子爵,怕是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那些谣言也就罢了,可贡院那边的事情却透着一些诡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见到官府出面,就让学子们在那边跪着,这分明就是推波助澜啊!” “义父,您的意思是……这背后出手之人,难道是当今陛……” 王仲德吃惊地张着嘴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世民居然会借着科举的事情对王家下手?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呵,这便是帝王手段么……” 王崇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有些颓废地靠在椅背上。 在这世上,老天爷早就对一切东西都标好了价格。 上一次围猎的时候,他们看似让李世民吃了瘪,赢了半招。 可人家随便一手,便打得王家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王崇不由对上一次围猎的事情有些后悔了。 什么娶公主,让皇帝难堪这种事情和家族在考场上的利益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几大家族能够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下人跑了进来,说是几位家主老爷联袂造访。 听到这个消息,王崇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 到底是山东士族啊,果然同气连枝。 刚听说王家出事,便过来撑场面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命人准备好上等的茶水和点心,自己则带着王仲德亲自到门口迎客去了。 所谓五姓七望,是指: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以及太原王氏。 这一次,除了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以外,其他四家的家主都到了。 王崇带着几人来到大厅,落座之后,用了些茶水,然后才进入了正题。 “此次王家遭逢大难,能蒙各位家主亲自登门慰问,深表感激!咱们这一次,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想必一定懂得。 这一次是我王家,恐怕下一次就会轮到各位的身上,唯有同心协力,一起联名上表,方可化解此次麻烦。” 王崇一上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也许是唯一能够帮助王家脱身的办法了。 然后,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博陵崔氏家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老王,你说的倒是在情在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一起联名上奏,那就是和陛下直接摊牌了。 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好言相劝,那还有得商量,若是梗着脖子玩横的,那陛下可不会给你什么好脸……毕竟咱们都没有魏玄成【魏征的字】那本事,能够直言劝谏而不被杀头……” 听到这里,王崇眉头不由一皱道: “那崔老哥的意思是?” 清河崔家摸着鼻子笑着道: “老夫的意思嘛,其实这联名上奏就大可不必了,王老弟要是担心那谣言,不如就写一个自辩的折子,我们三个替你作保便是,如此一来,想必陛下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什么!你让我上书自辩?” 听到这话,王崇脸色不由一沉。 事实上,上书自辩倒没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在科举结束之前,他主考官的位置,必定要因为避嫌而被拔掉。 这对于王家而言,自然是毁灭性的打击。 见王崇没有吭声,一旁博陵崔氏的家主开口道 “其实自辩不自辩的,不过是一个说法罢了,主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要与陛下发生冲突便是,至于说你手上那几人的前程,你允他下一次高中便是了,到时若还是今天这般景象,大不了由我崔家出面,亲自安排,这样总行了吧?” 想当初,他们崔家因为崔浩坚的事情,已经让当今陛下很不满意。 这个时候,自然不想因为王崇的事情再去触什么霉头。 反正你王家收到别人的好处也没有分给我们崔家一分,我们又为什么要冒着被拉下水的风险在这里帮你? 这次他们过来,与其说是来帮忙,倒不如说是想给王家一个警告。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认个错息事宁人也就得了。 不要耽误大家发财才是正事! 看到其他家主脸上的神色,再结合崔家家主方才说过的话,王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四个人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搭救自己,而是要眼看着王家自生自灭,而袖手旁观啊! “卢老哥,郑家家主,你们两个怎么说,莫非也要劝老夫忍气吞声吗?”王崇声音冰冷道。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忍气吞声啊……不就是一次科举嘛,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说到底,谁叫你围猎那天,太出风头,惹到了陛下,依老夫看,你还是尽早去给陛下赔个罪,说说好话吧。” 卢家家主话音刚落,一旁的郑家家主声音便响了起来。 “是啊,总不能你王家参加不了科举,也不让我们三家参加吧?事关多少人的前程呢,总不能因为你王老弟一句话,说不要便不要了。 话已至此,要不要做,王老弟你自己斟酌吧!” 说完话,不等王崇回答,郑家家主便已经离开座位,朝外面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另外两个家主也不好多待,也纷纷跟了上去。 在临走前,还是耐着性子,对王崇进行了一番劝说。 言外之意都是,你王家要死,那就自己死去,别拉着其他三家下水啊! 虽然你们王家的科举生意做不成了,可也不能就因为这个让其他三家也放弃业务,喝西北风吧? 从四家家主进来,再到几人出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看着桌上茶杯里面冒出来的阵阵水汽,王崇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紫黑。 他想过许多种结果,却唯独没有想过,事到临头,这几家家主居然会做出自扫门前雪的决定,直接将王家当成了弃子! 好一个五姓七望! 好一个名书香门第,名门望族! 好一个谆谆君子! 倒头来,还不是一群满肚子尔虞我诈,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看到原本以为能当做救星的四位家主,就这么离开,王仲德此时也是傻了眼。 他原本以为,这种狗血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他们乡下,那些因为要抢夺家产的人户家里。 却不曾想,京城这边的竞争更加惨烈且没有底线。 “义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没有这四位家主的支持,科举的事情,怕是要难办了……”王仲德一脸担心地说道。 却见一旁早已气疯的王崇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难办?那就不办了!” 说着,只见王崇起身,猛地将桌子推翻在地。 一时间,茶杯,茶壶摔了一地,水光四溅。 做完这些之后,王崇彷佛才解气一般,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 接下来,只见他理了理衣领,咬牙切齿道: “你这便随老夫进宫面圣!” “呵呵,我王家办不了的事情,你们其他几家也休想办成!” “是你们不仁在先,就别怪我王家不义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崇开始演了 与此同时,皇城内。 今日一大早,越王李泰就跑到宫里来,说是关于贡院考生的事情,他这边收集到了一些消息,想要面见李世民。 龙椅上,李世民看着利用的整理上来的东西,脸色有些难看。 “青雀,这些事情,你确定是他们干的么?” 闻言,李泰眼角带着一抹暗喜之色,语气中却显得有些“不忍”道: “起初儿臣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仔细打探之下,才发现关于王家作弊的这条谣言,确实出自大哥,丽质,还有程处默,长孙冲他们的口中。 他们私下里有意无意地向身边人提了一嘴,却不知为何后来竟在民间传开了。” 看着李世民越来越黑的脸色,李泰又补了一句: “现在,贡院前的那些考生们一个个跪在那里,说什么都不愿离开,要是事情再发酵下去,儿臣担心会出大事,要是激起士子们的哗变,那可就……” 李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 “够了!” 眼见目的到达,李泰连忙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告罪道: “父皇息怒啊!” 李世民双手撑着桌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开口道: “对了,这回闹事的,有没有魏叔玉那个家伙?” “魏叔玉?” 李泰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心里觉得也是有些可惜。 为了这件事情,他还专门派人打听过。 说是魏叔玉一大早就跟着自家兄弟去裴家给母亲拜寿了,并没有参加这一次的事情。 听到没有魏叔玉,李世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不知道该觉得欣慰,还是觉得意外。 好奇怪啊! 按理说这那个货不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吗? 总不会是杀了个野猪王便换了性子吧? 李泰低着头,用眼角偷偷观察着李世民,小心翼翼道: “丽质,程处默他们胡闹也就罢了,可以儿臣对大哥的了解,大哥应该不是那种冲动的性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李泰话音刚落,李世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呵,误会?不就是看妹妹被那王家欺负了,想给丽质那丫头出头吗?” 李世民看着御案上,李泰交上来的那些东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眼下科举乃是关系着我大唐为国取士,收复天下士子之心的首要之事,身为太子,不思以大局为重,却一心放在私仇上面,这样的人,怎么肩负得起大唐这千斤重担!” “对对对,儿臣也是这样觉得,当然啦,那王家确实也有够讨厌的,不过大哥这个时候去修理他们也太不明智了,毕竟这牵扯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 李泰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世民的反应。 见对方没有吭声,李泰便继续说道: “依儿臣看,眼下当务之急,一则是要派人去贡院安抚那些考生,告诉他们此次科举,并没有舞弊之事,关于王家的事情,不过是谣传而已,二则是要去安抚王家,毕竟这件事情是……是太子他办得不太地道,是要给王家一个说法的……” “还有……还有就是丽质和处墨他们,也得您下旨训斥一番,太子这边,估计总得出面表示表示,下个诏书,认个错啥的,如此一来,此次风波估计也就能平息了。” 李泰跪在地上,将自己想了无数遍的建议和盘托出。 却久久没有听到李世民的回应。 当他抬起头来时,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世民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神情玩味道: “你的意思是要朕治丽质的罪,让承乾下罪己诏?还要去给王家赔个不是?” “啊……嗯……儿臣……儿臣只是想……” 李泰一脸懵逼地看着李世民,不知道对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只见李世民直接一脚便踹了上来,将李泰踢倒在地。 “那可是你大哥,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还有冲儿,处墨他们几个,长孙家,程家,哪一个不是咱们秦王府里的旧人,为了一个区区的王家,你竟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依你的意思,要不朕也下一个罪己诏给那些人赔罪行不?越王殿下?” 李世民看着李泰,脸上忍不住露出一副失望的模样。 太子虽然冲动,可好歹是替自己妹妹出头,也算是讲义气了。 可李泰这小子,却是为了拉拢人心,竟然连大哥,小妹都要给卖了。 这兄弟俩,就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李世民叹了口气,蹲下来坐在了台阶上。 眼看李世民发火,李泰连忙乖巧地爬到了李世民的身边,一个劲地求饶。 “是孩儿想错了!那王家什么的,孩儿管他去死,只求父皇莫要再生孩儿的气,伤了龙体,否则孩儿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拥有着影帝级别的演戏,李泰的眼泪说来就来。 看着李泰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李世民心里的气顿时便去了七八分。 “罢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我李家二郎,斗天斗地,却决不可骨肉相残,彼此内斗了。” 闻言,李泰点了点头,只道自己明白了。 心里则是暗骂自己这一次太过急功近利,结果起到了反效果。 不但没有搬到太子,反而让李世民对自己有了意见。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内侍从外面进来,说是王家家主王崇求见。 听到这个消息,李泰心里那有些熄灭的火苗,顿时又烧了起来。 “来的好啊!只要这个王崇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哪怕父皇不想追究太子也不行了! 等到太子认了错,威望自然一落千丈,到时候本王再去贡院安抚那些学子,收复人心,如此一来,天下人自然看得见,太子与本王谁更贤明! 谁更适合执掌国事!” 李泰越想越是激动,心中对王崇的到来愈发期待起来。 他不求别的,只求这位王家家主最好将事情闹得不死不休的地步。 到时候,自然也就该轮到他李泰出面了。 听到王崇来了,李世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只能选择接见。 那就看看这老家伙,说些什么吧。 希望能见好就收,不要将事情闹大才是。 李世民与李泰怀着不同的心情,看着王崇被内侍给带了进来。 正当他们以为,王崇要为自己哭诉叫屈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直接跪了下来,恭声道: “陛下,此次科举存在舞弊乱法之事,还望您下旨彻查,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给天下学子一个公平!” 王崇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接下来,王崇以道听途说作为幌子,将其他几家安排的人马一一点了出来。 也如同谣言编撰的那般,讲述着那四家家主如何暗通记号,如何瞒天过海,又是如何事前许诺。 仿佛当场看到的一般。 刚开始的时候,王崇编得还没有那么顺利,可越是说着,越是来了灵感,竟将那些人的手段描绘的比谣言中还要离谱。 就连偷盗考题,提前泄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此时,王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既然老子玩不了,那你们几家也别想好过。” 听着从王崇口中那一个个名字,还有那一幕幕景象,一旁的李世民和李泰父子俩早已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 “啊?还真有舞弊的事情啊……” 两个人挠着头皮,心里寻思道: “咦?这咋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主们懵逼了…… 良久,还是李世民率先回过神来。 他看着下面的王崇,惊疑不定地问道: “那依照王爱卿的意思,谣言涉及的并非只有你们王家,而是其他几家亦有牵涉其中?” 王崇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我五姓七望本就是同气连枝,那些人想要攻击,又岂会专门逮着一家不放,自然是全部都拉下水才甘心!”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一愣,试探道: “这么说来,莫非爱卿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世民朝李泰那边瞥了一眼,心道: “不会吧,难道这王崇也知道了是承乾他们做的?” 然而,王崇的下一句话,却把李世民雷了个外焦里嫩。 “微臣自然知道是谁干的,如此憎恨我等考官,幕后之人必定是那往届落榜的考生所为! 因为落榜不中,而对臣等生出怨恨出来,这样的人真是可恶至极!” “啊?落榜考生?” 听到这话,一旁的李泰嘴巴张得像个蛤蟆。 “怎么?越王殿下不信?” 王崇看向李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道: “老夫敢用性命打包票,这绝对是那伙人干的,要不然那些考生又怎么会被撺掇去贡院闹事?” “额……信信信,王大人的话,本王自是相信的,只是……” 李泰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李世民直接打断道: “既然王爱卿已经查明真相,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应该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了,不知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这……事发突然,微臣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不如陛下将其他几位考官召来,群策群力,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嘛……” 王崇的神色有些古怪,一想到一会几位家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模样,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对于王崇的意见,李世民想了想,便让小内侍出去传话了。 “也好,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该把他们几个叫来商议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世民的心情已然放松起来。 没想到这个王崇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一下子就把太子和长乐公主他们给摘了出去。 要不是看王崇说得情真意切,李世民甚至都有了一丝幻觉。 这王崇该不会是因为上一次围猎的时候得罪了他,幡然悔悟,自愿来做太子的替罪羊吧? 没过多久,崔家,卢家,范家的家主便到了这边。 几个老头子睡眼惺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崇,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副欣慰的模样。 看来这王崇还是有些识相的,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便自己跑到陛下这里认罪自辩了。 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他们几家一些口舌了。 几个人心中这般想着,便走到了李世民面前,齐齐行了一礼。 “三位爱卿,免礼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 “这么晚了,还叫三位爱卿过来,是因为科举的事情。 下面的情况朕已经知晓了,现如今,关于你们几大家族集体舞弊的声音,在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叫你们过来,是想听听你们打算怎么办?” “啥!集体舞弊?”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睡意昏昏的老头子们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们几个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他娘的,谣言上不是说只有王家作弊吗?怎么这会又变成集体舞弊了?” 就当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一旁的王崇贱兮兮地说道: “对哦,谣言上说崔家,卢家,范家比王家做得还要过分,那些考生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呢,我说几位大人,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王崇!你!” 能当一家之主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听到这里,他们自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王崇所赐。 这老东西眼见他们不搭救王家,便不惜以身入局,将他们几大家族全部都给拉下水。 简直是恶心歹毒啊! 不过眼下,他们已经顾不得去管这些,而是齐齐朝李世民跪了下来,哭喊道: “陛下!臣等为科举四处奔波,兢兢业业,绝不敢有徇私舞弊之心,还望陛下明鉴啊!” “知道的,朕都知道的,你们都跟王爱卿一样,是被谣言冤枉的嘛!”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几下说道: “方才王爱卿已经说了很多你们的好话了,还说与你们要共进退,要是你们因为避嫌不愿意再做主考之职,他王家也愿意退出,朕真是羡慕你们的情谊啊!” “避嫌?退出?” 听到这话,撅着屁股的几个人,不由回头看向跪在一旁的王崇,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他娘的,这老东西一肚子的坏水啊! 神特么的共进退? 这老东西是要让大家一起死啊! 到了这个时候,几位家主心里不禁有一丝后悔。 早知如此,就该在王家的时候,也稳住这个老狗,一切等科举之后再说。 现如今,被这老狗逼得,几个人拴在了一条绳上。 真他娘的晦气啊! 不过骂归骂,塔曼穿法也都知道,主考官的职务,是万万不能推掉的。 毕竟这关系着他们在仕林中的威望。 于是几人纷纷磕头道: “陛下,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那些考生们所求的无非是公平二字,既然我等俱是被冤枉的,不如就给他们一个公平,只要考试的时候,让他们挑不出毛病,想来那些闹事的也会渐渐平息才是。” 闻言,李世民缓缓点头。 “爱卿们所言甚是,只是如何才能保证考试公平呢?” “这……” 听到这话,几个人包括王崇在内,都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科举之事自前朝开始,到眼下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大部分规矩还是从前朝的时候就建立起来的。 现如今,距离正式开考没几天了。 这时候再想改变制度,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听到几个人这样说,李世民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他很喜欢以这种拿捏他们的方式。 原本他以为这些士族家主,一个个都是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们也有在乎的东西啊! 不过玩笑归玩笑,科举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却是国家的根本大计。 对于眼前这几个世家在考场上用的那些手段,李世民自然也很清楚。 但他也知道,这是几十年来留下的痼疾了。 并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若是以帝王之尊,强行下令倒是简单,可最后的结果便是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没有人来参加朝廷的科举了。 因为天下的文脉,便掌握在这些世家手里。 那些读过书的人,多半都和这些世家沾亲带故。 有的时候,世家里面传下来的一句话甚至要比他的圣旨都管用。 皇权不下县,难道是不想吗? 呵,非不愿意,实不能也! 眼见那几个家主又在下面打起了哈欠,李世民不由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李泰。 这小子素来脑袋灵活。 说不定有什么好主意呢。 然而,面对着李世民的期待,李泰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最后只得瓮声瓮气道: “回……回禀父皇,不如让儿臣回去想想,要是想到了,就……就……” 见状,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便将李泰与那几个家主全都打发走了。 “你们下去都好好想想,若是有想法了,随时可进宫告知于朕!” 听到这话,包括李泰在内的几人,全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谢恩之后,一刻也不愿停留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大殿上又恢复了一片冷清的模样。 案桌前,李世民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 太子和长乐公主的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他固然觉得释然。 可他们引发的后果,却让李世民久久不能释怀。 李世民越想越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为什么儿子惹祸,要他这个做爹的来擦屁股? 今天要是不给这小子点教训,鬼知道明天还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呢! 想到这里,李世民从高台上下来,就准备去东宫那边,找李承乾算账。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李世民循声望去,竟看到马周趴在桌子上竟然打着瞌睡。 见到这一幕,饶是李世民脾气再好,也给怒了。 他快步走到马周身前,捡起桌上的一卷奏折,直接扔在了马周的脑袋上,然后冷笑道: “在朕这大殿里,居然都能睡的如此安稳,马大人好高的兴致啊!” “啊?陛……陛下……” 马周从梦中惊醒,连忙跪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看着眼前衣冠不整的马周,李世民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着马周,似笑非笑道: “科举的事情都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能睡着?说说吧,你啥时候开始睡的?” 马周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回禀陛下,自从越王殿下来找您的时候,微臣便睡着了。” “青雀?” 闻言,李世民微微一愣,看着马周试探道: “这么说来,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太子他们做的了?” 马周摇了摇头。 “微臣不知,但是之前魏县子曾经对臣提起过,说是眼下科举制度,最大的问题便在看似为朝廷选拔栋梁,实际上却是替世家在朝廷安插亲信。 长此以往,这到底是朝廷的科举,还是世家的科举呢?” “嘶!这话……是魏叔玉那小子说的?”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句说得看似简单,实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眼下科举制度的隐患所在。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出自魏叔玉之口。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李世民心中不由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承乾他们此次如此胡闹,该不会也是这小子的主意吧?” 不过眼下他倒没有功夫深究这个,而是顺着马周的话,继续问了下去。 “既然那小子知道这些,那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毕竟魏叔玉身后有个神秘的师门,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妙计呢! 面对着李世民期待的眼神,马周摇头叹了口气。 “魏县子说过,想要从根本上打破世家对于科举的垄断,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天下之人,都有书读,有学上,如此一来,化世家之才为天下之才,没有世家这个中间商赚差价,陛下与平民百姓之间,通过科举直接联系到了一起。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若是能做到这个地步,世家之虑则不足为患也。” 马周这番话说完,李世民一脸震惊地愣在那里,久久不语。 虽然他对于什么“中间商赚差价”这样的话语没有完全明白。 可对于最后的那两句诗可是听到心里去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好气魄!好诗啊!” 若真能如此,那他便可以通过科举,将文脉尽收于朝廷之上。 到时候,还有那些世家什么事呢? 世家? 老子打的就是你世家! 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 李世民眼底透着一抹兴奋。 没想到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难题,竟然被魏叔玉这小子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后面呢,那两句诗可有下句?” 李世民也是一个爱诗之人,听到了好诗,自然是见猎心喜了。 马周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然后神色复杂道: “后面好像确实有,但魏县子说那两句太过嚣张,怕微臣拿出去装逼,便不教给臣了……” “哎!这个臭小子!还真像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听到马周的话,直接把李世民气得笑了起来。 不过对于魏叔玉的性子,他倒是知道一些,也就不以为意了。 “想要人人都有书读有学上,这样的事情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办到了,也不知穷尽朕一生时间,能否做到呢?” 李世民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他看向马周,有些失落道: “如此说来,那小子对于眼下这科举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原本,李世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却见马周开口道: “那倒不是,办法还是有的……” “嗯?”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欺骗? “你说你这人,有办法就早点说出来啊,坐在地上挺凉的吧,来人,快给马大人赐座!” 听到魏叔玉这边居然有办法,李世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人,马周差点没忍住来了一句:“陛下为何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他知道,要是真说出这句话,李世民笑不笑他不知道,他自己怕是要被宫了。 马周躲开了李世民的搀扶,跪坐在桌子上,将魏叔玉当日在上林苑与他讲的东西说了出来。 “科举改革千头万绪,但对于眼下最要紧的来说,无非在于两点。 一则是考试的形式需要尽可能的保证公平,尽量避免产生私相授受的机会,在这一点上使用糊名和誊写便可以做到。 二则是考试的内容,以往考试由主考官出题,很容易就出现泄密的事情,若是想要扭转这一局面,最好是由陛下您亲自出题,结合当下时政与儒家经典,令考生根据自身本事现场发挥,如此一来,既能避免泄题的事情,又能选拔出陛下您需要的人才。” 闻言,李世民缓缓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在战场上早已身经百战,后来又经历了夺嫡的事情,论洞察人心与尔虞我诈,已经形成了本能。 所以他只是听了听,便明白了糊名与誊抄的好处。 一来是彻底断绝了考官批改考卷时,因为熟人所以放水的机会。 二来对于答题者来说,这样的形式更能让他们对朝廷产生信任,对科举更加尊重。 马周想了想,又加上了一条。 “陛下,上述两条乃是魏县子的点子,除此之外,微臣觉得应该再加上一条,那就是每一份评分的试卷都应该有几位考官交叉批改,如此一来,就能避免因考官自身好恶,而埋没了真正的人才!” “好!这一点加的好啊!”李世民忍不住赞叹道。 有了这一点,便能保证那些世家在批改试卷时,不能动什么手脚。 甚至在第一时间,李世民就已经想好了考官队伍的配置。 一部分是由原本的世家子弟组成,另外一部分则应该由褚遂良,马周这样心向朝廷的大臣组成。 最后一部分则由从太上皇时期,便效命朝廷的名宿大家组成。 三拨势力,形成互相制衡,互相约束的局面。 如此一来,科举之事,便可定矣! 心里有了底气,李世民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围绕着魏叔玉之前的那两个建议,还在脑海里继续完善着。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世民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马周,缓缓说道: “等一下,别急,让朕捋一捋……咦,朕怎么觉得被你们几个给绕进去了啊!” “魏叔玉那小子在幕后负责策划,承乾,丽质他们在侧翼负责传播谣言,而你……马周,负责在这里等着朕主动上门求教,对!这一次谣言的事情,就是你们一起策划的,对吧!”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娘的,老子让魏叔玉那小子给利用了! “陛下!绝无此事啊!” 闻言,马周神色剧变,连忙解释了起来。 “当日在上林苑,微臣与魏县子只是无意间提及此事,想着那王家既然可以在围猎的事情上动手脚,万一要是在科举上也如法炮制,岂不有违陛下选拔贤才的初心? 魏县子听完之后,便说了他听说过的各种徇私舞弊之法,他当时说得随意,微臣却听得汗流浃背,好在后来他又说了破解之法,微臣才安心下来。” 马周微微抬头,见李世民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至于太子那边,估计也是想要替公主殿下出气罢了,两件事情凑巧碰在一起而已,并非是吾等有意欺瞒陛下,还望陛下明鉴!” 看着马周趴在地上,默不吭声,李世民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作为一个帝王,最在意的就是被人欺骗。 他想了想,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 要说这全是魏叔玉安排的,似乎也说不通啊! 就算太子他们听那小子的,可王崇以及几位家主的表现,李世民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听魏叔玉指挥的! 想清楚了这些,李世民便让马周起来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魏叔玉与马周可是立下了大功,至于他们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李世民也懒得去管了。 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眼下既然有了办法,李世民便让人将王崇他们几人又叫了回来。 他们刚刚走到宫门口,便折身而返,一个个脸上全是疑惑的神色。 “咋了,陛下莫非不准备对科举动手了?其实想来也是,毕竟这是先贤耗费无数心血才留下的东西,岂能轻易改变呢?” 崔家和卢家,范家的家主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静等着李世民的即将公布的消息。 而王崇则是隐隐有些担忧。 这几个世家之中,只有他在长安时间待的最久,也因此更了解眼前这位陛下。 这是一位骄傲且自尊心极强的皇帝。 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是绝不会再将他们叫回来的。 果然,很快李世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方才朕想了想,科举上的规矩,还是要动一动的,这样,朕这边已经有了一套成型的方案,诸位不妨看一看,若是没有意见,三天之后,咱们就按照这个新规矩来吧!” 说着,马周便将方才他与李世民讨论之后的方案拿到了几位家主身前。 这套方案原本他们已经讨论的足够成熟了,只需要稍加润色便可实施。 当几位家主拿到新的科举方案之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竟然真的弄成了!” 他们沉着脸色,逐条仔细地将方案看过一次,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平心而论,这套方案写的极为精彩,也确实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考试之人的公平。 可如此一来,他们世家在科举上的垄断地位可就彻底没了啊! 一时间,他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无比惨白。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们心中浮现出来。 外面的谣言,学子们贡院的闹事,以及眼前这杀人不见血的改革方案…… 莫不是……陛下才是这一系列,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世袭罔替 “几位爱卿,对于这份方案,可有什么异议?” 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显得心情不错。 “陛下,此套方案是挺不错,只是……” “嗯?” 崔家家主刚想说话,就被李世民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爱卿若是有更好的建议,只管说便是了,朕好好听着,可要是没有的话,呵呵……” “额……” 听到这话,几位家主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只能咬着后槽牙道: “臣等对此方案,并无异议,科举之事,全凭陛下吩咐!” “如此甚好!” 李世民笑着才龙椅上走了下来。 “朕知道这科举一事,几位爱卿以及身后家族为我大唐操劳了一辈子,有了这套方案,便可轻松不少,实际上朕叫你们过来,也是提前和你们通个气,省得你们家中子弟吃亏啊……” “是是是,臣等多谢陛下抬爱,此次科举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位家主嘴上说的客客气气,心里却是早已经骂娘了。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要开考,这时候提前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考题也由从他们指派,变成了由皇帝亲自命题,就算他们想要给家中子弟开绿灯也办不到了。 总不能拿钱去收买皇帝本人吧? “既如此,夜也深了,诸位年事已高,还是快快回府吧,三日后,科举正式开始!” 眼见此间事情已了,李世民摆了摆手,让这几人退了下去。 这一场隐形的交锋,在拿出魏叔玉那一整套方案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胜负。 李世民兵不血刃,便解决了五姓七望垄断科举的地位。 “宾王「马周的字」,既然那些老东西已经接受,贡院那边就辛苦你跑一趟吧,顺便将科举新规的事情告诉那些年轻人,三日后,朕在考场上等着他们!” 李世民看着马周,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不得不说,魏叔玉那小子推荐的这个人确实不错。 李世民觉得自己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他让马周去贡院,实际上还带着另外一层意思,那便是养望。 虽然马周才华横溢,也很有本事,可是碍于官职以及李世民的可以掩藏,他在名气与威望方面与褚遂良这种名臣,还是差上许多。 因此,让马周去解决贡院学生的事情,便可以在士子间建立威望与名声。 到时候,再由马周担任考官,便顺理成章了。 这也算是对于今晚,马周主动献策的一个奖赏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马周自然明白了对方的深意,连忙跪谢恩典。 接着,拿着新鲜出炉的方案,连夜朝贡院方向赶了过去。 从闹事开始到现在,那些士子们不吃不喝快要六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情的! 马周走后,李世民一个人坐在大殿里,桌上摆着纸笔。 按照科举新规,这一次的考题,需要由他亲自命名。 “考个什么好呢?” 看着眼前的白纸,李世民喃喃自语。 眼下突厥决战在即,一旦彻底平定突厥,解决外患,那么大唐的重心自然是要回到内政上面。 现如今,不管是赈灾还是建设,方方面面,首要问题,便是一个钱字! 想到这里,李世民目光不由一亮,心道: “不如就以如何富国为题,让这些考生们各凭本事,答上一答?” 心中打定主意,只见李世民奋笔疾书,将考题写下来。 又让人拿来一个小盒子,亲自将考题锁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这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不等李世民招手,何力士便早已过来,替他揉按着肩膀。 “方才我听马周说,魏叔玉今日是要给母亲拜寿,怎么样,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话,老何微微一愣,接着便将裴承运上门讨债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世民听完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裴家子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姑姑寿辰居然也来讨债,一点人伦都不顾了!没想到裴寂一代名相,居然会有如此不孝子孙! 回头你给戴胄那边打个招呼,既然裴承运如此讨账,那边让他去吐谷浑那边,替我大唐催催账吧……朕不想在朝堂上看到他。” “嘶……” 何力士闻言,心里不由一惊。 没想到李世民一句话便将裴承运的仕途彻底封死。 说是去吐谷浑讨账,实际上就是被发配边疆去了。 吐谷浑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和大唐在边境上可是闹得就没消停过。 尤其是最后一句,李世民不想在朝堂上见到他。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即便裴承运走了狗屎运,立下了什么大功,那也只可能在境外之外变动官职了。 想要回到长安,怕是只有等老死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何力士不由对裴承运默哀了一秒。 处理完了裴承运,李世民便换了一副表情。 “没想到魏叔玉那小子倒是有情有义,为了替母还债,居然连自己周至的土地都不要了,其心可嘉啊! 今晚这小子又帮朕解决了科举的事情,你说朕赏他个什么好呢?” 听到这个,何力士并没有答话。 他知道李世民这只是在自言自语,无论他说什么,只会在老板心里留下一个拎不清身份的印象。 怕是明天就要管岗位了。 果然,见何力士没有答话,李世民不由笑了起来。 “按理说,你和魏叔玉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咋了,这会何故一言不发呢?” 闻言,何力士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您赏赐魏县子什么都是对的,这里哪有老奴置喙的地方呢?” “呵,你倒是狡猾!”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揭穿何力士的心思。 想了想,便说道: “既然今日是那裴氏的寿辰,朕便赏她一个诰命夫人便是了,听说裴家也分大宗和小宗,那你便去朕传个话,自此之后,裴氏这一支为大宗,世袭罔替! 这样,也够那小子嘚瑟的了!” 闻言,何力士心中不由一震。 “诰命夫人还是其次,这世袭罔替可就厉害了,那就说明不管以后裴家怎么变,魏叔玉母亲这一支,永远会是宗家……除非大唐不存在了! 这下,魏叔玉赚大发了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人卡? 看着李世民嘴角带着的那抹笑容,何力士不由回想起他陪着李世民一起微服私访的事情。 谁能想到,当时那个满嘴油滑,玩世不恭的小子,居然有一天会获得子爵这样的爵位,而且还会简在帝心。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啊! “听说那小子的学堂也有不少人在准备科举吧,怎么样,你觉得他们能行吗?”李世民随意地问道。 何力士闻言,想了想,如实答道: “魏县子那边的学堂,老奴倒是去过几次,只是魏县子教导学生的方式,老奴不是很明白,或者说压根看不懂……” 他之前有几次替李世民给太子传旨,去过盩厔几次,也见过那边学堂里的事情。 只是每一次过去,发现魏叔玉并没有如同国子监或者弘文馆那边,由大儒坐堂,亲自传授经史子集,而是在玩什么游戏。 “嗯?你说你看不懂?” 听到这话,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趣。 他坐直了身子,笑道: “你仔细给朕说说。” 若是一般人,李世民也只会当他是在胡闹,可对于刚刚才献上科举改革的魏叔玉,李世民却收了这份心思。 更何况,据他所知,房玄龄,唐俭等几位大臣的儿孙也在里面就读。 就算魏叔玉想胡闹,这些孩子的父母怕是也不答应吧。 很快,何力士便将自己在那边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仔细叙述了魏叔玉如何用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说话本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每一堂课在课间的时候,还会带领孩子们在室外做一种名叫课间操的运动。 最让何力士不解的是,对于马上就要准备参加科举的房遗爱他们,魏叔玉并没有再让他们读书,而是不停地在做卷子。 “噢,对了,老奴曾经瞥过一眼,看到了那些卷子的封皮,上面好像写着《三年科举,两年模拟》之类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了。” 何力士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李世民也不由愣在了那里。 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自语。 “《三年科举,两年模拟》?朕想起来了,褚登善「褚遂良的字」曾经说过,魏叔玉那小子向他借走了历届科举所有的考题还有状元卷子,张某的看起来,这小子似乎是要对那些孩子进行考前集训啊!” 想到这里,李世民脸上不由露出赞赏的神色。 说起来,这小子倒是与他在行军打仗时候的做法有些相似。 打仗的时候,一味勇猛斗狠可是不行的。 最稳妥的做法,当然是将对方纳入假想敌之列,然后先将整个局势模拟下来,然后带入对方的视角,走上一遍。 如此一来,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小子直接拿状元试卷当做参考,从起点上就要比普通考生高上一截。 只是这一回,那小子怕是要失算了啊! 李世民嘴角微翘,神情显得有些得意。 以往的考题,都是在一本考题册子里选出来的。 也就是说,不管选什么题材,总有一个范围。 可这一次的题目,却是他根据大唐眼下的局势,临时现场发挥的。 魏叔玉学堂的学生们,就算是将那状元的文章倒背如流,怕也只是在做无用功了。 “这一次,你小子怕是也要败在朕的手里了。” 李世民笑了笑,便对盩厔学堂那边的事情不再过问了,本着公平起见的原则,他让何力士带着册封裴氏的圣旨,去魏家走一趟。 顺便将科举改革的事情说上一说。 当然,对于考题的事情,眼下除了李世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晓考题的内容。 也就谈不上什么泄露了。 得到命令之后,何力士便带着圣旨,连忙出宫。 而魏府这边,在接回母亲裴淑华之前,魏叔玉便已通知了家人,将房间收拾干净。 等安顿好裴淑华之后,魏叔玉这个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像魏家这样的家族,家里没有一个女主人还真是不行。 靠着魏征和三个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和尚庙呢。 裴淑华过来的时候,身边也带着几个丫鬟。 看着长相清秀可人的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模样,魏叔玉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特么才叫享受生活啊!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红着脸走了过来。 “少主,宫里来了人,说是带着旨意给老夫人呢……” 丫鬟低着头,不时拿目光偷偷看着眼前帅气的公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哎呀,姐姐想看我就随便看,本公子这么帅,你痴心于我也是应该的,要不你先擦擦口水?” 魏叔玉对着丫鬟轻轻一笑。 “呀!少主你……你欺负人,奴婢没有才没有流口水呢!” 听到魏叔玉的话,丫鬟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发现上当受骗后,气得脸色红的像个番茄。 “嘻嘻,只是与姐姐开个玩笑,好了,带我去前厅吧。” 魏叔玉笑了笑,便不再继续捉弄丫鬟,径直朝外面走了过去。 直到他离开很久后,那名被调戏的丫鬟这才红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少主真是的,怎么能这样……”丫鬟脸上带着一抹羞怒之色。 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回到了裴淑华的房间里。 她自幼在裴家长大,自然听说过这些豪门大族里面的不少事情。 有些人家里,主人对待奴婢的手段实在是有些残忍,更有甚至有些特殊癖好的,竟然…… 与那些人相比,眼前这位少主确实好多了。 虽然生气归生气,心中却觉得,少主性格虽然古怪,却是个好人呢。 魏叔玉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当他来到前厅,发现来宣读旨意的竟然是老何时,不由笑了起来。 “我说老何,这么晚了,你还过来送旨,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何力士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乃是裴老夫人的寿辰,这道旨意若不是现在送来,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一愣。 心想说,我娘过生日和陛下有啥关系? 居然还专门送旨来了。 这也太稀奇了吧! 第二百章 逆鳞 不过惊讶归惊讶,魏叔玉还是连忙让人将裴淑华给请了出来。 当裴淑华得知自己已经被封为诰命夫人的时候,脸上早已经全是泪水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自己这个儿子给她带来的惊喜实在是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一口气,直接还掉了裴家几代人都还不起的债务。 后来又顺手将整支族人收拢到了一起。 现在,陛下降下旨意,不但封了她为诰命夫人,而且还将他们这一支族人定为大宗,并且世袭罔替。 这种恩典,就是翻遍历代典籍,都没有找到先例的。 要不是天色已晚,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回到裴家,将圣旨拿给那些族人看看。 最好也让那裴承运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裴家血脉! 裴淑华平日里最喜欢听话本故事,对于故事里那母凭子贵的桥段,最不喜欢。 母凭子贵? 那是皇家才能体验到的事情。 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母凭子贵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她却因为自己的儿子,体验了一次。 对此,裴淑华只想说……真香! 何力士宣读了旨意之后,裴淑华当即取了许多银子塞到了何力士的手里。 眼下魏家什么都不多,唯独现银最多,还是新鲜出炉的。 对此,何力士罕见地没有拒绝,只是对着魏叔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有话说。 见状,魏叔玉立刻心领神会地将裴淑华送了回去。 回来之后,又将所有下人都打发走,才开口道: “好了,老何,说说吧,陛下这一次突然赐下此等厚恩,所谓何为啊?” 当下,何力士便将大殿里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王崇与几大家主互相撕咬,最后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肯退出科举时,魏叔玉也是一脸震惊。 没想到这些老家伙们对于科举看得居然如此之重啊! 好在李世民最后还是从马周那里,听到了他曾经说过的建议,将考试形式彻底做了变革。 “魏县子解了陛下之围,故此陛下才降下旨意的……”何力士解释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心中对于科举的把握不由又增强了几分。 作为后世过来的卷王,对于应试教育这种东西,他本能般地得心应手。 虽然这一次是由李世民亲自出题,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应试技巧,一切都不是问题。 眼看着何力士迟迟不肯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叔玉忍不住道: “老何,有啥话你就直说,咱们之间还需要这遮遮掩掩的?” 何力士给了魏叔玉一个哀怨的小眼神,心想说: “大哥,再不遮掩陛下都以为我是你的人了,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套近乎?” 想了想,何力士如是说道: “这话呢,是咱家自己的意思,听不听的在于魏县子你,虽说这一次科举的事情,你办的很漂亮,也很让陛下高兴,可是太子和公主那边,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撺掇了,尤其是太子,这一点是陛下的忌讳,他这一次不计较,可不代表着他心里可以允许有人可以如此摆布大唐未来的储君……” 说到这里,何力士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语气认真道: “言尽于此,还望魏县子日后做事,三思而行。”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何力士走后,魏叔玉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思考着对方离开前留下的那些话。 最后不由苦笑道: “哎,还是太年轻啊……” 魏叔玉当时只是一心想要帮长乐公主出气,还有就是实在是看不惯王崇那家人的嘴脸。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不知不觉中触碰了李世民的逆鳞。 好在这一次是因为科举立功的事情,对方不予计较,若是下次,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若是让魏叔玉重新来过一次的话,他大概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因为先不说别的,单是能让以后天下学子的考试能够公平一点,就已经很值得冒险了。 这个时代的这些出自于平民百姓的读书人,与后世的那些小镇做题家又有什么区别。 科举之路,乃是这些人逆天改命的唯一一次机会。 再怎么追求公平,都是应该的! 当前最需要改变的,便是打破门阀世家对于科举的垄断。 好在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一想到学堂里房遗爱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何等激动的神色,魏叔玉就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天刚一亮,一夜未眠的魏叔玉便带着薛仁贵来到了盩厔这边。 他们刚到矿上,就发现前面已经围了一群人。 众人聚集在学堂门口,叽叽喳喳地在说着什么,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看到魏叔玉过来,人群顿时一窝蜂围了过来。 魏叔玉这才看到,带头之人正是裴家的少主裴玄。 “少主,您可算来了!” 裴玄脸上带着一抹激动之色,嘴角笑得快压不住了。 如果是昨天他称呼魏叔玉为“少主”,还有几分形势所逼的意味的话。 那么这一次,他的这一声“少主”,便叫的心甘情愿。 原因无他,乃是他已经收到了消息,陛下降下旨意,已经钦封他们这一支族人为裴家大宗,而且还是世袭罔替! 裴玄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沾了魏叔玉的光。 可是裴淑华毕竟是一介女流,而且是外嫁之人,裴家今后说到底,还是要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 有了世袭罔替这个招牌,他便有八分的把握,将过往裴家在西域那边的势力恢复过来。 到了那时,再随着魏叔玉开发银州的计划落地,裴家恢复祖上荣光,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甚至还可以幻想一下,裴家在他裴玄的手里,或许还能够超过裴寂与裴矩两位老祖的辉煌。 而能够带领裴家最有可能走到这一步的,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在魏叔玉的面前,裴玄的姿态放得越发低了。 实际上,不只是他,就连裴家许多年轻子弟都对魏叔玉投来了敬仰钦佩的眼神。 原本他们对于来这边读书还有些抵触情绪,此刻随着裴家大宗的确定,也变得荡然无存。 一句话,跟着这个少年,裴家一定会发展壮大的。 第二百零一章 猜题? 面对裴玄的热情,魏叔玉点了点头。 “不是说过几天才来吗?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记得和裴家说好的时间应该是过阵子的。 毕竟矿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很难不落入有心人眼中。 “原本是想过几日再来叨扰少主的,可是家族里面这些小崽子们一听说有书读,一个个便按捺不住了,最后央求着我,只好带来了。”裴玄笑了笑。 对于这一番恭维,魏叔玉却是不信的。 这小子明显是觉得让裴承运那边吃了瘪,所以过来嘚瑟来了。 看着那些裴家子弟人手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魏叔玉算是明白了之前他们在吵闹什么。 这是明显几个月没吃肉,过来开荤了啊! 难怪这些家伙们一副赶也赶不走的模样,怕是光是为了学堂里的伙食,也愿意留在这里了。 罢了,既然答应了接受这些人,魏叔玉倒也不打算小气。 便让唐僧过来,将这些人带了下去,妥善安置了。 这一次裴家过来读书的人大概有五十几个,魏叔玉将其他分成了三个班,与之前矿上的学生混在了一起。 这样子才可以和光同尘嘛,不然迟早会出事的。 打发走了裴玄,魏叔玉将房遗爱,还有唐善识几个人叫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当初随他从弘文馆一路走过来的,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嫡传弟子。 当这几人知道三天之后的科举即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时候,脸上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眼瞅着还有三天了,这个时候改变考试规则,那咱们还凑啥热闹啊,干脆弃考算了,也省得丢人……” 房遗爱脸色涨的通红,一副快要疯掉的模样。 要是论起努力程度,在这几个人之中,房遗爱可以说是最用功的那一个。 自从彻底放弃了与皇家联姻的念头之后,房遗爱学习的过程,基本上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那种,不但将自己家中房玄龄给的笔记,背得滚瓜烂熟,而且还将魏叔玉出的那本《三年科举,两年模拟》反复刷了几十遍。 现如今,对于历届开始真题,房遗爱不但信手拈来,更是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本想着靠着这些东西在这一次考场上大放光彩,却没想到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所作的准备全部白费了。 试问,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吗? “怎么好好的说变就变呢?看来这一次考试,我也是没戏了。” 作为后来者的唐善识,虽然不如房遗爱对于科举有着那样的执念,可是在唐俭出使突厥前,他也是夸下海口的,说是至少能考一个进士当当。 这下子,全完蛋了啊! 剩下的几人,也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出于对魏叔玉的信任,他们当初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不但扛着来自于家人的质疑,甚至还要面对着之前同学们的嘲笑。 原本想着靠这一次科举,考出成绩,好好地打一场翻身仗,却不曾想,还没上战场呢,就折戟沉沙了。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死寂下来。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倒是笑了出来。 “刚才还一个个热血沸腾呢,怎么碰到这点事情,就直接萎靡不振了?咋的,你们就这点胆色吗?” “哎呀,这不是胆色不胆色的问题,你想啊,这一次可是陛下出题,那能和普通考试一样吗?正所谓圣心难测,谁又能猜到陛下的心思呢? 这……实在不是兄弟我不努力,实在是我做不到啊……” 房遗爱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唉声叹气。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你们猜不到陛下的心思,难道那些士族子弟就能猜到?难道他们还能比你们更懂陛下?”魏叔玉开口道。 “这……”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对啊,他们这几个人虽说有的人是武勋出身,有的人是出自太上皇一派的,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与李家皇族站在一起的。 与那些动辄就喜欢抨击朝政,喜欢孤芳自赏的山东士族子弟,怎么可能一样? 要是连他们都猜不到陛下的心思,那些山东士族子弟怕是会更难吧? “所以这一次科举改革,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提升了难难度,可是对于那些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魏叔玉嘴角带着一笑容。 他之前还专门去找褚遂良聊过一次,关于之前科举的事情。 听完那些士族子弟的套路之后,魏叔玉居然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实际上,这就很像后世大学里面,有些课程一样。 平常时间,大家都是老师一边在上面自言自语,下面的学生则是放飞自我,该睡觉的睡觉,该玩手机的玩手机。 直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找到一个大教室,将所有人都拉到一起,同时将期末考试的范围在课本上给学生详细划一划。 说来可笑,一个学期的课程居然只需要通过几天的复习,便能考得一个漂亮的分数。 老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学生们也修到了自己的学分。 可以说是双向奔赴了。 可这一次科举改革却不然,这一次没有了老师划范围,对于那些认真听课的学生而言,固然难度增大了,可对于划水混日子的学生却是从根本上不给活路。 所以魏叔玉才会说,现在该焦虑的不是这几个月以来,认真准备考试的房遗爱他们,而是类似于王仲德那样的士族子弟。 听到了魏叔玉的解释,房遗爱几人的神色不由缓和了许多。 不过对于考试的焦虑却并未消失。 “就算按照大哥你说的,那些子弟是不行了,可我们这些日子准备的模拟真题,不也是白练了吗?” 房遗爱一脸疑惑,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四周瞧了一圈,才靠近魏叔玉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还是说,大哥你已经猜到了陛下要考的题目?” 随着房遗爱此言一出,教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光中只剩下深深的渴望,以及重重的呼吸之声。 第二百零二章 答疑解惑 房遗爱几人直勾勾地看着魏叔玉,心想: “要不是大哥有如此把握,为何现在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其实论起来,他们几个人当初从一个纨绔子弟,然后蜕变成一心想要科举的学子,自己这位大哥可是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后来又是忽悠来唐僧给他们上课,又是以印刷著作的方式,要来京城各大家族将自己的藏书无偿拿来借他们浏览。 可以说,要是没有魏叔玉的支持与鼓励,他们根本不会走上科举这一条路。 因此,几个人深深地知道,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可实际上魏叔玉怕是比他们自己还在乎这次考试的成绩。 于是乎,他们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想,说不定,自己这位无所不能的兄长,还真能搞来考题呢? 然而,令所有人失望的是,魏叔玉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要是能搞来考题,还用得着和你们在这里废话,给你们打气吗?” 见众人一脸失落,魏叔玉又反问道: “怎么,你们以为我编的那本《三年科举,两年模拟》只是为了让你们演练题海战术吗?” “不……不是吗?”唐善识眼神中透着一抹迷茫。 “当然不是!” 魏叔玉斩钉截铁道。 “老子给你们辛辛苦苦弄出这东西,实际上是为了锻炼你们的破题思维……” 实际上,不管是之前从儒家经典中,拿出一段让考生们现场发挥,还是由李世民亲自出题,虽说题目的种类可以成百上千,可要是掌握了破题方法,则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这就和后世高考时候,最后一道作文题题目一样。 平常的模拟中,想要蒙到一模一样的,自然是极低的概率。 可是想要碰到一个类似的,那却是有大大的可能。 最高明的方法,自然是将自己高考时遇到的题目,自然过渡到模拟考时,做过的题目上。 以一法,破万法,这才是魏叔玉给房遗爱他们进行题海战术的根本目的。 魏叔玉看着几人,然后将后世高考时候,常用的那些破题之法讲了出来。 房遗爱几人一边听着,一边练习着自己之前做过的题目,时不时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到魏叔玉讲完之后,所有人才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时候,他们看向魏叔玉的目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哥,你这个什么联想法也太牛逼了吧!有了这东西,考试还怕个鸟啊!”房遗爱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乌云彻底散去,又是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 所谓的“联想法”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蹭”! 比如说考试以“花”为题,你就可以借此“蹭”天气,“蹭”一个人的性格,甚至还可以“蹭”不同国家的品性…… 如此一来,题目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借由题目,所展开的内容。 只要内容足够精彩,自然会赢得考官的喜爱,得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不错,还有魏大哥说的那套,鸡头,豹尾,猪肚的比喻,看来我需要再好好背几个开头了,只要能用开头糊弄出考官,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唐善识也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在魏叔玉的帮助下,也纷纷说了自己的感悟。 如果说片刻之前,他们一个个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么现在一个个就都变得跃跃欲试,重新恢复了信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了魏叔玉的厉害之处。 掌握了这个本领,别说是考试做文章了,就是将来为人处世,入朝做官,都用得上啊! 所谓的交流,不就是随便借着彼此的话头,然后说自己想要解决的事情吗? 许多人把这叫做弯弯绕,说官话,殊不知这其实也是一种斗智斗勇的过程。 毕竟,一上来,就单刀直入,不给任何人留后路,有些话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因此,当房遗爱几人借此联系到自己父亲平日里的种种表现,一个个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那些原本在他们眼中“无聊的问候”,“模棱两可的态度”,此时都有些清晰的解释。 难怪在他们“憨直”地回答后,父亲大多都是苦笑叹气,说他们还是个孩子。 现在看起来,说孩子那都是父亲爱护他们,怕伤了几人的自尊心了。 他们几人对自己当时的表现,真实的评价就应该是“傻叉”…… 对于接下来几人的恭维,魏叔玉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笑着。 说实话,在他眼中,以后世那种内卷程度而言,此时的科举简直就是小儿科。 或者说,后世的考试,原本就是吸收了各个朝代科举的优点,集万千精华于一身。 掌握了其核心本质,自然可以轻松应对。 在魏叔玉给他们讲课的时候,狄知逊以及唐僧也坐在教室里旁听着。 对于魏叔玉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唐僧早已见怪不怪。 早上听说魏叔玉接下了银州的封地,同时还收复了在西域那边,极有影响力的裴家之后,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就越发顺眼了。 这离他西行去取真经,又进了一步。 而一旁的狄知逊则变得有些不淡定了。 他家学渊源,又在朝中做官多年。 对于科举一事,历来都觉得神圣的不行行的。 可是现在,这样一件关系着许多人一辈子前途的事情,就在自己眼前被拆解的七零八落。 仿佛只要是个人都可以考中一般。 面对着这样的结论,狄知逊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怀疑。 若是人人如此,那读书还有什么用? 就是为了写几篇花团锦绣的文章吗? 在得到了魏叔玉的指点之后,房遗爱几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剩下的两天,他们打算好好闭关冲刺一下。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而唐僧则与魏叔玉两个人嘀咕了许久,狄知逊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这位大师在离开的时候,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枚神圣的表情。 仿佛是要去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等所有人走后,只剩下狄知逊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将自己的疑惑毫无保留地对魏叔玉说了出来。 却见魏叔玉似笑非笑答道: “狄大人,你觉得写文章救得了大唐吗?” 第二百零三章 王朝周期律 “这……” 听到魏叔玉这么一问,狄知逊一下子愣住了。 作为一个历经了两朝的人,他可是一路看着不少人靠着科举,走上青云之路的。 若是写文章没有用,那朝廷还选这些人做什么? 可若是像魏叔玉这样,通过所谓的题海战术,将一个能够读书识字的人,经过训练,就可以成为考试的高手。 如此一来,这为国选材的科举还有什么价值? 不就是比的谁会考试吗? 狄知逊没想到,魏叔玉随便问了一句,便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过他很快便注意到了一个事情,疑惑道: “方才少主所说要救大唐,莫非在您眼中,大唐已经到了需求拯救的地步了吗?” “呵呵,你这话问的超纲了哦……” 这话题问的有些敏感,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少不了一个祸乱朝纲之罪。 好在此时四下无人,狄知逊知道自己已经失言,连忙欠身告罪。 魏叔玉脸上露出促狭的神情,不过在逗了狄知逊一番后,神色也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莫非在狄大人眼中,眼前这个还是一个盛世不成?” 狄知逊想了想,开口道: “虽不说是盛世,但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朝廷内有长孙大人,房大人,甚至令尊这样的贤臣主持大局,外有虎将征战四方,天下百姓皆知,长此以往,到达所谓的盛世不过是时间问题,况且,就算眼下还没有到达,也不至于到了需要挽救的地步啊!” 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比之前那个问题还要关心。 毕竟与大唐兴亡而言,科举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眼见狄知逊一心求教,魏叔玉知道今天要是不说点能震慑对方的东西,这家伙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于是,他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让狄知逊坐了下来。 魏叔玉自己则是又走到了黑板这边。 将之前的内容擦抹干净之后,只见魏叔玉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留下了几个大字。 “王朝周期律……” 狄知逊看着这五个字,眉头紧锁,这几个字分别来看,他都认识,可放在一起,却犹如一个谜语一样。 很快,魏叔玉的声音从讲台那边响了起来。 “春秋战国,先秦这些朝代咱们就不说了,就只说说从大汉开始,历经西汉,东汉,两晋,南北朝,再到前隋以至于本朝,真是应了那句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是不知在狄大人心中觉得,为什么每一个朝代建立初期的时候,都是欣欣向荣,政通人和,可是到了末期,就像人得了病似的,不管龙椅上的帝王明君也罢,昏君也罢,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国破家亡的下场?”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么?” 听到这话,狄知逊眼中露出一抹激赏之色,没想到魏叔玉简单一句话,就将王朝兴替概括的惟妙惟肖。 只是对于对方提出的那个问题,狄知逊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在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宽泛了,每一个王朝的兴亡都有他各自的理由,有的是因为昏君无道,有的则是因为穷兵黩武,一时间根本归纳不出什么规律。 想了想,狄知逊试探道: “莫非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难道不是得天下者得民心?”魏叔玉意味深长道。 “额……”狄知逊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快被自己给抓没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正厉害的地方。 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包括之前和自己聊天时,还时不时插科打诨。 可是说到紧要关头,对方那往往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往往却有于无声处起惊雷的效果。 至少现在,他早已经收敛了前辈的派头,心中更是不敢有一丝怠慢的心思。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句“得天下者,得民心”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看到狄知逊紧张的模样,魏叔玉决定不再拿这个老实人开涮了。 “好了,不和狄公开玩笑了,既然你想知道王朝周期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咱们不妨就由你那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入手,随意聊聊如何?” 听到这话,狄知逊点了点头,身体也不由坐直了几分。 他知道,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只见魏叔玉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开口道: “何为民心?诸子百家里面都有着不同的解读,可是在我看来,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便是老百姓的真实需求!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对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而言,谁能帮他们填饱肚子,他们就愿意跟随谁。 甚至有的时候,哪怕这个皇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明君,可只要他对老百姓不错,老百姓依然不会起来造饭的。 可问题来了,老百姓想要吃饱肚子,那就得首先有地,狄公不妨回想一下,历史上那些朝代,在开国的时候,是地多还是人多?” “嘶……” 狄知逊听到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对啊! 历代开国之时,多半都是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成年男子数量骤减,国家的田地大多荒芜。 这个时候,只要上面的皇帝注意休养生息,同时大大方方地将土地分给老百姓,便能很快迎来盛世。 大汉的文景之治便是如此,正因为有了前两代帝王的韬光养晦,积攒实力,才有了汉武帝的追南逐北,封狼居胥! 其他朝代刚开始的时候,基本上也都差不多。 不管皇帝主张以哪家学派治国,归根结底,老百姓都是有土地种的。 他在底层生活过,因此对于老百姓心里怎么想还是略知一二的。 都说无恒产者,无恒心,那些老百姓,但凡手里有一两亩地,是绝对不会揭竿起义去和朝廷对着干的。 想到这里,狄知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他看着魏叔玉,神色震惊道: “莫非少主的意思是到了每一个朝代的末期,因为老百姓没了土地,所以才民不聊生,最后活不下去全都当逼上梁山了?” 听到这话,魏叔玉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接下来,只见魏叔玉轻笑一声,目光中带着一些玩味的神色。 “不如狄大人猜上一猜,你说老百姓的那些土地,最后都去哪了啊?” “这……” 狄知逊思索片刻,紧接着便是脸色惨白地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答案。 那些土地全都进了世家豪族的手里! “莫非这便所谓的是王朝周期律吗?” 狄知逊看着眼前的魏叔玉,心中又惊又骇。 如此惊骇世俗的观点,这个年轻人是怎么想到的! 第二百零四章 超凡入圣 “看来狄大人已经知道答案了啊……” 魏叔玉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萧索起来。 “没错,不管是哪朝哪代,到了最后,那些当初支持自己的力量,就会变成系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稻草,带着这个朝代,一起走向死亡。 这些世家要么暂时蛰伏起来,要么改头换面傍上了新的强者,如此反复下去,便有了那句名传后世的妙语——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魏叔玉看着狄知逊,目光亮的有些吓人。 “现在狄大人还觉得大唐快要走到盛世了吗?还觉得大唐不需要挽救了吗? 一个小小的科举,那些世家便能玩出这么多的幺蛾子,更不要说别的方面了。 那些人张口闭口就是让朝廷不要与民争利,可关键问题是谁是民?到底是那些面黄肌瘦,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那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家? 不要与民争利?怕不是想让朝廷不准将手伸到自己碗里吧? 面对如此穷凶极恶之辈,狄大人觉得光会写科举文章的那些人,斗得过吗?” 面对着魏叔玉连珠炮似的发问,狄知逊顿时汗如雨下。 在起初的时候,他还是能以一个从长者前辈自居,可是在听完对方如此大胆并且犀利的观点之后,他便开始有些折服了。 到了现在,他倒是有了一种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感觉。 儒家的经典,他自小刻苦熟读,早已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 诚心,正意,修身,起家,治国,平天下…… 那些往日早已成为口号的话语,此刻他却居然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 狄知逊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苦笑道: “若是按照少主所说的那样,写不写文章什么的,确实也无关紧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按照眼下的大唐发展下去,怕是也难逃您说的那个王朝周期律吧?” 说实话,这才是让狄知逊最沮丧的地方。 就是明知道大唐已经生了病,甚至于明知道病因是什么,却依然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病入膏肓,最终死掉。 然而,就在狄知逊感到绝望的时候,却听到魏叔玉笑了起来。 “怎么,这就丧气了?狄公这心态也得多练练啊,你看看小子我,不是依然没心没肺地活着吗?” 魏叔玉开了句玩笑,然后才进入主题。 “其实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复杂,无非就是把蛋糕做大一点便是了。” “蛋糕?”狄知逊一脸懵逼。 “只是打一个比方,狄大人权且当作胡饼也可以,从王朝内部来看,是因为这个饼有限,所以怎么分都不够分,最终导致了灭亡。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再烙一张饼便是了,内部不够,就向外求嘛,只要大唐将自己的疆土不断扩大出去,还怕将来的土地不够分吗?” 魏叔玉冲着狄知逊眨了眨眼,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思路。 事实上,他今天跟狄知逊扯这么久,自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眼下银州那边马上就要铺开工作,而他与程处默几个又被陛下点了将,必须去军营历练一番,所以一时半刻,银州那边,他肯定是顾不上了。 也因为如此,他需要一个稳重而又能靠得住的人过去镇住场子。 想来想去,眼下也只有狄知逊最为合适了。 一来是对方曾在地方上做过长官,对于如何调配资源以及与其他人打交道有着丰富的经验。 二来,狄知逊出身书香世家,人品性情都是值得相信的,而且又是得魏征亲自推荐,身上已被魏家打上了烙印。 有他出面,银州那边的事情也会好办许多。 唯一让魏叔玉拿不准的,则是狄知逊的积极性。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中年人。 虽说当时调他入京,多少是因为狄仁杰,这个恶趣味。 可是在对方入京之后的种种表现却总让魏叔玉觉得,这人老是刻意和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如王玄策和薛仁贵那么贴心。 因此,想要驱使这样的人为自己效力,那一定得有拿捏的住的东西才行。 魏叔玉观察了许久,终于发现,大唐便是狄知逊最在乎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不由得魏叔玉不去贩卖焦虑了。 从结果来看,效果确实不错。 一个简简单单的“王朝周期律”便让狄知逊吓了个半死。 本来狄知逊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可现在听到魏叔玉的“烙饼”理论,整个人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眼神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对啊!既然大唐的土地有限,那就向外扩张啊!突厥的,吐谷浑的,甚至西域诸国,只要大唐在每一次扩大土地的过程中,让老百姓都能得到好处,那所谓的‘王朝周期律’必然就没有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他正了正衣冠,对着魏叔玉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狄某听君一言,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愿以残身,以供少主驱使,只求能为我大唐,打破这‘王朝周期律’,走出一条路来!” 听到这话,魏叔玉心里不由乐开了花。 没想到狄知逊虽然上了些许年纪,却依然是个热血青年。 “狄大人言重了,其实小子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不过是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已! 既然狄大人愿意与小子一路同行,那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您辛苦一趟了。” 魏叔玉笑呵呵地说地云淡风轻,可是那些话听在狄知逊的耳朵里,却不易于一道道惊雷。 尤其是那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无关乎狄知逊看向魏叔玉的眼神已经由敬仰变成了狂热。 实在是这句话的逼格太高,杀伤性太大而已。 有了这句话做铺垫,这时候魏叔玉要是说自己的目标是要超凡入圣,超越孔孟怕是狄知逊也会深信不疑。 第二百零五章 苦口相劝 眼见气氛烘托到了这里,魏叔玉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将自己打算开发银州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别人眼中,银州或许是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可在我眼里,那里却是一个聚宝盆!” 魏叔玉笑着对狄知逊说道: “狄大人若是真想改变大唐百姓的生活条件,真想开万世之太平,不如就从银州入手吧,事实上,也只有将银州托付于狄大人手里,才能让小子我安心啊!” 其实魏叔玉说这些话,何尝不是对狄知逊的一个考验。 毕竟,狄知逊作为一个二品大员,若是想在长安留下来,是需要吏部上报,然后由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个级别来决定的。 可如果是想要主动外调,那只需魏叔玉去和吏部尚书戴胄打个招呼便差不多了。 长安这边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人眼睛都在盯着,可是想要外调却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去银州这种刚刚收复的失地,那可是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地方。 听到魏叔玉的话,狄知逊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笑了出来。 “哈哈,狄某主意已定,少主又何须试探于我,莫说是去银州,就算少主此刻要狄某去吐谷浑,狄某也绝不皱眉头一下,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狄公高义!小子佩服!” 魏叔玉冲狄知逊竖起了大拇指,心里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事实上,从之前与裴承运交换土地,再到收复裴玄他们,现在又说动狄知逊可以驻扎在银州,到了这一步,才算将他整个开发银州的人给找齐了。 有了狄知逊坐镇,再有裴玄那些人在下面出力,自己则待在长安,进行远程遥控。 这样的配置才能保证开发银州的项目可以稳定推进。 接下来,魏叔玉又和狄知逊简单交待了一下银州那边的主要情况,以及与裴家人配合方面需要注意的问题。 不过对于煤矿的事情,魏叔玉现在还没有透露,毕竟这件事情牵扯甚多,而且关系重大,只有所有人都已准备就位的时候,才可以公布。 听着魏叔玉的安排,狄知逊越发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到好奇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基本可以肯定,如此妖孽的小子,根本不会是魏征那样的老派人能够培养出来的。 难道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这位魏家的大公子在乡下的时候,有过什么奇遇不成? 很快,魏叔玉便和狄知逊交代完了事情,眼下科举在即,学堂这边还需要狄知逊在一旁协助。 所以两人便说好,一旦等这边的科举告一段落,狄知逊便要奔赴银州。 狄知逊离开之后,魏叔玉又将矿场这边管事的几个人召集了过来。 眼看着盩厔这边的土地就要易于人手,魏叔玉觉得还是提前和这些人打个招呼,以后只需要负责好矿上这边的事情就好了。 “我怎么听说,你们几个这边都置办了一些田产?”魏叔玉笑着问道。 “那个……这不是看您在这边买了地嘛,我们几个便将这几个月的工钱凑在一起,也买了点地,想着以后起码有个安稳。”管事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忽然,魏叔玉突然开口道: “哥几个,你们信我不?” “信!咋不信啊!要是没有您,我们现在还在长安城门口要饭呢!有什么话您就直接吩咐吧!俺们绝对不打一点马虎!” 提前这个,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些人就是李承乾当初从长安城门口转移过来的那批灾民中的成员。 因为在工作的时候表现突出,所以被提拔上来做了管理。 魏叔玉对这边矿上的人待遇不错,几个管理算下来的薪水甚至比一个县令的俸禄还要高。 所以几个人便合伙在矿场周围,买了点地。 不过现在魏叔玉突然这么一问,再加上之前得知对方卖地的消息,他们隐约明白这位魏家公子怕是有话要说。 果然,在听到几个人的回答后,魏叔玉点了点头,脸色认真道: “几位老哥要是信得过我,就赶快把自己手里的土地卖掉,至于卖掉的钱,可以当做你们的股份,在银州那边,我可以给你们划出来比这边大一倍的土地。” “嗯?银州?” 听到魏叔玉说的地方,几个管事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他们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盩厔虽然是外县,倒也勉强算的上天子脚下。 在这里置办家业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 可银州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公子,不是俺们不相信你,实在是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去银州那边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啊!” 管事里面,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开口道。 他说完话之后,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低下了头,神情复杂。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轻轻一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毕竟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 眼下银州是比不上这边,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们都想好了,不改变主意了?”魏叔玉又问了一遍。 管事们相互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们了,那就祝各位生意兴隆吧!” 说完,魏叔玉哈哈一笑,极为洒脱地朝远处走了过去。 那些管事们见魏叔玉走了,脸上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一个个得意洋洋地去矿上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魏叔玉的脸上,却是带着一抹落寞。 魏叔玉走到村口,看着远处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皇帝和太子之所以没有将这矿场完全收为皇室所有,有一大半原因便是看在魏叔玉的面子上。 毕竟当初发现矿场的是他,拥有着这边地契的也是他。 人家前脚给你李家找来了一只会生蛋的母鸡,你后脚便要杀鸡取卵,确实说不过去。 可随着魏叔玉转让了土地,那么这份人情便不存在了。 对于一个和皇家没有任何交情的裴承运来说,一下子拥有了如此多的土地,便是取死之道。 看着吧,怕是用不了多久,皇帝一定会将这边所有的地方收归皇室所有。 而裴承运以及那些矿上的管事们,怕是难有一个好下场啊! “看来老话说的对啊!人真的是很难赚到认知以外的钱……” 魏叔玉摇了摇头,不再看向这边,而是骑着马,往长安赶去。 算算时间,他也该进宫去看看那位太子爷了。 第二百零六章 太上皇? 魏叔玉骑着马一路回到了长安。 走的时候,房遗爱几人已经进入了闭关状态,只等着摩拳擦掌,在两日后的考场上一展身手。 魏叔玉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吩咐说这两日的伙食最好清淡一些,而且注意卫生,万一要是考场上出了问题,那可就亏大发了。 这件事情,最后交给了狄知逊去办。 魏叔玉还给狄知逊出了个主意,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和裴玄一起在银州共事了,不如趁此机会,多多来往,相互之间也有一个熟悉的过程。 狄知逊也一一照办了。 魏叔玉回到长安后,先回家了一趟,和裴淑华与两个兄弟吃了一顿饭,顺带向裴淑华交待了一下裴家子弟在矿场学堂读书的情况。 裴淑华听后,脸上也是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叔玉,裴家那些小辈们,娘就交给你了,有不用心学习的,你狠狠揍就是了,不用客气!”裴淑华捂嘴轻笑。 一旁的魏书瑾和魏书琬也是笑道: “大哥,你那边要是人手不够,我们两个也可以过去帮忙的,揍人,我最擅长了!”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放下了碗筷,他看着两个弟弟,疑惑道: “你们不用去上学吗?哪来的时间啊?还去揍人,我看是被人家揍才是。” 按理来说,眼看科举马上就要举行,国子监应该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怎么自家这两个弟弟还和没事人一样呢? 魏书琬闻言,眉头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还能为啥啊!还不是因为兄长你嘛……” 眼见魏书琬低着头,不愿意多说,魏叔玉只好将目光看向了魏书瑾那边。 小家伙双手撑着下巴,立时便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哎,大哥你是不知道,国子监那边因为你的缘故,就把二哥和我当成贼一样的防着,害怕我们待在学院里替你打探军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让我们两个回家温习功课,说是一起等到科举之后,再回去呢。” “还有这事?”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没想到一次小小的科举,竟然还把国子监给弄神经了。 居然连魏家的两兄弟都难以容下。 看来,这一回,那些世家门是要拼死一战了。 “那你们觉得,国子监那边这一回科举,可有把握吗?”魏叔玉好奇道。 魏家两兄弟想了想,最后都摇了摇头。 “把握的事情倒不好说,毕竟我们连他们怎么准备考试的都没看到过,不过我倒是听说,为了应对这一次考试,国子监那边连夜从附近找招来了数十位隐藏在民间的大儒,对那些士族子弟们进行联合训练,那些大儒一个个都是不出世的名宿,号称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有了这些人辅导,国子监的成绩应该不会差吧?” 听到这些话,魏叔玉缓缓点了点头。 没想到士族那边的应对还挺迅速的。 这边李世民刚宣布进行科举改革,那边就连夜请名师做考前培训。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啊,论起手段和资源,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不过这一次,怕是要白费功夫了……” 魏叔玉轻轻一笑,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若是论起学术方面的东西,他自认为十个魏叔玉,也比不了一个国子监的学生。 可要论起怎么考试,那么便是孔孟复生,也比不过他这个来自于后世的卷王。 关于考试的事情,魏叔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魏书琬和魏书瑾,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也去矿场那边上学算了。 反正那边国子监也不待见他们,又何苦整日在那边被人歧视呢。 两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点头。 只不过这件事情怕是要等魏征回来之后才能做决定。 毕竟当初也是魏征让他们去国子监那边读书的。 吃完饭之后,魏叔玉换了一身衣服,便往东宫这边赶了过来。 他身上有长孙皇后给的玉佩,所以一路上都通行无阻。 等来到了东宫之后,魏叔玉却发现了一丝诡异的事情。 因为他发现,今日东宫外面的守卫,似乎要比往常多上一些。 莫非这边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怀着这样的疑惑,魏叔玉推开了宫殿的大门。 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个黑影朝他冲了过来,将其一把抱住。 与此同时,魏叔玉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声音。 “我的小心肝,我可抓到你了!” “我去!你有病吧!莫挨老子!” 几乎是本能的,魏叔玉一脚就踹了过去,将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踢得倒退了好几步。 他这才看到,对方是一个穿着十分华贵的老者,满头银发,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脸上露出一副错愕的神色。 明显魏叔玉的这一脚,直接把对方给弄懵了。 在老者周围,还有五六个衣着十分清凉的女子。 此时,这些女子一个个脸色发白地看着魏叔玉,有的更是跪在了老者旁边。 “哎呀,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太子李承乾连忙冲了过来,拉着魏叔玉的胳膊,明显是害怕魏叔玉一个冲动,再上去给老者补上一脚。 魏叔玉看着衣服凌乱的李承乾,又看了眼那边的老者,不由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不是吧,这是嗜好提前了?不是说过几年这家伙才开始在宫里养男宠吗? 怎么,现在就开始这么玩了?而且还找个糟老头子,胃口好重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叔玉不动声色地取下了李承乾的胳膊,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这东宫,以后一个人是决不能来的,万一要是捡肥皂了,那可就完蛋了……” 魏叔玉心里暗道。 然而,这个时候,李承乾的一句话却将他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 “我说师弟,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太上皇赔罪啊!你那一脚也太重了吧!”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忍不住一抽,再看向那个已经摘下眼罩,对着自己怒目的老头,一脸懵逼道: “啥?你……说他是太上皇?” 第二百零七章 卖了?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那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 这才发现,其眉宇之间确实和李世民有些相似,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长寿眉的缘故,相比较李世民而言,老头子脸上少了一份锐利,而多了一分慈祥。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老人竟然就是大唐的开国之君,李世民的父亲,太上皇李渊! 一想到自己竟然刚才竟然踹了太上皇,魏叔玉脖子后面的白毛汗就流了下来。 好在他反应及时,直接指着李承乾,破口大骂道: “呔!你小子少来蒙我!太上皇他老人家是何等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徐公见了要落泪,潘安见了要下跪,此等神仙一样的人物,岂会被我一脚踢开? 哎呀呀,我感觉我的腿好像骨折了,这老头的身板又粗又硬,简直比陛下还要厉害!” 魏叔玉抱着腿,在地上稳定地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那边老者原本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是在听到魏叔玉说他比李世民还要厉害时,突然脸上一喜道: “小子,你说得可是真的?老夫的身体真的比……你那陛下还硬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心中不由偷着乐了起来。 看来自己赌对了! 太上皇这老头对于儿子李世民的怨念不是一般大啊! 其实想来也是,明明早些年建立大唐的时候,也算是顶级风光的人物。 只是因为在立储的问题上,犯了一个父亲都会犯的错误。 事实上,后来的李世民晚年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就是想要两边都不得罪,结果被两边都记恨上了。 明明正值盛年,明明还可以做许多事情,却被李世民变相夺走了所有权力,只能软禁于宫中,整日以造人为乐。 谁又能断定,李渊不停地给李世民制造出弟弟妹妹,不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呢? 这时候,突然听到别人夸奖自己,身体竟然比李世民还要硬朗,这绝对是挠到痒处了。 面对着李渊的询问,魏叔玉连连点头道: “这是自然,前些日子我不小心撞到陛下了,陛下竟然连躲都没有躲,就直接被我撞飞了出去,以此观之,还是您比较厉害啊!” 魏叔玉说完,一旁的李承乾整个人已经傻在了那里。 他觉得魏叔玉一定是疯了! 还不小心撞飞了陛下? 你要是真敢撞飞,本太子现在就给你跪下磕一个! 忽然想到了什么,李承乾连忙将目光看向四周,里面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意思是谁要是把魏叔玉今天说的这些话传出去,那往后就别想留在东宫了。 见李承乾目光射来,东宫里的侍从们纷纷低下了头。 见状,李承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魏叔玉,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哎,我这个师弟,为了讨好太上皇,脸都不要了啊!” 李承乾在心中无情地吐槽着,那边太上皇李渊却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只见他走到魏叔玉的跟前,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冷笑道: “胡说八道!朕不相信你真的敢去冲撞二郎!你小小年纪就信口雌黄,你可知欺君的下场?” “欺君?小子我怎么敢欺君呢?”魏叔玉抬起头来,一脸“无辜”道。 眼见魏叔玉还想抵赖,太上皇李渊直接被气笑了。 “好好好!那你告诉朕,你啥时候,在哪里撞到二郎了?说不出来,可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眼见事情已经闹大,李承乾眉头一皱,不由走到李渊身边,就想替魏叔玉求情。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张口,就看到魏叔玉一脸正经地说道: “就在三日前,微臣做梦的时候,有一只斑斓大虎朝着陛下冲了过来,微臣虽然不懂武艺,可忠君爱国的道理却是明白的,便舍身撞飞了陛下,然后化险为夷,微臣说的话,句句属实,还望太上皇明察啊……” “啊这……” 此时,太子李承乾整个人目瞪口呆,已经被魏叔玉的无底线刺激地彻底麻木了。 而一旁的太上皇李渊则是在原地愣了好久,最后搓了搓自己的脸蛋,看向李承乾问道: “这个不要脸的小子,真的是魏征的儿子?该不会搞错了吧……” 看着还在地上装傻充愣的魏叔玉,李渊也是被逗笑了。 “行了,起来吧,小子,朕再怎么样,还没有到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地步……你就是靠着这个在二郎那里骗到的子爵? 看来二郎这些年皇帝当的也糊涂了啊!” 对于李渊对李世民的调侃,在场所有人都颇为默契地表示没有听见。 在整个大唐,或许也只有李渊敢如此阴阳揶揄当今的皇上,毕竟这个老头连皇位都送出去了,说几句风凉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眼见自己被人家识破,魏叔玉也不懊恼,便顺坡下驴道: “微臣魏叔玉,拜见太上皇陛下!” 这时,李承乾也早已搀扶着李渊回到了座位上,看着下面的魏叔玉,李渊脸上露出了一抹羡慕的神色。 “到底是年轻好啊,朕记得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这副模样,长得人模人样,做起事来,又能拉下脸,活活一个无赖,也只有这样才把老杨家的江山给骗到手里了。 好了,念你也是无心之过,你方才冲撞朕的事情,就算了吧。” 李渊赦免了魏叔玉的无礼,又给他赐了座。 “谁说皇爷爷老了,皇爷爷可一点也不老,方才您跑动的那几下,虎步龙行,哪里像个老人了。” 李承乾站在李渊后面,乖巧地为其揉着肩膀。 都说隔辈亲,一点不假。 毕竟当初李承乾的这个名字,可是李渊亲自给起的。 因此在这皇宫之中,这对爷孙俩的关系极好。 李渊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指了指这边的魏叔玉,笑道: “这小子的油嘴滑舌,是跟你学的吧?”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这是自学成才,微臣哪里有资格教太子做事呢……”魏叔玉一脸“谦虚”,还给李承乾翻了一个白眼。 论起这马匹的功夫,李承乾与那天在围猎的时候,长乐公主的表现可差远了。 光是那一句“您就是我大唐第一后羿”就已经把李承乾秒杀成渣渣了。 “学吧,跟着你学学挺好,承乾这孩子就是太过老实了,整天把自己困在规矩里面,这一点倒是和朕有点像了,不也是困在宫里嘛……” 李渊讲起这些,一点也不避讳,却听得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心想说: “老皇上,您要是心有不满,直接去找李二对喷啊,在我们面前阴阳怪气做啥,万一要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还要不要命了……” 这个时候,李承乾眼看气氛有些冷清,连忙打起了圆场道: “其实魏师弟还是很有本事的,皇爷爷你还不知道吧,之前就是周至那边的矿场便是魏师弟发现的,解决了朝廷燃眉之急呢。” 听到这话,李渊不由点了点头,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这件事情朕倒是听说了,能为君父分忧,也算是个人才,不过……” 只见李渊话锋一转,目光中闪过一抹精芒,说道: “你小子买那么多地干什么,事关国家命脉的东西,掌握在你手里,你拿得住嘛?” 在那一刻,魏叔玉只觉得浑身被一头老虎盯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他看向李渊,这头老虎虽然已经年迈,可气势却丝毫不减当年。 果然是能当皇帝的,哪有一个是善茬? 恐怕当初李世民看到自己在周至那边拥有那么多田地时,心中的想法也是如此吧。 只是当时碍于李承乾的面子,加上自己识趣地让皇室入了股,这件事是才就此作罢。 “皇爷爷,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师弟在买地的时候,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矿藏啊,而且他还给了皇室大头的股份,他……” 李承乾有些着急地想要替魏叔玉辩解,却见李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 “老子不就是随口说一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是储君呢,一点波澜就乱了气度,你这当太子的本事啊,还得练啊……” 李渊说完那句话,又恢复了之前随和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眼见李渊这么说了,李承乾便在旁边一个劲的傻笑,还冲魏叔玉邀功似的挑了挑眉毛。 意思是看本太子厉害吧,不但斗得皇爷爷开心,还保住了你的土地。 然而,魏叔玉接下来的话,却让李承乾傻在了那里。 只见魏叔玉笑着说道: “太上皇说的是呢,微臣福薄命浅,也觉得不该拿那么多的地,便在前几日将那些土地全给卖了出去,现如今,周至那边已与微臣没有一文铜板的关系了。 原本微臣今日过来,就是准备和太子商议此事的,却不想冲撞了您……” 魏叔玉说完,大殿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李承乾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而太上皇李渊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你说啥,你竟然把那些地给卖了?” 第二百零八章 搓麻将? 李渊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 虽说他久不出宫,可是对于外面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是个人都知道,盩厔那边的土地可以说是一个聚宝盆了。 只要手里拿着这些地契,怕是儿孙能够吃上好几辈子的。 别人遇到这个东西,恨不得捂得死死,拴在裤腰带上,可这小子居然就如此随随便便地给卖了? 要不是李渊早先时候,已经在李承乾那边听说过魏叔玉的事情,真的要以为这家伙脑袋怕是进水了吧。 “师弟,这可不兴开玩笑啊!你……你真的卖了?” 李承乾快步走到魏叔玉身边,挤眉弄眼道。 他以为魏叔玉是在糊弄太上皇呢。 “真的啊!”魏叔玉回答的挺干脆的。 李承乾仔细观察着魏叔玉,见其好像不是在说谎,不由叹了口气,道: “好吧,那你说你卖给谁了?处墨还是遗爱他们?” 听到这话,李渊那边也是来了兴致。 似乎也想看看魏叔玉的选择是什么。 整个长安来说,有资格接下那边土地的人其实不多。 长孙家,房家,程家也都算是上上之选了。 毕竟这几个都是跟随李世民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信任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重要的是,作为老板的李世民也愿意让这几家吃肉喝汤。 然而,魏叔玉的答案却让他们眼珠子掉了一地。 “那个……前几天我娘过寿,我便将那些土地卖给裴承运了。”魏叔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啊?裴家?” 李承乾张了张嘴,回头看向李渊,有些难以理解。 裴家还有谁吗? 居然有如此大的胃口? 李渊此时也是皱着眉头,裴家他倒是挺熟悉的。 毕竟不管是裴矩还是裴寂,都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可是他怎么听说自从这两位老臣下去之后,裴家便没有再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啊! 而且从他眼下和魏叔玉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这小子明显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 真能那么好心,把土地让给裴家? “小子,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绝不相信你会那么大方……”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终于成功吊起了李渊的胃口。 只见李渊将所有侍从与侍女都赶了出去,一副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夫交个底,就别想回去的架势。 眼见如此,魏叔玉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将裴淑华寿宴当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也说了他交换银州土地的事情。 当听到魏叔玉是为了替母亲还债,才不得已将土地变卖的时候,李承乾不禁有些哀怨地说道: “师弟你也真是的,缺银子你给孤说啊!孤派人去给你送便是了,何苦要贱卖自家土地呢!银州那地方,哎……” 而一旁的李渊则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水,捉摸着里面的事情。 良久之后,只见李渊发出了震天的笑声。 “哈哈哈,裴家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全特么都是蠢材啊!上了当居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活该有此下场啊!” “皇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李承乾看着李渊,一脸疑惑。 “孩子,看来有些事情你是得多和你这位师弟好好学学,他用一片即将要失效的土地,就把裴家那个小子给卖了,就这别人帮着他数钱呢。” 李渊摸了摸李承乾的脑袋,回头看向魏叔玉,眼中也带了些欣赏。 “不错不错,懂进退,知分寸,脸皮厚,心眼小……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以他对儿子李世民的了解,眼下那边的土地他自然不会打什么主意,可一旦遇到什么变故,或者是缺钱了,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那土地给收回来。 魏叔玉这小子能提前想到这一点,足见其政治嗅觉之敏锐,与此同时,出手极为果断,一旦找到买家,便尽可能得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这哪里是在交易,分明就是在打仗啊! 如此精彩的年轻人,李渊觉得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至于那裴承运的下场,相信很快便会传来李世民的旨意。 毕竟他罔顾亲情,在自家姑姑寿宴之时,上门逼债,这是李世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因此才将裴淑华这一支,定为了大宗,世袭罔替。 别人都不明白,世袭罔替是啥意思。 明明裴承运那边还有后人,如何能保证裴淑华这边经久不衰呢? 可李渊却十分了解儿子的意图。 既然想要世袭罔替,最有效的做法,自然是将裴承运那一支族人,彻底碾压到再无翻身之日。 如此一来,还怕对方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李渊笑呵呵地看着魏叔玉,若有所思道: “如果朕猜的没错,银州那边的土地,你一定是有大用处吧?” “嘿嘿,太上皇果然好眼力!银州那边微臣是有些想法,不过眼下还没考虑好呢……” 在见识到李渊的厉害之后,魏叔玉就觉得在聪明人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耍什么滑头。 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对于魏叔玉的回答,李渊虽说不是完全满意,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有的时候,非要揭穿,反倒是不美了。 原本在宫殿里玩闹了一阵,后来又和魏叔玉说了会话,太上皇李渊的脸上已经有了疲态。 或许是被魏叔玉没心没肺的样子给感染到了,李渊罕见地透露出了几分真性情。 “魏小子,以后要是没事,你便多多进宫来,陪我这糟老头聊聊天吧……这地方,其实真的很无趣的……” 李渊说完,李承乾也在旁边帮衬道: “是啊!皇爷爷都快和孤把棋谱翻烂了,只可惜孤的棋艺不怎么好,没办法陪皇爷爷尽兴,难得皇爷爷如此喜欢你,师弟你便多来陪陪他老人家吧……” 李承乾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点渴求的味道。 眼看着爷孙俩如此得看着自己,魏叔玉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刺了一下似的,他忽然想起了后世的家人。 那个在他小时候,总喜欢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老头子。 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李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既然太上皇如此看得起微臣,那微臣必当鞠躬尽瘁,以报答太上皇赏识之恩……至于说到无聊嘛,太上皇何不和人一起搓麻将呢? 那个玩意,老安逸了!” “麻……麻将?这是何物啊?” 李渊爷孙俩满头问号。 第二百零九章 银州都督 魏叔玉笑了笑,然后让人找来了一些竹子,又要来了一把小刀和几种颜料,开始制作起来。 李渊和李承乾就在一旁一脸好奇地看着。 实际上,到了李渊这个位置,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体验过? 嘴巴上说是无聊,其实就是获得快感的阈值被拉得太高,到了最后实在没有什么乐趣了,只好回归最原始的本能,和妃子们在后宫里没羞没臊地开始了造人游戏。 很快,魏叔玉的竹牌麻将就做好了。 之所以选用竹子,主要是因为比较方便,东宫外面的院子里就有,而且将一个竹子从中间劈成两半,正好可以立起来,不会倒下。 魏叔玉将麻将叠放在一起,然后给李渊和李承乾大致讲了一下游戏规则以及玩法。 “今天比较仓促,咱们就凑合一下,实际上这麻将如果用玉石来做的话,手感上会更好……” 在后世,魏叔玉曾经在一个节目里看到,有人居然还用象牙制成了麻将,听说无论是质感还是手感都是一等一的棒。 李渊拿起一枚“七饼”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 “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啊!听上去比什么下棋有意思多了,不就是玉石嘛,只要你让朕今天玩痛快了,别说是玉石,就是金子朕都给你弄过来!对了,小子,听你说这麻将是需要四个人玩的?” 当听到李渊居然要拿纯金打造麻将,魏叔玉不由咧了咧嘴,心想说当过皇帝的人果然是豪横啊!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没错,确实需要四个人,而且还需要两个骰子用来确定坐庄和拿牌的顺序……” “嘿嘿,这有何难!” 李渊得意一笑,朝一旁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妙龄佳人走了进来。 此人乃是李渊眼下最得宠的妃子,方才魏叔玉在介绍麻将规则的时候,李渊也拉着她在一旁听着。 至于说到骰子,就见李渊在怀里摸了摸,便丢出了一对和田玉的骰子,玉色晶莹透亮,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眼看着人都凑齐了,魏叔玉便与其他三个人玩了起来。 不得不说,李渊在这方面确实极有天赋。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经常询问魏叔玉能不能吃,什么时候该碰,可到了后面,便已经成为了牌桌上的老手一般,对着还在邯郸学步的李承乾和妃子,一脸嫌弃。 “你们两个能不能快点,手里拿着牌,是准备抱崽吗?” “哎呀,承乾,你看看你打的什么,明眼人都知道魏小子肯定是胡二五八饼的嘛,你还往上送,朕简直快要被你气死了!” “咦!你怎么十四张牌啊!哈哈哈,完了,你大相公了!别说废话,给钱给钱!” 牌桌上,不时响起李渊豪迈的笑声,李承乾和那妃子则都是苦着脸,他们已经连续点了七八次炮了。 当眼看着自己身边的银子,已经快要被太上皇赢光的时候,李承乾终于叫停了。 “皇爷爷,这眼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玩?” 李承乾说话的时候,脸上陪着笑容。 然而,李渊却置若罔闻一般,继续码着竹牌,不满道: “这才哪到哪啊!反正朕回去也没啥事,不如就在这里多待会,承乾,你该不会是想哄朕走吧?” “孙儿岂敢啊!既然……既然皇爷爷兴致正高,那孙儿便陪您尽兴便是了,想来师弟也愿意多玩一会的,对吧?” 李承乾幸灾乐祸地看着魏叔玉,后者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这狗日的李承乾,你他么的还是人不,居然拉老子下水……” 要不是因为有李渊在跟前,魏叔玉差点没忍住骂了出来。 李渊虽然在低头码牌,但仿佛看到了两个人的神情一般,笑骂道: “你们两个小子少在那里挤眉弄眼,放心,只要让朕玩得尽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承乾你不是一直想要朕养的那匹汗血马吗?朕给你便是了! 还有魏小子,想要在银州立足,光是有田地可不行,只要今天晚上咱们玩痛快了,朕替你在二郎那边,要一个银州都督如何?” “皇爷爷,您真的愿意将汗血马送给孙儿?” 听到这话,李承乾一蹦三尺高,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要知道,当初老一辈的突厥可汗曾经送了三匹血统纯正的汗血马来到长安。 一匹送给了李渊,另外两匹分别送给了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 李建成的那一匹,已经随着玄武门那天,被李世民射杀了。 所以在大唐,也仅剩下了两匹汗血马。 李承乾无数次向李世民请求,说自己想骑一骑那匹宝马,都被严词拒绝了。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太上皇李渊居然愿意送给自己一匹。 既然如此,那还有啥说的,就算是玩麻将玩到天亮也是赚大发了。 “呵,怎么,朕说过的话,哪一次不算数了?少废话,快点码牌,还有让你东宫的厨子送点吃的过来,今晚咱们就大战个通宵!” 李渊搓了搓手,眼睛亮的吓人。 不等李承乾开口,那边魏叔玉已经跑到外面叫人了。 “我说有个喘气的没有,没听到太上皇说他饿了吗?还不快快准备茶饭!” 说话间,魏叔玉又跑了回来,对着李渊笑道: “哎呀呀,能陪您玩麻将,已经是微臣天大的荣耀了,怎么好意思收下您的赏赐呢……只是……那啥……不知道这银州都督是几品官,是干啥的啊?” 听到这话,李渊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他指了指眼前的年轻人,打趣道: “你连银州都督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就直接谢恩了?呵呵,敢情管他官大官小,遇到了,先抢到手里再说?” 李渊淡淡一笑,说话间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自大唐立国以来,到州一级,原本只应设立一个刺史,总管一州民政、财政、司法及军事。 这州与州之间,也有上下之分,银州为“下州”,要是封刺史的话,差不多是正四品下吧。” 说到这里,李渊笑着摇了摇头道: “也就是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自朝廷重新收复银州之后,银州就成了“边州”,前些日子二郎已经设立了都督府,领全州军政,这时就是从三品了。 你也别小看这从三品,这可比京城里有的一品大员还要实惠,毕竟坐镇一方,手握实权,真正的封疆大吏! 你的品级当然是不够的,可若是你门下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想要外调,那么这银州都督便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怎么样,老头子还够意思吧?” 第二百一十章 李世民懵了 “够意思!简直太够意思了!” 在听完李渊的介绍,魏叔玉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 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之前李承乾心里的快乐了。 之前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以为自己有了土地,便可以在银州那边为所欲为。 可经过了李渊的提醒,他才意识到,光有土地是远远不够的。 那边远离皇城,自然会有许多本地势力。 这些人或许不会在明面上找他麻烦,可一旦看到煤炭生意红火之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了那个时候,天高皇帝远,皇帝在这边说话都未必管事,更何况他一个六七品的小京官。 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能帮狄知逊拿到银州都督这个职位,那么自己在银州则是有了真正的根基。 不但可以让银州本地势力安分下来,而且还可以和接壤的邻国有些来往,做做贸易。 甚至因为有军政大权在手,对于裴家在西域那边的影响力,也可以稍加钳制,让其无法脱离自己的掌控。 更为关键的是,狄知逊原本就是从二品的官职,主动申请外调,成为从三品的银州都督,也算说得过去。 不得不说,太上皇李渊的这个建议,一石四鸟,彻底替魏叔玉开发银州扫平了道路! “既然太上皇陛下如此慷慨,那小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咱们就干他娘的通宵!” 魏叔玉一声大吼,直接加入了战局。 原本心不在焉的他,也变得彻底投入起来。 眼见魏叔玉和李承乾如此卖力,李渊也变得心情大好。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洒下几点星光。 而东宫这边却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模样。 时不时,便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欢声笑语。 …… 与此同时,太极宫中。 李世民正在一旁批改着奏章。 眼下虽说暂时解决了科举的事情,可对于考场上的第一次改革,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李世民叹了口气,将朱笔扔到一边,来到了马周身旁。 “宾王「马周的字」,你说这一次科举,会成功吗?” 听到这话,马周连忙停掉了手里的工作,起身答道: “微臣觉得会与不会,都不重要。” “哦?” 李世民眉头一挑,稍有兴致地看向一旁的马周。 他知道自己这位爱才,怕是又有什么新鲜言论了。 这或许也是自己喜欢对方的原因吧。 他知道满朝上下,只有在马周这里才能听到一些自己平时不太能听到的话。 “你就别卖关子了,大胆说,朕恕你无罪便是了。” 李世民笑着拍了拍马周的肩膀,直接坐在了旁边。 看上去,两人的关系不像君臣,倒像是好友一般。 马周笑了笑,点头道: “实际上这句话,微臣还是在魏县子那里听来的,他曾经问过臣,是那些士族重要,还是科举重要?”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李世民好奇道。 “微臣当时回答,自然是科举重要,但是士族也不能小觑……” 李世民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马周的这个回答虽说中规中矩,却也都是实话。 至少从目前的局面来说,让朝廷为了天下学子,将士族得罪干净,其实并不划算。 马周看到李世民的神情,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开口道: “可是魏县子却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他说士族不重要,科举也不重要,但没有士族的科举很重要……” “嘶!” 马周话音刚落,便见到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没有士族的科举……呵,这小子还真敢说啊!” 李世民脸上带着一抹震惊的神色,在大殿里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走了半会,他看向一旁的马周,脸色凝重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这一次科举结果如何,都是一次将士族影响力排除在外的尝试,只要开了这个口子,早晚有一天,便能彻底将士族把控天下文脉的局面给扭转过来?” “陛下圣明!”马周极为恭敬地答道。 “是啊!万事开头难,只要走出了第一步,还怕他士族出什么幺蛾子,现如今,天下人心都站在朕这一侧,那些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想通了这个问题,李世民心情变得极好。 想不到又是魏叔玉这个小子,在关键时候,替他治好了心病。 一想到过几日,他们几人就要去军中报道,李世民不禁偷着乐了起来。 到时候,还是得去给那边打个招呼,要将这几个小东西好好操练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东西。 看见那个东西,李世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东西是一个手帕,上面似乎有些字迹。 “父皇他有什么吩咐吗?” 李世民将手帕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打开。 “回禀陛下,太皇上说他过得很快活,他希望您也能过得快活一些……”进来的内侍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自己这位父亲,每一次传话过来,历来都少不了阴阳怪气几句的。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打开手帕的原因。 却不想今日却奇了怪了,竟能说出这样一番安慰人的话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呢?”李世民不由好奇道。 “回禀陛下,太上皇此时正在东宫,与太子,魏县子,还有张妃在玩麻将。” “麻将?” 听到这话,李世民一脸懵逼。 麻将是什么东西? 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而且,这么晚了,自己家那位老爷子居然不去休息,还跟承乾还有魏叔玉那小子在东宫胡闹? 一时间,李世民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 他觉得李渊之前派人传话,不过是在讽刺他罢了。 你既然不要老子快活,老子就在东宫里,搞得你儿子也不快活! “父皇他玩得真的很高兴吗?” 李世民不放心地问道。 当从內侍嘴里听到几人在那边玩乐的场景时,李世民才终于确定,这一次父亲是真的玩开心了。 麻将? 便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炮三响 李世民看了那内侍一眼,好奇道: “你可有将那东西带来?” 内侍闻言,连忙从怀里拿出了几枚麻将,分别是二万,二条,以及二饼。 李世民接过麻将在手里不停把玩着,渐渐地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老爷子这又是二万,二条的,莫不是在暗示我很二吧?” 没办法,当初他在玄武门那天,将太上皇李渊骗到了船上,然后又先斩后奏,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带给李渊的刺激太大了。 所以,即便是当着李世民的面,这位太上皇嘴里也绝不会有什么好话。 对此,李世民也早已习惯。 不过听到老爹在东宫那里玩得那么开心,李世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他自己没有办法堂前尽孝,让太子代替他,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趁着李世民把玩的功夫,那名内侍将麻将的玩法大致给李世民解说了一番。 “所以,这个东西又是魏小子弄出来的?啧啧……” 李世民咂吧着嘴巴,心里略微有些不满,心想说: “有这么好玩的东西,这小子居然不想先孝敬朕,真是太不像话了……” 深深吐槽了一番,李世民的注意力这才又回到了李渊差人送来的那个手帕上。 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一句话: “银州都督,狄知逊……” “嗯?” 见状,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狄知逊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很快,他便想起来了,当初魏征推荐的那几个人里面,便是有这个名字。 他当时还笑话魏征将自己的名额给浪费了,怀疑魏征推荐的是自己的亲戚。 可这时候再看到这个名字时,李世民便一下子全明白了。 敢情是魏小子让太上皇痛快了一把,老爹便拿银州都督作为回礼,赏了下来。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要知道,这可是自从他登基之后,太上皇亲自向他开口要的什么。 没想到这魏叔玉面子还挺大啊! 李世民笑了笑,便将手帕放到了一边。 区区一个银州都督他还是给得起的。 实际上,只要能让老爹开心,李世民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 他看向下面的马周,笑道: “宾王,可听说过狄知逊此人?现居几品啊?” “此人微臣倒是听说过,为人老成持重,现居从二品,正等着魏征回来,再联同吏部商议官职呢……” 马周此时也是有些疑惑。 怎么好好的,李世民会突然问起狄知逊这个人。 算起来,他和狄知逊两个都是魏家的门人。 难道说,少主那边又惹出了什么事端? 看到马周一番话说的小心翼翼,李世民也是被逗乐了。 “怎么,莫非是担心你家少主子闯祸了?呵呵,这次算他小子运气好,得到了太上皇的欢心,便准备将他派去银州,担任银州都督之职,你说说看,合适不?” 听到不是魏叔玉惹事,而是收到了赏赐,马周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替魏叔玉欢喜起来。 “银州都督乃是从三品,以狄知逊的资历来说,调任过去正好合适。”马周如实答道。 “嘿嘿,你小子竟然一点也不避嫌,你就不怕朕说你偏袒你家少主吗?” 李世民看着马周,似笑非笑道。 “微臣只知道在陛下面前,实话实说便是,至于其他的,不敢有欺君之心……” 对于马周的回答,李世民极为满意。 “好一个不敢有欺君之心,若天下般的臣子都能如爱卿这般,朕这江山,何愁不垂拱而治……”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那内侍离开,算是同意了太上皇李渊的请求,而后看向马周,说道: “既如此,便拟旨吧,让狄知逊任银州都督,择日上任!至于魏叔玉那小子嘛,你去告诉他,限他三日之内,给朕这边也送来一套麻将,真要与皇后一起玩玩……” 听到这话,马周便连忙下去拟旨了。 空荡的大殿上,李世民坐在皇位上,随意拨弄着手里的麻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既然老头子这么喜欢这个东西,要不改天去找他一起玩玩?” 这一起心动念,李世民不禁哑然失笑。 若是换做以前的自己,断然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可是魏叔玉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一丝与父亲缓和关系的希望。 “哎,失子之痛,又岂是能说忘便忘的,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边魏叔玉还在东宫里与太上皇李渊大杀四方。 刚开始的时候,魏叔玉还有些照顾其他几个新手,忍着没有胡牌。 可随着战局进行到白热化,不只是魏叔玉和李渊,就连李承乾也杀红了眼。 宁可盯着上家不近牌,也绝不给别人轻易点炮。 这种目无尊上的感觉,给李渊带来了极强的刺激感。 此时,他已经撸着袖子,赤着一条胳膊,满面红光地喊叫着。 “他娘的,这一次不陪老子打完八圈,谁也不准走!谁走了,谁孙子!” “打就打,小爷我还能怕了你!太上皇,有本事你倒是打个条子下来啊!一整晚光盯着饼子打,咋滴,你饿疯了吗?” 魏叔玉一手摸着麻将,一边对李渊进行战术性的激怒。 当发现自己又摸到了一张西风之话,不由破口大骂道: “我去,咋又是西风,第三张了,真是晦气!” “你小子少来套我的牌!我真打了饼子,你真敢吃吗?嘿嘿,小样,老子知道你在听五八万,老子就算烂在手里,也绝不会让你胡!” 李渊一脸揶揄,然后打出了一张九饼。 他刚一落牌,就见到魏叔玉,李承乾,以及那位妃子娘娘同时将牌推倒下来,纷纷欢呼道: “胡了!哈哈,一炮三响,太上皇,你的技术也太好了吧!” “皇爷爷,我都以为我这一回死定了呢,单吊九饼啊,这都能胡?哈哈,皇爷爷快给钱,不能赖账……”李承乾不厚道地加入了嘲讽的大军。 唯独魏叔玉一脸可惜。 自己原本胡的可是清一色啊,这会却只能屁胡了。 他有些埋怨地看着李渊,不开心道: “太上皇,你让我胡一次清一色能咋,我好不容易听的牌啊!哎……” 原本李渊还有些生闷气,但是看到魏叔玉那倒霉的样子,不禁又笑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麻将真正好玩的地方。 不只是只有胡牌才会觉得爽,能够恶心到对家,一样爽得很啊! 哈哈,这麻将简直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 “别废话!老子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不服气?憋着!” 李渊得意地将一两银子丢在了魏叔玉的跟前,然后痛快地重新洗牌。 就在这时,之前离开的那个内侍则是带着李世民的消息走了回来。 “怎么样,二郎他怎么说?” 李渊一边码牌,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黑暗中的眼 “回禀太上皇,陛下那边说允了狄知逊的差事,同时已经让人去下旨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渊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对于李世民的回复还算满意。 过了一会,李渊突然问道: “他……他没有再说什么吗?你没有将那麻将给他看看吗?” “陛下要过了麻将,只是说看着挺有意思的,剩下的就没别的了。”内侍回忆道。 听到这话,李渊明显带了些情绪。 “哼!就知道关心他的国家大事,还是屁都不懂,老子管他作甚!来,咱们继续玩!” 面对着李渊突然发火,李承乾和魏叔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倒是那妃子在一旁劝说道: “太上皇莫要气坏身子才是,陛下过不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处理,这么好玩的东西,谁都不会拒绝的,太上皇可千万不要生闷气才是啊……” 妃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渊身边,替他按摩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和李承乾才明白,老爷子这是在生李世民的气了。 说起来,这老爷子也真是奇怪。 想让李世民过来一起打麻将,直说便是了嘛,却非要用这种方式去试探。 这下好了,李世民因为国事繁忙,没有过来,老爷子又不开心了。 “皇爷爷,您放心,等下一次您来的时候,孙儿一定让父皇陪您一起玩!”李承乾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谁说老子想和他一起玩啊!哼!到时候,他求老子来,老子还得看看心情呢!” 李渊嘴上说着不愿意,但语气里却已有些松动。 魏叔玉在一旁觉得好笑,便故意说道: “对!谁要是和陛下一起玩,谁就是孙子!太上皇何许人也,岂能是谁想见便能见的!” “额……” 听到这话,李渊老脸一黑,仿佛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看着魏叔玉,一脸幽怨。 “他娘的,你小子是故意来恶心人的是不是?不玩了,老子困了,回去睡觉了!” 说着,只见李渊直接把牌一推,负气似的带着他的女人离开了。 看着李渊离开的身影,李承乾一脸担忧。 “哎呀,师弟,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皇爷爷他是想和父皇一起玩的,干嘛刺激他啊……” “我刺激他?我的傻太子啊!你倒是先看看桌子上,还剩下多少银子吧……” 魏叔玉无语地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李承乾连忙向桌上看去,只见他今晚和魏叔玉赢的那些银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太上皇李渊给一扫而空了。 李承乾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这才恍然大悟。 方才太上皇负气离席是假,赖账偷银子才是真的! “皇爷爷,你……你怎么能耍赖啊!”李承乾痛苦地哀嚎起来。 这时,李渊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哈哈,好孙子,这点银子就当你孝敬我老人家了,哼!你爹让老子不爽,朕便拿他的儿子出气,公平合理啊!” 说着,李渊便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缓过神来的李承乾,最后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其实皇爷爷一直都是在意父皇的,只是当年那件事情,横在两人之间,两边却又都不愿意退后一步,结果便成了死局……” 李承乾收拾着桌子,不由叹了口气。 他看向魏叔玉,眼眶微红,语气中带着一抹祈求道: “师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爷爷和父皇和好如初啊?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魏叔玉想了想,缓缓点头道: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陛下愿不愿意配合了。” 从今晚的事情来看,至少在太上皇李渊这边,还是对李世民保留着一丝感情的。 想来也是,不管李渊愿不愿意接受眼下的现实,事实便是他如今只剩下李世民一个儿子了。 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情感链接。 随着他年纪越大,对于天伦之乐,家庭和睦其乐融融这种情感需求也会越深。 这个时候如果李世民能主动配合的话,两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倒是还有些希望的。 听魏叔玉这么说,李承乾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父皇不愿意呢,这件事情包在孤的身上了,大不了孤去找母后帮忙,反正一定会让父皇听师弟你的安排,如何?” 魏叔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件事情。 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李世民这一辈子或许是一个成功的君主,却是一个极为失败的儿子,父亲,兄弟…… 对于整个李家来说,从建国开始,就不断有皇族流血事件发生。 仿佛如同一个诅咒般,伴随着李唐王朝的一生。 如果可以改变这一点的话,或许李世民晚年的性格也会缓和几分。 许多悲剧,也就不会上演了。 眼见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魏叔玉便将裴承运换地的要求说了出来。 李承乾点了点头,说是明天便让人将地契给送过去。 不过两人经过李渊的点拨之后,都已经明白,这些哪是什么地契,分明就是一些催命符罢了。 什么时候发作,只是看李世民那边的想法而已。 …… 折腾了一整晚,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魏叔玉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就发现薛仁贵还等在那里,靠在马车上,啃着一个窝窝头。 对于这个,魏叔玉早已见怪不怪。 反正他每次看到薛仁贵的时候,对方总能像变戏法一样,变出吃的来。 打了一晚上的牌,魏叔玉也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便向薛仁贵要了一个窝窝头,坐上吃了起来。 薛仁贵催动马车,朝魏府的方向驶去。 刚刚拐过一个弯,突然停了下来,差点把魏叔玉甩飞了出去。 “咋了,发生啥事了?”魏叔玉把着车窗,探出脑袋问道。 “刚才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 薛仁贵神色戒备地看着周围,右手朝腰间的匕首摸了过去。 可是过了很久,却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 良久,薛仁贵才收了刀,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吧……” 说着,便又催动着马匹,继续向前。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拐角处的阴影中,有一双眼睛正一直盯着他们。 “呼……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银州再见 魏叔玉的马车渐渐走远。 阴影中走出来两道身影,虽然穿着夜行服,可浑身上下玲珑的曲线却是一览无余。 如果魏叔玉能够回头的话,应该就能看到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宴客楼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花魁,木锦儿以及对方的侍女,元宝儿。 “小姐,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呢?”元宝儿嘟着小嘴,在一旁抱怨道。 上一次在宴客楼,多亏了自家小姐点破柴令武藏匿在房间里的事情,帮了那个魏叔玉好大的忙,却不愿说破此事。 这一回,小姐又是在宫门口默默等了一晚上,同样不让对方知道。 这世间哪里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啊! 木锦儿戳了戳小丫鬟的鼻子,轻笑道: “你懂什么,这大晚上的,随处都可以看到禁军,魏公子他是有官身的人,自然不在意这些,可万一要是咱们两个碰到了,岂不是要被禁军抓走?那时候,又要让魏公子难做了……” 木锦儿踮着脚尖,朝马车那边远远地看了一眼,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呀,小姐,哪有你这样子做事的,你要是喜欢那魏公子,大不了我上门去给你传话便是,你这么苦苦地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咱们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啊!” 元宝儿目光中满是不忍的神色。 虽说小姐栖身于宴客楼那样的地方,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她真实的身份,乃是吐谷浑前任可汗慕容顺的女儿。 在隋炀帝执政的时候,吐谷浑可汗伏允便派太子慕容顺向隋朝朝贡,没想到却被隋炀帝扣留了。 后来在隋朝与吐谷浑的战事中,伏允败走,隋炀帝便封慕容顺为可汗,谁知慕容顺刚准备去上任,却被部下出卖,不得已又回到了长安。 自此便留在了隋炀帝的身边。 等到李渊登基,大唐与吐谷浑一起攻击河西的李轨,作为回报,李渊将慕容顺送回了吐谷浑,却不知伏允早已选立了新的太子。 如此一来,慕容顺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不得已,他又回到了长安,韬光养晦起来。 同时,让自己的女儿以花魁作为诱饵,实际上却在暗中打探着朝堂上的消息。 前不久,慕容顺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太宗皇帝似乎在处理完突厥之后,有意要重新考虑对吐谷浑出兵。 这让慕容顺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故此便要早早回吐谷浑准备,同时也带着木锦儿一起离开。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谁说我喜欢他的……” 木锦儿低着头,不知不觉中,脸蛋早已红了起来。 不由想起当日在宴客楼上,魏叔玉七步成诗时的场景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人也真是的,明知道人家名字中有个‘锦’字,却非要写出这一句……” “噢……原来小姐不喜欢那魏公子啊,行吧,那我知道了,下次见面,我就把你不喜欢他的事情告诉他好了……”元宝儿捂着嘴笑着,脸上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 “你个小浪蹄子,找打是不是……” 闻言,木锦儿又羞又怒,很快和丫鬟打闹起来。 待到停下之后,两个人才靠在街边,怔怔出神。 “说实话,原本我也以为这辈子与魏公子怕是再难有重逢之日了,却不曾想到,魏公子却将封地挑在了银州那个地方……” 木锦儿平息着气息,缓缓说道: “银州啊,那里离吐谷浑实在是太近了,就算咱们离开长安,将来想要见面也并非什么难事。” 听到这里,元宝儿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难怪小姐你方才不着急现身,原来是已经打探到这个消息了啊!不过若是如此的话,咱们今晚又何苦在这边等他,将来大不了去银州找他不就是了? 在这里活活冻了一夜,我都快要成冰块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丫鬟,木锦儿将对方的小圆脸捧在手里,然后揉了起来。 “这是因为本小姐啊,改变了主意!” “嗯?”闻言,元宝儿一时间都忘记了挣扎,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 “本小姐决定,不和父汗一起回吐谷浑了,我要去银州,把宴客楼再办起来!”木锦儿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对自己这个决定极为满意。 “啊?这是为什么啊?回吐谷浑不好吗?”元宝儿一脸茫然。 “当然不好!眼下吐谷浑那边又不是父汗说了算,与其在那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好好去经营银州,这样一来,等到他去银州的时候,咱们才能与之平等地说上话!” 木锦儿神情中透着一丝期待,而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祖汗,父汗,不管他们怎么闹腾,都成不了事的,当今这天下,只有依附于大唐这样的强者,才是唯一出路! 所以,只要咱们在银州站稳脚跟,甚至成为他的盟友,那么离拿回属于咱们东西的日子,就会更快些……” 木锦儿一边兴奋激动地说着自己打算在银州准备开展的计划,一旁的元宝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家小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生活像一潭死水似的。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元宝儿低着头,跟着木锦儿朝远处走去,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于小姐来说,是好是坏。 她们两个走到一处街角,便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随着太阳升起,大唐街道上的人们也开始出来走动。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两个女儿身边,车夫蒙着脸,单从蓝色的瞳孔却可以看出,是一个异族人。 在元宝儿的搀扶下,木锦儿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长安城,以及城中的那个少年,木锦儿一边笑着,一边眼泪却是从眼角流了下来。 “我在银州等着你哦,你可千万不要失约啊……对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孩擦了擦眼角,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不叫木锦儿,我的名字叫……慕容锦绣……” …… 回到魏府之后,魏叔玉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才浑浑噩噩的从床上爬起来。 他刚走到大厅,就发现马周早早在那里等着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水。 “你怎么来了?” 魏叔玉朝马周拱了拱手,便坐在旁边,也要过一杯茶,吃了起来。 “陛下让我给少主带来口谕,说是三日之内,让您再打造一副麻将送进宫去。” 说着,马周冲魏叔玉眨了眨眼,调侃道: “不得不说,少主您这麻将可是立了大功啊,只是陪太上皇玩了一晚,就换来一个银州都督,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哪天太上皇一高兴,让您做了义子,还能弄一个异姓王当当呢。 反正您义父,师父那么多,爹多不压身嘛……” 看着眼前的少年,饶是马周已然习惯了对方的出其不意,还是屡屡被对方所作的事情给震撼到了。 世人皆知,太上皇自幽闭以来,性格就变得越发古怪,平日里除了几个孙子孙女之外,可是谁的面子都不卖的。 可这一次,太上皇却偏偏给足了魏叔玉的面子。 不但让马周,就连李世民对此都惊叹不已。 心想说,这小子该不会是妲己转世吧? 拥有什么勾魂夺魄的法术不成? 听到马周的话,魏叔玉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呸呸呸,自古以来,异姓王都不得好死,你不知道啊?还爹多不压身,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 当时他刚来大唐的时候,魏家四处树敌,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那个时候,自然是多抱一条大腿,多留一条后路。 可眼下,魏家的危机早已化解,李世民对于太子的印象也在逐步好转,这时候,哪里还用的着去随便抱大腿? 嘿嘿,如果以前是唯唯诺诺,飘零半生,未逢明主,甘拜义父的话,那么现在就是重拳出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老子身段就是这么灵活! “认义父就算了,还是拜把子更划算一些……如此一来,那太子见了我不得也叫一声阿祖了,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魏叔玉大笑起来,顿时来了兴致。 而一旁的马周则是嘴角一抽,心想说: “不是,大哥,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啊……” 同时,他心中对太子李承乾默哀了一秒。 他知道,以魏叔玉这性子,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原本他还有一些话想对魏叔玉说,此刻却片刻都不敢再耽搁了。 他实在是害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既然旨意已经传到了,学生就此告辞,少主留步,不用送了。” 马周留下这句话,便逃命似地离开了。 只留下魏叔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这人咋滴了? 一点都不稳重,看来,还是得多历练啊! 魏叔玉摇了摇头,将薛仁贵叫了进来。 既然李世民也想要一副麻将,还要他三日内就得办好,那么看来这回笼觉是睡不了了。 昨晚在东宫,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他临时用竹子做了一副。 虽说勉强能玩,可手感和重量却是差远了。 因此,魏叔玉打算去长安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材料,若是能有和田玉就更好了。 “正好几日没见,可以去王玄策那边看看了,那家伙管着东西两市,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好东西……” 打定主意,魏叔玉便带着薛仁贵一起出门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少年亦有伤心事 正所谓“日中击鼓,日落击钲”。 大唐两市,在日中时击鼓开市,在日落前则是击钲以关市。 东西两市,买卖的东西和服务的对象也有所不同。 东市位于皇城东南角,邻近达官显贵的住宅区,卖的东西主要以珠宝玉器,字画古玩这类奢侈品为主。 服务的东西自然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 而西市与东市截然相反,位于皇城东南角上,这里外商云集,四处可见西域波斯等国的商人,胡姬。 所贩卖的东西也多是日常用品与西域特产。 因为薛仁贵老吵吵着想看胡姬跳舞,魏叔玉无奈便先带他来到了西市这边。 在摊贩边上,魏叔玉买了几个胡饼,又要了一罐葡萄酒,一边吃喝着,一边欣赏着这边的景色。 由于这边靠近丝绸之路的起点,不少外商眼见有利可图,便在这边或买或租下一家商铺,做起了生意。 因此这边的茶楼酒肆,更具西域风情。 里面不但有乐师演奏着来自于西域的乐器,还有穿着火辣的波斯舞娘,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舞动着曼妙的腰肢,跳着肚皮舞。 魏叔玉瞥了薛仁贵一眼,见小家伙的眼睛都看直了,不禁笑了起来。 “好看不?” “好……好看!啊……少主……” 薛仁贵直憨憨地回答着,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 “瞧你这出息,想看进去看呗,又不花钱……” 魏叔玉摇了摇头,便直接朝酒肆里走了进去,薛仁贵涨红着脸,稍作挣扎,最后还是遵从了内心的决定。 眼见魏叔玉一身华服,身后又有保镖在身边,酒肆的老板连忙走了过来,满脸殷勤地给魏叔玉带路。 魏叔玉进来之后,才发现酒肆里坐着的基本上都是异族人,在见到他之后,目光都下意识地有些躲闪,显得有些害怕。 望着眼前一幕,魏叔玉终于明白了那句“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含金量。 同时他也明白,别看这些异族眼下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一旦大唐有变,第一个背刺的也绝对是他们。 正因为他们见识过了大唐的繁华,所以早已在心中埋下了贪婪的种子。 不过没有关系,真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再打的他们臣服便是了。 魏叔玉找到了一个靠近街边的座位坐下,薛仁贵则站在魏叔玉的身后,既能警戒四周的情况,又能光明正大地观看波斯舞娘的表演。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踏踏实实地看,在长安的地面上,你还担心有什么不测?” 魏叔玉笑着骂了一句,随手便丢给薛仁贵一张包裹着烤肉的胡饼。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在后世更是他夜宵菜单上的熟客,馕包肉。 见魏叔玉既然这么说了,薛仁贵只好蹲在椅子上,拿着肉饼,满口流油地吃了起来。 酒肆的老板在波斯舞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那舞娘将方向特意朝魏叔玉这边转了过来,眉宇间尽是诱惑的表情。 “喂,你的肉都快掉地上了,至于看的这么入神不?” 魏叔玉指了指薛仁贵手上的肉饼,奇怪道: “不对啊,按理说你在边疆戍守多年,这西域的商贩胡姬啥的,不是应该见过不少吗?咋还是这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眼前这个舞娘,虽说身材不错,可是浓妆艳抹下的年纪,至少也该有四十多岁了。 不至于让薛仁贵如此入迷才是。 “嘿嘿,这就是少主你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到了边军,别说是四十岁,就算是一只母蚊子也能成为香饽饽,那里全是一群光头和尚,三五年可能才见到一个女人,这种情况下,不想女人才是有病!” 薛仁贵憨憨一笑,看向波斯舞娘时,目光中罕见地带着一点柔情。 “至于说这舞娘,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外面负了伤,幸好有一支商队过来,被一个舞娘照顾了几天,她和她长得很像……” 魏叔玉闻言,微微一愣,再看向薛仁贵时的神情多了一份敬佩。 虽然这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可每每到关键处,却绝不会故意炫耀什么。 大唐的边军,能有资格在外面负伤的,怕也只有斥候了吧。 他不禁有些好奇,明明说好是火头军啊,咋就干上了斥候的活了? “您别这么看我,我原本做好饭菜,等他们回来吃饭的,这些崽子们,看着傻不拉叽的,吃起饭来却像个饭桶一般,那一天,直到晌午了,还没看到他们回来,我就有些着急了,只好偷了匹拉磨的骡子,去那边找了找……” 薛仁贵蹲在椅子上,虽然目光还放在波斯舞娘那边,但眼神已然变得暗淡了许多。 魏叔玉心中一动,道: “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一个人摸了过去,发现有人正在他们的尸体上寻摸着什么东西,呵呵,那几个穷得叮当响,口袋比脸还干净的家伙,哪有什么宝贝啊,那些人眼见找不到啥东西,就准备烧了他们……” 说到这里,薛仁贵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他们连老子做的饭都没吃了,怎么能让人就这么烧了?我当时没有多想,直接骑着骡子冲了过去,那边一共有八个人,我身上只带了六支箭,射空之后,只好和那两个肉搏起来,我身上和肩膀上各中了一刀,他们两个才倒下了……后来便遇到了那支商队……” “那商队听说我是大唐的士兵,二话没说,直接把我放到马车上,就往回走,最终把我带回了军营。 那商队老大对我说过,他们先祖也曾是中原的百姓,后来因为战乱,被人掳了过去,还说现在大唐一统天下,他们又能回来了……” 听到薛仁贵的话,魏叔玉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舞娘,居然会带出这样一番精彩的故事。 甚至他都想象到薛仁贵是怎么和那些人一挑八,死里逃生的。 那些画面仿佛电影般,在他脑海里播放着。 难怪这小子对这波斯舞娘格外在意,原来是因为和他救命恩人长得很像啊! 魏叔玉不由打趣道: “那你回营之后,难道就没有再去找找她吗?那可是救命的恩情呢,你就这样算了?” “怎么会没找,当然找了……” 薛仁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下来的语气却变得消沉起来。 “最后发现,她们都死了,是被叛军杀死的……这群狗娘养的叛军……” 薛仁贵抬起头来,已是满眼杀意。 魏叔玉直直看了薛仁贵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这他娘的世道啊,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罢了,别想了,好好看表演吧……” 魏叔玉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看不出来这小小的少年,却藏了如此沉重的心事。 薛仁贵“嗯”了一声,目光看向那波斯舞娘时,目光又柔和了下来。 他又仿佛看到了她似的。 接下来,两个人在这家酒肆用了点茶饭,魏叔玉给递给薛仁贵一点金豆子,让他自己过去去打赏了那个跳了一上午的舞娘。 他是想让薛仁贵借此放下心中的那段执念。 真金换真心,不亏。 舞娘手捧着那锭她跳了半年都不曾赚到的金子,顿时泪流满面。 酒肆老板带着舞娘,小心翼翼地来到魏叔玉的身边,指了指旁边的舞娘,忐忑道: “贵……贵客要是喜欢俺这闺女,可……可以带走,哎,我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和孩子在关外被土匪劫杀了,只能跟老朽一起在这长安城里做点小买卖,贵客要是想带走,老朽别无他求,打骂随意,只求留她性命,给碗饭吃,要是……要是贵客哪天不要了……可否差人给老朽说一声,老朽再接她回来……” 酒肆老板一番话说得低声下气,整个人仿佛都要哭了。 魏叔玉笑着看向一旁的薛仁贵,见其摇了摇头,便开口道: “给你金子,是要你好好把女儿养好,你家的葡萄酒不错,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们的。” 听到魏叔玉话,酒肆老板愣了好久,直到确定魏叔玉不是在戏耍他们,这才感恩戴德地作揖道谢。 这时,只见那波斯舞娘咚咚咚地跑到后厨,没过多久,便端来一盆现切的哈密瓜送到了魏叔玉这边。 魏叔玉递给薛仁贵一牙,自己又拿起牙,咬了一口。 霎时间,汁水四溢,分外香甜。 “甜不?” 他看向一旁的薛仁贵,见对方在波斯舞娘跟前,一下子变得极为拘谨,小脸都红了起来。 “甜……”薛仁贵低着头,吃着瓜,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是人甜还是瓜甜?”魏叔玉打趣道。 “都甜……都甜……” 薛仁贵一番话,把魏叔玉以及波斯舞娘都逗乐了。 舞娘大胆地看了薛仁贵一眼,眼里充满柔情。 那是不沾染一点欲望以及别的什么,单纯又纯粹的感激。 在见惯了这世道炎凉之后,对于这样的少年,波斯舞娘自有一套自己的察言观色的办法。 这个少年郎,是个干净的人呢。 波斯舞娘心里暗暗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接着便看到一群神色豪横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肆里。 在看到那些人的一瞬间,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脸色齐齐一变,一下子惨白下来。 “糟了,他们怎么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上降魔主 那群人进来之后,先是朝魏叔玉这边扫了一眼,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将酒肆老板拉扯到了一边,冷笑了起来。 “小老头,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说好的税钱,你可不能赖账啊!你也别让我们哥几个隔三差五地往过跑,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了,就可就不是我们几个来找你了,听说大理寺那边的牢房耗子都饿瘦了,正等着人去喂呢……” “哎呀,上差饶命啊!这市税不是这个月初收过一次了吗?我们都是足额缴纳的啊!”酒肆老板弓着身子,低声下气地像一只虾米。 “税和税能一样吗?咋的了,你是怀疑我们在讹你?那要不和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吧,让那新来的市令给你好好说说?” 领头之人说话时,一脸的不屑。 酒肆老板连道“不敢”。 然后朝波斯舞娘使了个眼色,女人一脸委屈地走到柜上,将里面所有的铜板都拿了出来。 “几位上差,眼下行情不好,这几日就赚了这么多,还请您通融通融,等过段时间,生意好了,老头子一定给您把税钱攒齐了,您看行不?” 酒肆老板捧着那些钱,来到了几人身前。 那领头的只是扫了一眼,便将那些铜币打翻在地上。 “特么的,就这几个铜子儿,你狗日的打发叫花子呢!滚!” 领头的骂完酒肆老板,便将目光落在了波斯舞娘的身上,整张脸都变得猥琐起来。 “小老头,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过来,是要带你女儿回去过几天好日子的,只要她伺候我们舒服了,你这个月的税钱也就一笔勾销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领头的那人就朝波斯舞娘这边抓了过来,女人连忙躲闪,匆忙之中,一个小东西从腰间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脆响。 听到那个声音,波斯舞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就朝地上摸去。 却被人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大哥!快看!这狗日的居然有金子!” 那个小喽啰将金子捧在手里,邀功似地递到了领头之人的面前。 领头之人拿起来摸了摸,又往嘴里咬了一口,看到清晰的牙印之后,顿时大喜过望。 他也没有想到,这破老头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差一点被这货给骗过去了。 他拿着那锭金子,在酒肆老板面前晃了晃,后者脸上不由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上差,这些金子足够交付我们的税钱了吧,我们外乡人在这边讨个生活不容易,还望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等我们有了钱,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酒肆老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能自认倒霉。 那枚金子可是他打算留给女儿,做的小生意的本钱。 都说长安居,大不易。 他一个老汉是无所谓了,怎么样都能在这世道熬的下去,可他这个女儿却没那么容易。 别的不说,就是眼前这帮人,隔三差五地过来收钱找事,他就有些顶不住了。 罢了,索性将这金子给他,他和女儿离开长安寻个别处便是了。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那领头一人一口浓痰便吐了过来。 “我呸!” “老不死的!你偷了本大爷的金子,还想抵赖?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啊……不是的,这枚金子是我家闺女赚来的,怎么可能是您的呢,您可不能乱说啊!” 闻言,酒肆老板猛然一惊,一下子着急起来。 “呵,你家闺女赚来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凭你家闺女这长相和年纪,陪多少人睡觉才能赚来这么多金子? 怡红院的头牌都没这个价!你这老不死的倒是敢认,你说金子是你的,谁能给你证明! 行了,让你女儿陪我们几天,这事就算揭过了,明白不?” 领头的人一把将金子塞进怀里,又朝手下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朝着波斯舞娘嬉皮笑脸地走了过去。 波斯舞娘双手捂在胸前,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眼看着那些人的脏手就要碰触到舞娘身体的时候,只见几道白色光点一闪而过,酒肆里瞬间就响起一阵惨叫之声。 循声望去,就见那些方才还一脸神奇的家伙们,此时正神色痛苦地在地上来回翻滚,在他们的手掌上面,都插着一根筷子,上面血淋淋的。 “谁说没人给他们作证,我作证,那些金子就是他们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魏叔玉看着那领头之人,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就想……” 听到魏叔玉的话,一旁的狗腿子骂骂咧咧地正要说话,却被那领头之人给拦下了。 那人神色戒备地走到魏叔玉的面前,然后坐了下来,试探道: “阁下的意思是,今天这事情你管定了?” 魏叔玉没有说话。 身后的薛仁贵则是猛地一挥手,一根筷子直接穿透桌面,立在了那领头之人的面前。 以这种方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人见状,眉头一皱,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敢问阁下可是皇亲国戚?” 魏叔玉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心里暗道: “真是可惜,若是我有朝一日,真能与太上皇拜了把子,或许还真能混上个皇亲国戚当当呢……” “那阁下可是哪位国公子弟?”那人又问道,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善了。 “国公子弟?” 魏叔玉又摇了摇头。 哎,可惜程咬金现在还没有升任国公,要是那样的话,他倒可以算是国公的义父了。 可惜,真的可惜了。 “那这么说,你出身士族子弟了?”那人冷冰冰地问道。 魏叔玉依然摇了摇头。 不过他倒是对这领头之人来了兴趣。 皇亲国戚那是显贵的存在,看来对方是不敢惹。 而国公子弟则是实权派的代表,以对方的态度来看,是不想惹。 最后的士族子弟虽说无权无势,可影响力却很大,惹了之后,怕是要恶名远扬了。 所以他们应该是不愿惹。 原以为对方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地痞流氓,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在听到魏叔玉既然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国公子弟,也不是士族子弟之后,领头那人顿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你小子还有点来头,却不想是要玩什么英雄救美的把戏!既如此,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那领头之人猛地一拍桌子,就见手下们齐齐朝魏叔玉这边围了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魏叔玉淡淡一笑,一脸从容道: “别弄出人命,我还有事情没问清楚呢,其余的,随你处置……” “明白!” 魏叔玉话音刚落,就见薛仁贵如同一道旋风般冲了出去。 神似猛龙出海,更如恶虎下山。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乃人间太岁神!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老子打得就是精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原本叫嚣的小喽啰们,全部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早在他们进店刁难酒肆老板的时候,薛仁贵怒气条便已经攒了起来。 在他们对波斯舞娘动手的那一刹那,怒气值便达到了巅峰。 战阵上的御敌之术与街头斗殴可是天壤之别。 前者招招都是死手,往往一个照面,便能让对方在最短的时间里失去抵抗能力。 在料理完了所有狗腿子之后,那个领头之人已经被薛仁贵按在了桌子上。 看着面前的依然淡定的魏叔玉,领头之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慌,不禁结巴道: “你……你现在放过我,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要不然,我身后的主人知道了,你们再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哦?没想到还真有靠山啊!来吧,说说看,让我害怕害怕……”魏叔玉看着那人,打趣道。 眼见如此,那人脖子一横,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撂下狠话。 “老子们可是越王殿下最精锐的手下,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得罪了越王殿下,怕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嘶!” 听到那人背后的来头,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全是绝望的神色。 他们之前也猜测过这群人的来历,不过即便发挥出最大的想象力,也只是觉得这些人不过是些衙门里面的闲人,想要挣几个零花钱罢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牵扯着皇子! 而且还是当今最为得宠的越王殿下! 这下子,这位恩公和这个小哥,怕是要遭了啊! “上差,您要多少钱,老头子都会想办法给您弄来,只求您不要为难这位客人,这原本就是咱们的事情,和他不相干的……” 酒肆老板连忙上前替魏叔玉求起情来。 那波斯舞娘深深看了那边的薛仁贵一眼,咬着嘴唇,哭泣道: “只要你放了他们,我……我愿意和你们走……” 舞娘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一抹决绝。 哪怕在这世间只有这两人给了她短暂的温暖,她便已经打算要用一辈子去偿还了。 “哼!现在知道错了,想要求饶了?晚了!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找人来阴我们,等这次回去,看我不整死你们! 还有你小子,越王殿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就洗好脖子,等死吧!” 那领头之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旋即目光变得狰狞起来。 就在这时,却见对面的年轻公子缓缓站了起来。 “越王李泰?还特么什么精锐?呵,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随着这道话音一落,便见魏叔玉举起手中的茶杯,狠狠朝领头之人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瞬间便血光四溅。 “啊!” 那领头之人发出一声惨叫,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脑门,脸上更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听到越王殿下的名头时,还敢下如此重手! 难道他不知道越王殿下是谁吗? 难道他不怕死吗? 魏叔玉打完人之后,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再问什么,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 之前他原本是想问问对方后台是谁,可是在主动报上家门之后,魏叔玉便没了兴致。 酒肆这边的动静很大,这边打架斗殴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便看到有一队巡街的士兵赶了过来。 看到来人,那闹事领头的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使着吃奶的劲朝他们呼喊道: “王大哥!快来救救我们!这里有人要谋反了!别让他们跑了!” 见状,魏叔玉纹丝不动,只是坐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替自己又倒了一杯葡萄酒。 待到来人进入酒肆时,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由皱起了眉头。 可当看到这边的魏叔玉时,来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领头之人震惊的神色中,只见那位官员恭恭敬敬地朝魏叔玉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少主,您怎么来了?” 看着薛仁贵一脚踩在那领头之人的背上,官员眼皮子不由一跳,连忙准备解释什么。 却被魏叔玉直接打断道: “少主这两个字我可不敢当,王大人,想不到你来长安不到一个月,倒是挺会攀交情的嘛,这不,连越王麾下的精锐都和你称兄道弟了……” 魏叔玉这句话,犹如一记重拳直接砸在了王玄策的心上,只在瞬间,一抹冷汗便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 “少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越……” 王玄策刚想开口,却见魏叔玉目光冰冷道: “方才我在店里亲眼看到了这伙人向店家要什么税钱,据我所知,这东西两市,除了规定的市税之外,朝廷并没有再收取什么别的税种了,他们如此公然索贿,身为两市市令的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外面的老百姓可都看着呢,要是你做不来这个市令,那我便去和戴胄说一声,换人便是了……” 魏叔玉说这话,确实是动了真怒。 尤其从之前那些闹事之人说的话语中,就可以知道,这些人做这些勾当,不是一两天了,也不是只针对这一家商铺。 而且从那些人对王玄策称呼中,可以得出对方显然是知道存在这样的事情的。 魏叔玉辛辛苦苦帮王玄策争取到这个官职,是希望尽可能发挥出这位名臣的能力,真正为朝廷和老百姓干些事实的。 却没想到,只是几天不见,这王玄策竟然和那些地痞流氓同流合污了。 这如何不让他生气啊! 魏叔玉撂下这句话,便没有再看王玄策,而是朝薛仁贵使了一个眼色,让对方把那人给放了。 薛仁贵松手之后,那人连忙躲在了王玄策的身后,骂骂咧咧的,就想让王玄策替他主持公道。 却不想,王玄策直接一个耳光便扇了过来。 在领头之人错愕的目光中,只见王玄策阴沉着脸,冷声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这群骚扰百姓的不法之徒给老子绑了,押入大牢!” “哎呀,王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请你喝过酒的,你……你……” 那领头之人不停地盼着交情,还想求饶,却见王玄策一脚踹了上去,直接将其踢得昏死过去。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结结实实在魏叔玉的面前跪了下来,一副任由发落的模样。 “少主,这件事情并非是您想的那样,属下也从未与那越王有什么来往,还望您听完属下解释,再做发落。 若您听完,还是认为属下有错,属下愿辞官归隐,以明心志!”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难道错怪他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强买强卖 魏叔玉扬了扬手,让王玄策先将那些人带了回去,自己则在酒肆这边继续等了下来。 王玄策走后,看着满地狼藉的景象,魏叔玉从怀里又拿出了一锭金子,连同之前被那地痞夺走的那块,一块递到了酒肆老板的手里。 “没想到,让你这里遭了连累,这点东西,就当做我们的赔偿吧……” 在见识到了魏叔玉的身份之后,面对着对方递过来的金子,酒肆老板却是说什么也不敢收下了。 最后还是薛仁贵拿着金子,送到了舞娘的手里,才将金子送了过去。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收到金子之后,舞娘突然一把将薛仁贵拉入怀中,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硕大的红色唇印。 看着薛仁贵那红的像猴屁股似的脸色,舞娘捂嘴大笑,最后一脸认真地说道: “您和您的主人,都是好人!会得到天神保佑的!” 在这些异族人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天神的子民,天神就像一个父亲般,爱护着自己的孩子。 薛仁贵“嗯”了一声,不声不响地回到了魏叔玉身后,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看得魏叔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笑骂道: “我去!你这英雄救美得了好处,咋还扭扭捏捏起来了,恶不恶心啊!人家姑娘都没说啥呢,你就这副摸样,以后出门你可别说是我的人,公子我丢不起那样的人……” 薛仁贵只顾着在一旁傻笑,嘴里说着“没有这样的事情,是公子你想多了,云云之类的话”,可额头上的口红印子却根本没打算擦掉。 “怎么,你舍不得擦?”魏叔玉发现之后,笑道。 “不是舍不得,而是属下想让管家老钟他们看看,嘿嘿,就是少主你说过的那个……装个逼……” “噗……” 听到这话,魏叔玉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行吧,你开心就好。” 魏叔玉无语地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酒肆老板,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 “老爷子,过来坐坐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贵人有事请讲,老头子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肆老板拘谨地站在魏叔玉旁边,死活不肯落座。 见状,魏叔玉也不勉强,而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既然朝廷只规定收取商户的市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科目,为何之前那些人又口口声声说是过来讨税的? 难道越王李泰真的敢冒大不韪,强行收税? 要知道,这可绝对是会触碰李世民逆鳞的事情。 估计连太子李承乾都没有这个胆子的。 听到魏叔玉的话,酒肆老板不禁苦笑道: “贵人想错了,那些人收的并不是朝廷摊牌下来的税费,而是钱税……相信贵人也知道,在这大唐西市之中,多数来往的都是异域商人,这些人初来乍到,身上总不可能装太多钱财,买卖东西,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只能先将东西寄卖在长安本地的商行里,如此一来,不但极不方便,而且还很容易被那些商行恶意压低价格。 因此,有人便给我们说,他那里可以直接以金钱交易,将我们的货物抵押下来,然后贷钱给我们,等到我们赚了钱,才将货物给赎回去,如此一来,这生意便能开下去了。 那人所说的钱税,便是将货物抵押在他那里,所产生的利息。 其实起初这样的方式确实解决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大家都挺喜欢的,只是后来,抵押的东西价格越来越低,这利息却越来越高,甚至于最后利息都要比贷出去多出一倍的价格,大家伙就有些受不了了……” 听完酒肆老板的话,魏叔玉缓缓点了点头。 他算是大概明白这个所谓的压货贷款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与后世的那种白条,借呗啥的差不了多少。 只是利息可能偏高一点。 可如此一来,确实能解决这些商户的一些刚需,同时还兼顾着货币兑换的功能。 不得不说,想出这个办法的人,还真是个天才。 看来自己以前倒是小瞧李泰那小子了。 可是很快,魏叔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简单原因的话,那也不至于弄得酒肆老板如此恓惶,这里面怕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然,接下来,无论魏叔玉如何旁敲侧击,酒肆老板便不愿再多说半个字了。 魏叔玉有些无奈,看来也只有等王玄策回来之后,再问个清楚了。 没过多久,就看到王玄策换了一身常服,再度回到了酒肆里。 见他还要告罪,魏叔玉摆了摆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水,开口道: “方才是我错怪你了,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啥时候和越王李泰的手下掺和到一起了?” 闻言,王玄策叹了口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前半截倒是和酒肆老板说得差不多,由越王李泰出面给商贩们担保放贷,毕竟涉及到兑换金银的事情,在整个长安城里,或许也只有李泰这个级别的身份出面,才能搞定这些事情。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让魏叔玉听得目瞪口呆。 原本这个贷款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变着变着,就成了强制性的措施,也就是说,不管这些商贩有没有周转上的需求,都必须按人头去越王那里贷款。 不贷自然会有人来隔三差五的搞你! 可一旦贷了,也不能想什么时候还,便什么时候还,必须至少贷够两年,也就是还够两年的利息。 如此一来,原本是为了方便商贩的举措,变成了强买强卖的理财产品。 这也是那些人所谓的税钱的来源了。 “那你就没有想着管管?那些商贩就这么认了?”魏叔玉皱眉道。 “咋管啊……那可是陛下面前最得宠的越王殿下,寻常人哪里敢触那个霉头,而且这些商贩又都多数是异族,身份更是卑微,属下为此还特意去问过戴胄大人,得到的答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事情,息事宁人便是了,只要不弄得太过分,也就过去了……” 王玄策说起这些事情来,也是一脸苦笑。 他一个从地方上县令干上来的小官,遇到了这种事情,空有一腔热血,却无能为力,只有数之不尽的挫败感。 要不是为了报答魏叔玉的知遇之恩,他这个市令,真的是不想干了。 就在这时,只见魏叔玉淡淡一笑道: “越王李泰是挺厉害,可谁说这件事情没人能管……”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情迟早是要来还的 “嗯?” 听到这话,王玄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以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的相处来看,他知道魏叔玉绝对不是那种多事的人。 这时候,插手眼前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既然少主打定主意,属下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少主尽管吩咐便是,属下莫敢不从!”王玄策一上来,直接亮明了态度。 “呵呵,你不怕因此得罪李泰,丢了官位吗?”魏叔玉打趣道。 “实不相瞒,这差事属下早就不想干了,听闻少主得陛下钦点,即将要去军营历来,王某不才,愿侍奉左右,供少主差遣!” 王玄策笑着挠了挠头,当时他干县令的时候,县衙的政事全都丢给了主簿去做,他自己整日和衙役们干得尽是缉匪捕盗的事情,好不快活。 原想着来到长安之后,能谋一个武官,却不曾想成了一个管理长安两市的市令。 这里面的弯弯绕,比起做县令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在是让王玄策觉得蛋疼。 “去军营的事情就暂时别想了,这不,有人了,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再跟他打一架。” 魏叔玉笑着指了指旁边的薛仁贵,后者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王玄策见此,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那日比箭,两人差不多是棋逢对手,可是细算起来,自己在年龄上却是长人家许多,已然是输掉了。 这时候在为一个职位和后辈伸胳膊抡拳的,有些说不过去。 见王玄策的模样,魏叔玉不由笑道: “既如此,那就安心将这差事继续做下来!我对你期望很高,以后定有重任委托与你的。” 毕竟这可是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啊! 魏叔玉自然不会浪费这样的人才。 只是在魏叔玉看来,王玄策勇猛胆识都是够了,唯独对于经济一窍不通。 他让王玄策从市令干起,未尝没有磨炼对方的意思。 假如有一日,王玄策能成为一位戍守边疆,开拓疆土的猛将,那个时候,光会打仗可不够。 如何从经济上碾压对手,才是最关键的存在。 而这一课,便由现在补起吧。 听到魏叔玉的话,王玄策心中的热血不由再次沸腾起来。 人最怕没有希望。 他一度以为,魏叔玉都要放弃自己了。 既然眼下得到了魏叔玉的允诺,王玄策心中便再无顾忌,只等着魏叔玉发号施令了。 魏叔玉先是让王玄策和酒肆老板,将同样受苦的商贩集中起来,说是有重要事情想要商议。 同时让薛仁贵去宫里跑了一趟,将长乐公主给请了过来。 “既然欠了我一个人情,那就这个时候来还吧……更何况,此事对这小妮子也有不少好处!” 魏叔玉笑着要了点吃的,便在酒肆里耐心等待了起来。 …… 与此同时,越王府中。 自从上一次在皇宫里,被李世民骂出去之后,李泰这几日便在宫里生着闷气。 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明明是太子他们惹是生非,弄得那些士族考官家里鸡犬不宁。 为何那些人不但不趁机求他父皇主持公道,反倒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居然将整个事情认了下来。 现如今,朝廷借此机会,顺利进行了科举考核,而太子也因为这件事情,在士林中获得了无数人的称颂。 唯独他傻愣愣地去告状,结果却碰到了一鼻子灰。 真是倒了血霉啊! “父皇该不会真的不喜欢我了吧?我可是他最爱的青雀啊……” 李泰哭丧着脸,这几日没有什么胃口,就连肥胖的面孔,都清瘦了许多。 “说到底,都怪那个魏叔玉,自从他回来长安以后,父皇对太子的态度就变得越来越偏心了! 以前的时候,父皇至少对我们是一视同仁的,许多时候甚至更喜欢我一点,可现在全变了! 魏叔玉! 你为什么老是和我过不去啊!真是烦死了!” 李泰拿着叉子,将一只烧鸡直接给五马分尸了,弄得一地的肉渣了。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着急。 “殿下!不好了,出事情了!王二他们几个被衙门抓进大牢了!” “急什么急!遇到事情,一点都不冷静,一会自己去账房领罚,就罚你半年的薪俸好了!” 李泰将那烧鸡和叉子一起朝管家扔了过来,冷静了一会,才皱眉道: “抓进哪个衙门了?他们难道不知道,那王二乃是我越王府的人吗?好大的胆子!” 管家苦着脸,心里都快憋屈死了。 自己不过是因为送了个信,就少了半年的工资,这找谁去说理啊! 知道李泰正在气头上,管家不敢再卖关子,连忙说道: “是新来的市令将人带走的,王二他们去要账,许是两伙人碰到了,王二那厮的性子有些跋扈,可能发生了些冲突……对了,那新来的市令名叫王玄策,听说……听说是魏家举荐的……” “又是魏家!” 听到这话,李泰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直接跳了起来。 “就算王二他们做错了事情,自有我越王府来教训!什么时候,一个区区芝麻大小的市令,也敢在我越王府头上拉屎撒尿了! 真当我李泰是泥做的不成!” 李泰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又让管家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当听到说,那酒肆老板在魏叔玉的怂恿下,居然敢拒绝缴纳他定下来的税钱时,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 “好啊!抓的好啊!你去告诉王二他们,没有本王的命令,就算是死也死在牢里,谁来求他,也不出去!” “本王现在就去进宫面见父皇,魏叔玉,这一次我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想到这里,李泰只觉得之前心中的雾霾,一扫而空。 居然胃口又好了起来。 他让管家重新上了一只烧鸡,又弄了许多美食。 待吃饱喝足之后,才捧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朝皇宫方向摸了过去。 此时,李世民正在大殿里批改着奏章。 隔着老远,便听到儿子李泰的哭喊声,不由眉头一皱。 “青雀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钱没了 李世民扔掉朱笔,整个人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神情显得有些烦躁。 朝廷上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就没有让人喘息的机会。 前脚刚处理完科举的事情,后脚黄河那边又发生了灾情,还有吐谷浑那边最近也是蠢蠢欲动,边军那边递过来宅子,说是想要朝廷能给拨付一批新的装备过去,同时还需要些许粮草。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到底全是在向朝廷要钱。 黄河那边先不说了,朝廷就算勒紧裤腰带,灾民也是要救的,大不了,自即日起,他李世民带头开始喝粥好了。 可是边军那边,朝廷刚刚才弄出了一批陌刀,一路运往北上,准备去对付突厥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财力建造新的装备啊! 李世民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只能授予边军节制临近两州军政之权,就近征收粮草军备了。 如此一来,当地百姓自然会苦不堪言,可是家破人亡相比,还是好多了。 只要熬过这几个月,等朝廷收拾了突厥之后,腾出手来,那吐谷浑自然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哎,说到底做皇帝难啊! 尤其是要做一个好皇帝,那更是难上加难! 没当皇帝之前,看着史书上面记载的秦皇汉武做的那些事情,李世民觉得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换他来做,或许会做得更好。 可在做了皇帝之后,李世民整个人傻眼了。 人家秦始皇之所以能那么牛逼,那是因为有大秦先祖奋六世之余烈的积淀呢。 汉武帝为啥能言出法随,打得匈奴连爹都不认识了,那是因为文景两朝,已经为其奠定好了根基。 可他李世民不行。 他仓促上位,从太上皇李渊手里接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压根没有肆意妄为的基础。 为此,他不但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而且还要学会装糊涂,否则,很多事情,怕是寸步难行。 下面的臣子们,有的人虽然很正直,却压根做不了事情。 有的人吧,你知道他心术不正,却又是个能臣。 用还是不用,怎么用,都在时刻考验着一个他的能力与度量。 这个时候,李世民终于有些明白自己的父亲,那位如今的太上皇往昔的所作所为了。 那何尝不是装糊涂。 在故太子李建成,李元吉和自己之间,善用制衡之术,左右逢源,只是后来玩得过头,直接给玩废了。 这才让自己拔得头筹,登上了皇位。 想到太上皇,李世民心中忽然一动,道: “对了,魏叔玉那小子麻将做好了没有?” 一旁的老何闻言,连忙道: “回禀陛下,老奴昨日才去给魏县子传来御令,怕是这几日正在准备呢,一时半会,估计还没有完成。” 李世民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了,便缓声道: “你去亲自盯着这件事情,那边一旦做好之后,立刻送进宫来……” 能不能与太上皇冰释前嫌,全在这麻将上了。 既是父子,毕竟血浓于水,有些恩怨是该慢慢化解了,总不能带入到坟墓里去吧。 老何闻言,点头称是。 “行了,让青雀进来吧,瞧他这哭喊声,怕是真有什么急事。” 李世民指了指大殿门口,便有内侍出去,将李泰请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见李泰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孩儿没法活了,还请父皇作主,让孩儿去封地度过余生吧! 这京城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阿猫阿狗都不把儿臣放在眼里,再这么下去,儿臣就要被逼疯了……求父皇看在儿臣可怜的份上,成全了吧……” 李泰一边哭着,一边抽噎着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伤心的晕倒过去。 见状,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那是宁死也不愿离开长安半步的,啥时候听说这货主动要离开去封地的。 在大唐,虽说皇子们大多都会遥领封地,但实际上却没有所谓的就藩之说。 就拿李泰来说,在贞观二年的时候,年仅九岁的李泰除了改封越王之外, 还一并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 同时还督常、海、润、楚等十六州军事。 还不到半年时间,又加督越、婺、泉、等六州,不仅不之官「赴地上任的意思」,封地更是多达二十二州! 足可见李世民对其喜欢的程度。 要知道与李泰同时受封的皇子李恪,封地却仅仅八州。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行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有事说事,不然就滚回去收拾包袱,明日就叫人送你封地!” 看穿李泰拙劣的演技,李世民没好气地说道。 “啊……” 果然,李泰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堆着笑脸道: “儿臣走了倒是没有关系,只是若是引得父皇思念儿臣,茶不思饭不想,那可就是儿臣天大的罪过了,儿臣想了想,还是不走了,对,打死都不走了。” 李世民无奈朝李泰指了指,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他实在是生不起来什么气,叹气道: “好了,说说吧,受啥委屈了?谁又给你气受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魏叔玉那个小子了……父皇,长安两市以后的税钱,儿臣怕是帮不了您了,您……还是找别人吧……”李泰低着头趴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朝廷眼下最缺的就是钱财,这时候若是让父皇知道魏叔玉断了他的财路,定然会大发雷霆。 到时候,就算魏叔玉有千般说辞,也屁用不顶了! 一旦父皇对这人心生责怪,“爱屋及乌”之下,怕是太子李承乾也会受到不少牵连。 这一次,可是你魏叔玉主动跳出来的,就不要怪我背后捅刀了。 哈哈哈,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李泰在那边偷偷得意,果然便听到上方传来拍桌子的声音。 “什么!你的意思是两市的税钱有了变故?莫非这魏叔玉也牵涉其中?”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李世民一张脸早已阴沉了下来。 早前他还为朝廷的各种开销弄得焦头烂额呢,这两市的税钱虽说是杯水车薪,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泰能在两市里面,除了朝廷征税之外,还能捞到不少进项,这让李世民极为开心。 可现在,就在朝廷用钱的关键时刻,却有人告诉自己,这笔款项以后可能就没有了。 这让李世民如何不龙颜大怒! “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世民语气变得冰冷起来,手里更是死死握住一方砚台,仿佛随时会丢下一般。 李泰见状,心中偷偷一喜,便添油加醋地将酒肆里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之后,李世民整张脸已经黑了起来。 “魏叔玉这个小王八蛋,竟敢如此胡闹!他现在人在何处?” “回禀父皇,儿臣在进宫的时候,听说那魏叔玉依然在酒肆里喝酒吃肉,好不悠闲呢。”李泰煽风点火道。 “好好好!既然还有心情吃肉喝酒……看来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来人,去将这狗东西给朕抓回来!”李世民气极反笑道。 眼看着侍卫刚要出门,这时,李世民的话音又响了起来。 “算了,还是随朕一起出宫,朕要看看这小王八蛋到底要干啥么,还反了天不成!” 说着,李世民换了一身衣服,便神色匆匆地和护卫们出宫了。 大殿上,待所有人离开之后,李泰才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李泰顿时仰天大笑,前仰后合。 “哈哈,魏叔玉,你小子这次完蛋了!” 第二百二十章 加钱? 长安东市,酒肆里。 魏叔玉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替长乐公主的碗里,不停地夹着东西。 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早已堆满了食物。 烤肉,烤饼,还有来自于西域的各种果脯,肉干,琳琅满目。 酒过三巡,看着吃得嘴巴里鼓鼓囊囊的长乐公主,魏叔玉笑着说道: “师妹可吃得满意了?那咱们说的事情……” “嗯嗯嗯,嗝……” 长乐公主李丽质手里拿着一个鸡腿,嚼了好几口,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疗养,小公主如今那漏风的门牙终于不再碍事。 说起话来,也变得清楚了许多。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师兄你要打着皇室的名头,干嘛不去找太子哥哥啊?他的名头不是更好用吗?” 李丽质歪着脑袋,头上梳着两个揪揪,显得极为可爱。 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 “这事情还是别把太子扯进来比较好,能不能成事还两说呢,万一要是陛下追求起来,好歹你比太子还能管用些。” 自从上一次围猎的事情之后,即便表面上李世民与女儿长乐公主两人尽释前嫌,可是李世民终究对女儿是怀着一丝愧疚的。 有了这一层影响,即便李世民知道眼前的这些事情,顶多也是会认为自己女儿在胡闹罢了。 可要是让太子牵扯其中,尤其是牵涉到和收税有关的敏感事项里,那对李世民来说就不那么可乐了。 太子明面上是君,实际上却是臣。 过早的干预朝政,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项。 “好嘛!敢情师兄你这是打算拿我当挡箭牌啊!还想靠我平息父皇的怒火!当真是好算计啊!” 长乐公主嘴巴嘟起来,快要能挂个油瓶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魏叔玉心里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心想说这妮子,该不会不愿意合作吧? “罢了,既如此那就不勉强师妹了,这件事情我再想其他办法便是了。” 魏叔玉叹了口气,对于没能达成合作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是要打着皇室的名头,小姑娘有所顾虑也是能够理解的。 李世民的这些子女,你可以说他们年纪还小,可从小在这样顶级父母身边长大起来,一个个早就变得精得很,对于事情的利害关系往往看得比大人还要清楚。 然而,魏叔玉这边话音刚落,就看到长乐公主一脸羞怒地看着自己。 “师妹,咋地啦?我都不勉强你了,你咋还不高兴呢?”魏叔玉一脸茫然。 却见长乐公主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幽怨道: “谁说我不同意啊!我的意思是,既然让我出卖‘色相’去安抚父皇,那么……你得加钱!” “嘶!”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一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精明伶俐的小公主!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哎呀,师妹你倒是早说啊!咱们之前还用得着绕弯子吗?这次办成之后,别的不说,我给你一半的干股,总可以了吧?” 魏叔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长乐公主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好了,你现在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魏叔玉招了招手,先让人把桌子收拾干净,而后拿来一叠纸张,在上面开始了自己的大计划。 事实上,在听到越王李泰对那些商贩所做的事情之后,他便有了建立银行的想法。 与其强迫那些商贩不停地搞什么高利贷,还不如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将财产放进他们筹办的银行里。 高利贷是逼着那些人,不停地往外掏钱,还账。 长此以往,商贩们自然是怨声道载,说不定到最后只能收拾行囊,离开长安了。 可银行却不一样,他可以给每位存钱的商贩带来利息,这是在给商贩赚钱。 一进一出,高下立判。 而且以银行为基础,下一步就可以发行纸币。 这些从四面八方来的商贩,最大的痛点就是钱财兑换方面极不方便。 出门在外做生意,带着几十斤的铜钱那无异于给自己招灾。 无奈之下,人们只能进行以物易物。 可有了银行就完全不一样了。 先不说可以将纸币随时存在身上,就算去别的城市,也可以极为方便的用纸币去进行兑换。 这个便是吸引商贩的第二个重点。 而对于朝廷来说,有了银行便能解决许多财政上的问题。 只要不进行恶意通兑,朝廷就可以集中资源,将金钱放在最需要实施的方面。 一举解决了入不敷出的问题。 同时,通过银行交易这样的行为,既能刺激了市场消费,还能在老百姓间获得极强的信任感,教化百姓于无形之中。 这难道不比放那些所谓的高利贷香吗? 到了后来,大唐甚至可以拿纸币去和周边国家进行交易,将他们的金银铜全部回收回来。 以一张废纸的价格,就能获利成百上千倍的利润,如果利用得当,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对方国家的经济。 那个时候,银行的功效就不亚于发动一次几十万人的灭国之战了。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关于银行的方方面的规划写了出来。 起初的时候,长乐公主还能跟得上魏叔玉的思维,可当听到后面,尤其是什么货币战争什么的,只有一脸懵逼的份了。 魏叔玉越写越是兴奋,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还没能写完。 正当他抬头,准备让薛仁贵再送些纸来的时候。 却发现四周安静得有些吓人。 他看向对面的长乐公主,只见小姑娘捂着嘴巴,眼睛瞪大得像个铜铃一般,不停地在给魏叔玉使着眼色。 而一旁的酒肆老板,波斯舞娘,薛仁贵以及王玄策等人,早已跪了一地。 “咋地啦这是,就算我写的这东西确实牛叉,你们也不用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吧!” 魏叔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就觉得身后一道寒意袭来,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的目光给刺穿了一般。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不禁嘴角一抽,一道冷汗直接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 魏叔玉一脸苦笑,就看到李世民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什么不可能? 见李世民进来,魏叔玉连忙起身让位。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侍卫们扮做食客,在酒肆周围坐下,自己则是一脸嫌弃地瞪了魏叔玉一眼,转头便坐在了长乐公主旁边。 他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侍卫们也都是乔装打扮,此刻这等架势,给人的感觉只是某个厉害的老爷,带着一众豪奴,一时间,路人纷纷侧目,无人敢过来招惹。 酒肆老兵在已经知道了李世民身份之后,整个人就像生病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打着摆子。 以至于端茶倒水的活,只能靠女儿一手包办,自己则是躲在前台柜子 后面,不时向李世民这边偷偷瞄上几眼,活脱脱一只老鼠模样。 "我滴个天神嘞!老汉我今天竟然能亲眼看到大唐的皇帝了!以后回到下乡,怕不是能和族长坐一桌了,族长那婆娘也得给老汉我敬酒哩!" 酒肆老板抱着一只卤好的羊头,狠狠亲了一口,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便喜滋滋地躲在一旁。 波斯舞娘在给李世民倒了一杯葡萄酒后,先是当着李世民的面,一饮而尽,将杯子翻转过来,一滴不剩,才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见状,李世民不由莞尔一笑,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 说实话,对于西域的这种果酒,他不是很喜欢。 因为他觉得口感有些酸涩,与之相比,他更喜欢柳林酒,即后世的西凤酒。 那酒喝起来,清香无比,清冽醇馥,远不是这等酒水可比的。 不过眼前这个舞娘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这规矩是谁教你的?” 方才女子在敬酒之前,自己先一饮而尽,示意这酒水没有问题。 若是在臣属家里,那不稀奇,这种规矩早在他造访前,必定会有人特意教的。 可眼前这西域女子居然也懂得这些,这倒是有些有趣了。 “回贵客的话,我们族长每一次在外面喝酒的时候,别人给他敬酒,他就会先让别人喝掉,看到没有事情,才会拿来喝呢。” 波斯舞娘的汉话不好,但磕磕绊绊的,李世民还是听明白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族长倒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呢。”李世民打趣道。 一个小小的族人,居然都会担心别人在酒水中动手脚,怕不是有些反应过头了。 谁知他刚开口,便见波斯舞娘摇了摇头,噘嘴道: “他才不是什么谨慎呢,他是坑了太多人,做了太多亏心事,虚心了呢!” “噗……” 听到这话,李世民差点一口酒水喷出来,脸色有些尴尬。 他仔细看了舞娘一眼,确定对方不是在阴阳他,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见状,波斯舞娘低着头,行了一礼,就在转身的时候,女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贵客,这位公子是……是个好人,您千万不要责怪他啊!” 说完这句,波斯舞娘便回到了柜台那边,和酒肆老板坐在了一起。 此时的她,满脸唐烫红,大口喘着气,远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咋样,皇帝老爷吓人不?” 酒肆老板一边啃着羊脸,一边打听着那边的八卦。 “皇帝老爷看上去挺和蔼的,还喝了我敬的酒,还夸我酿的酒好喝呢,夸我懂规矩。”波斯舞娘欢欣雀跃道。 听到这话,酒肆老板微微一愣,顿时仰天长叹道: “哎呀,可惜了啊,可惜了,女儿你要是年轻几岁,说不定就能被大唐皇帝看中,收去做贵妃呢,那样子老汉我回到乡下,族长也得把老汉当爹供养起来呢……” “听说皇帝老爷的婆娘们,都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呢,我哪里配的上啊!再说了,谁说我要做那什么贵妃……” 波斯舞娘低着头,眼神偷偷朝薛仁贵这边飘了过去,恰巧薛仁贵也正在看她,四面相对,两个人脸色都变得红了起来,同时默契地扭到一边。 酒肆老板自然是没有发现这样有趣的一幕,还在一旁做着自己的美梦。 “谁说的你不美的,在老汉心里,我家阿塔莎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只是可惜你那死鬼丈夫年纪轻轻的,就赌博,最后被人活活打死了,可怜我的阿塔莎从此一个人了,呜呜呜……” 酒肆老板想到伤心事,默默地呜咽起来。 闻言,波斯舞娘神情蓦然一黯,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去看薛仁贵那边了,只是将脑袋静静地靠在老汉的胳膊上,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边,在波斯舞娘退下之后,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了魏叔玉一眼,道: “想不到你人缘倒是不错,还有人给你求情,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闯出大祸了!” 魏叔玉挠了挠头,一脸无辜道: “陛下明鉴啊,臣历来都是遵纪守法,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哪里还敢闯祸呢……” 看到魏叔玉一脸无赖的模样,李世民便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周围人都在盯着这边,他只好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道: “你还敢抵赖,你是不是让人将青雀那几个手下给抓走了?” “对啊!哎呀,陛下,微臣正想和您报告这件事情呢!您知不知道,越王殿下他正打着朝廷的名义,在民间强买强卖,放高利贷呢……刚才居然还想将那波斯舞娘强行掳走,今天要不是微臣恰巧碰到了,说不定就要激起民愤了。 微臣身为陛下的学生,一言一行都以陛下作为楷模,微臣想着,要是陛下遇到这样的事情,怕也会和微臣一样,当场将那几个狗贼拿下吧?” 魏叔玉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却见李世民的脸色犹如吃了苍蝇一般,变得难看起来。 他如何不知道李泰的所作所为,但事有轻重缓急,毕竟李泰的出发点也是想替朝廷多弄一点收入,初心还是好的嘛。 至于说下面的那些人,扰乱百姓,强抢民女,那确实该杀。 不过总体来说,瑕不掩瑜,回头让青雀去好好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也没有必要将事情搞得这么大吧? “咳咳……你的话倒是没错,那些人也该教训,不过青雀他也让朝廷多点收入,用心还是好的,这样,你先让人将那些人放了,回头朕下旨,让青雀严加管教便是!” 李世民笑了笑,在一旁活起了稀泥。 原本他过来之前,还是满腔怒火,可是在听到魏叔玉大义凛然的一席话之后,不由烟消云散了。 毕竟人家说的没错,即便青雀那些手下有千万条理由,但骚扰老百姓便是十恶不赦! 可是眼下朝廷确实又处处都缺钱,还指望着青雀这边能持续发挥作用呢。 然而,正当李世民以为此事便要以魏叔玉最后放人为终点的时候,却见魏叔玉一蹦三尺高,惊呼道: “不对啊!陛下!越王殿下此番做法,非但不能给朝廷创造收入,反倒坑了朝廷好多钱呢!”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上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魏县子,朕知道你看不惯青雀手下做的那些事情,朕也答应你让青雀严加查办了,你便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胡搅蛮缠,税收的事情,事关重大,岂是你说几句气话说停就停的?” 李世民觉得魏叔玉这是在和儿子李泰赌气,因此连带李泰的政策也攻击上了。 眼见李世民不肯相信,魏叔玉连忙朝一旁的王玄策招了招手,就见对方才怀中拿出了一个册子。 “陛下请看!” 魏叔玉将册子打开,放到李世民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处数据。 “陛下您看这里,这是长安两市记载的历年胡商的数据,长安人口大致有百万之数,其中胡商的人数在贞观元年的时候,不到两万,可到下一年,便突飞猛进到了三万之众……” 看到魏叔玉给的数据,李世民也是缓缓点头。 这方面的事情,他曾经听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说过一鼻子。 在长安城中,胡商常见的来源便是栗特商队以及类似于这家小酒馆的波斯商人。 为了集中方便管理,朝廷很专门在长安城中划分出来一片区域,供其生活定居,名为“番坊”。 在长安的胡商想要做生意,需要登记并缴纳关税,只是李世民从来没有留心胡商在这方面的人数。 随着往下浏览,很快,李世民的眉头便皱起了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数据上面显示在贞观三年的时候,胡商的人数非但没有增长,反倒下降了五千。 到了贞观四年,这个数据越发夸张,胡商的人数更是下降到一万,几乎回到了贞观元年的水准。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才刚刚登记,天下初定,胡商们彼此观望,来长安的人数比较少,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到了贞观四年,天下早已安定,百废俱兴,正是胡商们入京做生意的大好时机啊! 怎么会人数不增,反而变少呢? 这时,魏叔玉适时提醒道: “陛下想一想,越王殿下那税收之策是啥时候开始施行的?” “嘶!”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想起来,青雀的那计划,不正是去年开始实施的吗? 想到这里,李世民一脸错愕的看着魏叔玉,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青雀这套政策,所以胡商们才纷纷离开长安吗?这……这怎么可能!” 闻言,魏叔玉轻轻一笑,道: “为什么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商人无祖国 “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商人无祖国这句话吗?” 面对着李世民投来的疑惑的目光,魏叔玉指着册子上的数据,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胡商说到底,都是用脚投票的,谁给的利润大,便会扎堆往谁那边挤。 现如今这天下,虽说长安已然是盛世临朝,可若是非要逼得按照越王殿下那套规矩来,只能让胡商望而却步,更恐怖的是,对于那些没有来过长安的人,这种传言的杀伤性还会更大,长安城里的想往外逃,长安城外的不敢进来,此消彼长之下,可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嘛……” 魏叔玉将册子推到李世民身边,再也不看上面的内容,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越王殿下此番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短期来看,确实能替朝廷得到三瓜两枣,可从长远看,却为害甚矣!” 魏叔玉的一番话,直接将李世民给干自闭了。 原本他还有许多话,此刻却只能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口了。 事实上,魏叔玉已然在他面前,给出了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为了那点税收,执行越王李泰的方案,代价便是进入胡商的数量,越来越少,直至有一天,榨干了最后那一点利润,轰然倒塌。 要么及时止损,不断开出各种条件,吸引胡商过来,这样虽然见效慢,却能长期维持长安的繁荣。 何去何从,自己选吧…… 李世民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 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啊! 是竭泽而渔,还是忍痛割爱? 李世民左思右想,一时间为难起来。 咦!不对!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李世民一脸愤怒地看着魏叔玉。 额贼他娘滴腿! 差点被这小子糊弄了! 这货哪是给自己两个选择,分明是想看自己出丑才是! 要不然,这货早早就走人便是了,何必还在这里待着? 而且,好好的,他又把丽质这丫头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进来之时,好像听到了魏叔玉说起什么银行,还说要皇家出面,莫非就是眼前这个东西? 李世民看着桌子上魏叔玉之前留下的那十几页关于银行的规划草稿,心中一动,直接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知道,看了之后,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没想到方才还觉得难以取舍的问题,解决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 这个银行的东西,居然可以让那些胡商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家财产全部存进去!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只要长安不断有胡商加入,那么这个所谓的银行的存款就会水涨船高! 而且一旦这些人,在长安银行里面存了钱,那之前那句“商人无祖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了那时,不管那些人是来自于哪个国家,他们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只有大唐越来越牛逼,他们的利益才会越能得到保障。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特么是最顶级的阳谋啊! 李世民越看越是激动,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你小子,有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早说,要是早知道这个方案,朕又岂会纵容青雀胡闹?” 李世民狠狠在魏叔玉肩膀上拍了几下,一句话便已经给越王李泰的所作所为定了性。 面对李世民的反应,魏叔玉也是有些吃惊。 不愧是古今帝王排位前五的存在,不管是论打仗还是论治国,李世民都属于顶流的那一拨。 只是简单地将自己银行计划书看了看,便能看出里面的奥秘。 “陛下冤枉微臣了,要不是今日碰到此事,微臣也不会知道长安两市如今会是这个局面啊……”魏叔玉也是一脸无奈。 “得了吧,你少在朕这里装傻充愣,老实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不得不说,这一套银行系统理论着实是让李世民吃了一惊。 这小子怎么总是时不时弄出一套新玩意? 而且李世民极为确定,这一套理论在古往今来的典籍里面,从未出现过。 也就是说,这小子凭空便把一个或许能改变整个大唐的治国方略丢了出来。 仅仅是因为一次来自于酒馆的冲突…… 每当这个时候,李世民都想打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还装着什么神秘的宝贝。 “还能是在哪学到的,不就是陈近南教我的呗,想当初,在那斜月三星同中,他当众在微臣头顶打了三下,又背着手拂袖而去,微臣便知道,我那师父是要我半夜三更的时候,从后门进去找他,果然我照做之后,师父见我聪明伶俐,便传授给了我这些东西……哎,其实有的时候吧,懂得东西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寂寞啊!无敌是多么寂寞……” 原本李世民还认真听着,可听到后面,眼见魏叔玉说得越来越离谱,不由老脸一黑,真恨自己嘴贱,干嘛要问这个问题。 这小子明显是在装神弄鬼,还什么陈近南,还以为同样的当,朕会上两次吗? 李世民给了魏叔玉一个“你开心便好”的眼神,将魏叔玉的那些手稿仔细叠好,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在了袖子里。 这些东西眼下对于李世民来说,就是给出多少黄金都不换的,他要拿回去,再和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他们好好商议一番。 眼见李世民不搭理自己,魏叔玉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朝四周随意瞅了一眼。 “对了,陛下,您这次过来,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呀?不会是为了抓我的吧?”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色一僵,不由咳嗽了起来。 “咳咳,哪里的话,你小子真是想多了,朕怎么会来抓自己的得意门生呢,朕不过在宫里觉得太闷,出来体察一下民情,对,体察民情来了……” 魏叔玉一脸狐疑地看着李世民,幽幽道: “真的嘛?可是为啥还带着这么多的护卫呢?想当初您微服出访,身边只带着一个老何,可现在……” “这……” 李世民嘴角一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利国利民的神器! 眼瞅着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一旁的长乐公主却不乐意了。 “师兄是个坏人,说话不算话,大骗子!” 长乐公主嘟着嘴巴,一脸的委屈。 这一下倒是弄得魏叔玉一头雾水,心想说自己没有招惹这妮子啊?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突然发飙了? “师妹,你这是……” 魏叔玉直愣愣地看着长乐公主,有些疑惑道。 “哼!师兄方才还说要我拿皇家做招牌,还要给我好处呢,怎么,这会眼见父皇来了,就把这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眼见长乐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魏叔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妮子不是在乱发脾气,而是在帮自己啊! 方才李世民来的突然,魏叔玉还没反应过来,要不是长乐公主这会提醒,他才发现,银行的计划已经完全落到了李世民的手里。 要知道,他原本是打算和长乐公主一起以皇家的名义建立银行当股东的。 这下子有李世民出手,银行信誉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了。 可他所关心的那点股份,怕是也难拿到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将计就计,故作扭捏道: “师妹啊,原本这里面是有你一半股份的,可是现在这银行计划落到了陛下手里,那怎么分股份可就由陛下说了算了,不过你放心,陛下一生光明磊落,赏罚分明,想来是不会让有功之臣,白白奉先的,您说是吧,恩师?” 听到这话,李世民揣着银行计划图纸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看着眼前魏叔玉与自家闺女一唱一和,最后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这……是自然,朕岂是那种和弟子争抢功劳的人,该有你们的,自然会有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长乐公主闻言,这才露出了笑脸,看着魏叔玉,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好像在说,看我厉害吧,要不是我,险些被父皇黑吃黑了都不知道! 然而,魏叔玉却是一脸玩味的神色。 小姑娘到底还是年轻啊! 一看就是被领导画饼的次数经历的太少,随便糊弄几句,就敷衍过去了。 在后世,他可是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画饼时刻,有的时候,还没等领导饼画完呢,魏叔玉已经可以分别这是干饼,还是煎饼? 是虚空画饼,还是给出的期货? 于是乎,魏叔玉直接拿出了应对画饼的终极绝招。 “既然恩师同意分股,那不如咱们现在就签好契书吧,毕竟恩师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您记在心上呢,那个谁,还不快点拿来笔墨还有印泥!” 魏叔玉这边一个招呼,薛仁贵便将东西全都拿了过来。 魏叔玉一边替李世民研磨,另一边,鲜红色的印泥也摆在了对方面前。 “弟子觉得恩师一定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对吧?” 面对着如此滚刀肉的弟子,李世民只觉得一阵头大。 他接过毛笔,仿佛比平日里去批改奏折都要沉重。 眼见着李世民久久不能下笔,魏叔玉笑道: “正所谓师父有其事,弟子老七星,要不,还是由我代恩师纸笔吧。” “好……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将笔就这么递了出去。 就在快要递到魏叔玉手上的那一瞬间,却见对方突然将毛笔丢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道: “好个屁!差点被你小子忽悠过去了,你还没说银行这东西,一年能赚多少钱呢,就光靠一个名头,就想让朕分钱给你?做你的春秋大头梦去吧!” 李世民心里也是一阵可惜。 方才银行那套计划书他是看了的,虽说框架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具体的执行细节,很多地方还值得商榷一番。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始作俑者”魏叔玉的参与。 与其为了一点股份闹得不愉快,让这小子出工不出力,还不如索性将事情讲明。 只是这样一来,这块肥肉终将是要被别人咬去一块,不甘心啊! 看到李世民神情似有意动,魏叔玉心中顿时一喜,看来有戏! 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魏叔玉快速拿起毛笔,在草纸上演算了起来。 就拿长安城里仅剩下的那一万五千多胡商为例。 按照五三二的比例,分为小本商贩,中等商人,大商人。 做生意的本金从五贯到五十贯,再到五百贯不等。 假使让这些人只将本金的一半存在银行里,那一年下来便会有将近九十万贯的存款。 “当然,这些全都是理想状态下的算法,实际情况和这个肯定还有出入,这个主要取决于胡商们对于银行的信任程度,考虑到初期推广,相应的人数肯定没有那么多,不妨再砍去一半水份,如此算下来,朝廷一年大概可以获得的收入是五十万贯左右吧……不知道恩师可还满意?” 魏叔玉算后之后,语气中带着些可惜。 毕竟世人对一个新生事物,总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然而,当他看向李世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一脸呆滞,眼睛竟是可见地变得越来越红。 “你……你是说,这银行每年能给朝廷带来五十万贯的收入?”李世民喘着粗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这只是刚刚开始吧,毕竟如果银行的口碑建立起来之后,会吸引来更多的胡商,别的不说,只要胡商的人数达到去年的原始水准,那存款金额就直接能翻上一翻……”魏叔玉语气笃定道。 “毕竟这还只是胡商,若是长安城里的本地商人也愿意加入进来,那朝廷收到的存款又会增长许多……那数字肯定会更加爆炸吧!” “爆炸!何止是爆炸啊!简直是原地起飞好不!” 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魏叔玉一眼,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那可是五十万贯啊!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时间,大唐施行的还是以租,庸,调为主体的赋税体系。 租是指按田亩征收粮食,每亩田地纳粮约两升。 庸是指成年男子每年需服劳役二十天,可折算为绢布,每日三尺。 调则是指每户征收纺织品,比如像绢,绵或者布,若干。 在这里面,租,庸主要针对的是农业人口,而长安作为都城,其税收则以商业活动为主。 包括了市税,税率约为交易额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 关税,对通关的货物征收税费,税率约为百分之十。 对于这些胡商而言,还要额外收取一批外商税。 所以总得算下来,长安两市的市税不过可怜的区区数万贯。 再加上关税与胡商税,要是都加起来的话,也不过才近十万贯罢了。 可光是银行这一项,就让长安的收入暴涨了五倍之多,这还是保守估计。 想到这里,李世民激动地紧握着拳头,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行着。 “不止如此啊!试想一下,若是洛阳那边的商人听到长安这边银行的消息又会如何?若是将这银行开遍大唐的每一座城池,那朝廷的收入又会如何?” 就拿去年来说,全国收上来的租粟大概有一千两百万石,换成铜币将近六十万贯。 绢布两千万匹,换成铜币差不多是四百贯。 也就是说,只靠着长安一地的银行存款,就可以抵得上朝廷十分之一的税收。 若是真将银行业务铺开出去,那个数字…… “嘶!”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对面的魏叔玉一眼,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在这之前,李世民对于银行之说,只是当成了魏叔玉与儿子青雀互相打擂台的游戏。 可现在来看,这银行却是利国利民的神器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封伯? 李世民越想越是激动,有了这个东西,这所谓的大唐盛世怕是真要在自己手里实现了。 儿子李泰那个所谓的税收计划与这个相比,简直是萤火之光比之日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最关键的是,以往的想要增加税收,不管朝廷出台多么精妙的计划,最终受苦的大概率都会是老百姓。 可这一次不同,贡献银行存款的都是那些商人,而且还是他们主动求上门来的。 士农工商,这些商人不事生产,手里却还握着大把财富,李世民早就想动动他们了。 而且那些豪商,往往还都依附于权贵而生,有些话权贵们说不出来,商人们会替他们说。 有些话权贵们不方便说,也会假借商人之口。 国家需要钱财支持的时候,那些商人只会往后退。 可国家有了好处能占便宜的时候,那些豪商又第一时间冲出来,与民争利。 现在好了,有了银行这个诱饵,既能把那些人诱骗过来,还能借此摸清楚他们的脉络,从而加以管控。 想象到以后的局面,这简直太梦幻了! 李世民坚信,就算翻遍史书,也找不到这样的例子来。 “莫非真的有所谓的斜月三星洞吗?要不然,这小子哪里来得这么多的鬼点子?” 李世民看着一旁的魏叔玉,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看了,这小子说得也未必都是假话,说不定还真有所谓的师承,以前都被这小子嬉嬉闹闹的模样给忽悠了,等回头是得派人暗中好好寻找一番了……要是真的找到类似于陈近南的人物,那朕岂不是又多了一大助力?” “不知恩师对这结果还满意不?其实这点小钱在恩师那边算不得什么,不过对于微臣这种清贫之家来说,可就是一笔巨款了,恩师也知道,魏家遗风,俺们是从来不会贪朝廷便宜的,想要挣钱只能自力更生,哎,微臣太可怜了……”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酒水抹了抹眼角,一下子就变得眼泪汪汪的。 将魏叔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李世民不禁也乐了起来。 “你还穷?那盩厔的矿场就不说了,就说你先前换地的时候,白赚了那裴承运几万两银子,咋了,没过几天就花完了?” 李世民一脸不信,说到底,这货就是想打自己银子的主意罢了。 “额……这事恩师也知道了?哎,说起来都是泪啊!谁让我选了银州那个破地方当封地呢! 早知道,当初就该听您老人家的,换个地方,银州那地方还没去呢,就让我搬空了家底,那边要啥没啥,用到银子的地方多着呢,那几万两银子砸下去,连个响声都没有,要不,微臣又何苦与您签这契书呢……” 一番话魏叔玉说得“声泪俱下”,连自己都给感动了。 见状,李世民微微一愣,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怪不得这小子张口闭口地谈钱要银子,原来是全花在了银州那边。 “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光想着要地,却没看看那是什么地段,这下傻眼了吧?”李世民心里叹了口气。 看着魏叔玉的“倒霉”样子,李世民心中生出了一丝同情来。 如果银行真能取得那样的效果,哪怕只是打个半折,别说是分股了,就算是给这小子升个爵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考虑到这个家伙,前阵子更升了爵位,再次封赏的话,必将引来朝廷的非议。 毕竟再往上走,可就是伯爵了。 不到二十岁的伯爵,就有些吓人了。 要知道,在秦王府里,便跟着自己,后来历经玄武门之事,立下赫赫战功的张公谨,眼下才不过是个定远郡伯。 还有从瓦岗时期归顺自己,南征北战的李君羡,也不过是武连郡伯。 要真给魏叔玉这小子封了伯,怕是要寒了这些老部下的心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将那契书写好,朕答应你便是了,不过提前说好,只能允你两成的股份,再多的,可就没戏了。” “啊?怎么才有两成啊?恩师,这……这也太黑了吧……”魏叔玉一阵哀嚎。 听到这话,李世民直接被气笑了。 “你小子,知足吧!这银行的事情要是发展的好,早晚是要推广到全国的,到时候光是这两成股份,就够你子子孙孙吃一辈子! 当然,你要是不稀罕,那此事就此作罢,银行的事情,朕找别人商议便是了。” “别别别……既然是恩师给俺脸,俺咋能不兜着呢,两成便两成吧,谁叫微臣从小尊师重道,视钱财如粪土呢……” 魏叔玉连忙见好就收。 就如李世民说得,一旦这东西推广到全国,那他相当于成了央行的股东,即便只有两成,也已经很多了。 说到底,还是李世民厚道啊! 魏叔玉都不敢想这事要是落在了某些帝王的身上,怕不是早晚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不用李世民催促,魏叔玉便赶忙起草,将合约写了下来。 他拥有两成的股份,作为联合创始人,长乐公主拥有了一成的股份,剩下的则全凭李世民处置。 弄好了这些,李世民便有些坐不住,打算回宫和长孙无忌他们商议去了。 就在临走之前,李世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皱眉道: “对了,这银行确实不错,只要咱们给他们提供利息,他们便会一直存下去,可这里面终究有些不确定的因素,若是有朝一日,大家都一起来通兑,朝廷一时之间,岂不是拿不出钱来?” 李世民看着魏叔玉,忧虑道: “难道就没有那种让人可以长期投资持有的存款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对李世民越发敬佩了。 果然是治国理政的牛人啊! 自己只是推出了银行的概念,没想到对方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利弊,并且还能举一反三。 接下来,只见魏叔玉看了李世民,一字一句道: “确实有个东西,可以这么玩,而且微臣敢保证,那些人对于这个东西会比在银行存钱更加疯狂!” “哦!那是什么?”李世民眼前一亮,一脸好奇道。 魏叔玉轻轻一笑,吐出了两个字。 “国债!”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恕你无罪 “啥?国债?你的意思让朝廷去放债?”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直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这个东西和青雀那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见李世民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魏叔玉连忙解释道: “陛下误会微臣的意思了,国债可不是逼着百姓向朝廷借钱,而是朝廷向百姓借钱啊!” “向百姓借钱?那这不是在明摆着告诉百姓,国库空虚吗?这怎么行?你这算是什么主意?” 简单的两句话,就让李世民方才的好奇心变得荡然无存。 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道: “若是在乱世,陛下的说法或许成立,可这是在治世啊!随着咱们大唐国力蒸蒸日上,肯定有许多需要修建的东西,这东西百姓们都是能看到的,在这种情况下面,即便朝廷开口向他们借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吧? 只要付给他们高额的利息就好了。 难道陛下对眼下的大唐没有信心吗?” “这……自然不是!”李世民断然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论勤政程度,李世民觉得也只有历史上的始皇帝可以和自己媲美了。 传说中,秦始皇在巡游天下的时候,马车里还带着几十斤的竹简奏折,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 为了大唐,自己呕心沥血,也差不了多少。 为的就是能为天下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出来。 怎会没有信心。 “你小子有屁就放,少拿话激朕!”李世民瞪了魏叔玉一眼,没好气道。 “微臣哪里敢激将陛下,只不过是给陛下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嘛……” 魏叔玉笑了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既然陛下对自己有信心,就应该相信天下人的目光,陛下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这就像一个信誉极好的人,问陛下借钱,陛下会借嘛? 就比如家父这种人?” “自然会的。”李世民点了点头。 魏征这样的人,别的他不敢断定什么,但一身廉洁,两袖清风,对借钱的事情,自然是会信守承诺的。 “这不就结了,难道陛下在天下人心中的信誉,还不如家父吗?” 魏叔玉指了指李世民手上的银行计划书,说道: “这银行的存款,任何人只要有积蓄,都可以参加,可这国债却不同了。” 这国债原本就不是给寻常百姓们准备的,当今天下,什么人最有钱想必陛下比微臣都清楚吧?” 听到魏叔玉这么说,李世民也是缓缓点头,方才要离开的屁股,也坐了下来。 现如今天下初定,所谓的有钱人,大多都是传承其祖上基业,还有一部分便是随自己一路杀过来的从龙功臣。 前者博得不行,趋利避害却是一等一的拿手好戏。 只要自己许下重利,他们自然会将那什么国债购买一空。 而跟着那些自己的老臣,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要随便丢出去一句话,怕是都会上赶子过来。 这样一来,这国债的事情倒是好像真的可以搞啊! “只要他们认购了国债,那便要以五年,甚至十年为期,在这期间不许兑换,否则利息归零,还要收手续费,如此一来,陛下一旦将那些人捆绑在了一起,又有了许多事情的启动资金。” 魏叔玉拿着毛笔,又开始在一叠纸上,开始规划国债的事情。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能这么硬来,可以将国债的认购期限设定为半年,或者一年,等到人们认可了这个东西,再大面积的推广出去。 长此以往,陛下还怕国库里没有钱吗?” 听到这里,李世民点了点头,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若是真能开展起银行和国债两个项目,确实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一时间,李世民不禁心情大好,笑了起来。 “你小子,肚子里鬼点子还真是多!朕现在都有些后悔让你去军中历练了,还不如直接让你去民部,帮着出出主意呢!” 听到这话,魏叔玉心中一喜。 “好啊好啊!微臣天生就不善行伍,还是去民部吧,那里更适合微臣。” 他曾经听程处默他们说起过,军营那里面管的可严了,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还是民部好啊! 吃香喝辣,还有老熟人戴胄的半个家底在,一定可以过得很舒服的。 谁知他这边话音话音刚落,那边李世民的小声便响起了来。 “嘿嘿,想得美!谁天生就懂行伍之事的?朕小的时候,要是没在军中历练过,能有如今的成就吗?亏你还是云骑尉呢,不懂带兵打仗怎么行! 难道你就不想做朕的霍去病吗?” 李世民满含期待地看着魏叔玉。 要是放在往常,就是别人求着自己,他也不会如此历练一个人。 完全是看在魏叔玉脑子好用,名义上又是他的学生,让他起了爱惜人才的心思。 李世民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魏叔玉至少该感动到眼泪横流,匍匐跪地才是。 谁料想魏叔玉却是嘴角一抽,完全一副便秘的模样。 “怎么,你莫非不愿意做朕的霍去病?”李世民语气有些不满。 “那啥……陛下,微臣如今年不过十五,这世间太多美好等着微臣呢,微臣还想多活几年……”魏叔玉讪讪笑道。 “呃……倒是把这茬子忘了……” 李世民抚额苦笑。 霍去病是很勇猛,却英年早逝。 也难怪这小子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不过气氛铺垫到这里,如果不说出一个人物的话,挺让人下不来台的。 于是,他便笑道: “行吧,那你自己说出来一个人名也行!只要是和霍去病差不多的!” 看到魏叔玉刚要张口,李世民又赶忙道: “不许说卫青,朕可没有姐姐嫁你,休想占这个便宜!你要说汉武帝晚辈臣子中的人物才可以!” “又要是史上名臣,还要是武帝的晚辈……恩师这不是强人所难嘛!”魏叔玉一脸为难。 “再难也比霍去病好吧……” 看到魏叔玉吃瘪,李世民一下子乐了起来。 一旁的长乐公主与王玄策等人也开始纷纷运转大脑,想着看看大汉还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没有。 就在这时,只见魏叔玉一拍脑门,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微臣说了,恩师可不准生气噢……” “噢?你想到了,说吧,朕恕你无罪!”李世民大度地说道。 就见魏叔玉笑得贱兮兮地说道: “陛下,霍去病的命太苦,微臣还是当他的弟弟吧。” “霍去病的弟弟?” 李世民思索着这个名字,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要当霍光?好大的狗胆啊!居然还想做起权臣来了!来人,给朕把这货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禁彻底傻眼了。 “不是……陛下您不是恕臣无罪的吗,怎么能变卦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传家宝 在吓唬了魏叔玉一番之后,李世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么宝贝的弟子,打是肯定舍不得打的。 但是偶尔捉弄一下,还是不错的。 谁让这小子一副大聪明的模样,将其他人都看做笨蛋呢? 李世民最看不惯的,便是这一点。 眼下有了这银行和国债的方案,至少解了朝廷眼下的燃眉之急。 相较于李泰的方案,这小子给的方案确实是更为高明一些。 李世民走后,酒肆里仿佛空气都变得流通了起来。 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连忙走到这边,又是对魏叔玉千恩万谢。 要不是眼前这位公子,阿塔莎早就被人抓去受折磨了,更别说还能见到大唐的皇帝陛下。 光是这件事情,就能让他们出去吹嘘好久了。 “公子,以后您便是老汉这里最为尊贵的客人,这里随时为您准备着上好的美酒和香甜的食物!” 酒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让女儿将东西端了上来。 “公子,老汉想知道,以后是不是我们就不用去交那什么税钱了?” 老汉搓着手,紧张兮兮地问道。 方才他在远处,对于许多东西都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连猜带蒙。 想着这件事情既然惊动了皇帝,而且对方又似乎没有准备责怪魏叔玉的意思,看来定然是有了新的选择。 魏叔玉赞许地看了酒肆老板一眼,这人的脑子还挺活啊! “不错,我是跟陛下说了一下这边的事情,往后你们那所谓的借贷税,应该是可以不用交了。” 说完,便见到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顿时喜极而泣,连忙就要跪下来,表示感谢。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连忙拦了下来,笑道: “不过顺便提一嘴,估计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颁布新的命令,推出一个叫做银行的东西,你们若是有了闲钱,不如存进去一些,等到来年一定会有新的收获,而且存进去之后,以后不管你们离开长安,前往大唐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将其给取出来,极为方便。” “又要往里存钱?” 听到这话,酒肆老板眼里闪过了一抹迟疑。 这该不会是朝廷要钱的新套路吧? 眼下两人将信将疑,魏叔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这件事情全凭自愿,并非如之前那般是强制的,做与不做都随你们吧。 在魏叔玉与两人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周围不少人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这里。 看着周围那一片狼藉的模样,酒肆老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色苦了下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由他精心打造而来,却没想到因为一场意外横祸,自己数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看到老板和舞娘可怜的模样,薛仁贵心中一动,就想从怀里拿出点银子,补偿一二。 毕竟当时他虽说为了保护舞娘,但实际上却是造成眼下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 然而,当薛仁贵将银子拿到舞娘面前的时候,舞娘却幽怨地瞪了薛仁贵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弄得小伙子挠着头,一脸尴尬。 “贵客这是做什么?明明是你救了阿塔莎的命,哪里有让你赔银子的道理……” 眼见父女俩不要自己的银子,薛仁贵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魏叔玉这边。 “少主……” 薛仁贵轻轻呼唤了一声,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魏叔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家伙,果然是个钢铁直男,连泡妞都不会啊! 罢了,既如此,本公子便帮帮他吧。 说着,他拿起笔墨,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 等写完之后,便将那两幅字递到了酒肆老板的面前。 “你回头找个人,将这两幅字挂在你酒肆门口,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就会赚到比你往日一年还要赚得多的钱……记得到时候,如果真有闲钱,可以去买一个叫做国债的东西,包赚的……” 酒肆老板一脸懵逼的拿着两幅字,苦笑道: “公子赐下墨宝,老汉自然是要宝贝起来的,只是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我去!这老汉居然是个丈育!” 魏叔玉上下打量了老汉一番,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毕竟对方不是唐人,能将汉话讲得这么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毕竟在这年头,读书写字百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眼看着父女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魏叔玉招了招手,将薛仁贵招了过来。 “你小子好好给阿塔莎姑娘说说本公子写的是啥吧?这可是给你露脸的机会,把握好噢!” 魏叔玉一番话,瞬间就把薛仁贵弄成了大红脸。 只见对方扭扭捏捏地接过条幅,打眼一看,却如遭雷击地傻在了原地。 “这……这写的是个啥啊!” 薛仁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虽说在军中长大,可早年间也是请了先生,开了蒙的。 不说写诗作对,经典的文章还是读过几篇的。 可眼前这个东西,说是墨宝其实都有些抬举它了。 这分明是两句顺口溜嘛! 第一句写的是:“陛下说这里的酒很好喝!” 第二句写的则是:“陛下说这里的饭很好吃!” 薛仁贵嘴角抽搐地看着魏叔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听到魏叔玉字条上的内容,酒肆老板顿时傻了眼。 他走到魏叔玉的面前,连忙阻止道: “公子,方才皇帝陛下没有说过这些话啊!咱们可不敢欺君啊!” 阿塔莎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这边,神情紧张。 见此,魏叔玉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笑道: “谁说我们欺君了,我问你,刚才陛下有没有喝你这酒?” 酒肆老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要是不好喝,陛下怎么会咽下去呢?还有,陛下刚才有了没有吃你这里的肉饼?” 酒肆老板又再次点了点头。 “对吧,陛下那口味老挑剔了,要是不好吃,能吃进去嘛?所以这两幅字,你不但要挂着,而且还得将陛下用过的酒杯,还有啃过的这半个肉饼全保留下来! 这可是证据啊! 以后留作传家宝也值了啊! 你说这样能不发财嘛?” 听到魏叔玉的话,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啊?这样也行?”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二十八生 “为什么不行?” 魏叔玉笑着反问道。 “说到底,眼下这个局面还不是皇帝的儿子造成的?既然如此,用用皇帝老子的招牌,挽回一点损失,我想陛下一定不介意的,说不定还要给你点个赞呢! 啥叫千金买马,徙木立信?有了你们这个活招牌,岂不更加说明朝廷加大扶持商贩们的决心嘛?” 魏叔玉把话说完,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不懂眼前这位恩公说的什么马啊,木头的事情,可是一听到说可以赚到很多钱,而且还不会被皇帝责罚,也就欣然接受了魏叔玉的建议。 没过多久,他们便找来匠人,将魏叔玉写的东西制成条幅,挂在了酒肆外面。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上面写的东西。 起初,人们对此还是有些怀疑,想着这个酒肆的老板胆子真肥,也真够不要脸的。 居然敢拿皇帝做招牌。 可是直到巡街的士兵过来转过一趟之后,一边盯在这里,一边派人回去,前去通报。 没过多久,派回去传信的人,便赶了回来,在领头的那士兵耳边说了几声什么。 就见那士兵的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毕恭毕敬地买了一罐葡萄酒以及一个肉饼,然后还亲切地拍了拍酒肆老板的肩膀便离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飞速在长安街头巷尾传了开来。 一时间,人潮风起云涌,全都朝着阿塔莎的酒肆这边赶了过来。 酒肆老板只得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傻笑着,迎接着这泼天的流量。 阿塔莎则是对着薛仁贵甜甜一笑,然后在酒肆上下,来回穿梭,照看着生意。 眼见这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魏叔玉挥了挥手,带着薛仁贵以及王玄策一起离开了。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留下了一颗金豆子,也算是对打砸酒肆的一点补偿吧。 出门之后,看着一沉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王玄策,魏叔玉笑了笑,说道: “怎么样,这趟下来,可有什么感悟?” 听到这话,王玄策想了想,回答道: “少主的意思可是指的属下与越王之间模糊的态度?” 魏叔玉摇了摇头。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初来乍到,对方又是一位皇子,而且还是极为得宠的那种,你投鼠忌器,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既然选择了走上仕途,就应该明白,在这条路上,既不是全然打打杀杀,更不是所谓的人情世故,而是每一次选择,都不过是一场利益的分配。” 说到这里,魏叔玉叹了口气道: “想做一个好官很难,想做一个既能做事,又能有好名声,还能保住自己底线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 可你只要懂得了分析主要矛盾以及次要矛盾,知道了什么时候,该站什么立场,往后你这条路,才会变得一路坦途。 否则,类似于今日这种两边都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魏叔玉的话,为王玄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分析问题竟然还可以用如此精妙的角度。 就以此次税钱的事情来说,表面上的矛盾,是越王房贷和胡商们苦不堪言,互相摩擦的矛盾。 可从根本上说,却是朝廷财政空虚以及百姓民生凋敝,以及在此基础之上,想要改善这种环境,又处处都需要用钱的矛盾。 后面的是主要矛盾,前面的是次要矛盾。 因此,想要将这个死结重新打开,就得先解决朝廷财政空虚这个矛盾。 于是乎,有了银行以及国债的出现。 答案有了,主要矛盾也随之解决,这个时候回头一看,便可以发现,原来越王那个次要矛盾,早已随风飘散,不复存在了。 “听少主一席话,属下只觉得顿开茅塞,少主这一段关于矛盾的论说,简直是属下见过的最精美的经典,从这一点上说,少主的文采,简直堪比孔孟了!” 王玄策一脸兴奋地称颂起来,心中也再次对魏叔玉这个少主心悦诚服。 与薛仁贵不同,王玄策可是正儿八经,好好上过学,读过书的。 方才听到魏叔玉所说的话,他敢断定,即便翻遍古书典籍,也没有比那一番话,更为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的作品了。 原来以为,这个少东家不过是个鬼精鬼精的金主。 可现在看来,这个少年似乎在治国理政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如此年纪,做起事情来又那么滴水不漏。 不得不感慨,魏家这风水选的是真的好啊! 面对着王玄策的夸赞,魏叔玉心里淡淡一笑,并没有着多少得意,而是如是说道: “你也别觉得我厉害,事实上,这个东西也是我从一个人那里听来的,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呢!要论起来,我连他一个小指头都算不上。” 魏叔玉方才说的那些关于矛盾的看法,大都是从图书馆管理员那本《矛盾论》里看来的。 具体文章虽然他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可是核心观点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也是他一路以来,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向上的精神指引。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王玄策就已经惊得跳了起来。 “什么!世上竟还有如此厉害之人?属下一定要当面登门拜访请教一下了!还望少主能告知属下,这位高人的姓名,属下一定尽心做事,不给少主丢人!” 王玄策眼巴巴地看着魏叔玉,一脸渴望地想从对方嘴巴里听到关于那人的一些消息。 却见魏叔玉轻轻一笑,道: “你想见他,怕是难喽……” 废话,要是论起历史,两人之间可是隔着一千多年呢。 咋可能让两人见面呢? “不过他的名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听到这话,原本还因为见不到本尊而有些失望的王玄策,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少主,快说快说,那人到底叫什么?” 只见魏叔玉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神色。 片刻之后,只见他站直了身体,以一种极为虔诚地语气说道: “他刚学习做事的时候,不太喜欢留下自己的真名,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好玩的名字……二十八生。” “二十八生?”闻言,王玄策和薛仁贵同时愣在了那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万马奔腾 对于两个人的好奇,魏叔玉一笑而过,并不打算几下深入这个话题。 毕竟对于某些人的尊敬,是要放在心里的。 若只是调侃的话,便失去了原本的意涵。 他看着王玄策,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原本是想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多磨炼磨炼,你要记住,一个厉害的主帅,不只是要知兵,更是要懂得管理经济。 这两个东西原本就是一体双面,往后你当值的时候,可以用心琢磨一二。 我的建议是,你不妨就从此次朝廷即将颁布的银行以及国债的事情里面,好好学习一下,看看朝廷是如何将一项政策落到实处的,从中又会碰到哪些问题,后来朝廷又是如何纠错的。 等你这边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了,我这边自然会有更加紧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说到这里,魏叔玉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玄策,一字一句道: “那时……或许就是你名扬天下,威震四方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王玄策一颗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少主并未放弃自己啊! 亏他还以为之前魏叔玉对自己一副冷脸,全是失望的神色。 “少主放心,玄策知道该怎么做!属下不会给你丢人的!”王玄策神色认真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却发现一旁的薛仁贵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虽然人是站在他的身边,可眼神总是时不时地朝酒肆方向,看上几眼。 “咋了,冠礼都没行呢,这就打上了人家姑娘的主意?” “没……没有,就是觉得她和她的感觉好像啊……”薛仁贵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魏叔玉闻言,倒是没有再出言调侃,而是轻笑道: “你要想去那边多待一会便去吧,这边有玄策在,想来也没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却见薛仁贵一个劲的摇头。 “这哪行,阿塔莎是很美,可少主的安全更加重要,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 说着,还偷偷朝王玄策那边瞪了一眼,意思是少来抢小爷的差事。 眼见两人又要剑拔弩张地掐起来,魏叔玉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既然你不打算去找你心爱的那位姑娘了,那便陪我去盩厔走一趟吧,眼见这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那几个家伙复习的怎么样了。” 薛仁贵点了点头,便跑回去准备牵马了。 等他离开之后,便见王玄策开口道: “少主,要不我也陪您一起去吧?” 他早就听说了,盩厔那边几人考试的事情,对这个也是满满的好奇。 “你就不必去了,眼下两市闹出了这样的动静,急需你在此好好坐镇,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有命令下来。” 看着王玄策有些失落的模样,魏叔玉不由笑道: “这样吧,你去帮我找来上好的和田玉籽料黄沁来,只要成色好,价格无所谓,弄到了这东西,你便帮了我大忙了,这对你来说,该不会为难吧?” 他这一次和薛仁贵出来 “怎么可能,少主尽管等属下好消息便是了。” 王玄策抱了抱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开什么玩笑,身为两市市令,对于市场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简直如数家珍。 这点小事还办不好的话,那自己这个脑袋也只能去当夜壶了。 没过多久,薛仁贵便将马牵了回来。 看着远处酒肆那边越来越多的孤客,薛仁贵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接着,便与魏叔玉一起,纵马前行,直奔盩厔而去。 ……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 “母后,这是儿臣前几日专门派人找来的千年灵芝,您身子刚好,正需要这些东西滋补一番呢!” 越王李泰宠溺地跪在长孙皇后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 “青雀有心了,这东西怕是找起来不知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不止如此的。只要承乾,丽质,还有你们几个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便是为娘最欣慰的事情了。” 听到李泰的话,长孙皇后目光中透着一抹感动。 做娘的,哪一个不希望儿孙孝顺呢。 “不妨事,不妨事呢,能让母后吃掉,是这灵芝上一世修来的福分呢,母后还是尽早让人入药才是!” 看到儿子嬉皮笑脸的模样,长孙皇后也是被逗笑了。 “什么修来的福分,以后这等胡话可不敢在你父皇面前乱说了,到时候要是惹来了板子,为娘可不救你!” “儿臣晓得的,这些胡话也只会和母后你说,听说父皇之前气冲冲地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李泰意有所指道。 他今日过来,为的就是在这边等待李世民回宫的消息。 他心里早就对长孙皇后关爱魏叔玉有些不满了。 要是这一次,让母后也对此人心生恶感,那就最好不过了! 果然,听到这话,长孙皇后立马来了兴致,李泰便将之前殿上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着重添油加醋地将魏叔玉描绘成了一个放纵家奴,欺行霸市,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的角色。 “哦?想不到竟有此事!” 长孙皇后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虽说那孩子平日里有些胡闹,可在大事上却从来没有含糊过的,青雀,你是不是弄错了?” “哎,母后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儿臣知道现在自己说啥您都不会相信,不如咱们就一起等父皇回来吧,那时候谁是忠,谁是奸,就都清楚了。 只是想到不到,母后宁肯去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唉……” “青雀,你……” 听到李泰这么说,长孙皇后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内疚。 正当她准备出言安抚时,却见李世民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李世民身后,还跟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同样是意气风发。 看到李世民回来,李泰脸上一喜,连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父皇,您回来了!还有舅舅,房大人,你们也都来了!” 看到这个阵仗,李泰就知道自己稳赢了。 看来那魏叔玉惹下的祸事的超乎想象,居然连舅舅和房玄龄都给牵扯了进来。 要知道,一般这样的阵容,处理的事情都是事关重大。 记得上一次出现这样的阵容,还是在商议长安缺粮的事情。 难道说,魏叔玉已经让父皇生气到砍头的地步了吗? 要不然,怎会有如此大的排场。 面对李泰的迎接,李世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越了过去。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只是简单行了一礼,便跟在了李世民的身后。 “嗯?” 面对此情此景,一脸尴尬的李泰俏生生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李世民那爽朗的笑声从他背后方向响了起来。 “观音婢,多亏了魏小子,咱们这一次要发大财了啊!” 听到这话,李泰顿时如遭雷击地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住。 他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着那边欢声笑语的父皇和母后。 整个人彻底懵逼了。 心里只剩下一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 “谁……谁能告诉我,这是个啥情况……”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束脩 看着丈夫那兴高采烈的模样,长孙皇后脸上也多了一抹柔情。 事实上,自从登基以来,她就鲜有在对方脸上看到过那种笑容。 即便是在玄武门之夜,李世民手执宝剑,登上王座时,有的只是紧张刺激后的深度疲惫感,而非世人所猜想的载歌载舞,大肆庆祝。 “陛下说的可是魏叔玉那小子吗?他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长孙皇后说的时候,不漏痕迹地看了儿子李泰那边一眼,当看到李泰那呆若木鸡的表情时,立时对整个事情,明白了一二。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对于李世民这个家庭而言,长孙皇后才是那个统摄全局的人。 自家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自然是瞒不住她的。 现在看来,有可能是青雀这小子吃了鳖,想去找魏叔玉那小子的不痛快。 不过结果嘛,可惜事与愿违喽。 李世民快步做到长孙皇后身边,拿起桌上的酒杯,就豪饮了一杯,咂了咂嘴,才说道: “朕原本当那小子在吹牛,将信将疑地将他构想的东西带了回来,和无忌还有玄龄商议之后,嘿,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说得竟然是真的! 有了这所谓的银行和国债,朝廷上今年终于能够过个好年了!” 接下来,李世民将魏叔玉之前所写的计划书,拿给了长孙皇后,后者顿时颇有兴致地观看了起来。 她这边不时在上面戳戳点点,李世民也不厌其烦地在一旁解释着。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夫妻情深的模样,一旁的长孙无忌也是一脸欣慰,频频点头。 说起来,还要多亏那羊鼻公当初的那封奏折呢,要不是魏征用那一系列的春宫画加上那一首诗词,旁敲侧击地提醒了陛下,不要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此刻,那位姓郑的女子,怕是已经被招进宫来了。 到了那时,哪里还会有如此郎情妾意的场景。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笑容,他自然看到了一旁的外甥李泰。 对于这几个皇子,他倒是一视同仁的。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妹妹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一天,那么他们长孙家族的荣耀就永不会褪色。 所以,他只需要对李世民负责便可以了。 皇子嘛,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根本难入他的法眼。 除非有一天,李世民改变主意,立越王李泰为储君。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长孙无忌才会改变主意吧。 不过说起来,魏叔玉此次带给他的震惊仍然很大。 饶是经历了那次围猎之后,长孙无忌对于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了相当高的评价。 可这银行与国债之策,却让他这个号称大唐帝国之狐,堪比管仲乐毅汉张良的他也甘拜下风。 这些构思,用天纵之才已经不足以评价了,这简直是神谕啊! 为此,在回到皇宫的路上,他就已经接到了李世民的旨意,说是一定要寻找到斜月三星洞的所在。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弄清楚里面还有什么人,藏着什么秘密。 毕竟光是一个银行和国债,就已经惊出了所有人一身冷汗。 万一里面要是有传说中的屠龙术,那作为整个大唐的大家长,李世民自然是寝食难安的。 就在长孙无忌出神的时候,李世民那边的笑容又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长孙皇后也已经弄清楚了银行和国债是怎么回事了。 对魏叔玉自然是赞不绝口。 “陛下,说起来你能收下这个学生,还要多亏臣妾呢,要不是臣妾当初收下了魏叔玉,陛下你又怎会有如此良策? 不过魏叔玉那小子的性子,臣妾倒是略知一二,能让他给出如此厉害的方案,陛下打算怎么赏他呢?”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这师父倒是称职,不向着朕,倒向着外人了……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别看那小子献上了这个东西,实际上心黑着呢,人家直接要走了这银行的两成股份……” “瞧您小气的,不过是两成股份而已,臣妾还记得当初在矿场的事情上,人家魏小子可是占了足足四成呢,现在只要两成,已经很低了吧……” 长孙皇后笑了笑,不以为意。 而那边的越王李泰,嘴角已经抽了起来。 “特么的!这小子不但没有被父皇责怪,好像还跟着父皇吃上了干股,赚上了钱?我……我特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李泰坐在角落里,被打击到怀疑人生。 那边李世民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无奈。 “两成还低?你知不知道,他要的不只是长安银行的两成股份,而是将来遍布在整个大唐所有官家银行的两成股份? 现在倒是没什么,可一旦银行真被这小子弄起来了,怕是这小子就会成为大唐第一有钱人! 大唐的财神爷啊! 到时候,说不定就连朕也有求他的时候……” “啊?竟然这么多……”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错了,脸上不禁有些泛红。 可随即想到什么,连忙对着李世民说道: “陛下,魏叔玉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长安银行那两成股份,你许给他便好了,至于剩下的那些股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小孩子家家的,拿这么多的钱,学坏了可不好。” 长孙皇后说得极为随意,可一旁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脸上却露出一抹讶异的神色。 因为在他们听完魏叔玉所要的股份之后,心中对这小子已经有些无语了。 若是嘴上吹牛倒也罢了,真敢富可敌国,和皇家共天下的,历史上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小子一下子拿到全天下银行的两成股份,这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听到长孙皇后的话,李世民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想不到观音婢你对这小子,还真是上心……你是怕他将来赚了大钱,朕会打他的主意吧?” “陛下多虑了,臣妾自知陛下不是那种人,臣妾……” 长孙皇后连忙就想解释,却见李世民伸手直接打断道: “不……你说错了,朕还真就是这样的人,若是那时朝廷有需,朕会毫不犹豫地让他把这些钱都给吐出来,当然,朕也会给他相应的回报…… 不过到时,你愿不愿意给,那就要看他怎么选择自己的立场了。” 李世民说完之后,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水。 自古帝王本就是孤家寡人,他不用别人来理解他,也不屑去欺骗自己身边的人。 就在场上的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却见长乐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呦,咱们大唐的小富婆来了……” 看到长乐公主,李世民不禁笑了起来。 “观音婢可知,咱们丽质也拿到了一成的股份呢,算是发大财了吧。” 闻言,长孙皇后一脸惊讶地朝女儿看了过来。 “丽质,陛下说得可是真的?你真的要了一成的股份?” 李丽质点了点头,先是朝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行了一礼,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父皇,母后,师兄托我拿这个东西过来,说是除长安银行的股份之外,其余剩下的那两成股份,他全都献给母后,当做弟子的束脩……” 长乐公主话音刚落,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只剩下所有人呼吸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章 此一时,彼一时 “束脩?”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不只是李世民夫妇俩,就连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都是一阵恍惚。 这个东西在他们年少的时候也都曾交给别人过,那是家里人为他们求学开蒙时,交给教书先生的信物。 通常来说,要么是一提腊肉,遇上家境不好的,半斤苞谷面也是可以的。 可魏书玉这算怎么回事? 一上来就是如此可怖的东西! 那可是全国所有银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啊!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送人了? 这时,倒是长孙皇后率先反应过来,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这孩子,倒是难得有这份孝心了,陛下,这一次可是臣妾赢了啊……” 长孙皇后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脸上 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宛如少女一般,看的李世民一愣一愣的。 “呵,这小子,当朕是什么人!难道答应的事情,还会出尔反尔不成?”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陛下要是后悔的话,那臣妾这便让丽质去传话,将这股份还给魏叔玉好了。”长孙皇后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不依不饶。 便听到李世民干笑了几声。 “那倒不必,既然这小子说是给你送的束脩,那么你这个先生就该收下才是!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魏小子一片孝心了不是?”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丈夫一眼,也不点破,毕竟哥哥和房玄龄还在这里,还是需要给自家男人留几分脸面的。 于是,她看向了一旁的长乐公主,笑着说道: “既如此,就辛苦丽质再跑一趟了,就说本宫对这份束脩极为满意,既然做了本宫的弟子,那以后便与皇子们一起来宫里读书吧,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听到长孙皇后这么说,一旁的李世民倒是没说什么,仿佛早就意料到会如此一般,而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则是一脸讶异的神色。 要知道,跟着李世民一路走来的那么多勋贵,也没有听说谁家的孩子得到恩宠,可以与皇子们一起读书。 长孙皇后这么说,那是完全把魏叔玉当成了自家子侄,真正的亲传弟子来看的了。 一时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微微有些酸酸的。 见到两人失魂落魄的模样,长孙皇后哪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她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 可长孙无忌却是不一样的。 毕竟在长孙家,她这个大唐第一皇后,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兄长切莫做此小女儿态,要是冲儿也能给小妹送来如此多的股份,小妹明日便给他封一个王又如何?” “嘶……” 听到这句话,长孙无忌嘴角不由一抽,看着那脸上怒气隐现的妹妹,瞬间便服了软。 “皇后娘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老夫又岂是那种嫉贤妒能之辈,魏叔玉献出股份这件事情,确实做的漂亮,怎么嘉奖都不为过,老夫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就是不知道房相怎么想了……” 长孙无忌话音刚落,房玄龄便连忙站了出来,心里暗骂道: “老匹夫,居然敢阴老子……明明是你自己心里不爽,却将黑锅朝我甩了过来,真是不要脸啊!” 骂归骂,房玄龄表面上却还是带着淡然的笑容道: “长孙大人言重了,魏县子怎么说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看到今日他能有此番作为,老夫只觉得倍感欣慰,看来他是将我房家的底蕴,真正融会贯通了,也不枉老夫往日对他的指点。 今日有此良徒,臣为陛下贺,为皇后娘娘贺!” 房玄龄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不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不留痕迹地夸赞了一番魏叔玉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成就,全都是与他曾经指点有关。 原是借机抬高了房家的地位。 眼瞅着眼前的两人已经将关注的焦点,已经成功变成了互相的抬杠和攻击上,长孙皇后不由偷着乐了起来。 她偷偷看了一眼,李世民,见后者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心中顿时甜滋滋的。 “看来陛下果然说得对啊!只要臣子们斗起来,他这个皇帝才能坐的安稳。” 就在这边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的时候,角落里的李泰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说他之前也零星地在旁边听了所谓的银行以及国债的消息,甚至也亲眼目睹了魏叔玉将股份当做束脩,交给自己母亲的整个过程。 可身为当事人的他,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就算魏叔玉这一次是立下了些许功劳,可自己之前为朝廷想出来那些收税的办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怎么面前这一个个的,嘴里全都是魏叔玉那小子,却将他这个朝廷的“大功臣”给抛到了脑后? 当初你们可不是这副模样啊! 一句一个贤王,一句一个麒麟子的! 怎么这会全变了! 看着在上面满面春风的李世民,李泰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他的面前。 “父皇,不知道孩儿属下那些人的事情,您……” 李泰斟酌着用词,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显得自己好像很有气量一般。 然而,他话音落下好久,却仍旧没有听到李世民的答复。 “父皇……” 李泰又叫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紧接着,就看到了一张冷俊的面孔。 望着自己的儿子,李世民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 “那些人罪有应得,就让大理寺去好好处置了吧……” “至于你……” 李世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最终叹气道: “以后你那些勾当,莫要再做了……堂堂皇子,干的尽是强买强卖的生意,无端让人看低一眼……” “啊!?” 听到这话,李泰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世民,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不是,当初父皇不是对儿臣还是很夸奖的啊!怎么就一天的功夫,一切全都变了!” “儿臣为了朝廷也出过力!费过心啊!咋滴就变成了让人瞧不起的勾当了呢……” 李泰委屈地像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抿着嘴唇,硬是忍着不哭出来。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要放在从前,李泰的法子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在这样会造成胡商逐年减少,饮鸩止渴之后,哪怕没有银行的事情,李世民也不准备继续实施了。 无他,这样的做法会让朝廷的名声越来越差。 可有了魏叔玉的法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能做好人,谁又愿意当坏蛋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风雨初歇 “父皇,明明是孩儿的属下受了欺负,您为何要偏袒那魏叔玉呢?” 李泰伤心地坐在地上,有些欲哭无泪。 他觉得好像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父皇对他说话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冷。 母后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阻止,而且母后还方才明显还在帮那魏叔玉说话,现在自己被父皇骂了,居然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自己的舅舅这会眯上了眼睛,十分困倦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似得。 而至于房玄龄,则是低着头,看起了自己的手相,一阵念念有词,居然是在给府里的母羊测算着八字,看看啥时候适合配种。 一时间,李泰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一般。 怎么短短半天的功夫,一切就全改变了! 看着李泰失魂落魄的模样,李世民终究是有些不忍,旋即叹气道: “好啦,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你那办法短期还可以,可若是长期搞下去,非弄得天怒人怨不可。 在这件事情上,魏叔玉可是出了大力的,你那手下无礼在先,撞到了人家的枪口上,你让朕怎么帮你开脱? 说起来,你与承乾身边时常都喜欢聚着一些人,可你看看在你身边都是些啥人? 强抢民女的,逼着人家强买强卖的,可是你在看看承乾,不管是魏叔玉,还是孔颖达那些人,哪个不是腹有良谋,学富五车…… 你呀,且还有的学呢!” “呃……可是父皇你明明前些日子,还说就喜欢儿臣这礼贤下士的派头,和您当年一模一样吗? 咋这会又翻脸了?” 李泰闻言,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惑。 李世民说他不如太子李承乾啥的,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次,确实是他落了下风。 可是“腹有良谋,学富五车”是什么鬼? 就魏叔玉那个浪荡子? 他也配? “咋滴?他不配?你配?”李世民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着一抹戏谑的味道。 “别的不说,你要是也能在三五年之内,把大唐的财力翻上一番,你想要啥,朕统统满足你! 正所谓,欲将取之,必先予之,不要问这个国家有没有亏待你,先问问你有没有给大唐做出多少贡献?” “好!” 李泰深深吸了口气,刚要答应,就被李世民打断道: “好个屁!说你尿的高,你还说你没使劲,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做不到的,明白不? 没那个能力,懂吗?” 李世民一番话,将李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动力,彻底击垮了。 见儿子已经服软,李世民点头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吗?” “知道,知道,儿臣一会便去将人捞出来,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事情了。”李泰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说道。 却见李世民摇了摇头。 “远远不够啊!”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带着人先去那家酒馆,给人家赔礼道歉,然后提着礼物,去魏叔玉府上,感谢人家替你收拾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至于你那几个手下……交给大理寺从严发落吧,光是强抢民女这一条,就是打死他们都不冤,懂不?” “还……还要给魏叔玉道谢?” 听到这个,李泰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去给酒馆道歉,倒没什么,百姓们瞧见了,也只会说他越王殿下,爱民如子,礼贤下士,至于那几个泼皮手下,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是唯独给魏叔玉拜谢这一条,那可是真真要了李泰的小命。 上一次在围猎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给对方牵马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现在再让大臣们知道他去给魏叔玉低头,那他这个越王还当不当了? “怎么?你不愿意?”李世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已经透着一抹失望之色。 “咱们李家男儿,做错事情了,不要怕,怕就怕在为了那所谓的脸面,知错不改,你去给魏叔玉低个头能怎么样,你看看朕,往常不照样被魏征给喷个半死吗? 朕可有恼火过?朕可有怀恨在心过? 为君者,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还怎么治理国家,管理百姓? 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听到李世民说出了这样的话,李泰脸一下子就白了。 前面的话,他没太在意,可后面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啊! 失望? 失什么望? 那自然是失望到压根不会再有立储的希望啊!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别说是拜谢,就是魏叔玉让儿臣喊他爷爷,儿臣也会照办!” 李世民点了点头。 “你这小子的身段还真是灵活……咦!不对,你要喊他爷爷,那岂不是连朕的辈分也矮了一截? 滚滚滚,你们这几个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记住了,你是我大唐的皇子,往后一言一行,要注意影响!” “啊!是是是!” 见李世民朝自己摆了摆手,李泰如获大赦地溜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世民又与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就银行与国债的细节讨论了一会。 直到两人离开之后,李世民这才回头看向一旁的长孙皇后。 “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朕有些许困了,不如你扶朕去后面歇息一会吧。” “啊……” 长孙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两颊绯红,落在李世民眼中,越发可人了。 “可是陛下,现在还是白天,外面太阳老高了……您怎么这会想……”长孙皇后瘫软在李世民怀里,声音中带着一抹娇羞。 “太阳高了好啊!正好补点阳气嘛……朕又从魏小子那边学来了一个方法,说是可以调和阴阳,你便与朕一起好好参详一二吧!” 说着,李世民嘿嘿一笑,将长孙皇后一把抱起,朝着殿后走了过去。 一旁的内侍以及侍女们,纷纷让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笑意。 对于他们来说,帝后如此恩爱,他们这些身边人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初歇,人们又纷纷走进去,帮着两人洗漱。 看着长孙皇后那小女人般一脸满足的模样,不少人都有些好奇,那所谓的“调和阴阳”的法子,真的那么神奇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伴君如伴虎 盩厔这边。 魏叔玉和薛仁贵他们过来的时候,矿上的工人们正在吃饭。 骑马奔波了一路,几人也有些饿了,薛仁贵便麻溜地跑到矿上厨房那边,端来了两碗油泼面。 两人也不嫌弃室外简陋的条件,就那么一人一碗,蹲在走廊下,大口猛吸了起来。 “哎,要是能搞到辣椒就好了,这么好的油泼面,白花花的,没有辣椒,终究是少了些灵魂啊……” 魏叔玉吃了几口之后,看着碗里的油泼面,不由叹了口气。 说起辣椒这个东西,至少是差不多明末的时候,才在中国出现的。 现在想要去搞到的话,只能去南美洲碰碰运气了。 可是大唐和南美洲,距离何止万里。 中间还被大洋分割,以眼下大唐的造船业,想要吃到辣椒,真的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薛仁贵倒是没有这么多讲究,一碗油泼面,外加三个玉米面馒头,又有厨娘给他在碗里添了一勺肥肉。 几乎三下五除二地就给霍霍了干净。 吃饱之后,主仆两个就斜躺在广场上,晒着太阳。 就在这时,魏叔玉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多了一个人影。 看着那人,魏叔玉不由吓了一跳。 “裴承运……怎么是你?” 谁能想到,几日不见,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变得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一头黑发,一半都变得花白,整个人脸色灰白,给人一副病恹恹的形象。 看到裴承运出现,薛仁贵一个挺身便站了起来,护在了魏叔玉的身前,满脸戒备。 毕竟裴承运此时的状态已然显得有些不太正常,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 裴承运看着魏叔玉,很快眼眶便红了起来,以一种极为沙哑的声音说道: “魏叔玉,你害得我好苦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眼皮不由一跳。 卧槽! 难道说这人知道了自己上当受骗了? 知道了银州那边的价值? 不可能啊! 关于银州那边的事情,他可是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一个字的。 按理来说,裴承运不可能知道的啊! “你……你可不能乱说,银州那边的土地,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可没有强逼着你,再说了,盩厔这边不是挺好的嘛,你也不吃亏啊,怎么就赖上我了……” 魏叔玉打着哈哈,笑着说道。 谁知他不说这话还好,提起这个,裴承运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说这里好?好个屁啊!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褫夺了我裴家一切荣耀,还要将我们发配出去!” 裴承运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便流了下来。 “我后来拖了无数关系,才好不容易打听到,原来陛下是想要我裴家吐出盩厔这边的土地,至于那所谓的不顾人伦,在你母亲过寿那日,上门逼债的说辞,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现如今,我将所有土地全部交还给了陛下,才求得我裴家族人一丝生机,免了流放之苦!” 说到这里,裴承运死死盯着魏叔玉,嘶声力竭地质问道: “你现在告诉我,你这地好在哪里了!要不是因为你这地,我裴家何必差点遭了灭门之灾!我裴家的宗脉身份,又岂会被你母亲夺去,还弄了个世袭罔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我不过就是想在你身上多要点银子罢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见到了魏叔玉,裴承运将这几天积攒的憋屈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他发现自从认识了魏叔玉之后,他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好事。 在宴客楼那次是这样,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裴家上百年的荣光啊,眼看着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直到此刻,裴承运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听到裴承运的话,魏叔玉也是愣在了当场。 “我去!不是吧,皇帝老儿下手如此的黑啊!” 要知道,裴承运虽然用了些手段,目的也不单纯,可自己与对方交易地契的事情,可是按照大唐律法规规矩矩办理的。 就在如此的情况之下,还是被李二给一撸到底了。 古人诚不欺吾啊!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想到这里,魏叔玉脑门上不由流下了一抹冷汗,同时心里感到一丝侥幸。 一则幸亏自己与裴承运交割的早,否则指不定啥时候,这种事情就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二来是在银行股份的问题上,幸亏他依靠直觉,及时地将那两成股份转赠给了长孙皇后,要不然往后随着银行业务进入正轨,那自己可就要成为大唐最耀眼的明灯了。 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沈万三是什么下场,他可是清楚的。 人家不过是帮了朱元璋修了点城墙,就被嫉恨上了。 自己这种毫无根基的人,怀揣着那么多钱,岂不是和待宰的肥羊没有两样了? 看着裴承运伤心的模样,魏叔玉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和这人还真没有啥深仇大恨。 少年嘛,难免轻狂,喜欢在外面争强好胜,拼凶斗狠,这不,已经为自己的冲动买单了。 “哎,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眼下朝廷正是缺钱的时候,碰到陛下的枪口上,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害了你,你若是不贪那裴家宗脉的名声,又何苦上门主动挑衅,最终落得个不顾人伦的恶名? 你若是不贪图我这边的那些地,又岂会有如此无妄之灾?” 魏叔玉说着摇了摇头道: “还算好了,你至少捡回了一条命,也保住了自己的族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魏叔玉说完这些话,便准备离开,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他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至于说什么伸出援手,帮帮忙的那些事情,他才不屑去做。 他不是什么圣母,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给曾经害过自己的人去帮忙,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然而,就在魏叔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痛哭流涕的裴承运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魏叔玉……你……你只要给我们指条活路,我……我这条命你拿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朝上国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回头看向了地上的裴承运,神情有些意外。 他完全没有想到,裴承运居然低头到如此地步。 “你说你把命都愿意给我?可我需要你的命做什么呢?” 魏叔玉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刚到大唐的时候,听到这话,或许还会真的有兴趣。 可是在经历了转赠股份的事情之后,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过犹不及的。 他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因为母亲裴淑华的缘故,顺手收了裴玄这支族人,还算说得过去。 毕竟算是魏叔玉的母族。 可要是连裴承运这边的人也收了下来,则必然会招致别人的猜忌。 树大招风的道理,魏叔玉还是明白的。 然而,见魏叔玉这么说,那边的裴承运却没有轻易放弃。 “魏公子现在用不到,那以后呢,万一以后能用到呢,承诺,我只需要你给一个承诺,不要帮着裴玄那边将我这一支族人赶尽杀绝,那我裴承运愿意当一个棋子也好,死士也罢,但凭你魏叔玉的调遣!” “只是不赶尽杀绝吗?” 魏叔玉愣了愣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还是太过于以一个后世之人来看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了。 要知道,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人们遇到仇敌,往往都会抱着趁你病,要你命想法,绝对不会给对方再有翻身的机会。 尤其像裴家这样世代互为竞争者的死对头来说,担任了宗脉,便能继承裴家所有的荣耀,掌控裴家所有的资源。 其中的利益大到不可想象。 因此,按照世家豪族们的做法,要么便将对方的族人,收为奴仆,世代以供驱使。 要么便找到一个机会,落井下石,让对方彻底失去了威胁的能力。 难怪裴承运今日到了这半疯半癫的状态,这是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了。 “这么说来,还是我赚到了?一个承诺,就能换来你裴承运的死命效忠?你就不怕我魏叔玉说话不算话吗?”魏叔玉轻笑道。 这时,裴承运抬头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然后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 “到了我这地步,哪有什么怕不怕的道理,我只有赌,买定离手,生死自负了……” 魏叔玉看向一旁的薛仁贵,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示意不要管这种闲事。 毕竟在这长安城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兴替交换,难道每一个人求来的时候,都要施以援手吗? 魏叔玉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你若是真想替我做事,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了。” “啊?” 听到这话,裴承运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之色,根本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你也不问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魏叔玉诧异道。 “已是死局的人,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就算……就算你这个时候让我去刺杀谁,只要不是谋逆大大罪,不会牵连族人,那我也没有二话的!” 裴承运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魏叔玉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一个人若是为了家族能做到舍去性命的地步,倒是也不算无可救药。 “起来吧!既然打算做事,就不要跪下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帮手,而不是一个奴仆……”魏叔玉淡淡道。 闻言,裴承运脸上露出一抹讶然,甚至是错愕,最后眼见魏叔玉不是说笑,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你听说过倭国吗?” 魏叔玉指了指前面广场上的老槐树,自顾自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裴承运连忙跟了上来,与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完全不同,此时的裴承运在魏叔玉身边显得极为恭敬,就连身位也是故意落下半个,以表尊重。 “这个属下倒是听过的,就在上个月,那边好像咱们大唐派来了遣唐使,名字还古怪的很,叫什么犬上御田锹的,不知道少主问这个做什么?” 不得不说,裴承运到底是大家族里面出来的,很快便进入了角色。 “属下”,“少主”这种称谓用得很顺,也很自然。 就连一旁的薛仁贵都连连咋舌,觉得自己有了一丝危机感。 魏叔玉点了点头。 也是,眼下是贞观四年,也正是这一年,日本向大唐派遣了第一个遣唐使。 这标志着,日本全面学习唐朝制度和文化技术的开端。 “那你见过那什么使者吗?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魏叔玉走到树边,坐了下来。 他朝薛仁贵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站的远远的,在一旁戒备着。 眼下这里极为空旷,又有薛仁贵护卫,平常人根本近不得身,也就更无从得知他与裴承运接下来要聊的内容了。 裴承运想了想,缓缓说道: “属下听说那倭国不过是弹丸之地,朝廷里许多老大人私下里都喊他们为‘东夷’……那边的人看着挺温顺的,对咱们大唐的一切都感兴趣,好像崇拜到了骨子里一般……” 裴承运说的时候,表情一脸的不屑,颇有一种天朝上国的感觉。 “那你对他们国内的情况了解吗?知道他们那边是谁掌权,实行的是什么制度吗?” 魏叔玉看了一眼裴承运,也看到了对方脸上那些所谓的叫做“骄傲”的东西,目光透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 裴承运愣了愣,最终摇了摇头。 “属下不明白,少主问这些事情做什么,难道少主要我去做的事情,就和这个倭国有关?” 在裴承运看来,倭国这个地方,简直不值一提。 那遣唐使他曾远远看过一眼,对着大唐一个的小小的官员,脑袋都快磕到地上去了。 如此没有骨气的国家,有什么好在意的。 将裴承运的表情尽收眼底,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才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现在的倭国,可如果我告诉你,有朝一日,就是你眼中这狗屁都不是的倭国,差点让我中华有了灭顶之灾,你又怎么说呢?” “什么!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裴承运心神巨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他看着魏叔玉,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畏威而不怀德 “怎么,你不信?” 魏叔玉淡淡一笑,想到了后世那些惨烈的场面,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是啊! 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又有谁能相信呢? 曾经的学生,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毫无人性地选择对曾经仰慕的对象,甚至是曾经的老师下手了。 上一世,魏叔玉因为出生的太晚,没有得选,可这一世,放着如此的机会,若是不做点什么事情的话,又怎么对得起丧生在那些畜生手里的同胞们? “我让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既然那什么狗屁的遣唐使已经到了长安,那你就找机会和他亲近一下,若是有机会,能让他带你回倭国的话,那就更好了。 你到倭国之后,只管花天酒地,去收集各种消息,结识达官显贵,至于具体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会再通知你。” 魏叔玉看着裴承运,笑道;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不难吧?” 闻言,裴承运点了点头。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魏叔玉到底需要他做些什么,可是这种社交往来,本就是他这种世家子弟的强项,何况还是吃喝玩乐,并不怎么受苦。 这样的差事已经不能说是辛苦了,简直是一种享福啊! “少主只需要我做这些就够了吗?少主对那倭国如此重视,莫非是想将生意开往倭国?” 裴承运一边说着,心里也是暗暗猜测。 能这样不计成本地对着一个东西花费力气,只能说明那东西所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越前期花费的成本。 难不成,倭国那边有什么发财的门路被魏叔玉找到了? 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裴家也有机会插上一脚? “呵,区区生意还用不着我花费如此苦心……” 魏叔玉轻轻一笑,显然被裴承运的想法给逗乐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一来,即便有族人作为人质,裴承运的忠诚度依然值得观察。 二来,则是魏叔玉的胃口其实有些大的吓人。 这一世既然碰上了,那就顺手灭了他们的国吧。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真正的安全。 想到这里,魏叔玉看向一旁的裴承运,语气认真了几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是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回答你,权且当做一场交易吧,你帮我在倭国做事,我保你族人衣食无忧,如何?” “既如此,那属下也就不必过问了,一切但凭少主调遣便是!” 到了这个时候,裴承运已经看了出来,自己并未得到魏叔玉的真心接纳。 不过他倒是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毕竟自己曾经给对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试问,谁又会轻轻松松地接纳自己的对手呢? 往后的日子,只能说日久见人心了吧。 这边裴承运的事情办妥之后,魏叔玉便让对方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魏叔玉不耐其烦地又向裴承运指出了倭国在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让其尽快和遣唐使打成一片。 同时,他也告诉了后世对倭国的一个整体评价。 “畏威而不怀德……” 所以和这样国家的人打交道,只是示以善意是远远不够的,必要时候,也得让他们尝尝金刚手段才能更好的促成事情。 虽然不清楚,魏叔玉小小年纪,为何却对倭国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裴承运还是认认真真地将对方说的话,记了下来。 等到裴承运远离之后,一旁的薛仁贵连忙靠了过来。 方才魏叔玉让他在四周警卫,却并没有刻意对其隐瞒倭国的事情。 “少主,若是真有那地方,咱们可一定要夺下来啊!特么的,咱们大唐啥时候能让人欺负到这个程度? 那小小的倭国,竟然也敢打咱们的主意,简直不知死活!” 魏叔玉点了点头。 是要迟早掌握在手里的。 别的不说,就说倭国上面那一座座引人垂涎的银矿,就够大唐支棱好久的了。 “是要拿回来的,本来就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只是一时间被大家忘了罢了。” 说起来,当时为了给秦始皇寻找灵药,方士徐福可是带了五百童男童女,东渡倭国,后来开枝散叶。 就是至今,在日本的某一个县上,还建有徐福墓,便可证明此番说法的真实性。 忽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魏叔玉一下子笑了起来。 看的一旁的薛仁贵不明所以。 “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倭国国人,名字的由来啊?” 薛仁贵茫然地摇了摇头。 “属下只知道,那些人似乎也有家族传承,不过名字却都是三字,四字的居多,每一个有名有姓的家族,还都有属于自己的家族标记,还挺神神秘秘的……”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事情,便是如此,我曾经听人说过,说是倭国那边,天灾人祸不断,长年累月之后,便出现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现象,便是国中幸存人数中,以女人偏多…… 为了挽救人口,那边的当权者便颁布了一个有意思的命令,那就是全国女子上街,然后与国人媾和生产,爆人口。 那女子怀孕之后,总得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因为当时慌乱,根本没有来得及起名字,所以便将生产的地方作为了名字的姓氏。 比如,渡边……这就是在渡口旁边的意思,比如高桥……这就是在很高的桥边……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便是有人居然给自己的孩子起井上的……” 说着,魏叔玉艰难地用手比划了起来。 “这井上的难度,好像还挺大啊!看来,倭国那边的百姓们,也都是各个身怀绝技了。” 魏叔玉说完,薛仁贵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很快联想到了什么,小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了。 “由此可见,这倭国真乃蛮夷禽兽之国,连一个正经的姓氏都没有,居然还什么井上……呸!真是不知羞耻!” 薛仁贵看着魏叔玉,一脸认真道: “少主,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成全!” “嗯?说说看!”魏叔玉歪了歪脑袋道。 “若是有朝一日,您带兵征战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亲自带着人,灭了这狗日的倭国啊?”薛仁贵一脸期待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当然……” 魏叔玉点了点头,给了薛仁贵一个肯定的眼神。 事实上,他很喜欢后世国内流行的那句话。 强则自古以来,弱则共同开发。 既然眼下已经触摸到了大唐盛世的边缘,肯定是要趁热打铁,将周边那些不安分的小家伙们,一劳永逸地彻底打服。 省得到了将来,一个个如同跳梁小丑般地站出来,耀武扬威。 有的还大言不惭,就连孔子都自认为是他们国家的了。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魏叔玉便带着薛仁贵准备一起去看看那几个闭关的家伙,准备的怎么样了。 原本他们过来,主要目的就是在考试前给这几个家伙好好打打气。 却没想半道上碰到了裴承运。 他们一路来到教室之后,便看到房遗爱,唐善识和几个裴玄这边的子弟在这边认真地在温书。 却唯独不见程处默和长孙冲他们的身影。 魏叔玉问了一下,才得知,程处默被程咬金叫了回去,说是要处理军营那边的一些事情。 而长孙冲则是被长孙无忌叫了回去,说是有要事商量。 “你呢,你爹就没有叫你回去?” 看着房遗爱全心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魏叔玉笑着问道。 听到这话,房遗爱这才将手里的历年考题放下,苦笑着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爹他倒是派人来找我了,不过被我打发走了……” 房遗爱说话的时候,一直上下打量着魏叔玉,直到把魏叔玉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才一脸疑惑道: “我说,你是不是搞了一个叫做银行的东西啊?” “啊?不是吧,这才多大会功夫啊!就传得这么快了?”魏叔玉一脸惊讶。 “看来,真有此事了!” 房遗爱点了点头,轻笑道: “我爹派人过来,实际上是想让我跟你多打听下银行方面的事情,他说这个东西老赚钱了,让我多和你学学,要是真能搞明白这个东西的话,我爹说他会给我房家一半的资产,来做这个事情。” 闻言,魏叔玉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程处默和长孙冲为何消失的原因了。 什么军营事务,什么要事相商,全特么都是幌子啊! 闹了半天,这些老狐狸们都是把自己儿子叫回去,商量发财的事情了。 “一半的家产呢,看来令尊还是蛮看好我的嘛,怎么, 如此好的机会,你就不想好好把握一下吗?” 房遗爱没有答话,只是指了指桌子上放的《论语》,轻声道: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是《论语》《述而》里面的一句话。 “我去,不是吧,几天没见,你小子这是要做圣人了?”魏叔玉睁大着眼睛,仔细将房遗爱瞧了又瞧,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房遗爱刚刚保持一本正经的形象,瞬间破开,也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唉,实话实说吧,我现在一门心思就在科举上面,哪还有闲心去管什么赚钱的事情,我差人回去,告诉父亲,这件事情交给大哥就可以了,反正以后也是他做家主,我才不替他操这份闲心呢!” “你要是真对这个东西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教你,不过正如你说的,一切还是等到科举结束之后再说吧。” 魏叔玉对着房遗爱,算是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事实上,他也曾经和房遗爱一起商量过以后的仕途发展。 作为房玄龄的庶子,一般来说,能尚公主都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要么就是在门荫之后,调出京师,若是不出意外,便要老死异乡了。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房遗爱还是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科举! 只要这一次,科举高中,那对于房遗爱来说,无异于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了。 如果他的身份只是房玄龄的儿子,那么事实上,房玄龄能为他做的事情,极其有限。 毕竟朝堂上那么多眼睛盯着呢,稍有差池,便会招致御史们的口诛笔伐。 可如果是中举的士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说别的,至少在安排部门的时候,房玄龄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魏叔玉曾经问过房遗爱,对什么东西最感兴趣。 当时,房遗爱一脸苦笑,说是自己荒废了大半个青春年华,要不是后来认识了魏叔玉,恐怕这会还在整日熬鹰斗狗,哪里会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他唯一擅长的,可能就是术数一道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叔玉给房遗爱了一个建议,若是科举高中之后,可以先去民部历练。 那里看似杂乱忙碌,却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钱袋子,而且平日里需要和各个衙门打交道,是一个极能锻炼人的地方。 再加上有房玄龄做后盾,成长起来应该是极快的。 这也正是魏叔玉承诺教给房遗爱银行方面知识的原因,只要房遗爱能在民部站住了脚,那以后自己想要在这边审批资金岂不是要容易的多。 要知道,银州那边就像是一块未被开发的璞玉。 虽说魏叔玉知道其价值连城,但前期的开发,还是需要许多钱呢。 房遗爱也算是魏叔玉为自己安排的一个后手吧。 “怎么样,你们几个觉得这一次考试,有几成把握啊?” 魏叔玉来了之后,房遗爱和唐善识他们也都没了看书的心思,大家放下书本,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这个可不好说,若是按照历年那样考的话,我倒是有些信心,可这一次却是由陛下亲自出题,估计没有那么简单了……”房遗爱有些担忧地说道。 “房兄也不必气馁啊!咱们这些人里面,就属你是最用功的,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唐善识憨憨一笑,对着魏叔玉说道: “至于我嘛,我爹临走之前说了,只要我不交白卷,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所以我只要轻装上阵便好了。” 唐善识的话,把魏叔玉和房遗爱全都逗笑了。 众人因为考试的焦虑心情,也有所缓解。 不过看着几人仍旧是一副压力山大的模样,魏叔玉想了想,开口道: “反正明日就要开考了,你们与其在这里人心惶惶,无心做事,还不如和我一起回长安逛逛,正好我发明了一个东西,叫做麻将,大家玩上几圈,放松放松也好。” “麻将?” 听到这个,房遗爱和唐善识顿时来了兴趣。 “如此也好,正好我回家也可以和父亲谈谈银行的事情。” 说着,几人便找来了一辆马车,一起往长安驶了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眼看着长安城的轮廓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差点让里面的几人,吐了出来。 “少主有情况!” 随着薛仁贵的声音,魏叔玉挑开帘子,就看到了一行人骂骂咧咧的挡在了马车前面。 “王仲德……” 第二百三十六章 皇袍加身 “闪开!闪开!没看到这是王家的马车吗!耽误了本公子的事情,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马车上,王仲德一脸飞扬跋扈的模样,在他车队后面,跟着好几箱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围猎场上的手下败将啊……” 看到王仲德,魏叔玉摆了摆手,阻止了薛仁贵准备上去揍人的冲动。 这时,王仲德也发现了这边马车上的魏叔玉,神色不由一变。 可是当目光落在魏叔玉身后房遗爱等人的脸上时,却突然笑了出来。 “听说房相家的二公子明日也要参加此次科举,想来一定是准备的很充分了吧?毕竟房相那么大的名声,要是自己的儿子名落孙山,那可就太丢人了,你说是吧,遗爱公子?” 王仲德话音一落,身后的随从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公子,你开什么玩笑?那房家再厉害,可到底没有咱山东士族的底蕴,说到底,这考试和做官一样,靠的须是真才实学,可不是靠押对宝,就能一路横行的……” “没错,这一回,咱们各大士族为了支持你,可是送来了五大车的读书笔记,考试心得,随便一篇,便可抵得上旁人十年寒窗,有些人拿啥和您比啊!” “咱们家主都说了,公子这一次至少得是个榜眼探花什么的,依我看,就算是状元也未尝不可,除非朝廷有意……哼哼……” 眼看着手下越说越远,王仲德连忙出言制止了。 不过神情上,依然显得从容不迫,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休得胡言!我王某自然是信得过朝廷的,这一次有陛下亲自出题,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想也没有谁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弄虚作假吧……” “你……” 听到王仲德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言语,房遗爱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不得不说,王仲德还挺会撩拨人火气的。 一番话正好刺中了房遗爱的痛处,也是他最在乎的地方。 他是可以不在乎自己是否上榜,可是房家的名声却是他不得不在意的。 原本他还以为考试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一个人默默地去考,考好考坏,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现在听到王仲德这么说之后,房遗爱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考试的事情,已经在长安弄得人尽皆知。 这要是真考砸了,还不知要闹得如何满城风雨,以后房家还有自己的父亲,大唐的宰相房玄龄,又该如何在朝中做人呢。 一时间,房遗爱第一次产生了些后悔的情绪。 或许,这一次科举,自己本不应该自不量力,勉强参加的? 眼看着房遗爱的决心就要动摇,就在这时,周围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 “噗嗤……” 魏叔玉靠在车窗前,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那啥,不好意思,没忍住哈……” 魏叔玉笑了一阵,看向远处的王仲德,意味深长道; “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和当初在围猎时候的神情,简直一毛一样啊,当初你说自己铁定会是那个什么魁首来着,怎么,上一次吹得没过瘾,这一次又开始吹探花,状元了? 早知道你这么能吹,我们巷子那家办丧事的时候,正缺一个鼓号手呢,要不推荐你去试试?” 听到魏叔玉的话,刚才还志得意满的王仲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涨红,血压“噌”的一下子就上去了。 他觉得这魏叔玉就是自己的灾星! 平常自己那无往不利的口才,总是在这家伙的伶牙利嘴下,败下阵来。 “哼!我吹不吹牛,咱们到时候考场上见真章就是了!只是可惜有些人啊,只能靠父辈门荫,不敢凭真本事和我比上一比,真是可惜啊……” 王仲德斜眼看了一下魏叔玉,意有所指道。 对于王仲德的阴阳怪气,魏叔玉完全不鸟他。 “咋滴?你羡慕了?不过投胎是门学问,你要真想来我魏家也不不行,哪天老子娶老婆洞房的时候,通知你一下,到时候你就可以找个麻绳,做好准备了。” “放屁!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王仲德被魏叔玉的话,气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谁要去你魏家投胎!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魏叔玉依靠家族势力,算什么英雄!” “卧槽!” 听到王仲德的话,魏叔玉一下子被震惊了。 “哎呀呀,我为我以前小瞧你感到抱歉啊!啧啧,没想到啊,你王仲德居然有如此志向!失敬失敬!” “哼!算你识相!” 眼见魏叔玉似乎在夸赞自己,王仲德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便听到魏叔玉话锋一变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没看出来啊,王仲德你这模样的,也想皇袍加身啊!” “什么!皇袍加身?” 王仲德脸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魏叔玉之前那又是抱歉,又是失敬指的是什么。 感情这家伙在这里等着他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陈胜吴广起义时候喊的口号。 寻常人说这个,可不就是皇袍加身是什么? “你……你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王仲德浑身颤抖地朝周围看了一圈,眼见四下无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老是栽到这小子手里?还真是邪性啊!” 王仲德在一旁嘀咕了一阵,想了半天,还是准备先离开再说。 反正这一次,他打击房遗爱这伙人的计划已经完成。 现如今,房遗爱包括唐善识等人,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显然已经因为王仲德的话,已经背上了严重的思想负担。 “本公子懒得与你费什么口舌,只希望等放榜之日,你等还能如此神气吧!” 说着,王仲德带着自己的人马,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等一下!” 王仲德拉了拉缰绳,将马匹停下,就见魏叔玉似笑非笑道: “既然你有如此自信,可敢与我打一个赌呢?” “嗯?” 听到这话,王仲德眉头微皱,轻声道: “打赌?你想赌什么?” 魏叔玉看了眼车厢里房遗爱和唐善识他们,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说,无论如何,等把这几个家伙的斗志激发出来再说。 否则,那可就输得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看向王仲德那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以此次科举为赌如何?我赌他们几个,必能高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卖公主 “你说什么?他们?”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王仲德以及身后的随从们不禁大笑起来。 王仲德还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了。 要知道,那科举一途,寻常士子就算是寒窗苦读数十载,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就一定能考上的。 魏叔玉身边这几个少年,他多少是知道的,不过是被从弘文馆里赶出去的一些顽劣之徒罢了。 居然就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考上? 真以为考场是你家开的? 还是一个个身怀皇室血脉,引得陛下给你们走后门啊? “好啊!既然魏公子要赌,我王某人自当是舍命陪君子了!只是不知道魏公子要赌些什么了?” 王仲德打开折算,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魏叔玉看了眼房遗爱他们,心下一横,冷笑道: “想必寻常金银什么的,你也未必稀罕,既然要玩,咱们索性就玩一个大的,若是我这几个兄弟考中了,那你王仲德得写下保证,自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自生都不得再入功名了,如何?” “大哥……” 魏叔玉话音刚落,一旁的房遗爱和唐善识猛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魏叔玉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感激之色。 他们知道,这是魏叔玉在给他们出气呢! 刚才王仲德在这边叽叽歪歪了很久,一度让房遗爱他们丧失掉了考试的信心。 现在,魏叔玉提出这个赌局,无疑是在给他们打气! 两个少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坚定之色。 心想着,这一回,无论如何都得把所有本事拿出来,不能给自己大哥以及家族丢人! 魏叔玉说完话之后,王仲德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原本他今日过来,碰到了魏叔玉与房遗爱他们,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就算是吵吵几句,也没想弄到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 先不说自己离开长安之后,会丧失掉多少资源和机会。 就说那永不参加科举这一件事情,就足以毁了他的前程。 虽说王家乃是五姓七望中的大族,可除了家主可以直接得到朝廷的赐官之外,家里的年轻一辈还是要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不能参加科举,那他在家族里便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废人。 这么算下来,这个赌注有些太过沉重了…… “怎么,王兄怕了?那便算了吧,只是日后传出去,怕是对王兄以及身后家族的名声没有那么友好啊! 堂堂王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居然在我们面前认怂了……也不知到时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们玩家啊……” “魏叔玉,你做个人吧!” 魏叔玉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模样,让王仲德直接气得牙痒痒。 上一次,因为科举改革的事情,王家已经和其他几个家族有了嫌隙。 若是今天这事情真被传了出去,被那几个家族知道,嘲笑一顿自然是免不了的。 最可恨的是,王家说不定都会被从五姓七望里面给除名了。 他们这些世家,别看平日里全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际上走的都是互相吹捧,众人抬轿的路数。 一份名声就能赚来七分利,要是名声没了,那离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我做不做人的不要紧,主要是王兄可否考虑清楚了,你身后那么多‘秘籍’,难道还怕这几个乡下矿上的学徒吗?” 面对着魏叔玉的步步紧逼,王仲德一咬牙,恨声道: “好!赌就赌!我若输了,自然会按照你的要求,说到做到,可若是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眼见鱼儿上钩,魏叔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知王兄可有什么想法呢?” 王仲德思量片刻,忽然眼神一亮,激动道: “若是我赢了,倒是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呢?” “噢?愿闻其详?”魏叔玉好奇道。 “若是我赢了此次赌局,也不要你们别的什么,只要你去替我向长乐公主求亲,让她答应嫁给我,此次赌局就算成了!” 王仲德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 他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如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这些日子以来,眼瞅着王家在京城的力量日趋萎靡,这个时候,若是还不跳船的话,怕是迟早被拖累死。 可是当驸马就不一样了。 尤其还是长乐公主的驸马,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魏叔玉有多大把握,促成此事了。 就在王仲德思考的时候,便听到那边魏叔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就好了!你若是赢了,我便让长乐公主嫁给你!” “真……真的?魏叔玉,你可要言而有信才行啊!还有,你如何有把握说动公主?” 王仲德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魏叔玉这么轻易就给答应了。 “我与师妹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这外人能理解的,你安心就是!” 魏叔玉摆了摆手,让薛仁贵拿来纸墨,大笔一挥,就将两方人马的赌约写好。 他在这边签字画押之后,又递到了王仲德的手上,笑道: “签吧!签了,公主就是你的了。” 王仲德将契约拿过来,看了好几遍,见没有什么暗坑之类的东西,便也爽快地签下了名字,印下了手印。 “魏叔玉,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就是闹到陛下面前,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王仲德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契约装进来怀里,然后催动着马匹,带着随从离开了。 王仲德走后,房遗爱,唐善识等几人全部围在了魏叔玉的身边。 看着留下的另一份契约,只觉得头皮发麻。 “大……大哥,咱们就这样把公主给……卖了?” 房遗爱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天下人谁不知道,长乐公主乃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心头肉!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怕不是得砍了我们啊!”唐善识吃着小手,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 “老大,你这次可闯下大祸了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难眠之夜 “闯祸?闯什么祸?我只是答应他去帮着说亲,至于长乐公主嫁不嫁人,关我什么事情……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魏叔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啊……那你是诈他的?” 听到这话,房遗爱和唐善识一下子面面相觑,心中对这位兄长的底线,又有了新的认识。 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敢随便拿公主当做筹码,就这么赌了出去?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笑道: “谁说我骗他的,打赌的事情是真的,我就是要让这个王仲德在长安难有立锥之地!妈的,一次两次的出来恶心我,老子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说着,他看向了房遗爱和唐善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我说你们也不要被他的话给吓到了,我好歹给你们特别训练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你们对自己没有信心,也总该对我有信心吧! 放轻松,这一次考试,只要发挥出你们的正常水准,没问题的!” 要知道,当初给房遗爱他们,魏叔玉可是将后世卷王们的所有本事全部倾囊相授了。 论应试教育,后世敢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在这一点上,魏叔玉还是很自信的。 他知道面前的这几个年轻人,缺的只是一些勇气和鼓励罢了。 为此才才有了打赌这一出,也正好杀杀那王仲德的锐气。 眼见魏叔玉这么说,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对方这是在替自己出头了。 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会拼尽全力。 “大哥,既然有人挑战了,那我看这麻将还是考完试再玩吧,能多准备一刻是一刻呢!” 房遗爱脸上斗志满满,既然要玩真的,那他也就没有了再去玩乐的心思。 唐善识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都是这个意思。 “行吧,难得你们如此用心,麻将的事情,就暂且押后吧,不过要是你们谁考中了的话,我就亲自给他做一副麻将!”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麻将现在只有李世民父子在玩,可正所谓上行下效,在可预见的将来,麻将一定会风靡长安的上流社会,然后以狂风暴雨之姿,席卷民间。 到时候,这东西一定会成为抢手货的! 听到魏叔玉的话,众人点了点头,于是两拨人就此分别。 房遗爱和唐善识他们,原路返回,朝矿上学堂那边赶了过去。 而魏叔玉则是和薛仁贵一起回到了长安城里。 两人刚进城门,便有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朝远处跑去。 没过多久,就见王玄策纵马赶了过来。 “少主,您要的东西,属下已经找齐了,您看看,可还合心意?” 说着,王玄策将魏叔玉带到了一处仓库里,打开了一个箱子。 随着“嘎吱”一声,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大小小的上等玉石。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也不禁倒吸凉气。 “这些东西都是你找来的?你该不会用了不太好的手段吧?” 要知道,如此多的上等货色,哪怕是贵为市令,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面给找出来。 魏叔玉是担心,王玄策做了什么不符合律法的事情。 王玄策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既然是为少主做事,属下又岂敢给少主抹黑呢……” 他从箱子里随手拿出几块玉石,递到了魏叔玉的手上。 “原本这些东西,确实都是难得之物,属下找来许久,都未曾寻到什么眉目,就在这时,碰到了阿塔莎他们一家,听说少主在寻找此物之后,只是顺带着吆喝了一嗓子,便有许多来自西域的胡商,自愿将这些东西送了过来!” 说到这里,王玄策露出一副感慨的模样。 “说实话,属下来两市这么久了,还从未看到过那样的场面,大家都说因为少主您,胡商们才免去了‘税钱’的麻烦,这些东西,权且当做他们的一点心意吧……” 听完了事情的整个经过,魏叔玉才微微颔首。 没想到因为一次意外的善举,竟然获得了如此收获! 光是眼前这个箱子里的石玉,至少能做五六副麻将了。 想了想,魏叔玉让薛仁贵从怀里拿出了一些金银,然后看向王玄策问道: “这些送石头的人,你可还有印象?” “有的!” 王玄策连忙点头道: “我知少主品性,便早已将送来石头的人登记造册,哦,就是这个!” 说着,王玄策将册子恭敬地递到了魏叔玉的手里。 拿着名单,魏叔玉大概扫了一眼。 “既然有名单,那就好办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这东西是要进献给陛下以及太上皇的,所以这石头,咱们不能白拿,否则让陛下知道了,终究不美。 这样吧,回头你带着仁贵,算好价钱,按照名单一家一家的送过去,明白吗?” 一听说是要献给李世民和太上皇,王玄策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答应。 “好了,我需要一个手工作坊,最好有一些有手艺的石匠,你能帮我找到吗?”魏叔玉问道。 王玄策想了想,点头道: “这个好办,都是现成的,少主随我来便是!” 说着,王玄策将魏叔玉带到了一个玉石铺子的工坊里,里面人来人往,有十几个手工艺人在那边进行着雕琢的工作。 王玄策将商铺主人找来,然后交待了一番,就看到那人一路小跑过来,给魏叔玉陪着笑脸。 “贵人能来咱们铺子,简直是蓬荜生辉啊!匠人咱们这里有的是,贵人随便挑选便是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在匠人里面,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便开始将玉石取出来,又给他们设计好了一副麻将所需的所有图纸模型。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魏叔玉亲自守在这里,看着那些匠人们将一张张麻将雕刻出来。 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一副透着琥珀色光泽的玉石麻将便制作完毕了。 魏叔玉随着捏着几张,闭着眼睛,不停地把玩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东西,陛下那边的差事,终于是能够交差了!” 说罢,魏叔玉回头看向在那边啃着窝窝头的薛仁贵,笑道: “准备车马吧,咱们现在就进宫去!” 一想到上一次,太上皇李渊的牌瘾,魏叔玉暗暗叹了口气。 “今晚,怕是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开府建牙 太极殿上。 夜色降临,大殿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李世民拿着这几日与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商议好的银行与国债的第一版计划,看的津津有味。 这几日,他和他的两位大臣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宫殿。 就连吃饭都是三个人一边商议,一边在大殿上进食的。 半个时辰前,这个计划终于做好了。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才被“送”出了皇宫。 “你觉得这个计划能行吗?” 李世民拿着计划书,好像在自言自语。 很快,角落里传来了马周的声音。 “微臣以为,经过陛下以及两位大人的商议,这个计划书已经接近于完美的地步,后面只要各级官吏照着上面,认真执行下去,不出半年,长安这边的面貌便会焕然一新!” 听到这话,李世民并没有露出笑容,反倒是露出一副玩味的神情。 “马卿似乎意有所指啊!难道你不知道,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便是让那些人老老实实做事吗? 若他们真能按照你说的那样,用心做事,就算没有这个计划,大唐也早已迎来盛世了……” 自古以来,旁人都以为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历来都是言出法随,一言九鼎的存在。 可实际上却是,皇命难出京城,皇权难下乡县。 皇帝的想法,底下的官员愿不愿意配合,全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 若是有了好处,那自然通行无阻,一派政通人和的模样。 可要是没有好处,甚至是要损害那些人的利益,那不好意思,即便是皇命,他们也自有办法对付。 这边说是要清减官府支出,那边就敢直接把属下饿死,然后激起民变。 这边说是要提起防洪,建筑水坝,那边就敢打着建筑水坝的幌子,直接强征农夫,修建运河和宫殿,还说是给皇帝视察的时候用的。 到了最后,所有的恶名全部由皇帝承担,那道当初明明初衷极好的皇命,就只能就此作罢。 虽说登基的时间不长,可李世民对这些官吏的鬼蜮伎俩,却早已见识到了。 因此在听到马周的话之后,方才还热血沸腾的情绪,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在宫殿上来回踱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只能看向马周,苦笑道: “世人都说,魏征乃是朕的一面镜子,可以随时匡正朕的得失,现在魏卿远在突厥,却不想朕又有了一面新的镜子……” 李世民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之前是过于心急了。 如此牵涉甚广的一个国策,怎么能就这么一拍脑门就颁布下去呢? “说说吧,朕记得马卿家从不会无的放矢……你既然提出了异议,自然也该有应对之道吧?” “能被陛下认可,与魏大人相提并论,实乃微臣莫大荣幸,且容臣先谢过陛下恩赏!” 马周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给李世民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崇敬的神色。 他是经由魏叔玉推荐的,所以按照道理来说,也算是出身魏家的门客。 现如今,皇帝将他与魏征相提并论,这对于一个门客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尤其是经由皇帝亲口所说,有了这份认可,一般来说,这个门客便可以完全独立,开府建牙,成为与之前的主家,并肩的存在。 李世民这个时候夸赞马周,实际上也有着这一层意思。 因为随着他和马周之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便发现眼前此人真是了不得。 既能治国之道,又懂经济民生,最关键的是,就连军事方面也很有建树。 对于这样的人才,李世民觉得总是挂着魏家门客的头衔,委实有些委屈了。 于是便想给马周一个名分,可以摆脱魏家的影响。 然而,马周却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在简单谢过皇恩之后,他并没有提及开府建牙的事情,而是又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李世民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 “想不到魏叔玉这狗东西,拉拢人心有一套啊!马周如此大才之人,也甘供驱使,也不知道这小子走的是什么运!” 李世民在上面忍不住嘀咕了几句,下面马周的声音却已经响了起来。 “启禀陛下,微臣对银行之事,暂时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倒是之前和魏县子聊天时,有过一次交谈……” “果然!又是魏叔玉那小子!”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禁微微错愕,然后不由笑了起来。 他无奈地摆了摆手,笑道: “说说吧,那小子又说什么怪话了?” 对于李世民的态度,马周早就已经习惯,笑了笑,如实答道: “那一次,我们还是在聊科举方面的事情,当时说到科举改革的方法上,魏县子当时说,想要让国家人才昌盛,光是考儒学和策论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能将木工,瓦匠,商户,甚至于郎中的知识,全部纳入科举里面,那么科举就会像一片肥沃的土地一般,长出各种各样的宝贝。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便能培养出来什么样的人才,千行百业,欣欣向荣,到时,就算是那些山东士族,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嘶……” 听到马周的话,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之前,他已经极为大胆地将科举的考试方式做了很大的改动,可是与魏叔玉这个构想相比,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胆子很大,也很敢想啊! 居然连木匠和郎中都能参加科举了? “难道说,如果他们考上了,也要给他们封官不成?”李世民咂了咂嘴,觉得匪夷所思。 “不错!魏县子说,读书的可以做官,那么做木工活,看病的为什么不能做官?想要让知识进步,就得给这些人倾斜政治资源,也只有这样,也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其中,形成正向循环。 那个时候,木工的手艺和郎中的医术一定可以比现在好一截!” 马周笑着说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 “朕有点明白那小子的意思了,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倒确实还有可能……不过,这与你所说的银行之事,又有什么关联呢?” 第二百四十章 他还敢来? 李世民看着马周,虽然还是问着银行的事情,心里却忍不住对魏叔玉提及的让各种职业技能的人都能参加科举的事情,琢磨起来。 学术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为帝王的政治服务的。 先秦时,诸国都进行过变法,可是那时一个国家的战力才是本质上的核心,所以秦始皇明面上尊崇法家,实际上却是重点发育农家与兵家,最后有了统一六国的资本。 到了汉代文帝和景帝,那个时候天下疲敝,民不聊生,他们就主张黄老之学,主打的就是一个韬光养晦,休养生息。 等到了武帝的时候,那时国家实力空前强大,武帝又开始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可是真的是只尊儒生吗? 并不是! 实际上称之为外儒内法才是真的。 在这一点上,汉武帝与大秦又有点像,外儒内法保证的是军事力量的根基。 所以汉武帝才有了大大小小对外作战的胜利。 这些事情,早在还是秦王时的李世民便已然在父亲李渊的影响下,了然于胸。 那位太上皇,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至少却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有着所有开国君王所具备的一切优点。 只是在立储的事情上,将个人感情掺杂太多,以为可以很好的平衡两边,岂料到还是失败了。 李世民看着空旷的大殿,想着眼下的事情。 一下子鼓励那么多的职业进入科举,真的有必要吗? 毕竟这科举可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东西,之所以这么规划,自有他的道理。 万一要是失控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马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便是微臣要说的东西,魏县子当初说到科举改革时,臣也曾有过担忧,毕竟这玩意太过新潮,要是一个掌握不好,就有可能造成失控的局面……当时,魏县子却说造成失控其实不打紧的,只要控制好试点和范围便是了。” “试点和范围?” 听到这话,李世民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 “爱卿的意思是,银行和那国债可以先在小范围内部测试?若是效果明显的话,便可以推广至全国?” 马周点了点头。 “这便是微臣提及魏县子带给臣的灵感和启发,事实上,也不只是这个方案,在朝廷中许多事情上,都可以按照这个办法去做。 即先划一个范围,然后小心尝试,大胆求证,甚至如果有几种不同的意见也没有关系,可以进行分组实验,相互对照,最后以事情的结果和效果来确定存留。 魏县子将这种方法称之为控制变量对照法……” “这小子……怎么脑子里总能生出这种奇怪玩意呢!”李世民忍不住赞叹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马周所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是啊! 对于一个不太明确的政策,如果贸然实施,定然有可能引起骚乱,可如果错过了实施的黄金时间,则会后悔莫及。 可用了这什么控制变量对照法则是不同。 不但能将变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更可以让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几波人都闭上嘴。 最后再以结果论输赢,让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这方法虽然听上去古里古怪,可李世民知道这是走的正道!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爱卿这便拟旨吧,先将银行的事情在长安以及周边郡县设立试点,若是效果明显,到时再推广到全国也就是了!”李世民笑道。 “微臣领旨!” 马周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快速退下,去草拟诏令去了。 今日能得到李世民的夸赞,将他与魏征相提并论,已经足够让马周欣喜很久了。 他准备在拟完诏书之后,再去魏府上走上一圈,进行拜谢。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想向魏叔玉表明,不管皇帝怎么说,他马周还是魏家的人! 马周离开之后,宫殿里便只剩下李世民一个人,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过彻底解决了银行的事情,倒是让他心情显得极为不错。 他让内侍送来了一些酒水还有吃食,便坐在案桌后面,一边吃喝着,一边随意地翻看着奏折。 就在这时,老何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个东西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哦?你来的正是时候,朕正觉得无聊呢,说说看,长安今日又发生了什么趣事,让朕解解闷……”李世民接过东西,并没有打开。 事实上,这也是他和老何的默契。 每日老何都要去坊间转转,给李世民打听回来一些坊间的趣事传闻,以供李世民消遣之用。 而且一般情况下,李世民也不会细看,只是听老何口述便足够了。 然而,这一次,老何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面有难色道: “陛下……还是自己看吧,事涉皇家,老奴不敢多嘴……”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微微一愣。 想不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怎么好端端的,有什么事能涉及到皇家呢? 带着这份好奇心,李世民翻开了老何带来的消息,片刻之后,便听到高台之上,传来了李世民咆哮的声音。 “魏叔玉这狗东西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打算盘打到长乐的身上来了!他一个小小的子爵,竟然也敢替长乐做主,嫁娶之事?” “此事已经在外面传开了吗?”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李世民忍着怒气问道。 “回禀陛下,此事说来也巧,是老奴手下一个娃娃出城办事,碰巧遇到的,当时只有魏县子还有那王仲德两拨人,并无闲杂人等在场。 魏县子自不必说,只是那王仲德万一要是将此事张扬出去,那长乐殿下的名声……” 老何有些担忧地看着李世民。 只要魏叔玉不傻,自然是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的。 可王仲德却不一样。 依那人的德性,若是不加以“提醒”的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弄得满长安人尽皆知。 到时候,不管输赢,长乐公主的名声都是极为不利的。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此事你办的极好,这样,魏叔玉那边你先不用管,你带着朕的口谕,去王仲德那边‘提点’一下,若是有人信口开河,让朕听到了不利于长乐的消息,朕不介意将其送给长乐,当个内侍奴仆玩玩……” “嘶……” 听到这话,老何只觉得腿下一阵寒意袭来。 “卧槽!陛下这意思明显是王仲德如果不识好歹的话,就去当太监啊……是啊!如果这消息真被传播出去了,也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公主的名声吧……” 李世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至于那打赌的事情,若是那魏叔玉赢了,便罢了,若是输了……哼哼,朕也要他知道为师钢鞭的滋味…… 这小子,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真当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嘛!” 李世民气得一股脑将酒水全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下面人来报,说是魏县子在外面求见。 “嗯?他还敢来?”李世民语气不善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锦衣卫 在内侍的带领下,毫不知情的魏叔玉带着制作好的麻将,屁颠屁颠地走了进来。 然而,还没等他对李世民行礼,就看到一旁的老何在冲自己使着眼色。 “我去,老何这人几天没见,咋还学会抛媚眼了?还是说眼睛出了问题?” 魏叔玉直接给无视了,只想着快点把麻将这东西拿到李世民跟前,便行了一礼,恭声道: “微臣参见陛下!” 谁料他话音刚落,龙椅上便传来了一道冷喝的声音。 “你竟然还有胆子来见朕?瞧你干的这些好事!” “啊?” 魏叔玉一头雾水,就看到李世民将一个纸条一样的东西扔了下来。 魏叔玉捡起一看,不由傻在了那里。 “我去!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前脚他刚和王仲德用长乐公主做了赌注,后脚这份情报便出现在了人家父亲的桌头……别的不说,光是这情报传递的效率,就让魏叔玉吃了一惊。 “莫非陛下也有自己的锦衣卫?光这速度,朱元璋见了也得叫大哥,朱棣见了也得甘拜下风啊!” “锦衣卫,什么锦衣卫?” 见魏叔玉不但不认错,还在那边神神叨叨的模样,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一个情报组织,专门盯着各个大臣的隐私,负责替皇帝打探消息,当然了,后面也可以帮着朝廷刺探刺探军情,抓捕一些罪犯啥的……”魏叔玉大剌剌地说道。 “嗯?”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心中不由一动。 这锦衣卫听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啊! 若是自己有这样一支队伍,那往后那些山东士族,还有那些从别人手下跑过来的武将,岂不是都可以随时监控住了。 看着下面的魏叔玉,李世民不禁有些感慨。 这小子总像一粒永远也榨不干的果子似的,每当你以为这便是对方最后的底牌的时候,却总得出其不意地再给你榨出几滴果汁出来。 “这就是你们那门派传下来的监察之术?算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是先给朕说说,你与那王仲德赌约的事情吧!” 李世民摇了摇头,看向魏叔玉,语气中带了点可惜的语气。 “实话告诉你,别以为你拿了长乐公主做挡箭牌,朕就会在科举考试上面给你行什么方便!要是你真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陛下误会微臣了,微臣既然敢拿……那啥……打赌,自然是相信房遗爱他们自己的实力,从没想过让陛下您放水啊!”魏叔玉在一旁解释道。 “噢?这么说来,你倒还挺有信心的,你觉得他们真能高中?” 听到这话,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致。 要知道,对于房遗爱他们的处理,李世民也是有些头疼。 说实话,皇帝与这些重臣联姻,那是从汉朝的时候,就传下来巩固皇权的老法子了。 要说这法子有用吧,在某些时刻,还是管点用的。 尤其当出身某个大臣家族的女子,成了后族,或者有了一位可以夺嫡的皇子时,至少在那大臣的庇佑下,不至于让皇权沦落到别人手里。 算是肉烂在自己锅里的一种安慰。 可当这个外臣势力庞大到可以改天换地的地步时,那么联不联姻其实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甚至两者之间,有着血缘关系,可该背叛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 就如同隋唐两朝一般。 到了李世民这一朝,他本是想极力扭转这一局面的,因为有了长孙无忌这一个后族,就完全足够了。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当成政治牺牲的工具。 或许也是因为他与李建成还有李渊闹翻之后,对于亲情这方面格外看重的原因。 可事与愿违的是,那些随着他一路走来的部下,却逐渐到了功高无赏的地步。 若是这是王朝的中后期,那也无所谓。 反正该打的仗也打得差不多了,给这些人虚封一下,光宗耀祖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要命的是,这才刚刚开始啊! 自他登基以来,后面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自然也有无数建功立业的机会。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长时间对那些有功之人,不及时给予嘉奖,那以后谁还为你卖命啊! 想来想去,李世民的面前,便只剩下尚公主这一个办法了。 可汉唐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汉代,驸马都尉照样可以上马杀敌,下马治国,比如历史上的第一个驸马都尉,金日磾。 不但是异族王子,到了后来,还混成了汉武帝的顾命大臣。 可在大唐,一旦成为驸马,那便代表着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了。 对于那些大臣们来说,或许不会有太多怨言。 毕竟不用辛苦,就能享福,也算是一件美事。 可对于一直信奉血统遗传的李世民来说,却未尝是一件好事。 那么多优秀的后生,不能出来为朝廷做事,反倒还要朝廷养着,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魏叔玉,心想着若是这小子真能给朕带了一些惊喜的话,那丽质的这件事情,倒也可以不去追究了。 说到底,嫁不嫁女儿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远轮不到外人置喙。 “信心是有的,但最终还是要看他们几个的临场发挥吧,考试这种事情,九分靠打拼,一分天注定,谁也不敢打包票的……” 魏叔玉想了想,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反正该教的东西,他都教了,至于结果如何,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点了点头。 要是魏叔玉一上来就拍胸脯,说些打包票的话,他反倒觉得不怎么可信了。 可见这家伙这么说,他心中也不由信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朕就拭目以待了,若是你真能替朕教出来几个有用之才,朕必有重赏!” 经过了魏叔玉这一番插科打诨,李世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打赌的事情虽有不妥,可也是魏叔玉对自己有信心的一种表现。 年轻人嘛,不疯狂点,那叫年轻人吗? “好了,现在说说吧,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李世民笑着问道。 闻言,魏叔玉立刻将准备好的麻将拿了出来。 “先前恩师让学生打造的东西,学生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弄好了!这不,第一时间就想着给恩师送来嘛……” “你……你是说那麻将弄好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他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麻将取出几枚,在手里不停把玩着,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好!这件事情你干的好啊!有了这东西,朕也就好去和太上皇续续父子之情了……” 说着,压根不等魏叔玉反应过来,便见李世民抱着麻将,直接冲出了大殿。 “传朕旨意,摆驾东宫,同时让太子去将太上皇请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世民冲出殿外,见魏叔玉没有跟出来,不由又走了回来,笑骂道: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随朕一起过去,一会可要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太安宫 此时,太安宫中,李渊正斜躺在床榻上,看着远处的烛火,怔怔出神。 在他怀里,躺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 女子很是乖巧,或许是知道太上皇最近心情不好,便没有多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旁任李渊把玩着。 “哎……” 良久之后,大殿内传来李渊一阵叹气的声音。 “罢了,今日朕没有兴致,你还是先回去吧……” 听到此言,女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失落的神色。 为了此次侍寝,她可是等了整整半月有余,眼见着今天便能与太上皇行那鱼水之欢之事,却不曾想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要知道,即便眼前这位太上皇已经今非昔比,可是当今陛下对其生育问题却一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就在太上皇退位的这几年里面,光是剩下来的公主就有好几个。 作为太上皇的妃子,或许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若是成为了公主或者皇子的生母,那好处可太多了。 毕竟太上皇总有龙驭归天的一日,到时候身为太妃,那日子自是无比的苦寒。 可是有了儿女就不一样了。 最不济也可以被接出皇宫,颐养天年。 那女子这一次过来,明显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失败了。 “陛下,臣妾……” 那女子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直接惹恼了李渊,只见后者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滚!” 李渊直接一脚踹了出去,嘴里忍不住骂道: “真当朕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这么想要龙种,你倒是有本事去爬二郎的床啊!那个才是真龙天子,你才能当真正的贵人呢!” “陛下……” 被李渊戳破心思,那女子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连忙跪倒在地上,哭泣道: “臣妾从未有过此等心思,陛下如此说话,还不如赐臣妾三尺白绫,好让陛下知晓,臣妾的心里只有陛下,哪有什么二……二郎啊……” “好啊!想死还不容易,朕这便成全你!” 说着,李渊便准备喊人,可是在看到那女子浑身发抖的样子时,又不忍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又何苦拿这女人撒气。 说到底,能待在这太安宫中的,又有谁不是可怜人呢? 要知道,去年的时候,他还住在如今的太极宫中。 可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便被自己的儿子,从太极宫迁移到了太安宫。 一字之变,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李渊知道自己失去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座宫殿,而是作为大唐帝国皇帝的尊严以及权柄。 “哎,你起来吧,是朕错怪了你,你今晚好好歇息,明晚再过来陪朕便是了。” 李渊摆了摆手,示意女子起身。 听到这话,女子立马转悲为喜道: “臣妾明白的,臣妾这就回去不惹陛下心烦,明晚,臣妾再来好好侍候陛下!” 说完,女子给李渊磕了个头,从喜滋滋地退下了。 反正她已经找御医算过日子,这几天都是她的好日子。 错过了一晚,并不打紧。 女子离开之后,宫殿里面再度陷入了死寂之中。 李渊看着那渐渐燃烧的烛火,彷佛看到了自己。 他的年纪实际上并不大,甚至在古往今来的皇帝里面,还称得上年轻。 别的不说,至少在生育能力方面,就足够说明这一点。 可是他的后半辈子,却注定要在这宫殿里面,燃烧殆尽。 就如同这蜡烛一般,明明还有许多蜡油,却只能发出这般昏暗的光。 想到自己半辈子以来的生涯,李渊一阵唏嘘。 他的人生也曾经辉煌过。 他也曾如同神明一样,站在过这世间的巅峰之上。 他也曾麾下谋士如雨,虎将如林。 只可惜,现如今,俱往矣。 陪伴他左右的只有这些随他一起退下来的奴仆侍女,以及这座以“安”为名,却让他内心从未有片刻安宁的宫殿了。 就在这时,宫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与李渊模样有些相似的少年跑了进来。 “皇爷爷,孙儿来看您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渊愁容满面的脸上才有了几分光彩,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饰,似乎是不想在自己孙子面前表现的太过狼狈。 “都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小子不在前面跟着学习政事,整天往老头子这里跑算怎么回事!” 李渊语气中满是嫌弃,可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神情。 “那些政事有什么好学的,还是跟着皇爷爷在一起才能长见识呢,别的不说,孙儿只要能学的皇爷爷这一身本事的六成,便知足了。” 进殿之后,李承乾快步走到李渊的身前,乖巧地替对方揉起了肩膀。 “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是跟魏叔玉那小子学的吧?不错,不错,这做事呢,其实就是在做人,你连对方喜欢听什么话都不知道,那怎么能做成什么事情呢? 就好比现在吧,朕明明知道你小子是在拍朕的马屁,朕偏偏还听得不亦乐乎,你说奇不奇怪?” 李渊闭着眼睛,享受着李承乾的伺候。 他虽然没有办法再去体会什么父慈子孝,可有孙子这份孝心,心里却也是很受用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担心李承乾会被儿子教育成一个畏首畏尾的道德君子。 作为一个深知儿子秉性的父亲,他很清楚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或许这样的太子符合更符合大臣和儒家的需求。 可作为父亲的李世民,一定在心里是极为反感的。 甚至有的时候,李渊也很想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过一想到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便息了这样的念头。 不管他初心为何,终究是在挑拨人家两个的父子关系。 终究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可现在好了,自己的这个孙子一天天心思变得活泛起来,而且待人接物也远比之前干练许多。 看来,那个叫做魏叔玉的小子,对这位太子影响很大啊! 李渊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 “对了,说起这个,朕倒是想起来了,那小子不是夸口说要陪朕再大战三天三夜吗?怎么最近没怎么见他进宫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最佳人选 听到李渊的话,李承乾微微一愣。 没想到太上皇居然对魏叔玉如此上心。 “他呀,这几日怕是正在弄科举的事情呢吧,我听说他那边学堂里有几个官宦子弟,都报名参加了这一次的科举,房遗爱就不用说了,您的老部下唐俭之子,唐善识也参加了呢。” “唐俭的儿子?”李渊吃了一惊。 唐俭可谓是李渊的老部下了,深得李渊的信任。 没想到,唐俭的儿子居然会和那魏叔玉又厮混在一起。 “可他们不是应该走得门荫的路子吗?那唐俭是疯了?居然让儿子参加科举,这万一要是考不中,那岂不是要成为长安城的笑柄了。” 李渊一下子为自己老部下操心起来。 “这就不知道了,孙儿还听说魏叔玉今日还与那王家子弟在城门口起了一场冲突,说是拿长乐做赌注,要是败了,就让长乐嫁给那王家子弟呢。” 李承乾添油加醋地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瞬间激起了李渊的怒火。 “啥!丽质都被卖出去了?这如何得了!来人,给朕摆驾,朕要去太极宫!” 李渊刚穿好衣服,突然身形停顿了起来。 他狐疑地看了李承乾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是你所言非虚,那这消息早该已经传到了二郎那里才是,你却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李渊狠狠瞪了李承乾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老实交代,这么晚来朕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眼见李渊真生了气,李承乾这个时候也不好再演下去了,连忙认怂道: “皇爷爷,其实……是父皇找我来,请您一起去东宫的……” “二郎?” 听到这个名字,李渊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落寞。 “二郎要找朕,不会自己来吗?还得要你过来传话?这是心虚了?呵呵,父子猜疑到这个地步,真是可悲啊!” “皇爷爷,孙儿说些话,您不要生气啊,其实父皇一直都来看您的,只是每一次您老人家都冷着一张脸,让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这才渐渐疏远了呢。”李承乾壮着胆子说道。 “呦,照你这么说,合着还是朕的错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却没有无不是的父母,朕养他,教他,甚至连皇位都给了他,冷着个脸怎么了,就算刀斧加身,他也不该有什么愠色!” 李渊眉头一挑,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一部分怨气。 可打开的话匣子很快便合上了。 “去去去,朕和你这毛头小子有什么好说的,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滚蛋吧!记住,下一次要是还想当说客的话,就不要进我太安宫的门了!” 李渊摇了摇头,转身便躺在了床榻上,只给李承乾留了一个后背。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承乾立马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皇爷爷,其实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魏叔玉他用上等的玉石,重新制成了一副麻将,难道你也没有兴趣玩玩?” 李承乾说完这句话,便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 谁料到这个时候,却见李渊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嗯?那小子重新做好了一副麻将?你带来了吗?让朕先瞧瞧!” 说着,李渊像个孩子一般,在李承乾身上找来找去,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见状,李承乾立马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那东西现在就在我东宫放着呢,皇爷爷只要移步过去,便能看到了!” “真的?你可莫要诓我?”李渊激动道。 “千真万确!别的事情,孙儿或许敢扯谎,可是在皇爷爷面前,孙儿哪有那个胆子啊!” 李承乾连忙说道。 李渊看着李承乾很久,不知道是真为了麻将心动还是因为在李承乾的脸上,看到了李世民年轻时候的模样,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叹了口气道: “罢了,罢了,你这大晚上过来一趟,朕总不能叫你白跑了……还愣着干嘛,还不叫人侍奉朕更衣,摆驾东宫!” 听到这话,李承乾顿时面露喜色,直接朝外跑去,把内侍和宫女叫了进来。 没过多久,李渊便换完了衣服,然后乘着龙辇与李承乾一起朝东宫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东宫内。 看着眼前的这副冒着珠光宝气的麻将,李世民的心情有些忐忑。 “派人去门口看看,太上皇过来了没有!” 这句话,李世民已经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次了。 他这边下令,老何便夹着小腿,一溜烟得跑到宫门外看了一眼。 等到回来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失望的神色。 不用多问,宫门外,还是迟迟没有太上皇的影子。 “这承乾,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将来朕怎么把这重担交给这小子啊!哎,要是青雀在这里便好了,那小子鬼点子多,一定可以有办法的!” 李世民在一旁絮絮叨叨,魏叔玉却是听不下去了。 “恩师,话也不能这么说,弟子觉得这件事情,也只有太子出马才能有戏!” “噢?这是为何?”李世民疑惑道。 魏叔玉笑了笑,说道: “陛下想想,以太上皇的性子,是喜欢规规矩矩的太子呢?还是古灵精怪的越王殿下呢?” “都是太上皇的亲孙子,这里面还有什么区别吗?”李世民眉头微皱,脸上有些不满。 “当然有区别了!恩师,你想想,你好好想想……”魏叔玉说完这句话,便缄口不言了。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这位弟子,忽然猛然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是啊! 虽说这两个孩子都是太上皇的亲孙子,可李承乾代表着的人伦正理,堂堂正正的嫡子嫡孙。 李泰从性格上或许很讨喜,可是在李渊的眼中,这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李世民的缩小版。 尤其是每每看到李承乾被李泰欺负时,只会激发起李渊更强的保护欲。 所以在请人这件事情上,李承乾从一开始便是最佳人选。 说到底,太上皇对当年故太子李建成的事情,可是一直耿耿于怀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白板 “那你觉得,太子能把太上皇请过来吗?” 在经历了一波头脑风暴之后,李世民不禁有些心虚了。 “差不多吧,这个还是主要看太上皇的意思,其实陛下你也知道,麻将这东西不过是个引子而已,具体来不来就看太上皇对您到底怎么看了……”魏叔玉如实答道。 今天晚上,当李世民让他一同出席这一次祖孙三代的聚会时,魏叔玉还是有些懵逼的。 毕竟谁都知道李世民与太上皇之间的不愉快。 这个时候,夹在中间,往往都是最难做的。 其实比起这个,魏叔玉更加好奇的是,李世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想着要修补与太上皇之间的关系。 要知道,现如今的李世民对大唐的掌握,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随着其威信的建立,往后还有没有人再提起太上皇都两说呢。 “容弟子斗胆一句,恩师这个时候请太上皇过来是为了什么呢?”魏叔玉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 闻言,李世民不由叹了口气。 “哎,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跟着太上皇一路过来的有些老人,需要动上一动了……” 眼下已然到了贞观四年,那些从武德那些年过来的李渊一朝的老人们也到了该换一换位置的时候。 一次性动这么多人,自然很容易引起朝野非议。 尤其是李世民在登上皇位的这件事情上,做的有些不太地道。 若是再一连拔掉这么多老人,那可就有些压力山大了。 因此,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请太上皇李渊出山,由李渊去和自己的老部下们做一做思想工作。 一想到这些,李世民嘴角就带着一丝苦笑。 现如今,自己的那位父亲连和他见上一面,都有些 磕磕绊绊的。 再让他来帮自己搞定眼下这件事情,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李世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道是茶水太苦,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情太差,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或许做皇帝便和这喝茶一般,再苦,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接着就看到老何一脸狂喜的跑了进来,嚷嚷道: “陛下!来了!太子和太上皇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不等那边进来,自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去迎接李渊了。 在太子的搀扶下,李渊从龙辇上走了下来。 “父皇!” 李世民当着众人的面,郑重地行了一礼。 李渊垂下眼睑,淡淡道: “朕听说太子这边献上了一副全新的麻将,便过来瞧上几眼,行了,也没啥外人在,就别做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了,进去吧。” 李渊丢下这句话,便直接带着李承乾走了进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李世民也只能一脸苦笑。 原本他以为,他这一番低姿态的表现,至少能得到父亲李渊的一两句夸奖。 谁能想到,自己这位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 不过好在,人还是来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第一步,后面的事情,说不定还真有转机。 进来之后,李渊的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副麻将上。 他挣脱开李承乾的搀扶,快步走了过去。 “你小子倒是没有说大话啊!这副东西确实要比咱们那天玩得竹子片强……” 李渊看了眼边上的魏叔玉,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那必须的,毕竟是要献给师祖的东西,微臣能不用心吗?”魏叔玉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李渊的夸奖。 “师祖?” 听到这个词,李渊眉头微皱,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李世民。 “其实是观音婢收的弟子,便也记在了儿臣的名下。”李世民在一旁解释道。 “原来如此,皇后的目光果然是要比你强啊!这个徒弟选的不错!” 李渊不留情面地刺了李世民一句,听得李世民嘴角一抽,只得陪着笑脸,道: “是是是,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这不,前几天还弄出了银行和国债的法子,说是可以让朝廷挣许多钱呢。 父皇要是想听,儿臣可以向您讲一讲这个东西。” 李世民提到这些事情,明显是有着自己的心思。 他怕一上来就提老臣们的事情,会激得李渊不快,所以把先用这个话题给勾着,待到后面的时候,也就能很自然地带出他想要谈的事情。 “不必了!老子现在不是皇帝了,听这些东西又有何用?”李渊一声冷笑。 都是玩政治的老手了,岂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打算? 所以根本不给李世民展开话题的机会,直接给拒绝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玩几圈如何?今天咱们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说着,便看到李渊大剌剌地坐在了桌子旁边,将麻将倒了出来,自顾自地开始洗牌。 见状,魏叔玉和李承乾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李世民,却见后者黑着脸,嘟囔道: “还愣着干嘛,没听到太上皇要玩牌嘛,还不伺候着!” 说完,李世民也坐在了李渊的旁边,参与了进来。 眼见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魏叔玉和李承乾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无奈。 陪皇帝打牌,还一次性陪两个皇帝,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壮举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两个人也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魏叔玉坐在了李世民的上位,李世民坐在了李渊的上位,而李渊又坐在了李承乾的上位。 李渊摇了摇骰子,直接摇出了十二点绝杀,直接坐上了庄。 分好牌后,李渊先是直接丢出了一张“白板”。 “白板……”李承乾跟了一张。 “白板……”魏叔玉也跟了一张。 轮到李世民的时候,却见他突然犹豫了起来。 因为在此之前,他本身就有一对白板。 可是在李渊打出之后,他担心惹了自己这位父亲不开心,便忍着没去碰。 谁知这个时候,李承乾和魏叔玉也打了一张白板。 这个时候,他的处境可就有些尴尬了。 若是去碰的话,岂不直接露馅自己早已拥有白板的事实。 是因为想让着太上皇所以才没好意思打出来。 可若是不碰的话,那自己这一对白板也只能捏到死了。 眼看着三双眼睛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一咬牙抓起一张牌便丢了下去。 “白板……”李世民恨声道。 第二百第十五章 李世民自闭了 “白板?” 看到李世民打出的麻将,李渊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在麻将桌上,若是下家一直和上家打同一张牌,那便表示下家在提防着上家,是一种极为不友好的表现。 “怎么,就这么喜欢盯着朕的东西啊?以前是,现在还是,就连麻将也是这副模样,你要是不想和朕打,可以走人啊!何必如此扫兴呢!”李渊若有所指道。 “父皇哪里的话,二郎怎么敢有针对您的意思,实在是单了一张白板,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了……” 李世民有些虚心地解释道,然而下一刻,他便傻在了那里。 因为他赫然发现,随着他们一圈下来,桌子上已经出现了四个白板,然而闹鬼的是,自己手上的牌里竟然还有一个白板俏生生站在那里。 一副麻将,居然有五个白板? 李世民觉得自己要疯了! 也就是说,不管以后接到什么牌,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只要有那个白板在,他永远也胡不了! 因为只要他再打出那个白板,就一定会被认为耍了诈。 这还玩个啥啊! 想到此处,李世民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 刚上手,就拿到了一个天坑开局! 第一时间,他便将目光看向了这副麻将的制造者,魏叔玉这边。 “这小子,该不会是和太上皇一起串通好了,来阴朕吧?” 李世民这一番表现,自然又落在了李渊的眼中,脸上不满之情又重了几分。 “咋了,自己玩不好,就拿小孩子出气?亏你还是一国之君,就这点气量?” 李渊白了李世民一眼,继续摸牌,然后打出一张: “红中!” 李渊打完之后,李承乾跟着来了一张。 “红中!” 魏叔玉同样保持队形,打出了一张“红中!”。 一圈打完之后,几人的目光再度投向了李世民这边。 此时的李世民,刚刚摸到了一张新牌,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喜色。 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居然马上就要听牌了。 而且这一次赢面可是很大的,毕竟胡得可是二五八万。 可是很快,李世民这难得的喜悦之色便消失地一干二净。 因为他已经看到,那张孤零零的白板在向他招手。 只要他打出白板,就可以听牌,但他知道,要是打出了白板,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看到李世民这副煎熬的模样,李渊继续补起了刀。 “咋了,手里的牌太好了,都不知道要打哪一张了?你该不会还想盯着老子,打红中吧?” 李渊一脸嫌弃,觉得和自己这个儿子打牌简直是一种折磨。 就这反应和速度,连他这个老人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哎,你想打就打吧,真打了红中,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到李渊的话,李世民一脸苦笑,心里却是快憋出了内伤。 既然白板是打不了,那便只能拆对子了。 “九万!” “嘶!” 看到李世民的牌,其他三人齐齐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 “呦,想不到二郎还真是一手好牌,这么早就见字了……” 李渊调侃了几句,见没人说话,便将那张“九万”捡到了自己这边。 “吃!” 随着李渊一声叫喊,就见他将“七万”和“八万”同时推倒,然后与那张来自于李世民的“九万”放到了一处。 此时李渊的神情极为得意,还朝李承乾和魏叔玉这边,不停地挤眉弄眼。 虽然只是吃掉了李世民的一张牌,却仿佛是占了多么大的便宜一样。 眼见如此,李承乾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两个“九万”,很自觉的没有去抢自己皇爷爷的风头。 而且陪着笑脸打出了一张: “三饼!” “吃!” 随着李承乾话音刚落,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嘿嘿,我正愁这夹“三饼”吃不到呢,没想到你就送上门来了……” 说吧,魏叔玉便要将那张“三饼”给捡回来,却被一张大手给死死按住。 “你小子急什么!碰比吃大的规矩不知道吗?” 李渊一脸嫌弃地瞥了魏叔玉一眼,然后直接在自己这边将两张“三饼”推倒。 “碰!” 几番下来,李渊脸上已经红光满面。 “看来朕今晚的运气不错嘛,又能吃,又能碰的,这下再来一个自摸,那就齐活了!” “是是是,师祖的牌运那是相当不错,还以为这一次能让我捡个漏呢,却不想还是被师祖捷足先登了!”魏叔玉在一旁陪着笑脸。 李承乾偷笑地捂着嘴巴。 “还想吃我的牌……想屁吃!” 看着这边其乐融融的三人,李世民看着自己的那张“白眼”,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咦,陛下你怎么不说话啊!”魏叔玉不合时宜地关心道。 “说话?说个屁啊!没看到太上皇又吃又碰嘛,一连几圈,牌根本到不了朕的手里,要朕说个啥?说老爹您胃口真好嘛?” 李世民沉着脸,“嗯嗯”了几声。 这边李渊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出牌。 “七万!” 李承乾刚要接着摸牌,就见魏叔玉大喝一声: “都不要动!杠!” 说着,“啪”地一声,将自己三张同样的“七万”推倒下来。 “嘻嘻,幸亏没有吃那三饼,不然我这个杠可就没了啊!不好意思啊!师祖,您这七万,徒孙就笑纳了!” 魏叔玉一脸的不好意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眼疾手快。 看到魏叔玉这边杠了七万,那边李渊和李承乾两人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你这小子!好好的杠什么七万啊!这下好了!朕的串子被你给搅和坏了!哎,这牌还怎么玩啊!” 李渊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 而李承乾直接“卧槽”起手,气得想捶桌子。 “你干嘛啊!你就不能不杠这个嘛!和你玩牌,真没意思!” 对于两人的吐槽,魏叔玉置若罔闻。 反正自古以来的规矩,牌桌无大小。 他才不管你是什么太上皇还是太子,谁都别想耽误他赢钱。 魏叔玉杠完之后,又调牌,摸牌,然后打出了一张“东风”。 “恩师,这下终于轮到你了,你加油啊!” 魏叔玉给了李世民一个鼓励的眼神,弄得李世民脸上一阵尴尬。 然而,还没等到李世民摸牌,李渊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东风,碰!” 说着,直接越过李世民将“东风”拿了回来。 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白板”,李世民直接被干自闭了。 “哎,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心结 李世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丝古怪的东西。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就在刚才,太上皇李渊明明已经用七万和八万吃了他的九万了。 那么这个时候,魏叔玉的这个“杠七万”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一副麻将里面,还弄出来了五个“七万”不成? 不过回头想想,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的手里的白板还在那边罚站呢! 一副麻将里面,既然能有五张白板,那么有五张七万又有什么不可能? 想到这里,方才还愁眉苦脸的李世民,顿时笑了出来。 他之前还一直因为自己没办法打出白板而觉得憋屈,可现在有了这一出,正好给了他脱困的机会。 李世民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出声道: “等一下!你这牌有问题啊!方才明明太上皇已经吃过一张九万了,现在太子又打出一张七万,这就已经两张了,魏小子,你哪里还有三张七万啊?莫非是耍诈不成?” “嗯?” 经过李世民这一提醒,李渊和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了魏叔玉手里的那几张七万。 “卧槽!不是吧,你小子怎么还藏牌啊!五张七万,就算你想杠,也可以换个别的啊,太蠢了吧!”李承乾表现的一惊一乍的。 毕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多半是抱着好奇的心思。 倒是李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想道: “学到了,学到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那是不是说,只要以后准备好两副麻将,就可以偷偷换牌了? 只不过不能像魏小子这么傻就是了,都是明牌了,还乱打,活该被人抓个现行!” 望着眼前的五张七万,魏叔玉也是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要说,这绝对不是我搞的鬼,你们信吗?”魏叔玉讪讪一笑。 其他三人全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麻将的玩法是你发明的,这副麻将又是你亲自督造的。 这会出了岔子了,就连忙甩锅推责,你真当大家傻呢? 眼见众人不信,魏叔玉叹了口气,便将所有麻将全部揭开。 等到清点了之后,就在下面发现,整副麻将之中,少了一个东风,还有一个六条。 “真是奇了怪了,少了一个牌我能理解,毕竟咱们这边多了一个七万嘛,不过这少了一个六条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人手里多牌嘛?” 魏叔玉看向其他几人。 到了这个时候,胡不胡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李渊和李承乾两人也自然地将手上的麻将全部推倒。 两人的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再次看向了李世民这边。 “陛下,您手里拿的是什么牌啊?能给大家看看不?”魏叔玉好奇道。 “这……”李世民微微一愣。 没想到一会的功夫,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到了自己的头上,索性也不愿再做挣扎了,直接将牌推倒。 看到李世民的底牌之后,其他几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咦!陛下,你手里怎么还有一张白板啊?您这不是早早都听牌了吗?为啥刚才还打九万啊?” “是啊!父皇,要是您打了白板,估计再过两轮,就要自摸了,哎呀,您怎么硬生生把能胡的牌给拆了啊!” 现场之中,只有太上皇李渊一个人沉默不语。 因为他在看到那白板的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想法。 按照流程来说,当李渊第一次打出白板的时候,李世民便可以选择碰的。 可是他没有,这是因为要让着自己这个父亲。 后面等到李承乾再打出白板时,为了不露馅,李世民也不能碰,否则之前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再后来,到了魏叔玉这边打出白板的时候,自己这位儿子怕是已然察觉到,一切都晚了。 若是碰了白板,就会闹出五张白板的糗事。 最后只能含泪硬生生拆掉自己的好牌了。 想通了这些,李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既是对如此煞费苦心感到无语,然而在内心深处,却隐隐还是有些触动的。 这么些年,二郎终究还是有些成长的。 至少开始在意起自己这个父亲的感受了。 李渊手里将牌一推,指了指魏叔玉的鼻子,笑骂道: “罢了,打牌打到这个份上,还有个甚意思啊!你这小子,倒是夸得海口,结果连一副像样的麻将都搞不好,还不赶紧滚蛋,出去找人把牌弄回来!” 闻言,魏叔玉看了李承乾一眼,两人便极为默契地告罪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李渊和李世民两个人,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良久,只见李渊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床榻上,没好气道: “说吧,费了这么大劲,把为父请过来,是朝廷上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吗?二郎是打算去动动那些老家伙们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心里不由一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太上皇,居然对朝廷的动向如此清楚,而且还能如此敏感察觉到自己的需求。 他不由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他发现自己的父亲,确实苍老了许多。 最近这两三年以来,两人虽说也共同出席过一些场合,可也没有坐的如此之近。 在外面,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放大,误解。 两个人也早都习惯戴上面具,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可眼下,看着太上皇李渊脸上那抹关心的神情,李世民只觉得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般。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当初他还是秦王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只想建功立业,遇到了难事也会经常来找那位无所不能的父皇。 当时,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便是: “二郎,莫慌,有什么事情你说给为父听听,有为父在,诸事莫怕!” 时间一晃,当初的秦王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唐新一任的天子,而那位父亲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还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操着心。 只是在操心之余,脸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之色。 毕竟当初那件事情,是他深深伤害了父亲的心。 或许是时候,打开这个心结了吧……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就看到他极为隆重地朝李渊跪了下来。 “父皇,二郎的确有件事情,和您商量……”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世民,李渊神情一下子怔住了。 其实从打麻将开始,他便隐约觉得自己儿子这一次似乎在处处有低头的意思。 可是在看到对方真的跪在自己脚边时,还是有些震动的。 毕竟这还是近些年来,父子两个人第一次敞开心扉。 李渊叹了口气,朝李世民摆了摆手,道: “起来吧,这里只剩下你我父子两人,用不着这些虚礼……” 李世民闻言,知道太上皇这是愿意和自己进行交流,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连忙站了起来。 方才,他真的担心自己跪下之后,李渊那边又说出一些冷言冷语,一时间,要是弄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那可就太尴尬了。 “其实儿子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父皇对于跟着您的那些旧臣们,有没有特别需要恩遇的?” 李世民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太上皇时期的旧臣中,除了萧瑀和唐俭之外,还有许多仍然在眼下的朝廷里面担任要职。 倒不是说这些人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新人总要有上进的空间。 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多人做事的风格与他这个大唐天子其实并不怎么合拍。 李世民还是更愿意使用自己这边的臣子。 “怎么,你觉得他们碍事了?你想动哪一个,说说吧?”李渊对李世民的要求并不意外。 “这……”李世民有些为难地看了李渊一眼,没有吭声。 见状,李渊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笑了起来。 “好家伙,我的二郎啊!你该不会是打算把所有武德朝的臣子,都给弄走吧?你就这么讨厌他们?” 面对着李渊的不解,李世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父皇明鉴,当初跟着您的臣子里面,除了那几个特别厉害的之外,有不少的一部分,只是投机站好了队,除了自身家世之外,并无当官的能力,眼下大唐百废俱兴,缺的是肯干实事的人,那些旧臣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对儿臣的政令推三阻四,懈怠懒政,这样的人,您说还能留着嘛?” “好一个投机站好了队?你可知道,若是当初没有这些‘投机取巧’的人,咱能打过那些对手吗?” 李渊似笑非笑道: “二郎,你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吧?” 眼看着父子两个又要吵起来,李世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再做纠缠了。 “好吧,既然如此,儿子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你看看,又急了吧?朕还有没把话说完呢,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李渊从桌上拿起了麻将,然后自顾自地摆放了起来。 “朕不是不让你免掉他们,而是想让咱们李家落得个善始善终的名声,只要你能给他们安排好去处,给他们子孙谋一条后路,那谁还能在这件事情上,对你嚼舌头?” 李渊看着李世民,意有所指道: “你方才不是说,最近朝廷要推行银行和国债的事情吗?你大可以让这些人去试试看,优胜劣汰,能办事情的,你看在为父的面子上,将其留下,做不来事情的,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其开掉,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听到李渊的话,李世民心中不由一喜。 没想到太上皇这一次,居然如此通情达理,这么好说话的模样,一度让他以为出现了幻觉。 “你先别忙着高兴,朕之所以答应你,也是有条件的……” 李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还请父皇示下,儿子一定照办!”李世民连忙答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每旬,你都得陪朕打一次麻将,如何?”李渊看着李世民,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就……就这?”李世民微微一愣,一脸错愕。 “怎么?连为父的这一点要求,都没有办法做到吗?”李渊失望道。 李世民疯狂摇着脑袋。 “不!既是父皇的要求,儿子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父皇您的要求,似乎也太简单了……” “简单么?那你这些年怎么都没来陪朕呢?”李渊的声音带着些淡淡的幽怨。 李世民闻言,默不作声,只是再度跪在了李渊的脚边,将脑袋深深贴在了地上。 “好啦,其实那些旧臣们,跟着朕也早都享受了荣华富贵,老子才懒得管他们过得好不好呢,倒是你,我的二郎,朕希望你以后,能够放下那些包袱,逝者如斯夫,人这一辈子,谁又没有遗憾的事情呢,放下吧,都放下吧……” 李渊抚摸着李世民的脑袋,一脸唏嘘。 李世民红着眼睛,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剩下重重地“嗯”了一声。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歇息吧,回头让那魏小子将麻将修补好了,再送进宫了,下一次咱们爷俩可就要在牌桌上,一决高下了!”李渊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语气变得轻松了起来。 闻言,李世民也是笑了起来。 “好!那父皇可要准备够银子了,儿臣下一次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说着,父子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声直接穿过整个东宫,传向了外面。 这些年来,所有的不愉快,误会,幽怨,也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 两代帝王,一对父子的心结,在这一刻似乎也终于解开了。 东宫台阶外。 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李承乾和魏叔玉两个人也是觉得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不瞒你说,孤刚才出来的时候,真怕父皇和皇爷爷两个人又吵起来,那样子,孤夹在中间,可就左右为难了……” 李承乾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弄着自己的袍子上的玉坠。 “不会的,既然太上皇肯来,就表明他心中还是很在乎陛下的,不至于就这样撕破脸。”魏叔玉笑着道。 “那你说,他们刚才聊得什么啊,怎么会如此开心?”李承乾一脸好奇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对父子,也都是个可怜人。 也不是说李渊就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坐在了皇帝的那个位子上,就不能既要也要。 历史上既要也要的帝王,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从赵武灵王开始,这就注定是一个走不通的路。 好在现在,两个人尽释前嫌。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魏叔玉轻轻一笑,却见李承乾忽然站了起来,朝自己恭敬行了一礼,道: “师弟,这一次多亏有你,父皇和皇爷爷才能又放下了那段心事,还望你受孤一拜!” 魏叔玉连忙侧身避开了李承乾的大礼。 “要谢,还是谢麻将吧,要不是这玩意,怕是两人也难以破冰……” 闻言,李承乾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对了,以师弟的行事风格,不该有如此疏忽啊,怎么会弄出来五张白板这样的事情呢?” 听到这话,只见魏叔玉从怀里又掏出了几张多余的麻将,笑道: “若非如此,咱们这会还在陪他们打牌呢,这件事情能这么快有眉目吗?” 看着魏叔玉手里的麻将,李承乾如遭雷击般傻在了那里。 “卧槽!你居然是故意这么搞的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珍贵的信任感 魏叔玉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将那副麻将原本确实的两张牌递到了李承乾的手里。 “回头记得把这两张牌换回去,这副麻将也就成了……”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之前魏叔玉和王仲德打赌的事情。 “说实话,这一次你真的不应该拿丽质打赌的,这一次听说父皇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出的考题,房遗爱他们几个真的有把握嘛?”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魏叔玉笑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真话了!看你笑得如此轻松,难道还真被你们猜中了考题不成?”李承乾一脸激动地说道。 却见魏叔玉摇头道: “说实话,那就是没有把握,可难道没有把握就不做了吗?在这个问题上,我选择相信他们……” 魏叔玉说完话,便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独自离开了。 明天就是科举的日子,房遗爱他们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看着魏叔玉越走越远的背影,李承乾愣在当场,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选择相信吗?” 这个词语对于他这个储君来说,似乎有些陌生。 从小被当做太子长大的他,就被一直告诫着,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就不可以去相信任何人。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对自己产生致命的一击。 “信任”的代价对于普通人来说,顶多的失去一个朋友,或者损失一些钱财。 可对于一个大唐的继任者而言,这个代价就有些沉重了。 那损失的极有可能会是一座江山。 “信任对孤来说,确实有些奢侈了……哎,且走且看吧……” 李承乾叹了口气,径直起身,然后将魏叔玉给的麻将揣到了怀里,然后朝着东宫走去。 这个时候,想来李世民与太上皇两人的交流也应该结束了。 回想着之前盘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李承乾喃喃道: “父皇和皇爷爷对于他这个太子,应该是信任的吧……” 很快,李承乾嘴角便露出了一抹苦笑。 果然,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其实许多事情,他都已经看到了端倪,只是很多时候选择性忽视罢了。 答案早就已经在那里了,不是么? 在天家,并没有“信任”生存的土壤。 想到这里,李承乾忽然悲从心中来,也不愿意再迈入东宫里面,而是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漫漫长夜,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笑声,李承乾早已没了之前发自于内心的喜悦,而是变得沉闷下来。 他这才明白了,今日这一局,李世民与李渊仍是各自表演罢了。 其中多少为了政治,多少为了亲情,那恐怕也只有天知道了。 …… 魏叔玉回到家里之后,便直接呼呼大睡。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才在下人的催促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自从母亲裴淑华回归魏家之后,侍候魏叔玉的人也由原本的精神小伙,变成了裴淑华这边的贴身丫鬟。 魏叔玉也终于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美妙人生。 用过早饭之后,魏叔玉罕见地没有出门,而是选择在家里等待着科举那边的消息。 与之前的考试不同,由于这一次是李世民亲自出题,所以只考“策论”一题。 形式上是由李世民根据当前朝廷实行的一些规章制度,或者治国理念,提出问题,考生需要围绕这些问题,做出回答。 属于含金量最高的一种。 上榜的人,便可以称之为进士。 榜首为状元,榜眼次之,第三名为探花。 除了这个,常见的还有考“明经”科的,这个是侧重经义,说白了就是考记性和理解能力。 不过这个比起制举,就显得有些水分了。 故此才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 意思是,一个人三十岁考中明经,已经算“老人”了。 那些天资卓越的,怕是十来岁都有人考上了。 可是若是一个人到了五十岁才考中进士,那一样会受到所有人的羡慕。 因为在唐朝的时候,进士科录取人数极少,每科仅录取二三十人。 由此可见其稀少和可贵之处。 在魏叔玉等待结果的时候,下人过来禀告,说是长孙冲与程处默过来寻他。 魏叔玉只好来到了大厅这边,便看到两人全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哎呀呀,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按照时间来算,两位不是应该出现在考场上才对嘛,咋会来我这寒舍呢?” 魏叔玉看着两人,似笑非笑道: “还是说,长孙大人和程将军让让你们回去给家里帮忙的事情搞定了?” 原本长孙冲和程处默都说好了要与房遗爱一同参加科举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被自己家里给叫停了。 而且还在复习的关键时刻,被叫回去说是给家里帮忙,实际上却是筹划银行和国债的事情。 对于两人这种不讲“义气”的行为,魏叔玉自然是不留情面地批评的。 “哎呀,大哥,你就别埋汰我们了,我们倒是也想参加考试啊,可老爷子把祖宗排位都搬出来了,说是我要是考不中,他就把排位都给烧了,省得让祖宗蒙羞……你说,我有啥办法啊?” 长孙冲一脸尴尬地低着脑袋,只是辩解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自信。 见状,一旁的程处默却是看不下去了。 “屁的蒙羞!都到这会了,你还想糊弄阿爷?” 程处默看向魏叔玉,如实说道: “其实就是长孙大人还有我爹想一起搞那个银行的事情,让我们两个来找你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闻言,魏叔玉点了点头。 他没有着急说什么银行的事情,而是看向了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问道: “难道你们就不关心一下遗爱他们几个今日的考试吗?” 听到这话,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脸色微白,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 “自然……自然是关心的,可这一次毕竟是由陛下出题,就算遗爱他们再怎么用功,怕也是……怕也是……” 后面的话,长孙冲和程处默没有继续说出来。 但魏叔玉却已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怕也是考不上,是吧?”魏叔玉看着两人,忽然反问道: “可万一要是他们考上了呢?你们又当如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宁要我负天下人 “这……” 听到魏叔玉的话,长孙冲沉默了下来,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了。 “既然阿爷看好遗爱他们,那这次考试,他们肯定没问题了。”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程处默在一旁打起了哈哈。 不过魏叔玉却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而是换了个话题道: “说说吧,对于银行的事情,你们家里是怎么想的?” 闻言,长孙冲和程处默对视了一眼,都从魏叔玉眼中看到了一抹冷淡的神色,心里不由一怔。 两人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在围猎的时候,家族为了试探魏叔玉而进行的那一次谈话。 那一次做完事情之后,他们心中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可谁曾想到,这一次他们为了家里的事情,似乎又站在了兄弟们的对立面。 无奈之下,两人也只得将家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完之后,魏叔玉点头道: “银行的事情,事关朝廷,我劝你们两家不要牵扯进去,否则现在银行规模没有那么大,而且还处在推广阶段,朝廷或许还能容忍你们进来分一杯羹,可往后若是银行发展起来了,那你们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呢? 至于那国债……倒是可以多买一些,毕竟陛下乃是少有的一代明主,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一定会走向盛世的。” 魏叔玉说完,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的神情明显变得暗淡了许多。 原本两家是想着趁银行开张之际,也能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开办银行的分支,一来可以理解为对朝廷银行业务的支持,二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借此机会,捞上一笔。 可现在魏叔玉这么说,显然没有达到两人预期的那样。 “兄长,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长孙冲不死心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要是这钱那么好拿,他又何必将自己的股份几乎全部送给了皇后娘娘当做“束脩”? 他搞不懂,像长孙无忌和程咬金这样的顶级权贵,都已经位极人臣了,为什么还要冒如此风险去赚这热钱呢? “你们两家,应该不缺钱了吧?干嘛一定要凑这个热闹呢?” 闻言,长孙冲和程处默一阵苦笑。 “兄长说笑了,我们两家虽说面子上还过得去,可也算家大业大,光是族人就有几百号,这么多人吃穿用度,没了银子怎么成……” “是啊!阿祖,你不在军营你不知道,别看我爹平时疯疯癫癫的,可往军营里没少贴钱,你不给钱,那些士兵又怎么会给你卖命?上阵杀敌啊,这简直跟个窟窿似的,害怕的很……” 魏叔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爱莫能助。 眼见事情谈到了这个地步,再留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长孙冲和程处默也只好告退离开了。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长孙冲想了想,对着魏叔玉说道: “兄长,要是……要是遗爱他们高中了,到时候庆功宴上,可一定要叫我们啊,咱们都是兄弟,大不了酒水钱由我们承担好了!” 程处默也看向魏叔玉,没有说话,但目光中竟带着一丝哀求的神色。 魏叔玉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两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两人走后,薛仁贵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从厨房那边拿了一块枣糕。 “少主,你干嘛不和他们直说呢?明明是他们不讲义气,连房公子最重要的考试都不在乎了,你还给他们留面子是为什么?” 魏叔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记得他刚来到大唐的时候,和他玩得最好的便是这几个家伙。 头上戴花的长孙冲,一身中二气息的程处默,还有就是酷爱关公的房遗爱。 那个时候,大家没有什么利益纠纷,主打的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玩得开心。 可随着后面许多事情的变化,各方利益掺杂起来之后,许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自家老爷子的身份洗白成功,从一个判臣一跃成为了太子少师,东宫属臣。 这个变化,对于别人或许没有什么重要的,可是对于长孙无忌以及程咬金这样的大臣可就不一样了。 魏征的儿子,当然没有关系,后辈们随意来往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若是太子少师的儿子,那身份就变得比较敏感了。 如果还走得太近,在别人眼中,就会被解读成支持太子的势力。 而这,恰恰是长孙无忌和程咬金不想看到的。 他们从来都是坚定的保皇党,只会无条件站在李世民这边。 至于李承乾和李泰,他们的选择也很简单,谁赢了便支持谁。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这么冷酷的。 在这一点上,反倒是房玄龄最无所谓。 他们家的长子,到时候肯定是要尚公主的,现在房遗爱又打算走科举仕途。 能成自然是最好的,就算成不了,起码也能成为一个富贵闲人。 因此反倒看得豁达许多。 “毕竟兄弟一场,有些情分还是要讲的,至于事后怎么样,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魏叔玉淡淡一笑,他不是慈善家,更不想去讨好每一个人,做人做事,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薛仁贵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是单纯论武艺,他敢保证自己在长安绝对是前三甲的水准。 可是在人际关系交往方面,他却只能是一个小白。 这种时候,魏叔玉便是他学习研究的对象。 “少主的意思是,宁要我负天下人,休要天下人负我吗?”薛仁贵好奇道。 听到这话,魏叔玉差点把茶水给喷了出来。 这句话是曹操被黑得最狠的一句话,人家原话明明是“宁要我负人,莫要人负我……”,经过《三国演义》传播之后,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不过想到《三国演义》不正是自己编写出来,然后给薛仁贵几个无事拿来消遣的东西,魏叔玉也就只好认栽了。 回旋镖回到自己身上,希望曹孟德大人大量,可不要怪我。 魏叔玉没好气地拍了拍薛仁贵的脑袋,笑骂道: “赶紧吃你的枣糕吧!吃完了就去礼部门口那边等着,要是出榜了,第一时间回来通告消息!明白不?” 第二百五十章 笔走龙蛇 此时,考场上。 在考官宣读了考试的注意事项之后,试卷已经被发了下来。 房遗爱今天穿着一身青衣,在所有考生中,显得极为普通。 他与矿场学堂的几个考生,被分别安排在考场的角落里。 房遗爱抬头看了眼其他人,见其他人都是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下不由一惊。 “糟糕!莫非这一次陛下所出的题目,竟然难到了这个地步吗?竟然让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 房遗爱看了眼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那个男子,好巧不巧的,那里坐着的正是来自于五姓七望王家的王仲德。 见对方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无处下手一般,房遗爱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次题目对于大家来说,都挺难的。 这样也好,即便是自己考的太差,总算也有借口遮掩过去。 房遗爱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 因为他这才想起当时在长安城门口,魏叔玉与王仲德之间的赌约。 要是自己真考砸了,那就不只是丢人那么简单了,怕是连大哥魏叔玉也要给牵连进去。 “房遗爱啊!房遗爱,你可以一定要支棱起来啊!” 房遗爱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脸上传来的疼痛终于让他的心思给冷静了下来。 这时,考官也走到了他的身边,将试卷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现在还是发卷时间,考生们只可以看,而不能作答。 需要等到所有考卷都已经发放完毕了,考官宣布开始,才可以正式答题。 房遗爱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朝试卷上看了过去。 只见试卷上写道: 《管子》曰:“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然则为国取利,当以何为本?昔者太公治齐,通商工之业;管仲相桓,富国强兵。或言利民即利国,或言聚敛可资国用。今欲使国库充盈,百姓安乐,当何以权衡?试申论之。 这是一道策论的题目。 题目通过引用春秋时期人物,管仲的治国理念,让考生们有感而发,去明晰利国和利民之间的关系。 看着眼前的这道题目,房遗爱一下子给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觉得这道题目有什么困难之处,而是觉得自己该不会产生了某种幻觉了吧? 因为类似的题目,他曾经在魏叔玉那边的题海战术里面,做过许多道。 有的题目难度,甚至要比眼前这道题目还要难! “这便是陛下亲自编纂的题目?就这?” 房遗爱先是一阵疑惑,紧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该如何破题了。 这道题目本身,只是让考生们去谈论利国与利民之间的联系与区别。 可要是只谈论了这些,凑合及格或许还可以,可想要脱颖而出,怕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可对于房遗爱来说,题海战术对他的改变,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学霸们口口相传,一种叫做题感的东西。 普通学生面对题目,大多上来就拿着自己的所有本事,去强行破解了。 运气好的,尝试一两次,方向对了,也就解决了,等到下一次考试的时候,同样的方法再来一次。 运气不好的,浪费了许多时间之后,也就只能放弃了。 这种题目从此成为了自己的梦魇,基本上见一次,死一次。 而学霸们的解题方法却截然不同。 他们看到题目之后,首先想的不是怎么解题,而是想到,这道题目考官想考什么? 有了这个角度,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既然知道对方想考什么,那就因地制宜,往上面去靠就是了。 他们往往能通过一个题目,解决一类题目。 眼下的房遗爱便是如此。 知道了李世民这位“考官”的目的之后,想要答的精彩,就决不能将目光只放在题眼上面,一定要答出来超乎对方预期的东西来。 只是呼吸之间,房遗爱就想到了另外三种破题之法。 利国利民当然是需要讨论的,可是除此之外,还可以引用《尚书》,《孟子》,《管子》中的内容,谈一谈“义利之辩”嘛! 题目中提到了《管子》,这是春秋时期的著作。 那便可以以春秋与战国为例,引申一下“王道”与“霸道”之间的得失嘛! 有了这两个基础,根据魏叔玉那边的训练,往往还需要有借古喻今的话题。 那便可以用商鞅“耕战”与桑弘羊“均输”的例子,来对照大唐“租庸调”之制,来讨论轻敛养民的措施。 房遗爱在片刻之间,已经将自己作文的提纲便打好了腹稿。 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成绩不会差了。 毕竟眼下大唐儒家与法家兼用,自己举的那些例子应该很合陛下胃口才是。 也就是到了这个地步,房遗爱对魏叔玉的崇拜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当初,他不只一次问过对方,把那些历年真题,还有由狄知逊等一众儒学大家出的那些模拟题,做烂了有什么用。 这一刻,在考场上,他便全部明白了。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别说现在陛下出了这样一道题,就算再出上十道,百道,又有何难! 房遗爱只觉得胸中一阵豪气直冲云霄。 要不是害怕被人打出考场,此刻他真想放声大笑起来。 这时候,看着远处王仲德仍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房遗爱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说到底,这一次陛下出的试题,虽然也是从诸子百家里面选出来的文章,可毕竟还是注重于实际的治国理念。 与那些书呆子,空口说玄,或者做什么道德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范畴。 对于像王仲德这样的人来说,自然就会感到棘手。 想到对方进城时,拉的那么多箱“秘籍”,房遗爱就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山东士族耍耍嘴炮还可以,要是论治国? 那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家里的那位老爷子呢? 这一场比试,还没有开始,却已经有了结果。 在稍微的放纵之后,房遗爱收回心神,默默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随着考官一声令下,考试正式开始! 房遗爱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毛笔蘸满了墨汁,开始在试卷上笔走龙蛇。 周围人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如天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是吧……这房家的小子怎么会如此厉害!” 看着房遗爱的表现,周围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眼下,他们不过刚刚将考题看完,心里已经慌得一批,对于如何应对还没有一点头绪呢。 这小子却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 着实有些恐怖! 要知道,考场里面的不少人可是见识过之前房遗爱是个什么样子的。 那完全就是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啊! 难道说,这小子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不成? 那传闻中的矿场学堂,不但一点都不垃圾,而且还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能把学生化腐朽为神奇到这个地步? 考生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却不敢议论纷纷,因为谁都知道,一旦交头接耳,则很有可能会被判定为作弊,直接给赶出去不说,三年之内,怕是再也别想来这个地方了。 然而很快,有人便发现了一处盲点。 若是朕房遗爱真的这么厉害,那什么矿场学堂真的这么神奇,怎么同样出身于此的唐善识却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总不至于说那学堂厚此薄彼,只给了房玄龄的儿子开小灶,不给唐俭的儿子补习吧? 一想到此处,考生们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呵呵!这房遗爱果然只是在装腔作势! 算了,我等又何苦对一个废物如此上心! 考生们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一下子觉得文思泉涌,仿佛只要别人倒霉了,就是自己赚到了一般,这才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试卷上。 而此时,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众多考生们当作嘲笑对象的唐善识,仍然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手里的试卷,半晌了,都没有一点动静。 与之前考生们猜想的有些不一样的是,唐善识并不是因为考题的难度而停滞不前,久久不敢下笔。 而是他怀疑此次的科举考题,似乎是被人掉包了吧? “以陛下的本事,是断然不会出此等水平的题目吧?” 唐善识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瞬间就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这才悻悻道: “卧槽!竟然不是在做梦!这是尼玛什么考题!竟然比模拟时候的题目简单了百倍不止! 以至于咱这样的学渣都觉得这东西简单了! 看来也只有一个可能了! 陛下出的考题,真的被掉包了!” 唐善识重重点了点头,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他的父亲是唐俭,从前朝的时候就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风云,因此他听过一些考场的奇闻轶事。 调换考题这种,也算不上多么稀奇。 眼下最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是任由这道有问题的“考题”继续蔓延出去,还是直接告诉考官,立即终止这场考试? 这对于唐善识来说,都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忽然,他眼神亮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本场考试的监考官他正好认识,那人与他父亲的关系不错,之前好几次都去他家做过客的。 “世……世伯……”唐善识朝着那人,将自己声音压得极低喊了过去。 不料,他这边刚张开嘴,那考官便黑着脸走了过来。 “世……” 唐善识面露喜色,刚想开口,却见那考官断然冷喝道: “考场之内,不得喧哗!尔等考生,还不速速答题,耽搁什么!” 那考官走到唐善识身前,对于唐善识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睹。 老者只是淡淡瞥了唐善识那张空空如也的白卷,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看来唐公真是家门不幸啊!大老远跑到突厥那么远了,没想到家里的儿子却如此不争气……方才居然还想让老夫过来,给他透露一二,这岂不是痴人说梦嘛!” 老者从唐善识身边走过,并没有一丝停顿,心想说: “能写多少,便写多少吧,只要不交白卷,各方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在他看来,反正这群衙内们参加科举也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最后还不是想要靠着门荫入仕,哪里又会有什么真本事。 眼见那位熟悉的世伯居然不理自己,唐善识不由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那小爷可就要认真答上一答了,到时候保教你们吓个半死!” 无奈之下,唐善识只好埋着头,开始了自己的考试之路。 一边写着,一边忍不住吐槽道: “真的,这题真的太简单了,一点挑战都没有,真没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考场的角落里,七八个来自于矿场学堂的考生们,都在奋笔疾书。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偷着乐的,有一头雾水的,也有一脸迷茫,觉得幸福来的太过突然的。 但有一点,几个人殊途同归,那就是手中的笔杆子写的飞快。 一个个犹如诗仙附体了一般。 不知不觉中,太阳西沉,很快来到了傍晚。 随着钟声敲响,考场大门终于打开,不时看到三三两两的考生,迈着疲惫的步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样的一场考试,对于一个人,不管是从精力还是体力上,都是一次考验。 对于这些考生们而言,不管过程再怎么煎熬,好在终究是结束了。 考完之后,按照规矩来说,应该是三日后,在礼部衙门的大门外,张贴皇榜,俗称放榜。 到时候,会按照成绩的排名顺序,将名单依次公布出来。 考试结束后,不少考生聚集在一起,并没有着急离开。 毕竟这一次是科举改革后的第一场考试,而且还是由李世民亲自出题,考生们自是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唉,想不到这一次陛下出的题目竟是如此刁钻,我之前只顾着复习《孟子》了,对于时政着实是没有一点办法啊!这一次,考试怕是要名落孙山了……”一个考生脸色惨白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以往考试主要考的是经义,可这一次,傻子都能看出了,陛下这是想考校我等有无拿得出手的治国之策,咱们连县令都没做过,哪来的什么治国之策啊! 我也就只能顺着前朝的一些弊政,乱诌几句,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我看这一场考试,也就只有仲德兄还算考的可以吧?方才我可是瞧见了,仲德兄只是稍加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那速度,那神采,真是令我等敬仰啊!” 随着这人的话,现场不少人的目光全朝着王仲德看了过去,只见王仲德略作矜持模样,挥着扇子回礼道: “哪里,哪里,王某也只是侥幸有感而发罢了,说实话,这一次陛下出的题目确实水平极高,要不是我自幼得名师指点,怕是这一次也是要遭了……诸位不必多虑,以你们的水平,自当没问题的……” 王仲德一边自谦得客气着,一边默默装逼。 这一番安抚,很快就得到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 到底是五姓七望出来的青年才俊啊! 你看看人家这气度,这风采,天生就该是皇榜上的人啊! 考题明明那么困难,人家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啧啧,偶像啊! 不少人已经在一旁,提前恭喜王仲德此番必得高中了。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房大哥,善识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次考试的题目,也太容易了吧!我不到半个时辰就写完了,快把我无聊死了……” 听到这话,众人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正聚在房遗爱和唐善识身边,一副嘚瑟的模样。 一时间,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王仲德,此时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一般,面色涨红。 他方才信誓旦旦说这次考试难度很大,转眼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脸。 在场众人看向双方,一个个神情变得精彩起来。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裴家小子 看着那少年兴高采烈的模样,在那边显摆得没完没了,王仲德的脸色已经由涨红转为了一片阴沉。 “那是何人?”王仲德问向旁边人。 在场众人都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 站在这里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都不认识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少年并非是出身长安城里的那些名门世家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突然一拍脑门,惊呼道: “我想起来了!这小子好像是裴家子弟,叫做裴行俭!虽是出身河东裴氏,却是旁支,刚来长安城里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也是上一次见家中人提起过,说是这裴行俭自小酷爱兵法,每每常自比张良,孔明,实际上却整日与士兵行伍厮混在一起,实乃乡下一大笑柄!” “裴行俭?” 王仲德重重咬了咬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 “如此说来,这厮只是一个喜欢吹牛放大话的小屁孩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之前这小子说的那一番话倒是可以理解。 年轻人嘛,既然考得不好,还不能过过嘴瘾,虚张声势一下了? 不过王仲德等一行人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准备听听房遗爱他们会怎么说。 毕竟房遗爱乃是名相房玄龄的儿子,就算再怎么张狂,也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厥词吧? 然而,很快,王仲德们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因为房遗爱的声音已经从那边传了过来。 “守约啊【裴行俭的字】……你也觉得这一次题目简单嘛?你不过才来咱们学堂短短几天时间,就能有如此觉悟,好生厉害啊!要是魏大哥知道了,怕是也要惊掉下巴了……” 房遗爱拍了拍裴行俭的脑袋,脸上带着宠爱的笑容。 当初魏叔玉答应裴玄收留裴家子弟,还挑选了一批不错的苗子进入矿场学堂读书。 这裴行俭便是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当时离科举的日子没有几天,学堂里先生们所有的心思全在科举上呢,根本没有心思授课,便只是将之前的《三年真题,两年模拟》给这些裴家子弟发了下去,顺带还讲了讲考试的破题应对之道。 哪想到,这裴行俭居然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短短数日的时间,就将这题海战术演练之法就吃得透透的。 这一次考试,居然还觉得游刃有余。 乖乖,难不成这小子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还真是一个堪比张良和诸葛孔明一般的天才? 魏大哥又捡到宝了? 房遗爱心里暗暗思量道。 “房大哥,你这就有点谦虚了吧!以你的能力,这一次考试还不是手拿把掐的?这考题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大傻子们,岂能难得倒你?”裴行俭说得声音发达,并没有刻意避开什么人。 他才不怕别人怎么想呢。 在他看来,不遭人妒是庸才,人活着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那活着当真是无趣死了。 他这边声音刚落,就见周围考生们脸色已经黑了一片。 “大傻子?你特么的阴阳谁呢!这小子算是贴脸开大了!” “王兄,这你也能忍得下去?” 不少人看向王仲德,气得已经牙痒痒了。 他们都希望王仲德可以替他们出头,好给对面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教训。 然而,此时王仲德的神情却是惊疑不定。 因为这房遗爱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可疑了。 那个叫裴行俭的吹牛也就算了,可是这房遗爱对那些恭维的话,可是一点都没有谦虚,照单全收了。 王仲德目光中闪过一抹震惊。 “难道说,这小子说得是真的,房遗爱竟也觉得这考试没有一点难度吗?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嚣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吧,我就说这一次这一次题目出简单了,他们还不相信,房大哥,还有裴家小子,你们说我这一次,会不会考中状元啊? 嘿嘿,要是我真的考中了状元,我家老爷子不得管我叫爹啊!” 众人看过去,才发现这一回说话的是唐俭的儿子,唐善识。 一时间,众人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倒是王仲德率先憋不住了,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唐善识谁不认识,长安子弟里面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目不识丁。 听说就在前些日子,因为品行顽劣,才被弘文馆给赶了出来,没有办法,才被魏叔玉那什么矿场学堂给收了去。 如此看来,这矿场学堂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的乌合之众罢了。 亏得他之前还被房遗爱,裴行俭那些胡言乱语给唬住了。 “放屁!全特么的在放屁罢了!明明那么难的题目,怎么可能人人都会!” 坚定了一下自己的信心,王仲德这才呼朋引伴,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反正三天后就是放榜的日子,到时候,谁是真本事,谁在裸泳,一目了然! 王仲德走后,房遗爱几人并没有着急离开。 “状元?你小子倒是还挺敢想,只要我能考中便烧高香了,你居然还想状元……” 房遗爱没好气地瞪了唐善识一眼,后者却一点也不示弱道: “老大说了,既然要做梦,不妨做的大一点,状元而已,凭什么不敢想,裴家小子还说自己迟早要干掉李靖,成为我大唐军神呢,他这个才夸张好嘛……” 听到这话,房遗爱一脸惊愕地看向了一旁的裴行俭,后者竟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承认下来。 “不错,小爷我迟早要成为超越白起,韩信的存在,区区李靖,算不上什么的……” “可……可你不是从小就自比张良,诸葛卧龙吗?这会咋又要和白起,韩信比了?你到底是要做文臣,还是武将啊?”唐善识偷偷拉了拉裴行俭的衣角,小声说道。 裴行俭小脸一红,输人不输阵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谁最牛逼,小爷就干谁就是了!” “卧槽!这么猛?” 听到这话,房遗爱和唐善识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道: “现如今大唐,陛下应该是那个最牛逼的人了……你这么厉害,你咋不敢去和陛下干一架呢?” “你们……” 闻言,裴行俭微微一愣,彻底傻在了那里。 第二百五十三章 范进中举 几人在考场门口又闲聊了一阵,直到周围人都快走光了,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时,唐善识突然提议道: “既然大家聊得这么开心,不如咱们去老大家里继续聊聊吧?想来老大今天也一定是很牵挂我们的,我们不如去他那里,好让他放心?” 自从唐俭去了突厥之后,整个唐家就成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唐善识才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呢。 听到唐善识的话,房遗爱和裴行俭也都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眼下成绩还没有出,但是两人都觉得这一次考试,魏叔玉的功劳是最大的,理应过去拜谢一下。 于是乎,三人先是在长安两市上买了些酒水点心,然后一起朝魏家这边摸了过来。 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几人在买点心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在市场上巡逻的王玄策。 他早前便知道今日是这几个人考试的大日子,听到对方要来拜访魏叔玉,便也跟着过来,看看热闹。 所以,当魏叔玉看到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的时候,也是愣在了那里。 “怎么样,考试还顺利吧?” 众人落座之后,魏叔玉直接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 听到这话,房遗爱几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回答,反倒卖起了关子。 见状,魏叔玉心下不由一沉。 难道说,这几个家伙都考砸了? 可看着样子不像啊! 要是考砸的话,早就不知道躲在哪里抹眼泪去了。 怎么会一起约好,来他这边呢? “罢了,正所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们第一次考试,考不中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必挂怀……” 魏叔玉装作一脸可惜的模样,故意安慰起了对方。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房遗爱,唐善识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老大,难得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咱们矿场学堂怕是要扬名朝野了!” 唐善识一脸激动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将考场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李世民居然出了那样的考题之后,魏叔玉也是愣了半天。 “哎呀呀,早知道我也去报名参加考试了,这题目我真的会啊!” 魏叔玉一脸血亏的样子。 事实上,科举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动心过。 只是一来他已经走了门荫的路子,被朝廷授予了官职,还封了爵。 二来,虽说他对于如何应试很有心得,可到底经义的底子太薄。 若是这一次的科举犹如之前那般,考的都是佶屈聱牙的东西,那他估计也只能交白卷了。 可这一次的考题,对于他们这种受过训练的人而言,确实简单。 魏叔玉有把握以自己这种半瓶子不满的状态,不说拿下前三甲,至少考中皇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比魏叔玉更加哀怨的,当属魏书琬和魏书瑾两兄弟了。 他们之前就在国子监就读,这一次也参加了科举。 可国子监里面那些老学究们讲的东西,又怎会适应新改革的考试。 这不,两兄弟只得和那些愁眉苦脸的考生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出考场了。 “大哥,你有此等本事,何不早先告诉我们,就算去你们那边进修一下也可以啊!咱们可是亲兄弟啊!”魏书琬眼眶发红,显然已经是受到了刺激。 魏书瑾倒是没有像弟弟那么激动,但涨红的脸色却也说明了一切。 “兄长,人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以后这种事情,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家兄弟才是……” 说着,魏书瑾转头看向弟弟,思考了片刻,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三弟,是这样,往后国子监那边,你便代为兄多去吧,从明天开始,我便要去大哥那边学堂进修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顿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来这魏家兄弟是真受了刺激,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这怎么能行!” 魏书琬直接 不干了。 “都说打虎亲兄弟呢,二哥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走人?不行,我也要去大哥那里!不要劝我,谁来了也没用!” 说完,便眼巴巴地将目光看向了魏叔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魏叔玉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以前看到过的一篇文章,叫做《范进中举》上面的故事。 一个多年不中的中年失业秀才,一朝中举,竟然高兴的得了失心疯。 眼前魏家这兄弟俩的情况感觉也差不多了。 一想到要是老头子回来,发现家里儿子放弃了国子监的大好前程,全都挤在了盩厔学堂那乡野之地。 不知该作何感想。 可是看到兄弟俩那焦急的神情,魏叔玉知道,这一次怕是八匹马也拉不回他们的心意了。 “罢了,想去就去吧,到时候我给那边打个招呼。”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也是一阵无奈。 眼见魏叔玉答应,魏书瑾和魏书琬顿时喜极而泣,跑到后面给母亲裴淑华报喜去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玄策突然开口道: “少主,您那学堂这么厉害,要不,属下也去进修一下?” “你就不要跟着瞎胡闹了!”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王玄策一眼,神情罕见地认真了一些说道: “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帮着陛下把两市管好,同时推进银行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别瞎跟着操心了。对了,市场这两天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小酒馆生意如何了?” 魏叔玉提到小酒馆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薛仁贵那边瞥了一眼,王玄策顿时心领神会道: “说来还是多亏了少主您及时出手,现在市场上的商贩们日子好过多了,大家嚷嚷着都要来感谢您呢,至于那小酒馆嘛……” 王玄策故意拉长了尾音,果然看到薛仁贵着急了起来。 “小酒馆咋了?是不是还有人找他们麻烦?” “小酒馆确实有了麻烦,不过却是幸福的烦恼。” 王玄策笑了笑,给了薛仁贵一个放心的眼神,换来的却是一个白眼。 王玄策也不介意,继续说道: “自然有了少主您给写下的对联之后,不只是老百姓们,就连许多官员都专程跑到那个酒馆里吃上几杯酒水呢,现在那边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酒肆老板都想着再招些人呢。”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酒馆生意的火爆并不意外。 毕竟那可是有李世民亲自夸赞的招牌,那些官员们,哪怕是为了拍马屁都会上赶着过去。 至于说找麻烦? 有了那对联,酒馆便有了最好的平安福,只要不作奸犯科,谁敢找他们的不痛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初唐最后一个名将 “行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魏叔玉回头看向薛仁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这小子还在对那个波斯舞娘念念不忘,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少年心性,总是对于一些未知的东西充满好奇。 喜欢这种事情,在他们身上,来得快,去的也快。 对此,魏叔玉倒是抱着开放的态度,反正不是自己娶老婆,就算这小子真有心想娶那波斯舞女生活,他也不会横加阻拦的。 薛仁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少主,那……” “不行,没看今天家里来客了吗?怎么,还想着这个时候溜出去?” 魏叔玉狠狠瞪了薛仁贵一眼,旋即话锋一转道: “等到送客之后,准你半个时辰的假,你想去哪里都行……” 闻言,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薛仁贵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连连谢恩点头。 房遗爱一行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没过多久,竟然把裴玄也给惊动到了。 “少主,恭喜恭喜啊!” 裴玄来了之后,连忙拱手恭贺了起来。 自从率领族人归顺了魏叔玉之后,裴玄倒是三天两头地往魏家跑。 毕竟原本他便与魏府主母裴淑华的关系亲近,再加上魏府的饭菜确实让人痴迷,一来二去,裴玄便光明正大地成为了蹭饭党中的一员。 “恭喜啥啊,又不是我考试,喜个什么劲……”魏叔玉摆了摆手,一脸无语。 裴玄却将后面的裴行俭拉了过来,对着魏叔玉介绍道: “少主怕是不知道吧,守约乃是我裴家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人物,这一次我一听说他在考场外夸口,起先还是不相信的,可是眼见房家公子还有唐家公子一脸喜色,便知这小子说的十有八九怕是真的,若守约真考中了,那少主这边岂不是又多了一员虎将,怎么能不恭喜呢?” 裴家现在与魏叔玉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 看到裴家年轻一辈中人才辈出,魏叔玉自然也是高兴的。 只不过这个叫什么“守约”的,他怎么没怎么听说过啊。 他只知道一个叫做“百里守约”的,枪法出奇的准。 裴行俭被裴玄带到了魏叔玉的面前,然后恭敬地说道: “在下裴行俭,见过少东家。” “裴行俭?” 魏叔玉这才意识到,原来“守约”是他的字,他的本名是叫做裴行俭。 “卧槽!裴行俭!” 魏叔玉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难怪自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原来是这个猛人啊! 要知道,历史上,裴行俭不但是书法家,政治家,而且还精通阴阳历法。 可以说是全面复合型人才! 尤其在军事方面,他不但能带兵打仗,居然还能编撰兵书。 其编撰的兵法《四十六诀》,竟然被武则天下令,秘藏于宫中,以供不时翻阅。 由其可见一斑。 裴行俭的经历和战功更是不必多说。 单就一个称号,便知其在军事方面的含金量。 他被称之为初唐时期的最后一个名将! 时人称之曰,若是李靖在世,两人或可成为大唐军神双壁! 魏叔玉看着眼前这个眉宇间透着些许灵气的家伙,顿时也来了兴趣。 “怎么,你觉得这次考试是十拿九稳了?” 裴行俭在魏叔玉面前,没有了考场外面的那股张狂劲,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回少东家的话,在下觉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您给的破题之法,实在是太强大了,要是我能早些拜在少东家门下,怕是这一次真有希望进前三甲了!” 裴行俭一番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魏叔玉回头看向一旁的裴玄,指了指裴行俭道: “看见没,这家伙比你不要脸多了,三言两语的,把人吹得浑身舒坦,这小子的成就以后不可限量啊!” 裴玄点头在一边傻笑着。 自己族里出了能人,这对裴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之所以可以传承百年以上,靠的就是这一代又一代的强人。 现在裴行俭既然有这方面的资质和潜能,接下来,裴玄自然会倾全族之力大力培养。 如此一来,看那裴承先还有什么话说! 想到裴承先,裴玄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连忙将魏叔玉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少主,有件事情,我想和您打听一下,裴承先那边是不是私下里来找过您?”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因为裴承先的确来找过自己,而且已经和他达成了协议,答应潜入倭国,去做卧底了。 不过这件事情,当时在矿场那边,在场的除了他和裴承先以外,也就剩下薛仁贵了。 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薛仁贵这小子自然是不会出卖自己的,那这裴玄又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 看到魏叔玉的神色有些不悦,裴玄连忙解释道: “少主勿怪,其实我也是前些天在街上瞧见了裴家那边的人,略有一番猜测,那裴承先耗尽家财,才免了族人流放之罪,可毕竟那么多口人,总得吃喝不是?便有人私下偷偷来到我这边,我这才得到消息,裴承先给族人留了点钱之后,便整日独自一人进进出出,听说还总在外国使团那边露面……所以……” “所以你想如何?将他们赶尽杀绝?”魏叔玉一脸玩味道。 裴玄闻言,面色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气道: “赶尽杀绝?那怎么可能,到底都是裴家的血脉,不瞒少主说,我最厌恨的,也不过是那裴承先一人罢了。 眼下他既然已经服软,对于剩下的裴家族人,我又岂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若是少主若有接纳他们的心思,我倒是可以居中调节,想来少主没有大张旗鼓,应该是有所顾虑吧?”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魏叔玉有些赞赏地看了裴玄一眼,没想到这个家伙小小年纪,眼光和见识倒是挺有一套的。 想起自己答应过裴承先的事情,魏叔玉摆了摆手道: “居中调节就不必了,若是日后有裴家族人求到你这里,你多多接济一下也就是了,裴承先这边的族人,我另有安排。” 如果裴承先真能在倭国那边扎下根基,那紧接着魏叔玉就会在对方那支族人里面,选择得力干将给送过去,一起谋事。 剩下来的那些人,自然也就有了谋生之路。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和裴玄说的。 这两支裴姓族人互相提防,对于魏叔玉来说,也算是一个保险。 若是两股力量河流,以他现在的体量,怕是一时半会也难以消化。 至少在自己彻底强大之前,还是选择分而治之的比较好。 眼见魏叔玉这么说,裴玄也识趣地没有再往下问。 只言说等到放榜那日,若是裴行俭真的高中了,他再带裴家族人来拜谢少主。 裴玄离开之后,房遗爱和唐善识又央求着魏叔玉搞起火锅,一众人吃吃喝喝,直到夜幕降临时,才一脸不舍得离开了魏府。 岂料,魏叔玉前脚刚送走了这些人,后面宫中便来了旨意。 说是长孙皇后召见魏叔玉有事相商。 “老何,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找我有啥事啊?你能不能给透个底啊?”魏叔玉打着饱嗝,一边朝老何手里塞了块金子。 却不想,老何犹如烫手般,将金子又塞了回去,一脸苦笑道: “魏县子还是进宫去问娘娘吧,莫要为难老奴了……” “卧槽!这老何吓得居然称职务了……看来事情不小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魏叔玉跟着老何一起来到了皇后这边。 魏叔玉前脚刚进宫门,便见长孙皇后一脸寒霜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把小腿粗细的戒尺。 “娘娘您这是……” 魏叔玉刚要开口,却被长孙皇后直接打断道: “孽徒!跪下!伸手!”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赔偿 看着长孙皇后那一脸怒容,魏叔玉也是一脸懵逼。 “娘娘这是何故啊?就算您要惩罚学生总得先告诉小的错在哪里吧?” “怎么?你魏叔玉敢做不敢认吗?” 长孙皇后一脸冷笑,死死盯着魏叔玉,淡淡道: “前不久你在城门口和谁说了些什么,不会这么快就给忘了吧?亏长乐那丫头一直拿你当兄长对待的,你就是这么坑害自家妹子的?” 听到这话,魏叔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长孙皇后是为了他和王仲德打赌的事情,所以才发火的。 长孙皇后对待子女,尤为宠爱,哪怕知道魏叔玉这一回多半只是一个玩笑,但仍然难忍愤怒,便大半夜的将魏叔玉给提溜过来。 “娘娘这是冤枉弟子了,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师妹卖了啊!不过是看那王仲德十分有些嚣张,打击一下他的气焰罢了。 师妹嫁不嫁人,自有陛下和您做主,旁人哪有多嘴的份儿啊!” 眼见长孙皇后真的生气了,魏叔玉立马解释了起来。 听完之后,长孙皇后神色终于缓和了不少,这才说道: “这还差不多,你起来这吧,此事先和你记着,到时候你自己去和长乐解释清楚吧!” 魏叔玉起来之后,长孙皇后指了指旁边的坐榻,问道: “既然你之前夸下海口,此次考试,你有几分把握啊?” “这……”魏叔玉神情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要是按照房遗爱他们今天在自己家里说得那般,或许这一次还真的能大获全胜了也说不定。 可考试这个东西,尤其又是文科,许多东西都是极为主观的。 你觉得自己写得好,不见得会合阅卷官员的胃口。 想来想去,魏叔玉还是如实说道: “他们几个人倒是蛮有信心的,只是考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主考们的意思了……” 闻言,长孙皇后凤目微眯,没好气道: “哼!还以为你小子能给个准话呢,没想到也是如此吞吞吐吐,罢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要是结果不好,你小子就给本宫小心着!” “啊?您大半夜的把弟子叫进来,就为了问个这?” 魏叔玉微微一愣。 “咋了?本宫不该问吗?这乃是陛下亲自出题的第一次科举,本宫自然想知道外面人对此次科举的看法,比如他们觉得陛下出的题会不会太难了,水准如何? 没想到你这边一点反馈都没有,以后出去,休要再说是陛下和本宫的弟子了,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魏叔玉闻言,眼神中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 这才明白了长孙皇后这次召自己进宫的真实意图。 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后啊! 不但要关心自己丈夫的业绩,还想知道丈夫做完这个项目之后的口碑。 不过,越是如此,魏叔玉越不能将房遗爱他们的真实感受说出来。 毕竟那样子的打击面太大了,要是万一激怒了长孙皇后这个宠夫狂魔,会有什么下场。 于是,魏叔玉只把考场上其他人的反应说了出来。 “听遗爱他们说,许多学子考完之后,在一旁默默流泪,都言说这一次考试实在是有些太难了,陛下出的题好厉害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 长孙皇后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追问道: “他们还说什么了吗?他们居然会觉得困难,看来陛下这一次是下了真功夫啊! 对了,你学堂的那些学生,这一次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吧……本宫记得房相家的小儿子也参加了吧,你这几日多去安慰安慰他懂吗? 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怨恨陛下,还是要努力读书,下一次可以再考嘛……” 魏叔玉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差点没有憋出内伤。 要不是为了不让长孙皇后记恨房遗爱,他真想告诉对方,就是这位房相之子,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考题被掉包了呢! 陛下怎么会出如此简单的题目? 长孙皇后这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脸上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便让魏叔玉离开了。 魏叔玉告退之后,跟着一位小内侍走在空旷的宫殿里,心想要是万一房遗爱他们一鸣惊人了,长孙皇后会作何感想? 那时候,皇后娘娘脸上的表情会很精彩吧?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眼看着就要走出宫殿的时候,一道黑影直接从旁边跳了出来。 “站住!不许动!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魏叔玉抬眼看去,就见长乐公主李丽质张牙舞爪地朝他冲了过来。 “怎么样!吓到你没有!” 李丽质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叔玉,见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 “切……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就不会配合一下我啊!” 长乐公主一脸不满地嘟了嘟嘴,然后话锋一转道: “对了,听说你把我给卖了?说吧,准备怎么赔偿我!” “赔偿?” 看到小丫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魏叔玉也是有些惊讶。 “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毕竟是我打你和王仲德打赌的啊?”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反正就算你输了,我也不会去嫁给那什么王仲德的,打赌的是你,关我什么事呢?嘻嘻……”长乐公主笑着说道。 “有道理!还是师妹你看得开,师兄我佩服之至!” 对于长乐公主的心大,魏叔玉也是真的有些佩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也就是大唐的公主了,要是换做其他朝代的,估计生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整天就只剩下伤春悲秋了。 “别想糊弄过去,快说,你到底要如何赔偿我?要是你不说的话,那我可要回头去找母后了! 我……我就说你想轻薄我……”长乐公主露出小虎牙,一脸坏笑。 “卧槽!这玩笑可不兴乱开啊!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 听到李丽质的话,魏叔玉顿时吓得三尸神暴起。 他知道以这小丫头的性格,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哎,好吧,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我答应便是了。” 无奈之下,魏叔玉叹了口气,一脸苦笑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避嫌 眼见魏叔玉答应,长乐公主小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想来想去,忽然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顿时喜笑颜开道: “有了!我记得师兄你曾经可是夸下海口,说是能带我上天看看的,我别的什么的也不要求,只要你能带我上天,咱们之间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李丽质颇为地拍了拍胸口,说道: “而且,本公主再送你一个人情,就算你这一次打赌输了,我自有办法应对那个恶心的王仲德,这样你怎么样看来,都是不吃亏的!” “你要我带你上天?” 闻言,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心想说这公主玩得可真花! 难道她就不怕从天上摔下来,成了真正的上天了吗? “不行,不行!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还活不活了?你换个条件吧,这个真的不行!”魏叔玉直接出言拒绝道。 岂料长乐公主非但没有失落,眼神反而一下子亮了起来。 “喔?这么说来,师兄你的确有办法带人上天喽?只是怕出了事情,被父皇责怪是吧? 咱们不告诉他不就完了,你带我偷偷去,然后再偷偷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不好吗?” 魏叔玉还是摇了摇头。 要是旁人,或许还可以相信,长乐公主这丫头从来不按套路出牌,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哼!既然你如此无情,那可就不要怪本公主不讲义气了,我这就去告诉母后,你要非礼我……” 长乐公主小手一拍,转头就走。 直到跑出好几步,却见魏叔玉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只好又灰头土脸地走了回来。 “师兄,我的好师兄,帮帮我吧,我这辈子就这一个追求了,就想去天上看看,你行行好吧……就当是可怜我,行不行?” 李丽质一番话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饶是魏叔玉知道这丫头多半都是演的,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怜悯之心。 “唉,罢了,想去看看,便去吧,不过咱们得提前说好,整个过程你得全部听我指挥,要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明白,明白!保证听话!”长乐公主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兄,那咱什么时候能上天呢?明天可以不?” 魏叔玉一脸黑线。 “明天?你咋不说现在呢?你总得给人一点时间准备吧?” 魏叔玉没好气地戳了戳长乐公主的小脑袋,想了想,说道: “这样,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一准带你上天去看看。” “啊!还有半个月啊……”长乐公主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 可是见魏叔玉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记着,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咱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魏叔玉再三叮嘱,长乐公主说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这件事情才算终于定了下来。 带人上天的事情,从原理上来说,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利用热气球的浮力罢了。 可在眼下的条件执行起来,却是有着不小的难度。 首先这热气球的材质就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燃料,配重,以及当时的天气情况。 这些事情,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都需要魏叔玉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和解决。 魏叔玉和长乐公主在皇宫里又聊了一会,最后还是魏叔玉好说歹说,才劝这位公主回去休息了。 岂料,等到魏叔玉刚刚走出宫门,身后不远处,长乐公主又偷偷溜了回来。 看着魏叔玉远去的背影,小丫头捂嘴笑道: “师兄啊!师兄!没想到你也有上当的一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上天这等罕见的事情,要是没个观众那怎么行! 我李丽质如此壮举,无人知晓,岂不是太可惜了! 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会把太子哥哥他们几个叫过来的! 至于说人格……” 长乐公主朝远处作了一个鬼脸,道: “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人格算个啥啊!好吃吗?” 说吧,长乐公主这才哼着小曲,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蹦一跳地走回去了。 与此同时,礼部衙门内此时正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模样。 数十位须发皆白的考官,一个个面色严肃地坐在案桌前,埋头批改着今天白天收上来的试卷。 若是按照以往惯例,批改如此多的考卷,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可是这一次,毕竟是由陛下亲自出题,再加上只开了策论一科,所以早些时间,右仆射房玄龄过来,给大家通了个气。 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陛下还是希望能尽早看到这次科举的结果。 正因为有了这句话,所以这些大儒们一个个都让家里把铺盖卷送了过来。 今天晚上怕是别想睡了,只是希望在天亮之时之时,将前三甲的文章摘选出来,上交给李世民过目。 房玄龄传达旨意之后,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径直离开了。 待房玄龄离开之后,礼部的众人这才深深松了口气,气氛稍微变得活泛了一些。 “听说这一次房相的小公子也参加了科举,他离开的如此决绝,怕是为了避险吧……”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者若有所思道。 他这边话音刚落,隔壁一个下巴上点着痦子的中年人阴阳怪气道: “呵,要老夫说,他房玄龄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谁不知他那小儿子早已被赶出了弘文馆,这几个月以来,犹如孤魂野鬼一般,差不多是自暴自弃了,他要避嫌?避个什么?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家儿郎,能考中不成?” 有着痦子的中年人把话说完,引起了周围一阵哄笑。 “哈哈,铁成兄,你这话可不敢让房相听了去,人家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小心参你一本,给你穿小鞋呢!” “穿就穿,一个小小的清河房氏,还反了天不成?也就是他运气好,碰到了陛下罢了,否则以他那房氏的名声,在清河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叫做铁成的痦子男一脸地不服气,觉得房玄龄之所以能当宰相,无非是会巴结上位罢了。 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 看着手里的试卷,铁成一脸揶揄道: “就他房家还想走正儿八经,科举的路子,我呸!有我铁成在,等下辈子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挽尊 毕竟同样出身于士族,铁成的祖上可以追溯到商朝时期的遗民贵族。 那是正儿八经的千年世家。 清河房氏这样的家族在他家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可是现如今,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家族里出来的角色,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之臣。 而且还比自己年轻不少,这让铁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好在自家的子孙还算争气,前两届已经陆续在科举上崭露头角。 单就这一点上来说,便让铁成脸上不免露出得意的神情。 宰相又怎么样! 家里后辈不争气,就算是皇帝也没用! 就算老子比不上你,可俺儿子比你儿子强多了! 想到这一点,铁成心静了,气也顺了。 这时,其他一些考官们也陆陆续续改完了又一轮的试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不得不说,陛下这一次出的题目还是挺妙的,就算是老夫亲自上场,面对此题怕是也要踌躇许久,这些年轻的士子们能写成这样,真是不容易啊!” 一位年轻的时候,曾在隋朝考中榜眼的官员,一脸感慨道。 “陆大人过谦了,您当年那篇策论,大家伙都是看过的,洋洋洒洒,气势磅礴,谁人看了不得大喊一声‘彩’啊! 只可惜当时您试卷上不慎滴落一滴墨汁,这才从头名状元变成了榜眼,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人说完话,一旁的官员纷纷点头,显然对姓陆的官员极为敬佩。 这时,铁成也是一脸恭敬地来到了陆大人的身边,躬身请教道: “陆大人,晚辈看了这许久的试卷,能入眼的不过一两人而已,若是按照如此严格的标准下去,那这一届入围的学子人数怕是要成为历届最少的一次,如此一来,陛下那边的脸面怕是……” 虽然铁成极为傲慢,但是在眼前此人面前却拘谨的像个学生,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此人曾经点拨过铁家的后人,因此被铁成铭记在心。 那人听到铁成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果真到了如此差劲的地步?” 陆延年看向其他考官,见其他人也是一副点头的模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哪!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到时非但陛下颜面受损,那他这个主考官怕是也要成为诗书上的笑柄了! 不行!你们把卷子拿过来,本官要亲自过目!” 眼见陆延年发话,其他几人连忙将自认为考的还可以的卷子抱了过来。 所有人都站在了陆延年的身后,就好像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一般,等待着结果。 “这个不行!简直不知所云……” “这个立意不好,不该得这么高分数的!” “这个写的花团锦簇,却是离题万里,废掉了……” “这个倒是言之有物,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只是这笔字,太过潦草,陛下的书法造诣人尽皆知,要是选上这个给陛下送过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陆延年一口气,直接连着将七八份原本被众人挑选出来的试卷给判处了死刑。 眼看剩下的试卷越来越少,众人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严峻了。 “陆大人,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吧……要是到时候连一个像样的都没有,怕是不好给陛下交待啊……” 有人出声阻止道。 却见陆延年一脸冷俊朝那人瞪了一眼,冷声道: “你懂什么!既然这一次的难度如此巨大,那么越是如此,我等对于考试成绩越要严格起来! 正所谓宁要好桃一个,也不要烂桃一筐,这是连老百姓们都知道的道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中榜的人数少,并不丢人,可要是我等昧着良心,将那等不入流的试卷,圈入榜内,那才是将自己名字挂在耻辱柱上的蠢事啊! 你们难道想要后世子孙,每当谈起此次科举,便将我等拿残次品的文章滥竽充数的事情,拿出来鞭挞一番?” 面对着陆延年声嘶力竭的质问,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与之前公开姓名的考试不同,这一次,随着考生的姓名全被遮掩,这些主考们罕见地也没了过去那些私相授受的心思。 因为既然不知道姓名,考题又是陛下亲自出的,他们就是想帮忙也是无处下手。 与其如此,还不如认认真真批改试卷,为朝廷挑选出几个有用之才。 这样他们也能成为这些人的座师,享受着香火恩情,也算是得到了不错的好处。 眼下,在陆延年的质问下,所有人这才发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是为了替陛下挽尊,以至身后遗臭万年,还是坚守节操,留下一个好名声? 答案则是显而易见的。 “陆大人,你不用说了,我等心意已定!此次考试,一切以您马首是瞻,宁要好桃一个,绝不要烂桃一筐!” “对!宁要好桃一个!不要烂桃一筐!” “大不了,这一次一个中榜的都不录取,咱们也算是创造历史了!” 一时间,考场里,人声鼎沸,所有人显然全都站在了陆延年这一边。 望着眼前的一幕,陆大人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卿如此,何愁我大唐无人哉?” 他朝众人行了一礼,众人也对他回了一礼。 在这之后,陆大人继续坐在桌子前,将剩下的试卷逐一甄别起来。 再一连丢弃了几张考卷之后,一张讨论商鞅变法与古今之义的试卷落在了陆大人的视线之中。 只是匆匆度过开头的几行字之后,就见陆大人一下子猛然站了起来。 “呼!” 陆延年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之中,迸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啊!有此文章,本次科举即便颗粒无收,也已经无憾了!” 说着,在众人的疑惑的神色中,只见陆大人将文章从头到尾的读了起来。 “利者,义之和也。圣王治世,未尝弃利,然必以义裁之。昔禹疏九河,天下蒙其利而不言利;周公制礼,财用丰而民不怨……” 陆大人的声音抑扬顿挫,读得朗朗上口。 可考场里,众人的神情却如同喝了酒一般,如痴如醉。 到了最后,即便陆大人已经读完了许久,众人还陷入文章之中,无法自拔。 与此同时,房家内。 房遗爱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挠了挠屁股,翻身继续睡了起来。 礼部衙门里,夜色更加深邃了。 第二百五十八掌 前三甲出世! “诸位且来看看,这篇文章,当得了佳作否?” 陆延年读完试卷上的文章之后,看向了在场其他人,板着一晚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都是颇为服气地点了点头。 “陆大人好眼力,这篇文章不说只是在本届之中,就算与往届那些进入前三甲的文章相比,都要强出一截,有此文章托底,这一次科举我等也终于有了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铁成说话的时候,脸上也罕见地带着几分释然的神情。 原因无他,实在是方才陆延年的一番话,让大家伙全部给吓了一跳。 他们与那些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不同,一个个都是靠名声吃饭的。 这些事情说来也是有些讽刺,这些靠名声吃饭的人,往日里却是要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来以此邀名。 若是这一次科举之事办砸了,那损失的不只是所谓的面子问题,而是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铁成说完之后,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 “既如此,大家不妨再打起精神,将这些试卷彻底阅完如何?既然能发现一篇好文章,说不定就能发现第二篇,第三篇……正所谓事在人为嘛!” 陆延年拿着文章,已经爱不释手的捧在了手里,仿佛拿着的不是文章,而是自己刚从襁褓里出生的婴儿一般。 其余人见他如此,也纷纷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过与之前的战战兢兢不同,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希冀。 靠着这篇文章,陆延年自然是要大出风头了。 不管众人如何羡慕嫉妒恨,可是有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能否认。 那就是谁也不能保证,剩下的这些试卷里面,就没有所谓的沧海遗珠。 要是他们也有幸能捞起一二,岂不是也要大出风头了?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铆足了干劲,开始批阅起来。 不多时,随着一道道惊呼声响起,又有几人发现了品相不错的试卷。 “陆大人,你们快来看,我发现的这一篇也挺有意思的!” “不错不错,这一篇虽不及老夫这一篇,可如此破题也算独树一帜,至少可以进前三甲吧……” “大家伙,快来看啊!我这里这一篇,似乎和陆大人的那篇在伯仲之间啊!” 随着又一个人的惊呼声,众人又都纷纷朝那边围了过去。 陆延年将信将疑地将文章拿起,随即看了一眼,神情又突然释然了下来。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铁成早已抢先说道: “嘿嘿,你这文章是挺不错,可是离陆大人发现的那篇,还是稍逊一筹,都说春秋无义战,他拿此建立仁义的根据,稍显的有些欠妥,不过你也别灰心,你这篇文章,当不了状元,当个榜眼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人听到此话,先是失落了一下,却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情。 “什么灰心不灰心的,我等都不过是为国举才罢了,铁成兄这么一说,弄得好像是参加科举的人是我一样……” “哼!姓周的匹夫,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铁成骂骂咧咧瞪了那人一眼,下一刻,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接下来,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批改视觉的工作进行的尤其顺利。 待到天亮时分,包括前三甲在内的二十三名中榜士子的文章已经被选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被糊抹了姓名的试卷,在场所有考官都有些心痒难耐。 然而,想要揭开这些名字,那是只有陛下才有的权力。 作为在场威望最高之人,陆延年看着挑灯夜战的诸位同僚,语气轻松道: “此事能走到这个地步上,全靠诸公昨晚并肩协力,有了这些试卷,我等已无愧于皇恩,亦无愧于天下学子了,至于剩下的事情,便全交给陛下去做决定吧,到时想必前三甲的归属,也就到了昭告天下的时候。” 陆延年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其他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陆延年挥了挥手,便有下属朝外面急匆匆跑了过去。 这时,早有御林军与宫中内侍在吏部这边等着消息,见到来人,二话不说,直接来到房间之内。 领头的侍卫对陆延年行了一礼,然后便将眼前这二十三篇文章,当众收在了一个木匣之中,然后上锁,再盖上封条。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侍卫头领对着众人说道: “各位大人辛苦了,隔壁已经备好了朝食,大家可前去用餐,之后这几日便放心在这里住下便是,陛下有旨,在放榜之前,任何人严禁进入礼部,陆大人,我等这便告辞了!” 说完,侍卫们便和内侍一同离去,将试卷送往皇宫方向。 屋子里的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个个半躺在了案桌前,呻吟声,叹气声,此起彼伏。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至于那前三甲的顺序,便由陛下去头疼吧! …… 侍卫们带着试卷和御赐腰牌,一路上通行无阻,很快便将试卷带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此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正在和李世民商议银行的事情。 这几日,银行的事务进展的不错,至少下面办事的官员们都是比较愿意配合的。 毕竟这对他们而言,也是有莫大的好处。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再加上这几日,因为李渊亲自去做思想工作的关系,好几位武德时期的旧臣,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权力的中心,空出了不少职位。 所以李世民的心情显得极好。 “没想到礼部的那些家伙这一次还挺用心的嘛,竟然真的一日之内,就将试卷批改完毕了,无忌,玄龄,来来来,你们也算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了,一起陪朕看看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侍卫头领便心领神会地将木匣打开,接着将试卷呈了上来。 看着眼前竟然只有二十来份试卷,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如此少?莫不是那些家伙因为赶着阅卷的原因,就不愿看得仔细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玩个大的? “应当不至于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长孙无忌连忙走了过来。 但看到桌上的试卷,确实只有二十三篇的时候,也不禁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夸张了……竟然如此之少!这些礼部的老大人们到底想做什么啊!” 长孙无忌看向一旁的房玄龄,喊了起来。 “房相,要不你也来看看?”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也想听听这位大唐宰相有什么看法。 却见房玄龄神情有些忐忑道: “若是别的事情,微臣倒是可以为陛下分忧,只是这科举之事,犬子这一次也牵扯其中,所以……所以微臣须要避嫌才是!” 说着,房玄龄一脸歉然地看向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两人,拱了拱手道: “还望陛下恕臣爱莫能助之罪,事关科举之事,微臣还是等待陛下最后的结果好了。” 说着,不等李世民开口,房玄龄便大步走向了外面。 这一幕,着实把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吓了一跳。 算起来,他们自还在秦王府的时候,便与房玄龄相处在一起了。 往日里,这位房大人总是喜欢阴在角落里,气定神闲地替李世民谋划着许多事情。 因此才有了房谋杜断的美名。 就算是玄武门那晚,房玄龄同样是一脸从容,只言说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乎!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面面相觑,他们何曾见过这位房相,此等模样。 “看来玄龄这是对自家孩子上心了啊!” 李世民并没有怪罪房玄龄的失礼之处,而是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乎? 房遗爱在外面的名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自然清楚。 若是有着极高的可能性中举,房玄龄怕是怕不得在这里等着出结果呢。 估计也是知道孩子考的太差,所以才不好意思待在这里吧。 想到此处,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压低声音道: “此事仅限于你与朕知晓便好,咱们还是要给玄龄留些情面啊……” 闻言,长孙无忌也是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不过说起来实在惭愧,想当初,冲儿与房贤侄是一同去报名的,没想到事到跟前,冲儿却没有迈出那最后的一步,反倒是房贤侄说到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单就这一点,不管此次考试结果如何,遗爱那孩子都是好样的!” “哦?竟然还有此等插曲?” 李世民缓缓颔首,对于长孙无忌的话,表示了认可。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冲儿那小子毕竟是你长孙家的嫡长子,走科举一途确实有些不妥,朕还是想让他在咱们身边多历练几年,等到时机成熟了,便给他指一门好亲事,好让咱们亲上加亲才是……” 这些话,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多次商议之后的结果。 长孙家族在朝野的势力已经到了相当庞大的一个地步。 可长孙家族再厉害,却也难逃外戚的身份。 纵观古今,历来皇帝最怕的便是外戚专权了。 所以,长孙冲注定是要远离权力中枢了。 能做个富贵闲人,也就是了。 对于李世民的建议,长孙无忌没有说什么,只是行了一个礼,便欣然接受。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程度上,都是他那位皇后妹妹的主意。 里面充满了明哲保身的意味。 可最为大唐的第一赌徒,长孙无忌从来就没把家族的命运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在他看来,压根就不用儿孙走向什么权力中心,只要他这面旗帜屹立不倒,那长孙家在哪里,哪里便是中心! 对于长孙无忌顺从的态度,李世民极为满意。 “放心,朕自然是会给冲儿挑选一个最美丽的妻子,也是朕最喜爱的女儿,长孙家不负于朕,朕也绝不会负于长孙家!” “微臣代犬子,叩谢陛下隆恩!”长孙无忌跪谢道。 “起来吧,咱们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那边护送试卷来的内侍,问道: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让你在考场上守着,你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与朕听!” 眼见李世民发话,那名内侍便将礼部那边批改试卷的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 有说道各人心情沮丧,眼看一份满意的答卷都没办法叫出来时的绝望。 也有说道后来陆延年出现,驳斥其他人,只为了照顾李世民的颜面,想要放宽标准,而不顾身前身后名的愚蠢举动。 自然也还有考场众人发现几篇极为出彩的文章,一下子鼓舞人心时的峰回路转。 那内侍恭敬地说道: “回禀陛下,陆大人说,为国举才,应当宽进严出才是! 还说什么宁要好桃一个,不要烂桃一筐,这些中榜的试卷,是他们选了又选,绝对经得住历史的考验的……” 听到内侍的话,李世民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只要确定不是那些老儒脑子抽风,和自己对着干,便一切都好说。 李世民摆了摆手,将在场所有人都屏退下去。 这才叫了长孙无忌走到近前,笑着道: “好了,现在这边只剩下你我两人,咱们是先揭晓前三甲呢?还是从后往前看?” 年轻的时候,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经常去翻阅考生的试卷。 甚至有几届恩科,那名次还是两个人一起确定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李世民对于自己的这位大舅哥,还是很信任的。 长孙无忌看着桌上的试卷,想了想,也是笑了出来。 “往年咱们都是先看前三甲的,这一次,要不咱们从后往前看,如以此来,每次看到的文章都越来越好,岂不尽兴?” “如此也好!”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长孙无忌的建议。 不得不说,李延年带领同僚挑选出来的这二十三篇文章,确实都是难得的佳品。 随着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看的越来越深入,看到精彩处,更是不由手舞足蹈,甚至拿文章来就酒,喝了起来。 很快,两个人便一口气看完了二十篇文章,目光最后定格在那最后的三篇文章上。 根据规则,那边报上来的文章,并没有给前三甲排序。 谁当状元,谁当榜眼和探花,那都是皇帝要做的事情。 看着长孙无忌跃跃欲试的模样,李世民喝得微醺,笑了起来。 “无忌,这一次你可敢与朕玩一个大的?咱们直接将三者的名字揭晓,然后再看他们的文章如何?” 第二百六十章 母语 其实到了前三名这种层次,文章基本上都已经在伯仲之间。 谁能成为状元,谁能成为榜眼,很多时候,都在主审官的一念之间。 不得不说,这一次题目对于外面的考生而言,虽然难了些。 可选拔出来的试卷,质量却高出平时不少。 主要之前的试卷,李世民看得津津有味,有些忍不住想要揭开最后的悬念了。 长孙无忌笑了笑,点头道: “固我所愿,不敢请耳,既然陛下有如此雅兴,微臣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李世民指了指长孙无忌,摇头道: “不就是揭开个谜底嘛,哪里用得着舍弃性命了,无忌休要多言,快来与朕一起看看!” 说着,便迫不及将那三张卷子的糊名部分,直接撕了开来。 “裴行俭……” 当看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都是微微一愣。 “这是裴家的子弟?”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神情显得有些疑惑。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太清楚了。 裴家自从裴淑华过寿事件之后,便已经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以裴淑华这边的亲族为首,基本上全部投靠了魏家这边。 另外一派,则是以裴承先为首,之前因为卖地的事情,裴承先差点便要带着那些族人,开始自己的流放生活。 后来,还是李世民看在裴寂的面子上,缓颊了一下,免了那些人的罪行。 按理来说,不管是哪一个派系的裴家子弟,这号肯定是忙活着连温饱都是一个问题呢。 怎么会还有心思来参加科举? “无忌,你平日里与裴家或有来往,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李世民好奇道。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到了他这个级别,基本上算是应了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裴寂,裴矩那个级别的人物,或许还能与这位大唐国舅爷结交一二。 至于那些不成器的后辈们,哪里入得了长孙无忌的法眼。 “这前三甲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也不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长孙无忌意味深长地说道。 “自然是好事了!”李世民斩钉截铁道。 自古在帝王用人方面,有一句话都被当做金科玉律般。奉为圭臬。 那便是使功不如使过。 意思是帝王在用人的时候,使用那些立过功劳的人,倒不如重用那些犯过过错的人。 因为前者会因为功劳而居功自傲,随时都有反噬住主上的可能。 而后者则是因为被上位捏着把柄,算是戴罪立功,用心程度自然不是前者可以比拟的。 而且,后者还有一个妙用,那就是万一主人有需要干一些脏活,便可以在使用后者之后,再来一招卸磨杀驴。 李世民看着试卷上的那个名字,暗想道: “卸磨杀驴的事情,朕自是不会为之,可如果朝廷上能多几个新鲜面孔,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以裴家眼下的状况,唯有与朝廷深度捆绑在一起,才可以有翻身的机会。 既然考到了前三甲,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至于剩下来的,那可就要看你小子的眼光和造化了。” 将裴行俭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李世民又揭开了第二篇试卷的名字。 “咦!竟然是这小子?” 这一次,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倒是看到了一个还算听说过的名字。 “唐善识!” “ 居然是唐公的儿子?唐家什么时候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了?” 李世民扶着额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跳脱出他的掌控了。 裴行俭那个,就已经足够让人意外了。 可这唐俭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前不久,国子监祭酒,还出来告状,说是魏叔玉带坏了唐善识的儿子呢? 怎么这会的功夫,这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下子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凤毛麟角的存在? 长孙无忌脸上亦是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连忙上前来,将唐善识的文章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随后一脸赞许道: “没想到这小子平日里打打闹闹的,这文章却是做得极好,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不瞒陛下,臣觉得光是在立意部分,唐家子这篇文章就要比裴家的那篇,水平高出不少呢!” 闻言,李世民也是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由此可见,这孩子怕是在家里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便是所谓家族遗风吧……” 说着,李世民笑得有些玩味。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武德一朝的官员里,唐俭绝对是混得最好的几位之一。 从太上皇时起,唐俭便得以重用。 后来在玄武门时期,又坚决站在了李世民这边,选择了胜利的一方。 再到前些日子,又是愿意和魏征一起,奔赴突厥苦寒之地,为子孙后代,想要为子孙后代,拼出一番事业出来。 不可不为之上进和拼命。 可唐俭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厉害之处。 那便是装糊涂。 平日里,在许多事情上,唐俭都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原则。 明里暗里,不少勋贵都对唐俭缩头乌龟的性格,嗤之以鼻。 可到了关键时刻,那唐俭却从来都没掉过链子。 因此被太上皇誉为大唐第一装糊涂的高手。 现在李世民夸赞着唐善识有家族遗风,意思便是往日那小子纨绔子弟的模样,不过是一层伪装而已。 关键时候,这不就露出马尾了吗? 这滑不溜秋的模样,倒是与唐俭如出一辙啊! 长孙无忌又将唐善识的文章读了两遍,便对李世民说道: “陛下,若是第三篇不及此篇的话,那唐公家里怕是要出一个状元了!” 李世民想了想,不禁唏嘘道: “是啊!想那唐俭一把年纪,还在为朝廷奔波劳累,果真如此的话,朕倒还挺想成人之美的。” “陛下怕是不止如此吧!臣看陛下,也是想让太上皇高兴才是真的。”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穿了李世民的心事。 前些日子,李世民借着打麻将的机会,清理了一批李渊旧日的老部下。 虽说李渊极为“通情达理”地帮李世民对那些人进行了劝说。 可在李渊心里,自然少不了感到有些悲凉的。 现在好了,老部下里面,不但有人替大唐出使突厥,在建功立业,就连老部下的儿子也有能人,一朝科举便进了前三甲! 这个消息若是由李世民亲自告诉太上皇,必然又会传为一段佳话。 甚至有心人可以解读说,这是李世民特别为太上皇所做的,以表孝心。 果然,在长孙无忌说完之后,李世民便给了对方一个你果然懂朕的眼神。 是啊! 有了这唐善识的试卷,太上皇那边的事情,终于可以交差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旋即目光便落在了最后一副试卷上。 第一副试卷,为大唐带来了一位新人。 第二副试卷,为大唐带到了一位旧臣之后。 那这第三副试卷会给大唐带来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好奇,李世民解开了本次科举,最大的悬念。 然而,当看到试卷上的那个名字时,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愣在原地。 李世民只在一瞬间,便飙出了母语。 “额贼他娘滴腿!居然是他!” 只见试卷上,歪歪扭扭地极为嚣张的写着一个名字。 “房遗爱……” 第二百六十一章 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看着那个名字,李世民脸上神色变幻,最后竟然变得阴沉起来。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一场恶作剧。 又或者,是那些不安分的老儒们,想要恶心自己。 选谁的文章不好,偏偏选了一个自己得力重臣之子,房遗爱的。 房遗爱是什么德性,李世民还不清楚吗? 那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存在,一天不给他爹找点事干,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是房遗爱真有如此本事,那为何房玄龄却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那完全是因为害怕闹出笑话,在这边留下丢人啊! 这样的人,怕是连考上都难,居然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前三甲的名单里面。 你说这不是见鬼了吗!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一旁的长孙无忌知道,这是陛下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长孙无忌皱着眉头,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挺奇怪的。 按理说,那些大儒们虽然对眼前这个皇帝颇有微词,可科举之事,事关儒家道统,他们既然愿意担任这个主考官,就说明起码愿意接受世人检验的。 没道理玩出这样一手啊! 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可当长孙无忌回头看向试卷时,却不由虎躯一震,直接愣在了那里。 “这……这篇文章……” 长孙无忌指着试卷,一阵语结。 不是说他不想说,而是饶是他也算是满腹诗书,见惯了经史子集,华美文章,却仍旧被眼前的这一篇文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篇文章,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破题立意,都是上上之选。 私下里,长孙无忌也曾经将历年科举上面的状元文章悉数拜读过。 可那些往日里光彩夺目的文章,与眼前这一篇比较起来,那简直是萤火之光比之明月。 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长孙无忌心中喃喃道: “奇哉怪也!这真的是那房家子所写的?可是不可能啊!冲儿与那房遗爱平日里也总是玩耍在一起,两个人的才学,咳咳,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啊,为何这房遗爱却异军突起了呢? 难道是……” 长孙无忌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 难不成是咱们这位陛下私下里给房玄龄透题了? 想要拿房遗爱做个典型? 可是很快,长孙无忌便摇了摇头。 因为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这位胸襟堪比千古一帝的帝王,是根本不屑干这种事情的。 而且以房玄龄的智慧,又岂能看不出这里面的弊端。 若是房遗爱无此才能,那便迟早有露馅的一天。 那个时候,房家怕是要因此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长孙无忌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李世民便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不由也顺着长孙无忌的目光看了过来。 下一刻,李世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赞叹道: “好文章!好气魄啊!” 他拿着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三遍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错,不错,看来陆夫子没有骗朕,这样的文章的确进得前三甲之列! 而且论及文章精彩程度,朕看此篇当属状元之才了!” 闻言,长孙无忌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平心而论,其余两篇固然也有精彩之处,可是与这篇相比,差距还是明显的。 “没想到房相还真是深藏不漏,家中有如此儿郎,却一直瞒着我等,下次见到了他,非要他摆酒赔罪才是!”长孙无忌笑呵呵地说道。 他对于房玄龄本身,并无嫉妒之心。 毕竟两者总的来说,也算是同一阵营。 现阶段,还是应该把精力花在用心辅佐李世民身上,所以对于房遗爱的事情,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是啊,玄龄这次是有些不地道了,房遗爱……房遗爱……” 大殿里,李世民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直到快把眼泪都擦出来了,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极为操蛋的结果。 谁能想到,大唐科举改制的头一年,这状元公居然要落在自己宰相儿子的头上了。 也不知后世会如何评价朕啊…… 李世民一阵唏嘘,旋即摆了摆手,将自己拟定好的前三甲的名单封好,又让人送回到礼部,择日发榜。 折腾了一整夜,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是有些疲敝了,便各自离去。 李世民怀着心事,来到了长孙皇后这边。 眼见李世民有些心神不宁,长孙皇后来到李世民身后,为其按摩起了肩膀。 “想必今日科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吧?二郎如此神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礼部的那些老大人们又给二郎不痛快了?” 闻言,李世民摇了摇头,拍了拍长孙皇后的玉手,将其一把拉入了怀中。 “那些老儒们这一次倒是蛮卖力气的,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试卷批改完了,只是今次恩科这前三甲的人选,嘿嘿,怕是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李世民自嘲地笑了笑,这也是为何自他从宫里回来后,闷闷不乐的原因。 原本他提出科举改革,是想给世人立下一个标杆。 想要证明自己在文治一道也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帝王。 可能谁能想到,这一次入选前三甲的考生,一个比一个奇葩。 一个是长安城里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 另一个则是被从弘文馆里赶出来的不良学生。 相比之下,那个叫做裴行俭的反倒还好一些。 毕竟没有“恶名”在外。 李世民将事情的经过给长孙皇后讲了一遍,后者思考片刻,才微笑道: “听必选所说,臣妾倒是觉得这三个小家伙挺有趣的,都说新朝新面貌,陛下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说法? 臣妾想知道,这三人的文章可否真的技压群雄?”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怔,点头道: “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三人的文章倒是出了奇的好! 否则光是陆夫子那一关怕就是不好过了。 就是这几人的名声……” 眼见李世民还有迟疑,长孙皇后伸手捂住了丈夫的嘴巴。 “那不就得了,科举本就是以才取士,什么时候靠名声了? 只要那几人的文章是自己写的,那便无惧朝野议论……” 说到这里,长孙皇后脸上罕见地露出小女生姿态,捂嘴道: “要是有不服气的,陛下便将这几人的试卷扔到他们脸上,说你行你上啊,便可以了!嘻嘻……” 被长孙皇后这么一说,李世民也被逗笑了,看着怀中的皇后,一脸柔情。 “观音婢你呀,真是个妙人……” 长孙皇后小脸微红地躺在李世民的怀里,继续说道: “至于陛下疑惑这几个孩子学问是怎么来的,那等发榜以后,将他们招进宫里问一问便知道了,您说呢?” 听到这话,李世民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起来。 是啊,这些小子又不是妖魔鬼怪。 只不过是有些事情自己不清楚而已。 只要进宫问过之后,确定他们若是真有才华,便量才使用便是了。 为了这事烦恼,真是一点都不值得! 想通了这些,李世民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看着怀里犹如少女般的皇后,李世民忽然间来了兴致。 “观音婢,朕乏了,想舒坦舒坦……”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脸色瞬间涨红,微嗔地看了李世民一眼,低声道: “陛下,可是现在是白天呢,怎么能就……” “嗯?”李世民微微皱眉,故作生气道: “怎么?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说着,便一把抱起长孙皇后,朝后面走去。 在经历了短暂惊愕之后,满脸娇羞的长孙皇后,声音微颤道: “臣妾……遵旨便是了……二郎……”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报国之心 三日后,礼部大门外。 自前朝开始,皇榜的放发,便安排到了礼部大门外面。 唐朝立国之后,也就萧规曹随,继承了这一惯例。 所以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这边便聚集了不少人等在外面。 看着那光秃秃的告示牌上,全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十年寒窗,成败在此一举,到底是一飞冲天还是跌落尘埃,相信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这几天里面,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坊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开始流传出几个夺冠的热门人选。 这些人并非是普通的学子,都是五姓七望的名门之后。 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王家的王仲德了。 是以,当王仲德出现在礼部大门外面的时候,顿时在现场引起 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不想王公子今日竟也来得这么早啊!我等能与王公子一同上榜,实在是三生有幸,将来若是同朝为官,王公子可莫要忘了咱们同届之谊啊!” 王仲德刚一过来,便有一个长得尖耳猴腮的家伙挤过来凑着近乎。 俨然一副必会上榜的模样。 官场上,有许多潜规则。 比如两个人是师兄弟,同乡都可以借此拉近关系,结成盟友。 最夸张的是,若是两个人同姓,还可以采用联宗的骚操作,让两个人的祖宗连在一起,两家共认一个祖宗来增进亲近感。 而朝堂上,最名正言顺的联盟,则是同期考上的士子们。 他们同期考试,便拥有了同一个座师,又同是天子门生,这份情谊可要比那种拐着弯套近乎的人,牢固的多。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面,这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会遵守的规则。 从同期中榜的那一刻起,大家已然就变成了利益共同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连株连九族,也少不了你的份。 当然,也有人不认这个东西的,甚至背叛过自己的同期好友。 这样的人或许能得意一时,但终究会被其他人所不齿,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听到对方的恭维,王仲德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情,不过面子上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自谦道: “黄宇兄说笑了,仲德的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说不得黄宇兄的排名还在我前面呢,到时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王仲德一番话说得进退得道,风趣横生,立刻就把不少人都给逗笑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头上插着一根碧绿色发簪的年轻举子开口说道: “王公子说的哪里话,此次赴考,在场之中,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依在下看来,这状元公早就是王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想不到王公子还如此自谦,真乃是我等的楷模啊!” 此人说话的时候,满脸泛红,浑身酒气,衣领处布满了女子的胭脂唇印,走起路来也需要两个下人费力搀扶着。 一看就是刚从青楼里跑出来。 “想不到田横兄竟还是此等风流,光是这份心境仲德就叹为观止,状元不状元的其实都是小事,能和田横兄以及诸位贤良同殿为臣,才是仲德莫大的人荣幸! 仲德以后必当与大家同行,共襄盛举,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王仲德一边说着,眼神一边偷偷朝着礼部门口飘去。 那里正有一个小内侍拿着一个小本本在一旁写写画画,似乎在记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言行。 王仲德从小内侍的穿着基本上可以判断出来,这人大概率是李世民身边的近侍。 因为这小内侍的衣着布料,明显要比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高级的多。 既然有人在记录这边的消息,王仲德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之前在围猎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咄咄逼人”已经让李世民对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扭转过来的话,再加上自己拿得出手的成绩,迎娶长乐公主的可能性便高了许多。 想到这里,只见王仲德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来到了礼部大大门口,站在了距离那个小内侍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之内。 王仲德先是给小内侍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潇洒的笑容,言下之意是小哥哥,你一会写的时候,尽量把我写的帅一点。 然后撸起袖子,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振臂高呼道: “诸位,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我等有幸蒙陛下隆恩,躬逢盛世,当此之际,我等应竭尽所学,报陛下知遇之恩,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仲德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下面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王公子大义啊!我大唐有此状元郎,又何必羡慕那文景之治,在王状元的带领下,我等亦可创造自己的盛世!” “不错,王公子才学无双,这拳拳报国之心,更是令人敬仰!不管此次中与不中,我日后都将以王公子为榜样,鞭策自己,为国效力!” “都说言由心生,观公子今日之言,此次状元之位,我只认公子一人!” 人群之中,不断有人站出来响应王仲德的发言。 王仲德脸上露出暗喜之色,又偷偷朝那小内侍看了过去。 果然见那小内侍手上动作飞快,将众人的言论全都记载在册,不由狠狠握了握拳,心道: “这次稳了!有了如此多的回应,陛下想来也会被我王某的报国之心给感动到了吧! 到时候,我便可以借机向陛下求婚,将公主下嫁于我,再来便是大登科后小登科,直接双喜临门……” 王仲德四十五度仰天长啸,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新欢之夜,与佳人同入洞房的景象。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王仲德微微一愣,发现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甚至先前那几个一直吹捧他的人脸上更是露出了恐怖的神色。 王仲德顿时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然而,等他看向身后刚刚贴上的榜单时,却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因为他赫然发现,榜单上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他居然……落榜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打出去 “落榜?怎么会落榜呢?” 看着榜单上那一个个名字,王仲德将眼睛擦了又擦,直到看到第五遍的时候,才终于确定上面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先前那些鼓噪的学子们,这会一个个安静的像鹌鹑一般,看着王仲德眼神一下子躲闪了起来。 刚才的亲热劲荡然无存,现在只成为了路人。 王仲德回头看向身后那张贴皇榜的官员,心里仍然不死心道: “这位大人,劳烦问一声,请问这名单是不是弄错了?” 那年轻官员经历了一夜的折腾,早就哈欠连天了,有些厌恶的看了王仲德一眼,撇嘴道: “咋了?你几个意思啊?是怀疑我弄错了吗?” “不不不!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的意思是大人会不会是看漏了?” 王仲德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声若蚊蝇道: “学生的意思是,学生自认为文章还是入得了眼的,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至少也应该上榜才是,怎会……怎会……” 后面的话,王仲德没有说出来,实在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因为比较讽刺的是,方才在他的迷弟之中有一位正好考了最后一名。 如果那个人的名字恰好叫做孙山的话,那他便正好应了那个成语……名落孙山。 王仲德的神志已然几近处在崩溃边缘了。 岂料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见到那官吏脸色大变道: “混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影射陛下和诸位考官大人陷害你吗? 如此无父无君的狗东西,也敢在这里殷殷犬吠?来人给我把这个混账家伙打出去!” 那官吏虽然年轻,可手上的权力却是不小,他这一嗓子竟然直接喊来了一支军队。 那军队原本是朝廷安排下来,负责维持今日礼部发放榜单时的秩序的。 当听说有人在这里惹事时,那些士兵们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狂喜的神色。 他娘的,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军功章啊! 那领头的一路小跑到年轻官吏跟前,点头哈腰道: “大人,请发话吧,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礼部闹事,小的绝对让他尝尝咱们京都大牢的滋味……” 不等那名官吏发话,众人的目光已经朝王仲德这边看了过来。 领头的士兵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道: “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啊!兄弟们抄家伙,来活了!” 这名士兵话音刚落,就看到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王仲德五花大绑的压在地上。 “我……我……冤枉啊!” 王仲德费力求饶,嘴巴却早已被士兵用靴子给死死堵住了。 待士兵们连拖带拉的将其拽到街角,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后,整个现场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先前那一幕闹剧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夺榜的热门人选,到了最后竟然无一人上榜。 反倒被打出了考场,不禁让人一阵唏嘘。 眼下既然皇榜已然出现,所有人也就没了再吃瓜的心思,全都朝皇榜聚集了过来。 一般来说,发布皇榜的时候,为了吊大家的胃口,不会一开始就将所有名单一次性公布出来,而是会分批次地发布一批,而后又是另一批。 至于前三甲,那绝对会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压轴的存在。 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上榜人数确实有一些少,所以就没了这么多的章程。 直接一次性公布了出来。 这才有了王仲德道心破碎的一幕。 此时,房遗爱和唐善识以及矿场学堂的学生们也是姗姗来迟。 在经历了压力山大的科举之后,这些年轻人们便开始了连日的放纵与休闲活动。 尤其这些家伙从魏叔玉那边得知了麻将的玩法之后,几日以来,便没有在牌桌上下来过。 几个人,杀了个昏天黑地。 这里面,房遗爱和唐善识完全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 不知道多少银子输出去了,却全然不管不顾,还想在牌桌上给赢回来。 倒是裴行俭最让人感到意外,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赌场相关的活动,却对麻将打的极有章法。 不但赢光了所有人的钱,就连魏叔玉都惊呼有些吃不消了,心想这个人要是放在后世,怕是就没赌神什么事情了。 直到送客的时候,魏叔玉将裴行俭单独留下时,才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是在打麻将,而是将这个东西当成了兵家战场。 如何声东击西,如何料敌先机,如何暗度陈仓…… 一场牌,硬生生打成了活活一副战场的模样。 对此,魏叔玉不禁感叹,看来有许多事情,终究是要讲究天赋的。 不愧是可以和李靖并驾齐驱的战神,这种玩弄战场人心的天赋简直太恐怖了。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些同样也参加科举的矿场学生。 这些人大多都是贫寒子弟,属于当初李承乾从长安收拢过来的那批灾民的后代。 魏叔玉找来唐僧为他们亲自教学开蒙,后来又让狄知逊当他们的师傅,学习做人和做学问的道理。 在魏叔玉看来,这些孩子天性都是很不错的。 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原生家庭这块比不得那些贵族子弟。 可也越是这样,这些孩子的心性就尤其显得重要。 所以,魏叔玉的要求很简单,跟着唐僧学做人,学的并不是一味的忍让,善良。 而是要学会唐僧那忽悠信众,玩弄鬼神的本事。 既有菩萨心肠,也要有金刚手段才是正理。 而跟着狄知逊,或许对方并不是什么明经大儒,可好在路数纯正,有浩然之气。 跟着这样的人做学问,便不会误入歧途,走了弯路。 “房哥,咱们可说好啊!你要是中榜了,咱们怎么说也得在长安的得月楼摆一桌,不!摆十桌,吃个过瘾啊!” 叫做小七的少年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跟在房遗爱身后,拽着他的衣袖。 “小七,你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求求裴行俭那个闷骚男,他前几日刚出考场的时候,就嚷嚷着老子无敌呢,这个时候,你不去宰他,更待何时?” 房遗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也不介意那名叫做小七的少年衣服上满是补丁,脸上还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 “不错!小七,你可知道你这裴家哥哥这几日赚走了我们多少银两?说出来吓死你,他那些银两,怕是能让咱们矿场学堂的学生吃十年饱饭还用之不尽,你以为他之前给你的馒头是他好心,我告诉你,他袖子里藏着鸡腿呢!” 唐善识在一边跟着煽风点火,明显对于自己这几日牌桌当了冤大头极为不满。 “裴哥哥……” 果然,两人说完之后,叫做小七的少年顿时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裴行俭,一副眼巴巴的模样。 看着在一旁偷笑的两人,裴行俭叹了口气,笑骂道: “你们两个敢不敢再无聊一点?一会要是都没考中,我看你们还有啥心情在这边笑!”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此乃真君子也! 听到裴行俭的话,房遗爱和唐善识神情微微一愣,心想道: “不会吧?要真是这样子,那可要丢人丢大了啊!” 一时间,看着不远处的皇榜,两个人的脚步却变得犹豫不前了。 “走啊!两位英雄,怎么这会一下子给认怂了?” 裴行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自己倒是率先往那边走了过去。 只剩下两个人在那边合集起来,到底要不要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天啊!我……我居然上榜了?” 随着那道声音,房遗爱这边几人都朝那边看了过去,只是前面挡了许多人看的没有那么真切,反倒是一旁的小七从人群中钻了过去,没过多久,便又快速跑了回来,激动道: “房大哥,唐哥哥,铁牛……铁牛他……上榜了!” 小七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嘴里乌拉乌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说啥?铁牛?” 听到这话,房遗爱几人全都傻在了那里。 那个做铁牛的人,实际上和小七一样,都是矿上的贫家子弟,因其生的极为高大,肤色黝黑,活像一只黑色小牛犊,所以矿上的人们便给他起了一个可爱的名字——铁牛。 至于说让这几个人吃惊的原因则是因为铁牛在这一批孩子里面,天赋并不出众,甚至人如其名,显得有些憨直。 这样的一个少年居然考中了科举,这对其他几人的冲击感可想而知。 “小七,你可莫要看错,真的是铁牛考中了?”房遗爱一脸呆滞道。 “对呀!我可是整整看了好几遍呢,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啊!”小七不服气的说道。 听到这话,几人不再犹豫,直接挤开人群,朝皇榜前面赶了过去。 几人也是实在,直接从后往前看了过去,目光很快在倒数的第六名停了下来。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王铁牛”三个大字。 眼瞧着这一幕,饶是几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件事。 毕竟这可是天下所有学子敬仰的科举啊! 能够上榜,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可以吹牛吹一辈子的那种。 这个时候,叫做王铁牛的少年明显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仍然是一脸呆滞的模样。 就见小七跑过去,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胸口上,笑道: “好你个铁牛,瞒的我好苦啊!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考中了,这下子,你爹,你娘,还有你那几个弟弟妹妹都有活路了!” 小七激动地抱着王铁牛的肩膀,由衷的为自己这个同伴感到高兴。 直到这个时候,王铁牛才回过神来,看着小七喃喃自语道: “俺……俺真的考中了!俺爹,俺娘再也不用受冻挨饿了俺弟弟妹妹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 王铁牛的脸上已经多了两行热泪,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不过这个时候,周围人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嘲笑,反而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要是自己也能考中,别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在这里流泪,就是倒立吃屎,他们也愿意! 就在王铁牛哭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两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此乃是大喜的事情,王兄何必如此伤怀?” 这几个人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 几个人在之前已经在黄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是啊!王兄已与我等同榜,自然算得上是自家兄弟,方才听说王兄家境,出身贫寒却不堕青云之志,甚是难得……” 说话间,便见那人从怀里取出了一封银子,双手递了过来。 “今天出门在外,并未带多少银两,这里区区一百两纹银,王兄只管拿去补贴家用,过几日,我等自当再登门拜访。” 这人说完,还不等王铁牛来得及反应,又见一人站了出来道: “还请王兄示下住址,实不相瞒,在下家里做着丝绸生意,初次见面,便送于王兄百匹绸缎拿回家去,给小妹做几身漂亮衣裳,还望王兄不要嫌弃才是!” 瞧着这一幕,王铁牛从最开始的惊喜已然变成了惊吓了。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根本不认识啊……你们不要欺负我……” 王铁牛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时,还是一旁的房遗爱走过来说道: “傻铁牛,你道是这天下人千军万马挤破脑袋也想中举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你与他们同期上榜,以后在官场上便天然成了同盟,他们这时候与其说是在投资你,不如说是在投资自己,银两也好,布匹也好,你都可以安心收下,你父母跟着你受了太多得罪,你也该让他们好好享享清福了……” 闻言,王铁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面对着那三人递过来的善意,王铁牛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 见状,那三人连忙同样回了一礼,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毕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要是王铁牛直接将他们给无视了,那可就糗大了。 然而,正当他们以为,王铁牛就会这样接受他们的善意时,却见王铁牛一脸真诚道: “诸位的好意,王某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钱财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用处,等到来日方便时,我必将准备酒水与诸位不醉不归!” 原本听到王铁牛拒绝时,几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可是在听到王铁牛后面说的话,旋即又缓和了几分。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极有分寸,让几人对于王铁牛又高看了几分。 原本他们将近王铁牛未尝没有借此扬名的意味,可眼下倒是想要真心与王铁牛结交了。 “既如此,我等便恭候王兄的邀约了……” 说完,几人便冲王铁牛拱了拱手,自行远去了。 看着那几人的背影,房遗爱他们一同打趣道: “铁牛,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银子,不心疼吗?” 却见王铁牛憨憨一笑,挠头道: “没事,叔玉公子教导过俺,说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有……还有就是俺既然考上了,以后朝廷就有俺的俸禄,能养活家人了……” 王铁牛说话的时候,脸上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房遗爱几人却对眼前这个憨直的少年肃然起敬。 “做人,说话,不卑不亢,此乃真君子也!”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字之差 看着昔日的同伴,现在一下子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一旁的小七也是一脸的羡慕。 不过他也仅仅是羡慕,并没有其他负面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王铁牛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可怜,现在能有这样好的结果,他也是真心为这个朋友感到骄傲。 在羡慕之余,小七也是第一次近距离体验到了用功读书的好处。 平常上课的时候,先生们一直讲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直到今天,他总算是切身体验到了世人为何对科科举功名如此上心的原因。 一道皇榜,便成为了普通人跨越阶层的青云直梯,瞬间便能让三个原本素不相识的路人,又是给王铁牛送银子,送布匹的。 甚至他刚才还亲耳听到,有人在暗暗打听王铁牛的身世,看看能不能来一场榜下捉婿呢。 这不,连送老婆的都出现了。 这无疑让小七这个未尝人事的小少年越发羡慕了。 在学堂的时候,他也只是敢远远看上几眼厨娘,脸红地接过厨娘打的饭菜,强装镇定地道一声谢谢。 可他这种把戏,岂能瞒得过将矿场后厨已经列为私人禁地的尉迟宝林。 只一次,就把对方抓住,叫到一边,好好聊了聊“人生”。 从那之后,小七每次打菜,都会识趣地到厨子那边,拿掉一个馒头便低着头出去。 再也不敢看厨娘一眼了。 看着王铁牛的模样,小七暗暗想到,若是今日中榜的是自己,以现在的这副模样,再加上有功名在身,那个尉迟大傻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了吧? 到时候,自己就是要多看厨娘几眼,那货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你咬我啊! 小七美美地想着,便觉得肩膀一阵酸痛,王铁牛大步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小七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心想说就算你中榜了,也不至于打人这么疼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一副好骨骼吗? 然而,王铁牛却丝毫不以为意,露出一口大牙,拍着小七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皇榜,大声道: “小七!你快看!你也考中了!恭喜你啊!” “好你个铁牛,上了皇榜了不起啊!居然也来打趣我!我怎么可能……” 小七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声,要不是两人关系实在太好,他差点忍不住啐了对方一口。 然而,还没等他不像话说完,整个人声音便戛然而止,身子更是一僵,然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榜单上面。 虽然排名要比王铁牛的差上不少,可终究还是上榜了! 第十九名,魏小七! 因为魏叔玉的缘故,他才有了饱饭吃,也有了书读,所以在参加科举的前一天晚上,他便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改做魏小七,以此报答魏叔玉的再生之恩。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中了?” 魏小七揉了揉眼,眼角已然泛红,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幻想着要是自己也能上榜时的模样。 可在呼吸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自己竟然真的成为了梦想中的样子。 魏小七近一步走到榜单跟前,将自己的名字看了又看,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房遗爱,唐善识,裴行俭也走了过来。 “小七,你小子还真是好样的!没给咱们学堂丢人!牛逼大了啊!”房遗爱笑着拍着魏小七的肩膀,也是啧啧称奇。 平日之中,他与魏小七还算熟识,知道这小子其实并没有读书的天赋,没办法踏踏实实地静下心来研究学问。 这或许与其颠沛流离的生活有关,都说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一个连尺寸容身之地都没有的人,又怎会静下心来学习读书呢? 不过在另外一方面,魏小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便是记性极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所以在考试前的五六天里,魏小七啥都没有准备,硬是将魏叔玉提供的各种破题模板,全都硬生生地给背过了。 然后在考场上,来了一个大杂烩。 这篇文章,选出几句,那篇文章再选出几行。 最终形成了一篇超级缝合怪,把阅卷考官都给糊弄了。 别的文章,都是形散而神聚,重义不重形。 他这文章反其道而行之,形聚而神散,三句换一个话题,五句描述一个道理,令人目不暇接。 最后考官们只能将其归类于考生知识量实在是太博学了,才会对考题产生意犹未尽之感。 要是给其充足时间,或许出来的就不是一篇佳作,而是十几篇佳作了。 这样的考生,自然是要录取下来,为国效命的。 只是在名次上,还是要遵循规则,所以才排在了后面。 房遗爱这边说完之后,唐善识也在魏小七胸口轻轻锤了一拳。 “你小子还想让别人请客,看吧,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为后补官员了,以后当相做宰的时候,照顾着点你唐哥,知道不?” 唐善识一阵挤眉弄眼,把魏小七一下子便逗笑了,直说“一定一定,以后谁的面子都不给,唐哥你的面子,我魏小七一定是卖的!” “这还差不多!”唐善识心满意足地走到了一边。 最后轮到裴行俭的时候,二话没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 “既然考中了,总得请客喝酒才行,这锭银子算我借你的,到时候记得还我,利息和京城银行的一样就行。” “我去!不是吧!老裴,你也太小气了吧,不过就是一锭银子,还用得着借?” 房遗爱见此,一脸的鄙视。 唐善识也在一旁打抱不平道: “果然是守财奴!你守着那些银子是给你能生崽吗?切!” 只有魏小七一脸感激地看着裴行俭,接过银子,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谢谢。 因为若是直接给银子,那便成为了一种施舍,那是强者对弱者应有的态度。 可若是借给银子,那便是以一种平等的身份看待自己。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魏小七第一次觉得,这个外号叫做“铁公鸡”的裴行俭大哥,是真的不错。 就在这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房遗爱,唐善识,裴行俭三个人的身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龙凤之姿 “咋了,老子脸上长花了?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房遗爱看着周围人群,一脸疑惑的模样。 这要是放在之前,他头上戴着一顶绿帽子的时候,他觉得有人这么看着自己,倒也算正常。 可现在他可是标标准准的书生打扮,不知有多久都没有穿过那些奇装异服了。 故此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倒是一旁的唐善识率先反应过来,指着不远处的皇榜,一脸激动道: “你们快看,我们三个居然考进了前三了!” “嗯?” 听到这话,房遗爱和裴行俭这才连忙朝榜单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还真出现在了榜单上面,而且还占据了最为嚣张的位置。 前三甲! “卧槽!我居然考上了榜眼!” 看着上面的名字,原本对名次已经不抱希望的唐善识脸色涨红的如同喝了酒一般。 之前看到韩铁牛和魏小七上榜的时候,唐善识便已经有了主意,知道凭借着魏叔玉手把手教来的的本事,至少考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大家学的都是一套东西,而且从学习时长来看,自己可要比铁牛和小七他们学的更久,掌握的更加牢固一些。 所以在出了考场之后,唐善识便没心没肺地和房遗爱他们去放松了,只因为确实挺有把握。 可是,在看到自己名次的时候,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毕竟那可榜眼啊!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科举上面,天下万千学子,就是被分出了高下。 榜眼之位,距离那天下之冠的状元,仅有一步之遥! 却足够他在他们唐家的族谱上,单开一页了! 一时间,唐善识只觉得意气风发,好似耳朵周围都响起了秦王破阵乐。 老爹唐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他逢人问好时,大多数只能称呼自己是唐俭的儿子。 可自今日之后, 这形势怕是要大变了。 以后他谁也不是,就是大唐榜眼,天下文才第二的人物! 即便是他老爹,也只能称呼是榜眼的父亲。 啧啧,光是这称呼听上去,就牛逼大了! 想到这里,他颇有些得意的看向了一旁的裴行俭,笑道: “铁公鸡,没想到你小子还真一语成谶,考中了探花啊!说起这个真他娘的没天理,明明你小子是早晚来的,下的功夫也是最少的,考的却一点不差,要是再给你小子点发育时间,怕是连老子的榜眼都要抢去了……” 唐善识一阵后怕,旋即又贱兮兮地问道: “不过幸亏老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天赋异禀,才智更是远超常人,这才比你强了一丢丢,就问你气不气?” 裴行俭看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脸上的喜怒不形于色。 他自幼书读兵书,最喜欢的一句话便是“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可即便如此,他内心深处却仍然是震惊不已。 因为唐善识说的没错,他从裴家出来,来到矿场学堂这边也不过短短几日而已,起初学习魏叔玉教的那些套路,也只是单纯因为好玩,想来打发时间罢了。 可学着学着,他便发现这里面的东西还确实有些门道。 接下来,就是这样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裴行俭报名参加了科举,一路过关闯将,却不想竟然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裴玄这小子这一次,怕是要走运了吧……” 裴行俭心中不知为何,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身为裴家后辈子弟之中的佼佼者,对于裴家的未来,他不是没有想法。 可在听到魏叔玉单凭一己之力便让裴承先无法翻身,并同时吞下了裴玄这边之后,他便选择暂时隐忍了起来。 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带领裴家今后几年走向的重要人物。 看他是否值得将自己以及家族托付出去。 原本这个观察时期会很长,裴行俭给了自己至少两年的时间。 可随着此次科举考试结果的公布,裴行俭知道那两年的考察期已经不需要了。 单就掌握这科举一道,便足够让裴家涌现出更多的人才。 这样的家主,傻子才会背叛呢! 想到这些,裴行俭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的结果不管是对于裴家还是对于自己都是好事。 只是虽然心里偷着乐,但嘴巴上裴行俭却从来都不愿意吃亏的。 他看向一旁臭屁的唐善识,挤眉弄眼道: “对对对!不服不行啊!谁有你唐善识天赋高啊!都说你降生那天,天生异象,黄河水都变清了,接生你的产婆都夸你有龙凤之姿,日月之表……” 原本唐善识还一脸享受地听着裴行俭的夸赞,可是听到后半段,脸色骤变,连忙跑过来一把捂住了裴行俭的嘴巴,惊慌道: “我没有!你……你别乱说!会死人的啊!” 唐善识额头上,冷汗唰唰地直往外冒,要不是考虑自己实在是打不过这个从小练武强身的家伙,真想一拳揍上去,将这货给打晕。 这世间谁不知道,那出生伴随天降异象的,不是帝王就是妖孽。 还有那古人有云,黄河清,圣人出,那是他这个小屁孩能去编排的吗? 这狗日的,最夸张的就是那句龙凤之姿,日月之表了。 谁不知道那是形容当今陛下的! 要是太子李承乾说自己是,那还勉强说得通,毕竟小凤凰嘛。 可自己唐家也敢往上凑? 那不是找死吗! 想到这里,唐善识连忙朝礼部门口那位小吏看了过去,在看到对方果真在小册子上哗啦啦地记着什么,心里更是沉到了湖底。 “完了,全完了!老子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只当了一天的榜眼吧……这陛下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皮都扒了!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这铁公鸡了,这样出事了吧!” 唐善识在一旁唉声叹气,觉得自己真是命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房遗爱看着上面的皇榜,怔怔道: “不会吧……难道我真的中状元了?” “对啊!房大哥,你真的好厉害啊!中了,你真的中了!” 韩铁牛围在房遗爱身边,脸上全是高兴的神色,仿佛房遗爱考中状元,比他自己得状元都要高兴。 “真的嘛?状元真的是我吗?”房遗爱歪着脑袋,脸上全是疑惑的神色。 “千真万确啊!房大哥,你看,你的名字就在这儿呢!” 这一次,是魏小七三步两步得跑到了皇榜跟前,踮着脚尖费力指向了那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然而,房遗爱仍然是一副迷茫的样子,看着唐善识和裴行俭问道: “我没有听错吧,这状元真的是我房遗爱?” 两人见状,也是一脸懵逼。 “我说遗爱啊,难道你因为太高兴所以脑子坏掉了吗?这都说了多少遍了,状元就是你,你就是本次的状元,难道你听不到吗?”唐善识气呼呼地说道。 反倒是裴行俭狐疑地看了房遗爱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旋即摇头叹了口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果然,下一刻,便见房遗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折扇展开,嘴角微翘道: “中状元的事情,我自然是听得到的,可是……我怕其他人没听到啊……” “你……”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嘴角一抽,全都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愣在了原地。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打个赌? 礼部门前,房遗爱,唐善识,裴行俭三个人并肩而立。 在早上出发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取得如此惊人的成绩。 可是眼下,不管服不服气,在场的年轻人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三个家伙已经成为了全场最靓的仔。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贺喜声,恭维声开始响起,不绝于耳。 那些凡是中榜的人,也都朝着房遗爱他们几个集中过来。 状元郎既是本次科考的魁首,也是他们这这些同期考生的领袖。 尤其眼前这个状元郎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还有一个当朝为宰的父亲——房玄龄。 这个时候,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状元郎的晋升速度,怕是要把人吓一跳啊! “你有想过今天会这么风光吗?”唐善识看向旁边的房遗爱,低声问道。 自从被弘文馆的那些老家伙们给赶出去,唐善识从来都没有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过。 一次性被这么多人盯着,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想过,我当然想过,当初我不去尚公主,选择科举考试的那一天,我就想到这个了……”房遗爱目光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真的?”唐善识微微一愣,信以为真道。 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经历,好像房遗爱还真的是这么干的。 当初听说他要来参加科举的时候,不单是其他人,也包括自己,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无理取闹的笑话罢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位大唐宰相的公子哥,便要收拾铺盖卷走人了。 可谁能想到,这位花名在外的公子哥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 不但完成了所有的课程,而且还以状元的成绩打了那些嘲笑过他的那些人,狠狠一记耳光。 这种极富戏剧性的结果,简直比他在魏叔玉那边看过的那些演义小说还要来的刺激。 唐善识看着一脸淡定的房遗爱,心中不禁想到,莫非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漏,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竟然有这么深的城府? 可是很快,唐善识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只见房遗爱一脸正经地帅不过三秒,便噗嗤一声破功道: “当然是假的,老子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要是知道能考上状元,高低地和老爷子打个赌,添个彩头啥的,起步也得是个倒立吃屎吧……” 房遗爱撇着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自己这个决定极为赞赏。 看到了房遗爱又恢复了乐子人的模样,唐善识也是松了口气。 别的不说,就说刚才房遗爱那冷俊的模样,还真有些吓人。 隐约有点房玄龄身上的神韵了。 “房大哥这主意是真的不错,你要是后悔现在也来得及啊!眼下皇榜刚刚发布,想来令尊房大人还是不知道的,你现在过去和他打赌,岂不是稳操胜券?” 唐善识立马在旁边煽风点火道。 “咦!对啊!我现在过去,就算告诉老爹我中了状元,他估计打死都不相信吧……只是要是被老爹知道了我故意坑他,会不会把我打死啊……” 房遗爱明显有些意动,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当了状元不去装逼,那还要这状元做什么? 可是一想到自己老爹那吓人的家法,房遗爱又停下了脚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是文质彬彬的房玄龄竟然认认真真地向程咬金请教了一下程家家法的手段。 自那日之后,房家的庭院墙角那里,便多了一件物事——棒槌。 曾经房遗爱小心翼翼地问过房玄龄,说老爹啊,咱们房家准备这个东西做什么,一点也不风雅,要是让旁人看去了,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笑话您呢? 房遗爱至今还记得自己父亲当时说话的神情。 只见房玄龄看了那棒槌一眼,然后意味深长道: “无妨,家里多了此物,只是为了镇邪而已,我儿勿要多想,这东西决计是不会用到你的身上的……” 说着,还重重拍了拍房遗爱的肩膀,当场就把房遗爱给拍毛了。 “嘶……” 想到那日的场景,房遗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已经开始打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算了吧,让老爹倒立吃屎虽然很牛逼,但风险太大,没必要啊……” 看见房遗爱似乎萌生退意,一旁的裴行俭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却没有看向房遗爱,而是对着唐善识说道: “你快别勉强你房大哥了,长安城谁不知道,你房大哥平日里最怕的就是房大人,现在即便成了状元,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身份罢了,照样改不了这样的毛病……哎,说起来还是我爹死的太早,我要是中了状元,高低得让他敬我一杯,还得让他小妾给我倒酒才是……啧啧,可惜了状元的名头啊……” 裴行俭咂了咂嘴,一脸惋惜的模样,偷偷瞥了房遗爱一眼,却见对方眼睛依然通红一片。 “姓裴的,你说谁怕老爹来着?” 房遗爱死死瞪着唐善识说道。 “怎么,莫非房兄不怕令尊大人?” 眼见鱼儿上钩,裴行俭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那是自然,我房遗爱天不怕,地不怕,岂会怕自家老子?”房遗爱拍了拍胸口,一副豪气万丈的模样。 “真的吗?我不信……” 裴行俭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 “除非你做给我们看看,你要真做到了,我以后便认你做大哥!” 一听这话,房遗爱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他这人平生没啥爱好,就唯独崇拜关羽,喜欢学人家桃园三结义,拜个把子,认个兄弟的事情。 只可惜自从有了魏叔玉之后,他的地位一下从老二成了老三,成了食物链的最底端。 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裴行俭,虽说这个家伙一毛不拔,是个守财奴,可身上的本事他还是认可的,再加上本届又让这小子考上了榜眼。 一想到以后有一个榜眼可以做自己的小弟,房遗爱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房遗爱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挺胸朝人群外狂奔而去。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此时,一旁的唐善识一脸疑惑道: “喂,铁公鸡,这事情不对吧,按照辈分来说,你应当把房遗爱叫叔叔的啊,怎么打赌你输了,反倒成了他的同辈? 这房遗爱这次亏大了啊! 让老爹倒立吃屎,然后就为了认你这个同辈兄弟?” 裴行俭揉了揉脸,极为无辜地耸了耸肩膀道: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谁知道他竟然真上头了……哎……人生真是奇妙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外桃源 裴行俭与房遗爱打赌的事情,也仅有眼前的几个人知道。 周围的学子们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房遗爱这是因为中了状元,高兴的回家报喜去了。 房遗爱离开之后,唐善识和裴行俭倒是没有急着离开,因为除了王铁牛和魏小七以外,矿上学堂这边竟然还有五个家伙上了皇榜。 这一下子,再次让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礼部衙门外面,炸开了锅。 要知道,这一次皇榜上榜的人数极少。 哪怕是一个五岁儿童,也能在呼吸之间,将上面的人数给报出来。 算上前三甲在内,全部上榜的人数仅仅只有二十三席! 可眼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矿场学堂,除了包揽了本届科举的前三甲之外,还有七人上榜! 加上房遗爱他们三个这状元,榜眼,探花,一共竟有十人上榜! 几乎占据了本次皇榜的半壁江山!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看向唐善识和裴行俭他们的眼神可就不一样了。 若是一个人考上了,那还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或者说是运气好。 可他他娘的,一个学校竟然贡献出了科举的一半名额。 甚至连那灾民子弟,务农小伙都考上了。 这时候,就算是个傻子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完全是因为学校的功劳啊! 想不到在长安城里面,竟然还有这一样一个牛逼的地方! 有了这学校,那还去什么国子监,弘文馆啊! 这两个学校的名气倒是不小,可和人家这边一比,那可就完全落入下风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考上科举的上榜率,就是天壤之别!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这边围了过来。 唐善识和裴行俭他们不敢招惹,于是王铁牛和魏小七这几个孩子便成为了他们拉拢的对象。 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嘘寒问暖,很快便从他们几个口中知道了学校的地址。 “原来竟是在盩厔县内,竟还有如此一片桃花源般的存在,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原以为这是只有话本故事里面才会有的存在,想不到竟在我等身边……” 说着,一个学子将身上的学袍直接脱下来,丢在了地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正是国子监的衣服。 “竟然不能上榜……我看这书不读也罢!” 那学子狠狠一跺脚,便气冲冲地朝人群外面走去,仿佛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想不到吉昌兄竟如此刚烈!一言不合,便有了归隐的意思,莫非他这是要学那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吗?” “那这也太极端了吧,怎么说他也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说不读就不读了?哎,吉昌兄这是冲动了啊!” 两个与之前那个学子有所交往的年轻人在一旁唉声叹气。 他们几个一起参加了本次科举,谁料想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考中,直接团灭。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追曹吉昌啊!” 听到这话,那两人面露疑惑之色,喃喃道: “吉昌兄现在一个人正难受呢,我等过去,怕是也帮不上什么,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好好排解排解,最好过几日能消了那出世的念头便好了……” “排解?出世?你们两个在说啥啊?” 来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读书读傻的家伙,气冲冲地说道: “你们都上当了!那曹吉昌离开之后,直接抢走了我的马匹一个人直接朝着盩厔方向冲过去了! 他这是要去吃独食啊! 你们两个居然还担心人家要出世当隐士……他曹吉昌世代为官,平生最好功名,怎么可能甘心当个世外闲人?” 听到这话,那两人面色不由一变,齐声来了一句“卧槽!” “曹吉昌,你不当人子啊!竟然想要一个人投奔名师去了!不行,我等断不能让他专美于前,兄弟们,咱们这就去追上他!” 说吧,一行三人也朝城门口附近跑了过去。 那里有一家车马行,来了一批新马,要是运气好的话,还真能追上曹吉昌也说不定。 随着这一场闹剧结束,现场不少人也已经惊醒过来,也开始张罗人手,准备去盩厔一探究竟。 虽说本次的科举已经结束,下一次还得 等到一年之后,可盩厔那边的学堂可是不等人的。 以前因为没有名气的缘故,或许还有位置。 可现在随着一次性上榜十个学生,必然名声大噪。 若是去晚了,怕是连站在门口听讲的位置都被人抢光了。 几乎就在片刻之间,之前还热热闹闹的礼部门口,现在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唐善识和裴行俭面面相觑,也是被那些人疯狂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啥意思,看这情况,咱们学堂怕是要起飞了?” 唐善识将魏小七拉到旁边,就看到小家伙身上但凡有口袋的地方,都被装满了银子和铜钱。 方才那些人可没在小家伙这边打探情报。 王铁牛这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不过与魏小七不一样,来找他的大多都是大富大贵之家。 在知道了王铁牛的家世之后,都纷纷表示愿意将自己女儿嫁给对方。 他们所求也不多,只是 希望王铁牛能够入赘,或者等到将来成婚之后,将其中的一个孩子跟随母亲姓。 这算是正儿八经的榜下捉婿了。 因为这些人已经看出来了,别的不说,光是王铁牛与房遗爱这几个人的交情,以后也不飞黄腾达都难。 更何况这后面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院作为后盾。 这还只是人家学生参加的第一次科举,就取得了这样辉煌的战绩。 往后只要不出意外,出身于这家学堂的学生只会越来越多。 一时半会或许还看不出来,可三五年之后,朝堂上定然会出现许多“盩厔派”的官员。 那个时候,作为师兄的王铁牛,谁还会小觑对方的出身? 裴行俭一边替王铁牛婉拒着其他人的邀请,一边查验着到目前为止收到的请柬。 房遗爱不在,唐善识又出身望族,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应付。 也就只有裴行俭可以帮王铁牛把把关了。 太好的家族,裴行俭不考虑,王铁牛进去了很容易变成了傀儡,连同房次数估计也要被管得死死的。 太差的也不行,王铁牛好歹现在是有了功名,那些还想拿金银找他入赘的,怕是在做梦吧…… 正当裴行俭挑选了几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家时,忽然一拍脑门,喊了一声“糟了!” 说着,不等其他人反应,便朝外面疾跑出去。 方才他心思都在王铁牛这边,这会才突然想起来,那盩厔学堂一下子涌入那么多人。 那首当其冲受到损失的,便是他裴家子弟啊! 裴家可是有一大半人都在那边读书的! “不行,得赶快去魏府,找家主商量才是!” 裴行俭深深吸了口气,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哎,名气太大,也不是好事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此时,礼部这边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魏叔玉府上倒是来了几位重量级的人物。 首当其冲的是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以及长乐公主李丽质。 接下来的则有宰相房玄龄以及唐俭府上的老管家,裴家的裴玄等人。 眼看着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这几家的当家人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他们既想要知道结果,又没有那个勇气去礼部那边一探究竟。 最后便“心有灵犀”般全聚集在了魏叔玉家里。 颇有一种受害者家属集合的感激。 全场之中,只有长乐公主李丽质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作为本次赌注的当事人,李丽质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倒是身为兄长的李承乾反倒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这一次的赌注,从李世民那边起,便已经当成了儿戏。 可自己的这位妹妹毕竟是女儿家,有了这样的名声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最好的结果自然是魏叔玉那边的学生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完成这个赌约,从正面击败那王仲德。 如此一来,才能真正的以绝后患。 “哎……” 想到这些,李承乾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击败那王仲德谈何容易,他作为大唐储君,终究还是有些特别的渠道去打探消息的。 他已经派人私下问过了那些参加科举的考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次的考试难度,难如登天。 就连国子监,弘文馆里面的佼佼者,都没有了往日那傲视群雄的自信。 更遑论房遗爱,唐善识这几个家伙…… 李承乾偷偷看了脸色平静却双拳紧握的房玄龄,大致是知晓了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能臣心中的想法。 既想要儿子考的好,又怕自己期望太高,最终失望太大。 “房大人,这等事情,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遗爱他这一次能勇敢的进入考场,这就已经远超同辈了,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您都应该以遗爱为骄傲才是啊!” 李承乾站起来,一脸真诚地对着房玄龄说道。 在同辈之中,那些人不是早早的门荫入仕,便是在家里混吃等死。 像房遗爱这样愿意认认真真地读书学习,然后通过科举堂堂正正地进入朝堂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光是这一份心气,就已经足以自傲了。 在李承乾站起来的同时,房玄龄便已经站了起来。 他没有自持老臣而摆什么架子,而是微微侧身,避开了李承乾的行李。 “太子殿下说的是,不过说句实话,微臣并不是担心遗爱他没有考上,而让微臣和房家丢了脸面,而是……” 房玄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一丝不苟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而是微臣怕遗爱心气太高,这一次又将事情闹得如此张扬,若是万一没有得偿所愿,以遗爱那孩子的性子,怕是多半要一蹶不振,成为……成为一个废人了啊!” 房玄龄眼睛微红,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他在考试前,从来不过问房遗爱准备的如何了。 在考试的时候,连考场都不敢多停留一刻,生怕传出来什么闲言闲语。 在考试之后,更是绕着礼部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甚至连入选名单送到李世民跟前时,只要他能再多停留半刻,便能知道最终的结果。 可是他还是忍住,最后选择放弃了。 做了这么多事情,所有人都认为他房玄龄是怕儿子考的太差,以此影响房家的名声。 可他今日才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不是怕房遗爱考砸了,而是怕自己的儿子会因为一次的失利而一蹶不振! 房玄龄说完之后,在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相比于他而已,剩下的几家明显没有那么多的包袱,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结果罢了。 如果自己公子能够考上,那自然皆大欢喜。 要是考不上,也属正常。 因为他们也都听说了,那么困难的试卷,能写完的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他们家的公子,又哪是读书的料啊! 他们对于本家公子的了解,明显还是上一个版本,殊不知在魏叔玉的催动下,版本早已经更新了。 房玄龄说完话,李承乾也沉默了下来。 虽说他身为太子,却终究是一个晚辈,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对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羡慕房遗爱的。 至少从今日这里就可以看出,房玄龄对于儿子那真的是没话说。 “要是父皇能对孤这样,便好了……只是可惜……” 李承乾眼睑垂了下来,明显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就在几日前,自己的这位父皇曾经试探性问过他意见,说是越王府离宫里太远,问问能不能让李泰直接住进武德殿,往后父子相见,也能容易一些。 面对着李世民一脸期待的眼神,太子李承乾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但凡他说出一个“不”字,那便会让李世民觉得他小肚鸡肠,上不孝于父亲,下不仁于手足。 最后还是太上皇李渊一句话给否定了。 当时李渊只是淡淡问了句:“让青雀住进武德殿,莫非二郎想要换太子了?” 李渊的一句话,直接怼得李世民下不来台,最终只能一脸尴尬地落荒而逃,说是此事再议了。 李承乾看着房玄龄不禁触景生情。 房父会担心儿子因为考试失利而伤心,而自己的父皇却似乎从不担心自己因为李泰被偏爱,而黯然神伤吧…… 一时间,房间里的人各怀心事,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也是一脸唏嘘。 看来有些事情,从古至今都没有太多变化。 上到权贵公卿,下到贩夫走卒,几千年来,所思所想,一脉相承。 于是乎,魏叔玉几乎脱口而出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首诗,是后朝苏轼的。 可魏叔玉却觉得用在这里极为合适。 随着魏叔玉话音一落,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第二百七十章 难事 这首诗的意思极为浅显易懂,哪怕是唐俭府上的老管事也能轻易理解其中包含的人生哲理。 可往往打动人们内心深处的,却往往是类似于这种大道至简的东西。 一时间,人们犹如看待妖孽一样,看向了一旁的魏叔玉。 倒不是说这首诗写的不好,而是这首诗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若是说其他的倒还好理解,可说到对养育儿女的感悟,你魏叔玉毛都没长齐,连成亲的对象都没有,就打探养儿感悟,是不是有些太扯淡了? 感受到人们的目光,魏叔玉也是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道: “抱歉让诸位见笑了,这首诗其实说的是我自己,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让家父操碎了心,直到最近才有此感悟,所谓浪子回头,大概说得便是如此吧……” 听到这话,其他人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显然认可了魏叔玉的说法。 对于魏征那等脾气的人来说,怕很真会有这样的心思。 前半辈子自以为“聪明”地投靠了好几位明主,可到头来,一切诸如梦幻泡影,聪明反被聪明误。 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奔赴边境给儿子挣一分功劳回来。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便是让儿子们平安富贵过完一生吧…… 人们纷纷带入到魏征身上,然后对照着这首诗词,一下子竟觉得这十分对味。 这分明就是魏征的写照嘛! “人皆养子望聪明……” 房玄龄念着这一句,神色再度复杂了起来。 “罢了,聪明不聪明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平平安安便好了……” 房玄龄对于房遗爱的期望,再度向后退了一步。 全场之中,倒是裴玄整个人对这首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小子偷偷瞥了一眼魏叔玉,见对方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给笑喷了出来。 旁人听到这首诗的时候,或许会对前三句表达的意境,或者父亲对儿子的期盼感到感动。 可唯独裴玄却听到了这三句的话外之音。 什么望子成龙,什么愚且直,全他么都是障眼法。 全诗最关键的便在最后一句——无病无灾到公卿…… 你他娘的不老实啊! 你想让儿子做公卿还不满足,还要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你真要心疼儿子,无欲无求,你咋不说无病无灾当田农呢? 看着魏叔玉那一脸“真诚”的模样,裴玄可以确定这首诗或许真的是出自魏家,可绝不会出自魏征之口。 因为魏老爷子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要脸的。 像这么不要脸的要求,魏府之中,除了自己这位少主,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众人点头品评了一会这首诗之后,又都回到了座位上,等待着考试的结果。 “裴玄,你怎么就一点不紧张呢?” 魏叔玉看到裴玄自顾自地坐在一边,悠闲地吃着茶水点心,不由笑了起来。 “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一次,你们裴家子弟里面,有好几个可是报名参加了的,怎么,你就这么不看好他们?万一中了呢?” 裴玄一口吃掉最后一小块点心,拍了拍手,才一脸洒脱地笑道: “都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裴家能在少主的庇佑下有如此局面,小的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族中子弟,能中了自然好,可是要是中不了,也没有关系,平常心,都是平常心嘛……”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在长安城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自然听说了前段日子,裴淑华寿诞那日发生的事情。 原本以为裴玄带着族人来投奔,显然是走投无路之后的无奈之举。 可今日见这裴玄的谈吐气度,倒是有些不俗。 看来,裴家说不定还真能在此人手上,再度兴起呢! 看着裴玄那从容潇洒的模样,房玄龄苦心了一声,心中都有些自愧不如。 想不到我房玄龄入朝为相十几载,到头来,反倒不如一个黄口小儿进退自如了。 “没错,平常心,最重要的便是平常心啊!” 房玄龄口中喃喃自语。 对于裴玄这一番极为欠打的表演,魏叔玉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李承乾。 “行了,我与那王仲德打赌的事情,自有分寸,不会牵连到长乐这小妮子的,你也就别愁眉苦脸的了……” 闻言,李承乾并没有露出放心的神色,反而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眼见问不出来什么,魏叔玉只好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长乐公主。 李丽质歪着脑袋,嘟嘴道: “太子哥哥是在为和越王打赌的事情烦心呢……父皇想让越王住进武德殿,太上皇不同意,两人争执不下,最后便谁能凭借本事,不借外力,用一百两银子为本钱,以一个月为期,若是太子哥哥赢了,那此事就此作罢,今后再也不提,可若是越王赢了,便入武德殿,任何人不得反对……” 李丽质说完,一脸的不服气。 “太子哥哥整日在宫里读书,而且还规规矩矩,从不在外面结交大臣,哪有什么赚钱的门道……这一次肯定是输定了,父皇明明就是偏心嘛!” 武德殿隶属于太极宫,李渊在位时,曾赐予李世民居住过,所以有着极为特殊的象征意义。 虽说不能等同于东宫,可于东宫的位置却一样显得有些暧昧。 关键是如果李泰真的入住了武德殿,则会被外面的大臣们过分解读,这会不会是李世民想要借此给他们传达的信号。 说不定,李泰前脚果真入了武德殿,第二天要求废太子的奏折便会递了上来。 长乐公主说完之后,李承乾并没有说完,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给了魏叔玉露出了一个苦笑。 一旁的房玄龄等人,对于长乐公主的话,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 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便已经给足了太子的面子。 若是想让他们卷入纷争,则属于痴人说梦。 这些老狐狸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存在。 不到关键时候,是绝不会站队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又疯了一个 就在说话间,外面突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对方先是神色异常地看了裴玄那边一眼,然后在魏叔玉耳边说道: “少主,外面有一个叫做裴行俭的,说是有急事找您……” “裴行俭?” 魏叔玉一脸疑惑,然后指了指一旁一样一脸懵逼的裴玄,问向下人道: “你确定他是来找我,而不是找他?” 下人摇了摇头。 “那人说的就是少主您……而且还是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那名下人停顿了一下,才看向了一旁的众人,语出惊人道: “刚才我开门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是什么探花……” “嘶!” 还没等下人把话说完,就觉得眼前飞过一道残影,下一刻,自己就已经双脚离地,被人举到了半空中。 此时,裴玄两眼通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激动已经变得沙哑起来。 “你……你再说一次,外面人都喊他什么?” 那下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被裴玄的举动给吓得不轻,连忙说道: “探……探花……郎……” 听到这句话,裴玄这才松开了下人的衣领,转而看向魏叔玉等人,神情已然变得有些疯狂了起来。 “探花!我裴家子弟竟然中了探花!哈哈!这可真是天佑我裴家啊!” 裴玄脸上说不出的得意,想了想又从怀里面拿出了几颗金豆子,也不管那下人要不要,就直接塞进了人家的手里。 “拿着,拿着!这便算是我裴家的喜钱,大家伙都沾沾喜气,我就说嘛,我裴家家学深厚,早晚能飞出金凤凰来,这不就来了嘛……” 裴玄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仿佛一个好久没有胡牌的赌鬼,一朝胡牌,便在一旁疯狂介绍起自己胡牌的经验。 到了最后已经变得有些痴狂,时而仰头傻笑,时而又埋头痛哭。 看的周围人啧啧称奇,唐家的老管事嘴角一抽,忍不住说道: “这裴家娃娃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不瞒各位家主,老奴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凡是那些中举的士子,即便再高兴,也没有变成这样的,倒是那些老来得子的老头们,和这裴家娃娃差不多,这事情还真是邪乎嘿……” 魏叔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等场景他倒是听说过,那鼎鼎有名的范进中举不就是这番模样吗? 听说当时要弄黑狗血才能让范进冷静下来,后来那屠夫岳丈不敢,说是怕惊扰了天上下凡的星君,最后硬着头皮将那范进打骂了一番,才让范进恢复过来。 魏叔玉看了眼还在神神叨叨,半梦半醒的裴玄,心想说该不会真的要去找来什么黑狗血吧? 全场之中,唯独房玄龄的脸色有些尴尬。 因为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拿裴玄来激励自己,劝说自己不要患得患失的,不然连一个小辈都比不过,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可看着裴家小子这副模样,房玄龄便知道之前不过是这小子信口开河,扯淡罢了。 狗屁的平常心! 要是平常心,还能让这点事情就给弄迷糊了? 呵呵,小子,你还嫩着呢! 须知这养气的功夫,没有二三十年就别谈小成! 且修炼着吧! 房玄龄一阵冷笑,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领了喜钱的下人从房间里退出去后,很快又折返回来。 这一次,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唐家管事。 下人走到魏叔玉面前,俯身下来就想要禀报情报,却被魏叔玉笑骂道: “就这屁大点地方,你压低声音搞个球的神秘效果!有话说,有屁放,这回又怎么了?” 眼见魏叔玉放话,那下人这才大大方方地说道: “少主,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唐家公子的伴读书僮,他过来要找唐管事,说是……说是唐公子他……”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明明已年过六旬的唐家老管事,犹如老猿出山般,几步便冲了过来。 “你快说,我家公子他怎么了!快说啊!” 那下人吓的脸色发白,眼看就要散架了似的,这才连忙说道: “那人说唐公子这回考中了榜眼,正在街上感谢邻里呢。” “嘶!” 听到这话,那老管家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只见他大手一挥,一脸自信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说我家公子考中上榜,这我倒是信的,可要说他考中榜眼嘛……” 老管家停顿了一下,毫无预兆地直接在自己脸上扇了耳光,一时间老泪纵横道: “怎么可能会是榜眼啊!那可都是文曲星君下凡才能考上的人啊!怎么可能……” 老管家说完这句,便调转方向,朝着某个方向跪了下去。 魏叔玉知道,那边好像是突厥所在的方位。 这老管家怕是在跪拜唐俭了。 果然,下一刻,那边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老爷啊!咱们善识公子果然没有让您失望!他……他考中了可是榜眼!位列前三甲,光耀门楣,咱们唐家后继有人了……呜呜呜……” 老管家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 “老爷你是不知道啊,老奴曾经向道祖像前发愿,若是这一次能保公子高中,那老奴就是死了也值,若是公子没有高中,那老奴就带人将那道祖庙给拆了……现在……现在到了老奴还愿的时候了……你们不要拦我,让我去死!让我去给道祖还愿啊!” 那老管事刚要起身,就被魏叔玉使着眼色,让家丁给拦了下来。 好家伙! 魏叔玉直呼好家伙! 感情和道祖发愿居然还能这么玩? 灵了也还罢了,不灵就要拆了人家的道观? 老子特娘的要是道祖,老子也怕好吧! 老管事还要发疯,索性在魏家家丁的阻拦下,终究是没有去杀身成仁,以死还愿。 最后被用绳子捆绑在椅子上,整个人神气都变得恍恍惚惚的。 与旁边早已陷入目光呆滞的裴玄,正好组成了一对门神。 “好嘛……这是又疯了一个……” 魏叔玉叹了口气,派人给两人嘴巴里塞了块烂布。 他实在是怕两人一个不小心把舌头咬断了,那到时候就精彩了。 “想不到只是一个科举,便让人疯狂到这种地步,即便是公卿士族之家,也未能例外,看来这科举一道确实厉害!” 作为整个事件的旁观者,李承乾对于科举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当着外人的面,他没有多说,实际上内心深处却是对科举在于收买人心以及控制大臣方面,感到有些震惊。 难怪那些臣子们总说雷霆雨露具是天恩,光是这一个进士的名额,竟然能让家主痴狂,老管事慷慨赴死,可见一般。 “太子这话未免有些偏颇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房玄龄开口了。 他先是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裴玄以及那位唐家管事道: “不是科举有什么厉害,而是说到底是这两人修行不到罢了,古人有云,每遇大事,静气为第一要诀! 太子身为储君,更是要以此为戒,上位者,不露喜色,不作戚戚感,惟有持正而已。” 眼见房玄龄发话,李承乾连忙起身行了一礼。 “承乾谨受教!日后定当以此为戒,不负房大人所托……” 李世民曾经下令,让李承乾跟在自己身边观摩治国理政,要以身边房玄龄这些老臣为师,有不懂的,就要虚心请教,和半个弟子差不多了。 所以这一礼,房玄龄是受得起的。 房玄龄“嗯”了一声,又坐在一旁,养起了神。 就在这时,那个领了两次喜钱的魏家下人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屋子里寻了一圈之后,目光最终落在了房玄龄的身上。 “少主,外面有一个自称房公子随从的人,说是有事要找房相……” 第二百七十二章 对人不对事 “哦?房家的?” 听到随从的话,连魏叔玉都忍不住多看了房玄龄几眼。 等了一早上,这个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 第一个是裴家的,说是中了探花,第二个是唐家的,说是中了榜眼。 现在来了个房家的,该不会是…… 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不敢想。 然而,房玄龄这边听到消息,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房叔,您看要不要把人请进来啊?”魏叔玉开口道。 却见房玄龄摇了摇头,淡淡道: “一个消息而已,何必弄得大动干戈的,你派人去问问遗爱他精神好不好? 有没有回家吃饭便行了,至于剩余的事情,那就不是老夫该操心的了……” 房玄龄说话间,目光中透着一抹黯然之色。 别人家的孩子,考出了好成绩,当然可以欢天喜地地张罗出来。 哪怕是像现在裴玄和唐家老管事这样疯疯癫癫,事后人们也顶多笑上几声,说这几人被喜事冲昏了头,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儿子不一样。 要是真的让那个书僮进来,把房遗爱落榜的消息当众公布,那他这个父亲到底应该作何反应? 勃然大怒? 强颜欢笑? 这都不是房玄龄想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索性直接将那人挡在外面,然后再由他淡化处理这件事情便好了。 事实上,现在房玄龄最担心的,还是落榜之后,对于自己儿子的精神打击。 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真想现在就回去看看。 “哎,痴儿啊!早知如此,当初你又何苦去参加什么考试,为父只希望你们兄弟几个平平安安便足够了啊!” 房玄龄心中一阵酸楚,又想起魏叔玉之前念出来的那首诗,心中不停念叨着: “无病无灾到公卿……公卿……哎……” 这一幕落在李承乾眼中,不禁对房玄龄再次肃然起敬。 “房大人不愧是一代大儒啊!言必信,行必果,说的就是这样的人物吧! 眼看儿子的信息就在眼前,居然还能保持如此淡定,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实在是厉害!” 魏叔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见房玄龄坚持如此,也只好让那下人照此做了。 然而,没过多久,便见那下人又去而复返,而且脸上还有些不服气的模样。 这倒是把魏叔玉给看乐了。 “怎么了,房大人的意思你是不明白还是怎滴?你没给那人说清楚吗?” 见状,房玄龄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这样处理,就是为了尽量低调一些,却没想魏府这个下人却节外生枝,又弄出一个小插曲,心中略微有些不喜。 谁知那下人被魏叔玉教训之后,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而还抱怨起来。 “少主,不是小的不懂事,在这胡搅蛮缠,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那下人小嘴一撅,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裴家人来报喜的时候,小的收了喜钱,人家唐家来人报喜的时候,小的也同样收到了喜钱……” 说到这里,那下人有些幽怨地看了房玄龄一眼,才有些不满道: “好嘛,现在轮到房家人来报喜了,房大人嘴巴轻轻一碰,就让小的一口将来人给回绝了……咋了,中了状元了不起啊!就可以赖人喜钱了是不? 还什么大唐宰辅呢,就这么点度量,连一个下人的钱都要赖账,少主……呜呜呜……小的实在是太难了啊……” 说着,那小人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然而,现场所有人并没有在意那名小人哭得声音难听的像死驴一般,而是全部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 那名小人的废话不少,可是所有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状元?你说谁中了状元,房遗爱?” 魏叔玉第一个站了出来,一脸兴奋地问道。 作为自己的兄弟,他是真的替房遗爱感到高兴。 尤其是在自己的帮助与见证下,房遗爱肉眼可见地就要摆脱历史上的悲剧宿命了。 若是房遗爱真的考中了状元,那房玄龄就算是拼死辞官,也断然不会让儿子去尚什么公主的。 见魏叔玉发问,那下人连忙回答道: “对啊!那人说房公子考中了状元,正一路飞奔回府,说是有要事和房大人商量呢,还说要给房大人一个惊喜来着,小的听得真真的,绝不会出错!”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之前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可当亲耳听到房遗爱高中状元的消息的时候,还是极为震撼的。 当即,魏叔玉便立马起身,朝房玄龄拱了拱手,笑道: 恭喜叔父,贺喜叔父了!遗爱他不负众望,一举夺魁,叔父这回怕是要请人摆酒席了! 魏叔玉说完,李承乾也连忙开口道: “想不到遗爱他这一次竟然给孤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房大人是英雄,房世兄也是豪杰!此乃我大唐之福啊!” 两人说完之后,裴玄那边的族人,以及跟随唐家老管事过来的族人也都纷纷出言对房玄龄表达祝贺之意。 虽说他们两家当下的话事人已经快要乐疯了,但该有的礼数,却是要尽到责任的。 然而,在众人庆贺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房玄龄依然稳稳地坐在原地,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不过与之前那种淡定模样不同,房玄龄袖袍之下的小指头却在极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应和着某种乡村俚曲的节拍。 只不过藏在衣袖下面,没有被众人发现罢了。 “房大人?房大人?”李承乾试探地叫了两声。 见到房玄龄依旧如此从容的模样,这一回,李承乾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之前大家都担心房遗爱落榜,备受打击,人家房玄龄一脸平静,坦然面对。 再到后来,消息传来,大家都极为好奇地想知道结果,人家房玄龄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想把人赶走。 最夸张离奇的就属现在了,眼看着儿子高中状元,房玄龄依然保持着绝对冷静。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定力,人家不当宰相,谁才有资格当? 然而,正当所有人准备就此散去,各自恢复庆祝的时候,却见房玄龄咳嗽了一声,然后看着魏叔玉和李承乾等人,笑眯眯地说道: “那啥,贤侄啊,老夫刚才好像听到有人高中状元来着,不知是何人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和李承乾面面相觑,心中顿时有成千上万头草泥马飞驰而过。 卧槽! 这也太生草了吧! 说好的淡定呢? 说好的从容不迫呢? 怎么,都特么是对人不对事是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叔父……要不咱们还是先把人叫进来再说?” 魏叔玉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蛋,神情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哎,原本老夫也是想低调一点了,可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好吧,让他进来回话便是……” 房玄龄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对了,虽说遗爱他随便考了一下,便中了状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们可千万不可张扬,弄得人尽皆知,骑马游街什么的就不必了,在门口放放鞭炮,给周围邻居包上点心,送点糖果也就是了。 另外再派几个家丁,在城门口给进出的百姓,科普一下这一次的考试有多么难,一般人能考中有多么不容易就行了,可千万不要说遗爱他考中状元的事情,当然,要是有人问起了,也不好隐瞒,就说他只是运气好罢了,压根没怎么用功,贤侄,老夫的苦心,你明白吗?”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忍不住一抽,上上下下打量了房玄龄一眼,对于这个李世民身边的肱股之臣,又有了新的意识。 神特么的用心良苦?不讲排场? 你这就差没趴在长安城百姓的耳朵根子上宣传了! 对于魏叔玉脸上的诧异,房玄龄视而不见,反而对于之前的诗句,又有了新的解读。 “无病无灾到公卿,嘿,这诗句写得真是妙啊!靠着真是考上了状元,可不就无病无灾到公卿了嘛……不错不错,回头我等找人把这首诗裱起来,时常回味才是!” 见状,魏叔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之前对房玄龄极为推崇备至的太子殿下。 此时,李承乾整个人已经目瞪口呆,震惊得嘴巴里能塞下鸡蛋了。 在他心中,房玄龄这样的名臣可是类似于历史上汉末荀令君般的人物。 通政事,又能懂军略,品性应该是如梅花般高洁的。 可眼下的这一幕,实在是冲击着他的认知底线。 魏叔玉摆了摆手,让那个对于喜钱耿耿于怀的下人按照房玄龄的要求将事情置办下去了。 自己则是偷偷走到李承乾身边,压低声音道: “看吧,这朝堂上全都是老狐狸,你这么天真,可是玩不过他们的。” “唉……” 李承乾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魏叔玉,苦笑道: “如此看来,史书上那些王侯将相都是瞎编的喽?没有所谓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没有萧何月下追韩信?鸿门宴上的那些惊险时刻?” 闻言,魏叔玉摇了摇头。 “鞠躬尽瘁倒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丞相做的事情,人们都看在眼里,不过那什么追韩信和鸿门宴可就有点玄乎了……” “啊?”李承乾微微一愣。 就见魏叔玉笑着说道: “咋了,萧何他追韩信的时候,还把史官给拉上了?要不两个人的对话,史官是咋知道的? 还有,那鸿门宴上,也有史官落座?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记载的清清楚楚,编排的跟演戏一样…… 说到底,还不是想显示他汉高祖有多么牛逼,知人善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所以有人说的不错,这历史啊,本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不过只有胜利者,有这个打扮的资格罢了。” 魏叔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李承乾,一字一句道: “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嘶!” 听到这话,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往日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一下子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因为是当局者,即便是有名师指导,可认知总是会存在局限性。 现在魏叔玉这一番话,一下子击碎了李承乾认知周围的条条框框,使得对方顿有豁然开朗之感。 “那要照你这么说,那史书上那些典故,岂不是尽是瞎话,毫无可信之处了吗?” 李承乾想了想,不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虽说开拓了视野,让他觉得很爽快。 可是那些东西是他从小就开始接触的,一下子被人全盘否定,从感受上来说,还是挺痛苦的。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话说得就有些矫枉过正了,史书上的东西,咱们当然要辩证着看,同样的一件事情,你总要经过几番对比,才能确定到底是否存在吧? 还有,那些历朝历代的史官里面,也有许多聪明人,他们会将历史的真相存在于字里行间之中,能不能发现就看你的本事了。 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尽信书,不如无书,人不看看的,而是要接触的,只有去真实地感受,才能察奸恶,明是非,将来你可千万不要要之前一样,用臣下的奏折去判断一个人贤愚啊……” 前世的魏叔玉最喜欢的就是看那些研究学者,从史书上的细节之处,去推断出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 看得多了,也就对历史有了新的感悟。 前人留下的经典,我们自当敬畏。 可敬畏不代表着迷信。 须知,古人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要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可是要被老祖宗笑话死的。 魏叔玉说完之后,李承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忽然发现,自己父皇好像就从来不从奏折去判断天下事情。 他依稀记得父皇曾经说过一句,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没说什么。 有的时候,刻意隐藏的,才是致命的。 “师弟今日之教诲,承乾必铭记在心,他日治国理政时,必以实务为先……对了,就是师弟总说的那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对吧?” 李承乾认真地向魏叔玉行了一礼,别的不说,光是今日这番收获,他便已然觉得这趟出宫,真的是值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方才一直还陷入自我陶醉的房玄龄,忽然睁开眼睛,“咦”了一声。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有些意思啊!” 说着,他看向魏叔玉,疑惑道: “你这句话,可有出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帮忙? “出处?”魏叔玉眉头一挑。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凡事动不动就问出处,没有出处,再好的话,好像一下子就不值钱了一样。 这要换做是别人,还真就被问住了。 可对于魏叔玉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 “这出处当然是小侄的师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了,叔父见识不凡,想来必定听说过的吧?” 魏叔玉笑嘻嘻看着房玄龄,后者神色一僵,咳嗽了起来。 “咳咳,听说过,听说过的,你那师门确实不凡,此等耐人寻味的话语,也只有那些神仙中的人物可以说出来了。” 房玄龄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便朝李承乾这边拱了拱手,说道: “既然皇榜的结果已经出来,还请殿下容臣回府一趟,去做一些准备,顺带也看看遗爱。” 房玄龄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掩饰不住地带着喜色,明显是不装了。 闻言,李承乾点了点头道: “理当如此,房大人还请自便。” 对于房遗爱考中了状元的事情,李承乾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无论怎么说,房遗爱也都算是他这边的人。 能有如此耀眼的成绩,他东宫的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房玄龄走后,房间里还剩下裴家与唐家的人马。 看着裴玄和那唐家老管事,仍旧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魏叔玉实在忍不住,过去踢了裴玄一脚,笑骂道: “我说你狗日的要装疯卖傻到啥时候?” 魏叔玉早就看出来了,这货早在唐家来人报喜的时候,就清醒了过来。 一直装到现在,也不嫌累么? 见状,李承乾也不由仔细在裴玄脸上打量起来,果然,在魏叔玉说话之后,裴玄脸色明显一僵,旋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哎呀,少主啊,小的也不想装下去啊!实在是后面唐家,房家两家的成绩都比我裴家好,我要是不装下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可笑吗? 为了区区一个探花,就彻底疯批了,啧啧,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 “呵,你裴玄还知道要脸?” 魏叔玉直接啐了一口,旋即神色缓和了几分说道: “行了,不管怎么说,你裴玄一脉,现在也算是我魏家门下,出了探花这样的人才,我魏家自然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你去找我娘,让她老人家给你裴家划出一片地方来,你们裴氏族人总不能一直住在矿场那边,还是给自己建个宅子吧。” 听得这话,裴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之色。 没想到魏叔玉这一次出手竟然这么大方! 又是出钱,又是出地,一个探花竟然值得了这么多钱? 这下子,反倒是裴玄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当初来投靠魏叔玉,主要还是形势所迫,两边的结盟更像是一场交易,而非是完全自愿的。 再加上魏叔玉没有对裴承先那边落井下石,斩草除根,裴玄一直以为对方是想用这种手段来钳制自己。 可现在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到底淑华姑姑的儿子,骨子里肯定还是亲近自己这一支的! 想到这里,裴玄老老实实地给魏叔玉行了一礼,口中止不住的千恩万谢。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他裴玄一脉算是全身心地投入了魏家的怀抱。 对于裴玄心中的纠结,魏叔玉压根懒得理会。 事实上,只要裴玄日后不要作死,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魏家保他一族一世平安还是不难的。 魏叔玉看向一旁的唐家老管事,一脸无语道: “裴玄这小子发疯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也算是善识的长辈,怎么也这么乱来啊!” 唐家这个老管事,如果从辈分上来算,差不多是唐善识的叔祖辈,就连唐俭见了对方,私下里也得叫一声族叔的。 平日里对唐善识甚为喜爱,在唐俭那么多子嗣里面,唯独对唐善识最为上心。 老者见被人戳穿心事,索性也就不继续装疯卖傻下去了。 “老夫能有啥法子,原本是想趁机逗逗这裴家小子,谁知道那房家娃娃一鸣惊人,拿下了状元,老夫骑虎难下,也就只能演下去了,哎呦喂,你小子还不快让人给老夫松绑! 我这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个?” 老管事一阵唉声叹气,疼得龇牙咧嘴,倒是将在场的人全都给逗笑了。 也亏得房玄龄走得早,要不然这场闹剧怕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场呢! 魏叔玉让人给裴玄和唐家老管事解开绳子,自己则是亲自搀扶老管事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眼下唐公和家父远在突厥那边,你我两家本就该多多照应,善识出了这样的成绩,是该好好热闹一番了,这样,你们回去拿个章程,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必客气,我魏家一力承担便是了……嘿嘿,您可不必替我省钱啊!” 唐俭和魏征远在突厥,这一次不管成功与否,两家人的命运已经注定要捆绑在一起了。 再加上唐善识这个小迷弟整日跟在魏叔玉左右,这份钱理应该是他出的。 “那敢情好啊!魏家小子,善识能有你这样的大哥,真的是好福气啊!” 唐家老管事赞许地朝魏叔玉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你的心意老夫领了,不过钱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咱唐家别的什么没有,钱倒是不缺的,只不过有件事情,老夫倒是想请你帮个忙?” “嗯?” 听到这话,魏叔玉面露一丝意外。 唐家不缺钱的事情,他倒是有所耳闻。 他听唐善识那小子说过一嘴,唐家一直在关外有几处大牧场,饲养着牛羊,每年获利无数。 还说等今年过年的时候,送给魏叔玉一些,来一场羊肉火锅呢。 不过令魏叔玉好奇的是,有什么事情,唐家居然要请自己帮忙? 要知道,他现在的爵位在同龄人中,还算是不错的,可跟唐俭这一辈老人比,那还差得远呢。 唐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个小小的子爵就能搞定? 似乎看穿了魏叔玉的心思,唐家老管事摇头苦笑道: “要是旁的事情,老夫自然不用求人,可这件事情,却只有你魏叔玉开口才行啊……” 接下来,只见老管事老脸一红,有些扭捏道: “不知道你那学堂,还有就读的名额吗?若是方便,能否让唐家的几位公子也去你那边读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太年轻 “就读名额?唉,我还当什么事情呢,区区小事,我给那边打个招呼便是了,干嘛还弄得神秘兮兮的。” 听到唐家老管事的话,倒是让魏叔玉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不就是安排几个人读书的事情嘛,当初裴家那么多子弟他都能安排的下,区区几个唐家公子又有什么难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承乾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李承乾看了那唐家老管事一眼,心想说不愧是经历了唐家祖孙三代的老人,这眼光真是有几分毒辣。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怕是早已经欢天喜地地去给自家公子张罗庆祝的事情了。 而这个老人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更多,力图让唐家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难怪唐俭出门在外,敢把偌大的一个唐家都交到老人手里。 说着,李承乾对着魏叔玉笑道: “师弟你聪明一世,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糊涂了起来?若说是原来的乡下学堂,安排几个唐家子弟当然不成问题,可现在,你这间乡间小庙,却一下子出了状元,榜眼,探花三座大佛,你说京城中那些官宦子弟,谁受得了这个刺激? 定然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子孙送到你那学堂去,如果孤没有猜错的话,怕是半日之内,你这魏家的门槛肯定要被人家给踏平了! 现在你还以为这只是一件区区小事吗?” “卧槽!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闻言,魏叔玉一拍脑袋,直接爆了句粗口。 而且按照他对学堂那些家伙的了解,怕是不只有前三甲这么简单,若是猜的没错的话,剩余的那些学堂学生里面,至少还有四五个可以上榜的。 要是按照这个比例来算,岂不是更加恐怖? 毕竟类似于房遗爱,唐善识这种大族子弟,自小就得名师指点,底子本来就已经还不错了。 可那些农家子弟和灾民之子,那可是实打实的草根阶层。 这样的人都能在魏叔玉这里实现阶级跃迁,这样的吸引力,试问哪个读书人能受得了? 魏叔玉回过神来,就见唐家老管事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魏叔玉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最后只得叹气道: “罢了,你这几个人我收下便是了,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仅限于这几个人,后面你要是再送来人,我可就没法收了。” “老夫晓得的,绝不会给您添麻烦,能收下这几个公子,唐家已经知足了!” 眼见魏叔玉点头答应,唐家老管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拜谢一番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唐家老管事离开之后,魏叔玉看向了一旁还杵在那里的裴玄,狠狠瞪了一眼道: “咋了,还不走,等着我留你吃饭呢? 滚滚滚!你那些裴家子弟继续在学堂里待着,没人会赶他们走的,满意了吗?” “嘿嘿,满意,这咋还不满意呢,那少主,小的我这就滚了!” 眼见裴家子弟的名额并不会被剥夺,裴玄笑嘻嘻地一溜烟离开了。 看着魏叔玉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算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不就是几个名额的事情嘛,你要是担心魏家子弟没了出路,大不了孤去和父皇请旨,让你那两个兄弟来东宫做事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再说了,今天这事情怎么说也是一件喜事,一来遗爱他们三个夺了前三甲给你也给我东宫挣了脸面,二来你和那王仲德打赌的事情,也已经赢了,长乐也不用再担心这个了,别摆着一副臭脸了,来来来,开心点!” 李承乾摇了摇魏叔玉的肩膀,想让他振作起来。 却见魏叔玉弯着腰,大笑不止,到了最后竟然笑得在地上打滚起来。 见状,李承乾不由愣在了那里,心想说这位师弟该不会受了刺激,变傻了吧? 倒是长乐公主小步跑过来,蹲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道: “喂,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啊?说出来听听呗,要是有意思的话,本公主和你一起干呗!” 听到这话,魏叔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过了好久才看向李承乾兄妹两个,强压住嘴角道: “怎么,莫非你们两个都觉得我吃亏了不成?” 李承乾和李丽质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难道不是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从今往后,那学堂的名额将会是一种极为稀缺的资源。 现在魏叔玉一下子给裴家和唐家许出去这么多,那相应的,给自己留的就会变少。 须知在这个时代,这些名额拿来送人情也好,交换利益也罢,都是紧俏货。 魏叔玉一下子损失这么多,怎么会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呢? “当然不是!”魏叔玉斩钉截铁道。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看得太浅了……” 魏叔玉坐在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讲了起来。 “你们只看到了这名额稀缺,可难道你们不想想这名额终究是有数的,就算你再怎么居中调停,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做个比方,程家和房家都和我关系不错吧,可如果只剩下一个名额,你说我给谁? 嘿,给谁都会得罪人对吧?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设置一些门槛了……” 听到这话,李承乾和长乐公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魏叔玉身旁的榻席上坐了下来,俨然一副学生的模样。 “莫非师兄是打算以官员品级作为门槛吗?” 李丽质开动着自己的小脑瓜,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怕是不好吧,那些高官子弟原本出路就比普通人多出许多,若是名额全给了那些人,师弟在天下学子中的名声岂不是要一落千丈,被人骂死了?” 李承乾摇了摇头,直接就把自己妹妹的主意给否定了。 “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胡乱抓阄吧?” 长乐公主嘟着嘴巴,明显是有些不服气。 李承乾顿时哑然。 第二百七十六章 狐妖转世 诚然他跟随在李世民身边,观摩理政也有几年了。 可都是只带着耳朵,那里政事,还轮不到他这个太子储君插话。 所以他已经开始有了看待事情的帝王视角,却还不具备帝王乾纲独断的能力。 于是乎,只能求救似的看向魏叔玉,希望对方替他解围。 魏叔玉笑了笑,摸了摸长乐公主的小脑袋,夸奖道: “能想到抓阄,已经还不错了,不过那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嘛,想要在我这里上学,很简单,那便是……买房……” “买房?” 听到这话,李承乾兄妹两个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显然魏叔玉给出的解决方案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可是盩厔那边全都是荒地,要么都是矿场,哪里会有人在那里买房的啊?”李承乾一脸不解道。 “会有的,到时候他们不但会抢着买,而且还会一个人购买好几套的……” 魏叔玉露出一双白牙,笑得十分灿烂。 学区房这个东西,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早在他卖掉盩厔那边的土地时,就有心在矿场周边的一些平坦地区,留下了一小块适合建造房屋的土地。 那片地方下面早已被人探明,压根就没有什么矿产,所以在裴承先甚至于朝廷眼中,都当成了废地,便作了个人情半卖半送给了魏叔玉,说是将来用以学堂扩建。 现在,眼看着学堂一下子出了三个金字招牌,一下子就要一飞冲天了,魏叔玉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之前他故意表现的痛不欲生,就是为了让裴家和唐家信以为真,知道入学的名额所剩无几,好替魏叔玉来一波饥饿营销。 然后等到那些为了让家中子弟入学的金主爸爸们上门的时候,一个完整的学区房计划,将会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想要让孩子入学,买套学区房支持一下学校不过分吧? 而且随着学堂的学生科举成绩越来越好,学区房的升级空间也会越来越大。 什么? 你怕将来等到孩子考完试,学区房就用不上了? 放心,不会的。 因为咱们这学区房还可以转手嘛! 继任业主同业享受学区优惠。 买了一套学区房,不但让孩子拥有了不错的前程,还相当购买了一个理财产品,岂不两全其美? 而对于朝廷来说,不用动一兵一卒,就让权贵们自愿加入开发盩厔,刺激消费,充盈国库的行动之中,可以说是一箭三雕。 而且魏叔玉也早已看出来,矿场学堂固然厉害,可作为一个私立学院,无名无分的,朝廷肯定是不会让他一家独大的。 要不然,谁还会去国子监和弘文馆啊? 而且随着盩厔学堂的名气越来越高,到时候不只是长安的权贵们,洛阳,扬州,甚至于岭南的有钱人都会蜂拥而入。 而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到了使用长乐公主提供的那套方案的时候了。 同一片学区,那就抓阄呗。 谁抓上了谁上。 不过以大唐的教育普及率来说,抓阄那天还远着呢。 甚至于学区房的章程都不会一蹴而就。 所以开始实施的只能是和学区房有些区别的学位房。 即就是,只要你买了房,便拥有了学位。 等到将来人数多了,学位也使用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彻底转换成学区房了。 看着魏叔玉在那边滔滔不绝说着学区房的玩法,以及开发学区房的好处,李承乾和长乐公主已经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长乐公主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偷偷拉了拉太子的胳膊,低声道: “大哥,你说这家伙该不会是狐妖转世吧?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李承乾连忙伸手捂着了长乐公主的嘴巴,低声道: “可不敢胡说,师弟怎么可能会是狐妖?”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写写算算,一副掉在钱眼里模样的魏叔玉,感慨道: “不过他就算不是狐妖,怕也是狐妖的弟子了,这下子长安城里的权贵们,怕是全都要掉一层皮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次科举的成绩,盩厔学堂这边实在是太亮眼了。 类似于房玄龄这种级别的官员还好,可是大大小小的中低层官员,哪一个不对儿子保佑极大的期望。 期望着他们能比自己更进一步,至少比自己在品级上更上一个台阶。 靠立军功,靠陛下慧眼识珠,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可是如果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了自己官场上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再加上陛下的看重,文文官集团的认可,谁敢说自己家里就不能出一个“房谋杜断”似的人物。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这些官员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 李承乾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当初盩厔还是一片荒地的时候,自己这位师弟以极低的价格入手之后,随即便发现了下面的矿藏。 而后在低价飙升至最高点时,毅然出售,换取了银州大量的土地,还顺带白拿了学堂周围的一些“废地”。 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的时候,谁能料到自己的这位师弟却又再次化腐朽为神奇般地不但教出了科举前三甲,而且还将那些“废地”变成了人人眼中的香饽饽。 想必价格一定会高的出奇! 同样一块地,经过对方三次倒腾,次次赚的盆满钵满,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挣钱的本事,就已经让李承乾彻底拜服了! 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李承乾看向魏叔玉的眼神露出一抹惊恐之色。 “在如此情况之下,这些家伙依然重金投资银州那边,莫非那里有什么东西,还要比这里更值钱?” 想到这里,李承乾立刻打定主意。 回宫之后,立即清点自己的资产,全部拿去跟着魏叔玉投资银州。 看了眼房间里的那尊财神像,李承乾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赵公明他是没有见过,不过咱们大唐的财神爷,却是让他给遇到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幼虎 李承乾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他将魏叔玉拉到了一边,两个人嘀咕了好久。 最后初步定下来,先一起合伙开发学区房项目,至于银州那边,要是有了合适的机会,再一起合作。 李承乾走后,长乐公主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小丫头肆无忌惮地拍着桌子,让魏叔玉给她上了些最爱吃的点心和果酒,一边吃着,一边自得其乐地摇头晃脑,活脱脱地像一只刚刚结束冬眠的松鼠。 虽说她与李承乾的关系不错,李承乾对于自己这个妹妹也是比较宠爱的,但到底有太子储君的身份在,她也不好太过放肆。 可魏叔玉这里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李丽质觉得每次和魏叔玉聊天的时候,都很愉快,从来没有过什么隔阂和君臣之礼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是两个人斗嘴,也都是当场骂回去,绝不隔夜。 这种感觉,是李丽质从来未曾拥有过的。 因此,她还是比较珍惜的。 不过她心里这般想,到了嘴上就是另外一副语气。 “喂,我说你上一次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啊?” “啥事情啊?你要求那么多,师兄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呢?” 魏叔玉从长乐公主面前的盘子里,捏起一块点心,直接放进了嘴里。 顿时惹得小丫头一阵嗔怒而视,赶忙将剩下的点心护在怀里,生怕被这个魔头给抢去了。 “自然是说好你带我上天的事情啊!你要是敢说话不算话,哼,我就把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母后去!” “卧槽!” 闻言,魏叔玉吓得手上的点心都掉了。 “我的公主殿下哎,这种事情,你可不敢胡说啊!咱们那晚啥都没做,你怎可好好地污人清白呢?” 那天晚上,他不过是被长孙皇后叫到宫里去问了下话,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撞到了这小丫头罢了。 却不想被对方给来了一手碰瓷,直接把魏叔玉弄不会了。 “反正本公主才不管你清白不清白呢,只要你带我上天,咱们啥事都一笔勾销,否则嘛……” 长乐公主捏着小粉拳,在魏叔玉的面前比划了几下,以示威胁。 魏叔玉点了点头。 “东西我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等到哪天天气适合了,自然会带你升天……额……体验一下,记得我说过的话,这件事情必须严格保密,万一要是出了岔子,可就完蛋了!” “安啦,安啦,本公主做事,你还不放心?” 眼看魏叔玉答应下来,小丫头又开始吃了起来。 魏叔玉一阵腹诽道: “就是因为你这丫头从不按套路出牌,人要是能放心就见鬼了!” 只是既然答应了对方,魏叔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除了满足长乐公主的好奇心之外,魏叔玉也想通过热气球试验一些东西。 如果能成功的话,那将大幅度缩短魏征在突厥出使的时间。 说到底,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虽说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此次出使突厥,只是有惊无险,可谁又能保证得了万无一失呢? 能早一天回来,魏府上下也能早一天安下心来。 魏叔玉可是多次撞见母亲裴淑华偷偷流泪,为自己那位老发聊发少年狂的夫君担心呢。 看着长乐公主那旁若无人的吃相,魏叔玉反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来,笑着问道: “好了,现在打赌你也赢了,你打算怎么处理王仲德那一家子呢?是把他们赶出长安吗?” “嗯?咳咳……哎呀,差点噎死偶了……” 李丽质嘴里塞满了玫瑰点心,一边费力得咀嚼着,却还是不小心让一些点心渣子从嘴里喷了出来。 喝了点果酒顺了一下之后,小丫头才长长得舒了口气,开口道: “不对呀,这明明是师兄你打的赌,本公主不过是你们的赌注罢了,什么叫做我赢了? 还有那王仲德离不离开长安,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说的好像他不离开长安,本宫就会嫁给他似的,白日做梦!” “哦?这么说来,你也不是非要赶走那王仲德了?”魏叔玉好奇道。 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一点师兄你搞错了,本宫乃是大唐公主,从来都是别人怕我,而不是我怕他,你见过老虎的幼崽,因为羊群外面有一只恶犬就要绕着走,而不去捕食吗? 至于说王仲德这个人,在我看来,是挺惹人讨厌的,不过他要死要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特意针对他,反倒显得我好像很在乎他一样,师兄,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的心思啊……” “额……” 被长乐公主这样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魏叔玉抓了抓后脑勺,竟然觉得对方说得还挺有道理。 是他以一个后世人的观念先入为主了。 其实整个事情,并没有那么麻烦。 那王仲德跳的再欢,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 在这个皇权拥有无上地位的时代,是断无可能去挑衅公主的。 过过嘴瘾,摆摆清流 的姿态,李世民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要是敢真的不知死活地凑上来,那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看着小丫头那人小鬼大的模样,魏叔玉不得不再次感叹这皇室教育的厉害之处。 别的不说,放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怕是整天还在看奇奇妙妙历险记呢。 而在大唐,幼虎已露峥嵘之相。 魏叔玉想了想,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这王仲德倒是不急着赶走了,若是使用得当的话,倒是会有出奇的效果了……” 事实上,弄走一个王家对于五姓七望在长安的布局来说,并不会产生一个实质性的影响。 可是若是让王家留在长安,成为五姓七望中的那个搅屎棍,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从上一次科举改制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端倪。 若是没有王家最后撕破脸,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李世民推行科举改制的事情,可能还没有那么顺利。 当然,这一切只是魏叔玉目前的想法。 王家的命运到底如何,最终还是要看王仲德这人上不上道了…… 若是给他机会,不中用的话,魏叔玉倒也不介意将其赶出长安。 “王仲德,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魏叔玉心中念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礼多人不怪 从魏家离开之后,房玄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了府里。 一路上,房玄龄走得很慢,仿佛从来没有发现长安城的风景居然如此动人。 所到之处,若是碰到乞儿,房玄龄也罕见地会给丢给对方几个铜板,若是碰到了孩童一类,则是给随手塞给几个从魏家顺来的蜜饯。 总之一个人心情若是好起来了,那看什么都是顺眼的。 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就连那金发碧眼的异族大汉,在房玄龄眼中竟也显得憨厚起来。 房玄龄回到家里的时候,房遗爱刚刚前脚进门,父子两个就这么在回廊相遇。 一见房玄龄,房遗爱眼光一亮,连忙朝这边冲了过来。 这一幕落在房玄龄眼中,自然是无比欣慰。 看吧,我儿子是多么懂事! 一举多魁,便想着第一时间来和父亲分享这个消息。 看我儿那奔跑的姿势,颇有为父年轻时候的风采,一样的是那么俊朗。 眼看着房遗爱靠的越来越近,房玄龄已然也张开了臂膀,准备来一个父子间的拥抱。 谁料想预期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耳边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声音。 “父亲,您……您敢不敢倒立吃屎?” “这有何不敢!我儿真是孝顺啊,高中状元之后,问候为父的竟然敢不敢倒立吃屎……” 房玄龄原本脸上还带着喜悦的笑容,可等回过神来,脸色不禁大变。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还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颤声道: “我的儿啊,你莫不是高兴的得了失心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房玄龄在魏家的时候,正好瞧见过裴玄还有那唐家老管事听到喜讯后的模样,知道当一个人在过度高兴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变得神志有些不太正常。 他原本还担心要是房遗爱万一没有考好,可能会遭受打击,从而一蹶不振。 却不想事情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己儿子因为高中状元,所以变得痴狂了? 看着房玄龄不停地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房遗爱急得连忙推开父亲的手掌,不死心道: “父亲,你敢不敢倒立吃屎?” 听到这话,房玄龄不由悲从心中来,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想不到他房家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状元,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自己的孩子竟然真的疯了。 可是看到房遗爱那急迫的模样,房玄龄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于是只当是安慰儿子一般,咬牙点了点头道: “若是为父敢倒立吃屎,你的病便可以好吗?若是如此的话,为父倒立吃屎又何妨!” 房玄龄红着眼睛,为了儿子,他选择拼了。 房玄龄话音刚落,就见房遗爱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姓裴的,这次你可是输定了!让我爹倒立吃屎,小爷做到了,你就等着叫我大哥吧!” 房遗爱双手叉腰,耸着肩膀,笑得都快能看到后槽牙了。 这时,房玄龄也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儿子不是得了失心疯,而是和人在打赌而已。 而赌的竟然是能否让他房玄龄倒立吃屎? 知道房遗爱没事之后,原本悲悯的神色,在房玄龄脸上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腔怒火。 “遗爱啊,你是说你与别人打赌,为父敢不敢倒立吃屎是吧?” “是啊!爹,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么嚣张,还说你压根就不敢吃,儿臣偏就不信这个邪,想着怎么也不能堕了您老的名声,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没想到我果然没有看错,爹果然是有大智大勇的人,既然您这边没有意见,那儿子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房遗爱完全没有看到房玄龄的脸色已经从涨红变成了铁青,还在自顾自地说道: “哎呀,这两天光顾着考试了,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还没有屎呢,要不爹,你您等我先去大吃一顿,若是……若是有了,便立马叫您过来?” 说着,房遗爱便兴冲冲地准备去厨房吃点东西,准备表演用的“道具”,却不想耳边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去院子里把那根棒槌拿来便是了。” 听到这话,房遗爱眉头一皱,疑惑道: “爹,我这是肚子里没屎,又不是便秘,用那棒槌做什么?况且那东西太粗,也不合用啊……” 房遗爱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房玄龄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 “不合用?怎么不合用,为父倒要看看,这棒槌能不能把你这个不孝东西,打出屎来! 你个沟槽的,打赌打到老子头上来了,还反了天了!” 一时间,房玄龄把从程咬金那边学来的乡间骂人粗鄙之语全说了一遍,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一路狂奔,很快就在院子角落里抄起了那根被命名为“家法”的棒槌。 望着眼前的一幕,房遗爱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路躲闪着房玄龄的追击,一路哀嚎道: “爹,你不是说只要我能好,你便愿意为我倒立吃屎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说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驷马难追?老子追你大爷个棒棒鸡!还以为你中了状元,就该懂事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 既然如此,还是让老子将你打死,省得出去给咱们房家丢人!” 想到这里,房玄龄腿下又多了几分力气,朝着房遗爱抡了过去。 吓得房遗爱蛇形走位,来回闪躲,嘴里还抱怨个不停。 “不是,说好的考中状元,族谱单开一页,以后家里全由我说了算呢?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爹,做人不能这样啊!” 闻言,紧随其后的房玄龄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 当初两个人喝酒聊天的时候,他是许下过这样的话来。 心想着科举在即,给儿子画画饼,打打气也是不错的。 可谁承想这小子竟然很真给考中了。 而且考中之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老子整了这样一个大活。 “儿啊,为父今日就教你个乖,酒桌上的话你也信啊……哼!还想族谱单开一页……咋了?考中个状元就不认识你是谁了? 改明要不为父也给你磕个头,道个喜?” 房遗爱扭头,强笑道: “也成啊,您不说总教育我们礼多人不怪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剩下一记当头棒喝,外加震耳欲聋的一声。 “滚!”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厢情愿 与此同时,作为这场赌局的当事人之一,裴行俭自然是不知道房家上下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 裴行俭赶到魏府的时候,发现裴玄正让族人们收拾着东西,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见状,裴行俭赶忙冲上去,一把拉住裴玄的胳膊,紧张道: “你这是做什么?莫非少主他要赶咱们走?” 看到裴行俭回来,裴玄立马笑了起来,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 “哎呀,这不是咱们探花郎回来了吗?怎么,这么好的时间,你不去骑马游街,好好威风威风,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 放心,少主非但没有赶咱们走的意思,还让淑华姑姑给咱们划了一片地,说是要替咱们建宅子呢!” 裴玄年纪轻轻的,此时却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满脸都是和气。 可听到此话,裴行俭的脸色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是皱起了眉头。 “划地?建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玄你莫要再嘻嘻哈哈了,快点给我说说,这事关重大,可牵扯着咱们上百号族人的命运呢!” “嘶……不至于吧?不就是因为你考了个榜眼,少主觉得你给咱们族人还有他魏家挣了脸面,所以特意奖赏下来的,总不会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吧?” 看着裴行俭那严肃的神情,裴玄也是越说越觉得心虚,便将之前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裴行俭一边听着,一边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一块捡来的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凡是有什么需要思考的事情,他都喜欢拿着石头在地上画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通过拆解每一个圆圈之间的关系,来理清楚思路。 等到那边裴玄讲完之后,裴行俭这边也将石头扔下了一边。 他蹲在地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虽然年纪不大,可那里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胡须。 良久,裴行俭抬起头来,开口道: “所以,在你开口替族人求少主保住名额之后,少主便答应给你划地了?” “对啊!” 裴玄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是多亏了有你,要不然凭着这一次学堂那边的名声,不知道多少京城权贵要把子弟都弄进去呢,咱们少主既保存了裴家的名额,还给咱们划出一块地来,说真的,当时我都被吓到了!” 裴玄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一边摇头感慨道: “说到底,少主本就是淑华姑姑的儿子,都说是娘舅亲,看来一点不假,少主他还是很照顾我们的。” 此时此刻,裴玄算是彻底被姑姑家的这个表兄弟折服了。 所以在离开魏叔玉那边之后,便立即开始张罗着族人搬迁事宜。 毕竟这么多人,整日住在魏家还是挺不方便的。 而且家主魏征又不在家,裴家弟子中多半又是男子,虽说与裴淑华都是亲戚,可传出去终究是不太好听的。 裴玄已经想好了,等到了新家,一定要请匠人将屋里屋外,好好设计一番。 如果有可能的话,再把魏家那几个做饭贼好吃的厨子也给拐走。 到了那时,每一天早上,都在裴家子弟们的读书声中苏醒。 伸手有人帮忙穿衣,张口有厨娘端着美味的食物亲自喂饭。 等到成年以后,再托姑姑去寻一门满意的婚事。 到时候,这便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正当裴玄畅想着以后美好生活的时候,一道冷笑声却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照顾?呵呵,你呀,真是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呢,这裴家由你当家,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裴行俭一脸冷峻之色,直接把裴玄吓了一个激灵。 在后辈弟子之中,裴玄唯独最怕这个辈分比自己低一辈,年纪却和自己差不多的侄子。 因为这家伙抠是抠,但出的主意却向来是靠谱的。 “行俭,你这是啥意思,难不成你觉得少主这是在坑我们?”裴玄一脸紧张道。 听到这话,裴行俭摇了摇头,叹气道: “这倒还不至于,只是划地建房这事,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啊!” “嗯?咋不一样?不就是淑华姑姑给咱们划出一块地,然后还说要帮着咱们建房吗?”裴玄挠着头皮,快要挠破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却见裴行俭一脸苦笑道: “我的傻叔叔啊!你可知那划地不假,建房也不假,只是买地和建房这钱……得由咱们裴家自己出啊!” “啊?怎么会这样!” 闻言,裴玄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可……可是少主他说了啊,他说……” 一时间,裴玄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很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最后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错,少主是说了划地,也说了要帮建房,可是唯独没有说过,这买地和建房的钱是由谁出!”裴行俭一脸冷笑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一刻的裴玄,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那种迷茫感。 之前的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在进行着一场扮演游戏。 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却非要逼着自己扮演成大人,说话做事一股子鹦鹉学舌的味道。 可现在的他,无助地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做? 是去找魏叔玉理论? 还是去找淑华姑姑求情? 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裴玄,裴行俭脸上露出一抹怜悯的神色。 想了想,他还是过去将对方给扶了起来。 “你也不想想,那么多裴家子弟都被保住了名额,光是靠淑华姑奶奶的面子能行吗? 你没看到唐家那老管事当初求情的时候,是多么卑微吗? 以唐家的威势尚且如此,一个没落的裴家在他魏叔玉眼中,又有几分重量?” 裴行俭扶起裴玄,将他安放在了座位上。 这时,裴玄也算是回过神来。 出身豪门世族的他怎么能不清楚家族之间维系关真正靠的根本不是情谊,而是利益。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别人? 道理,裴玄是想明白了。 只是短时间内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毕竟他之前一度还曾为魏叔玉的慷慨无私而感动来着。 却发现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罢了。 “那……咱们这地还买吗?”裴玄试探性地问道。 一想到一下子要花掉那么多钱,裴玄就觉得有些肉痛。 在这一点上,裴行俭倒是感同身受,他想了想,最终咬牙道: “地要买!房子也要建!” 裴行俭看着魏家魏叔玉所在的方向,神色有些敬畏。 从考场上出来之后,裴行俭便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裴家想要再度兴盛,最好的办法,便是真正的依附于魏家,更准确的说,是依附于魏叔玉身上。 这家伙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现在算是潜龙在渊,没有多少人发现。 若是裴家能在这个时候真正地抱上这个大腿,那往后的收益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他才在放榜之后,并没有去街上张扬,而是第一时间回到了魏府,怕的就是裴玄这边搞不清楚状况,误了事情。 若是按照之前裴玄想象的那样,或许魏叔玉还真会给出那笔划地建房的钱,只是在那之后,对于裴家怕是会失望透顶吧。 这样的裴家,又怎会入得了对方的眼? 终究难逃被抛弃的下场。 看着裴玄仍旧有些不明白,裴行俭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以我对少主的观察,此人从来不做无用之事,这买地和建房里面,怕是大有文章…… 你当做花钱买名额也好,破财消灾也罢,总之这个上面你千万不能糊涂,非但如此,你还要把事情给做漂亮了! 若是钱不够,大不了我想办法去凑,最主要的是要让少主明白,我们裴家能够跟上他的思路,懂吗?” “嗯!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误事的!” 到了这个时候,裴玄虽然还是不懂里面的玄妙,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这个侄子。 眼见裴玄点头,裴行俭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便马不停蹄地朝外面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啊?不开庆功宴了吗?”裴玄在身后大叫道。 裴行俭回过头来,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别折腾那玩意了,还是省点钱吧……至于我嘛,自然是去找一个倒霉的家伙,借点钱了……” 说罢,裴行俭从魏府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眼方向,接着便朝东边走了过去。 那里聚集着长安城里面的绝大多数达官显要。 房玄龄的府邸也恰好就在其中。 裴行俭慢慢悠悠地走着,在路过药铺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去里面花了两枚铜板,买了一份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一想到某个人现在可能被打的老娘都不认识了,裴行俭便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行吧,看在我千里送膏药的份上,这家伙应该能消消气吧?要是万一还是不行的话……” 裴行俭看着自己手里的膏药,无奈地揉了揉脸。 “那大不了让他打一顿好了!反正这钱,我是借定了!” 第二百八十章 坦诚相见 魏府。 在送走了其他人之后,魏叔玉终于休息了下来。 虽说今日府里乱糟糟了一天,不过好在结果还不错。 房遗爱,唐善识还有裴行俭三个家伙竟然位列本次科场前三甲,后面学堂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魏小七,王铁牛等七个考生也都上了榜。 全榜二十三人之中,自己的学生就占了将近半壁江山。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魏叔玉的预期。 原本在发展学区房计划的时候,魏叔玉还有些担心,害怕靠着前三甲的招牌会不会影响有限。 现在好了,有了这十个活招牌,怕是接下来要数钱数到手抽筋了。 就在魏叔玉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夫人让魏叔玉过去问话。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他大概知道了自己那位母亲想问什么,也罢,有些话还是说开的好,省得给心里埋下疙瘩。 来到裴淑华住处,魏叔玉先是问了安,然后坐在了座位上。 “叔玉,我听下面人说,你要给裴玄他们划出一片地来,还要帮着建房子?” 裴淑华脸上带着一抹担忧,看向魏叔玉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是有这么回事,裴行俭这一次考的不错,这也算是我对他们的奖励吧,而且裴家这么多人,也总不能在咱们家里待着吧,要是我爹回来了,怕也是不好交代啊!”魏叔玉笑着说道。 裴淑华点了点头,既然儿子已经将魏征搬了出来,裴淑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我怎么听说,裴玄他们还要自己买地啊?” 裴淑华看着儿子,神情有些为难。 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生她养她的家族,她夹在中间,是有些不舒服的。 “是有这么个情况。” 魏叔玉没有隐瞒的打算,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话是裴玄他们告诉你的吧?” “没……没有,是为娘听下面人说无意说起的,他们见裴玄四处凑钱,便将此事告诉了娘……” 裴淑华说到这里,有些苦笑道: “叔玉,你也知道,裴家自从分家之后,本身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这又是买地,又是建房的,你看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裴淑华没有说,也可能觉得是真的说不出口。 毕竟自己儿子能保下裴家子弟就学名额,已经算是极为照顾了。 如果还要求魏叔玉无偿提供土地和盖房的话,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就真如同泼出去的水,连姓氏都要冠上丈夫这边的。 就如她裴淑华,在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要称呼自己为魏门裴氏才是。 实际上和裴家已经没有了一丝关系。 “唉……” 眼见裴淑华目光语气中,满是请求的意味,魏叔玉不由叹了口气。 “不是儿子不想帮他们,而是我已经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魏叔玉走到裴淑华身边,轻笑道: “母亲可能还不知道,在那学堂周围,很快就会有人开始抢着买地盖宅子,而且那时的价格,至少会比现在的地价高出十倍不止! 我将这个消息提前告知裴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是还要让我出银子,呵呵,将来那些买地的权贵那里,怕是裴家再难有什么容身之处了……” “嗯?” 听到这话,裴淑华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就是几块土地和房子的事情嘛,就说是你送的不就行了?也不至于会如此严重吧?” 眼见母亲不相信自己的话,魏叔玉干脆开门见山道: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你想想,人家为了给自家子弟上学,不惜花十倍价钱买房子,可你裴家不但子弟可以随意就学,而且就连房子也是白送的…… 到了那时,裴家自然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啊……竟然会是这样!” 听到魏叔玉的解释,裴淑华吓得花容失色,一脸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土地房屋,竟然会牵扯进来这么大的干系。 “那……那这土地,裴玄他们不要了不行吗?其实为娘也不是想要他们有什么出息,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过好这一辈子,不受人欺侮也就是了。” 裴淑华一听背后有如此大的风险,一下子打起了退堂鼓。 “可母亲你不想让裴家发扬光大了吗?” 魏叔玉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淑华一眼,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儿子当然可以和你保证,至少在我手里,只要裴玄他们不做蠢事,我自然可以保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之后呢? 我的儿子,孙子呢? 他们早和那边没了什么亲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么一大家子在魏家吃吃喝喝,你说他们能隐忍多久? 远的不说,就说书琬,书瑾他们呢?他们的后代子孙又有多少耐心?” “这……”裴淑华立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所以说,古话说得好啊,求人不如求己,与其那个时候被魏家剔除出去,倒不如抓住眼下的机会,彻底翻身。 当然,这些话我也只会和母亲您说,因为我还要考察一下,那裴玄他们有没有资格作咱们魏家的附庸。” 说着,魏叔玉站了起来,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一番意气风发之感。 看得裴淑华一阵恍惚,她发现自己的儿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大。 她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他了。 “母亲,我没有办法完全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但有一件事其你一定要明白,那就是我魏家今后涉及的领域将会大的有些吓人。 在这个里面,我需要很多得力帮手,也同时会面对很麻烦的对手,所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就将身边的资源开始进行整合。 裴家如果能成为其中一部分,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可如果裴家没有这个能力,我只能将其剔除在外了,当然,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们留一些后路养活自己,这也是我仅能为您做的事情了。 毕竟在这世道上,只有聪明的人才配更好的活着,不是吗?” 魏叔玉看着裴淑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第二百八十一章 敲打 魏叔玉说话的同时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 先不说将来开发银州的事情,也不说即将开发的学区房的事情,将来光是倭国那边,就有许多事情会让魏叔玉忙得不可开交。 要知道,那边虽是弹丸之地,却拥有着规模庞大的银矿。 如果能获得那边的开采权以及控制住倭国,那对于大唐来说,国力必将快速腾飞。 也只有在如此大的财力的支持下,大唐的大航海计划才能有启动的可能。 不然,光是建造大船所花费的费用,就会让大唐的君臣们望而却步。 魏叔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已经发现这里的现实残酷的有些过分。 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之辈。 恐怕除了李世民还有些政治理想之外,其他人单纯靠理想,情怀,只会被人当成傻子与嘲笑的对象。 在魏叔玉解释了一番之后,裴淑华终究没有再替裴玄求情。 虽然她并不明白儿子说的那些东西有多么厉害,可是一听到魏叔玉竟然有了放弃裴家的打算,便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魏叔玉安慰了裴淑华几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对方身后的那名侍女身上。 裴玄想要把消息传递进来,大概便是通过这个女子吧? 只可惜了裴行俭这个家伙了。 魏叔玉已经听说了这小子打算出去借钱也要将土地给买下了。 相比之下,裴玄这个家主就有些不太合格,简直是猪队友啊! “这位姐姐,不知道跟在母亲身边多少年了?” 魏叔玉看了那侍女一眼,笑着对裴淑华说道。 “你是说胭脂啊?她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如今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吧,怎么,胭脂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妥吗?”裴淑华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倒没有,只是我身边只跟着薛仁贵,这小子虽说武艺高强,可论起伺候人,简直跟山里的猴子没有两样,我看胭脂姐姐做事蛮细心的,又是母亲的贴身丫鬟,算起来也是自己人了,不知道母亲愿不愿割爱,让胭脂姐姐跟着儿子呢?” 魏叔玉笑嘻嘻地说着,一旁的那侍女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浑身更是颤抖了起来。 由于胭脂站在裴淑华的身后,裴淑华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觉得儿子忙里忙外,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照顾起居的贴心人,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既然叔玉开口了,为娘又岂会舍不得呢?这样吧,从今日起,胭脂便跟着你了,我那边丫头不少,让翠菊跟着我便是了。” 说着,裴淑华看向身后的侍女,道: “胭脂,我可将公子交给你了,若是我儿有个什么闪失,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拿你是问了!” 眼见裴淑华都发话了,那名叫做胭脂的侍女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兢兢业业照顾好公子,绝不敢有一丝懈怠! 听到这话,裴淑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时间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裴玄那边,为娘自会过去和他说,好让他知道分寸。” 魏叔玉心里偷着乐,嘴上却劝说道: “母亲敲打敲打便是了,可千万不要发火啊。” “能不发火吗?再不发火,裴家就要被这小子给败光了,真是喂着吃饭都学不会,简直蠢死了!” 裴淑华摇头叹了口气,便径直出去,准备找裴玄算账了。 魏叔玉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已经浑身僵硬,站在那里的侍女,笑道: “胭脂姐姐,我有些乏了,要不劳烦你先帮我沐浴更衣?我想睡一会了……” 听到这话,那名侍女瞬间吓得面无血色,咬着嘴唇,快要咬出血来了。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若蚊蝇般,道了句: “是。” 说完这个字后,这名叫做胭脂的侍女一软坐在了地上,仿佛这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一般。 魏叔玉走了过来,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冷峻的神情。 “我不希望下一次,还有人在我母亲身边替人传话,否则,就不是沐浴更衣那么简单了……明白吗?” 说完,魏叔玉也不去看对方的反应,直接将人扔在了原地,直接走了出去。 看着魏叔玉离开的背影,胭脂吓得泪流满面,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该去给新主人去准备热水了。 胭脂整理了一下仪容,深深吸了口气,走出了裴淑华的房间。 没走几步,便看到裴淑华拧着裴玄的耳朵,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回了这里。 “夫人……” 胭脂打了个招呼,便继续朝魏叔玉的方向追了过去。 自始至终,也没有再去看裴玄一眼。 “嗯?这丫头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和我还有说有笑吗?”裴玄一脸疑惑。 就在这时,却听到裴淑华在旁边开口道: “你是说胭脂啊?大概她是太高兴了吧,毕竟叔玉他刚刚将胭脂要了过去,说是要做贴身侍女呢。” “嘶……” 闻言,裴玄瞬间就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难看起来了。 他前脚拜托胭脂给姑姑递话,后脚对方就被魏叔玉给要走了。 要说这是巧合?可能吗? 难道说,这是少主在警告自己? 想到这里,裴玄额头上瞬间便布满了冷汗。 “哎呀,早知道就该听行俭的,不要去和少主耍什么小聪明,这下好了,不但惹来姑姑的抱怨不说,还将少主得罪的死死的……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裴玄,你怎么回事啊,流了这么多的汗,莫非是病了?” 裴淑华察觉到了裴玄这边的异样,出声道。 “没……没有,可能天气太热了吧……” 裴玄一脸苦笑,话说得支支吾吾的。 “姑姑,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要不我还是出去筹银子吧,少主那片地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一定要买下来!” 裴玄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你早这么想不好了,还害得我在叔玉那边落埋怨……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听到这话,裴淑华也是一阵无语,最后还是打发裴玄赶紧滚蛋,弄银子去。 裴玄走后,裴淑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屋内那熟悉的摆设,不由地又想起了远在边境的丈夫了。 “老爷,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她这个当家主母,压力太大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骑墙少年 裴行俭来到房府的时候,发现房遗爱正骑在自家的墙头上,看着风景。 “呦,这不是金科状元遗爱兄吗?怎么半日不见,你都学会爬树上墙了?” 裴行俭憋着笑,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是故意不去说破。 “狗贼!要不是因为你,老子又岂会落得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看我打不死你爷爷的!” 顶着两个熊猫眼的房遗爱坐在墙头上,看到裴行俭的第一时间,便脱下了脚下的靴子,朝这边丢了过来。 要不是这个沟槽的东西,他哪里用得着被自家老爹在院子里追了整整两个时辰。 最后房玄龄累得筋疲力尽,被下人搀扶着回到了屋子里。 可惩罚却没有就此结束。 在离开之前,房玄龄盯了眼树上的儿子,下令将家里的恶犬放了出来。 “你不是想看倒立吃屎吗?那爹便给你找一个吃屎的行家,你便在树上慢慢看吧……” 看着身后那五六只被饿了一天,流着口水的恶犬,房遗爱便一肚子火大。 要不是裴行俭这个家伙坑自己,他堂堂状元郎这时候去教坊司出出风头不香吗? 或者叫上魏叔玉,一起去矿场学堂那边烤肉,在学弟们面前装装逼不香吗? 干嘛上赶着作死去捉弄老头子啊? 因此对于裴行俭,房遗爱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可惜房遗爱的火气很大,但准头却不是很好,那一只乌青色的靴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有气无力的曲线,将将落在了距离裴行俭还有两三丈的地方。 “啧啧,想不到咱们状元郎如此好客,知道我没鞋穿,便送了一只靴子过来……” 裴行俭笑着捡起靴子,也不恼火,直接坐在地上,竟把自己的鞋子脱掉,一点也不嫌弃地将房遗爱的鞋子套在了脚上。 穿完之后,还活蹦乱跳地在地上蹦了几下,露出一副极为满意的模样。 裴行俭抬头看着墙上的房遗爱,咧嘴笑道: “喂,状元兄,帮人帮到底,要不你把你那只靴子也给在下扔过来吧,正所谓好事成双嘛!” “卧槽!” 看到眼前的一幕,房遗爱差点被惊到了。 他知道裴行俭这小子油盐不进,却没想到对方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被气傻了,还是被刺激到了,就那么直愣愣地骑在墙上,一动不动的了。 眼见房遗爱不搭理自己,裴行俭脸上也收起了之前的嘲讽,苦笑道: “不就是开一个玩笑嘛,你房大公子……不……房二公子用得着如此苦大仇深吗? 都是当状元的人了,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你要是想出气,打我一顿也行啊,或者我去把我爹找来,让他也给你来一个倒立吃屎?” 裴行俭说完话之后,房遗爱那边依旧没有什么言语,正当裴行俭叹了口气,以为借钱无望,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那边传来了房遗爱的声音。 “滚蛋!你爹都去世多少年了,咋了,你是打算让你爹给我托梦表演啊? 你个沟槽的,你……你……” 房遗爱“你”了半天,最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你个沟槽的还不过来帮我,我……我下不来了啊……” 听到这话,裴行俭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他还以为房遗爱骑在墙上还在和他生气呢,却不想这小子犯了和新手小白一样的毛病。 那就是会上不会下啊! 听着一墙之隔,那边的犬吠声此起彼伏,吓得房遗爱一个坐不稳,差点摔了下来。 裴行俭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走到了房遗爱这边,踮了垫脚。说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下来了吧?” 见状,房遗爱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如释重负道: “好好好!还是你小子够意思,你可站好了,我这就下来!” 说着,便用脚去够裴行俭的肩膀,在踩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裴行俭吃痛地叫了一声。 “狗日的,你小子倒是轻点啊!重的跟猪似的,差点被你要踩散架了……” “忍一下,一下就好啦!” 房遗爱笑了笑,同时将两只脚分别踩在了裴行俭的肩膀上,旋即双手离开了墙面。 “好了,你现在放我下来就可以了。” 房遗爱冲着下面嚷嚷道,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觉得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疼痛,他与裴行俭两个人摔了个人仰马翻,全都躺在了地上。 “哎呀,你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你再坚持一会吗?你行不行啊!” 房遗爱吃痛得嚷嚷着,感觉屁股似乎裂成了两半,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此时,裴行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房遗爱的连累下,整个脸朝地面倒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两道鼻血已经从鼻子里面流下下来。 原本俊朗的面容,现在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两个倒霉蛋,互相抱怨了一阵,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裴行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递了过去。 “给,这是跌打损伤的药酒,正好给你用用。”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怎么,你千里迢迢过来送药酒,是不是怕我被老爹打死,你良心不安啊?” 房遗爱一脸喜色的接过药酒,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旋即开心地替自己揉擦起来。 “那倒也不是,只是有事情过来找你帮忙……”裴行俭笑了笑,神情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听到裴行俭要找自己帮忙,房遗爱激动地差点没跳起来。 “哎呦,你裴公鸡也有求人的一天?真是难得啊!行啊,光是靠这个,无论什么,我房遗爱答应帮你一次!” “要不,你还是先听听再说?”裴行俭神情有些紧张。 毕竟他要借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不知道靠着这瓶药酒,房遗爱能卖他多少薄面呢。 房遗爱点了点头,继续拿起药酒抹了起来。 可是抹着抹着,房遗爱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他赫然发现,在那瓶药酒后面,留着一个小字。 “专治母猪生产活血化瘀……” 与此同时,裴行俭鼓足勇气,也终于开了口。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借点钱……”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不为也 “卧槽!就靠着这给母猪生产活血化瘀的假药,你想问我借钱?” 房遗爱瞪大了眼睛,一脸鄙视的神情。 “咳咳……本来是想给你买跌打损伤的膏药来着,可惜人家不巧已经卖光了,就只剩下这个了,我想母猪能用,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裴行俭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着房遗爱,脸上收起了之前的嘻嘻哈哈,罕见地认真了起来。 “这次借钱,事关我裴家以后的生存和发展,这是一个大人情,你要是能借,我裴行俭以后心甘情愿地叫你一声大哥又有何难? 而且我也不白借,就按眼下利息的三倍,到时候我会加倍还你,所以这对你房家来说,基本上就是一个稳赚不亏的买卖,怎么样,有兴趣吗?” 听到裴行俭这么说,房遗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听你这么说,倒是一个好买卖,只可惜啊,我房家的事情,怕是你还不清楚,要说是人脉,名望啥的,老爷子确实有些资源,可要论这真金白银的话,那你怕是要找错人了。” 房遗爱带着一丝笑容,有几分洒脱,更有几分自豪。 在长安城的这些世族大家中,要说会赚钱的,房家绝对能排到一百多名开外去。 长孙家就不必说了,靠着有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两人,早已将长安城以及洛阳那边的大宗交易,收入囊中。 程咬金,李靖,尉迟敬德这等武将,也有着自己的生财之道。 就连唐俭这样的文臣,在关外都有着好几处牧场,几千头牛羊在边境那边做着交易。 而反观房玄龄这边,虽说不如之前魏征那般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可日子也过得绝对算不上宽裕。 后来要不是李世民知道此事之后,说是房玄龄一个人无所谓,可是唐大宰相事关朝廷体面,这才赐了宅子还有金银,房家的日子才算是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房玄龄每日吃穿调度,也都是极为简单。 房遗爱曾经私下里问过自己的父亲,说是您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了,为什么还要过得这么辛苦? 难道就不能捞点钱,享受享受吗? 他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只见房玄龄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简简单单只说了一句话: “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房遗爱看着裴行俭,有些无奈道: “实在抱歉啊,要是别的事情,我还能去求求老爷子,可这件事情,怕是帮不了你什么了……要不,你去找长孙冲还有程处默他们去试试?或许他们能有办法呢。” 闻言,裴行俭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长孙冲和程处默或许是有许多钱,但是裴行俭与那两个人却并没有多少交情。 况且裴行俭深知买地这件事情,在这个阶段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谁知道告诉了那两家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万一要是被人家给捷足先登了,那可就亏大发了啊! 想了想,裴行俭从怀里又掏出了一瓶药酒,抛了过去。 “呐,这一次是人用的,方才不过是在玩笑罢了,害你被房大人揍了一顿,现在咱们也算是两清了,钱的事情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裴行俭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身后的房家大院道: “爬树的时候,记得要手脚并用,尤其是下来的时候,要把力气放在腿上,夹住上的主干,一边放松,一边滑行,控制着速度……你这么笨,下一次还是别爬了,省得我以后找人打赌都没人了……” 接过裴行俭递过来的药水,房遗爱怔怔出神。 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桀骜不驯,一毛不拔的家伙竟然还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房遗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除非老头子中邪了,不然这个忙他是根本帮不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吱呀”一声,房家大门突然打开,接下来,就看到四五条大型恶犬,从里面直接窜了出来。 望着这一幕,房遗爱吓得差点都尿了,连忙就想找根树爬上去。 眼看这恶犬就要扑到房遗爱的跟前,忽然,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了起来。 那几只恶犬听到口哨声,神情顿时一变,立马朝那声音来源之处伸着舌头,狂奔而去。 跟随着恶犬的视线,就能看到一个极为儒雅的中年人,正俯身摸着他们的脑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明明方才还如猛虎下山的恶犬,在那人手里却一下子变成了几个大型的奶狗一般,任由对方抚摸,也不敢有露出一丝不满的意思。 “爹……爹,您怎么来了?” 看到那个男人,房遗爱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想要跑过去,可是看到房玄龄脚下的恶犬,又停在了那里。 “怎么,你还打算让老夫当着你那朋友的面,倒立吃屎吗?”房玄龄一脸揶揄。 “不……怎么会呢,儿子怎么会做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适才……适才相戏耳,父亲不必当真的,我……” 房遗爱还想解释着什么,却见房玄龄却看也不看他,而是走到了裴行俭这边,笑道: “你便是和遗爱打赌的那裴家小子吧?怎么,你对让老夫倒立吃屎就就这么有兴趣?” 房遗爱只是轻轻一笑,无形中却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裴行俭瞬间身后就湿了一片。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个叱咤大唐朝廷的权相,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面对这如此威压,裴行俭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紧张的声音,行礼道: “我与房兄只是玩笑罢了,若有冒犯,还请房相见谅,小子在这里先赔罪了!” 说完,裴行俭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才叉手站在一边。 看着裴行俭不卑不亢的模样,房玄龄目光中带着一抹欣赏的神色,暗暗点头。 “想不到裴家到了这一代,还真出了一个人才……”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个名字 看着眼前的房玄龄,房遗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父亲素来威严,别看平时在陛下身边或许脸上带着笑容,实际上却是个外圆内方似的人物。 对于一般人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裴行俭? 房遗爱是怕自己老爹说话太狠,伤了好友脸面,便强装微笑道: “爹,行俭他没啥事,只是过来给我送药罢了,您有事就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你做学问了,行检,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还不快走?” 房遗爱一边说着,一边给裴行俭使着眼色。 裴行俭点了点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准备和房遗爱一起离开。 要是换做之前,无论如何,他至少会向房玄龄开口一次,碰碰运气。 可考虑到这样做必然会让房遗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果然,人有了朋友就是麻烦,顾前顾后的,做事一点都不爽利了……” 裴行俭心中暗暗骂娘,想着今后还是少交一点朋友,尤其像房遗爱这号傻乎乎的家伙,更是要敬而远之。 “等一下!” 就在他们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房玄龄的声音响了起来。 裴行俭与房遗爱转过身来,就看到房玄龄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开口道: “方才你们的话,老夫听到了一些,你说你想找遗爱借点钱?” 闻言,房遗爱脸色微变,旋即就想解释什么,却被房玄龄一个眼神给瞪得立刻闭上了嘴。 眼见事已至此,裴行俭反倒是轻松了下来。 他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不错,家里出了些事情,需要用钱,利息想必房大人也已经听到了,实际上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不管这笔交易成不成,都不会改变我与遗爱之间的交情,这一点还请房大人放心。” “倒是有些胆识。” 看到裴行俭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回答的有理有据,房玄龄再度给予了肯定。 毕竟在房遗爱这一辈的同龄人之中,也只有魏叔玉那个小家伙见到自己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说话语气甚至有的时候一点不像是个晚辈,反倒有点像是同龄人的错觉感。 甚至有一次,不知是魏叔玉与他聊嗨了,还是喝醉了,对方直接来了句“老房你这兄弟我魏叔玉认了……” 当时,房玄龄为此郁闷许久,后来不时回忆起来,倒成为了一个笑谈。 房玄龄看着裴行俭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老夫听说,你裴家现如今投靠在魏家那边,你既然要用钱,为何不向魏叔玉去借呢? 据老夫所知,那小子名下的财产可是不少,给你借点钱,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听到这话,房遗爱也不由朝裴行俭看了过去。 事实上,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在同辈这些兄弟当中,若是论最有钱的,绝对首推是魏叔玉啊! 毕竟他们这些顶多算是二代,即便家里有钱,也在父亲手里管控着呢。 可魏叔玉不一样。 长安城谁不知道,眼下整个魏家的财产,基本上都是靠人家魏叔玉亲自赚回来的。 要是论起来,人家才是妥妥的富一代,就连魏征都跟着沾了光。 因此,裴行俭需要的那些钱,在魏叔玉那边,怕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两人关系又不错,向魏叔玉开口应该不难吧? 房家父子看着裴行俭,只见少年脸色一暗,苦笑道: “不怕你们笑话,我向谁借钱都行,唯独不能向少主借钱,其中缘由恕我不能相告……” 因为裴行俭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彻底将这件事情给琢磨明白了。 这一次买地事件,绝对是魏叔玉对裴家的一次考验,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怕是以后裴家真的要完蛋了。 “嗯?怎么还搞得这么神秘啊?连我都不能说?” 听到这个,房遗爱顿时一脸不满。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魏叔玉还是裴行俭,大家已经好的穿一点裤子了。 这两个家伙居然还有事瞒着自己? 这让他大为恼火! 却不料这个时候,被房玄龄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笑骂道: “混账东西!这天地下谁还没有一个秘密了?就算你们关系好,难道便要什么都说吗? 那你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是几岁破了身?嗯?” 原本房玄龄这么说,是想告诉儿子,无论两个人关系再好,但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不应更为这个去责怪朋友。 谁料到房遗爱只是犹豫了几秒钟,便脱口而出道: “可以啊!我八岁就破了身,哦,还是在梦里破的,当时那个感觉啊……” 房遗爱脸上丝毫没有害羞之色,就那么大剌剌地将自己人生第一次梦中景象说了出来。 听得裴行俭也是嘴角一抽。 房玄龄更是绝望地捂着脸,一副不想和眼前这个家伙有任何关系的模样。 他娘的,这都是状元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是随了谁…… 房玄龄一脚将房遗爱踢到一边,仿佛再看他一眼,就会要了自己老命一般,他走到裴行俭的面前,笑道: “小子,老夫不会过问你和魏叔玉小子之间有什么猫腻,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做的事情,是你们裴家的主意,还是魏叔玉那小子的主意?” “嗯?” 闻言,裴行俭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 他完全没有想到,房玄龄竟然能够一针见血地看到此事的关键之处! 不愧是执宰大唐的人物啊! 正所谓见微知著,只是一句话,就将了他裴行俭的军,让他逃无可逃。 万般无奈之下,裴行俭只得如实答道: “小的不敢欺瞒大人,此事的确是家主的意思,不过能否做成却是要看小子自己的本事……” 裴行俭正想进一步解释,却见房玄龄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 “既然是魏小子的主意,那你倒是早说啊,害老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行吧,遗爱回头带这小子去账房将银子领了,做好画押,便一起滚蛋吧!” 房玄龄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剩下房遗爱和裴行俭两人面面相觑。 “卧槽!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爹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房遗爱嘴巴张得像个蛤蟆。 而一旁的裴行俭则满脸都是一副被深深震撼的神情。 他对自家这个少主的认知又重新刷新了一层。 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让房玄龄这样的大人物,问都不问,直接改变了看法,慷慨解囊。 “少主啊……您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了房玄龄发话,剩下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当房遗爱带着裴行俭从账房出来,看着手里那张画押单据,裴行俭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在一炷香之前,他还在为借钱发愁,可眼下却拥有了足够的银两。 这些钱,别说在矿场那边买地盖房子了,就是咬着牙在长安城里,也能买下几所不小的宅子了。 “怎么样?我老房办事还稳妥吧?说是给你借钱,就一定能借到!” 房遗爱无耻地又将借钱的功劳揽在了自己头上。 对此,裴行俭倒是没怎么介意,反而认真地给房遗爱行了一礼,真诚道: “人道说大恩不言谢,那是忘恩负义的人才会干的事情,要我说,大恩更得言谢,而且还要涌泉相报! 遗爱,这次多亏有你啊!多谢了!” 碰到裴行俭一下子这么正经,反倒是把房遗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啥谢,咱们不是兄弟嘛,还说这个,你也太见外了……” 房遗爱摆了摆手,心里却是已经乐开了花。 他还从来没有被裴行俭如此对待过,只觉得一阵酸爽,通体舒畅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裴行俭那边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将来,我是说将来万一你们家,家徒四壁,衰败得吃不起饭了,你房遗爱连遮屁股的布片都没有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我一定会给你遮风挡雨,怎么样也不会让兄弟你,没脸见人的……” “卧槽!” 听到这话,房遗爱嘴角一抽,差点骂起娘来。 “有这么报恩的吗?你就不会盼着房家好点啊!还弄块布片遮风挡雨,你以为你是龙王雨师啊!” 看到裴行俭那一直憋笑的样子,房遗爱实在是受不了了,顿时抡起王八拳,冲了过去。 “裴行俭,你特么的做个人吧!” 一时间,房府里到处都是房遗爱骂骂咧咧的声音。 下面的人有了房玄龄提前的吩咐,对此都是视若无睹。 只有一些年轻的丫鬟们,偷偷观看着这两人的打闹。 “这样的场景怕是几百年也出了不一回吧,堂堂的状元追打同样贵不可言的探花郎,真是英俊潇洒啊……” “我觉得还是咱们家公子厉害一点,你看他那拳法,模仿是黑程将军学的嘛?生龙活虎的……就是有一点……有一点像乌龟……” 丫鬟们红着小脸,在一旁小声议论着。 对于丫鬟们的讨论,房遗爱和裴行俭当然是听不到的。 两人厮打胡闹了一阵,也都歇了下来。 眼下既然有了钱,裴行俭便想趁热打铁,去盩厔那边将土地的事情先买下来,以防夜长梦多。 房遗爱原本就是一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岂会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也吵着要跟裴行俭一起过去。 无奈之下,裴行俭只好雇了辆马车,将从房府借来的银子与房遗爱一起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驿馆内,同样有两个倒霉蛋等在这里。 “冲子,你说长乐公主会不会在逗我们?她明明说是午时三刻,要我们在这边等她,可都到这会了,怎么还不见她的人影呢?” 程处默坐在驿站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客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他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脊背,那里昨天可是被程咬金狠狠打了一拳。 那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 既然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程处默不知道魏叔玉口中所说的路虎是什么老虎品种,只知道在得知房遗爱,唐善识他们考中了状元,榜眼之后,自家老爹就跟疯了一样,喝了整夜整夜的酒。 若是这样也还罢了,大不了喝醉算逑了。 可是老爹还硬拉着程处默一个劲的划拳,谁输了,就朝对方身上打一拳。 好在程处默靠着从小练就的本事,基本上把把都给赢了,可谁能料到到了最后,程咬金竟然恼羞成怒,耍起了无赖,不讲诚信地直接给了程处默一拳,嘴里还嚷嚷道: “划拳这么厉害有个屁用,有本事你也去给老子考个状元啊!明明你们几个一起去读书的,怎么人家就能考中?偏偏你个不争气的,就知道临场退缩……你以后在外面莫要说是我老程的儿子,我程家没有你这样的孬种……” 昨天晚上,程咬金说了许多酒话,弄得程处默也郁闷不已。 他心想说,要不是你老人家当初在考试前,硬是差人叫我回去,说是要研究什么银行的事情,能有现在的事情吗? 当初又是谁说魏叔玉那边的学堂只是在自娱自乐罢了,根本学不到东西,这会好了,看着别人考中了,就拿他当出气的筏子。 有这么当爹的吗? 程处默一看,家里这几天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忽然听外面人传来消息,说是长乐公主有事找他帮忙,所以便直接打包袱离家出走了。 只是不曾想,长乐公主找来的帮手不只他一个,竟然还有长孙冲。 看着长孙冲脸上那火辣辣的巴掌印,不用多问,程处默便猜到了怎么回事。 这不,这对难兄难弟只好在这里等着,一来出来透透气,二来是想看看长乐公主有什么事情找他们。 反正魏叔玉,房遗爱他们那边,这两人一时半会是不好意思去的。 不管是临场退缩,还是现在学堂的学生考出了好成绩,这些对于程处默和长孙冲来说,都是一种无言的嘲讽。 唉……谁让他们当初鬼迷心窍,信了家里的话呢? 要是他们能像房遗爱一样,对魏叔玉深信不疑,指不定这一次出风头的也有他们的一份。 状元,榜眼,探花,就算够不到,至少也能弄个榜上有名。 那对他们各自家族来说,也是一件风光的事情!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后悔药啊! 想到此处,程处默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处墨,你不要总是叹气了好吗?事已至此,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看看一会表妹过来找咱们到底做什么,要是咱们把表妹哄开心了,你说能不能拜托她去给叔玉讲说讲说啊! 她是叔玉的师妹,两个人关系挺不错的,要是有她说情,叔玉他会不会就不生咱们的气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那一场雨 长孙冲肿着半张脸,一番话说得呲牙连着,面目狰狞。 昨夜他实在是受不了长孙无忌在家里阴阳这个,揶揄那个。 一会说房遗爱考中状元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只是刚好碰到了陛下想要整治那些士族罢了。 纯粹只是一个旗子,有什么好羡慕的? 一会又说唐俭当年不过是太上皇跟前的一条马屁虫,靠着阿谀媚上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那唐善识更是一个黄口小儿,这样的人还能做榜眼,一看就是在考官那边下了不少功夫! 记得那铁成当初投靠大唐,还是唐俭给举荐的,谁能保证这里面没有猫腻? 如此看来,这场科举,咱们长孙家不考也罢! 长孙无忌拿着酒壶,骂着骂着,又笑了起来,只是还没有笑几声,又开始泪流满面。 “那可是状元啊!要是我长孙家能出一个状元,那这威望定然又能涨上一涨,只可惜让房玄龄那个老匹夫给抢去了,嗨,真是不甘心啊!” 听到这里,长孙冲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就嘟囔了一句: “早知道我就去参加科举了,还不是父亲你让我回来研究什么银行的事情,现在好了,银行的事情没有着落,反倒把考试的事情也给错过了,得不偿失啊……” 仅仅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火星子掉进了一堆干柴里面一样,只在瞬间,长孙无忌便勃然大怒,直接一个巴掌扇了下来。 然后长孙冲便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离家出走了。 “师妹?噢,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阿祖还是长乐公主的师兄呢。” 程处默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他看向长孙冲有些犹豫道: “冲子,我觉得阿祖可能未必会生我们的气,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长孙冲白了程处默一眼,冷笑道: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太蠢?你想想,要是你辛辛苦苦为大家找来前程,手把手地教,一句一句地喂,临了要到验收的时候,我们二话不说,直接开溜了,你作何感想? 要是你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营生,准备靠着这个发家致富,这些兄弟们平日里不见一个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全都上赶着来了,没有嘘寒问暖,只有不停地试探,你又作何感想?” 长孙冲痛苦地闭着眼睛,懊悔道: “哎,我真不该把咱们和叔玉交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爹,现在让我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 程处默听闻长孙冲的话之后,整个人也沉默了下来。 虽然他并没有长孙冲所说的那样势利,可架不住自家老爹在后面撺掇啊。 外人都以为程咬金五大三粗,做事情不带脑子。 可只有身为儿子的程处默明白自己父亲是个何等精明的家伙! 程处默至今记着父亲借着酒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你可以和魏家小子做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的那种,只要你愿意,都可以……但只有一条,那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连账都算不好,还当什么兄弟呢?” “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找阿祖聊聊?给他道个歉?请他喝顿酒?” 程处默有些着急了,因为在他心中是真的拿魏叔玉当兄弟的。 他不想两个人以后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起来。 长孙冲摇了摇头。 “蠢货啊!你这个时候去找叔玉,岂不是把纸捅破了,弄得谁都下不来台了吗?” “所以,你便把主意打在了长乐公主身上?想要靠她给阿祖当说客?”程处默若有所思道。 长孙冲这才点了点头,叹气道: “我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法子,而且我总感觉这一次丽质那丫头找我们帮忙,或许也和叔玉有关系,若是真能借此解开两边的心结,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长孙冲站了起来,像是做了某种重要决定一般,用力地握了握拳,道: “处墨,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我只是我,我再也不管他什么家族利益,权利阴谋了……反正老爷子那么爱算计,就让他自己去自娱自乐吧! 我长孙冲自有我的一片天地! 我就不信了,当年老头子跟着陛下,能闯出一番事业,我跟着叔玉难道就不行? 去特么的,老子再也不要活得这么憋屈了!” 长孙冲一番话说完,只觉得心中之前的憋屈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都畅快了起来。 他拿起一旁的酒壶,“咣咣咣”地就往嘴里倒,一边喝着,一边笑得像个傻子。 一旁的程处默见状,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他也想和长孙冲一样,豪饮一壶,可是感受到肩膀上那火辣辣的滋味,再想到家里那位老爷子那立在院子角落里的家法,程处默还是放弃了。 长孙家里除了长孙冲以外,还有好几个兄弟,可程家就他一个独苗,想要逃脱老头子的监管,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看来以后也只能学着冲子,不将这边的事情告诉老爷子了,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你们当年不懂的如何做兄弟,最后落得个一地鸡毛,我程处默自是与你们不同,不信,咱走着瞧!” 程处默拿起另一壶酒,也开始豪饮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 “哎呀呀,人家叫你们来帮忙,你们倒好,居然在这里喝酒,怎么是想把自己喝醉,然后让本公主来给你们付酒钱吗? 端的是好算计!哼哼!” 长乐公主姗姗来迟,看着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一脸不满。 “太子哥哥,你看他们,他们还在喝呢!” 李丽质将一旁看戏的李承乾也给拉了过来,想让他给评评理。 看到两人的模样,李承乾也一脸纳闷。 昨天见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天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模样。 “咋了?你们两个有啥想不开的干了一架?”李承乾疑惑道。 长孙冲和程处默心虚地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所谓家丑不能外扬,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和魏叔玉有着一丝关系。 要是说出来,事情可就更加混乱了。 想了想,长孙冲灵机一动,笑道: “殿下误会了,我这脸啊,是半夜出恭,没有点灯,不小心撞在柱子上的,无妨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啊?”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然后看向了程处默,言下之意是: “那你呢?” 程处默看了看长孙冲,然后费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理由。 “嘿,你说巧不巧,我半夜出恭,也没有点灯,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了我爹床边,然后尿了起来……我爹以为屋顶漏了雨,一下子坐了起来,跟我撞在了一起,不妨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听到程处默的话,李承乾和长孙冲全部沉默了下来。 唯有长乐公主一脸懵逼,歪着脑袋道: “漏雨?可是昨晚长安城没下雨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始皇登泰山 “咳咳……” 李承乾干咳了几声,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听他们鬼扯。 他看向了长乐公主,笑着说道: “好了,别管那么多了,总之现在是人来了,把你的计划给大家伙说说吧?” 长乐公主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上面用一种极为稚嫩的笔迹,画着一格一格的方块,和清晨摊位上的豆腐块一样。 “这是啥?战棋?” 长孙冲瞧了一眼,不由咧嘴道: “敢情公主殿下大老远把我们叫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陪你玩战棋游戏吗?” 战棋类游戏,自从春秋开始便已有之。 后来又被借鉴到军中,作为沙盘推演。 “战棋?你说本公主画的这个是战棋?” 长乐公主红着小脸,眉宇间有些微怒,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们知不知道,这可是本公主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给出你们想出的财路,你们要是不要,那本宫就找其他人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 “财路?” 闻言,长孙冲和程处默不由全都看向了一旁的李承乾。 他们不知道长乐公主这是闹得哪一出? “好啦,丽质,别闹脾气了,咱们谈正事要紧,你也不希望到时候让魏师弟失望吧?” 李承乾摸了摸长乐公主的脑袋,然后看着长孙冲和程处默开门见山道: “原本这件事情孤是不打算露面的,可既然魏师弟他建议将你们也拉进来,孤这才托丽质这丫头给你们传话。”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和魏叔玉有关?是他向您推荐了我们?” 听到这话,长孙冲和程处默不由瞳孔一缩,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之色。 他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和魏叔玉有关,更没有想到的是,魏叔玉居然还向太子推荐了他们两个人。 这说明什么? 至少说明魏叔玉他还是在乎与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的啊! 想到这里,两个人心头只觉得一阵暖流流过,脸上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容。 “既如此,还望殿下告知我等,需要如何做,才能‘帮’得上您这个忙?” 长孙冲没有称呼为表兄弟,而是称呼职位,已经表明了立场。 那就是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只要签订了合约,那便是以长孙家嫡子长孙的身份做出了承诺,断无反悔的可能。 程处默也是朝李承乾点了点头,有些着急道: “殿下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是阿祖说的事情,就算是将俺给卖了,俺也绝无二话!” 瞧见这两人的神情,李承乾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自然是知道这两个人与魏叔玉之间的事情,只能说这两家的大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了眼前的那点利润,竟然直接把财神爷给抛弃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魏叔玉有关财政方面的见解,就连父皇都是极为重视的吗?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长孙无忌和程咬金。 每一个人总有自己的局限性,尤其是像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靠着这样的经验而发家的。 一时半会,让他们全然相信一个晚生后辈,自然很难。 李承乾摇了摇头。 由此对于房玄龄不禁又高看了一眼。 这位大唐宰相,倒是与那两家不一样,不但大力支持房遗爱与魏叔玉来往,更是恨不得将整个房家的典籍都送到了学堂那边去。 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房家可以说是这一次科举的最大赢家。 不但房遗爱考中了状元,就连房玄龄本人在文人中的地位都拔高了不止一筹。 魏叔玉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是秦始皇雷雨天登泰山——赢麻了啊! 看着两个人焦急的神情,李承乾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将之前长乐公主画的图纸拿了过来,指了指上面说道: “这上面是盩厔学堂周围可以供交易的土地,按照位置远近以及大小,每一块土地上面都做好了标价,原本这些东西是不应更给你们看的,但既然魏师弟替你们说了情,孤也只好忍痛割爱,让你们先选了。” 李承乾顿了顿,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 “咱们先说好了,每个人只准挑选一块,其余的底下你们看到之后,也全给孤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听到李承乾的话,长孙冲和程处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殿下这是想让咱们帮着买地?”长孙冲试探道。 “不错。”李承乾点了点头。 “还是盩厔那边的地?”程处默问道。 “正是!” “嘶……” 听到李承乾的回答,两个人神情一下子变得为难起来。 “可是据臣所知,那周围可都是一些荒地啊,这……” “怎么?长乐没把情况告诉你们吗?” 李承乾皱着眉头看了李丽质一眼,小丫头白了一眼,然后故意将脑袋看向了旁边。 “哎,难怪你们会推三阻四,原来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土地的用处啊!” 李承乾笑了笑,看着两人,说道: “别的好处孤就先不说了,只说一条,凡是在这里购买土地建造房屋的人家,今后家中子女都可以来魏师弟那学堂就读,你们觉得如何?” “什么!” 李承乾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将原本还平静的湖面,直接给烧沸腾了。 长孙冲和程处默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副狂喜之色。 如果说没有去参加科举,是他们后悔的第一件事情的话,那么没有办法再去求着魏叔玉让他们家中子弟就学,便是他们的第二件憾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假如真的像李承乾所说,只要在这里买了地,建了房,那他们家中的子侄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学堂。 这一次他们的科举是错过了,可还有下一次呢? 一次不行,大不了再来一次! 像房遗爱和唐善识那样的家伙都可以考中,那他们只要下足功夫,不说前三甲了,至少能考上皇榜吧!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李承乾,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魏叔玉,居然给他们送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看着那弯弯曲曲,满是方块的图纸,两个人顿时如获至宝地翻看起来了。 “这一次,我可不能再错过如此良机了……”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默默念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未来的我 片刻之后,长孙冲和程处默也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些土地的情况。 “如何?你们两个做好决定了吗?准备买哪一块呢?” 李承乾看着两个人,一脸期待的模样。 这件事情便是他与魏叔玉当日私下里,密谋的事情之一。 盩厔那边的土地,自从裴承先上交朝廷之后,便一直攥在李承乾的手里。 毕竟矿场那边还需要他亲自打理,所以李世民也就将这点权力没有放在眼里。 或许在他看来,只要不牵扯到矿场的事情,这边的土地便真的如同之前的评价,只不过是一些废地罢了。 甚至就这么荒弃着,因为没有什么可惜的。 而魏叔玉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这里面地势较好,周围环境也适宜居住的无主之地给圈出来,用来做学区房羡项目的开发。 这样一来,学堂能够打响名气,二来朝廷也能有不错的收入。 第三李承乾也能获得李世民的肯定,在理财这一块,算是做出了比较突出的成绩。 一举三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干? 实际上,要不是魏叔玉硬是要推荐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个人,李承乾现在已经在别人的府邸了。 他的东宫原本就有许多属臣,官职名气虽说没有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么大,可都是家底殷实,族中子弟众多之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样的名额。 感受着李承乾的炙热的目光,长孙冲和程处默一下子倒犯起了难。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参与此事。 事实上,当知道这件事情是魏叔玉给的机会之后,两个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算是要让他们一把火,把家里给点了,他们也绝无二话。 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确实是他们无能为力啊! 见状,李承乾顿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心中反倒轻松了下来。 这两个人不参与的话,那他的属官们自然就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他自然乐见其成。 就在这时,只见长孙冲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一脸凝重地对着李承乾说道: “还请殿下稍待片刻,某去去就回!” “冲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别告诉俺,你要回去找你爹求情吧?” 程处默拉着长孙冲的胳膊,一脸的疑惑。 “求情?呵,你觉得他会同意吗?”长孙冲自嘲道。 “那你这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程处默震惊地张着嘴巴。 “你总不该要去偷……吧?” 闻言,长孙冲叹了口气道: “虽然不是偷,不过也和这个差不多吧……” 说着,他回头看向了李承乾,语气认真道: “殿下,某不问别的,只想确定一件事情,叔玉他真的说过,在这里买地之后,房家会翻好几倍?” 李承乾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别的事情,孤不敢跟你保证,但魏师弟确实说过这句话,他还说只是后悔魏家不能参与买地的事情,因为那样会成为众矢之的,他要是可以买,哪怕是借钱呢,也会砸锅卖铁,全压上来……” 魏叔玉作为学堂的建立者,如果也参与买房之中,很容易给人一种唯利是图的印象。 那样子,学堂的名望自然一落千丈,这买地的事情很有可能就要黄了。 可如果魏叔玉将魏家摘出去,那么买地的事情,人们也只会想到是那些氏族为了家中子弟,互相争抢,炒高房价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承乾起初还对魏叔玉的想法不怎么理解,可后来听说了所谓的“饥饿营销”的策略之后,才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做生意还能这么玩? 原来还真有买家会求着商家涨价? 李承乾心中对魏叔玉越发敬佩起来。 这边听到李承乾亲口承认,长孙冲点了点头,快速疾驰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骑马赶了回来。 程处默往长孙冲身后瞧了一遍又一遍,见迟迟没有人跟过来,不由疑惑道: “冲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没有看到押着银子的车辆呢?” 听到这话,李承乾和长乐公主也朝后面看去,眼见远处空空如也,既没有跟着的随从,更没有押运有银子的车队,于是看向长孙冲,都是一头雾水。 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长孙冲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看,这是什么!” 说着,长孙冲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单据模样的东西,在众人的眼前不停地摇晃着。 程处默还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长孙冲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可太子李承乾却一步上前,将东西夺过在手里。 看着上面的血红色的印章,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表弟……莫非你这是将舅父准备存放于银行中的存单给拿来了?” 国债的事情,已经在李世民的推动下,有了眉目。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刚开始发行国债,只有少数人才拥购买的资格。 作为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皇后的亲哥哥,当今太子爷的亲舅舅,长孙无忌自然首当其冲。 当日长孙无忌去购买国债的时候,还是李承乾亲自接待的,甚至于上面的印章,也是李承乾作为李世民的代表,亲自给其盖上的。 可眼下,长孙冲却将这存单给“拿”了过来,不难想象,若是其父长孙无忌知道了此事,他这位表弟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就是为了魏叔玉一句话,就这么将身家性命都押了下去? 这人是疯了吧? 想到这里,李承乾烫手般地将那张存款单塞回到长孙冲的手里。 “表弟,此事关系重大,你这钱,孤可不敢收,要是让父皇和舅父知道了,孤还有活路吗?” 长孙冲拿着存单,一脸冷笑道: “谁说这是我爹的钱?这明明是我的钱才对啊!难道太子殿下是瞧不起我长孙冲吗?” “嗯?” 听到这话,没等李承乾开口,一旁的程处默却早已经傻了。 “冲子?你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这明明是你爹的存单,上面还有你们长孙府族长的印信呢,你咋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他的钱?” 长孙冲脸上丝毫不慌,像是已经想好了答案一般,反问道: “那我问你,等我爹仙逝之后,这长孙府是由谁来继承?” “自然是你啊!这还用问?”程处默答道。 天下谁不知道,长孙府只有一个嫡子嫡孙,那便是长孙冲。 子继父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不就结了,既然是由我继承,那我花的是将来我自己的钱,有问题吗?”长孙冲反问道。 “这……”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唯一商号 长孙冲说完这番话,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满脸都是自豪的神情。 看的李承乾与长乐公主一众人是目瞪口呆。 心想说,自己这位表兄弟这一次真的是受了好大的刺激,居然连长孙无忌都不放在眼里了。 长孙冲将手上的存单又在李承乾眼前晃了晃,笑道: “某要做的事情,某做了,现在太子爷,你怎么说?” “这……”李承乾还是有些犹豫。 “某别的不知道,可是却时常听家父提起,陛下当年可是勇猛无敌于世,这天地间,就没有他老人家不敢干的事情。 而且都说英雄惜英雄,你猜猜陛下是喜欢一个墨守成规的儿子?还是一个积极进取的太子?” “嘶……”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身躯一振,只在瞬间便有了主意。 “好!你的这张存单孤收下了!你要买的地,孤亲自给你办手续,当年父皇和舅父一起做了许多事情,如今也该到了我们显身手的时候!” 长孙冲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储君,倒是值得他追随了。 以前的话,两人随时表亲,但长孙冲可是一直秉承着长孙家不涉入皇子夺嫡的事情。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风险大过机遇的事情。 事实上,最为稳妥的方法还真如老爹说的那样,前期的时候,不管是谁,一概不要表态,直到事态明朗之后,再一股脑的压上去便好了。 这样虽说礼仪部能最大化,可好歹有着舅舅这一层的关系在,和下一任皇帝的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大不了,到时候做事再卖力点便是了。 可眼下却不一样,若是现在就已经站队,那万一陛下有了易储的意思,那对于长孙家的打击,可是极为沉重的。 不过长孙冲已然懒得再理会那些东西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长孙冲的路,只会由自己去闯。 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甘愿承受,只要不要牵连长孙家便好了。 李承乾将长孙冲的存单收下,指了指地图上的几片土地说道: “索性好人做到底吧,存单的事情,孤可以帮你一把,实际上在这边买地,也根本用不了存单上的所有数目,这样吧,我将这存单里的钱拿出一半用来买地和建造宅子,另外一半则继续以存单的形式,放到账上。 这样一来你也算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二来就算是将来舅父知晓了此事,对你的责罚也能少上许多。” 对此,长孙冲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以目前的形势,这边有最好的五块地皮,都可以归于你的名下,到时候等到施工装修好了,你便可以拎包入住了。”李承乾笑着说道。 “啥?区区五块地皮,就要用去这么多银两?” 听到这话,长孙冲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程处默彻底惊了。 要知道,同样的银两,之前可是能在盩厔这边,买上二三十片地皮的。 现在一下子涨价了近五四倍,这确定是好处?不是杀熟? 长孙冲闻言,也将目光看向了李承乾那里。 虽说他私下拿了家里的存单,已经不在乎买多买少了,可是毕竟谁也不想去当什么冤大头。 似乎对几人的反应早已经预料到了,李承乾神情自若道: “若是只是为了卖地,这件事情孤与魏师弟随便找个人做了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出马?” 说着,李承乾看向身后的驿站,看着那已经斑驳的瓦墙,意味深长道: “两位莫非觉得如今的宅子,布局,住的极为舒服吗?” “还好吧,反正家里只有俺和老爹两个人,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了。”程处默嘟囔道。 长孙冲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李承乾,试探道: “所以,你们将土地的价格卖的这么高,里面莫非还包括了建造住宅? 包括了设计庭院?花卉什么的?” “哎呀,表弟这思路还挺敏捷啊,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了! 不错,这一次除了卖掉土地之外,所有房屋的设计,装潢,全都由孤与魏师弟亲自把关,你们只负责交钱,半年之后,我们保准还你一个神仙一样的居所。” 李承乾耐心着解释着,魏叔玉同他讲述的后世商品房精装修的理念。 事实上,不管在哪个朝代,买卖土地,其实都赚不了什么钱。 真正赚钱的,反倒是土地拿到手之后,要做的事情。 所以,魏叔玉便打算成立一个建筑公司,从设计图纸,到最后的装修装潢,一条龙服务。 毕竟,这天底下,土地都是有主之物,即便是像李世民,也不可能尽数掌握,随意买卖。 可设计装修就不一样了。 你有了土地,总得盖房子吧? 你总得盖得和别人一样气派,舒适吧? 有了房子,里面也总得有些小情趣,小设计吧? 这时候,魏叔玉的装修公司便有了施展的舞台。 魏叔玉和李承乾甚至幻想过,要是将建筑公司开遍大唐的每一处州县,这一年的利润……啧啧,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当然,作为我们唯一商号的第一个客人,孤做主了,在装修方面,可以给你一个八折优惠,如何?”李承乾笑着说道。 “唯一商号?”长孙冲一脸疑惑。 “咳咳,这个嘛,唯字,取自于‘魏’,这个‘一’吗,则是因为乾卦乃是易经的第一卦,魏师弟乃是商号的创始人,故与孤各取一个字,来将其命名。 而且唯一嘛,唯我独尊,定极于一,听着就霸气,对不对?” 对于这个名字李承乾是极为满意的,毕竟这是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 只是不知为何,那日他将这个名字告诉魏叔玉时,却见对方一脸古怪,还说都叫“唯一”了,为啥不叫“七里香”。 为此,李承乾还特别翻阅典籍,想看看这个“七里香”是个什么来头,却最终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次,无意间才从太医院那边听到了“七里香”的名头,据说是一种草药,有活血和治拉肚子用的。 这让李承乾郁闷了好久,觉得被魏叔玉取笑了。 听着又是商号,又是设计,装潢这些一个个新鲜的词语,长孙冲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想都没想,就当下认购了五套精装修的住宅。 李承乾现场和长孙冲签好了合同,说是过几日便会将住宅的设计图以及装修标准送到长孙冲那里去。 长孙冲点了点头,有些羡慕地看着李承乾说道: “早知道你们这边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我这是脑袋进水了,才去管什么银行的事情,好在现在还不算晚,终于还是赶上了这趟车,嘿嘿,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 “这算什么,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 李承乾心想,到时候要是把魏师弟说的那种有轨马车弄出来,弄成专门负责学生上学的校车,那又会是何等盛况啊! 办完了长孙冲这边的手续,李承乾看向了一旁的程处默,笑道: “表弟这边的事情终于弄完了,接下来该到你了,处墨兄弟,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二百九十章 刀剑无眼 长孙冲弄完了事情,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便悠闲地躺在一边,喝着小酒。 程处默却是身体一僵,看着桌上那几张长孙冲的合同,有些犹豫。 “好的,那孤明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孤还要回宫去处理些事情,就不和你们闲聊了,咱们有机会再去吧。” 李承乾笑了笑,没有步步紧逼的意味。 原本做买卖,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强逼下来的买卖,又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有所谓医不扣门,道不轻传,更何况是这种大家致富的手段。 他能过来给这两个少年一次机会,已经是看在魏叔玉的面子上,给了天大的方便了。 想要求着他将饭喂到嘴里,别搞错了,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唐太子,储君般的人物,又怎么会自降身份。 眼瞧着这边没事了,长乐公主也从一边的软榻上爬了起来。 “太子哥哥,我早就说了,干嘛过来浪费时间呢?他们根本看不明白魏师兄的想法,整天只会算计着自己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一点意思都没有嘛!” 李丽质伸了一个懒腰,嘟着小嘴,似乎对于出来这一趟显得极为不满。 李承乾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轻笑道: “你呀,少五十步笑百步了,在没了解事情之前,你不是照样喊你魏师兄是奸商吗? 这会怎么会维护起来了? 况且啊,这人的认识也是在不断进步的,说实话,这件事情要是放在以前的孤身上,怕也是碰也不敢碰的,别的不说,光是父皇那关就……” 一提起这个,李承乾眉头突然一挑,拍着脑门道: “对呀,这件事情,孤应该把太上皇也拉进来啊!有了皇爷爷在,嘿嘿,父皇一定不好再说什么的!” 拿定主意,李承乾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带着长乐公主朝远处跑去。 今日他们两个是微服出巡,士兵和马车都藏在不远的地方。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程处默脸上说不出的惆怅。 他有着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这时,远处长乐公主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笑声,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李承乾轻轻打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似乎训斥了几句。 便听到小丫头一脸委屈道: “我没有笑话程家哥哥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的一点也不开心了……” “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又如利箭一般,直接射穿了程处默的内心。 程处默的脸色已然惨白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开怀大笑了。 曾经那个在长安城的二代们凶名赫赫的程家二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什么都要顾忌,什么都不可以去做。 要时常去看看老爹的脸色。 程处默想起来了,他这样的处境,和一个人还像。 依稀记得,几个月之前,尉迟宝林不就是这副模样吗?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他银子的德性。 可随着尉迟敬德被陛下重新提拔重用,尉迟宝林也变得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听说现在,隔三差五地就往盩厔学堂那边跑,和那边有一个厨娘打的火热。 狗日的,程处默一想到此事就心中窝火。 都是武勋之后,凭啥他尉迟宝林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拥美人入怀,可自己就只能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想到这里,程处默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冲子,没什么事,俺先回去了。” “嗯?” 听到这话,长孙冲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半,连忙问道: “处墨,你没……没事吧?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程处默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口白牙,脸上展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道: “能有啥事呢,俺这个百无一用之人……你喝着吧,俺走了。” “等一下!” 见状,长孙冲已经坐了起来,连忙拉住程处默的胳膊。 “处墨啊,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要是缺钱,大不了的俺把这钱借给你便是了,大不了我爹凶我几顿,罚我几天不吃东西便是了,程叔父那边可就……” 后面的话长孙冲没有说完,实际上他想说的是,自己犯了错,长孙无忌再怎么着,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实在不行,他还有姑姑长孙皇后这张保命底牌。 可是程处默就不一样了,万一真惹出祸事,按照程咬金的性格,真有可能将这小子给活活打死了。 “放心,虎毒还不食子呢,别看我爹总打我,但每一次都有分寸,你看看我被打了这么多年,身上可留下什么暗伤? 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程处默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哎……” 眼见到了这步田地,长孙冲也好叹了口气。 事情了结完了,朋友也都走了,这酒就喝得没有一点滋味了。 看着桌上那剩下的半张存单,长孙冲在无人围观之后,终于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并没有李承乾他们想象的轻松和潇洒,但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个决定。 “若是没了兄弟,这个纨绔还当的有什么意思啊…… ” 长孙冲将酒壶里剩下的酒水,全部倒在了地上。 卖掉了存单,长孙府里肯定是回不去了。 想来想去,长孙冲觉得眼下只能去魏叔玉那里躲躲风头了。 “嘿,老子我为了赔罪,一下子花掉了老爷子的半张存单,这份诚意足够了吧? 你他娘的,要是不让我住上十天半个月,老子我跟你没完!” 说着,长孙冲将那张存单和合同一股脑地揣进怀里,飞身上马,便朝着魏府方向奔了过去。 而另一边程处默回到家中,和下人打过一些招呼之后,便径直来到了演武场上。 这里是程家父子时常练武的场地,在场边摆放着刀枪剑戟,各类兵器。 若是寻常人家里,怕是早已经被官府捉了去,以谋反罪处置了。 可程家人却是不怕,因为这是李世民亲自允诺,可以例外的几处之一。 程处默来到演武场上的时候,程咬金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看到程处默,程咬金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怎么,想要拿钱去帮兄弟?那可得过得了老子这关! 都说这刀剑无眼,到时候伤了你,可别怪为父手重啊! 小子,你可想好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父子的比试 要是放在往常,程处默的腿肚子早就已经软了。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程处默竟然觉得老爹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瞅了眼地上,见地上扔着一把短刀,便直接捡了起来,握在手里,直接朝程咬金冲了过去。 刀乃是兵器中的霸主,拼的就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干劲。 程处默只是简单地挥出一刀,便施展了三种变化,看的程咬金目光中爆发出一阵光彩。 “来得好!” 程咬金大喊一声,拿出自己别在腰间的铁锤,直接朝程处默手中的大刀轰了上去。 “咣当”一声,火花四射,程处默只觉得手中传来一阵巨大的阵痛,大刀就要脱落。 可是他咬紧牙关,死死握着刀把,硬是将这一次攻击给接了下来。 与此同时,程处默在空中还变换了一下姿势,凌空跃起,一个飞身,直接朝着程咬金的空门砍了过去。 “卧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来真的啊!” 眼见程处默招招要命,程咬金也不敢再拖大,举起双斧,就准备结束这场游戏。 却见程处默,突然手中一松,那柄长刀就在他手里开始了自由落体运动,直接掉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程咬金的斧头却已经挥向了程处默的脑袋。 “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这么玩,会死人的!” 程咬金不愧是多年的老手了,就在斧头将将碰触到儿子的脑袋之前,还是将手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程处默诡异的笑了起来。 那柄掉在地上的长刀,实际上并未完全落地,而是恰好落在了他的脚面上。 这个时候,程处默只需要脚尖轻轻一挑,地上的长刀便画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奇迹般的又回到了程处默的手里。 “你输了!” 程处默用长刀对着程咬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仿佛是对自己的谋略极为满意。 程咬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之后,露出了一抹极为复杂的表情。 “没错,的确是我输了,银子就在大堂的箱子里,你都拿去吧……” 听到这话,程处默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直到这时,他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早就把银子给准备好了。 “这原本就是一场必输的比试,就像你小子知道我不可能真杀了你一样,至于你一心求死,老子必然会露出破绽,你怎么可能不赢?” 程咬金说完这话,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也好,至少我知道了,程家到了你这一辈,终于出了个肯动脑筋的了,不错不错,去吧,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从此以后,老子不再管着你了。” 程咬金说完话,程处默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问了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程家男儿做事,原本就是单凭喜好,哪有为什么? 就像你老子我当初去瓦岗投靠了李密,后来又来到大唐,跟了秦王,也就是当时的陛下。 人人都说我程咬金是混世魔王,只是命好,也有人说俺,心机深厚,其实都是在放屁! 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只不过是在太上皇的几个儿子当中,看陛下最是顺眼罢了……” 程咬金看着自己的儿子,意有所指道: “亦如你看魏叔玉那个小子一样。” “那在这之前,您为什么还要……” 程处默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的不解。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对魏叔玉那么看好的话,为什么之前又要处处试探呢? 程咬金笑了笑,开诚布公道: “这人啊,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人人都想真心换真心,可真当有人对你好的时候,你又偏偏疑神疑鬼……之前算是老子看走眼了,你小子可不要犯和我一样的毛病。” “切……无聊……” 听到这里,程处默白了程咬金一眼,摆了摆手,便转身朝大堂方向走去。 他表现的极为轻松,可是在转过来的一瞬间,两行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 这时,程咬金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了过来。 “喂!你说魏叔玉那小子不会记恨我吧?” “人家才没有你那么无聊呢……他要是真生气了,大不了我让他揍一顿也就是了。” 程处默压低着声音,不想让父亲听出来异样。 “那可不行,我的儿子只能我揍,谁也不能打!哎……这样吧,他要真是生气了,你让他来打我一顿好了,反正我比你肉多,抗揍……” 程咬金似乎对自己这个方案极为满意。 却见儿子远远的举起手来,在空中竖起了中指。 程咬金见状,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不愧是我程咬金的儿子,有种啊!” 片刻之后,程处默带着银子,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朝着魏叔玉那边驶了过去。 既然那些土地是太子连同魏叔玉一起卖的,那么在魏叔玉那里,一样能签什么狗屁合同。 程处默加快着速度,倒不是他有多么着急合同的事情。 而是他知道,按照这个时间,再去晚了可就吃不着魏府特别制作的午饭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 李世民坐在案桌后面,看着桌子上的奏折,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 虽说前些日子,因为银行以及国债的事情,朝廷财政上多多少少有了些起色。 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毕竟想要将银行的业务推广至全国尚需不少时日,在这期间,朝廷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让他这个大唐的当家人也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钱啊……还是钱……” 李世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的神色。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前朝那些帝王们为何宁愿当个昏庸之君,也不想做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了。 不是他们不想做,只怕是根本没钱做。 对内改善民生,对外开辟疆土,都需要花费数之不尽的钱财。 相较于这个,那些所谓的昏君们,享乐之用,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所以历朝历代,大臣们从来都不怕什么昏君。 一个昏君吃喝玩乐能花几个钱? 大臣们最怕的就是那些想要励精图治的帝王,因为在他们身上的每一项彪炳千秋的功绩背后,都有着数之不尽的花销。 李世民看了一上午的奏折,觉得实在是有些脑袋疼了,边疆这些东西扔到一边,看向下面的马周,问道: “皇榜张贴了也有一天时间了,那些考上皇榜的学子们,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与钱 毕竟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些考上皇榜的学子们,插花游街是肯定少不了的。 对于年轻人的事情,李世民也是极为关注的。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参与其中,自己仿佛也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起来。 马周愣了愣神,神情一下子有些犹豫。 “怎么,那几个家伙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 看到马周的神色,李世民脸色微微一变。 虽说那科举的前三甲是他亲自提点的。 可是对于这三个家伙,李世民却是一点也不放心。 奈何他将那试卷从头到尾,看了起码四五遍,发现这几个小家伙的文章写的确实如同繁花似锦,花团锦绣,他便只好咬着后槽牙将前三甲点给了这几个人。 “这倒没有……” 见李世民有些暴走的前兆,马周连忙摆了摆手。 “微臣听说,房公子考完试之后,便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去报喜了,只是唐公子和裴行俭嘛……似乎也都是各回各家,并无在外庆祝的意思……” “咦!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也是一副意外的模样。 “难道说这几个家伙给改性了?朕怎么记得他们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不说裴行俭了,单说房遗爱以及唐善识这两个人,李世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这两个人长大的。 哪一个不是长安城里面响当当的纨绔子弟? 熬鹰斗狗,争强好胜,不知干了多少件让人捧腹大笑的事情。 这两个小东西,平生最喜欢的便是出风头了。 这一次,考了这样好的成绩,居然能沉住气,这让李世民极为震惊。 “噢,这倒也完全没有……” 这时,马周在一旁补充道: “据说房遗爱回到家里之后,没过多久,便被房大人请出了家法,追着满院子跑,惨叫声不断,隔壁两邻听的是清清楚楚。” “这又是为何?” 李世民一脸不解。 要是他的儿子考上了状元,别说是打了,就是点了金銮殿,他也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给对方递一下柴火呢。 这个房爱卿,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那可是咱们大唐的状元公呢,就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马周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 “听说……听说是房公子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问房大人敢不敢倒立吃屎……所以……” “啥?” 听到这句话,饶是李世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房遗爱这一番神操作给弄懵逼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奇葩,考上状元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告慰祖宗,也不去披红游街,而是问自己父亲,敢不敢倒立吃屎? 李世民眉间顿时隐现出一抹怒意。 也幸亏是房玄龄是个温和的性子,这要是放在他自己身上,恐怕这会,那个不孝子屁股已经开花了。 堂堂状元竟然胡闹至此,真的是斯文扫地了! 李世民气归气,可是很快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 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状元原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咬牙认了。 所幸的是,房遗爱的那一篇文章写得极好,对于朝廷上下,总算是有一个交待了。 实际上,一个国家想要治理好,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可以很复杂。 从简单的地方入手,其实无非是两个东西。 一是钱,二是人。 甚至有的时候,这也可以说是同一件事情。 有了钱,才能聚人,有了人才,才可以想办法生钱。 好在不管怎么说,大唐都已经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剩下的,只需要交给时间便能结出诱人的果子。 就在李世民和马周闲聊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内侍走了进来,说是国子监祭酒和弘文馆馆主在外面求见。 “他们来做什么?” 听到下面的通报,李世民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在这一场科举里面,作为科举的改革者,他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不但为朝廷挑选出来了许多新鲜的血液,而且还狠狠打击了一下国子监与弘文馆里面世家大族嚣张的气焰。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而国子监和弘文馆相较于历届辉煌的战绩,这一次可以说是极为惨淡。 李世民不明白,这个时候,这两个机构的官员,不好好闭门反省,思考着对策,反倒是跑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 想了想,李世民还是让人将那两个人请了进来。 “老臣卢玉山,微臣谢恒拜见陛下!” 国子监祭酒卢玉山,李世民还是熟悉的,可是对于这个姓谢的,李世民就没那么熟悉了。 经过一旁马周的提点,李世民才知道,自从褚遂良辞去了弘文馆馆主一职之后,弘文馆便由出身陈郡谢氏的谢恒递补上去。 实际上,对于这个谢恒,李世民没什么印象,可是对他的族弟谢偃,李世民倒是有着不错的印象。 其实谢偃一开始的时候,还并不姓“谢”,本来是姓直勒,后来到北齐的时候,才改姓谢氏。 在隋朝的时候,任散从正员外,颇有文采。 李世民几次征辟,才将其召来,准备调教一番,准备给越王李泰当老师的。 却不想,谢家除了谢偃之外,竟然还有人才,因此爱屋及乌,对谢恒的态度,也就亲近了许多。 “能让你们两个一起来找朕,必然是有要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世民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卢玉山和谢恒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便“咕咚”一声,齐齐跪了下来,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哭腔。 “求陛下救救我们国子监和弘文馆吧!长此以往,怕是要毁了大唐千年文脉啊!”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想不到这两人一上来,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大的“惊喜”。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说正事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还和大唐的千年文脉都扯上了关系了。” 国子监祭酒卢玉山擤了一把鼻涕,在自己袖袍上擦了擦手,才颤声说道: “陛下怕是还不知道吧?自放榜以来,我国子监已经半数学生要求退学,说是要转投他处……” 不等卢玉山把话说完,一旁的谢恒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起苦来。 “对对对!我们弘文馆也是如此!如今生员仅仅剩下不到两成,就连许多教书执事,都有告老还乡之意……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弘文馆就要闭门谢客了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莫非忘了王莽之事乎? “哦?竟有此事?” 听到两人的话,原本还抱着几分嘲笑心思的是李世民,立刻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 在他原本的预想中,因为科举的事情,国子监和弘文馆肯定是要受到一些影响的。 毕竟那两个地方所教授的东西和眼下大唐所需要的东西其实还是有些差距的。 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这种东西大唐当然原是需要的,可对于李世民而言,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却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要不然,这朝廷上的大小议会开了又开,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到了最后就会形成一个扯皮的局面。 只是李世民低估了科举的影响,没想到这两个地方的生员,一下子少掉了这么多。 确实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李世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安抚两人一下,便故作轻松道: “此事说来还是朕的过失了,不想把试题出的有些难了点,让你们的弟子受了一些刺激,下一届吧,下一届朕出题的时候,多照顾一些你们的感受,这样一来,那些学生迟早还是会回来的,两位卿家,觉得如何?” 李世民说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带着一抹凡尔赛的笑容。 毕竟自三皇五帝以来,亲自出试卷,难倒天下学子的,便只有他一人了。 不过国子监和弘文馆,毕竟也是他的心血所在,肩负着教化天下学子以及彰显皇恩的重任,所以李世民也不希望让这两个地方面子上太过难看。 却不想,在他说话之后,卢玉山以及谢恒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倒是把李世民给整不会了。 “两位这是……” 李世民出声询问,却见那卢玉山长叹口气道: “哎……要是能像陛下说的那样就好了,只是老臣担心这一次,要是让那些人走了,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陛下,微臣和卢祭酒这一次进宫,就是希望陛下能颁布一道旨意,让那些准备退学的学子,不准另投他人,否则就取消他们下一次参加科举的资格,非如此,不足以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啊!” 谢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原本能担任弘文馆的馆长,对于他们谢氏一族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类似于国子监祭酒,弘文馆馆长这样的职务,简直是清贵中的清贵。 一般说来,就连自家的姓氏品级都会水涨船高地提升好几等呢。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上任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弘文馆的学生眼看着就要走完了。 这样一来,他这个馆长想不出名都难了。 毫无疑问的,他谢恒将会成为长安城里的笑柄,甚至将来在青史上,也会遗臭万年。 所以,他必须不遗余力地将这件事情掐死在萌芽状态里。 “你要朕下旨?” 听到这话,李世民眉头不由一皱。 正如之前所说,让大臣的子弟们来这两个地方读书,是为了彰显他皇室的恩典。 在这个过程里面,当然也有大臣以各种理由,婉拒了这样的邀请。 比如是马上就要奔赴外地,路途遥远,不方便的,也有的是已经师从名家,不愿意中断学习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终归是一个你情我愿的事情。 可如果下了这一道圣旨,那这恩典可就全变味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之外,不许别人家的孩子在别处上学,光是听上去,就有点霸道的不讲道理。 知道的是来自于上面的恩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要挟呢! 下旨是不可能下旨了,不过李世民还是从这两个人的话里面,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你们两个一直在说学子们要另投他处?朕想知道,这个他处是什么地方? 究竟有何本事,难道比咱们大唐的官学还厉害吗?” 李世民审视着面前的两人,心想真是世道变了。 以前这两家,尤其是卢玉山这边,那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端着架子,仿佛他来担任这个国子监祭酒是给了朝廷天大的面子。 可如今,也不知道是这人年纪大了,还是真的服软了,在他面前竟然终于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 如此看来,这科举改革还真的得继续搞下去才是。 不然仕林的话语权,还真让这些人给拿捏了。 面对李世民的提问,卢玉山和谢恒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默默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 “回禀陛下,臣等所说的,不是别处,正是那魏县子在乡间所设立的私学……矿场学堂! 这学堂里面的事情,臣等已有所耳闻,听说他们授课时,不学孔孟做人之道,只知投机取巧,应对考试……如此风气,要是弥漫开来,那我大唐将来的官员,岂不会成了只知道危机牟利,荼毒百姓的贪官,恶官了吗?” 卢玉山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意味深长道: “想来,陛下想要的贞观之治,便是如此模样吗?” 不得不说,卢玉山真的是老江湖,一下子便刺中了李世民的软肋。 此时的李世民脸色已经变得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做到贞观之治,可以说是李世民前半辈子最大的政治抱负。 在这个前提之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打乱他这个计划的。 想了想,李世民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说那里只教投机取巧之术,不教孔孟之道,可是此次科举前三甲的文章想必两位爱卿都是看过的,那里面引经据典,鞭辟入里,这样的文章若说没有孔孟之道,怕是难以服众吧……” 言下之意,李世民的意思是朕又不是三岁孩童,别以为随便扣别人一个帽子,就能拿来糊弄他。 “这……” 闻言,卢玉山和谢恒不禁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们感到为难的地方。 要是没有房遗爱他们几个的文章碍事,他们早就一上来就发起攻势了。 可偏偏有这几篇极为精彩的文章,若是一上来就提出反对,那就会弄得像现在这样,惹来李世民的怀疑。 “陛下,那几篇文章,确实是难得的佳品,可是从一个人文章的好坏,难道就能看出这人的品性如何吗?” 卢玉山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悠悠然地说道: “陛下莫非忘了王莽之事乎?”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公平? 要知道,当年王莽没有篡汉时,那不论是人品,还是才华可是个顶个的好,可是后来,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子,最后竟然亲手毁掉了汉家的江山。 卢玉山举出这个例子,言下之意便是魏叔玉教出来的这几个学生,眼下看着文章是挺不错的,可若是不学孔孟之道,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卢玉山这话一出,李世民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神情显得有些不满。 这边不等李世民发话,一直察言观色的马周的声音便已经响了起来。 “卢大人这话不对吧?你是觉得陛下是那软弱无能的大汉孺子婴,还是想说房相教子无方,要给咱们大唐养育一个反贼出来?” 马周从角落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卢玉山和谢恒两人,神情竟然比李世民还要冷俊几分。 原本若是这两个人只是过来吐吐苦水,想着让李世民替他们出出主意啥的,马周自然不会多事。 可眼看着这两个老狗已经开始道德绑架,刻意构陷自己的恩主时,马周可就忍耐不住了。 可以说,没有魏叔玉的推荐,他马周现在说不定还在街头流浪呢。 再加上后来两人经常一起聊天,谈话间,马周也是受益良多,对魏叔玉的感情也从刚开始的感激转变成了敬佩。 在他眼中,魏叔玉是一个对大唐贡献极大,却不求回报的人物。 这样的好人,就连李世民都经常感慨,说是凭着魏叔玉立下的功劳,有的时候真的让他都有些头大了。 要是程咬金,尉迟敬德这种还好说,大不了升官加爵便是了。 可魏叔玉年纪轻轻地便已经被封为子爵,这在大唐已经是火箭般的速度了。 再给升官的话,那可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满招损,谦受益。 历史上,那些年纪轻轻的,便得高官厚爵的人,其下场往往并不怎么好。 想到这里,马周便有些想笑,这两个老狗怕是不知道,多少个无人的夜晚,李世民就在这宫殿里,对于要不要给魏叔玉升官,感到发愁。 升吧,担心魏叔玉惹来祸事,让人嫉妒。 不升吧,又怕寒了这位弟子的心。 马周走到卢玉山和谢恒的跟前,嘴角带着一抹冷笑道: “下官想问两位大人,那王莽难道当初就没有读圣人文章,孔孟之道吗? 可最后还不是反了? 由此可见,一个人好与不好,跟读不读孔孟之道没有什么关系。 两位岂不知,势如天子,未必贵也,势如小民,未必贱也,有的人倒是饱读诗书的,只可惜眼中尽是利益,丝毫没有半点江山社稷,这样的人,就算是学贯古今,也不过是个文贼而已,何足论哉!” 马周一下子火力全开,听得李世民当场就想叫起好来。 他看向下面的两人,便见卢玉山一张老脸早已涨的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心中似有千言,却堵在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一旁的谢恒,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今日是他第一次面见皇帝,原本想着能一展才华,加深自己在李世民跟前的印象。 却不料被一个殿前小吏般的家伙给怼得哑口无言。 “哎,真是丢人啊!怎么一上来就碰到了这样的家伙……” 眼见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李世民这时便做起来和事佬。 “好了,马卿,你的意思想必两位大人都已经清楚了,他们两个算起来也是你的前辈,你说话总归是要客气点的嘛……” 这边,他又回头看向卢玉山和谢恒,笑道: “马卿家的话,仔细听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你们两个的心情,朕自然是很理解的,但你们总不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便去找人家学堂的毛病吧?” 李世民脸上依旧笑呵呵着,语气却突然一转道: “更何况,朕这一次出的题目,可不是靠什么投机取巧就能答上来的,二位卿家如此说,莫非是觉得朕这题目,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 听到这话,卢玉山和谢恒身子一僵,连忙跪了下来,谢罪道: “臣不敢!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开什么玩笑,天下人谁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对于自己的文采看的甚至要比武功还要厉害。 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两个人脸上露出丝毫迟疑的神色,那这国子监祭酒和弘文馆馆长怕是还没走出宫殿,就要换人了。 卢玉山和谢恒谢罪之后,却仍然没有站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次若是再不做出什么改变,那国子监和弘文馆就要彻底完蛋了。 实际上,这些长安的权贵们,哪一个人又是省油的灯呢? 眼看着人家矿上学堂那边,生意越来越火,而且一次性还出了那么多上榜一人。 放着那么条阳光大道不走,而去国子监和弘文馆,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所以在来的路上,卢玉山已经和谢恒有了自己的预案。 “陛下,臣等从来没想过让您去关闭了那什么矿场学堂,臣等只是想让您再给我们一个机会而已!” 听到这话,李世民嘴角不由一扯。 刚才不知道是谁上来就要他下旨封了人家魏叔玉的学堂呢! 这会又言说自己本无此意…… 李世民突然想起魏叔玉曾经给他描述过这一类的东西。 哦,是叫白莲花是吧? 哼,当真好大一朵白莲花呢…… 李世民冷冷瞥了卢玉山一眼,却见对方又是朝李世民磕了一个头,说道: “陛下!这国子监不仅是臣的,也同样是您的心血啊!难道您就忍心看他这么完了吗?” 卢玉山声音颤抖,说话间,两行浊泪已经从脸上流了下来。 见状,李世民神色不禁缓和了几分。 这卢玉山虽说是士族那边的代言人,可两人这些年相处下来,总得来说还算是不错了。 李世民也不愿意将关系弄得太僵,便说道: “咳咳,朕待国子监自然视如己出,卢祭酒不必多想。 只是你方才说那机会?什么机会?” 闻言,卢玉山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对着李世民说道: “臣等别无他求,只求陛下给我们与那魏叔玉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进退两难 “一场公平的比试?怎么,卢大人的言下之意,莫非是要陛下再出一次考题?再来一次科举?” 这边卢玉山话音刚落,那边马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马周一脸冷笑地看着卢玉山和谢恒两人,脸上说不出的嘲讽。 他实在没有想到,堂堂的国子监祭酒竟然可以无赖到这种程度,明明考场上胜负已分,却还要拉着自家恩公再来一场。 “若是这一次卢大人又败了,莫非还要陛下再来一次?莫非也要像那愚公一般来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不得不说,马周的嘴很毒,有那么一刻瞬间,李世民仿佛在他的身上都看到了魏征的影子。 往日里,马周总喜欢埋头做事,李世民一时间还没有发现,可今天,在卢玉山一而再地触碰到对方的逆鳞之后,马周终于还是爆发了。 在马周强大的火力下,卢玉山被怼得哑口无言。 李世民见状,嘴角微微翘起,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身边的火力竟然也能如此充沛。 往常都是下面的大臣们在向他劝谏进言,可这一次,自己这边却已然反喷了回去。 他不由得想起了汉武帝之前的一句话: “从此之后,攻守易型也……” 他冲马周摆了摆手,笑道: “马卿不必如此,想来卢祭酒也是为了国子监,用心良苦,只是这公平的比试,需要问过魏县子才是,毕竟牵涉双方,这边提出挑战,也总得让人家答应才行,卢祭酒,你说呢?” 李世民看向下面的卢玉山与谢恒两人,对方对视一眼后,神情上都透着一些无奈之色。 他们原想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李世民直接颁布旨意,让那些学生不准转投他处,可是眼下李世民明显是要偏袒魏叔玉那边的,他们也就只能接受了。 毕竟这件事情,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怎么能站住脚。 能有眼下这个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既如此,便一切听陛下做主了,老臣等着消息便是。” 说完,卢玉山和谢恒便跪谢行礼,然后离开了皇宫。 等两人离去之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见状,马周上前好奇道: “陛下莫非是担心魏县子那边比不过卢祭酒他们?” 李世民微微摇了摇头。 “朕从不怀疑魏叔玉那小子的本事,只是担心若真的将这件事情公开化,变成了两帮学子的争斗,那样一来,朕推进的这科举改革怕是要变味了…… 怕是在世人眼里,这些辛辛苦苦考中的学子,不过是朕用来打压士族一派的工具而已,进而再怀疑朕的试题,是否公允,甚至是否在提前泄露……” “这……应当不会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马周心里不由一惊。 他这才有些回过味来,为啥卢玉山和谢恒这次过来,表现的十分从容。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被逼到了这种程度,怕是要磕破脑袋,也要求着陛下下旨,将矿场学堂那边加以限制。 可这两个人并没有,只是提出了要公平竞争的口号之后,便离开了。 竟然如此的好说话? 确实是有些古怪的。 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 “你并不了解那些人的手段和本事,他们眼看着竞争不过,便想要借天下大势来压朕一头,哼,真当朕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朕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魏叔玉那边如何应对,这个东西,要是有一点应对不当,就会落人口实……” “要不,还是让微臣去将魏县子给请进宫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马周建议道。 “如此也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还不等马周反应过来,又摇头道: “不,不能这么做!” 马周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李世民苦笑道: “从他们出宫的这一刻,这一场无声的较量便已经开始了,只要魏叔玉一进宫,他们便能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说是在提出比试之后,朕竟然第一时间召集魏叔玉进宫,还说此事没有猫腻?” “罢了,这件事情,还是让朕再想想吧,总之你派人紧盯着那些人便是了,一有什么情况,尽快回报给朕!” 马周点了点头。 想不到科举的事情,刚刚高兴没多久,士族那边便如此迅速的做出了反击。 难怪千百年来,历代皇权都对士族的问题感到头疼。 毕竟皇权固然厉害,可人家士族对抗皇权的经验更是丰富。 真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 从太极宫出来之后,卢玉山和谢恒不紧不慢地在皇宫里溜达着。 此时,两个人早已没了在李世民面前的那份拘谨,他们有说有笑,甚至谢恒还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瓜子,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有说有笑。 哪里像是一个学院马上关门倒闭的当家人。 “卢大人,你说陛下会同意这比试的事情吗?” 在卢玉山面前,谢恒一直以晚辈自居,还总是执着弟子的礼仪,以表达对国子监祭酒,这个大唐最为清贵的职位的尊敬。 “嘿,到了这一步,陛下他同不同意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老夫把这话当着陛下的面提出来,咱们的目的便已经到达了,不是吗?” 卢玉山剥开了一颗瓜子,扔到嘴里,细细品尝起来。 谢恒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对啊! 只要他们提出了比试的事情,若是陛下同意,那正好可以按照他们接下来想好的计划进行着,若是陛下不同意的话,也无所谓。 只要他们将今日的事情传播出去,便能给矿场学堂以及魏叔玉那边扣上一个未战先怯的帽子。 到时候,他们再派人暗中推波助澜一下,想来那个姓魏的小子,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者,谢恒心中不由敬佩起来。 难怪家族那边说是让自己跟在卢祭酒,多学着点。 到底是千年的世家啊! 这手段,这底蕴,啧啧,确实自己还差得远呢。 嘿嘿,如此一来,看那魏叔玉还怎么神气! 第二百九十六章 弃城而逃 卢玉山和谢恒两个人在宫里转了一会,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去。 就在这时,却看到了一个侍卫火急火燎地从宫门外跑了进来。 见状,卢玉山和谢恒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好奇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边境那边又出了状况?” 要知道,在大唐最近这一两年里面,可是从来都没又见过这等场面了。 不过,这些事情,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顶着,这些事情,还是让咱们那位陛下去好好头疼吧! 卢玉山和谢恒一路说说笑笑,走出了宫门。 而这时,那个从宫外一路狂奔的士兵,已经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陛下!不好了!城门口守卫来报,说是今日一大早,长安城不少达官显贵拖家带口地驾着马车,全往城外跑去,有人看到马车上拉着许多钱财,一时间,议论四起,说是这些长安城里的大人们好像是要弃城而逃了!还有人说……说是突厥打来了,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总之长安城里现在是人心惶惶,守卫那边要小的问问陛下,要不要关闭城门,省得人全跑光了?” 士兵一遍擦着自己头上的汗水,一边将守卫长官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李世民。 李世民之前正为了卢玉山与魏叔玉比试的事情烦心呢,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不禁愣在了那里。 “满城的达官显贵都在弃城逃跑?” 李世民咧了咧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看向一旁的马周,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道: “你说那些人马车上装着许多金银,那他们的家眷是否都在车上?” 那士兵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马车上是有一些家眷,可是那些家眷里面,都是以子女居多,倒是不曾看到夫人妻妾之类的女流,哦,对了,也没有看到家中的一些老大人……或者是,他们打算分批逃跑?” 听到士兵这么说,马周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陛下,想来此时应当与弃城逃跑没什么关系,要是那些人真想逃走的话,又怎会招摇过市地在长安城里跑来跑去,更何况,家中的老大人还在,他们总不能连自己父母都不管了吧?” 闻言,李世点了点头。 “马卿言之有理,只是这些人带着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哼!这一个个的,当初银行出来的时候,都说自己没钱,不方便存钱,这下子藏不住了吧?真是其心可诛!” 李世民想起之前推广银行业务的时候,那些臣子们脸上为难的表情,就觉得有些生气。 不等马周开口,李世民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看向那名士兵,沉声道: “你可知那些人去往何处了?” 那士兵平日里哪里有机会和皇帝说话,件李世民这样直接问他,瞬间便吓出了一个激灵。 “回……回禀陛下,小的听他们说,好像是要往盩厔那边去了……” “盩厔?”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和马周两人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难道说,这事情和魏叔玉那小子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微微一愣,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这小子,怎么总这么不安分啊!与卢玉山他们比试的事情,还没了结呢,怎么又惹出这些事来,看来还是应该早点把这小子扔到军中,省得一天到晚的在外面给朕找事!” 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让那士兵先退了出去。 “与其闷在宫里,倒不如你随朕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些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微臣遵旨!” 马周低着头,行了一礼,脸上却透着一抹淡淡的忧虑。 自己这位恩主不会又搞出什么新玩意吧? 要是一会陛下发火的话,他可是得拦着一点了。 说罢,李世民便直接去后宫那边,换好衣服,与马周一起朝盩厔那边赶了过去。 对于微服私行的事情,李世民早已经有了经验。 他与马周都乔装打扮了一番,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刚从西域那边来的商客一样。 两人出了宫门,现在长安街上逛了一圈,果然看到如先前那个士兵所说,许多富丽堂皇的马车,正一辆接着一辆地朝城外驶去。 李世民与马周对视一眼,不再多说,随便跟在了一辆马车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那马车的随从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李世民与马周,跟随着马车来到了盩厔地界。 此时,这边已经堵得是车水马龙,许多马车都停在这里,止步不前了。 于是乎,抱怨声,咒骂声开始不绝于耳。 见状,李世民与马周只好翻身下马,将马匹绑在旁边的大树上,两个人徒步向前。 “看来此事还真与魏叔玉那小子有关啊!你看,那不是正是他那学堂里的学生吗?” 李世民朝那边指了指,马周便看到有许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抬着酒水,果盘,向堵在这里的人们发放着,同时也进行着安抚。 一系列工作做的井井有条。 其中有一两个学生的样子,马周倒是想起来了。 那些人正是裴家的子弟,他之前也听说了,魏叔玉收拢了一批裴家子弟,在这边学堂就学。 如此看来,这些人今日聚集在这里,果然是和魏叔玉有关。 很快,那几个学生便来到了李世民这边。 见状,李世民心里也是一喜。 一路赶来,他早就有些口干舌燥了,觉得喉咙里都有一团火焰在不停燃烧着。 事实上,他隔着老远就已经问到了酒水的气味。 嘴巴里更是蓄积了一堆口水。 然而,当那几个学生来到李世民这边时,却并未停留。 见李世民与马周只是轻车简行,不像是有钱人的模样,而且好像还是外邦人,抬着酒水的少年便想越过他们,朝后走去。 “知柏,你莫要如此,先生告诉我们莫要以貌取人,你在如此,我就告诉先生去!” 一个穿着青袍的少年从后面拉住了抬酒水的那名皮肤有些黝黑少年。 “裴老四,你总是喜欢多管闲事,这么好的酒水,招待那些有钱人也就是了,你看他们两个,像是能买得起方子的人? 给他们岂不是浪费了?”黝黑少年固执地将酒坛包在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听到这话,青袍少年却是不恼,反而笑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他们两个今日买不起,可不代表着将来买不起啊,你看这大叔,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早晚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的,给他们吃上一碗酒水又怎么了?” “嗯?” 听到这话,原本还因为被无视而有些恼怒的李世民,眼神忽然一亮。 “这个青袍少年有点意思啊……也不只是谁教出来的学生……” 第二百九十七章 裴老四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马周,笑道: “看来外面的传言,也不可尽信啊!谁说魏叔玉这里不教孔孟之道? 你看看这些孩子知书达理的模样,不比外面那些伪君子强? 若大唐的少年都能如此的话,何愁国家不兴盛呢?” 马周闻言,也在一旁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的确,别的不说,光是这青袍少年这一番言论,放到国子监里,怕也是要引得众人齐声喝彩的。 虽说这个叫做裴老四的少年没有引经据典,可越是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越是能起到振聋发聩的效果。 马周接过酒水,先喝下一口,然后才给李世民点了点头。 李世民早已经快要渴死了,当下立刻就豪饮起来。 “这位大叔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来,还请再饮过一杯……” 青袍少年又给李世民舀了一杯,李世民笑了笑,也不客气,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趁着李世民喝酒的功夫,马周笑着和青袍少年套起了近乎。 “小伙子,你是这里的学生吗?你知道这些人来你们这里,是做什么来的吗?” “哎呀,没看出来啊,您这一口的长安话说得蛮地道的,您在长安待了很久了吧?” 裴老四瞪大眼睛看着马周,对于马周流利的长安话表现得极为吃惊。 “咳咳,小哥眼力不错,我与我家老爷来长安八九年了,早已经将这里当成家了,小哥还没说呢,今天这里为何会聚集这么多人啊?” 马周打了个哈哈,便掩饰了过去。 李世民也竖起了耳朵,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马周一直问个不停,裴老四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 “原本这件事情是不能说的,你我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也罢,我便与你们说了吧,不过咱们提前说好,我给你们说的话,你们可不要往外传,到时候先生追究起来,你们可不要害了我才是!” 裴老四说完,马周立马拍胸痛做起了保证,李世民在一旁也是点了点头,心中不免越发好奇起来。 那青袍少年眼见马周答应,这才将他们两人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我给你们说啊,现在那边的土地剩的已经不多了,一会你们进去之后,若是抽中了号码,那就别管那么多,先上车再说。” 见李世民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裴老四一下子拉住李世民的手,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咱们这边土地就这么多,管他好坏呢,起码能让家里孩子上学才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再想要学区房的名额,怕是至少要等上三年了。” 说着,裴老四骄傲地指了指身上衣服上的一个标志,笑道: “瞧见没,这便是俺们学堂的校徽,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学校这一次科举的战绩吧? 啧啧,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还有一个探花,还有七个进士……这样的战绩你就是打着灯笼怕是也难找到吧? 还犹豫啥呢,别看现在花的多,等到你家孩子一朝得中,那不是什么都回来了!” 说完这些,裴老四将李世民与马周手上的酒杯又收了回去,轻声道: “我也是觉得两位与我有缘,才说了这么多话,买不买全由你们,我言尽于此,两位,告辞了!” 说着,青袍少年给李世民与马周拱了拱手,便追上那酒水队伍,继续朝下面走去。 现场只留下李世民与马周两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李世民才缓缓说道: “马卿,朕没有听错吧?他们这是在卖地?可是那学区房又是什么?” 李世民被裴老四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一旁的马周皱着眉头,显然方才那青袍少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思考了许久。 “目前看来,似乎是只有购买了这边的土地,才有在那矿场学堂上学的资格……至于说眼下这么多人蜂拥而至,微臣觉得应该是与此有关。” 马周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李世民听着微微颔首。 “是了,之前那小子一直在炫耀自己的什么校徽,又搬出这一次这学堂在科举上面的战绩,将心比心,朕若是有子女,自然想着是尽一切可能,让孩子能在这边就读……” 看着道路上不断涌过来的人群,李世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难道说,又让这小子找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额贼他娘滴腿!朕为了钱的事情,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哪知这小子随便一出手,就是泼天的富贵,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马周此时脸上已经满是敬佩的笑容。 “魏县子这人,就是如此,不知怎么的,他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化腐朽为神奇,或许这便是他们宗门里面教的本事吧,也不知微臣有没有那个荣幸,在里面进修几日,那便是朝闻到夕死可矣……” “宗门?” 听到这个李世民不由想起了那个所谓的“斜月三星洞”那个操蛋的门派,心中对这个地方越来越怀疑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私下里已经派出了好几队人马对这个地方进行寻访,可传回来的消息,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有的时候,李世民甚至怀疑这就是魏叔玉那个臭小子胡乱编的,在糊弄自己。 可是在见识了银行,以及今天这学区房的手段之后,却让他又不得不相信,或许这个门派真的存在。 只是魏叔玉碍于门规,不方便向外人泄露罢了。 看来,得找机会和这小子好好好谈一下才是。 如果能在这个门派里面,多挖掘出几个像魏叔玉一样的人才为大唐所用,那自己的诸多烦恼想必也会减少许多。 看着身后那长长的队伍,李世民对着马周点了点头道: “既然来了,总得弄个清楚才是,这小子弄出这种阵仗,简简单单的一个学区房,怕还入不了他的眼,走,你随朕一起去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李世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一路上,不停有人在那边嚷嚷着,只要能让他们家孩子过来就读,多少钱都愿意献出来。 听到这些话,李世民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马周见状,心下说: “糟了,恩公一下子弄出这么多钱,陛下那边怕是要不高兴了…… 哎,恩公啊,恩公,你就不能低调一些吗?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来做家主 此时,矿场学堂这边。 魏叔玉正慵懒地坐在躺椅上,吃着水果。 不远处,几十个学生站成一排,裴行俭正撸起袖子,在给他们做着一些培训。 从房遗爱那边借到了银子之后,裴行俭便在第一时间跑到盩厔这边将土地买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魏府里,还上演了那么狗血的一幕。 裴玄居然私下里疏通魏母的贴身丫鬟,求着魏淑华替裴家说情,最好是能免掉买地的费用。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裴行俭死的心都有了。 这特么不是扯后腿吗? 尤其在他到了这边,见识到了这个场面之后,裴行俭终于明白了魏叔玉要做的是什么事情了。 也庆幸自己真的把钱借到了,否则,裴家真的是要被裴玄那个家伙给带到沟里去了。 幸好,在看到自己如此上道的份上,魏叔玉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他这位新科探花去给学堂的学生们,进行一场所谓的“房地产营销培训。” 对于这个培训的内容,裴行俭并不是能完全的理解,好在魏叔玉准备了详细的操作手册,他只要根据上面的照猫画虎便是了。 在新的一批学员培训完成之后,裴行俭来到了魏叔玉的身边。 “少主,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张扬了?万一要是那些有钱人不买账,那咱们做的这些功夫岂不是要白费了?” 魏叔玉斜着眼瞥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 “你要是觉得心里没底,现在还可以把你买的那块地皮给吐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买呢,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到这话,裴行俭立刻陪笑道: “少主哪里的话,属下这不也是担心您嘛……” 开玩笑,光是短短的这一上午,裴行俭入手的那块地皮的价格就已经翻了两倍多。 而且不只有一个人向他提出来,只要能将那处地皮让给对方,银子的事情都好商量。 这时候,就算是一个傻子都已经看出来了地皮的价值,让他让给别人,裴行俭估计自己会被全家族的人用唾沫给活活淹死。 “行了,少在我面前搞这些无聊的东西,裴玄那边我已经敲打过来,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用和你说废话浪费时间了。” 说着,魏叔玉看向裴行俭一脸认真道: “有了这处地皮,只要你裴家不乱作死,保你两三代兴盛还是没问题的,当然,前提是你得来当这个家主才行。” 对于裴玄这个人,几次接触下来,魏叔玉已经是有些失望了。 眼下,因为裴淑华的关系,魏叔玉还不会说什么。 可是等到哪天,裴淑华要是不在了,魏叔玉绝对第一个就将裴玄给踢出去。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靠谱的合作对象。 相比之下,裴行俭这个年轻人就要好上许多。 魏叔玉今天直接把话挑明,也有一份考校裴行俭的意思在里面。 以一个家族的后起之秀,想要当上家主之位,难度不可谓不大,可魏叔玉就是想看看,历史上这位大唐最后的一个战神,会施展出怎样的本事? 若是裴行俭真的能在没有自己的帮助下,当上裴家的家主,那么魏叔玉自然不会吝啬地给与裴家一些资源,帮助其成长。 听到魏叔玉的话,裴行俭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显然,他完全没有料到,魏叔玉一上来就玩了一个这么大的! 毕竟是裴家很有裴玄照顾着他,才有了今日的探花郎。 让他一下子就要将裴玄取而代之,一时半会,裴行俭还是不太容易接受。 看出了裴行俭的难处,魏叔玉叹了口气,心道: “这人还算是有些良心……” 若是刚才裴行俭不假思索,直接同意了魏叔玉的建议,那这场关于人性的测试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罢了,此事不着急,我许你一年之内完成便是,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魏叔玉将话说完,裴行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一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形势依旧没有那么乐观。 可至少有了这些时间,他便有了缓冲的机会,可以好好谋划一番了。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一批买家从外面走进了村里。 站在门口的学生连忙将那些人迎了进去,只是每一个人在打招呼的时候,都刻意将自己身上的校徽露出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极为自信的笑容。 这自然也是魏叔玉培训中的一部分。 果然,当那些还在对价格有疑问的顾客,看到了学生们胸前的校徽以及那股积极向上的精神头时,眼前不由产生了一抹恍惚。 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家孩子在这里上学的模样一般,觉得一切都值了。 然而很快,魏叔玉的神色就变得不自然起来,因为他在人群里面,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魏县子,你好啊!” 李世民操着古怪的口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马周则是一直给魏叔玉使着眼色,示意他一会一定要小心一点。 “卧槽!” 当看到李世民以这副打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魏叔玉实在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难怪史学界有人说李世民身上有少数民族的血统,今天一见,或许还真有其事。 至少以魏叔玉的眼光看来,此时的李世民配上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的已经与外邦之人,没什么区别了。 “您……您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啊……”魏叔玉脸上带着苦笑道。 “提前说了,岂不是错过了魏县子今日这出好戏了?” 李世民嘴角带着揶揄的笑容,朝着那边买地的队伍扬了扬下巴。 “怎么样,收成还不错吧?” “那啥……还行,您这一次过来是……” 魏叔玉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是在不停地打鼓。 主要是他不知道,李世民这一次微服私访,是无意间路过,还是奔着他来的。 毕竟私下买卖土地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敏感。 一个弄不好,就要被人抓住把柄。 李世民没有搭理魏叔玉,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远处那些接待客人的学生身上。 很快目光一凝,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只见一个拿着果盘的学生,一脸笑容地对着一个外邦之人说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人家今日买不起,可不代表着将来买不起啊,你看这位大叔,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早晚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的,给他们吃上一盘水果又怎么了? 大叔,放心吃吧,我们不收钱的……” 说着,那学生还给了那人一个温暖的笑容,看得那外邦人一愣一愣的。 而站在原地的李世民,只是觉得这台词似乎有点耳熟。 片刻之后,李世民不禁爆出了一句粗口。 “额贼他娘滴腿,居然被骗了!这玩意明显是培训好的!” 先前对那裴老四带来的那一点感动与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打比方 在看了一遍又一遍学生的表演之后,李世民黑着脸朝魏叔玉看了过来。 “这些玩意都是你教的?” “嘿嘿,那啥,这个是培训的话术,终究是要让客人心甘情愿地把钱交出来嘛。”魏叔玉在一旁解释道。 “可要是那人就是没有钱呢?”李世民指了指那边的一个老者。 这一次,那个老者从头到脚都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而且那人还一个劲地向学生们要东西吃,一看便是来蹭吃蹭喝的。 魏叔玉将那人看在眼里,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 “微臣当然知道那人十有八九都没有能力买地,只是许多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给了他这一次体验,他便会记住你一辈子,或许这时候他是买不起了,可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情,万一他一下子发财了呢? 到了那时,微臣相信,他一定会跑回来,再和我做交易的。 而且就算他一辈子都买不起,也没有关系,他还可以向别人推荐啊! 在营销学里面,有一个概念叫做净推荐值,这种口口相传的东西,反倒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 李世民张了张嘴,显然是被一下子这么多概念砸过来,给弄得有一些头晕。 什么营销,又有什么净推荐值…… 李世民看了一眼旁边的马周,见对方也是一脸懵逼的模样,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外面人多眼杂,魏叔玉连忙将李世民请进了房间里。 几人落座之后,李世民看着里面地上堆积着的那些银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么多银子就这么放在这里,怕是不怎么安全吧?要不,还是让朕调几支御林军过来,帮你守一守?” 听到李世民这么说,魏叔玉哪里还能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 咱们这位陛下明显是盯上了这些银子啊! 好在他提前留有后手,不然这会还真的要尴尬了。 “微臣多谢陛下厚爱,不过派出军队就没有必要了,因为这些银子原本就是要进献给陛下您的啊……” 魏叔玉笑着拍了拍手,便有手下进来,拿过了一个账本。 魏叔玉将账本递给了李世民,在一旁解释道: “原本这买地的事情,微臣便与太子殿下提前讲好了,里面有他的一半股份,太子殿下知道陛下您日夜为银子的事情发愁,这才找到微臣,说是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替您分忧。 所幸,微臣的这法子还有些作用,这不,一上午就收入了二十万两银子,应更多能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吧?” 魏叔玉说话的时候,李世民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扰。 当听到这卖地的事情居然是太子和魏叔玉一起谋划的时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可后面听到说太子是想要帮他这个父皇分忧时,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直到听到如今一个上午的收益时,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世民也不禁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多少两银子?!” 二十万两啊! 这哪是什么解了燃眉之急,这简直是给朝廷帮了大忙啊! 有了这笔钱,南方灾情的赈灾粮有了,边境将士们过冬的棉衣也有了。 就连银行那边,用来周转的银子,也有了。 看着角落里的银子,李世民再也顾不得矜持,直接上手拿了起来。 “你小子不错!当然,太子也不错,你们能处处为朝廷着想,时时刻刻想着为朕分忧,也是难得! 这私下卖地的事情,朕也就不再追究了,终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了这些银子,想来御史们也不会太过苛责你们。 不过此事下不为例,懂吗?” 李世民说话的语气有些轻松,却也带着几分敲打意思了。 魏叔玉连忙点头称是。 “嗯?” 看到魏叔玉如此乖巧的模样,李世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看了眼魏叔玉,疑惑道: “不过这件事情怎么处处透着奇怪,你又没想着怎么赚银子,又大张旗鼓地折腾这些事情,你到底图什么呢?” 李世民看着自己这位弟子,知道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要说是太子李承乾一心为了朝廷,他还是信的。 可要说这小子嘛,那可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为了进一步试探一下魏叔玉,李世民话锋一转,又提起了之前卢玉山的事情,开口道: “你可知道,那国子监祭酒与弘文馆馆长都跑到朕那里告状,说你这矿场学堂将人家的学生都给抢走了,还说你要是有种,便与他们公平较量一场,你怎么说?” 这件事情,一直让李世民觉得头疼,可当李世民把这个问题丢给魏叔玉之后,却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噢?他们竟然还有脸去找您啊?” 魏叔玉咧了咧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到那么简单,但凡你露出一点破绽,怕是要被整个仕林视为仇敌,到时候即便是朕,也没有办法帮你,明白吗?” 李世民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觉得自己这个弟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一旁的马周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说道: “魏县子,陛下面前不可嬉笑啊!卢祭酒来者不善,你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我明白,明白的,只是……” 魏叔玉冲马周拱了拱手,以示感谢,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我觉得卢祭酒他们这一次思想出了问题啊! 呃……这个就好比勾栏听曲吧,你们自家的姑娘长得不好,技术也不行,客人渐渐走光了,却要去找官府,说是怪别家姑娘水灵,技术一流,这是什么道理? 还想和人家公平比试,有这时间,还是想着提升一下自家姑娘的业务水平吧!” “勾栏听曲?你竟然将国子监和弘文馆比作那烟花之地?” 听到魏叔玉这么说,李世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静下心,仔细想一想,好像这小子说得竟还有些道理。 那些学生们之所以从国子监开溜,不就是觉得那边技术不行,教不出来能考上皇榜的学子吗? ? 第三百章 借力打力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和他们比试了?” 李世民看着魏叔玉,有些犹豫道。 虽说魏叔玉的这一番话说的漂亮,可是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是那边刻意制造出来一些舆论的话,魏叔玉这边还是难免陷于被动之中。 “比?为什么和他比啊?” 魏叔玉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恩师,你可曾听说过那状元要与名落孙山之人比试的?可曾见过常胜将军与败军之将比试的?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弟子陷入自证的循环里面罢了,想让我证明为什么这区区一个乡野学堂,居然连国子监都不放在眼里。 抱歉,弟子真的没有这个兴趣。 我历来奉行的是谁质疑,谁举证,他们国子监想要与我比,不好意思,等他们啥时候也能教出来科举前三甲,包揽半数的上榜人数再说。 否则,凭什么他想要比试,我就陪着他呢?” 魏叔玉的一番话,顿时让李世民哑口无言。 心想说,早知道当时就让这个弟子在场好了。 他也很想看到卢玉山等人吃瘪时候的模样。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朕担心卢玉山他们未必就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然后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魏叔玉听完之后,直接笑了出来。 “就这?” “怎么?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在外面造谣生事吗?你可不要小看了卢玉山那些人的影响力,他们真要串通起来,那是连朕都有些头疼的,你小子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嬉笑?” 李世民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觉得自己这位弟子真的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却见魏叔玉指了指李世民脚边那些木头箱子,说道: “陛下可知这里面装着什么?” “这不废话嘛……不就是银子吗?”李世民没好气道。 “不不不……” 魏叔玉摇了摇头,然后深深看了李世民与一旁的马周一眼,幽幽道: “在陛下看来,这些只不过都是些烂俗的金银之物,可在弟子眼中,这里面装着的却是人心啊!” “嗯?” 听到这个,李世民不由眉头一挑,看向魏叔玉,疑惑道: “仔细说说。” 魏叔玉点了点头,从一旁的学生手里接过了一盘瓜果,放在了李世民的身边,又从后面拿出了几坛好酒,摆放完毕之后,这才开口道: “陛下之前问过弟子,如此大动干戈,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原本确实是弟子百无聊赖的一场游戏,既能消遣解闷,又能帮着太子为陛下分忧的话,那么现在就有了另一番意义。 那国子监几次三番的来这边闹事,甚至在开考之前,还派人过来,搞我们这边学生的心态,这些事情,弟子都忍了。 可眼下既然他连比试造谣这种下三路的招数都用出来了,若是不做点什么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在学堂日夜苦读的学生们花费的心血?” 魏叔玉原本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渐渐地,神情竟然罕见地凝重起来。 不管在前世还是现在,人生一世,所求最大者,无非是个公平二字。 魏叔玉当然知道,在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可科举考试以及后世的高考,已经是这个世界,对于一个普通人,最大的善意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矿场学堂那近百名苦寒出身的学生,这一场反击战,他也肯定是要打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和卢玉山那些人,真的选个场地,真刀真枪地干起来。 因为那样子就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节奏,实在是太蠢了。 相反的,他要对卢玉山那些人进行降维打击,不战则已,战则让他们彻底失去反击的能力。 自此之后,国子监与弘文馆再也无法与他这小小的学堂,相提并论!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见魏叔玉如此的一本正经,李世民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魏叔玉笑了笑,指着箱子里那些银子说道: “陛下说那卢玉山影响力大,莫非是觉得在这边购买了学区房的诸位大人们,就是吃干饭的吗? 陛下只要想想,一旦卢玉山那边放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会是谁? 或许说,第一个觉得自身利益受到伤害的谁是谁呢?” 魏叔玉的一番话,让李世民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马周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 “妙!实在是妙啊!” 马周一脸敬佩地看了魏叔玉一眼,然后看向李世民,笑着说道: “难怪魏县子说这里面装着人心,想来也是,谁会愿意自己花费重金买来的学区房成了废品呢? 那卢祭酒真的要是捕风捉影,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那这些买了房的权贵们怕是第一个就不答应! 到时候,根本不用陛下以及魏县子出手,那些卖了房的人家就会将国子监与弘文馆团团围住。 嘿嘿,到时候,怕是卢祭酒辛苦来回,终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马周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不得不说,这一手借力打力实在是玩得太妙了。 而且人们心中,都讲究的是一个先入为主。 现如今,长安城里最火热的话题莫过于魏叔玉的学堂里面,一下子占据了此次科举考试的半壁江山。 只要魏叔玉不回应那卢玉山,那么不管对方说什么,世人只会觉得是国子监和弘文馆嫉贤妒能,恶意抹黑罢了。 再加上金主们真金白银的支持,大势已成。 所以,这一场比试,在还没开始之前,卢玉山他们已经是输的彻彻底底了。 听到马周的话,魏叔玉不禁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果然是大唐未来的宰相人选啊,仅仅通过只言片语,便能洞观全局。 看来以后许多事情倒是可以和马周多商量商量。 相比于马周,房遗爱,裴行俭这些人虽有着极高的潜力,但终究在政治与谋略上,稍显稚嫩。 此时,李世民一脸古怪的看着魏叔玉,指了指眼前的这位弟子,最后叹气道: “所以,你不但让这些长安城里的有钱人高价买了你的土地,回头还要让他们自发地帮你魏叔玉对付那卢玉山与谢恒? 朕不知道是该替你感到欣慰,还是替那些王公大臣觉得悲哀呢,为了一个所谓的学区房,竟然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 魏叔玉摇了摇头,轻笑道: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谁不希望自家的儿孙出人头地呢? 至于说悲哀?那就更不至于了,不信恩师你看着吧,到时候若是打赢了这一场,他们还要来谢谢我呢。 毕竟是弟子让他们的投资保值了呢……” 第三百零一章 时间不多了 魏叔玉的话,使李世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作为一个帝王,他当然明白这一句话的含金量有多重。 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就靠着这样就行了?从此之后,那些天下有才能之人,便能尽入吾彀了?” 李世民看着魏叔玉,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 “不,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后面需要做的每一步只会越发不容易。” “这又是为何?”李世民一脸疑惑。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基本搞明白了魏叔玉买卖学区房里面的猫腻。 除了在那些大富大贵之人身上捞点油水之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利用学区房的事情,为自己的矿场学堂造势,或者说为自己的学说造势。 这与李世民为科举造势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 所以,当看到那些官员们为了学区房的事情,竟然可以真金白银来支持的时候,李世民不可谓不为之震惊。 他觉得自己的科举改革就要成功了。 却不料到这个时候,被魏叔玉一下子泼了一盆冷水。 “莫非陛下觉得,光是靠这一所乡下的学堂便能逆转眼下的局势吗?又或者说,靠着这所学堂,便能将真正想要为民请命,注重实事的人才选拔出来吗?”魏叔玉一脸冷笑道。 “难道不能吗?” 马周心中带着同样的疑惑。 “莫非魏县子是觉得自己这间学堂的师资力量,难以与国子监他们抗衡?其实这个不难的,鉴于此次您这边辉煌战绩,我想京城不知有多少饱学鸿儒想要来您这边执教呢! 再加上朝廷也会在日后对你这边同样优待,马某实在想不出,那些人还能成什么气候?” 李世民看着一旁的魏叔玉,心中也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这小子,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人一种意料不到的冲击。 之前为了和卢玉山比试的事情,他一宿没睡,谁料到这小子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危机。 现在眼看着势头正好,他准备一鼓作气,将那些腐儒彻底清除出大臣的队伍时,这小子却又语出惊人,说是会难如登天。 “哎……” 李世民叹了口气,心中觉得也是有些无奈。 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大人觉得,选拔人才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哪个环节呢?” “自然是科举了。” 马周如实答道。 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才,终究是要走科举这一条道路的。 就拿这一次的科举来说,国子监也好,弘文馆也罢,在考试之前,名气自然大得很,可是等到出了成绩之后,威望却一落千丈,反倒是魏叔玉这边的声望水涨船高。 这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笑道: “不,最重要的一环并非在于科举,而是在于蒙学啊!” “蒙学?” 听到这个,李世民与马周都是微微一愣。 他们心中想过许多答案,州学,县学,可就是没有想过蒙学。 因为那个时候,大家不过都是几岁的孩童而已,又怎么看得出来才能呢? 魏叔玉微微一笑,也不打算卖关子,直接开口道: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几千年来,这些世家大族们凭什么掌握着天下文脉,甚至外面还流传着什么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他们凭什么如此嚣张跋扈?” 魏叔玉刚一开口,就觉得身边空气骤然一冷,两道寒芒似的目光直接朝自己射了过来。 李世民寒着脸,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马周,已经被魏叔玉的话给吓得半死。 “我的小爷啊!这些话是能随便乱说的么?还流水的王朝?你是在想表达什么? 大唐根基不稳?也会成为如同前隋那般短命的王朝吗?” 意识到自己说地似乎有些过头了,魏叔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道: “那啥,弟子只是打个比方,恩师不用多想哈。” “你最好只是打个比方……”李世民黑着脸冷哼道。 “说吧,他们的凭仗,到底是什么?” 听到李世民的话,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句道: “弟子认为,他们最大的凭仗便是对文化经典释义权以及对读书写字的垄断权!” 见李世民又皱起了眉头,魏叔玉不敢托大,连忙解释了起来。 “其实从蒙学开始,那些读书人天然的就被划分到了他们的阵营当中,因为这与地方上的文化属性是密不可分的。 就拿那些五姓七望的人来说,每一个家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绝对超乎朝廷的想象。 只有他们认可的经典,才会被地方上大规模的推广,学习,以至于他们的家学成了地方上的官学,其他学派,反倒成了异端一样。 如此一来,才蒙学开始,这些孩子便已经打上了他们的烙印。 即便将来入了弟子的学堂又如何? 无非是给别人做了嫁衣罢了。 弟子甚至敢和您打赌,不出三年,弟子这小小学堂,就会被各大家族的人给渗透完毕。 试问,那个时候,陛下还分别的出哪些是世家推出来的人,哪些是凭借自己努力考上的人吗?” “嘶……” 听完魏叔玉的话,李世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对眼下的情景而沾沾自喜。 觉得只要将科举改革进行下去,他迟早可以将山东士族给拿捏住。 可在听完魏叔玉的分析之后,李世民后背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如何都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如此难缠。 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李世民只觉得有些苦辣辣的。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些吗? 就只能干瞪眼的看着?” 李世民叹了口气,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其实他心里一直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眼下是因为有外患的缘故,在许多事情上,他还能乾纲独断。 可随着周围外患平定,朝堂上必将步入一个帝王和大臣们共治的局面。 那个时候,才是对他这个皇帝真正的考验。 而且随着各项改革,他与世家们的关系也会变得越来越敏感。 “若是到了那时,还是没能将他们控制住的话,那这大唐的江山社稷,可就危险了啊……” 李世民握紧拳头,脸色一片铁青。 第三百零二章 誓言 将李世民的神情尽收眼底,马周连忙开口道: “既然魏县子能发现这个弊端,想来心中应该也有了对付这些问题的办法了吧?” 魏叔玉点了点头,语气认真道: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做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就是了。” “说说看,有了方向便好,说不定咱们几个一起想想,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马周在一旁鼓励道。 这时,沉浸在烦躁中的李世民也冷静了下来。 “说吧,你需要什么帮助,若是真能解决这个问题,朕什么东西都愿意给。”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叔玉笑了笑,说道: “其实说到底,就是将之前所说的种种特权,从那些世家大族手上夺回来便是。 弟子认为,想要将其连根拔起,必先从蒙学入手,从普及教育开始!” 魏叔玉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你们士族垄断了地方上的蒙学,那便从这里开始,打出一个缺口出来。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之所以稀少,除了没有钱请先生之外,更主要的原因,也是书本这种东西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太贵了。 没钱请人教识字,好不容易识字之后,又没有钱去买书。 所以,只要从这里下手,一则改进造纸工艺和印刷术,让书本变成白菜价。 二来,由国家统一编撰蒙学教材,从根子上剔除世家大族在教育上面的垄断权。 唯有双管齐下,才能从根子上扭转眼下这个不利的局面。 等到做好了这一步之后,相当于打好了地基,然后再由科举改革,选出真正能为国家做事情的人。 这样一来,形成良性循环。 世家大族若是不想被时代抛弃,便只能自愿地加入进来,向朝廷低头。 等到那些接受官方蒙学的孩子长大成人,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李世民所担心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魏叔玉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世民与马周精神都是为之一振。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如此复杂的问题竟然被魏叔玉这么巧妙的就给化解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对世家动手?他们怎么招惹你了,就值得你为此花费如此大的心血?” 李世民有些意外地看着魏叔玉。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这位弟子的本事。 而是他对这小子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一副惫懒的模样。 可这却是个记仇的家伙。 能让这小子如此耿耿于怀的,怕不是卢祭酒那边把魏家祖坟给扒了吧? 再就是之前王家那小子和魏叔玉因为丽质那丫头打赌的事情了。 难不成是这小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才绞尽脑汁地要置那些人于死地? 唉~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万一要是真的呢?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看着眼前的魏叔玉,李世民又想起自己那个宝贝闺女,这两个人要是在一起的话,似乎也还不错啊? 魏叔玉当然不知道李世民拉郎配的心思,知道了,恐怕是会笑出眼泪来。 拜托,长乐公主按照后世的年纪来说,顶多也就是个五六年级的小学生。 魏叔玉怎么会往那种事情上面去想? “弟子这也是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原本只是想赚点小钱来着,却不想被人家给惦记上了,这不只好顺势而为,也替恩师解决了一些小麻烦不是?”魏叔玉双手插在袖子里,活像一个刚从田地里回来的老农。 他这番说辞,在李世民那里,更是欲盖拟彰。 “唉,也是难得你念着这份情谊,你好好做事,将来时机合适了,朕自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李世民挤眉弄眼道。 “啊?机会?啥机会?” 魏叔玉瞪大眼睛,不知道李世民在打什么哑谜。 却见李世民那边脸色一正道: “好了,现如今比试的事情既然你已然有了准备,那科举这边的事情,便告一段落吧。 之前皇后和你说过,说让你去军营那边历练历练,耽搁了这么久,你也该动身了。” “啊?恩师真的要弟子去军营受罪啊?” 听到这话,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魏叔玉一下子便蔫了下来。 军营那个地方,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去。 那个地方,不管是从程处默那里,还是从尉迟宝林那边,得到的答复都是那不是一个人待的地方。 在那里,任凭你是张良转世,孔明再生,毛用都没有。 那里讲究的是身体上的冲击,所有的地位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魏叔玉觉得自己若是去了,怕是说不定会死在里面。 尤其以眼下大唐的医疗条件来说,不说别的,光是弄出一个风寒,或者是一次破伤风事故,就足够他去领盒饭了。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身为武勋,若是连军营都没去过,将来你又如何服众?”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魏叔玉一眼。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吃苦受累,这一点实在是欠揍!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别人那里,早就已经磕头谢恩了。 却只有这小子还在这边磨磨唧唧,李世民看了角落里那些银子一眼,心中不停地默念着: “不生气,不生气,为了银子,不生气……” 魏叔玉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模样,心想说“我也没想服众啊……” 不过眼见李世民的脸色已然变得不太好,魏叔玉自然没上赶着去找骂。 “既然恩师有意栽培弟子,弟子明日去就是了,只是弟子初入军营,许多事情还不熟悉,还望恩师能将长孙冲,程处默,秦怀道,薛仁贵,尉迟宝林都调入军中,也好有个照应才是……” 魏叔玉一脸乞求的模样,要不是李世民亲眼看到这小子亲手将唾沫在眼角抹了几下,差点就真信了。 “你小子倒是真讲义气啊!你一个人去军营,还要拉这么多人下水?你良心何安啊?”李世民嘴角一抽,冷笑道。 “恩师错怪弟子了啊!” 魏叔玉顿时叫起屈来。 “昔日我等曾有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屁眼流脓,弟子为了兄弟们的屁眼,也不敢独自吃这份苦啊! 还望恩师明鉴!” “嘶!”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与马周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吗? 这发的是什么誓啊! 李世民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可是看到又一箱银子被送了过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 “罢了,朕准你所请便是,望你去了之后,莫要生事,多少双眼睛都瞧着你呢,你要给朕长脸,懂吗?” 第三百零三章 裴行俭后悔了 “居然有这么严重?” 听到李世民的话,魏叔玉也是微微一愣。 心想说,不就是去军营历练一下嘛,咋还扯上丢不丢人的事情了? 不过眼见李世民脸色不善,魏叔玉也就没有多问。 反正他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有了李世民首肯,私下卖地的事情,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且如此一来,太子李承乾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也会稳固一些。 那自己的前些投资也就不算打水漂了。 李世民在魏叔玉这边又待了好一会才离开的。 在离开之前,李世民让魏叔玉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解决之前所提到的蒙学的事情。 李世民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所以给了魏叔玉一年的期限,一年之后,说是要来检验魏叔玉的成绩。 到时候,要是真能做到的话,必有重赏。 魏叔玉嘻嘻哈哈地答应了下来。 别的他或许还没有什么思路,可开发教材,做产品营销他可是手拿把掐的。 要知道,就是在前世,他家里亲戚就有干教育机构的。 魏叔玉闲来无事的时候,还给他们帮忙编译过教材,还发过招生广告。 对于这方面也算熟悉。 李世民来的时候,只带着马周一人,等到离开的时候,却带着一个车队。 每一辆马车上都装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全是今日卖房所赚的银子。 看着那远去的车队,一旁的裴行俭显得兴致不是很高。 “少主,您这又是张罗卖地,又是搞学员售前培训的,到了最后,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原本裴行俭以为,魏叔玉是想抓着学堂除了成绩的事情,利用学区房大赚一笔。 可现在看来,魏叔玉却似乎并没有选择那么做。 因为他将利润的一大半都给了皇帝,剩下的利润虽说也算可观,可是与之付出相比,就有点不成正比了。 这让他这个所下属的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对魏叔玉的崇仰之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嘿嘿,怎么觉得我这笔生意亏了?” 魏叔玉轻轻一笑,看着裴行俭那一脸疑惑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这小子透一个底吧,毕竟这人也是自己今后打算培养的一个对象。 “你呀,看事情还是太短浅了,当然,这怪不得你,毕竟学区房这种东西是新事物,你并不了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地下,难道只有长安城会产生学区房吗?” “这……”裴行俭犹豫了。 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这大唐,最顶尖的学府除了眼下新打出名气的矿场学堂之外,还有国子监与弘文馆。 这两家虽说眼下气势上受了些打击,可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于外县的学子来说,这两所学校依旧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厉害的学校了。 因此,也就根本不可能再有学区房的出现了吧? 裴行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魏叔玉,却见对方赞许地点了点头道: “你能想到这些也算难得,从目前来看,局势也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可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我方才向陛下提及的,蒙学之事!” 魏叔玉端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只觉得苦涩的厉害,便又丢到了一边。 “你想想,要是有一天,这些州郡的老爷们发现不用大费周章的来长安求学,在他们县镇上,便有咱们学堂的附属蒙学在那里教书育人,不但教授的教材是由学堂的大儒名家统一制定的,而且每年还会有一些表现优异的学子直接被学堂挑中,邀请来长安读书,并提供免费住宿餐饮,甚至还有奖学金,你觉得那些老爷们还会把孩子丢给别人吗?” “卧槽!” 听到魏叔玉的话,裴行俭脸色剧变,不禁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他能在短短时间内,通过魏叔玉的点拨考中探花,可见并不是傻子。 他在听完这番话的第一时间,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那就是那些地方上士族所办的私学也好,还是官学也罢,都将彻底完蛋了! 到了这个时候,裴行俭才真正地明白魏叔玉的恐怖之处。 “所以,少主您的意思是将来会先以学堂蒙学的名义,打破各个地方的本土势力,然后再按照咱们这边的学区房模式,再次进行卖地活动?到时候,还是谁买了学区房的人,其子女拥有来咱们附属蒙学就读的资格?” 裴行俭一脸震惊地说道。 要知道,长安城的学区房或许做不了什么大生意,可全天下有那么多州县! 即便他们的学区房价格肯定不如长安的高,可这架不住数量多啊! 就算到时候还是和皇家合作,那这里面的油水,也足以让人疯狂! 而且,这还只是从最世俗的角度去看的。 要是换上另一个角度,岂不是说,有朝一日,全天下的学子,小到刚入蒙学的稚童,大到像自己这样的科举前三甲,全都出自于魏叔玉的学堂之下。 到了那时,魏叔玉若还活着的话,那岂不是比孔孟的地位都高了? 大家或许就会叫他魏子?亦或者直接来一句,魏圣? 裴行俭瞪大眼睛看着魏叔玉,觉得魏叔玉整个人都沐浴在金光中似的。 可笑陛下之前还给自家少主一年的时间做准备,要按照魏叔玉的玩法,裴行俭觉得恐怕不到半年便会有了成效。 被裴行俭看得有些发毛,魏叔玉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笑道: “没有你想的那么邪乎,这件事情到时候肯定是要和太子一起往下推的,不然我们干嘛还成立一个‘唯一’商号? 不过就算是造势,也肯定是太子挡在前面的,我一个整日混吃等死的人,要那么厉害的名声做什么?” 裴行俭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想要让下面的州县配合听话,光是靠银子是不够的,还得有着名正言顺的旗号。 太子李承乾很适合当扛起这面大旗。 “糟了!” 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裴行俭脸色微微一变。 他只是觉得自己借钱借的有些保守了。 早知道这样,就该朝房遗爱多借点银子了! 如此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啊! 裴行俭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太穷了…… 第三百零四章 智珠在握 聪明人哪里都有。 他们相比较魏叔玉而言,无非是掌握的情报资源是非对等罢了。 如今,在得知了魏叔玉今后的一些计划之后,裴行俭也终于回过味来,那句“裴家家主,你可取而代之”是什么意思了。 的确,以裴家如今的底蕴以及眼界,确实已经不足以跟在魏叔玉身边,继续走下去了。 就拿这学区房的项目来说,裴行俭都以为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够富有前瞻性了。 可是在魏叔玉整个大唐的学区房计划面前,裴行俭的所作所为,幼稚的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而想要紧随魏叔玉的脚步,继续扩展自家版图的话,那么裴家的资源势必需要重新整理,而且对于魏叔玉的定位,已经不能再是一个简单的合作者,或者是眼下虚与委蛇,敷衍了事的“少主”。 而是一个真正的宗主,以及掌握着裴家今后数百年命运之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裴玄确实已经不太适合当做裴家的家主了,甚至于裴行俭觉得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来说,也无法完全胜任这个职务。 好在魏叔玉给了他学习的时间和机会,他现在学起来还来得及。 也是到了此刻,裴行俭才真正明白,为何裴承先竟然会甘愿受魏叔玉驱使,与那些倭国使者们打成一片。 到底是曾经做过家主的人,在这一点上,裴承先的眼光还是很厉害的。 至少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打不过便加入,并不丢人。 魏叔玉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乱诌的几句话,竟然在裴行俭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以至于在今后的一生中,都以魏叔玉的忠仆而骄傲。 魏叔玉此刻,只想赶紧回家,再大吃大喝一顿,因为他知道,一旦进入军营,那么自己的好日子,算是要结束了。 …… 周至这边学区房的事情,还在长安上流社会里面,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势头,暗流涌动着。 不少人一大早就拉着无数金银财宝急匆匆而去,待到落日时分,才两手空空的又从长安城外赶了回来。 他们出城的时候,不少人的脸上还带着狐疑,猜忌以及不信任感,可等到回来的时候,基本上每一个人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然,也有完完整整将金银拉回来的。 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仿佛没有将银子花出去,反倒吃了大亏一样。 此时,长孙府里,刚用完晚膳,长孙冲便准备两脚抹油开溜。 毕竟一下子花掉了老爷子一半的存单,他整个人吃完的时候,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长孙冲刚离开座位,就看到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作为长孙府的老管家,就连李世民来了也会朝老者拱手行礼。 只因为这个老管家是一手看着李世民,长孙无忌兄妹长大的。 在李世民面前,勉强称得上是半个长辈。 虽说长孙无忌因为妹妹的关系,辞去了相位,可是长安城里的大小事务,并没有什么能逃脱眼前这位老管家的眼睛。 这不,当看到从早上开始,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疯狂行驶的马车时,老管家便留了一个心眼。 当看到那些从长安城外回来,一个个回家之后便欢天喜地大摆宴席的景象时,老管家终于是坐不住了,赶紧找人打探了起来。 管家们自然有管家们的圈子,在一连向六部的几位官员家里的管家了解了之后,老管家便以火箭般的速度跑回到了家里。 他一五一十地向长孙无忌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番,然后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家的老爷,问道: “家主,您看眼下这事咱们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听完事情的经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了想,便开口道: “想不到魏叔玉那边一个小小的学堂竟然能弄出来这等花样? 不用说,这所谓的买地入学的事情,十有八九便是那小子搞出来的了。” 说着,长孙冲看了一旁准备开溜的长孙冲一眼,问道: “冲儿,你和那魏叔玉不是很熟吗?他有告诉过你这什么学区房的事情吗?这里面到底有什玄机?” “额……” 长孙冲心虚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然后有些自嘲般地嘟囔起来。 “我跟人家熟吗?要不是某些人总是让我不停地试探人家,或许我这会还能知道呢,现在嘛,谁会晓得叔玉他想做什么? 爹,您不是号称全天下最聪明之人嘛?要不您你自己猜猜?”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犹如吃下了一颗苍蝇。 他没想想到,长孙冲居然会对此事有如此大的怨念。 “你懂什么?这人与人交往,本就是处在于一个不停试探的过程里面,人心善变,为了各自的利益,那些所谓的朋友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背刺你一刀,要是靠你那可笑的情谊,咱们长孙家都不知道被人家灭了多少回了……”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面和长孙冲掰扯。 他看向了老管家,开口道: “那所谓买地入学的事情,你且继续暗中观察便是了,咱们家里有老夫与皇后娘娘在,走不走科举实际上意义不大,更何况,老夫之前才把不少钱财全投进了陛下的银行和国债里面,这会就算想要买地,怕是也挤不出来闲钱了。 不得不说,魏叔玉那小子倒是还有些才智呢,居然能想到此等赚钱之法,只是可惜了,陛下若是知道了此事,怕是会龙颜大怒吧……” 长孙无忌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视的笑容。 到底是年轻人啊! 一点都不懂陛下的心思! 眼下陛下最关心的便是朝廷的财政问题,在这个时候,魏叔玉这小子居然还大张旗鼓地买卖土地,赚取大量钱财,这不是在给陛下上眼药吗? 是在炫耀自己赚钱的本事,还是在暗讽陛下与朝廷在理财方面的无能? 这一次,这个小家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啊! 长孙无忌抚了抚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至于那些买了地的人,怕是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孙无忌深深看了长孙冲一眼,认真道: “你听好,这件事情你不要掺和,更别想着拿钱去帮你那什么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为父答应你,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为父自会去给魏叔玉那小子求情,如何?” “咳咳……” 此时,长孙冲面色涨红得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瓮声瓮气地说道: “可是……爹……你说晚了,我已经拿了钱去那边买地了啊……”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面色大变,一脸震惊地愣在了那里。 第三百零五章 兴衰在此一举 “你……你快打自己一个巴掌!” 长孙无忌看着长孙冲,颤抖着说着。 “为啥啊?”长孙冲不解道。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呢? “老子想知道这是不是在做梦?你倒是打啊!”长孙无忌暴怒道。 “你想知道的话,也可以打自己啊!干嘛打我?”长孙冲一脸无语道。 长孙无忌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片刻之后,才说道: “老子怕疼……” “额……”长孙冲一下子傻眼了。 “哎……” 长孙无忌摇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先是对着一旁的老管家说道: “德叔,你先下去吧,对于那学区房的事情,盯着便是了,有什么消息,随时传回来。” 老管家点了点头,临走时,又担忧地看了旁边的长孙冲一眼,有些替自己的这位大公子捏了把汗。 老管家走后,长孙无忌无奈地坐在了椅子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 “坐下来说话吧,其实你拿钱去买那什么学区房,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还没有一个兄弟了,当年老夫也曾年轻过,也结交过几个兄弟,只是这种事情,总讲究审时度势,你知道咱们长孙家之所以长盛不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不是因为姑姑的关系吗?”长孙冲想了想,说了出来。 正是因为有了长孙皇后,长孙家才会圣宠不断。 长孙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父亲也太小瞧我了吧? 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 谁知,却见长孙无忌冷笑道: “当然不是!若是只靠着当后族,咱们长孙家早就完蛋了!”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 “你可别忘了,咱们长孙一族,并非汉人,乃是鲜卑人的后裔,祖上更是被封为王爵,可你有没有想过,当时鲜卑人里面,被封王的多了去了,可为何只有我长孙一族传承了下来,一代超过一代?” 长孙冲摇了摇头。 祖辈的历史,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事实上,自从长孙氏投奔了李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家族都在刻意淡化自己鲜卑人的血脉。 以至于长孙冲除了知道家族以前的形式叫做拨拨之外,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长孙无忌见状,淡淡一笑道: “差点把这点忘了,那些东西你还并不了解,原本为父是想到你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才告诉你的,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今天告诉你了,也无妨…… 我长孙一脉,之所以可以长盛不衰的原因,无非在于善赌而已! 人常说,国中有大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一鸣惊人,我长孙一脉看人时,也是如此,一旦决定了将全家族的命运寄托于一人身上之时,便毫不犹豫,全押上去! 只有如此,才能跟得上历史上每一轮的洗牌。 你曾祖如此,祖父如此,为父也是如此,希望到了你身上,也能如此……” 长孙无忌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故作轻松道: “好啦,为父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下一次你做事情的时候,多想想咱们长孙一脉的家训,这一次就算你一时冲动吧,下不为例。” 在他看来,今天晚上自己这个父亲做的真是太称职了。 不但带着儿子熟悉了一下长孙一脉的历史,更重要的是让长孙冲明白了长孙一脉的家训。 这也算是一种传承吧。 更何况,长孙冲那边有多少银子,他还是清楚的。 小孩子嘛,小打小闹一番,给自己兄弟捧捧场,冲冲门面,他还是能理解的。 毕竟,长孙冲再怎么乱来,至少也撼动不了长孙府的根基嘛。 这不是还有银行存单嘛。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离开了。 然而,当长孙无忌离开之后,长孙冲却愣在了原地,一直回味着父亲刚刚说过的那些话。 “遇到了看好的人,便将自己所有的资本全押上去,这便是我们长孙一脉信奉的格言吗?” 长孙冲思索片刻,忽然一拍脑袋,看着长孙无忌离开的方向,惊喜道: “爹,我悟了啊!” 说着,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了剩下的那半张银行的存单,拔腿就往大门外跑去。 “爹说的对,看好一个人,就应该全部押上去才对!我还是太保守了……” 长孙无忌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进门之前,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到立秋啊,怎么天气突然冷了起来……” 随即,长孙无忌摇了摇头,回到了房间。 眼见大唐这边与突厥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拉扯期了。 陛下那边这两日刚给李靖那边下了命令,说是择机剿灭这支侵扰了大唐几十年的冤家对手。 长孙无忌坐在桌前,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心想道: “若是这一仗真让李靖给打赢了,按照陛下的心性,说不定就要给李靖封为宰相了,那可是真正的出将入相了……呵,到时候朝堂上怕是要热闹了……” 长孙无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到李靖投唐以来,这一路的曲折,也必将在这一次立功之后,到达人生巅峰。 “只可惜,李药师一代人杰,竟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这尚书右仆射既是相冠,何尝又不是狱帽呢?” 长孙无忌合上桌上的奏折,默默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这位大唐军神今后的命运感到悲哀。 旋即,只见他话锋一转,轻笑道: “倒是魏玄成【魏征的字】这老小子,若是这一次能活着回来,怕是要彻底给洗白身份了,再加上魏家那小子赚钱的本事,今后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真的可以做个快乐逍遥的富家翁了! 只是如此一来,怕是今后朝堂上,再也看不到那个直言进谏的羊鼻公了……也不知这一变,是福还是祸呢?” 听着屋外,凉风吹打树叶的声音,长孙无忌觉得大唐似乎已经陷入了风雨欲来的节奏里。 与突厥这一仗,怕是会成为大唐命运的转折点。 是兴,是衰,在此一举了! 第三百零六章 为赋新词强说愁 “唧唧复唧唧,木有小叽叽,东施买骏马,西施买鞍鞯……” 大街上,魏叔玉哼着自己即兴创作的小曲,带着薛仁贵漫无目的地转悠着。 在大唐,想要入职军营,武器一类的东西,军营里会发,可是甲胄这些东西却是需要自己准备的。 魏叔玉也终于明白,为啥《木兰歌》里面,花木兰要跑东跑西了。 眼下他也是这么一个情况。 “少主,唧唧复唧唧,为啥就没有小叽叽了?还有,那东施与西施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是两个女子吗? 怎么还买起装备了?” 薛仁贵跟在魏叔玉身边,觉得自己每一天都能学到新东西,涨了不少见识。 “歌词里就是这么唱的,你小子别瞎打听!”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这小子一眼。 方才他们两个刚好转到之前获得李世民题词的小酒馆那边。 薛仁贵便整个人仿佛石化般,走不动道了。 直到那个酒馆舞娘端了两杯美酒跑出来,送给魏叔玉他们之后,薛仁贵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人家舞娘瞥了好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酒水喝光,跟着魏叔玉离开了。 弄得魏叔玉别提有多尴尬了。 “我说,你小子若是真喜欢那姑娘,干脆直接将人娶回家得了,何必每次都拉着我,假装在这边路过呢? 你这套路,也太俗气了吧?”魏叔玉一脸不爽地说道。 按照大唐的法律,以薛仁贵这个年纪,早都可以娶亲生子了。 甚至在有的百姓家里,这样的年纪当爹的也不足为奇。 “小的倒是有那心思,可是她不愿意啊……” 提到这个,薛仁贵一下子像个泄气的皮球。 “她说她是一个不吉利的人,配不上我,还说能每天看到我就够了……将来……将来若是我娶了夫人,她愿意当我一辈子的情人……哎,少主,你说这叫啥事啊?” “卧槽!这剧情也太炸裂了吧!这姑娘是个猛人啊!” 要知道,在大唐,可还没有三从四德那种说法。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可要说简单,却也是极为简单。 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 主要是不要被人抓住,比如说辩机和尚和高阳公主…… 若是没有被人抓住,怕是连娃都有了。 当然,你还有一种办法,让所有人都没办法指责你。 比如,当皇帝……就如同李渊顺理成章接受了隋炀帝的爱妃一样。 又比如李世民同样顺理成章接收了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女人一样。 看着薛仁贵那副痛苦的模样,魏叔玉感慨的后世那“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恨魏虎做此事太得短见,无敌的害平贵其理不端。催坐马我来到寒窑门院,我见了三姑娘擦泪不干……” 魏叔玉不自觉的唱起了前世的京剧,薛仁贵哪里听过这种调调,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那啥……少主,这平贵是谁啊?他为啥见了三姑娘哭啊?” 魏叔玉翻了个白眼,又换了一个调调。 这次唱的居然是秦腔。 “为王那日登银安,宾鸿大雁把信传。我手执银弓并玉弹,打下了半片血罗褴。常随官捧上王观看,原是我妻盼夫还……” 果然,还是秦腔更对唐人的胃口,薛仁贵更是听得痴迷起来。 “少主,你这嗓子可要比教坊司那些姑娘唱的好多了,你要是去那边唱这个,我敢保证,不出半年,你就能成为咱们长安的头牌了!” “滚!你才当头牌!你全家都当头牌!” 魏叔玉没好气地拍了拍薛仁贵的脑袋,气得差点骂了起来。 他娘的,有这么夸人的吗?谁不知道,教坊司里面,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说是卖艺不卖身,最后还不是只认官袍不认人? 什么?你说不是还有清倌人吗? 不好意思,这玩意是到了大清的时候,才出现的产物。 在此之前,这些烟花场所,所有女子都只剩下一个身份——娼妓。 眼看着走了一圈,也是有些人困马乏了,魏叔玉便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和薛仁贵上来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少主,您刚才唱的那个……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啊?” 眼看着薛仁贵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真想听?”魏叔玉笑道。 薛仁贵乖巧地点了点头。 “也罢,反正闲来无事,便说与你听听吧。” 魏叔玉指了指眼前的杯子,薛仁贵连忙拿起酒壶给魏叔玉满上了一杯。 魏叔玉抿了一口,这才将前世《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讲了一遍。 薛平贵自然是戏曲里虚构出来的人物,可是人物原型却是和眼前的薛仁贵有着不小的关系。 两人都生在唐朝,都是唐朝的名将,名字还只有一字之差,这要是没关系就见鬼了。 魏叔玉语速很慢,挑着主要的故事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薛仁贵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少主,你该不是在听到了小的和酒馆姑娘的事情之后,故意编排了这个故事来取笑小的吧?” 薛仁贵脸色有些微红,神情更是有些尴尬。 “这……这什么薛平贵分明是您平日里说的那种渣男啊! 喜新厌旧,居然还有脸回来找人家王宝钏……真是丢死人了!” “哎呦,你居然还把自己带入进去了?” 看到薛仁贵义愤填膺的模样,魏叔玉不禁也被逗笑了。 “假如你是薛平贵,你会怎么做呢?” 听到这话,薛仁贵不假思索道: “这还用想吧,直接带着王宝钏回乡下过日子呗,反正咱们大唐这么厉害,有那么多的能臣猛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这么好的妻子,干嘛还操那份心呢?” “我去!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还是一个情种啊!” 魏叔玉被薛仁贵的话,直接弄懵逼了。 到了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啥叫做“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在薛仁贵这个年纪,可不就是满脑子都是对女人的幻想么? 他觉得要是不行的话,干脆让那个波斯舞娘来魏府做事好了,也解了眼前这小子的相思之情。 就在魏叔玉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薛仁贵的时候,却突然面色微变。 因为他在酒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王仲德! 第三百零七章 蟊贼与一线生机 薛仁贵还在等待着魏书玉的下文,却发现自家的少主人突然不说话了。 他抬起头来,顺着魏书玉的目光看了过去,当看到对面那人时,不由咧了咧嘴。 在他的印象中,昔日的王仲徳不说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至少容貌还算出众,算的上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 可眼前此人,胡子邋遢,头发散乱,就连浑身的衣物都是皱巴巴的,哪里有半点公子的模样。 更让薛仁贵吃惊的是,王仲徳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好。 整个人都精神恍惚的呆傻在那里,任凭酒水洒到身上,也毫无知觉。 很快,薛仁贵便发现魏书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在王仲徳身边不远处,有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正专心致志地在掏王仲徳的腰包。 “卧槽!长安城里的蟊贼这么嚣张啊!光天化日的,竟然敢偷东西? 还有这王仲徳,难道是傻了不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着那蟊贼就要得手,魏书玉看了薛仁贵一眼,后者立刻会意,直接冲了过去,一把便抓住了那蟊贼的手腕。 “小子,你胆子蛮大的嘛,偷东西都这么明目张胆的了?” 薛仁贵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加大了力度。 那蟊贼眉头一皱,却一点都不慌张。 “天地之物,有才者据之,这大傻子在这里喝了三天的闷酒,身上的银子配饰都不知道让人偷了多少,小爷不过是看他腰间袋子上的玉佩不错,拿来观赏几天,怎么就叫偷了?” “还敢狡辩?你说没偷,那你这怀里装的是什么!” 薛仁贵冷笑一声,一手将那蟊贼死死扣住,一手直接向他怀中掏去。 见状,那蟊贼脸色大变,惊恐地说了一声“你敢!”。 下一刻,便见薛仁贵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包裹。 那小包裹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只是缝隙间,有些金黄之物露在外面。 那里面分明装着金子! 见被人拿走了包裹,那蟊贼脸色瞬间变得恼怒起来,也不管胳膊关节被薛仁贵扣着,竟硬生生挣脱出来,,同时胳膊上传来咔嚓一声,关节直接给脱臼了。 “你们给小爷等着,咱们这事没完!说着,不等薛仁贵反应,径直向楼下跳了下去,然后仓皇逃窜,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 “狗日的,这小子还真狠啊!” 薛仁贵大骂一声,便准备去追。 这时,魏书玉的声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必去追了……” “嗯?” 听到这话,薛仁贵脸上露出一抹错愕的表情。 就见魏叔玉似笑非笑道: “你小子的这一身本事,还真是越学越回去了!连个蟊贼都捉不到,还想着和人家姑娘在一起? 不觉得羞愧难当吗?” “额……” 薛仁贵被魏叔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脸色臊红地低下了脑袋。 魏叔玉懒得搭理这家伙,只是将那蟊贼的包裹拿了过来。 仔细看了一番,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此时人多眼杂,他并没有声张,而是看向了趴在桌子上的王仲德,轻笑道: “王仲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在我面前继续演下去吗?你装着这一副潦倒邋遢的样子,是在看谁看呢?” 不等王仲德反应,魏叔玉自顾自地坐在了王仲德的对面,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毫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魏叔玉刚喝完一杯下肚,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声。 “娘的,怎么老子每次遇到你,都没有好事!围猎的时候便是如此,后来科举前,在城门口也是如此,现如今,老子眼看着你那学生,包揽了前三甲,自己却落得了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王仲德抬起头来,一脸惨笑道: “魏叔玉,你相信吗?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我居然不恨你了……我最近时常在想,假如……我是说假如那时在围猎时,我不去惹你麻烦,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魏叔玉平静地看了王仲德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管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招惹我,你我之间怕是永远也做不了朋友,这是你我之间的阶级问题,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阶级问题?”王仲德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那是什么?” 魏叔玉想了想,然后看向了桌上的餐盘。 “就拿这鱼肉和鸡肉来说吧,不管它们生前怎么想的,又如何想法与抱负,可终究逃不过人的口腹之欲。 人在吃它们的时候,难道还会去想为什么吗?不会的,就如同森林野兽,老虎吃羊,也同样不会去管羊怎么想一样。 阶级不同,天生的利益就是相互冲突的,这种矛盾是无法避免和调和的。” 说着,魏叔玉看向了王仲德,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这就比如你身后那五姓七望的大家族,他们与我,与陛下都不属于一个阶级,从始至终,你不过都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卒子,还是一个过河卒……那么你的命运从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是要被遗弃的,不是吗?” 王仲德一边听着,一边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看向魏叔玉。 如果算起来,他们两人已经交锋过好几回了。 不过这却是他第一如此近距离的和眼前这个少年接触。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与对方两个人的实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世人只知道这魏叔玉油嘴滑舌,纨绔子弟的一面,别的不说,光说若是他们听到对方这关于“阶级”的一番评论,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了。 王仲德看向魏叔玉,过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魏叔玉问道。 王仲德抿了抿嘴,将挡在自己眼前的乱发,弄到了后面。 “正如你所说,我这枚过河卒子既已科举失败,自然便成为了那些人的弃子,原本只想着潦倒过日,却不想因为你的到来,又有了一线生机……” 王仲德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叔玉,反问道: “你说,我该不该笑呢?” 第三百零八章 口味独特的越王李泰 “那你确实该笑……”魏叔玉点了点头。 “所以,说吧,想让我为你效力,你能出什么条件?” 王仲徳仿佛一朵干枯已久的菊花,一下子泡在杯子里,瞬间绽放一般。 竟是又有了精神,大吃大喝起来。 却见魏叔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一把将桌子上的酒壶给扔在了地上。 “嗯?” 看着眼前的一幕,王仲德一脸懵逼,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他看来,魏叔玉之所以今天来找他,就是为了招揽他为己用的。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也都应该有说有笑,甚至气氛好的话,也可以上演一出,杯酒泯恩仇的戏码。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魏叔玉居然会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掀翻了桌子。 这下子,王仲德傻了。 “怎么?莫非你觉得我非要找你不可?” 魏书玉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反问道: “我若是想找人手,只要随便勾勾手,不知道有多少五姓七望的人,过来为我效力,你?” 魏书玉看着王仲徳,一字一句地吐出三个字: “凭什么!” “不可能的,你没道理去找他们的,论名气,论影响力,五姓七望青年一辈之中,还有谁能比得过我?” 王仲徳死死盯着魏书玉,试探道: “这莫非是你对我的考验?魏公子,实不相瞒,五姓七望那边,确实有不少人仰慕你的才华的,若是你有意招揽的话,我可以帮你把他们约出来,相信有了这些年轻人的支持,我敢和你打赌,不出半年时间,你绝对可以成为长安城第一才子!” 王仲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书玉,见对方不露喜色,一下子有些吃不准了。 在他在长安城里往来的这段日子里,那些王侯将相的贵族子弟,不就是最好这一口吗? 更何况,这一次,他并没有欺骗魏书玉。 虽说矿场学堂确实让国子监和弘文馆落了面子,可是里面的那些学生可不管这一套。 在他们眼里,谁能帮他们获取功名,认他当爹都行。 “那些人?” 魏书玉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呀,魏公子,咱们这笔生意很划算的,你帮我们金榜题名,我们出自你的门下,你便是我们的授业恩师,到时候,咱们在朝堂上必然会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到时候,不管是勋贵也好,还是五姓七望也罢,怕是都不敢得罪我等,到了那时,我们再推你出任宰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怕是令尊魏公知道了,也得觉得脸面有光!” 王仲眼神火热地看着魏叔玉,直接来了一波最大化的彩虹屁攻击。 却见魏叔玉反应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指敲击着桌子,淡淡道: “野心不小啊,连宰相这种东西都给臆想出来了,让我算算,结党营私,排挤同僚,我不知道你是当圣上眼睛瞎呢?还是当我傻? 我看这样,要不然,你们干脆去找越王殿下,再来一次玄武门事件得了,到时候你也有了从龙之功,你若是有个姐妹,也可以嫁给李泰,选为正宫娘娘,实在不行,你有啥三姑六姨也行啊,反正李泰那个死胖子,最喜欢这种口味了,毕竟他是妇女之友,自诩有孟德之好。 到时候,别说是区区一个宰相,就连大唐帝王身上都有你王家的骨血,再辅佐他几代君主,趁机学那霍光之事,自行废立,那时候,你就是打个喷嚏,跺跺脚,朝野上下也得抖上三抖。” 魏叔玉戏谑地看着王仲徳,嘲弄道: “你看,做梦要这么做才过瘾,不是吗?” “嘶!” 魏叔玉把话说完,王仲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的愣在那里。 此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身体更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魏叔玉说的内容很多,王仲徳脑袋只觉得快要像是炸开了一般。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被魏叔玉蛊惑地真朝那个方向开始狂奔了起来。 王仲徳先是一脸谨慎地朝四周看了过去,只见空荡荡的二楼除了自己和对方一主一仆之外,再无其他人,不由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第二个比较关键的问题,那便是越王殿下他当真的有孟德之好?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倒还真有一个颇有姿色的族嫂,那位嫂嫂年纪轻轻便失去了丈夫,成为了一位俏寡妇。 要真能和越王殿下结成好事,那可就,嘿嘿…… 王仲徳一边想着好事,一边脸上咧嘴傻笑。 可等他回过神来,却看到一张冷淡之至的面孔。 只在一瞬间,王仲徳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他自认是一个多言善辩的人,可论起蛊惑人心,他发现自己在魏叔玉面前,简直就是个弟弟。 “魏公子,这等玩笑咱们还是不开为好,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怕是你我都会有些麻烦……” 此时,再次见识了魏叔玉的厉害之后,王仲徳已经乖巧地像个孩子。 却见魏叔玉只是淡淡一笑,道: “害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是没有那份心思,又何必做贼心虚呢?” 魏叔玉一把拉住王仲徳的脖子,勾到面前,淡淡道: “聒噪了这么久,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你对我重要?还是五姓七望对我重要?” “这……” 王仲徳被魏叔玉勾得脖子生疼,却一点也不敢反抗,只能像个小鸡仔般,想了想,试探道: “五姓七望?”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王仲徳大喜道: “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我?” 王仲徳差点感动地哭了出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之后,魏叔玉看好的果然还是他王仲徳。 不由得,王仲徳忽然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魏叔玉依旧摇了摇头。 “额……” 这下子,王仲徳彻底懵逼了。 就在王仲徳觉得,或许这不过是魏叔玉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时,却见对方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意味深长道: “在我眼里,你和我五姓七望都不重要……但没有你们对我很重要……” 第三百零九章 火井令,袁天罡 “额……” 听到魏叔玉的话,王仲徳整个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脸上露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 “你……你要将五姓七望连根拔起!这……这怎么可能!” 魏叔玉淡淡一笑。 “怎么可能是我该考虑的事情,而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能为我做点什么?” 王仲徳摇了摇头,有些惶恐地说道: “不可能的,你不知道那五姓七望是何等庞大的势力,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帝王想将他们收入囊中,亦或者连根拔起,可无一例外,他们所有人都失败了。现在,你一个小小的开国县子就扬言要将我们土崩瓦解,是不是有些想太多了?” 听到王仲徳的话,魏叔玉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完了么?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事情的话,那你便可以走了。” 魏叔玉看了旁边的薛仁贵一眼,主仆两人几乎没有用眼神交流,便步伐一致地朝楼下走去。 望着这一幕,王仲德彻底慌了。 他有些绝望地发现,不管自己做任何试探,在魏叔玉那边都是徒劳的。 这个明明比还要年轻一些的家伙,其城府已经到了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地步。 算起来,怕是五姓七望里面的那几个老家伙,才能与之论道论道了。 至少他不行。 在魏叔玉的面前,无论他做出了任何试探,都被对方给拿捏的死死的。 魏叔玉和薛仁贵没有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咕咚”一声。 魏叔玉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身。 那边便传来了王仲德哀求的声音。 “魏公子,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就直说了吧,我……我不在你的面前耍滑头了便是了。” 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这才转身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仲德,轻笑道: “你说你这人,早这么识时务该多好,五姓七望那艘破船,你是指望不上了,何不早早的来我这边做事? 别的不说,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给你保证的,那就是我可以给你五姓七望他们根本给你不了的东西!” “真……真的?” 听到这个,王仲德眼神猛然间亮了起来。 “难道你……不……是您,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王仲德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叔玉,第一次对这个少年真的有了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敬畏感。 魏叔玉看了王仲德一眼,然后又回到了桌子旁边,用手指蘸了蘸残留在桌子上的酒水,三横一竖,写了一个“王”字。 “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王?” 薛仁贵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心想说这王仲德又不是属老虎的,怎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王”字,就让他如此的激动? “少主,莫非你还懂得看生辰八字,替人算命这种东西?要不,你有时间也给俺算算呗,长安城里的算命先生,有一个算一个,全特么都是骗子,哦,除了一个叫做袁天罡的,那个家伙是有两把刷子,可是俺听王玄策那家伙说过,袁天罡这个家伙,一直神神叨叨的,现如今正在属地担任火井县的县令呢,有机会,俺倒还真想找那个家伙聊聊,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 “袁天罡?” 听到这个名字,魏叔玉瞳孔不由猛地一缩。 想不到这次出来,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袁天罡啊,那可是《西游记》里面bug般的存在。 既可以硬刚龙王,又可以知晓诸多隐秘,甚至连玉帝的旨意都可以提前预知。 不得不说是一位牛人。 而现实中的袁天罡同样逆天。 尤其是他与李淳风两人,一起著作的那些关于风水算命的著作,可以说是为后世盗墓一族,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操作指南和理论依据。 魏叔玉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四川人,眼下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没想到通过王玄策这边,竟然还挖到了这条关系。 看来,以后要是有机会,还真得把这人给找到。 忽悠一个人不难,重要的是忽悠全天下的人。 忽悠一个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不难,可忽悠全天下的人,在所有时刻,那可就只有天才才能做得到了。 很不幸的是,袁天罡便是这样的奇人。 将袁天罡的事情,暂且放下,魏叔玉看向了一旁的王仲德,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病便是这王家的宗庶之分,一百年前,明明是你那支血脉,才为宗家,却不想,短短不过四五代人的时间,你们王家内部便已改天换地……” 王仲德红着眼睛,默不作声,眼眶已经隐现泪光。 很显然已经被魏叔玉的话语所击中心事。 魏叔玉这时的话语没有调侃,而是开诚布公地说道: “我想对于整合家族资源方面,还是有些经验的,那个‘裴家’你知道吧? 现在他们原来的宗家,已经在我身边变得服服帖帖的了,而且我还让陛下亲自认可了分家的宗主地位,对了,还有世袭罔替的资格……只要大唐江山还在,那这个世袭罔替就会一直存在下去。你羡慕不?” “什么!世袭罔替!”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到王仲德的耳中无异于四道惊雷,直接把他给炸晕了。 那可是多少家族首领,梦寐以求的的金字招牌啊! 裴家的事情,他当然听说了,可毕竟作为一个外人,对其中的曲折原委并不清楚。 可随着魏叔玉的解开其神秘的面纱,王仲德这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离自己的梦想只剩下一步之遥的距离了。 假设……假设自己也能像裴家一样,替他王家也要来一块世袭罔替的牌子。 那么后世王家的子子孙孙,就会像祭祀孔孟一样,将他直接捧上了神坛。 到了那一步,别人他不知道怎么样,可是在王家的这一血脉上的族人,千百年后,都会知道自己这个为了家族血脉延续,而呕心沥血的王家老祖。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在意,这个王家老祖,是不是做过别人的附庸呢? 要知道,就算是大秦的祖先,不过也是个给周天子驾车的马夫吗? 一时间,王仲德内心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可是,万古流芳的机会啊! 第三百一十章 面子和里子 魏叔玉看着一旁王仲德脸上神情变换,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他发现,蛊惑人心这种事情,自己做的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其实这个东西吧,要说难确实也挺难的,可要说是简单其实也挺简单。 无非就是拿出让对方真正心动的筹码来,然后再证明自己有一定信守承诺的品质。 所以,当看到裴家在短短的时间里面,就可以乌鸦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时候,王仲德便真正的动心了。 什么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什么为了世家士族千百年的荣耀,全特么统统见鬼去吧。 “我王仲德从此之后,只为自己而活!我也可以称宗道祖,我也可以开创属于自己的历史!” “魏公子……不……主公……” 王仲德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魏叔玉面前一揖到底。 “啥?主公?” 听到这个词语,薛仁贵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陌生了。 在他记忆中,似乎只有春秋战国时期的谋士,以及秦汉时期的诸侯手下,才会有如此正规的称呼。 所谓主公,就是从此之后,再无自我,惟有主人的意思。 “乖乖,这名字听着可是太帅气了,将来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弄一个主公当当才行!” 薛仁贵砸吧着嘴,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可是一想到自己在魏叔玉的羽翼之下,怕是再难有自立门户的一天。 因为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太逆天了。 王仲德偷偷看向一旁的魏叔玉,果然只见对方,眼皮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说道: “怎么,考虑清楚了?” “清楚了,全都清楚了,主公怎么说,仲德怎么去做便是了,就算主公要我现在去点了五姓七望的牌位,挖了他长安王家的祖坟,我也绝无二话!” 王仲德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听得薛仁贵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他从一个伙头兵开始,一路上可以说什么样的嘴脸都看到过,也算是见过一些厚颜无耻的面孔。 可如今看到眼前的王仲德,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狠人。 一个连自己祖宗牌位都能说烧就烧的家伙,他真的不知道自家少主为啥要招揽这样的人。 魏叔玉淡淡瞥了一眼薛仁贵,冷笑道: “你会屙屎吧?” “啊?”薛仁贵一脸懵逼。 “额……当然了,这谁不会啊!少主,您这话是啥意思?” 魏叔玉依然没有好脸色,嘲讽道: “你屙完屎,会擦吗?” “当……当然啊……不擦的话,多脏啊!”薛仁贵挠了挠头,简直是一头雾水。 他看了一旁的王仲德,看到对方却是一脸平静的神色,仿佛对于魏叔玉说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你擦的时候,会用纸吗?” 魏叔玉的这一句话,让薛仁贵的脸色彻底涨红了起来。 因为用“纸”擦屁股这件有些奢侈的事情,薛仁贵也是到了长安之后,准确来说,是到了魏家之后,才养成的。 在这之前,他什么东西都用过,运气好的时候,有竹片,树叶什么的,运气不好的时候,便只能用路边的石块,瓦片什么的。 只有来了魏家之后,他才知道了,原来入厕有这么多的讲究。 原来还有一种称之为“卫生纸”的东西。 那些“卫生纸”是自家少主和太子李承乾一起鼓弄造纸时候,留下的一些副产品。 目前,还并不为人所知,自家少主说,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推出去,市场绝对火爆。 回想起那些卫生纸的手感,薛仁贵不得不佩服自家少主的本事,那玩意用起来真是舒服极了。 自从用过了那东西之后,再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以及大多数唐人,薛仁贵只觉得自己来自于原始社会。 “那啥……自然是用的,少主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差吗?” 薛仁贵越说越觉得心虚,连忙赶紧地拍了一句马屁。 他知道,每当魏叔玉阴阳怪气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薛仁贵话音刚落,就见魏叔玉冷哼道: “你这么有本事,还用什么纸啊,用石头不就行了吗? 你不是当时还给我嘚瑟炫耀,说是用石头擦屁股,治好了你的痔疮了吗?” “噗嗤……” 魏叔玉话音刚落,那边原本还一脸淡定的王仲德直接把酒喷了出来。 王仲德神色古怪地看了薛仁贵一眼,尤其还有意无意地朝薛仁贵屁股后面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你什么意思!有种跟小爷出去单挑!” 薛仁贵被王仲德看得恼羞成怒,直接一拍桌子,就要拉对方出去单挑。 王仲德一边笑着,一边直接投降认输道: “我没笑啥,只是佩服小兄弟你身怀绝技,居然能用石头来治痔疮,王某我今天也是开了眼。” “你……” 薛仁贵被王仲德弄得一点也没有脾气,打也打不得,骂又不是人家的对手,最后只能和受气的小媳妇一般,看向魏叔玉,委屈巴巴道: “少主,你……你看他……” 魏叔玉斜着瞥了这位大唐未来的军神一眼,一副“你就这?”的表情。 “现在你明白了我招揽他有什么用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我记得有人说过,人生在世,有些人能做面子,有些人却可以做里子,面子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有里子来做……” 魏叔玉看向一旁的王仲德,脸上轻笑道: “你别想看他,也别觉得他出卖家族,多么卑鄙无耻,人生在世,想要活的好一点,并不是罪过。 你能做的事情,他干不了,反过来,他能做的一些事情,你也同样无法办到。 至于人品啊,道德这种东西,我不在乎,我不会因为你用石头治痔疮,就小瞧你,也不会因为他背叛家族而轻视他,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要你将他放在适合的位置上,便能大放光彩……” 说到这里,魏叔玉顿了顿,深深看了王仲德一眼,话锋一转道: “至于你说的担心他将来会不会同样背叛我,这一点大可不必……因为只需我我永远比强大,便是了。 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随着魏叔玉话音一落,薛仁贵脸上露出一抹无比震撼的神情。 在他看来,魏叔玉虽然语气平淡,却说了一句极为霸道的话。 他终于明白当日刘邦见到秦皇时的心情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 而一旁的王仲德,则在神情久久呆滞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当世,知我王仲德者,非主公不为也!” “公既以国士报我,仲德必以国士报之!虽九死而犹未悔也!”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余孽 看着王仲德痛哭流涕的模样,薛仁贵再次被对方的表现给震惊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说真的,他已经辨别不出王仲德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或许这个时候,真情还是假意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魏叔玉方才的言外之意,薛仁贵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 之所以又是用厕所屙屎举例子,又是拿“卫生纸”的事情,取笑薛仁贵,魏叔玉嗦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清楚,那就是,他不介意王仲德成为他做事情所需要的那一张“卫生纸”。 连自己都能看明白的东西,薛仁贵不相信王仲德听不出来。 可当对方对魏叔玉的态度依旧那么谄媚的时候,薛仁贵才终于认识到,或许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种人。 至于说到“背叛”的事情,薛仁贵就更不担心了。 大不了,由他出面,将王仲德物理消灭便是了。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在真刀真枪面前,一文不值。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魏叔玉将王仲德拉到了一个包间,两人絮絮叨叨了许久。 薛仁贵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王仲德离开的时候,两眼炙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狂躁的气息。 至于他之前书生的气质,完全不同。 薛仁贵倒是在一些亡命徒身上见识过。 王仲德走后,薛仁贵凑到魏叔玉耳边说道: “少主,这个家伙你得小心一点,这种人我见过几个,无一例外都是些刀剑舔血的狠人,有的甚至说是疯子也不为过,放这种人在身边其实还是挺危险的……” “怎么?你觉得对付他没有信心?”魏叔玉斜着眼,瞥了薛仁贵一眼。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少主而已,我……” 薛仁贵满脸涨红地急着想要辩解,却见魏叔玉从怀里掏出来之前那个飞贼的小包袱。 “与其担心王仲德,倒不如看看这个,这个家伙可不简单呢。” 看到包裹,薛仁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 毕竟当初那个小飞贼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我也只是一时疏忽而已,待我下一次见到他,我一定把他手到擒来,少主,你就看好吧!” 薛仁贵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魏叔玉只是盯着那个包裹,怔怔出神。 “怎么,少主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薛仁贵有些吃味了。 “信心?” 魏叔玉轻轻一笑,从那个包袱里面掏出了一枚金锭。 他递给了薛仁贵,起初对方还是一脸的不在乎,可当看到金锭上面那个嚣张跋扈的“程”字时,不由愣在了那里。 薛仁贵艰难地转过脑袋,咽了咽口水说道: “少主,这个‘程’字,该不会是……那位吧?” 魏叔玉撇了撇嘴,玩味道: “在整个长安城,除了那一位,还有谁敢明目张胆敢在自己家里的金元宝上,刻下名字的?” “啊?还真是程大人啊?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有胆子的嘛,居然连程大人的东西都敢偷了? 嘿嘿,不知道程处默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自家的东西被偷,该是何等表情?” 薛仁贵在吃惊之后,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平日里,在魏叔玉同辈的几个朋友里面,他和程处默还算玩得最熟。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武人出身,有时候什么事情说不通了,都是拿全椒沟通的。 也算打的有来有回。 端详着手里的金元宝,魏叔玉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觉得程家的金银就是那么好拿的吗?我看你和处墨关系处得也蛮好的嘛,要不你也去和程家借几两金子使使?” 别人不知道,但魏叔玉可是太知道程咬金对金银看的有多重了。 这包裹里面的财物,别说是他了,就算是程处默也别想轻而易举地从程咬金的嘴巴里面抠出来。 毕竟,之前买学区房的钱可是程处默不惜以身入局,豁出自己的性命,才逼得程咬金妥协的。 这些财物,别说是买学区房,就算是买一条街都没有问题。 他不相信,程咬金会无缘无故地拿出这么多的银子。 除非…… “除非他是瓦岗余孽……” 就在魏叔玉主仆两个猜测那小子的身份时,程处默从楼下走了上来。 “瓦岗余孽?” 听到这个名字,薛仁贵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毕竟瓦岗寨的事情,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他一直都是当作故事来听的。 可魏叔玉的脸上,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也是,除了瓦岗寨那几个让程咬金在意的家伙之外,还有谁会对一个小贼上心呢。 “你怎么来了?”魏叔玉开口问道。 “这不是听说这边闹贼了么?老头子让我出来看看,若是那家伙惹的祸,就让我给衙门说一说,求个通融。”程处默耷拉着脑袋,一副倒霉的模样。 “哦?这么说来,这家伙是惯犯了?你爹就不能管管他?” 薛仁贵在一旁插嘴道。 程处默瞪了对方一眼,本想辩驳什么,可到了最后却还是耸了耸肩,摊手道: “不是不想管,而是我爹也拿这个家伙没一点办法,实际上,那家伙并不缺钱,我爹不知道给了那家伙多少宝贝,可这家伙每次来府上,都依旧要偷上几件东西,日子久了,我爹也就见惯不惯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特意藏几件东西,给他练手……” “我去!” 听到这话,魏叔玉和薛仁贵相互对视了一眼,脑海里不由想到了一个诡异的可能。 于是乎,他们看向程处默的表情,不知为何,便开始带着了一抹同情的模样。 “你们这是做什么!” 被魏叔玉和薛仁贵盯着,程处默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了。 最后,还是薛仁贵实在有些憋不住了,才有些可怜地看着程处默,小心翼翼道: “处墨,你说,这小子该不会是程大人在外面的私生子吧?要不,干嘛这么宠他啊?” 魏叔玉点了点头,朝程处默拱了拱手,笑道: “恭喜恭喜,处墨,恭喜你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亲兄弟了!” 接着,便对程处默一阵挤眉弄眼。 眼看着两个人阴阳怪气的模样,程处默实在是受不了。终于还是吼了出来。 “你们两个懂个屁啊!俺家老头子之所以让着那玩意,不过是因为那小子他爹叫做……单雄信啊!” “卧槽!单雄信?” 听到这个名字,这下轮到魏叔玉和薛仁贵如遭雷击地傻在原地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魏郡内黄,王伯当 单雄信这个名字,魏叔玉可是太熟悉了。 小的时候暑假,他总是喜欢钉在电视前面,看上面演得》隋唐英雄传。 他熟悉单雄信不是因为认为这个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喜欢电视里面那个单雄信的妹妹,单冰冰。 只可惜后来这个可爱的漂亮姐姐,便宜了罗成那个家伙了。 当初魏叔玉还伤心了好久。 直到后来才知道,单雄信根本没有什么妹妹,那个单冰冰完全是杜撰的罢了。 作为瓦岗寨起义基地的本创建者,单雄信不但与程咬金关系极好,而且与另一个大唐的高级将领,还有着同乡的关系。 那个人当时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当时他的名字叫做徐懋功。 后来,那人为大唐立下了许多功劳,因此李世民才赐他李姓,改名为李世绩。 再后来,因为要避讳李世民的名讳,最终名字才改为了大家所熟知的李绩。 当年单雄信因为李渊误杀了自己的兄长单雄中,所以与李家结了仇, 后来程咬金,徐懋功等人纷纷投唐,只有单雄信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王世充的阵营。 最后以战败被抓,誓死不降的命运,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当时,徐懋功和程咬金都曾为其向李世民求过情,只可惜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原来是他,难怪了……” 魏叔玉看着程处默,露出一抹释然的神色。 如果那小贼真的是单雄信的后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薛仁贵在一旁惊讶地张大着嘴,像一只癞蛤蟆似的。 单雄信的威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不过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毕竟他这个年纪,对于隋唐时期大人物们的恩怨,也都是当作故事来听的。 让薛仁贵感到惊讶的是,不是说单雄信一家都被杀了吗? 怎么又会跑出来一个儿子,竟然还敢在长安城大庭广众之下,乱晃悠? “哎……” 程处默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也是一副愁容莫展的模样。 “谁让当年那件事情,老爷子一直觉得心里头过不去呢……” 程处默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逮捕令。 “看见没,光是这个月,老爷子就打了十几个招呼,花了上千两银子打点关系了。 这才好说歹说,让衙门口的人网开一面,老爷子经常忧心忡忡地对俺说,这样下去,这小子迟早是要步他爹的后尘呢……” “这件事情持续多久了?老爷子这么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陛下知晓此事吗?”魏叔玉开口道。 毕竟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程咬金到处捞人的消息,迟早会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 要是被对方知道了还有瓦岗余孽的存活于世的话,就算以程咬金的功劳,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大概半年时间了,也不知道哪一天,老爷子就从外面把这玩意带了回来,自那之后,家里的日子就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至于说陛下那边……” 程处默看了周围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 “俺爹一次晚上喝多了,提起过,说是陛下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有些理解。 地位决定格局,当初李世民只是一个皇子,自然需要和老爹李渊站位一致,不然皇位可就不保了。 现如今,李世民自己做了皇帝,考虑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如果能用一个小娃娃的性命,就可以让自己的功臣和将军们感恩戴德,稳定人心,那这笔生意可是太划算了。’ 程处默看着魏叔玉,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屁就放,哼哼,不过要是替那小子求情,想让我放他一马,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果然,随着魏叔玉话音刚落,程处默的表情便垮了下来。 “阿爷,这件事情咱们就不能打个商量?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我老爹的面子上,你就放过他一马,不行吗?”程处默苦笑道。 “我放过他?”魏叔玉扯了扯嘴角。 “你觉得以那小子的性格,是一个肯吃亏的人吗?要不咱们打一个赌,三天之内,那小子必定会来找我麻烦,到时候可就不是我放不放过他的问题了……” 听到这话,程处默连忙摇手道: “不会的,不会的,他肯定不会来找你的,我愿意用身家性命担保!” 看着程处默那副着急的模样,魏叔玉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这样吧,假若他不来惹我,我也绝不会与他为难,但若是他自己找虐,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如何如何?” “好好好!太好了!阿爷!” 程处默连连点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薛仁贵凑上来,碰了碰程处默的胳膊,不解道: “那小子确定不是你们家老爷子的私生子?你为啥这么维护他啊?” 程处默摇了摇头。 “他们那一代人的事情,你是不会懂的,实际上俺也不知道,老爷子只含糊说过,这是他欠他单家的……” 闻言,薛仁贵不禁暗暗比了个拇指,心中对程咬金的观感有了变化。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混世魔王也有如此仗义的守诺的一面。 “对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子叫啥名字来着?身手滑得像泥鳅一样……”薛仁贵开口问道。 显然对于之前的失手,耿耿于怀。 程处默笑了笑,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道: “你要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就不会这么意外了?” “谁?总不会是程大将军吧?”薛仁贵咧了咧嘴。 “放屁!我爹的武艺那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你看那小子身上可有半点这方面的影子?”程处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卧槽,不会是那位吧?” 这时,一旁的魏叔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因为他忽然想起在《隋唐演义》里面,有一个猛人,正是以无双的箭术,绝妙的身法闻名于世的。 “嗯?那可是连我都求了老爹好久,才告诉我的,阿爷!莫非你真的知道?”程处默一脸震惊。 “谁呀,少主,你快告诉我,别卖关子了……”薛仁贵也在一旁央求道。 魏叔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魏郡内黄,王伯当……”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五姓七望出手了 魏叔玉之所以对王伯当有些印象,除了前世电视剧的影响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是魏征与王伯当算起来算是同乡。 都是魏郡内黄人。 所以,王伯当的事情,魏征平时私下里和魏叔玉讲过许多。 讲得最多的,还是王伯当的武艺。 当时魏征一脸可惜的说过,在瓦岗诸将里面,王伯当的武艺绝对是前三的存在。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射箭,暗杀之类的,王伯当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嘶……竟然是王伯当!” 听到这个名字,薛仁贵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相比于单雄信这个名字,王伯当这个名号在于武林中更加响亮一点。 尤其薛仁贵又从小习武,尤其在射箭方面,极为崇拜历代神箭射手。 从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到飞将军李广,这些全都是他从小心中的偶像。 至于说在当代,那便是在隋唐混乱时期,以箭法身法扬名天下的王伯当了。 “难怪那家伙有那样的身手,原来是王伯当的弟子……” 薛仁贵嘴角一撇,脸上明显有些不服气,最后趴在桌子上气呼呼道: “妈的,他怎么能是王伯当的弟子!凭什么呀!” 魏叔玉斜眼看了薛仁贵一眼,冷笑道: “咋啦,看这样你也想当那人的弟子?行啊,改明我就在门口贴张海报,说这里有前朝余孽一名,让官差过来拿人可好?” “唉?少主,某也不过是玩笑而已,咱可不兴当真啊!” 薛仁贵被魏叔玉一句话,怼得立马认怂了。 那王伯当的箭术固然厉害,可是要是为了这个放弃前途可就不划算了。 更何况,那也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魏叔玉看向一旁的程处默,问道: “对了,兵营那边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兵营?啥兵营啊?” 听到这个,程处默一头雾水。 “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说是让咱们一起入军营了吗?”魏叔玉一副有些吃惊的模样。 “不造啊,俺爹说俺不用去军营了啊,说俺这功夫,在军中够用了,说是让俺去弘文馆涨涨脑子就好了,这不,科举也结束了,你学堂这边也大获全胜了,俺爹让俺准备跟你回去读书来着……” 程处默张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却见魏叔玉皱着眉头,有些同情道: “按理来说,你我兄弟,要去学堂那边读书,我本不该拦你的,可不知道,陛下是听了谁的意见,非要你还有尉迟宝林他们,和我一起去军营历练几天,唉,真是好奇怪呢。” “卧槽!这是哪个王八蛋陷害老子!要让老子知道,非得……” 听到这话,程处默气得跳脚,可一转头,发现一旁的魏叔玉正在捂嘴憋笑,立刻就成了苦瓜脸。 “哎呀,阿爷,你说你也真是的,想要俺陪你入军营,你就直说嘛,何必去惊扰陛下呢? 你还不知道吧,俺早就有这意思了,只是担心你觉得俺在军营里抢了你的风头,所以才没好意思给你说……” “哦?是吗?” 魏叔玉揶揄了一句,旋即没好气地瞪了程处默一眼。 “老子信了你的邪!既然知道了我马上就要进军营了,知道该咋办了吗?” “知道,知道……” 程处默一副狗腿子的嘴脸。 “阿爷你就放心吧,回头俺就让俺爹给那边打好招呼,保证让你在军营待得舒舒服服的。” “屁!” 魏叔玉在程处默头上敲了一个暴栗。 “我是让你把军营里面那些刺头的名单交给我,咱们好见识见识,明白吗?” “咦?阿爷的意思是,打算要整治那些家伙?” 听到这个,程处默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阿爷,你要聊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你不知道,那些玩意平日里可嚣张了,早就得让人好好收拾一下了!” “哦?看这样子,某些人不会是被人家给欺负过吧?” 薛仁贵凑过来,一脸狐疑得看着程处默,弄得对方脸色有些不自然道: “你……你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噢熬……” 魏叔玉和薛仁贵异口同声得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还真有这样的事情。 这下子彻底勾起了魏叔玉的好奇心。 毕竟程处默好歹也算是长安城里的顶级二代了。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欺负他? 眼见此间事了,魏叔玉又和程处默闲聊了一会,便各自离开了。 而此时,在长安城中,某一处私宅里面。 五姓七望的各家代表,以及国子监祭酒卢玉山,弘文馆馆主谢恒都在这里。 “各位,这一次老夫请诸位过来,实在是眼下已经到了关系到诸位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想必如今国子监与弘文馆的情况诸位已经知晓,若是这两大官学真被魏叔玉那小子的劳什子学堂给比下去了,那今后各位家中子弟的仕途可就彻底断送了啊! 为此,还请诸位群策群力……” 卢玉山看了眼周围几人,语重心长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主意,就别藏了,都说说吧……” 在场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那人先是朝卢玉山拱了拱手,然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诸位,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其实并不困难,那魏叔玉是有点小聪明,可他却并不知道我们五姓七望的厉害之处! 嘿嘿……” 那人说着,嘴角露出一抹阴狠之色。 “他们还真当我等尽是些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吗?论起阴谋手段,就是朝堂上那些大老粗也未必就有我等厉害! 哼,只不过是我等的才华,还没有被陛下知晓罢了,迟早有一天,我等……” 正当此人还沉浸在自己唾沫横飞,大吹法螺的自我感动之中的时候,那边卢玉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由咳嗽了下,制止道: “王九爷,王家家主派你这次过来,有何高见,你就直说了吧,大家伙可都正心焦呢……” 因为上一次科举背刺的事情,王家与五姓七望的其他几家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 所以这一次聚会,王家家主并没有过来,而是派了族中的一个长老,叫做王九的人作为代表。 被卢玉山打断,王九的脸色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然后整了整衣领,以一种傲视群雄的优越感,说道: “老夫认为,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只要我们假扮一些矿场学堂的学子,过来国子监这边打砸一番,再打伤国子监的学生,造成一种嚣张跋扈的形象,如此一来,你们还觉得世人还会对那边高看一眼吗? 到了那时,两边的风评必然是两极反转,如此一来,诸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咦!” 王九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惊讶之声。 每一个参加聚会的人员眼神全都亮了起来。 “好像这么干,还真的可以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好戏开场 王九说完话,便将茶杯高高举起,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 在出门之前,王家家主便将这个经过自己思考了三天两夜的主意说了出来。 王九听完之后,惊为天人。 看来人果然是要经历了挫折才会成长呢。 有了上一次科举上的打击之后,自家家主在韬略方面,一下子有了飞速进展。 这不,都会使用计谋了! 王九在房间里喝着茶水,脸上的优越感丝毫不加以掩饰。 在他看来,眼前这帮子可不就是外人最瞧不起的那种腐儒吗? 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还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都是些插标卖首的货! 看来这五姓七望的龙头位置,早该让王家来执牛耳了。 卢玉山与其他几位家主讨论了一圈,越聊越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不一会,卢玉山便与谢恒,带着五姓七望的各家成员,恭恭敬敬地来到了王九的面前。 “王九爷,我们大家伙都商量好了,觉得您出的这个主意真的是绝妙无双! 不知您这边可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人选?” 听到这话,王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怎么,我们王家贡献了计策还不够,难道还要我们王家出人吗?” 王九目光冷冷地朝众人脸上扫去,被触及者,全都是一副躲闪的模样。 王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 狗日的,不但要让我们王家献计,还要我们出人?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想到这里,王九面色不悦地站了起来,看向了卢玉山和谢恒,淡淡道: “今天家主派我过来,完全是看在两位的面子上,现在话我已经带到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诸位自己决断吧。 既想吃鱼,又怕惹得一身腥,呵呵,这会啊,我看不开也罢! 告辞!” 说着,不等卢玉山等人反应,王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朝着门外拂袖而去。 望着这一幕,在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其中几人想要去阻拦王九,但终究还是没有行动。 毕竟,王九所描述的方法,若是真能做成,那效果确实很好,可随之而来的,风险也是极高的。 一旦被陛下知道了是五姓七望暗中搞出的事情,那怕就不会简单训斥那么简单了。 以咱们这位陛下的作风,那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咳咳,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卢玉山掩饰着自己脸上的尴尬。 原本他对王九这个计划可是十分赞同的。 阴损,却足够有效。 只可惜现在的五姓七望,每一家都想只求得自保而已。 再也没有了同气连枝,共同进退的胸怀与气魄了。 “啊,对对对,卢祭酒说的对啊,咱们还是得多商量商量才是,如此看来王家真是堕落了,竟然想出这么一个粗鄙的法子,哎……” 众人见卢玉山开口,纷纷附和起来。 很快,房间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到处都是一副快活的气氛。 王九骂骂咧咧地从聚会的小院出来,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家主也真是的,这些人根本不足与之谋啊!瞧那一副副虚伪狡诈的恶心德性,你们还以为我王家是那个软弱可欺的王家吗? 早点走也好,也好回去告诉家主,往后这种聚会,再也不用浪费时间参加了!” 想到这里,王九不由加快了脚步。 不想没走几步,就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撞在了起来。 “哎呦喂!九爷,你可让小的好找啊!” 那小厮吃痛地捂着脑袋,看到王九,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 “王全,你来做什么?莫非家主又有什么吩咐吗?” 看到来人,王九脸上的表情不由缓和了几分。 眼前这个人,虽然只是下人打扮,却是王家家主的贴身仆役,极得信任,因此就是王家的管家见了对方,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谁料到,这个往日里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小厮,此时脸上却是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 “九爷,不好了!王仲德他带着人,把人家学堂给砸了啊!” 听到这话,王九猛地一拍大腿,大声笑道: “好啊!没想到我王家还真有血气方刚的汉子啊!咱们家主制定的计划,这么快就……等一下!” 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王九一把拉住王全的衣领,不敢置信道: “你是说王仲德带人把别人的学堂砸了?而不是假扮魏叔玉那边的人,砸了国子监?” 被王九拽得快要有些窒息的王全,压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沃日!王仲德你个小王八蛋,你他娘的是要害死我王家吗!” 在得到了小厮的答复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王九瞬间就变得惨白起来,连忙调转方向,就朝着之前的小院折了回去。 此时,小院的聚会还在极为和谐的进行着。 不时,还能从里面传来阵阵动听的笑声,甚至还有人建议叫来几个歌姬给众人助助兴。 可惜的是,他们等来的不是歌姬,等来的却是满头大汗的王九。 “嘭”的一声,王九一脚踹开大门,看着里面一片歌舞升平的场景,整个人差点一口老血就要喷了出来。 “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嬉戏?你们知不知道,王仲德已经带着一些各家子弟去砸魏叔玉的学堂了! 这件事要是闹将起来,是什么后果,你们清楚吗!” 王九的话,掷地有声,犹如一道惊雷落地,瞬间便炸开了整个湖面。 在场众人在短暂地错愕中,一个个脸上都变得涨红起来。 一时间,惊呼声,谩骂声,质疑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人,都朝王九涌了过来。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充分讨论了打砸学堂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对于王仲德带领各家子弟,做出这样事情的后果,自然清楚。 几乎同一时间,各家家主便将消息传回族里,让人带着各家子弟全部朝矿场学堂那边集结过去。 说什么,也要一定阻止王仲德继续将事态扩大。 不然,那可真是会死人的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友军你也打? 盩厔,矿场学堂。 在学堂外的广场上,聚集着许多身穿儒服的年轻人。 为首的一个,正是一袭白衣,羽扇纶巾的王仲德。 自那日与魏叔玉告别之后,王仲德便一心谋划着这件事情。 作为一个世家子弟,又是现任王家家主收的“义子”,王仲德自然明白那货是个什么德性。 玩下三滥嘛,靠的就是一个心狠手快。 这不,那边王家家主还在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搞出来一个所谓的计谋的时候,这边王仲德却已经带着选择跟随着他另投明主的世家子弟朝盩厔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这一次过来,就是为了彻底挑起国子监,弘文馆与矿场学堂之间的矛盾。 当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想要为国子监卢玉山他们出头,恰恰相反,他们是在反串一波,要把嫉贤妒能的这个屎盆子,结结实实地扣在卢玉山还有谢恒他们的头上罢了。 “德哥,我刚才砸了三间茅草屋,又弄坏了几扇门窗,不过我听你的话,没有去砸那些黑板,也没有撕烂他们的课本,只是出门的时候,有一个小子硬是拉着我,不让我走,说是让我赔东西,我只好给了他一拳头,把鼻子打出血了……” 王仲德身边,一个小个子少年有些忐忑地说道。 听到这话,王仲德眉头一皱,呵斥道: “不是说好不准伤人的吗?谁让你动的手?” “那啥……那小子实在是太倔了,抱着我的大腿,差点把我裤子都给扒下来了,我实在是没法子,要是不打他,我可就要光着屁股被他们活捉了,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小个子少年沮丧道。 王仲德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既如此,等事情了结之后,我带你亲自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便是了,还有,不是什么他们的课本,他们的黑板,那以后也会是我们的课本以及教室,咱们这一次过来,是来给魏山主帮忙的,懂了吗?” 虽说这个学堂起初是为了矿场那些务工子弟所办的,魏叔玉不过是出了些财力和人力罢了。 可在科举的事情出来之后,矿场上,不管男女老幼私下里都把魏叔玉称呼为“山主”。 实际上,就是把矿场当成了一个家族,而魏叔玉则是这个家族学院的院长。 那小个子少年见王仲德这么说,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开始观察着四周,脸上尽是好奇的神色。 “德哥,你说魏山主他真的愿意教咱们吗?要是他到最后来一个死不认账,那咱们这一次可就要死定了啊!还有,我听说矿场这边只要愿意干活,不但可以包吃住,做的好的话,还有钱拿呢,是不是真的啊?” 虽然同属于五姓七望的子弟,也不是所有人都衣食无忧的。 尤其是那些庶出的,或者是支脉弟子,在家族里的地位实际上比奴仆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基本上个个都是节衣缩食在过日子,即便有幸入了国子监,也得向族里借钱才行。 那借钱的字据,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像他们这样子弟头上的枷锁,意味着,要给家族卖一辈子命的。 “你以为魏山主是你们家族里面那群伪君子吗?你要是后悔了,现在滚蛋还来得及!别怪我没提醒你,魏山主的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他能答应接受你们,那可是老子费了好大的力气,你要是不识好歹,还是趁早走人,省得给老子丢脸!” 王仲德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后者连连讨好道: “咋会后悔呢!来了这边,便是打定了投奔魏山主的主意,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见少年这么说,王仲德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行了,好好跟着魏山主,吃喝自然是少不了你的,至于说勤工俭学的事情,那也是考试评优之后,才能拥有的资格,想赚钱,且先好好读书吧!” “啊?这是为什么啊!考试不行,居然连打工也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个子少年嘴巴里惊讶得能塞下一个鹅蛋了。 王仲德轻轻一笑,解释道: “本该如此啊!你想啊,你来这学堂是为了学本事,还是为了赚钱?倘若是为了区区钱财,就耽误了读书,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魏山主定下如此规矩,端的是用心良苦啊!反正这里的事情,你以后就知道了,相信那时你绝对不会后悔自己现在的选择的。” 回想起这两天自己打探的消息,王仲德越是了解的越多,越是对魏叔玉这个人感到敬佩。 都说什么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没想到魏叔玉在一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对矿场上这些孩子注入了如此多的心血。 关键是,这些事情,魏叔玉从来都没有对外张扬过,要不是他为了策划此次行动,亲自过来踩点,怕也是依旧蒙在鼓里。 在这之前,他认为这一次科举方面,矿场学堂如此出风头,不过是魏叔玉有一些特别的方法和技巧罢了。 可是在来过之后,他才发现,这边的学风学气,可要比国子监和弘文馆那边醇厚多了。 有了这些底蕴做基础,哪怕不用魏叔玉出什么力,这里的读书人不会走上弯道。 出成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原来如此,德哥,听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恨不得马上就来这里读书啊!你不知道,我们那边许多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他们其实都想过来的,又担心被家族发现,受到重罚,所以……” 小个子少年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王仲德却是淡淡一笑,表情有些玩味。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既想来这边沾魏叔玉的光,又不愿意承担任务失败,家族那边的责罚。 完全是属于既要又要的那种人。 可惜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既然选择了冷眼旁观,那就不要怪别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 他们这一上午,本着不上人,只砸门的原则,打砸了十几间屋子。 眼看着差不多,也要到了离开时候了。 看着自己一上午的战利品,王仲德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相信这一次,他终于在魏叔玉面前露脸了一次。 有了这些把柄,嘿嘿,五姓七望该是要难办喽! 王仲德一脸得意地笑着,却见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涌出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一身劲装,身边跟着七八个同样穿着打扮的人,直接朝王仲德这边逼了过来。 看到那人,王仲德眼中的笑意更是盛了几分。 来人他认识,正是那日在考场外,高中探花的裴家子弟,裴行俭。 眼看着裴行俭越来越近,王仲德不停地在一旁挤眉弄眼,朝那边使着眼色。 意思是,老裴,咋样,老王我这一次演得棒不棒? 然而,还没等王仲德表演完毕,就见裴行俭一拳砸了过来,一拳就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冷喝声响了起来。 “弟兄们,抄家伙,咱们给这群国子监的狗腿子们拼了!”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裴行俭随手抄起一个板凳,就朝这边儒生们冲了过来。 望着这一幕,王仲德如遭雷击地傻在了那里,目瞪口呆。 “不是,咱们是友军啊!友军你怎么也打啊?还是哪里搞错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配合? “友军?老子打的就是友军!” 看着王仲德目瞪口呆的模样,裴行俭嘴角带着残忍的笑容。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朝王仲德下手。 毕竟王仲德带人闹事的事情,魏叔玉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裴行俭也不可能将事情弄得太难堪,可是魏叔玉只说了让他配合王仲德的事情,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啊! 配合? 怎么配合? 是配合王仲德简单拙劣地上演一出苦情戏,让矿场学堂成为一个最完美的受害人形象,博得世人的同情,从而让国子监和弘文馆陷入舆论漩涡? 不! 这可不是裴行俭心中想要的结果。 裴行俭当然明白这种苦情戏虽说可以让矿场学堂占据道德高地,从而名正言顺的和国子监与弘文馆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可作为一个无比骄傲与自信的唐人,裴行俭也同样明白,靠着这个矿场学堂终究是难入那些勋贵人家之眼。 那些人讲究的是什么? 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错! 那些人要的是无理也要争三分! 因为那群王八蛋常从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 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哪怕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能让人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 所以,裴行俭在得知了整个计划之后,第一时间便已经明白了魏叔玉所谓的配合是什么意思。 配合,不是为了装委屈,博得同情,而是要趁机将事情闹大,更是要打出矿场学堂的名声。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这便是作为未来的一代军神裴行俭想要干的事情!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忽听得村口外面传来了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 两人同时朝外看去,只见近百个身着各色衣服的人朝着木棒树枝一类的东西从外面冲了进来。 望着这一幕,王仲德脸色剧变,焦急道: “糟了!他们怎么来了!这些都是五姓七望那边的家中子弟!” 王仲德以为自己动手的时机已经够快了,按照他的预想,至少等到舆论发酵出去之后,五姓七望那边才能得到消息。 到了那时,生命煮成熟饭,那些人即便想做什么挽救的事情,也已经来不及了。 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其实,王仲德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因为王家家主派王九参与那场会议所产生的缘故。 当时王九的提议虽然没有得到众人的支持。 却几时给他们打了一支预防针。 所以在消息传回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想到了破解之策。 那就是发动所有弟子,将王仲德的行动拦截下来。 事后,再把所有罪责推到王仲德甚至于王家的身上就是了。 “狗日的王仲德,你小子私自带人打砸人家学堂,还想把屎盆子扣到老子们的头上,真他娘一肚子坏水! 现如今,老子们来了,你束手就擒吧!” 那边队伍中,有人认得王仲德的样子,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闻言,王仲德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在这些人出现的这一刻,便表示着这一次行动,他似乎要彻底失败了。 他背叛家族,已经不容于士族之间,这时候,要是魏叔玉再摸摸鼻子,不承认此事,那他可就里外都不是人了。 想到这里,他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裴行俭,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瞧见那边蠢蠢欲动的人群,裴行俭脸色平淡,心里却是快要笑了起来。 他正愁着因为王仲德带的人太少,而没有理由大动干戈呢。 没想到五姓七望那边这么快就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 这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啊! “你过来!” 裴行俭指了指王仲德,朝他招了招手。 “啊?” 王仲德愣了愣神,不知道裴行俭这是唱的哪一出。 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他也只能一头雾水地走过去,照做了。 然而,就在王仲德靠近裴行俭的那一瞬间,只见裴行俭抓起对方的胳膊,就朝自己脑袋上来了一拳。 霎时间,一股鲜血从他头上流了下来。 “卧槽,你这是要干啥啊!” 王仲德吓得亡魂直冒,看着裴行俭俨然成为了一个血人。 “狗日的,五姓七望的人打人了,兄弟们,我们和他们拼了!” 裴行俭拿着椅子,绕过王仲德,直接朝人群里杀了过去。 眼见王仲德还拉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叽叽歪歪,裴行俭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挥出一拳,将其打晕了过去。 “睡吧,睡一觉就结束了,到时候,换上衣服,咱们再论同窗之谊……王学弟……” 裴行俭淡淡一笑,让人将王仲德拖到了后面的教室里面,然后喊出所有的学堂子弟,在村口聚集了起来。 矿场学堂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招收的都是难民之子,别说是体格弱不禁风,就是个头都和矮冬瓜一样,全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是在经过了短短半年时间,矿场学堂厨娘们的悉心投喂,这些小家伙们就像发面馒头般,一下子茁壮成长起来。 再加上魏叔玉为了给学堂添点乐子,将原本无聊的课间操,换成了后世军训学来的军体拳之后,这些学生们的热情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除了读书之外,每天最喜欢的就是舞枪弄棒以及一对一,或者多对多的真人格斗。 再到后来,裴家子弟也加入了进来,裴家祖上也是出过将军的,对于军阵之道,武艺方面,又做了一些补充。 于是,学生们的军事技能与水准进一步得到了提高。 再到最近几日,长安城里那些买了学区房的勋贵们也加入了进来。 你教授一拳,他传授一脚,不知不觉中,这些原本成不了气候,只是打打闹闹的“乌合之众”,已经成为了一支初具战力的队伍。 当然,以他们的战斗力,要是遇到朝廷的正规军,那多半还是要歇菜的。 可对付眼前这些趾高气扬的儒生,那却是绰绰有余了。 “全体都有,随我结阵,不许下死手,其他随意!” 说完这一句,便见裴行俭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身先士卒,朝村口那群五姓七望的子弟冲了过去。 “杀!” 一时间,杀声漫天,气势如虹。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又当又立 五姓七望的那些子弟,往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这一次过来,不过是想着仗着人多势众,同时想着不过是制止王仲德他们胡闹罢了。 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因此,在面对着矿场学堂这边,人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木棍,就是板凳桌椅之类的东西时,场面上立刻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之势。 “揍死这帮狗娘养的!居然还敢打砸咱们学堂,兄弟们,跟我一起抽他们!” 队伍里,几个高年级的学子带头冲锋,直接冲到了五姓七望的队伍里面,犹如虎入羊群,随便抓起一个对方的子弟,便揍了起来。 都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些子弟们要不是想着来这边耀武扬威,趁乱浑水摸鱼,又哪里会有今日之难。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不是我砸的你们教室啊!我这才刚来的,啥都不知道呢啊!好汉饶命啊!” “你们看清楚了,我们是崔家子弟,不是王家子弟,打你们那人是王仲德,跟我们不是一回事,你们可要搞清楚啊!你们……哎呦……打人别打脸啊!” “王仲德!我咒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这回老子要是回去了,你小子死定了!” 一个被打成猪头模样的年轻人,一脸悲愤道。 原本,在双方混战的时候,王仲德已经清醒了过来。 可是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两眼一闭,索性又装死了过去。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魏叔玉头疼去吧。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最近几个月,不,应该是在下一次科考之前,他都不会离开盩厔这边了。 要是只有之前的事情,那还好说,无非是他自绝于王家而已。 可现在,随着裴行俭的大打出手,他已经彻底将五姓七望的人得罪死了。 这时候要是在街上露面,怕不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裴行俭的带领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五姓七望的子弟就已经在现场倒了一片。 “裴学长,咱们现在怎么办?收手吗?” 一旁的几个少年围在裴行俭的身边,这一次,他们斩获颇丰,每个人至少干翻了五六个人,还抢夺了他们身上的玉佩,饰物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因此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收手?” 裴行俭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老子刚刚才热了热身,你叫我现在就收手? 开什么玩笑呢! 裴行俭一跃而起,直接站在了一处高台之上,朝着矿场学堂的学生们,大声喊道: “兄弟们,这一次他们这些人敢在咱们学堂捣乱,根本原因就是国子监和弘文馆的那群废物们,眼红咱们有这么多人考中了皇榜! 他们想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毁了咱们学堂,也毁了咱们以后的前程! 你们说,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下面的人早已经杀红了眼,现在听到裴行俭这么一煽动,立刻群情激昂了起来。 “那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办?”裴行俭继续大声喊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们敢砸了咱们这里,咱们就该去砸了他们老窝!” 有人大声咆哮道。 “对啊!凭什么我们就要受人欺负!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裴学长,你就带着咱们冲杀一次吧!也会打出咱们学堂的威名! 咱们是不惹事,可咱们也不怕事啊!” “没错,都被人侵门踏户,骑脸输出了,还要在这边隐忍着当孙子吗? 这要是放在我们老家,早都打上门去了!裴学长,干吧!实在不行,我去我爹军营里偷点兵器出来,要玩,咱们就玩票大的!” 一个武勋出身的子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听到这话,裴行俭嘴角不由一抽。 “卧槽!这货胆子可是真大啊!居然连兵器都想要搞出来了!” 听到这个提议,他也不禁有些意动,可是一想到如果真拿着兵器冲杀,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时候怕是魏叔玉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了。 于是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可惜。 “罢了,既然是他们挑衅在先,就算闹到陛下那边去,我们也不怕他! 这口气,咱们今天还就真不忍了!” 说吧,裴行俭拿起木棒,振臂一呼道: “全体都有,兵分两路,目标国子监,弘文馆,出发! 提醒一下,咱们这次过去,只准揍人,不准毁坏东西,书籍,不准败坏了咱们学堂的名声,有违反纪律者,一律开除,明白吗!” “明白!” 随着裴行俭话音一落,下面的学生立马变换阵型,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支队伍。 见状,裴行俭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队伍之中。 “出发!” 一声令下之后,两条队伍,犹如两条巨蛇,缓慢而有节奏地向着长安方向行进了过去。 与此同时,皇宫内。 看着跪在下面的几个人,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眉宇间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我等实在是没有想到,王家家主那边会因为受不了此等刺激,便纵容子弟上门挑衅! 幸好我等及时发现,并派出了族中子弟过去制止,想来此时事情也已经了结。 我等来此,就是想告诉陛下,我们真没想嫉贤妒能的意思,这一件事情怕是误会而已,莫要因为学生们之间的冲突,伤了彼此间的和气,还请陛下明鉴啊!” 国子监祭酒卢玉山这边说完,那边弘文馆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几大家族族长纷纷附和。 当然,作为五姓七望中的“另类”,王家又被他们当成了替罪羊推了出来。 听完卢玉山的话,李世民心中一阵冷笑。 没有嫉贤妒能的意思? 真要是没有这个意思,之前你们两个老东西拉下老脸,进宫求朕给矿场学堂施压做什么? 现在遇到了学生闹事,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就想着把自己摘出去? 真特么的又当又立啊! 看着下面的人,李世民想了想,忽然话锋一转道: “朕倒是愿意当这个和事老,只是此事事关矿场学堂的名声,不如将魏县子召进宫来,有什么话,你们双方直接沟通岂不更好?” 说着,不等卢玉山那些人反应,直接摆了摆手道: “传旨,让魏县子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凌烟阁 “让魏叔玉来?” 听到李世民的话,卢玉山以及谢恒几人脸上在微微错愕之后,便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来对峙好啊! 如果说这件事情,原本他们还有几分理亏之处,可只要这个年轻人来到他们面前,他们便有办法,让这场较量完全颠倒过来。 毕竟无论是名望,还是年纪,他们这边本来就已经占了不少便宜。 所以只要魏叔玉过来,哪怕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呢,他们就有无数的办法。 将几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李世民表面上脸色平静,心里反倒是对魏叔玉有些担心了。 这小子虽说也是有些聪明的,可要是遇到这些江湖老手,怕是也多少要吃点亏的。 一时间,他不禁有些后悔了。 但传召的人早已经奔出宫门,这个时候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李世民便只好坐在龙椅上,静静等待着魏叔玉的到来。 没过多久,宫殿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动静,接着便看到魏叔玉苦着脸来到这边。 魏叔玉先是朝李世民行了一礼,可当回头看见卢玉山以及谢恒几人杵在这里时,眉头不由一挑道: “不知道陛下这么着急让弟子过来是为了何事?” 李世民这边刚要开口,就见卢玉山抢先一步,对着魏叔玉拱手道: “哎呀,魏县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没想到我们五姓七望中间居然出了此等败类,竟然聚众扰乱了矿场学堂,还打砸毁坏了一批桌椅,这次让你过来,老朽代表国子监与弘文馆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向你赔罪了!还望你看在大家同殿为臣的情分上,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不如就在陛下的见证下,尽释前嫌如何?” 卢玉山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 可在角落里做笔记的马周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因为他听出来了一些别的意味。 这老头子开口赔罪,闭口尽释前嫌,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看我们都屈尊降贵的给你赔不是了。 你要是还不接受的话,那就有些不懂事了。 这特么完全是道德绑架啊! 魏叔玉听完之后,脸上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看了李世民一眼,又看向卢玉山,一脸疑惑道: “卢祭酒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小子怎么没有听懂啊?你是说你们那边的学生带头把我这边的学馆给砸了?” 魏叔玉愣了愣神,然后一拍大腿说道: “砸的好啊!” 说着,魏叔玉看向李世民一脸郑重道: “陛下,弟子一直就对这些小子们说,光会读书没有前途的! 毕竟咱们大唐是以武立国的,整天只会读死书,把自己读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于国何益呢? 所以弟子一直在教导他们,如果在外面和别人打架了,那么输赢全看自己的本事,要是没有打过别人,就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就算被打碎了牙齿,也要给我全吞进去,不许说出来,弟子实在怕是丢人啊!” “啊?” 魏叔玉的一番话,让一旁的卢玉山以及谢恒的一众人直接傻眼。 以至于后面原本想好的众多说辞也如鲠在喉,再也说出不来了。 倒是李世民一脸错愕。 心想说这小子还真是有些意思,原本他还为他这位弟子感到担心呢,却没想人家压根就没有按照套出牌,直接将卢玉山等一众人,直接带到了自己的轨道上。 “魏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们学堂上,弟子被人打了,也不会责怪别人吗?” 李世民看着自己的这位弟子,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魏叔玉点了点头,傲然道: “这是自然,这年轻人嘛,谁还没个热血冲动的时候,要是因为挨了别人几下拳脚,便要哭爹喊娘的求爷爷告奶奶,哪里配做我大唐的男儿!” “哦?” 闻言,李世民眼睛露出一抹亮光,笑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什么样的人,才配做我大唐的男儿呢?” 魏叔玉想了想,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塞外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嘶!” 魏叔玉的声音不大,念起这首诗来也差不多是有感而发。 只不过,他把关山五十州,变成了塞外五十州,更为应景了一些。 谁料到,他这边话音刚落,大殿内便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只是李世民,马周,就连原本在一旁没安好心的卢玉山,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都被这首诗里面的那股冲天豪气而被惊到了。 大唐原本就是诗的国度,人人都爱诗,人人也都喜欢作诗。 他们在震惊于诗词本身的内容之外,更是惊讶于魏叔玉这个恶名累累的纨绔子弟,居然有如此才华! 至少,在卢玉山以及谢恒那边的人看来,他们是做不出来此等诗词的。 现场之中,唯独李世民的心情最为复杂。 实际上,回想起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魏叔玉就做出过几首极好的诗词,那些诗词也曾让李世民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人有了许多好感。 可是随着后来的交往,越来越深,李世民才发现,与这个少年给自己带来的种种惊喜相比,诗词一道即便再惊艳,也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诗词再好,也当不得粮食,更当不得银子。 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听到这首诗时,李世民仍旧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有一件事情,他在心中已经酝酿许久,却从来没有给人提及过。 那就是,他想要给那些一直跟随着自己,一路杀出来,建功立业的兄弟们,功臣们,一个说法。 他原本是想为这些人著书立传的,可是魏叔玉这首诗词里面,那句“请君暂上凌烟阁”一下子让他有了灵感。 对啊!著书立传自然是要有的,可是除此之外,他还想弄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凌烟阁……” 李世民砸吧着嘴,只觉得这个名字极有味道。 “男儿当有凌云之志,俯瞰烟火人间,好一个凌烟阁!”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下士子 李世民的情绪一下子就被魏叔玉的那那首诗给裹挟了起来。 以至于卢玉山,谢恒等人在一旁被晾了许久,李世民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最后还是马周在一旁不停地咳嗽,李世民这才被惊醒过来。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魏叔玉,轻笑道: “你这小子,竟然和朕想到一起去了,你怎知朕想要建立一座阁楼,以彰显功臣们的功绩的?” “哦?恩师竟然也有此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魏叔玉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心里却是早已笑开了花。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当然知道凌烟阁的事情,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凌烟阁上面各色人物的排名顺序。 不得不说,李世民还是挺够意思的,给了自家老头子魏征,排名第四的地位。 即便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拉拢人心,可在凌烟阁上,能有如此待遇,也确实是诚意满满了。 “呃……” 李世民一脸黑线地看着魏叔玉,如同吃了蚊子屎一般。 他干咳了几声,又将注意力拉回到之前的事情上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介意别人来你学堂闹事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道: “介意?弟子为什么要介意?现在谁不知道,我皇家矿场学堂乃是我大唐第一学府,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岂不是给恩师您来人家抹黑吗?” “你……你等一下!皇家矿场学堂?大唐第一学府?” 李世民捂着脑袋,只觉得一阵嗡嗡作响。 “咱们大唐啥时候跑出来一个皇家学堂的?朕咋不知道呢?” 听得这话,一旁卢玉山和谢恒脸色一变,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刻就见魏叔玉笑着说道: “陛下难道忘记了,盩厔那边的矿场,早已经被太子殿下全部收入囊中,现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家自己的矿场。 那么,在皇家矿场旁边的学堂,不就是皇家矿场学堂了吗? 至于说大唐第一学府,这就更简单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一次科考的成绩,整个大唐上下,还有什么能比肩弟子学堂的存在吗? 没有嘛!” 说到这里,魏叔玉看着卢玉山他们,说道: “卢祭酒,你觉得呢?但凡有点良知,有点羞耻之心的人,怕是都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对吧?” “你……” 卢玉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话已经被魏叔玉给堵死了,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胸口,差点就要昏死过去。 到了最后,只能强撑着身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对,魏县子所言甚是……” 谢恒等人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起来。 因为相比起这一次的打人事件,明显这个所谓的大唐第一学府的名号更加重要! 而且,若是真让魏叔玉这小子将学堂的名字,带上了皇家二字,那这下子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毕竟一个学堂,若是有着皇家背书,那天生就要比他们所谓的国子监以及弘文馆高出一头。 这以后,还怎么去和别人竞争啊! 论成绩,人家这边一口气包揽了科举的一半名额。 论名头,人家这边有皇家二字,天生就让人觉得高贵。 一时间,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只觉得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学生们冲突的事情,却不想人家为魏叔玉压根就不接这个茬,直接另辟蹊径,直捣黄龙杀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家一剑封喉了。 将卢玉山那边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李世民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没想到往日里这些奸猾无比的老东西们也有吃瘪的一天。 于是乎,李世民看着魏叔玉越发地顺眼起来。 “魏县子言之有理,不过这皇家矿场学堂终究读起来有些拗口……” “咦!” 听到这话,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卢玉山几人不由眼前一亮。 由此看来,陛下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是有些不满意啊! 对嘛,毕竟“皇家”二字,乃是御用之物,岂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那些泥腿子们使用呢? 然后,很快,他们便如遭雷击般傻在了那里。 只见李世民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说道: “既然如此拗口,不如就改做皇家学堂好了……如此一来,读起来就通顺多了。” “皇家学堂!” 听到这个名字,魏叔玉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完全没有想到李世民居然如此痛快。 原本他也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蹭上“皇家”的名头,就已经很知足了。 没想到李世民居然一步到位,给了他莫大的荣耀。 要知道,皇家矿场学堂和皇家学堂虽然只差了两个字,可背后代表的东西,那可是天壤之别。 看来,是自己的那一首诗真是挠到了李世民的痒处了。 “弟子代表皇家学堂全体师生,叩谢陛下隆恩!” 仿佛害怕李世民反悔似的,魏叔玉连忙跪在地上,谢恩起来。 望着这一幕,一旁的卢玉山几人再也绷不住了,连忙跪了下来,用脑袋狠狠砸向地面,高呼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皇家二字乃是御用之物,那矿场学堂招收的多是些寻常百姓,难民子弟,若是冠以皇家二字,岂不是玷污了您一世英名吗?” 身为弘文馆的馆长,实际上,谢恒心里一直是有着极高的优越感的。 毕竟相较于国子监,弘文馆招收的学生身份更加高贵一些。 甚至里面不乏天潢贵胄,龙子龙孙。 所以,若是魏叔玉这边的学堂真的改名皇家学堂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他弘文馆。 听着下面的哭诉,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冷淡起来了。 “诸位爱卿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双方学生打架的事情吗?怎么这会,又操心上了学堂改名的事情? 难道说,朕贵为一国之君,连给一个学堂改名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这……” 感受到李世民话里话外的怒意,卢玉山等人只觉得压力山大。 可是若是让学堂真改了名字,那他们国子监,弘文馆与魏叔玉这边的争斗,便宣告着彻底失败。 一想到这些,卢玉山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此事绝非更改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若是陛下一意孤行,怕是要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啊! 臣等万死不足惜,只求陛下三思啊!” 随着卢玉山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上的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 龙椅上,李世民的眼睑已经垂了下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呵……又是天下士子……” 第三百二十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听到这个词语,李世民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若是在这次科考之前,或许李世民还觉得天下士子之心确实比较重要。 可是在这次科考之后,在见识了那些长安城里面的富贵人家,赶着马车去给魏叔玉学堂那边送银子之后,李世民对于所谓的士子之心,就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在以前闲暇的日子里面,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出来,也就是他还可以和魏叔玉聊天打屁的时候,两人曾经讨论过一个话题。 当时,李世民有感而发,说了一句得“得民心者得天下”。 而魏叔玉则是一脸黑线得看了他一眼,随口就来了一句“错!明明是得天下者得民心”。 为此,两人还争辩了许久。 后来又因为蝗灾的事情,不了了之了。 可现在想起来,李世民却越发觉得魏叔玉说的有一些道理了。 因为从这一次科考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朴素的学子,或者说老百姓,心中的愿望其实一直是朴素的。 那便是谁赢了,他们帮谁。 谁能给他们实际的好处,他们就支持谁。 所以回过头来,魏叔玉当初的那句戏言,或许有一些离经叛道的地方,却又有几分道理。 只要往后自己给了那些天下的普通人,更多的机会,李世民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寒了天下士子之心的屁事。 呵呵,我看是寒了尔等五姓七望士族之心吧? 李世民脸上一阵冷笑,却并没有开口。 因为自己即便心中这么想,却不能真的把窗户纸给挑破了。 否则,那可就真的要与士族们在此刻撕破脸了。 眼下,他并没有做好与士族摊牌的准备。 李世民不说话,不代表没有人替他说话。 在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之后,魏叔玉早已经杀红了眼,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皇家学堂”的招牌给拿下来。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学区房的价格才可以继续拉高。 那些掏银子的人家才会觉得自己的投资真的有价值。 情绪价值这种东西自然是需要照顾到的。 “陛下!弟子有话说!” 魏叔玉整了整衣冠,然后站了出来。 “哦?魏县子胆子倒是不小?难道你就不怕天下士子的口水淹死你吗?” 李世民嘴角带着笑容,在一旁打趣道。 “天下士子?” 魏叔玉咧嘴一笑,看着卢玉山那边,走了过来。 “天下士子是玻璃心吗?怎么今日寒了心?明日又寒了心?这么喜欢寒心,我看还不如去看看大夫得了?” 魏叔玉满脸的嬉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还是说,卢祭酒你们想要用天下士子当借口,来要挟陛下就范?要说胆量嘛,我看卢祭酒的胆量很大嘛!” “你……你胡说!老夫……老夫怎会有这个意思!魏叔玉,你如此做派,难道是想与天下士子为敌吗!” 卢玉山被魏叔玉三言两语地就搞破防了,脸色气得涨红道。 岂料魏叔玉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了李世民,一脸无辜道: “陛下你看他,他又急了……” “咳咳……” 李世民被这一幕差点给逗笑了,强忍着笑意,咳嗽道: “魏县子,殿前不可嬉笑,你有什么话就说,别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卢大人好歹是你的前辈,多少尊重些吧。” 李世民让魏叔玉尊重一些,可语气却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 毕竟这一回,卢玉山已经不要脸到拿天下士子来要挟李世民的地步。 李世民可不打算惯着他。 “是是是,恩师教训的是,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卢祭酒解惑才是!” 魏叔玉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卢玉山,问道: “不知卢祭酒可否告诉我,这天下是读书人多呢,还是不读书的人多?” 闻言,卢玉山不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原本他还以为魏叔玉要出什么难题故意刁难他呢,没想到居然是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魏县子何必明知故问,这天下必然是尚未读过圣人之道的愚民百姓占绝大多数,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读书人去教化引导,使他们不要堕落从而走上正途。” 卢玉山这番话回答的极为自信,他这边说完,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也在一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听到这些话,魏叔玉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那么,劳烦卢祭酒告诉我,圣人曾说,这天下,什么为贵,什么为轻?” “依老夫看,魏县子平日里还是多读些书吧,否则也不会问出此等白目的问题……” 这一回,卢玉山倒是没有开口,反倒是一旁的谢恒有些按耐不住了,直接站了出来,显摆道: “这天下谁不知道,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听到这话,魏叔玉连连点头,笑道: “好!说的太好了!那么,我想请问两位,方才你们所说的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算不算我大唐的子民呢?” “这……” 卢祭酒和谢恒两人面面相觑,顿时语塞了。 他们隐约觉察出魏叔玉的话里面似乎有些问题,因此并不敢立刻回答。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吗?方才两位不是还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这一会怎么蔫了?” 魏叔玉睁大着眼睛,一脸揶揄道。 这时,一旁的李世民也开口说道: “两位卿家学识渊博,想来断然不会被这小子一句话给问倒了吧?” “自然不会!” 眼见李世民这么说,卢玉山哪里还能忍得住,他看向魏叔玉,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这些百姓虽未读书识字,然而他们遵纪守法,耕田奋战,自然是我大唐的子民……” “好!要得就是你这句话!” 卢玉山话音刚落,魏叔玉便一声叫好,然后朝那边比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两位大人口口声声说我那学堂是难民百姓的学堂,不如你们几位的法眼,甚至不配冠以‘皇家’的名号,我想问问两位,莫非只担心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就不怕寒了天下子民之心吗!” 魏叔玉说到这里,才图穷匕见。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随着他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寂静。 只剩下卢玉山与谢恒几人沉重的喘息声。 “糟了!被将军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倔强 “你们就不怕寒了天下子民之心吗!” 魏叔玉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响着,久久不能离去。 卢玉山,谢恒等人低着头,无言以对,冷汗早已浸湿了几人的后背。 道德绑架,携天下大势来与朝廷对抗,这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却不曾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依样画葫芦用在了他们身上。 一时间,卢玉山几人只觉得气抖冷,脸上俱是一副羞怒之意。 “诸位爱卿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龙椅上,李世民轻轻敲打着案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该啊! 你们几个老东西也有今日! 老是用天下士子想要堵住朕的嘴巴,这下好了,嘴巴被别人堵住了吧? 朕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卢玉山硬着头皮,看向李世民苦笑道: “回禀陛下,老臣等一心做学问,不善言辞,魏县子言语犀利,臣等自愧不如……” 卢玉山先是服了一个软,然后接着说道: “然则说到天下子民之心……老臣还是有话说的,毕竟这天下乃是陛下之天下,同样也是士大夫之天下,陛下就好比这棵大树的根部,士大夫则是如同这棵大树的躯干,没有了根部,躯干自然无法依存,没有了躯干,大树也无法张扬成势,吸收天地间的养分,以此推之,这树根与树干本就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说到这里,卢玉山话锋一转,淡淡瞥了魏叔玉一眼,道: “至于这树叶嘛……虽说数量上确实不少,可春生秋落,也没见这大树有什么损伤,为了些许树叶,去除掉枝干,老臣觉得这是一个极为不妥的决定,不知陛下觉得如何呢?” 卢玉山先是服软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将球又抛回到李世民的手里。 老头子说完之后,还一脸傲然地看了魏叔玉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得之意。 魏叔玉眉头微蹙,心下对这位深耕国子监十来年的老祭酒有了新的认识。 这老头子坏得很啊! 看似是在对李世民扯什么树根,树叶的事情,实际上讲的却是国君要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现实场景。 作为皇帝,你李世民自然可以说什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类的漂亮话。 但同样作为皇帝,你也得牢牢记得,这天下虽说姓李,却不是你们李家的,而是天下士大夫家里的。 李家作为皇族,当一个大股东,士大夫或许还没有什么意见,可想要撇开士大夫,吃独食,那可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果然,李世民在听到卢玉山的话之后,脸色一下子沉重下来。 他自然明白这世间的规则是怎么运行的。 真要和这些士大夫门阀闹僵了,那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毕竟他那位表哥隋炀帝的尸骨还未寒呢。 “好了,学堂名字的事情,朕看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朝廷已经有了国子监与弘文馆,若是再出一个‘皇家学堂’,确实容易让世人迷惑,魏县子,你说呢?” 李世民叹了口气,看向自己这位弟子语重心长道。 眼见李世民都这么说了,魏叔玉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了点头,道: “陛下说的是,一切听凭恩师安排。” 眼看魏叔玉并没有胡搅蛮缠,李世民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原本这一次叫你进来,是想说你们学堂被砸之事,却不想生出了如此波澜,罢了,说说看,你想要些什么赔偿吧,想来卢祭酒这边也是乐意补偿一二的,对吧,卢爱卿?” 眼见无法满足弟子的心愿,李世民便想着从卢玉山这边找补回来。 而作为老油条的卢玉山又岂能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 毕竟皇帝已经做出了让步,“皇家学堂”的事情也已经被叫停了。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知好歹,可就显得有些不懂事了。 于是乎,卢玉山以及谢恒几人也是纷纷点头道: “陛下说的是,对于矿场学堂那边的损失,臣等愿意双倍……不……三倍赔偿,不知魏县子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卢玉山笑呵呵看着魏叔玉,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 这一次过来,他们可以算是大胜而归。 不但解决了王仲德打砸矿场学堂的恶劣影响,而且还阻止了对方鱼跃龙门,进阶为皇家学堂的威胁。 可谓是一箭双雕了。 至于说那些许的补偿,对于他们这些门阀世家来说,也就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了。 卢玉山看着魏叔玉,脸上尽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正当他以为事情到此就要落下帷幕的时候,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一脸平淡道: “回禀陛下,几位大人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正如弟子之前所说,我的学生若是挨打了,只怪他们技不如人,赔偿什么的,就算了吧,自己的仇,当然要靠自己报,若是打不过别人就跑来告状,弟子依然觉得,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大唐男儿!” “嗯?”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脸上不禁感到一丝意外。 他完全没有想到,魏叔玉竟然如此倔强。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依然不肯妥协。 “或许这小家伙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吧……” 李世民心中叹了口气,也是有些无奈。 谁料看到魏叔玉这边不肯接受赔罪,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却是一个个嘚瑟了起来。 “好!魏县子说得好!若是被打了,便要哭爹喊娘回家告状,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做我大唐男儿!” 谢恒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然后猛地一拍胸口,朝着李世民表示道: “陛下,别的不说,若是我弘文馆的学生被人打了,微臣也绝对不会找人家麻烦,魏县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是技不如人嘛,菜就多练,对吧!” 谢恒说完,五姓七望的家主们也纷纷点头应和道: “对对对!我等家族弟子若是在外面被人打了,臣等也绝不会包庇他们,输了本事,丢了脸,自然是要靠自己打回去的,好叫魏县子知道,这大唐男儿不只他一家,我们五姓七望也不是吃素的!” 等所有人说完,卢玉山终于也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国子监同理!” 在他们看来,区区一个乡村学堂,贱民之后,打了就打了,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漂亮话谁不会说! 他们还不相信了,那群泥腿子真敢找这些达官贵人家子弟的麻烦? 眼见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李世民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 原本他是希望两边关系不要闹得太僵,可在魏叔玉以及双方如此表态之后,李世民知道自己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的了。 “罢了,既如此,你们便退下吧,学堂毕竟是做学问的地方,朕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李世民摆了摆手,再稍微敲打了一下,便想让双方离开。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内侍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啊!国子监和弘文馆,被人砸了个稀烂啊!” “什么!” 听到这话,李世民猛然站了起来,脸上惊疑不定。 一旁的卢玉山,更是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现场之中,唯独魏叔玉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悠哉悠哉地挖着鼻孔。 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颗鼻屎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弘文馆馆主谢恒的脑袋上,对方脸色惨白,哪里还能关注到这边的情况。 谢恒面色难看地愣在原地,嘴里只剩下不住地念叨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追究 “胡闹!” 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的李世民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国子监和弘文馆代表的可是大唐官方最高级的学府,同样也是大唐的脸面。 这样的地方,被人说砸就砸了,而且还被砸了个稀烂,这要是传出去,那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李世民看向那内侍,脸色阴沉道: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来国子监与弘文馆惹事?” “啊……这……” 内侍闻言,心神不由为之一震,他偷偷朝魏叔玉那边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要怪只能怪平日里魏叔玉和这些内侍太监们关系太好,每次进宫的时候,不是送人家一点好吃的点心,就是扔几个金豆子。 久而久之,积攒下来了大把的人缘。 这一幕,恰好又被李世民给逮了个正着。 “朕问你话呢,你看他是做什么!难道这事情还与他有关系不成?” 眼见到了这一步,那内侍也不敢隐瞒了,只好实话实说道: “回禀陛下,打人闹事的,正是新科探花裴行俭以及矿场学堂的一干人等……” “啥?” 听到这话,李世民直接愣住了。 他看向下面的魏叔玉,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卢玉山等人,一下子被弄得有些不会了。 不是说那王家子弟王仲德带人打砸了矿场学堂吗? 怎么不到一会的时间,反倒是国子监和弘文馆被人家砸了个稀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臭小子,你还在那边装什么傻呢!还不快点给朕从实招来!” 看到魏叔玉那一脸淡定的模样,李世民便气不打一处来。 “招?恩师让弟子招什么?弟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叔玉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模样。 然而,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谢恒直接就跳了出来。 “魏叔玉,你小子装什么傻,那裴行俭原本就是你魏家门下,要是没有得到你的授意,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带人攻击国子监还有弘文馆! 这件事情,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等就和你没完!” 谢恒涨红着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奇耻大辱啊! 他们一大群在这里和人家扯淡大半天,却不知道人家早就已经派人偷家了。 想到之前他们慷慨激昂说的那些话,此刻,谢恒等人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大傻逼。 谢恒说完,卢玉山等人也是怒目相视地看着魏叔玉,却见对方深深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我说谢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吧!动不动就说是我授意,怎么,莫非王仲德带人来砸我们学堂也是我授意的不成? 谢大人教书育人的本事如何,小子我是不知道的,不过这给人扣帽子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怎么,莫非大人家里是开帽子铺的?” “你……” 谢恒被魏叔玉一顿输出,直接怼得哑口无言。 然而,魏叔玉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对方,继续说道: “还有卢祭酒以及各位大人们,若是小子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诸位可都是在陛下面前承诺过的,不管各家子弟如何被揍,只要是光明正大的较量,那就各凭本事,绝不找家长,对吧? 都说君前无戏言,我想诸位也都不会抱着戏弄陛下的心思吧?” “这……”卢玉山闻言,刚才还想说的一肚子的话,全又憋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一旁吃瓜看戏的李世民倒是彻底看明白了。 难怪之前让魏叔玉这小子过来的时候,这小子打死都不愿意接受卢玉山等人的赔礼道歉,还扯出什么大唐男儿当有血性,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用说,李世民也能想到,这带人打砸国子监和弘文馆定然也是魏叔玉出的主意。 这小子,真特么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啊! 听说那王仲德不过是带人砸烂了几张板凳,打伤了一个学生,可这魏叔玉反手就派人冲了国子监和弘文馆。 这有仇必报的性子,倒真是挺符合李世民的胃口的。 “陛下!” 这时,五姓七望的家主们突然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就算之前卢祭酒与谢馆主说过,不再追究打人的事情,可国子监与弘文馆毕竟是朝廷的地方,先不说您当年为了修建这两个地方花了多少心血,就说里面收藏的那些古籍藏书,可都是得来不易的孤本,魏县子的人如此肆意破坏,若是没一个交待的话,如何堵的住悠悠众口呢?” 那崔家的家主讲完话之后,其他家的家主也纷纷附和。 角落里,马周听到这话不由也皱起了眉头。 “哎呀,恩公这下可不好办了啊!” 打人的事情,虽说也有争议,可毕竟之前两边都在陛下面前表态过,不予追究,便还能糊弄的过去。 可这打砸文物,建筑的事情,却远比打人要严重的多。 年轻人打架是什么模样的,马周可是太清楚了。 在长安城里面,每年因为打架决斗,死掉的年轻人不知有多少。 若是双方真杀红眼了,万一要是点起火来,一把烧掉国子监都说不定呢。 果然,崔家家主说完,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作为一国之君,有些事情可以玩笑,有些事情,却万万开不得玩笑。 国子监与弘文馆要真的被那些学生弄得乌七八糟,那大唐怕是要被那些在长安的各国使节给笑话死了。 “魏县子,这事情你怎么看?” 李世民看向魏叔玉,表情无悲无喜。 心中则早已开始替自己这位弟子想着后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能赔钱了事了。 好在最近学区房这小子赚了一大笔,钱应该是能拿得出来的吧。 “恩师此言何意啊?” 魏叔玉睁大着眼睛,一副迷茫的模样。 “装!继续装!” 一旁,卢玉山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声冷哼道: “魏县子何必明知故问!那国子监与弘文馆都被你那学生给砸了个稀烂,怎么,打人的事情不能追究?毁坏朝廷官衙的事情,也不能追究了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佛争一炷香 卢玉山与谢恒这边说完,五姓七望那边的几人仿佛终于抓到了魏叔玉这边的把柄,一下子就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李世民有些责怪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心想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小子还在这里闹腾什么。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赶紧想办法平息事端吗? 岂料,魏叔玉在听完那边的质问之后,直接就是置若罔闻,两手一摊道: “诸位想要追究?行啊,那就不妨说出来,我那些学生都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把名单列出来,该赔的,我照单全收如何?” “这还用我们说吗!你自己去问问他,没听人家都说了,砸了个稀烂嘛,稀烂是啥意思,我想魏县子应当是知道的吧!” 卢玉山指了指从外面跑来报信的那个内侍,一脸冷笑道。 眼见事态的发展对魏叔玉越来越不利,李世民这个时候也跳出来打圆场道: “依朕看,魏县子现在这知错能改的态度就蛮不错的嘛!年轻人总是有些热血上头的情况,诸位爱卿都年轻过,想来也是能感同身受的,只要能赔钱了事,别的事情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嘛……” 说着,李世民看向了那个内侍,有些担心地问道: “说说吧,如今国子监与那弘文馆到底怎么样了?还……好吧?” 实际上,李世民差点就想问这两个地方,还在不在了,只是碍于魏叔玉的面子,没好意思问。 那内侍听到这话,微微愣了愣神。 看到这一幕,卢玉山只当是内侍想替魏叔玉打掩护,便步步紧逼道: “小力士,陛下当面,你可要实话实说哦,否则,老夫必然要参你个欺君之罪!” “啊……” 听到卢玉山的话,小内侍直接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只是脸上的神情越发迷茫起来。 “这……回禀陛下,国子监与弘文馆现在都还好好的啊……” “嗯?” 闻言,李世民脸色一变,沉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你不是说,那两个地方已经被打的稀烂了吗? 这会又说它们都还好好的,莫非你是在戏弄大家吗?” 面对着李世民的威压,那小内侍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声音里面已经带了哭声。 “回禀陛下,小奴说的句句属实啊!国子监与弘文馆现在都好着呢,不但没有什么损伤,就连经久失修的一处凉亭,都被人修好了……” 小内侍一边回忆,一边战战兢兢地描述着自己见到的内容。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旁的谢恒便已经跳了出来。 “混账!” 谢恒一把年纪了,这个时候却像是一个少年人似的,一把揪住那个小内侍的衣领,气冲冲说道: “刚才你还言之凿凿地说我们两家的学馆被人砸了稀烂,这会又说什么完整无损的鬼话,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说着,谢恒冲着李世民“啪”地一声,就跪了下来。 “陛下,老臣请治此人欺君之罪!陛下,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到底是老油条啊! 关键时候,演技还都是在线的。 谢恒这边膝盖刚一落地,眼泪便已经唰唰地流了下来。 那边卢玉山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一个个顺势也跪了下来。 口口声声,让李世民为他们讨回公道。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世民是真的怒了。 他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呵斥道: “该死的东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在这里故弄玄虚,朕最后再问你一遍,国子监与弘文馆现在到底如何了! 还有,你之前所说的那稀烂,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李世民龙颜大怒,那小内侍仍是一头雾水地说道: “陛下,小奴真的没有说假话啊!那国子监以及弘文馆真的完好无损啊! 矿场学堂那些学生来到那两处地方之后,见人便打,可是对于两处地方的建筑,藏书,物品,却是秋毫无犯……对了,他们进来的时候,嘴巴里还一直喊着口号,说是‘弘扬圣人文化,发扬圣人品质,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静! 无比安静! 小内侍说完话的几分钟里,大殿里面的所有人仿佛被使了什么法术一般,全都没有发声。 上到李世民,下到卢玉山,谢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只因为这小内侍所言之事,太过于迷幻了。 打人的事情,他们可见的太多了。 甚至在他们年少的时候,这种拉帮结派,打群架的事情几乎没少干。 可是大家打到这个份上,就连圣人都给抬出来了,简直让人闻所未闻。 不得不说,那句口号喊得还挺贴切的。 原话是““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意思说白了就是遇到事情了,别老想着忍让啊,宽容什么的。 被人欺负了,就直接给干回去,决不能当孙子,这就是圣人的教诲。 打架打到这个份上,李世民对于这件事情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太“雅”了。 雅的里面,又带着一丝匪气。 他看向那个小内侍,有些不解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为何又要说那稀烂之事,明明什么都好着呢,怎么就稀烂了啊!” 李世民的话,瞬间也让卢玉山几人抬起了脑袋。 他们此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中似有一团怒火,没有得到发泄。 只是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他们必须知道,那个所谓的“稀烂”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到所有人看着自己,小内侍顿时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句话我也是在路上,听别人谈起的,他们说,你看这矿场学堂的学生们,把两所学府上下齐齐打了一遍,威风是威风了,可是这还不够,人家这是要杀人诛心呢!” 小内侍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 “小奴就顺嘴问了一句,什么叫做杀人诛心?那人便在一旁给小奴解释道,之前科举一战,国子监与弘文馆已然输得一败涂地,现在两方打架,又被人家洗了家,文的打不过,武的也干不过……那人说,你看着吧,从今日起,这长安城上下只会以成为矿场学堂的弟子为荣,至于那两所学堂,别看全须全尾,实际上,两家的名声早已经被人家砸了稀烂!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从今晚后,这两所学堂,完蛋喽……” 第三百二十四章 阳谋无解 大殿上,小内侍旁若无人的说着,说到最后觉得自己越说,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这边说得的绘声绘色,卢玉山与谢恒那边却是只觉得一阵恶寒袭来,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 相较于谢恒,卢玉山毕竟是上了年纪,在经历了这么久的打击之后,身体再也绷不住了,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接着便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谢恒虽然没有同样昏倒,但实际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早已面无血色,惨白的像一张白纸似的。 在崔家家主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尤其当这个真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时,那种当头棒喝的感觉,会让人直接发疯。 闹来闹去,原来稀烂的不是他们的学堂,而是比学堂建筑,桌椅那些更为珍贵的名声与口碑! 什么叫做釜底抽薪! 什么叫做直捣黄龙! “你们五姓七望这些家族里的子弟难道一个个都是些傻子吗! 就算你们技不如人,打不过别人,那栽赃陷害,浑水摸鱼的本事总有一些吧! 就不敢一把火把国子监和弘文馆给点了? 就硬生生地被人家从头到脚地按在地上,使劲摩擦?” 想到这里,谢恒怒从心中起,直接挣脱开来五姓七望家主们的搀扶,目光死死蹬着那一边的魏叔玉,咬牙切齿道: “你小子老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莫非如此的话,你又怎么在这里扯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的事情’! 你……你好狠毒的心啊!” 听到谢恒的话,魏叔玉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抠着鼻子说道: “谢大人说这话可就昧着良心了,要不是你们非要找我过来,说什么给我赔罪,这会说不定我已经赶到国子监去拦下那帮小子了,说到底,打架这种事情,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也就是我那帮弟子运气好,凑巧打赢了而已,要是打输了,那么这会被砸得稀烂的怕就是我那学堂了吧?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卢祭酒与谢大人您,还会不会如此痛心疾首?” 魏叔玉看了眼龙椅上的李世民,看到李世民仍是一副错愕的表情,显然被这件事情给惊到了,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既然自己已经在现实层面取得了胜利,要是在面子上再去对方,就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即便是李世民是自己的恩师,也会难免败了好感。 果然,见魏叔玉不再说话,李世民皱着的眉头不禁舒展了几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马周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乃是派医官去国子监与弘文馆救治伤者为重啊,毕竟不管是哪边的学生,都是我大唐的栋梁之才,要是就这么落下残疾,岂不可惜?” 听到马周的话,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道: “爱卿言之有理,先派人去救治伤员吧……至于这打架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世民看了眼气到昏死过去的卢玉山,以及有些陷入癫狂的谢恒等人,叹气道: “打架的事情,虽然事出有因,但闹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是有些过分,这医药费便由魏县子出吧,魏县子,你可有什么意见?” “啊?只出点医药费就可以了?” 听到李世民的话,魏叔玉也不禁愣了愣神。 毕竟这一次,裴行俭那小子可是闹了不小的麻烦。 甚至有一度,魏叔玉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现在好了,如果只是付点医药费,绝对算得上是轻拿轻放了。 魏叔玉当即对着李世民便是拜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的老恩师啊,关键时候还是很向着自己这个弟子的。 “怎么,莫非你还不愿意?” 看到魏叔玉半天不说话,李世民脸色稍显不悦。 “愿意!简直太愿意了!陛下放心,弟子不但愿意承担所有伤员的医药费,而且还会亲自上门探视慰问,以表心意!”魏叔玉喜滋滋地说道。 “如此甚好!”李世民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他对魏叔玉的了解,能出医药费已经算是让这只铁公出了血,怎么这小子还假模假式地说要去探视病号?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马周目光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意味,嘴角的笑意快要有些抑制不住了。 他自然是看懂了自己这位恩公的手段。 只怕到时候,探病慰问是假,打着这个幌子,去招揽人心才是真的吧。 说到底,能被当成炮灰推上前线的那些子弟,大多数只不过是依附在五姓七望家族周边的外围成员。 甚至有许多连姓氏都是外姓。 他们跟在五姓七望这边,说白了,只是希望利用这边的资源,奔个前途而已。 人心都是肉做的,相信谁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当成挡箭牌,随意丢弃。 这个时候,作为大唐声名鹊起,实际上已经隐隐有第一学宫势头的负责人出马。 又是上门送医药费,又是上门嘘寒问暖。 换位思考一下,怎么可能不感动啊! 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再和魏叔玉攀上交情,说不定下一届恩科上榜的名单里面,也会有自己的儿子! 试问整个长安城,又有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最最关键的是,这一次自己这位恩公,玩的可是阳谋,完全无解。 看来这一次,国子监和弘文馆是压根没有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马周说完话,便回到自己角落里的桌案旁,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他能看得出来,谢恒与那五姓七望之家的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任凭他们如何绞尽脑汁,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毕竟眼下对于他们而言,魏叔玉拉拢学生的时期,只能算是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如何挽救国子监与弘文馆那岌岌可危的名声! 就在这时,昏死过去的卢玉山,渐渐苏醒了过来。 可在知道了李世民的安排之后,整个人再度陷入了昏迷当中。 而一旁的谢恒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眼见大势已去,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 “完了……全完了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期待着 这一场对峙,来得快,去的也快。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原本吵得面红耳赤的两拨人,居然会因为小内侍汇报回来的东西,变得戛然而止。 为了保留国子监以及弘文馆最后的脸面,李世民还是派人专门将这波人用车给拉了回去。 几人走后,大殿里面,只剩下李世民,马周以及魏叔玉三个人。 “这下子你满意了?好好的两个大儒,就被你这样活活给气病了? 这样说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教唆你干的一样!” 李世民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是语气上听起来却是一副得意的模样。 魏叔玉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位恩师的脾气,连忙在一旁说道: “对对对,恩师教训的是,只是这一次,要不是他们逼人太甚,您那些徒子徒孙们也不会杀红眼,打上门去。 下一次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弟子……弟子还让他们这么干!” “你……” 闻言,李世民一愣,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原本就是他们设计你在先,现在你还了回去,到底也算是有理有据,况且你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这一点还是蛮让朕高兴的……” 私下里没了外人,李世民也难得说了句心里话。 事实上,对于卢玉山以及谢恒这样出身的人,李世民使用起来,也是颇为麻烦。 一边需要利用他们两人的名声与威望,好好把天下有才之人都给聚集过来,另外一边呢,又得提防着,这两个人借此机会,给朝堂上搀沙子,随意安排五姓七望的人,出来做官。 现在,魏叔玉能一举打压两边的气势,便让李世民有了第三种选择。 毕竟,之前矿场学堂那边买卖学区房的盛况,李世民可是去见识过的。 那里的人气可是要比国子监与弘文馆高上太多了。 虽说早些年因为门荫的缘故,京城里面许多王公大臣们的子弟早已经在国子监与弘文馆就读了。 能来矿场学堂这边的人,无论是份量还是品级,都不能与那边相提并论。 可在回宫之后,李世民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经过隋末的战乱之后,大唐到了贞观一朝,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展。 无论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官员们的待遇,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简单一句话,就是有钱人变多了。 而当人们有了钱的第一件事,除了满足日常的衣食住行之外,最看重的便是教育问题了。 因为在大唐,虽然以武立国,但随着日子的发展,人们也都渐渐接受了一个共同的认知。 那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尤其在李世民开了恩科之后,但凡家里财力能够支持的,一般人家都愿意让孩子去读书开蒙。 以前的教育,只属于大唐顶级权贵层才有这个资格。 人们常说,恩出于上,其实这个“上”是很容易被忽视的。 在绝大多数功勋子弟眼中,这个“上”或许并不是自己这位皇帝。 而是他们祖上那积累的军功以及百年世家,留下来的底蕴。 门荫也好,入仕也好,说白了,不过是皇帝拿来拉拢他们的手段。 两者之间,更像是一场交易,所以也就更谈不上什么恩情了。 可随着魏叔玉的矿场学堂的出现,让李世民意识到,人才的选拔似乎可以往下够一够了。 以眼下的条件,虽说还不能做到人人有书读的地步,但即便是稍稍将条件放宽,李世民就发现可用之才便以数倍,甚至于数十倍的涌现出来。 比如说那皇榜前十名中,出自白身的那几个孩子。 又比如这一次学堂反击战里面,出尽风头的金科探花,裴行俭。 这些人能够脱颖而出,完全靠的是自己,相较于那些功勋子弟来说,这些人对自己的拥护以及忠诚可是高上太多了。 如果说在之前,李世民还没有倾向拔高魏叔玉那学堂地位的意思,可经此一事之后,位于盩厔郊外那座小小的学堂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可就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恩师,那……皇家学堂的事情……” 眼见李世民心情不错,魏叔玉不禁想旧事重提,看看能不能早点把这个名分给定下来。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有了“皇家学堂”这个名堂,后面许多事情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此事……”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心中也是有些意动。 可是一想到卢玉山与谢恒已经为了此事,已经病倒。 这个时候,如果再刺激他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又要让人拿住把柄。 到了山大士族那些人嘴里,怕是连自己逼死他们的话,都能说出来。 “只是再议吧,你把这边的善后处理好,便赶紧去军营那边报道吧,那边可是给朕上了好几道,说你无故缺勤,嘿,这要是放在战士,你小子的屁股,怕是已经开花了……” 李世民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先缓一缓。 “噢……” 眼见没有达成愿望,魏叔玉也是拖着长长的尾音。 “那恩师多多保重,弟子告辞了……” 魏叔玉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便躬身退了出去。 魏叔玉离开之后,李世民朝角落里招了招手,将马周叫了过来。 “你觉得经过此番之后,国子监与弘文馆的名声真要如外面说的那样,稀烂了吗?” 马周沉吟片刻,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回禀陛下,此事怕是要真的变成现实了。” “哦?想不到马卿家竟然如此笃定?莫非就是因为那小子是你的恩主不成?”李世民带着调笑的语气,一脸诧异道。 听到这话,马周连连摇头。 他这才将魏叔玉打算借着探视生员之名,实际进行挑拨离间的计划说了出来。 在讲完之后,马周才说道: “若只是打架输了,无非回头找个由头,再找回场子便是了,可这一次,五姓七望怕是连自己的弟子也都要丢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往后此消彼长,咱们大唐百姓又都尚武,陛下您说,还有人愿意去那连一点血性都没有的国子监与弘文馆吗?” “原来如此!” 李世民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心中对魏叔玉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小子有勇有谋,倒是真的适合去军队历练一番,假以时日,若是能成为李靖那样的人物,那大唐的下一个百年自然会高枕无忧了。 还有那凌烟阁……那可真是好东西啊! “小子,朕现在倒是好奇这上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有你小子的名字了……你可莫叫朕失望啊……”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动上门 魏叔玉出来的时候,薛仁贵早已经等在了皇宫门口。 见魏叔玉出来,薛仁贵连忙赶上前去,问道: “少主,现在咱们去哪里?要回府吗?” “回府?” 魏叔玉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之前在大殿上,他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李世民的颜面,不想让这位恩师难做,现在出了宫,他自然是要和那卢玉山与谢恒,还有他们身后那五姓七望家族的人,再做过一场。 对于这种死缠烂打的人,魏叔玉深刻都明白,若是还不趁机彻底铲除的话,那以后谁知道这些人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可没有心思与这群人,没完没了的较量下去。 “你去备马,咱们先不着急回家,先去王家逛一逛。” 魏叔玉说完话,便在一旁等候着,没过多久,就见薛仁贵将马匹牵了过来。 “王家?少主你确定不是去找王仲德那小子,而是去王家?” 将魏叔玉扶上马后,薛仁贵也翻身上马,一脸疑惑道。 毕竟,这王家也是五姓七望之一,虽说这些人内部有些矛盾,可这个时候,魏叔玉去王家怕是也没什么意义吧。 自己这位少主,总该不会是想着把王家也招揽过来吧? 薛仁贵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你小子想什么呢?谁说老子要招揽王家?” 魏叔玉拍了拍薛仁贵的脑袋,被这家伙给逗笑了。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眼下收入他麾下的人已经够多了。 要是连五姓七望的人都招揽到麾下,先不说李世民那边怎么想,就是其他人,恐怕多少都会以为他有不臣之心的嫌疑了。 而且,以他目前的能量,也没有办法将王家消化下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传承了几百年了,即便是与五姓七望彻底闹翻,也不是靠着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对象。 这一点认知,魏叔玉还是有的。 不过虽然不能招揽,可若是利用五姓七望与王家的这一次矛盾做点事情,魏叔玉觉得还是可以的。 尤其当在朝堂上,从卢玉山,谢恒以及其他几位家主,堂而皇之,将王家丢出来背锅的那一刻开始,这一道裂痕,便注定无法弥补了。 再加上之前科考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几大家族已经对王家进行了第二次背叛。 只要抓住了这两点,魏叔玉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和王家家主,聊上许多话题的。 魏叔玉与薛仁贵,催动着马匹在长安大街上缓慢骑行。 现在是白天,大街上人来人往,想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是不可能的了。 要真那样玩,还有可能没走几步,就要被官府请去喝茶了。 两人刚走到朝廷大臣们的住宅区,就被人给喊住了。 “处默他阿祖!留步,留步啊!” 听到这个古怪的称呼,魏叔玉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时候,就算是不用脑子,他也能猜出来来人是谁。 整个长安里,恐怕也只有程咬金可以混不吝到这个地步了。 “原来是程叔父啊?怎么,有什么事吗?” 魏叔玉翻身下马,给程咬金行了一礼。 “哎呀……那啥……这不是听俺家处默说了那事嘛,俺没啥好说的,就是想起叔玉你行个方便嘛,以后若是遇到……那谁……你别和他一般计较……那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程咬金说话时搓着双手,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就好像田间地头上的老农,在托人给儿子求门亲事的模样。 魏叔玉愣了愣神,才终明白程咬金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叔父莫非是指单家那个小子……” “嘘!” 还没等魏叔玉说完,就见程咬金手掌已经捂了上来,神色极为紧张道: “贤侄,你可不敢胡说!那孩子现在处境可不怎么好,要是被人抓走了,说不定俺也要受不少牵连……其实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俺就是给你打个招呼,遇到那小子,要打要骂都随你,可只有一条,千万不要报官,不然,俺可就要遭殃了……” 听到程咬金的话,魏叔玉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一方面,他当然是佩服程咬金的义气与担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愿意替那单雄信之子兜底。 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有些不解。 既然那小子如此的不安分,让李绩带在身边不好吗? 干嘛非要在长安城里随便乱混。 真当衙门是你们家开的啊! “哎,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一开始我们也是打算送他在李绩军中的,毕竟那里相对封闭一些,也好管理,谁知道这小子刚入军营不久,便偷了李绩的虎符,说是要换点酒喝……这不,被李绩发现之后,直接绑了起来,打了二十军棍,直接把那小子给打怒了……” 提起这事,程咬金也是一脸头疼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那小子受刑之后,便要离开军营,说是自己出去闯荡一番,李绩说他当初可是和单雄信结了拜,说是答应要照看对方妻儿的,还在刑场上,割下了自己大腿上一块肉,说是以身许国,事难两全,无法与兄长同生共死,只能以此肉与单雄信同归尘土了……嗨……” 程咬金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道: “李绩这老东西,不提这事还好,提了这事之后,那单家小子竟然直接拿起匕首,对着自己大腿就要刺了过去,还说自己要替父还债,从此之后,两人再也互不相欠了! 那李绩要看到了这个地步,自知再难留住这小子了,这才托人将他带到了俺这里……你也知道的,俺就是一个粗人,处默那小子都还没被俺教明白呢,哪里还教的了其他人,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程咬金说完这些,长长叹了口气,魏叔玉还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愁容。 从程咬金的描述里,不难看出,这个单雄信遗留下来的儿子,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被人宠坏的熊孩子一般。 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欠了他们单家一样。 眼见程咬金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魏叔玉只好点了点头,答应道: “罢了,叔父放心,日后我遇到那家伙,不与他计较便是了……” “好!好!好!有贤侄你这句话,俺老程就放心了!” 听到魏叔玉答应,程咬金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立马勾肩搭背道: “那学区房的事情,俺听说了,干的真漂亮! 处默能有你这个兄弟,真的是他上辈子攒来的福气! 之前有些事情,是叔父做得不妥,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程咬金说这话,明显是为了之前多次让程处默过来试探魏叔玉表示歉意。 能让一个这样的人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面道歉,已经很不容易了。 “叔父说这话就见外了,有道是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到底,您也是为了处默的前程,小侄明白。” 魏叔玉一番话说的很平静。 明白归明白,但是明白不能代表着理解。 人活一世,情分都是互相处出来的。 就如同他与程处默一般,兄弟两个要是闹矛盾了,大不了找个地方,打上一架,然后再喝上一顿酒,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与长孙无忌或者程咬金这种大人物交往,魏叔玉却时刻都保持着清醒。 因为他们这些千年的狐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各种牵绊,把自己给卖出去。 这里面没有什么对错,只有的是立场与利益。 所以在魏叔玉说完这话之后,程咬金愣了一下,旋即也就释然了。 “也罢,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只要你明白,我们家处默是真的拿你当兄弟的便好!” 魏叔玉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 “这一点,请叔父放心,因为我也是一样拿处默当兄弟的。” 闻言,程咬金这才松了口气。 这边的事情说完,魏叔玉便顺带问了一下王家的地址。 当听说魏叔玉打算去王家登门拜访时,程咬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贤侄啊,咱做人可不兴赶尽杀绝啊,你们在学堂闹事的事情,俺听说了,你们能把那群腐儒揍趴下了,这一点没的说,你们都是这个!” 程咬金比了个拇指,然后压低声音道: “打架赢了就足够了啊!你这时候上门,这不是让那老王家难堪吗? 所谓打人不打脸,你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听到程咬金的话,魏叔玉对于这个人再次有了一个认识。 果然是职场老油条啊! 魏叔玉终于发现这程咬金能屹立三朝而不倒下的真正原因,从来不是什么劳苦功高,而是真特么会装糊涂啊! 而且从来不会得罪任何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 这与他五大三粗的样貌完全不一样啊! “叔父放心,我来王家是来交朋友的,可不是故意闹事,小侄自有分寸……” “交朋友好啊!俺老程就喜欢和人交朋友,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回头军营那边,俺也已经打过了招呼,到时候你便与处默他们一起去吧。” 听得魏叔玉没打算闹事,程咬金便也不再阻拦,而是给魏叔玉让开了一条道。 “有劳叔父费心了……” 魏叔玉道了声谢,抱拳与程咬金告别。 眼看王家距离此处不远,便索性将马匹留在了程家门口,接着与薛仁贵两人徒步朝王家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两人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一个极为气派的宅子。 在宅子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王府……” 魏叔玉和薛仁贵来到了门口,给门房通报了一声。 没过多久,便听得“吱呀”一声,王府中门大开,一个面色冷俊的男人带着几个随从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叔玉认得那人,顿时拱手笑道: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王家家主表情显得有些冷漠,只是拱了拱手,道: “不知道魏县子来我王家,莫非是想看我王家的笑话不成? 怎么,打架打赢了还不满意,还要来我王家挑事?魏县子此番做法,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王家家主冷哼一声,接着挥了挥手,朝两边吩咐道: “老夫敬你也算个读书人,又是那学堂的山长,这才破例出来与你见上一面,既然见也见了,该说的话,那么便关门送客吧!” 说着,王家家主袖口一甩,便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却见魏叔玉笑道: “王大人何必如此心急呢,就算你真的不喜晚辈,至少也听听晚辈过来开的条件嘛,怎么,你们王家就真甘愿在那五姓七望里面,永远敬陪末座嘛?” “嗯?”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王家家主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见他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人,眉头微微皱起了来。 “魏县子,此言何意啊……”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后生可畏 身为王家的家主,王崇自从归顺大唐之后,现为二品文散官,光禄大夫之职。 早些年对于这个职位,王崇还闹过不小的意见。 就好比卢家和谢家来说,卢玉山乃是国子监的祭酒,谢恒又担任了弘文馆的馆主。 这才是天底下一等一清贵的存在。 可光禄大夫算个什么? 说是什么清流,不过也是一个噱头罢了,平常五姓七望的家主们聚在一起,就属他的官职最清闲,品级最低。 往日里,王崇都是念着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其他人富贵了,也就等于王家富贵了。 毕竟大家同属一个阵营,有的时候也没有必要去斤斤计较这些。 可是随着科举的事情以及此次国子监打砸的事件之后,王崇终于意识到,那些来源于往日里的玩笑话,似乎并不怎么好笑。 “王家主,你这人上进心也忒差点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王家考虑考虑吧,你看看王家子弟现在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连一个举荐信都求到老夫这里来了,我这边自然没有问题,咱们五姓七望毕竟手足兄弟嘛,可是你让别人怎么看? 王家真的要越来越没有声量了吗?” “老王啊,不是兄弟我说你,你好歹也算是你家之主了,怎么连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一次咱们替沈老夫子过寿,可是用的五姓七望的名声,最关键的是,还是由你领头的,你可千万不能丢份啊!” “王大人,崔家和谢家希望你把这个月欠酒楼的账单了结一下,他们说是最近要进山悟道,什么?你说为什么要找您付钱?那还不是因为您在几个家主里面最好说话……哦,不是,最善解人意嘛……” 昔日里的玩笑话,一下子在耳边回荡着。 那时候的王崇确实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对于名利上的事情,他从来不去争夺,对于钱财上的事情,他都是一掷千金,只求朋友一场痛快。 可是痛快到了最后……似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冤大头,当成了傻子…… “哎……” 空气里,响起了一阵叹息声,王崇看了魏叔玉一眼,没有再言语说什么,而是转身朝门里走去。 见状,魏叔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来有戏啊!” 说着,便极为默契地跟在了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王家大门之后,王家的下人们原本是想把薛仁贵给拦在外面的。 却被薛仁贵狠狠瞪了一眼,那下人心下一颤,便不敢再去阻拦了。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王家的人这才偷偷摸摸地朝周围看了一眼,眼见无人跟随,这才缓缓地将大门关了起来。 斑驳的大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语调说不出的滑稽,更像是一种带有嘲笑意味的古怪笑声。 迁入长安近二十多年的王家,今日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出身于五姓七望之外的客人。 王家的院子很大,房屋也不少,由此可见李世民对待五姓七望的这些人,还是很礼遇的。 几乎把长安城最好的一些位置,都给了这些老家伙。 一路上,不时看到王家的子弟看到王崇时,立刻站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在给他行礼,脸上满是敬畏的神色。 魏叔玉就这么跟在王崇的后面,穿过庭院之后,两人来到了一处比较幽静的地方。 魏叔玉起初还以为王崇把他到了类似于密室一样的地方。 毕竟这些大家族,家大业大,自然会有一两处隐秘的地方,讨论些不太合适让人听到的话题。 可当魏叔玉眼睛快要被里面弥漫出来的烟雾熏哭的时候,这才发现,这里哪是什么密室,分明是王家的祠堂啊! 魏叔玉站在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嘴角不由一抽。 因为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王家历代祖宗的牌位了。 “王家主,你确定咱们要在这里谈事情?”魏叔玉有些无语道。 王崇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等到两人进屋之后,王崇让人关上房门,并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之后,才换了另外一副表情。 “坐吧,坐吧,这边虽然是个古怪的地方,但却是一个隐藏秘密的绝佳之地。 话从口出,经由你我之耳,也就只有老天爷以及我王家历代祖宗知道了,希望魏县子你可莫要欺负鬼神啊……” 王崇一脸苦笑着,替魏叔玉倒了一杯茶水。 看着手里的那杯东西,魏叔玉却是连一点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将茶杯放下,开门见山道: “既然王大人允许晚辈进来一叙,就说明你对我在门口的提议有些兴趣,不知道,王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 听到这话,王崇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你这少年人,还真是性急,怎么,条件都不开,就想让我们王家反水?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魏叔玉老神在在的在一旁,搀着袖子,看着脚下的蚂蚁,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有意思的事情,竟然看得极为入神。 看到这一幕,王崇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道,难道说自己想错了? 这少年不是来和王家谈条件的? 不可能啊…… 要是这样的话,这小子何苦又多此一举,来王家这边呢? 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王崇犹如受到惊吓的猫咪一样,猛然间站了起来。 他目光震惊地看着魏叔玉,用手指指着对方,全身上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终于似是将那蚂蚁搬家的一幕观看完毕,完全不顾及礼仪地伸了一个懒腰,轻笑道: “怎么,王大人终于想明白了?” 听到魏叔玉的话,仿佛得到了印证一般,王崇顿时恼羞成怒道: “从你进我王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你小子就已经开始算计了!你好厉害的手段啊! 只要老夫让你进了我王家的大门,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逛了一圈,外面世人便都会认为我王家与你一定是达成了某个协议,你……你这是把我王家往绝路上推啊!” 这场谈判,从对方进门的那一刻,便已经结束了啊…… 未战先败,这让王崇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他深深看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难怪小家伙可以把五姓七望那些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是真正的后生可畏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王家所求 从一开始的时候,薛仁贵就一直跟在魏叔玉的身后,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才从王崇的话里话外,回过神来。 原来自家少主之所以引而不发,那是因为胜券在握了。 魏叔玉看着王崇,心中暗暗点头。 果然做到了家主这个级别的人物,没有一个是蠢人。 大家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利益,而蒙蔽双眼,可对于事物最基本的判断还是在线的。 “既然王大人已然明白,那接下来的事情,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好好聊聊了?”魏叔玉笑道。 王崇只是看着魏叔玉,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也是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说实话,直到此刻老夫仍然觉得不那么真实,想老夫虚度了这几十载的岁月时光,竟让一个尚未立冠的小子给拿捏了……” 说罢,王崇有些感慨道: “也能怪王仲德那小子,为了你,不惜背叛整个氏族,是啊,如此人物,又有谁不愿追随呢? 小子,说实话,老夫和你说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那清秀的外表,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在你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极为狡猾而且苍老的灵魂,这种感觉,真是奇了怪了……” “呃……” 听到这话,魏叔玉扯了扯嘴角,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不得不说,这位太原王氏的家主还真是厉害啊! 居然能看到这一层,毕竟这是魏叔玉来到大唐后,第一个察觉到这一点的人物。 在短暂的震惊后,魏叔玉也变得释然起来。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复杂。 只是他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人前藏拙而已,要么插科打诨,要么装聋作哑,所以也都瞒混过去了。 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魏叔玉第一次与人正面交锋,毫不遮掩地展示了自己的手腕。 自然会让人大吃一惊。 魏叔玉笑了笑,对于王崇的疑惑,并没有多做什么解释。 他总不能去给对方说,实际上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吧? 对于你们这些高层的较量,后世历史上不过是一直在重复上演罢了。 有人的地方,终究会有矛盾,当然,随着时代发展,引起矛盾的原因当然各有不同,但是古今中外,解决矛盾所用的手段却并没有什么新意。 毫不夸张的说,一个春秋战国的斗争史,外加一本《三十六计》就可以囊括了。 眼见王崇已经清楚了自身的处境,魏叔玉也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既如此,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这一次五姓七望去矿场学堂那边闹事,恕我直言,闹得还不够凶,影响还不够恶劣,准确来说,光靠王仲德那几个人,还不够看,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王大人可以接受王仲德那边的工作……” 原本王崇已经做了被魏叔玉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可是真当听到魏叔玉所开的条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你还觉得王仲德闹得不够?” 王崇嘴角一抽,看着眼前这个每每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年轻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够……” 按照他的计划,这一次闹事之后,除了让国子监和弘文馆声名扫地,从此一蹶不振外,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自己的矿场学堂至少得加上“皇家”两个名字。 说实话,自从科举考试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开始,那两家的死活,早已经不关他的事情了。 可是矿场学堂,能不能从一个野路子,变成受到朝廷,乃至于皇室都认可的学堂,这一步极为关键。 所以自从宫里出来之后,魏叔玉第一时间便选择拜访王家。 既然五姓七望家的火,烧的还不够,那么他就准备再联络王家,再烧起一把活火来。 听到魏叔玉的话,王崇思考了片刻,迟疑道: “那你想让我们王家……怎么配合呢?” 魏叔玉笑了笑,将自己计划好的东西直接说了出来。 “当然是继续搞事了!当然,若是让你们王家再去做什么打砸抢的事情,那可就有点太假了,别的不说,就是陛下那一关怕是你就过不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明天之后,你便带着王家子弟,全部拜入我学堂门下如何?” “噗嗤……” 魏叔玉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一旁的薛仁贵却差点将茶水给喷了出来。 “不是吧,少主莫非在开什么玩笑?” 若说是让王家几个子弟来学堂就读,他倒还能理解。 毕竟王仲德他们就是走的这个路子。 可是让王崇带着整个王家拜入学堂门下,这可就有些听着像是痴人说梦了。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家即便落魄到了这个地步,那在大唐也还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 靠着少主这几句吓唬和忽悠,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就范?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惊掉了薛仁贵的眼睛。 只见王崇思考了片刻之后,竟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老夫可以考虑,如果需要的话,老夫还可以让内人那边的族人也加入到你的学堂之中来,毕竟她那边的家族,虽不如五姓七望这边的名头响亮,倒也有数百人……只是……” 说着,就看到王崇话锋一转道: “我若是同意了你的条件,你又能给我王家什么好处呢?” 王崇说完这句话,目光死死盯着魏叔玉,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夫知道魏县子弄出那什么学区房,当是发了不小的财,实不相瞒,我王家什么都没有,唯独钱财方面,倒还是够花的,所以魏县子若是想用金钱来买下我王家,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魏叔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王崇见魏叔玉不说话,只是以为魏叔玉被刁难住了,眼神里不由透过一抹得意,继续说道: “当然,我王家既然诚心和你合作,自然也从未想过要狮子大开口,实话实说,我们王家之所以同意加入你这边,自然也是有所求的……” 说着,只见王崇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 “我王家想要的,是你那应试培训之法……” 第三百二十九章 圣人 “应试培训之法?” 听到这个词语,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嘴角微微翘起。 “没错!” 王崇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次,五姓七望这边之所以败得如此彻底,说到底,就是在科举一道上面技不如人。 虽说卢玉山,谢恒那些人,碍于面子,打死也不肯承认,可是王崇却早已经看出来了。 人家这绝对是有压箱底的绝招啊! 要不然,咋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让矿场学堂的那帮学生,一个个跃过龙门,一飞冲天呢? 不管是论资质还是天赋,王崇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五姓七望这边的子弟,应该占据绝对的上风的。 可即便在这样的条件下,还是硬生生被人家打了个屁滚尿流。 不管他们暗地里腹诽多少句魏叔玉甚至于魏征的出身门第,可皇榜上的名单不会骗人。 人家学堂出来的学生,就是占据了这一次科举的半壁江山! 所以王崇已经想清楚了,想要从五姓七望里面杀出来,想要彻底一雪前耻,那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真正地拜魏叔玉为师,学习那应试培训指法。 唯有此途,才可以避免王家彻底沉沦下去。 所以在魏叔玉提起了条件之后,王崇连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最大的心愿说了出来。 当然,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 他也没想着魏叔玉那么慷慨,真的能把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可即便传授一点,不奢望那犹如状元,榜眼,探花那前三甲,只要那在皇榜上面,多出几个王家子弟的名字,那这笔交易也做得值啊! 更何况,从这几次发生的事情,王崇也已经嗅到了一点迹象。 那就是一来,陛下对五姓七望这边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过去的热情招揽,转变成如今的敷衍了事,甚至有的时候,李世民对于脸上的那抹不耐烦,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程度。 可笑卢玉山,谢恒等人,非但不引以为戒,还完全沉浸在过去的老黄历里面,觉得李家得了天下,没有五姓七望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坐得稳江山的。 王崇在一旁看得明白,要是继续和五姓七望这样混下去,迟早会翻船的。 第二点,则是在于五姓七望的内部说起来,并不怎么团结。 每一个家主实际上都有着自己的一个小心思,平日里大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自然是妙语连珠,风趣幽默,可真遇到了事情,顿时就化作鸟兽散了。 这一点从之前几次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 基于以上两点,王崇心里已经隐约有了改换门庭的想法。 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是你们抛弃我王家在先,我现在另寻出路,也就谈不上背信弃义了。 王崇说完话,便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魏叔玉这边的回应。 却不想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魏叔玉依然闭口不语。 这一下子,王崇瞬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顿时心急了起来。 “怎么,魏县子莫非是不愿意传授这科举之法?怕我王家学了去之后,出尔反尔?” 王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敲了敲桌子,很快,便有一老管家似的人物,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叠厚厚的东西,递到了魏叔玉的面前。 看着那东西,魏叔玉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随即明知故问道: “这些是……” “是我王家在长安所有的土地田产……至于魏县子肯倾囊相授,这些东西便全抵押在你那边,权当作是我王家的投名状了,如何?”王崇信誓旦旦地说道。 “投名状啊?” 魏叔玉喃喃自语,看向王崇的眼神不禁带着一抹欣赏之色。 敢做决断,一旦有了目标,便立即出手,不惜将自身的全家性命全押上去! 不得不说,这些老家伙们,能统领如此大的一个家族,确实都有两把刷子的。 倒是之前,因为围猎的事情,自己反倒是小看了这位老者。 王崇在亮出底牌之后,便表现出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在他看来,王家已经拿出如此巨大的诚意,这天地下,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如此诱惑了吧? 然而下一刻,魏叔玉的话,却让王崇彻底傻在了原地。 “王大人的诚意,晚辈是感受到了,只是晚辈亲自登门拜访,所求之物,因为并非在这些东西上面……” 说到这里,魏叔玉停了下,旋即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 “我给我家的东西,不夸张的说,是能让你王家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可能,别说是这些东西,就算是你将王家在太原那边的财产,全加起来,怕是也难望项背……” “嘶……”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光是王崇以及刚进来的那个管家,就连薛仁贵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王崇以及那个管家,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陷入了将信将疑的泥潭之中。 在这之前,不管魏叔玉说什么,他们也都是多作是一种谈判的技巧,胡乱吹牛,虚张声势,这些都很常见。 可眼下却完全不一样了,因为王崇从魏叔玉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到的全是冷静与肃然的模样。 也就是说,此刻的魏叔玉十分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夫有什么事情,是老夫不知道的吗?” “我去,少主这牛吹得也太大了吧!还流芳百世,名垂青史……以如今这情况来说,怕也只有长孙无忌以及房玄龄,魏征等寥寥几人,有着青史扬名的好机会,其他人嘛……恐怕也就只能充当一个背景板,陪太子读书罢了。” “难道说这其中有诈?” 薛仁贵挠了挠头,偷偷看了魏叔玉一眼,见对方一脸严肃,并非是说笑的模样,心里的疑惑更加厉害起来。 “少主他究竟想做什么啊!” 就在双方人马,一个个抓耳挠腮,气氛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只见魏叔玉看着王崇,淡淡笑道: “区区的应试之法,自然不足以买下你整个王家……可若是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王家出一位圣人呢?” “什么!” 听到这话,王崇脸色剧变,满脸震惊地站了起来。 “圣人!” 第三百三十章 旗动,还是风动? “圣人!” 听到这个词语,一阵凉风从屋子里滑过,也不知道是这股凉风太过诡异。 屋子里,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王崇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已经回过神来。 他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眼见这个少年一脸平静,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要知道,古往今来,能够称呼圣人的人,或许有许多。 尤其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那里面的圣人也有不少。 可历朝历代,直至眼下为止,真正被朝廷认可为圣人的,却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孔家的那位,万世之表——孔子。 至于孟子,那是到了中唐时期,由韩愈开始,直至两宋,明清,才将孟子的地位不断提升了上去。 所以,对于王崇来说,魏叔玉的那句话着实有些吓人。 其言下之意,差不多等于说是让王家出一个孔子那样的圣人。 王崇听了,心脏顿时就有些承受不了。 他想来想去,魏叔玉这小子当不会那么无聊,开出这样的玩笑出来,到了最后,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便试探道: “魏县子所谓的‘圣人’,莫不是教我王家学那董仲舒?也给陛下进献什么奇策?” 汉武帝时期,董仲舒一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直接让汉武帝的统治地位,直达巅峰。 董仲舒对于后世入门子弟来说,勉强说是一个圣人,也勉强说得过去。 若是这魏叔玉真有此等想法,借他们王家之口,说给李世民听的话,这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只不过,若是想要借此,就完全掌控王家的话,那还得看这奇策有多大的影响力,又能给王家带来多少的好处。 若真的能像大汉董仲舒那样,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撼的话,那王家彻底归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听到这话,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道: “汉武帝与董仲舒那样的际遇,几千年来才能出一个,哪里是那么好模仿的……更何况,若王大人真有了那样的韬略,真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向陛下进言吗?” 王崇原本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憧憬,可在听完魏叔玉的话之后,整个人也颓然地坐了下来。 是啊,那董仲舒虽说因为“天人感应”,青史留名,可当时的气氛却远比现在要宽松许多。 而且有着皇帝的支持,许多事情推行起来,也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可饶是如此,董仲舒到了晚年,依然得夹着尾巴做人,整个人都变得低调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那自然是因为他功成名就的同时,得罪了许多厉害的人物。 毕竟他当时的主张的策略之一,就是迁徙富豪,打击豪强。 说实话,要不是有汉武帝在背后照应着,董仲舒怕是早就被人给弄死了。 想那董仲舒有天子庇佑尚且如此,若是王家真有样学样了,那还不得分分钟,死翘翘。 “所以,你并不是要我王家,学那董仲舒?” 王崇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少年,压根就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不但才思敏捷,而且在拿捏人心方面,更是恐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这一点上,他比他老子魏征可要强太多了。 眼见魏叔玉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崇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不满道: “年轻人,要是一直打哑谜,可就没意思了,我王家是没落了,可也还不至于到了任人欺辱的地步,你若没有什么话想说,那么还请就此离开吧,至于后面的事情,你是想战想和,我王家一俱应了!” 王崇越说越急,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他这边话音刚落,魏叔玉那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呵呵,没想到王大人一把年纪了,这性子却还挺急的……” “哼!” 王崇冷哼一声,以示抗议,将脑袋别到了另外一边。 沉默之中,只听得魏叔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都说你五姓七望,各个都饱读诗书,通晓经典,晚辈这里倒有一句话,还请王大人给解释解释?” “嗯?” 王崇皱着眉毛,看着魏叔玉,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有做什么怪。 魏叔玉淡淡一笑,以一种极为缅怀的语气,开口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是性善,性恶之变?” 起初,王崇并没有觉得有啥,可是随着反复咀嚼这四句话,眼神里陡然迸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 他看向魏叔玉,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 “这……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后面还有什么没有?” 魏叔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直逼王崇的眼睛说道: “不知道,王大人觉得此话如何?” 眼见魏叔玉不肯说,王崇也不好逼得太紧,只好讲一讲自己的真实感受。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八个字,却微言大义,非当世大儒,说不出如此的感悟……” 王崇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 “不!这段话,怕是当时大儒也没有人能说出来,怕是只有上古时期的先贤们,有感而发,最后被弟子收录而成的吧?” 闻言,魏叔玉暗暗点头,惊叹这王家家主看似貌不惊人,想不到确实还有两把刷子。 因为这句话,确实不是当代的那个大儒说的,更不是什么上古时期,某个大贤留下的只言片语。 事实上,这句话乃是来自于八百多年之后,那位被誉为历史上最后一个“圣人”,王阳明的语录。 王阳明之所以被称之为“圣人”,便是他完成了圣人的三件事:立功,立德,立言,是为三不朽。 前世的时候,魏叔玉也算是一个研究王阳明的爱好者,因此对于他的理论与想法,都极为熟稔。 这时候,给王崇讲授的时候,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在大致讲完王阳明的理论之后,王崇已经两眼放光,要不是魏叔玉拦着,王崇已然要跪在地上了。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对这门学问的尊敬之情。 “魏县子,不知此门学问可有称谓?”王崇一脸敬畏地对着魏叔玉说道,手上已然行着弟子之礼。 这是已经把魏叔玉当作授业恩师了。 魏叔玉点了点头,笑道: “有的,此之为‘心学’!” “心学?此为何意啊?”王崇一脸疑惑。 魏叔玉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房间门口,“啪”的一声,推开房门,屋外恰好有一旗杆,上面挂着一个王家的王字。 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旗帜立时飞扬起来。 魏叔玉指了指旗杆,问道: “王大人,你看那边,你觉得是旗在动,还是风在动?” “这……”王崇眉头紧锁,半天都回答不出来。 见状,魏叔玉淡淡一笑,极为潇洒道: “既不是旗动,也不是风动,乃是仁者,心动!此所谓‘心学’也……”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入门 “仁者……心学……” 王崇当然不是傻子,若是在之前的交往中,他还在一边观望,一边故作夸张之语的话,那么现在,听完魏叔玉关于心学的解释之后,他整个人心中对于魏叔玉的想法,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作为王家的家主,作为五姓七望之一,同样也作为数百年传承的世家族长,王崇对于儒家学术方面的理解,或许比之卢玉山之流,是差上一些,可也绝对算得上是当世大家。 因此,他自然清楚魏叔玉这一份“心学”的份量。 当然,这绝对不是某个放浪书生,酒后失言,或者是那些追名逐利者,对于圣人经典的穿凿附会。 而是真正的气吞山河,开宗立派的气象。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有朝一日,关于这“心学”的学问传播出去,变成了这世间显学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作为推出这学问之人,自然就会成为全天下儒生所顶礼膜拜的对象。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距离魏叔玉口中所说的圣人就还真的不远了。 在明确了魏叔玉售卖的东西成色之后,王崇心里在激动之余,也不由有些迟疑。 如此的一份丰功伟业,这魏叔玉竟然不想着自己出名,而是就这么大剌剌地送给了别人? 尤其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这可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怎么,王大人莫非觉得这‘心学’一道,登不了那大雅之堂?”魏叔玉开口道。 王崇摇了摇脑袋。 “非也,非也,魏县子这套学说,可谓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已有大家宗师之风范,尤其那关于‘心即理’的说法,更是让人印象深刻,老夫相信,若是此套学说现世,不出五年,必能名满天下……” 王崇脸色认真,如实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是……老夫尚有一事不解,还望魏县子能给老夫解惑……” 王崇看着魏叔玉,有些疑惑地说道: “从之前所见所闻,老夫观魏县子似乎并非是淡泊名利之人,放着如此成名的机会不顾,而将此等扬名立万的机会赠与外人,不怕魏县子笑话,实在是你这份礼太大,我王家没办法接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微微一愣,看了王崇一眼,眼神中透着一抹欣赏之色。 他完全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王崇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看待问题。 这样的功绩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只怕是这会早就急不可耐地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了。 实际上,魏叔玉不知道的是,王崇心里也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即便他还不清楚魏叔玉到底想做什么,可面对着如此厉害的学问,王崇心想着即便不能留在王家,也决不能留给五姓七望其他几家手里。 因为王崇清楚的知道,这套学问的厉害之处,这么说吧,只要谁掌握了这套学问的话语权,今后谁就必能掌天下文宗之牛耳! 如此机会,岂敢不谨慎小心? 魏叔玉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份淡淡的笑容。 “王大人的顾虑,晚辈明白,只是晚辈的顾虑,看来王大人似乎并不明白啊……” “噢?愿闻其详。”王崇眉头一挑,脸上有些错愕。 难道说,这魏小子真的有什么苦衷? “请王大人试想一下,如此厉害的学问,若是出自于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甚至尚未立冠的黄口小儿之手,你觉得天下人会怎么想?” “这……” 听到这话,王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自己是在领教了魏叔玉的厉害之后,从而内心早已把对方当成了对手一般的存在,是以有些忽略了对方的年龄。 可天底下的其他人可不知道啊! 尤其在魏叔玉还顶着长安四大纨绔的恶名,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么厉害的学问,是魏叔玉提出来的,恐怕是许多人连看都不不看一眼,就将这东西扔到了地上。 “哎,说实话,要不是晚辈实在不忍心这‘心学’之说就此埋没,晚辈才不会将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呢。” 魏叔玉上演着自己的演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的王崇也是连连点头,顿时放心了许多。 “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子会有如此想法,这样看来,这心学之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吧……” 魏叔玉语气“萧索”,犹如那秋天的落叶一般,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继续说道: “还有,家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向来循规蹈矩,最不喜跳脱,更何况是推出新的学说,要是让他知道,这学问出自我口,晚辈在家中的日子,怕是没法过了啊!” 魏叔玉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表情。 “魏县子放心,此事老夫定然会替你隐瞒,不会让魏大人知晓的。” 王崇极力表现得有些淡定,可心里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事情到此,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关于这“心学”之说,王家是可以接下来的。 而且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一来,王家既能与魏叔玉达成联盟,在科举方面,魏叔玉自然可以传授一些考试心得,好让王家子弟在往后的科举中,脱颖而出。 同时,王家又可以凭借着“心学”之说,力压五姓七望其他几家,获得全天下读书人的尊敬,成为如山东的孔家,颜家那样的顶级世家,千年不易。 眼下唯一让王崇有些不放心的,便是这“心学”的来历了。 尽管魏叔玉对于“心学”表现的极为熟悉,通透,对于王崇的疑惑,也开示的很有水准。 可王崇依然很难相信,这套学问,真的是出自这少年人之手。 毕竟这套学问,可不是那种信手拈来的文章妙句,这个可是成体系的知识,其结构完整性以及逻辑性,都不像是仓促之作,反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打磨,才走到这一步的。 故此,王崇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语气凝重道: “学问的事情,老夫没有疑问了,只是老夫想知道,如此厉害的东西,真的是魏县子自己开悟的吗? 还是说,有人传授给你的,若是不搞清楚这一点,即便我王家有心出力,怕也是力不从心啊……” 听到这话,魏叔玉立刻表现的“痛苦”起来,脸上还满是追忆的神色。 “哎,原本此事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的……毕竟他老人家平生做人最重低调,不愿为世俗声名所累,平生的夙愿也只是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过既然王大人愿意将此道传于世上,我想师父他老人家也会含笑九泉的吧……” 魏叔玉拿着衣角在眼角抹了抹,偷偷朝王崇看了过去。 只见此时的王崇,早已被魏叔玉抛出的那横渠四句给震住了,已经满脸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见王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朝魏叔玉一揖到底,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圣德良师,难怪有如此惊世骇俗之学问! 我王崇有幸拜入门下,学其传承,自不敢有半点怠慢! 敢问师兄,咱们师父名讳是……” 面到这王崇如此诚心的发问,魏叔玉轻轻一笑,开口道: “你听好了,咱们师父乃是出自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陈近南是也……” 第三百三十二章 包罗万象 “陈近南?” 听到这个名字,王崇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为人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 王崇这才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长安粮荒事件。 当时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咱们的那位陛下似乎提出过一个问题,那就是: “你认不认识陈近南……” 是了! 就是陈近南! 王崇咬着嘴唇,暗暗点了点头,心里对于陈近南的身份又信了一分。 “难怪在那等时候,陛下会年提出来陈近南的名字,看来陛下也是知道这陈近南的本事的!” 想罢,王崇看着魏叔玉,满意地笑了起来。 有了陈近南这杆大旗,别的不说,至少陛下那里肯定是认可的。 有了这一点也就够了。 至于说儒门以及士族那边,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好像是自己以前装孙子的时候,他们就很认可王家似的…… “感谢师兄告诉我师父的名讳,只是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还劳烦师兄为我引荐一二,师父他学究天人,若是能得他当面指点一二,那可就够老夫一辈子受用无穷的了。” 这番话看似肉麻,却是王崇的心里话。 说到底,他的底色还是一个读书人,对于能创造出如此学说的大家,他是打从心眼里敬佩的。 只可惜他的期待,换来的却是魏叔玉一道淡淡的叹息声。 王崇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想来也是,能创造出如此厉害学说之人,定然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大儒模样,到了这个程度,就连李世民的征辟都不放在眼里,恐怕也只有羽化登仙了。 “唉,真是可惜了啊,不能当面瞻仰恩师的风采,好在恩师将此等学问留在世上,老夫也只能在有生之年,拼尽全力,将其发扬光大,还望师兄多多提携!” 王崇将姿态放的很低。 因为有句话魏叔玉没有说错,如果真能好好发展这个学问的话,王家或许真能出来一个圣人也说不定。 魏叔玉给王家的这份人情,真的是要比天还大了。 到了这个时候,王崇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以前他只觉得魏叔玉空有一副好皮囊,无非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花瓶而已。 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才是我大唐男儿的人样子。 甚至王崇已经开始起心动念,看看自己家族里面,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子,纵然不能成为魏家的正妻,可哪怕是当个妾室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不过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一个两厢情愿,还得开展的润物细无声才行。 这是一个技术活,王崇知道不能表现的太过着急。 只能边走边看了。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王崇有些担心地说道: “对了,师兄,这‘心学’一词固然是开宗明义,只是老夫担心,若是有心人强行将这个东西与那佛家学说扯上关系,这样岂不前功尽弃了?” 毕竟读书人,最重门户,一个学说,是儒家的,还是道家的,两帮人都会为此争上几百年。 这要是被有心人故意污名化的话,那愿意学此学说的年轻人,怕是要望而却步了。 毕竟王家在这个圈子里面已经很久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司空见惯。 文人相争,到了最后,什么君子之风,全特么都拿去喂狗了,实际上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但凡有用,都敢给你使出来。 魏叔玉点了点头。 对于这一点,他还真有过一些考虑。 实际上,王阳明的心学之说,确实是糅合了儒,道,释三家的精华,自成一派的。 尤其是王阳明从禅宗里面,提溜出来了许多东西,这个“心学”的心字与禅宗里面明心见性,其实是一回事。 不过眼下嘛,这个东西确实需要包装一下,否则的话,还真是有些推销不出去了。 毕竟佛家的东西,眼下并不吃香。 甚至因为李家当权的缘故,以及山大士族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的缘故,在眼下这个大唐,道家甚至比儒家还吃香一点。 所以想要让世人能够完全接受,那就必须给里面加一点“佐料”才行。 他看向王崇,神色古怪道: “‘心学’一词确实容易让人误解,何不如叫做‘科学’如何?” “科学?” 王崇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 “敢问是哪个‘科’字?如此有什么深意吗?” 魏叔玉轻笑一声,手上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这个‘科’正是科举的科字,所谓的‘科学’自然也就是科举之学了?王大人,现在可看明白了?” 王崇看着桌上的那个字,瞬间眼前一亮,忍不住一拍大腿,激动道: “妙!师兄这一招实在是妙啊!”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读书人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嘛! 好了,现在作为科举考试最厉害的祖师级人物,推出了一门叫做“科学”的东西,专门教授的便是科举之学,考试之学,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会挖空心思地朝这边靠过来,孜孜不倦地认真苦读了。 到了那个时候,随着科举上榜之人不断涌现。 这门学问,一定会毫无疑问的成为世间的显学! 至于说里面教导的内容与科举真的是否有什么关联,那根本不重要。 知行合一嘛!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别说是小小的科举,就算是带兵打仗,都是小儿科了。 王崇是真的把这个道理学明白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被人以此诘问。 这个名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对天下读书人,有着无穷的诱惑力啊! “科学!嘿,这个好!有了这个,咱们恩师这一门学问,怕是要真的大行于天下了!” 王崇振奋地挥了挥双手,开心地像一个孩子。 魏叔玉在一旁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科学一词,既然可以包含“心学”,那自然也能包含“物理”,“生物”,“化学”…… 与其将来有一日,让朝廷大臣们神神叨叨地猜忌这个,猜忌那个。 还不如一股脑,直接将这个东西打包。 至于说黑锅嘛,自然是要推到恩师陈近南的身上。 想来,谁也不会去和一个已经仙逝的人计较吧? 眼见连名字的疑虑都解决了,王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到魏叔玉的跟前,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 “师兄在上,从此以后,我王家自会以师兄马首是瞻,王家所有资源,人力,物力,全都可供师兄驱使,稍后我便会以鲜血立下契约,若违此誓,便要我王家族人,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不得翻身!” 说罢,王崇便叫人拿来纸笔,又用小刀划开手指,蘸着鲜血将誓言写下,又盖了王家族长的印信。 片刻之后,看着手中那触目惊心的文字,魏叔玉心里也不禁感慨道: “这王崇确实是个人物啊,遇到机会,便敢拿全部身家押了上去,有了这个东西,就是以后王家背叛,他诛杀了王崇都没关系。 这东西,就连大唐官府也都是认可的。” 魏叔玉将东西吹了吹,待字迹干涸,便收入了怀中。 看着王家祠堂里的那些牌位,魏叔玉轻轻松了口气。 “这……王家,终于是拿下来了……不容易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祠堂悟道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魏叔玉与王崇就在王家的祠堂里面,又聊了许多细节性的东西。 比如如何去传播科学,如何营销,如何收徒,甚至于如何潜移默化地将这个东西与矿场学堂那边的日常教学结合在一起。 王崇原以为魏叔玉只是提供一个大致的思路,在实际操作层面,还得靠自己亲自出马。 可是很快,王崇便知道自己错的有些离谱。 因为不管是拿捏人心,还是对于操作层面的具体事务,这个年轻人居然比自己这个统管着全家数百人的一家之主,还要更有经验。 许多自己不曾考虑过的东西,这少年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让他自愧不如。 到了这个时候,王崇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少年的恐怖之处。 因为这少年的许多做法,看似天马行空,可在背后却往往都有着直指人心的效果。 他也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他在魏叔玉身上吃的亏,着实不冤。 也就是他王家最近连连倒霉,没了再向着少年挑衅的心思。 不然的话,现在王家是死是活,还真是一个未知数呢。 在见识到了魏叔玉的厉害之后,此刻,王崇心里只想放声大笑。 因为他很清楚,五姓七望那些嚣张跋扈的家伙们,很快就要为自己的嚣张跋扈,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而自己,则可以借助少年的帮助,一跃登上天下士族的最顶峰。 到了那个时候,他王崇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昭告列祖列宗,他们没有做到的时期,他王崇带领着王家,终于做到了! 眼见这边交待完毕,在临走的时候,魏叔玉向王崇要了一份名单。 那份名单上面,是五姓七望家族里面,明明极具才华却被家族刻意打压的边缘人员。 同时也是这一次五姓七望围攻行动里面的炮灰成员。 既然要去上门慰问,魏叔玉当然需要提前摸一个底才行。 不然,明知道对方不可能调转枪头,自己还上赶着去送银子,送温暖,这种蠢事,魏叔玉自然是不会做的。 当知道了魏叔玉的打算之后,王崇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名单。 “师兄,这上面除了记载着你需要的那些边缘子弟以外,还有我王家安插在他们几家的探子,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方便去做,便可吩咐他们去做。” 魏叔玉拿着那份名单,有些意外道: “我去,你们五姓七望之间,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看来这士族之家,也并非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一团和气啊! 王崇一脸苦笑道: “如今这五姓七望之家,早就不是同气连枝,生死与共的盟友啦,这些年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不知道相互之间,给彼此掺了多少沙子,留了多少暗手……实不相瞒,这偌大的王家,早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若非如此的话,老夫也不会将师弟带到这里谈事……” 魏叔玉闻言,也不禁有些动容。 想不到这些人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这世间许多事情,说到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 难怪教员曾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呢…… “师兄以后若是有事脱不开身,可派那王仲德来这边传话……” 提到王仲德,王崇脸上也是神色复杂。 “不管那孩子信不信,起初老夫还真是把他当做嫡子一般培养的,只是后来的一些事情,弄得天不遂人愿,我与那孩子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罢了,如今仲德能跟在师兄身边做事,也算是他的一场造化吧,还望师兄转告于他,我王家的大门,永远为其打开。” 魏叔玉点头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他对于两边的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 正是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着隔阂,他才愿意给王仲德一次表现的机会。 王崇的话,他自然会带到,可王仲德听与不听,那可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在知道五姓七望彼此安插卧底的事情之后,魏叔玉也就没有偷偷摸摸地离开,而是在王崇的陪伴下,堂堂正正地从王家正门走了出来。 在他出来的那一刻,聚集在王家大门周围的人群,唰的一下,骤然散开。 这里原本就是朝廷官员的居住地,到处都有打探消息的下人。 很快,魏叔玉拜访王家的这件事情,便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传到了各个官员的府上。 有人错愕,有人大笑,也有人一头雾水。 而刚刚大败而归,从宫里回来的五姓七望其他几家的家主,听到此事之后,则是满脸铁青,咬牙切齿。 据说有的家主,还把从王家娶回来的一名妾室,直接赶回了娘家。 甚至还一把火,将那妾室所居住的房间给点了起来,说是要去去晦气。 一时间,长安城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人们隐约知道,在这长安城中,接下来,怕是要有好戏看了。 走在大街上,魏叔玉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那不管是迫于威势,走投无路的裴家,还是收留王玄策,薛仁贵这样的得力下属,魏叔玉依靠的大多数都还是信息差,以及自家老爷子魏征的影响力。 可这一次,就完全不同。 这一次,魏叔玉基本上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力量,与那王家家主较劲。 一路过来,魏叔玉看似一直牢牢占据着上风,实际上内心却一直紧绷着,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好在运气不错,这块硬骨头终究是啃了下来。 有了王家这样的家族支持,往后里做许多事情,都会变得轻松一些。 一句话,人家王家是暂时失势了,可不是就此没落了。 像这样的大家族,朝野上下,千思万绪,盘根错节,别的东西或许不好说,可是关于小道消息这方面,王家绝对不输于当世任何家族,就算是长孙无忌站在这里,也无法否认掉这一点。 至于说其中原因,那便是因为这些年中,整个大唐的上层人物里面,从王家迎娶的女子数不胜数。 当世之中,如果能娶到一个来自于五姓七望之家的女子为妻,那已经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了。 而相对于五姓七望之中,其他家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王家这边算是最好说话的一家。 于是,王家的女子天然就成为了这世上最好的情报收集人员。 这也是魏叔玉在和王崇深入聊天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按照王崇提供的名单,魏叔玉带着薛仁贵,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以及价值不菲的红包,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访。 那些被打成猪头,无人关心,只能在角落里他,舔舐着伤口的外围子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当得知魏叔玉来看望自己,而且还亲自为其包扎伤口,送上他们一直想买,却因为囊中羞色,买不起的书籍时,一个个全都感动地痛哭流涕,放声大哭。 这个时代的人们,讲究的多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 眼看着在自己家主口中,那个生性放荡,十恶不赦的小人,居然是如此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时,这些人再也忍不住了。 昔日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族老,在利用完他们之后,便任其自生自灭了。 而这个他们口中的恶人,却在他们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不但为他们送来汤药,嘘寒问暖,还送给他们书籍,衣物,甚至在得知有些人家境不好,老母在床时,当场便给了巨额红包,说是这些钱,就当是他给大家伙借的,等到以后金榜高中的时候,再还回来便是了。 两相比较,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那些外围子弟们,纷纷表示自己之前种种冲动,都是受了五姓七望那些族老的蛊惑,他们都愿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只求魏叔玉可以收留他们读书,他们愿意弃暗投明。 对此,魏叔玉当然故作为难的模样。 只说是彼此双方缘分未到,等到合适的时间,自会有人带领他们,一起来矿场学堂这边研习。 与此同时,在这些人中间,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播起来的,说是王家家主王崇,近几日在祠堂闭关,承蒙历代先祖指引,心有所得,又得灵台方寸山山主托梦授业,终得一部儒学经典。 不日将在王家祠堂前,开门授课,无论官员学子,还是贩夫走卒,皆可来这边听讲,说是要与大家结个善缘。 有心人将这两个信息放到一起,立刻恍然道: “难不成,那魏县子所说的有缘人,便是这个?” 一时间,众人纷纷私下联络,都约定好到时一定要到那王家祠堂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还真的能有机会改变命运呢。 魏叔玉和薛仁贵将名单上所列出来的相关人员,全都慰问了一遍。 直到天色今黑,两个人才腰酸背痛地回到了府上。 然而,当他们回来之后,就看到裴淑华与老管家两个人神色慌乱地站在门口,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状,魏叔玉眉头一皱,疑惑道。 “哎呀,少主啊!不好了,咱们家遭贼了啊!老夫人的一箱金银首饰,原本还放的好好的,可吃完晚饭的时候,竟发现不翼而飞了……” 老管家一脸哭腔,一个劲地说着自己该死。 裴淑华两眼泛红,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道: “那东西或许值些银两,可为娘并非是难过与此,而是因为那些首饰,乃是为娘与你爹成亲时,所带的嫁妆,意义非凡,要是……要是那些东西真的找不回来了,为娘……为娘……” 说到最后,裴淑华终于绷不住了,顿时泣不成声起来。 随后,魏叔玉跟着两人,来到了失窃的那个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房门一切完好,不像是从外面直接强闯进来的。 “这个小偷,有点本事呢……”魏叔玉暗暗点头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裴淑华发出了一声惊呼,魏叔玉连忙看了过去,只见在原本存放首饰的箱子内盖里面,突然掉出了一个字条。 魏叔玉起身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瞬间脸色铁青了起来。 因为那道纸条上,没有任何东西,只留着一个极为嚣张潦草的字迹——单天常。 看到这个名字,魏叔玉深深吸了一口,将纸条死死握在了手里。 “单天常?单雄信之子么?好,咱们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玄策的难言之隐 关于这个人的名字,魏叔玉还是上一次在酒楼遇到程处默的时候,从对方嘴里知道的。 当时程处默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在整个大唐,知道这个名字的,绝对不超过一掌之数。 还拉着魏叔玉的胳膊,让他一定要对外保密。 看着手中的纸条,魏叔玉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这位前朝余孽之后,都快恨不得自报家门,弄得满城皆知了。 结果程家父子还跟在后面,老老实实地给人家擦屁股。 不得不说,当兄弟当到这个份上,真是够意思了。 听到魏叔玉的话,裴淑华与老管家一脸疑惑地对视一眼,然后对魏叔玉说道: “莫非玉儿认识这偷窃之人?难道你在外面有什么仇家不成?” 裴淑华一下子担心了起来。 这是,老管家也上前说道: “少主,要不这件事情我看咱们还是报官吧,咱家老爷好歹也是太子少师呢,岂可让那小贼逍遥法外!” 魏叔玉狠狠瞪了老管家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噢,你也知道老头子是太子少师啊!那你不妨猜一猜,要是让朝廷知道了此事,丢的是太子的人,还是我爹的人呢?” “呃……这……”老管家一阵语塞。 魏叔玉摆了摆手,让老管家下去了,而后对着裴淑华说道: “母亲不必忧虑,此事我自有主张,不就是个小蟊贼嘛,你看着吧,我一定让他自投罗网!” 眼见魏叔玉这么说,裴淑华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从这边离开之后,薛仁贵已然跟了过来,一脸不爽道: “少主,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我去找程处默那边套套话?” 今天魏家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全府上下如果说谁最郁闷的话,那一定首推薛仁贵了。 毕竟身为魏叔玉的保镖,又是全府上下,武力值最高的一个人,在外面晃了一天,突然发现被一个小蟊贼偷家,确实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这要是传回老家,怕是自己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薛仁贵一阵摩拳擦掌,自己失去的面子,当然是要靠自己挣回来才行。 没过多久,就看到王玄策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少主,我正好在附近办事,遇到了府上的两个杂役,听说府上遭贼了,有这事吗?” 王玄策一边说着,目光却是朝一旁的薛仁贵看了过去。 眼见对方一脸红温地迈过头去,王玄策不由有些讶异。 “不是,还真有这事啊!” 说着看向薛仁贵,皱眉道: “你这家伙就是这么当差的?” “我……” 薛仁贵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如果算起来,这应该是他第二次与那单正堂交锋了。 第一次交锋的时候,薛仁贵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的手里溜走,没想到第二次,人家直接直捣黄龙,打了薛仁贵一个措手不及。 两次交锋,两次失手。 薛仁贵不禁觉得有些郁闷。 王玄策淡淡看了薛仁贵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道: “我看咱们两个要不还是换下班,你去市场那边,还是让我跟在少主左右吧……” “想得美!” 薛仁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脸不服气地说道: “姓王的,你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爷爷我是怎么抓贼的!那个小子,小爷我抓定了!”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开始斗嘴,魏叔玉也是一阵头疼。 这两个人以前没那么熟悉的时候,或许还能像点样子,可随着两人越来越熟,就变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起来。 关系好的时候,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可要是斗起嘴来,又能追在屁股后面,骂上三天三爷。 谁能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员猛将,竟成了一对活宝。 魏叔玉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闹腾了。 等两人消停下来之后,魏叔玉才看向王玄策,说道: “你今天过来,怕不只是为了我府上失窃的事情吧?到底有什么事情,说吧……” 听到魏叔玉这话,王玄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属下觉得自己还是更向往军营那边的生活,都说是一身文武艺,献与帝王家,若是可以的话,属下可以……可以……” 王玄策在一边,扭扭捏捏地打着磕巴。 一旁的薛仁贵却是惊讶得嘴巴里能装下一个鸡蛋了。 “ 我去,老王,不是吧!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和我一起喝酒,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吗? 还有你还说多谢少主让你有机会在两市这边磨炼,你觉得自己涨了不少见识,这才几天啊,怎么就变卦了? 你到底怎么了?” 打闹归打闹,看到王玄策如此的模样,薛仁贵显得比王玄策本人还难受。 这个时候,魏叔玉的目光却是已然变得冷冽起来。 他看着王玄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的两市坊令不当,非要去边军效力,只是遇到有人刁难了?那人是谁!” 也难怪魏叔玉如此生气。 前脚家里刚遭了贼,后脚自己的门人又被欺负的,想要远掉边疆。 这一个个的,都以我魏叔玉是软柿子不成? “谁呀,老王,你快说出来啊!少主他肯定能替你做主的……”薛仁贵在一旁着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玄策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看到这一幕,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谁了,越王李泰是吧?” “嘶!” 闻言,王玄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魏叔玉,惊叹道: “少主,您怎么知道的!” “啊?还真的是越王啊!”薛仁贵在一旁,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魏叔玉一阵冷笑。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上一次酒馆的事情,由于王玄策的及时出现,让李泰的手下全部进了大理寺。 当时越王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是将王玄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再加上,整个长安,能让王玄策担心受怕到连累他这个家主的人物,除了李世民,长孙皇后,太子外,也就只剩下一个李泰乐。 李世民,长孙皇后,不会与他这样的小辈计较,太子属于自己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摩擦。 剩下的人里面,也就只有李泰有这个动机和实力了。 魏叔玉看着王玄策,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是难为这个家伙了,明明是个猛人,却也不得不在现实面低下头颅。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实话告诉你吧,老爷子在出门之前,曾经留下一句话来,叫做咱们魏家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只要这事情占理,就算是将官司打到御前,我也给你把这份面子给挣回来!” 眼见魏叔玉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王玄策在感动之余,也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在李世民下令,对于外来的客商减免税务,同时用过银行来代替钱庄功能,促进了京城银行的存款率之后,在财力方面,大受打击的李泰,开始了新一轮的谋划。 也不知道是有人支招,还是自己门头苦憋出来的点子,这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铸币上面。 而且还大模大样地用自己私下铸造的假币,换取了外地客商许多货物。 害得那些人,隔三差五地就来王玄策这边告状。 刚开始的时候,李泰或许还要些脸面,还摸摸鼻子,让下面的人把东西还给了失主。 到了后来,李泰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结果就是死不承认这钱币是他造的,还反手就把王玄策告上了朝廷,说他玩忽职守,纵容市场上假币泛滥。 李世民听到之后,也是龙颜大怒,只给了王玄策三天的时间,让他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否则就要连同他的举荐人,魏叔玉一起问罪。 王玄策一脸苦笑地看着魏叔玉,摊手道: “少主啊,我原本也不想瞒你,只是这件事情,像极了一桩无头悬案,那越王早就将手尾收拾好了,咱们是抓不到他一点把柄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软禁 与此同时,太极宫内,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御桌前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奏折,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不少奏折更是摔破了皮。 御桌后,李世民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双肥胖的小手在李世民后背上不停地抚摸着,伴随着的是一声极具嘲讽的声音。 “我说大哥啊,你就别再惹父皇生气了,好吗?不就是一个奴才嘛,他做错了事情,自然就要承担后果……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魏叔玉那小子识人不明,你是不知道啊,下面被假币坑惨的货商,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李泰站在李世民的背后,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把眼睛给挤没了。 “你不能只操心你那什么师弟,你是储君,是太子,好歹也得关心关心老百姓的死活吧……” 不得不说,李泰的这一顿阴阳怪气地输出,直接打了在李承乾的七寸上。 对方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跪在地板上的李承乾果然中招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龙椅上的李世民,言辞恳切道: “父皇,儿臣敢拿性命担保,这假币一事,必有蹊跷,非是儿臣袒护那坊令王玄策,只是此人,儿臣是见识过的,允文允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儿臣不是因为魏叔玉的缘故才故意偏袒,实在是不想让朝廷失去如良臣啊……” 在听到了王玄策这边的事情之后,原本还在东宫看书的李承乾再也坐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就朝太极殿闯了过来。 尤其当听说李世民已经降了旨意,说是让三天破案,不然的话,连魏叔玉也要被一起问罪。 李承乾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些日子,魏叔玉大大小小替自己,替父皇,更是替朝廷办了许多事情。 若是在这个时候,拿魏叔玉问罪,这不是寒了人家的心嘛。 最关键的是,李承乾在听完手下汇报了假币的事情之后,更是觉得事情充满了古怪。 毕竟,市场上有假币流通,那就去寻根溯源,去查出来谁造的假币便好了,为何又要为难坊令? 毕竟又不是魏叔玉和王玄策造的假币。 可谁知等他来到这边之后,却发现越王李泰早早就侯在了这里,仿佛专门在此等他一般。 在李泰的刻意挑拨之下,还没等李承乾多说几句,便引得李世民龙颜大怒,直接将桌上的奏折全都扔了下来,更是气得破口大骂了几句。 这边李承乾的话音刚落,那边李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噢?原来大哥是不想朝廷失去良臣啊?这么说,大哥是觉得只有自己认可的,才是良臣,父皇和我就没那个眼光,只能埋没良臣,草菅人命对吧?” “这……孤没有那个意思,孤……” 李承乾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越王李泰。 他实在不敢相信,李泰能胡搅蛮缠到这个地步。 正当李承乾还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 “够了!别说了,莫非你是想气死朕不成吗?” 李世民站起身来,双手扶在桌案旁,犹如一只下山猛虎,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承乾。 见状,李承乾连忙磕头道: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 眼见李世民发了火,李泰也极为乖巧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称呼道: “请父皇息怒,请父皇息怒……” 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后,对着李承乾说道: “我大唐官员,监察赏罚自有朝廷法度在,你急匆匆地过来,想做什么? 朕还没昏聩到,让你这个太子提醒朕不要冤枉好人的地步!” 李世民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地从御桌后走了过来,到李承乾身边才停住了脚步。 “前些日子,见你办事机敏,沉稳,还以为你有了长进,有些做人君的气度了,却被一件小事就把你给试了出来……承乾,你这样冒失冲动,以后治国可是要吃大亏的……” “是啊,大哥,就算你真想帮臣子开脱,至少也得先把那制造假币之人揪出来才行啊! 要都是由你太子一句话,说不追究了便不追究了,那以后谁还会把这朝廷法度当回事啊!” 李泰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像我,上一次府里的几个奴才,背着我干了那些无耻的勾当,我转手就把他们送进了大理寺,虽然那些人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与我感甚是亲切,可该出手时,我绝不手软! 谁让他们触犯了律法呢……” 听到李泰的话,李承乾低着头,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表情。 谁不知道,上一次是因为被父皇撞了个现行,据说原本你这位越王殿下,可是要扬言砸了大理寺呢。 不过,眼下李承乾没有心思和李泰纠缠,而是继续向李世民求情道: “父皇……儿臣觉得这并非是一件小事,您一直教导儿臣,要知人善用,奖罚分明,说到底,这魏叔玉也好,王玄策也罢,都是儿臣极力推荐的,也都在儿臣麾下做了不少的事情,若真要追究起来,那儿臣也有识人不明之罪,就请父皇放过那魏叔玉与王玄策,治儿臣的罪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承乾哪里还看不明白。 用假币的事情,惩治王玄策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对方真正想要对付的乃是王玄策背后的东家,魏叔玉罢了! 魏叔玉这是惹了什么人? 是五姓七望的人? 还是那些被魏叔玉打压的不法商贩? 亦或者是朝中的某些与魏征有隙的大臣?想要趁着魏征不在,拿魏叔玉开刀? 亦或者…… 李承乾抬头看了眼李世民身后的李泰,神情复杂。 毕竟,若是剪除了魏叔玉这一大助力之后,东宫这边自然是损失惨痛。 那么朝野上下,最受益的莫过于这位越王殿下了。 会是自己这位弟弟吗? 李承乾叹了口气,有些不敢朝下想了。 上一辈的事情,他已经听太上皇念叨了无数遍了。 作为李家的太子,他自然不想再上演什么骨肉相残的戏码。 可是看着李泰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李承乾又觉得有些悲哀。 难道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最道无情是天家吗? 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李承乾觉得,至少得先把魏叔玉与王玄策两个人保下来再说。 因此也只能先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李承乾把脑袋死死磕在了地面上,等待着李世民的决断。 在他看来,父皇应该会同意的吧? 毕竟父皇是那么喜欢自己的那个弟子,平日里都是把他当做子侄对待的。 然而,这一次,李承乾却是想错了。 片刻之后,他等来的不是李世民的宽赦,而是一道寒意刺骨的冷笑。 “呵……李承乾,你这是打算用太子的身份来要挟朕吗?” 闻言,李承乾连忙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双满是冰冷与失望的眼睛。 “儿臣……儿臣不敢,儿臣从无此意!还请父皇明鉴!” 李承乾吓得连连解释,却被李泰打断道: “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咱们的一切恩宠,都是父皇给的,别说是这次那王玄策确实疏于监管,就算是冤枉他了,又怎么样? 做臣子的,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为君父分忧?” 李泰装模作样地走到李承乾的身边,一脸假惺惺地说道: “大哥你就别犟了,赶紧服个软,给父皇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至于那魏叔玉,父皇顶多也只是略作训斥,你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臣,来忤逆父皇啊……” 李泰的一番茶言茶语的表演,行云流水,虽然貌似是在为李承乾求情,实则刀刀扎在李世民的心头。 果然,李世民在听到这些话之后,脸色愈发阴沉,额头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青雀!”李承乾一脸怒意地看向李泰。 “哎呀,大哥,你可不要怪我,所谓忠言逆耳,有什么火,你找父皇撒去,我只不过是看父皇被你气得不像样了,才忍不住说几句的,你可不能记恨我啊……” 李泰耷拉着脑袋,躲在李世民身后,一副“委屈”的模样。 李承乾这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世民大喝一声: “够了!朕还没有死呢,你们争什么争!” 听到这话,李泰连忙跪在李世民身边,吓得不敢说话了。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儿子,李世民沉默了很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父皇!” 听到这话,李承乾猛地抬起头来,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完全不明白,不就是一件小事,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为了一个官员的去留问题,竟然到了要“软禁”自己这位太子的地步了吗? 看着李承乾那如遭雷击般的模样,李世民眼底终究闪过一抹不忍的神色。 “半个月,朕给那小子半个月的时间,如若能查出那制造假币的背后之人,那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那……便按律法处置吧。 这半个月,你便在东宫好好修身养性,学学为臣之道吧……” 说着,又踢了踢旁边的李泰,没好气道: “你也给朕滚回你的越王府,半个月内不许出来,否则,朕见一次打一次,听到没有!” “啊?” 趴在地上的李泰,原本听到太子李承乾被软禁了,正在心里安安偷着乐的,却没想到,这回旋镖这么快就飞到了自己头上。 眼见李世民狠狠等着他,李泰只好苦着脸,开口道: “儿臣遵旨……” “唉,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朕省心的,朕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世民啐了一口,便背着手,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太极殿里发生的事情,则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朝外面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众说纷纭。 长安城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求救 魏叔玉用手指敲打着桌子,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隐约的,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有些蹊跷。 毕竟这坊令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非要在这个时候,出这么一档子事。 魏叔玉没有吭声,王玄策便与薛仁贵站立在一边,静静等待着。 皇宫里的消息显然暂时还没有传到这边来。 魏叔玉还不知道,太子李承乾因为替他求情,已经被李世民软禁了起来。 想了一会,魏叔玉还是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便将注意力又放到了这件事情本身上面来。 他看向王玄策,疑惑道: “那李泰做此等事情,自然是极为小心谨慎的,你又是如何知晓,他私铸假币的事情的?” 王玄策点了点头,答道: “少主说的不错,越王此事做得确实极为隐秘,只是他那府里有一小厮,一日在那酒馆喝多了,嘴上便把不住门了,将此事说了出来,那日属下碰巧也在那边办事,便知道了此事。” “会不会是他随口胡诌的?”魏叔玉问道。 王玄策摇了摇头,解释道: “那日,那小子不但泄露了此事,属下和他套话,许了他一些银两,他竟然将越王殿下假币的流程和配方都泄露了出来。 属下将信将疑,过后找到朝廷铸币坊的人查问过,发现两边的工艺大差不差,用那小子说的办法,还真能把钱币给造出来。 至于那配方,铸币坊那边却说自己是没有见到过,至于成色如何,合不合适,那就不知道真假了……” 听到这里,魏叔玉基本就可以断定,这私铸假币的事情,确实和李泰有着莫大的关系。 想不到这个李泰,别的本事没有,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倒是清楚得很。 难怪后世喜欢这段历史的人,都把李泰称之为大唐发明家呢。 不得不说,李泰确实聪明,也很博学,只是没有把心思用在正事上面,最终在周围人灌得迷汤下,无可避免地走上了夺嫡的道路。 最终迎来了两败俱伤的悲剧。 闹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笑话。 “既然知道了有这个人,那还不简单了,咱们直接把这人抓起来,去陛下面前对峙不就好了?” 薛仁贵一副机智如我的模样。 他实在不明白,王玄策有啥好担心的。 然而,当他说完话以后,却发现魏叔玉和王玄策像看待白痴一样的,看向自己。 “咋了?有什么问题吗?” 王玄策无语地摇了摇头。 “要是真能找到这个人,别说是你了,就算我夜探越王府,也可以把人抓出来,可要命的是,我找人打听了来回,却发现这个人好像就突然消失了一般……” 说到这里,王玄策叹了口气。 “没有了人证,那些物证又都已经被越王给销毁了,这才是这件事情最麻烦的地方!” 薛仁贵“噢”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他突然觉得,最近魏家似乎走了不少背运。 他想着要不要到长安城外的道观里,请个道士来这边驱驱邪。 “那个……其实似乎也没有那么麻烦吧……” 就在王玄策和薛仁贵都感到一阵头大的时候,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到魏叔玉嘴角露出的那一抹笑容,薛仁贵心中一动,试探道: “听少主这口气,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听到这话,王玄策也连忙朝魏叔玉看了过去,目光中满是期待之色。 “差不多有了吧……” 魏叔玉的,点了点头。 因为铸造货币这件事情,涉及的工艺,材料十分复杂,就算李泰再怎么小心,只要想查,一定是可以查到蛛丝马迹的。 现在,只需要他带着人在越王府周围,好好打探一番,或许便能发现什么重要的证据。 这边打定了主意,魏叔玉便准备带着王玄策与薛仁贵去越王府那边看一看。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屋子外面闯了进来。 看到来人,魏叔玉几人脸上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师妹?这么晚了,你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啊?”魏叔玉一脸轻笑道。 却不想李丽质直接跑了过来,拉住魏叔玉的手,一路的委屈憋到现在,泪水不禁从脸上滑落下来。 “师兄!你快救救我皇兄吧!太子他出事了!” “太子?” 听到这话,魏叔玉与在场几人对视了一眼,却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太子他咋了?他的腿终究还是断了吗?” 魏叔玉瞪大了眼睛,旋即一脸懊悔道: “我早就给他说了,不要骑马,不要逞强,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一个好好的正常人,变成了瘸腿太子,唉,完了完了,全完了……” 魏叔玉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暗淡。 他实在是没想到,他最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毕竟历史上,李承乾心性大变,除了长孙皇后去世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便是他摔断了腿,成为了一个残疾人。 这是他心里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疙瘩。 也是后来横在李世民与李承乾这对父子之间的一道裂痕。 作为大唐帝国的拥有者,李世民即便再喜爱这个太子,心里也定然不愿意让世人诟病,大唐的下一位皇帝,竟然是个瘸子。 为了不让这个悲剧发生,魏叔玉从一开始就给李承乾想了许多办法。 千叮咛,万嘱咐,却不想,还是避开这一下。 魏叔玉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这一幕,反倒是把来报信的长乐公主给弄懵了。 “瘸腿?” 李丽质扑扇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花。 “可是皇兄他没有瘸腿啊……” “啊?” 接下来,在魏叔玉错愕的神情中,李丽质将之前宫里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承乾为了魏叔玉,居然和李世民顶撞了起来,最后还被下令给“软禁”了。 王玄策和薛仁贵当下就觉得脑子宕机了。 不是吧……不就是一个监管不力的事情嘛,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李丽质说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原本想着去找母后说情的,却发现母后宫外已经全换成了父皇的人,我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我出宫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这一次的事情可大可小,说不定,皇兄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了呢……师兄……” 长乐公主看向魏叔玉,楚楚可怜道: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长乐公主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对于这样大的小丫头来说,只觉得是自己家里发生了大的变故。 一夜之间,好像父母兄弟全都不一样了。 听着小丫头的诉说,魏叔玉的神情也由最开始的惊愕,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情况比想象中的更麻烦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夜探皇宫 魏叔玉心中叹了口气。 原以为李承乾只是摔断了腿,那他还有办法替他接骨疗伤。 可眼下这种局面,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帮助李承乾脱离险境的了。 长乐公主不懂,薛仁贵和王玄策觉得离谱,然而魏叔玉却是清楚这一次,李世民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剧烈。 实际上,这是权力交接过程中的必经之路。 汉武帝经历过。 李渊也经历过。 现在终于轮到了李世民来面对了。 虽然这只是一次小小的碰撞,却在无形之中,碰触了李世民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 所谓太子,在臣子的面前,或许是君,可是在李世民的面前,却永远应该扮演好,也只能扮演好臣子的身份。 在李世民这一类的看来,只有是朕给你的东西,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 朕若不给,你……不能抢……更不能在朕面前闹脾气…… 李承乾与长乐公主等许多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然而在李世民的心中,李承乾这一次却是有些越界了。 为了一个小小的臣子人事豁免权,居然敢顶撞他,还说什么不该寒了那些臣子的心。 这是想做什么? 还没坐上龙椅,就想着开始要收买人心了吗? 不得不说,李承乾这一次,真是犯了忌讳。 而那越王李泰则是正好看准了这一点,不断引导李承乾继续犯错,最终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 看到长乐公主哭得那么伤心,薛仁贵也在一旁安慰道: “公主殿下不必难过,其实我家少主已经有了办法,能够查明真相,到时候,太子殿下自然也就没事了。” “嗯?真的吗!师兄,你已经有了主意?” 听到这话,李丽质愣了愣神,不敢置信地说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 办法他自然是有的。 只是眼下,既然想救李承乾脱困,光是查明真相怕是远远不够。 何况,这种自证清白的事情,历来吃力不讨好。 有一句话,说的极好。 人们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就算这一次,事情查清楚了,李承乾也得到了宽恕。 可这根刺,却早已经扎在李世民心中了。 究其原因,还是李世民对于太子储君的人选,没有彻底确定下来。 否则,就会像朱元璋对待朱标那样,天天恨不得儿子夺权。 怎么还会因为些许小事,在那里乱发脾气。 眼看着魏叔玉默不作声,长乐公主在一旁着急地跺着脚。 “师兄,你还愣着干嘛,咱们赶紧去找证据啊!” 却见魏叔玉摇了摇头,道: “证据的事情先不着急……师兄倒是有一句话问你,你要如实说哦……” 长乐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听到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心中是想让李承乾将来继承皇位,还是李泰,亦或者其他人?” “嘶……” 魏叔玉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两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玄策和薛仁贵嘴角一抽,就想转过头去。 不是吧……这话是他们两个能听的吗? 少主这是疯了吧! 闻言,李丽质皱着眉头,看向魏叔玉疑惑道: “这个问题跟营救皇兄有关系吗?” 魏叔玉点了点头。 “关系很大。” “噢……” 李丽质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说道: “其实他们谁当皇帝,都没有关系的,因为皇兄,还有青雀哥哥,对我都很好,可如果非要我在他们其中选一个的话,那还是选择皇兄吧,毕竟他当太子好多年了,大家都觉得将来一定他,也该是他继承皇位的……” “既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 魏叔玉笑了笑,摸了摸李丽质的脑袋。 “放心吧,这一次一定把你的皇兄,彻底‘救’出来!” 说着看向了王玄策和薛仁贵,吩咐道: “你们两个准备好东西,然后随我一起进宫……” “啊?” 听到这话,王玄策和薛仁贵身体不由一震。 “这大半夜的溜进皇宫……少主该不会是……要造那啥反吧?就靠着咱们这几个人?” “想啥呢!当然不是……”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看向了一旁有些困惑的长乐公主笑道: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带你到天上看看吗?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吧……” 听到这话,李丽质当场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眼神中满是震惊以及透着一抹隐隐的期待。 …… 准备热气球的工作,并不麻烦,早在之前,魏叔玉便将大部分材料都已经制作妥当。 剩下需要的,只是组装而已。 在魏叔玉等人的努力下,不一会,一个大致能装载十几人的热气球便被组装完毕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热气球爱好者,魏叔玉将上面的东西准备的一应俱全。 吃的,喝得,燃料,御寒之物,也一应妥当。 一切弄好之后,便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把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带进宫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拿不准。 长乐公主看了半天,有些为难地说道: “要不,你们还是用我的马车运进去吧,反正我整天也总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看到了这个东西,或许也不会大惊小怪的。” 魏叔玉摇了摇头。 “先不说这么大的一个东西需要用多大的马车,才能装下,就说那宫门守卫,万一要是扣下了这个东西,咱们不就全完了?” “那怎么办?我出宫之前,还专门去皇兄那边看过的,东宫外面也全都是父皇安排的守卫,皇兄他根本不可能出来的啊……”长乐公主有些沮丧道。 魏叔玉看着眼前热气球上面那在不停吞吐火焰的燃炉,忽然笑道: “既然太子出不来,那我们进宫找他便是了,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坐着热气球,来他一次夜探皇宫,如何?” 听到魏叔玉话,长乐公主和王玄策几人大眼看小眼,都被魏叔玉的想法给惊呆了。 夜探皇宫? 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见状,魏叔玉双手抱在胸前,满不在乎道: “救人嘛,总会有点风险的,既然你们怕这个,怕那个,那干脆洗洗睡吧……” “再说了,咱们用热气球消无声息地直接落在东宫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你们说呢?” 听到魏叔玉的话,长乐公主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盏茶后,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之后,魏叔玉驾驶着热气球,带着长乐公主,王玄策以及薛仁贵,缓缓升空。 眼看着往昔那熟悉的街景,在自己眼中一点点变小,其余几人都是一脸好奇与兴奋的模样。 在长乐公主的指引下,热气球很快飞到了皇城上空。 李丽质观察了一阵之后,指向了其中一个方向,接着魏叔玉便控制着热气球以一种合适的高度,朝那边飞了过去。 就在这支救援小队在朝东宫进发的时候,一道人影也已经来到了东宫的门口。 随着那道人影的出现,附近侍卫顿时跪倒了一片。 “把门打开,朕要去和太子下棋……” 太上皇李渊抱着两盒棋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侍卫头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陛下有了旨意,说是任何人都不准踏入东宫一步,您……”侍卫头领一脸难色。 “混账!” 李渊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去给朕把二郎叫来,真要当面问问他,啥时候朕要找自己孙儿下棋,还得经过他的同意了?嗯?” 听到这话,那侍卫统领顿时被吓得一哆嗦。 他知道李世民这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和太上皇两人有了缓和的迹象。 要是因为自己惹恼了这位,那怕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反正陛下的意思只是要看住太子罢了,只要太子不离开东宫,其他的事情,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想了想,侍卫统领还是识趣地让开了路。 “哼!这还差不多……滚吧……” 李渊冷哼了一声,一抬手,丢出一颗金豆子,那侍卫统领看到,连忙接在了手里,脸上大喜道: “微臣谢太上皇赏赐!” 李渊没有再搭理这边,而是走到了大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脸色沉重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皇爷爷,您怎么来了!” 当看到来人是太上皇李渊时,坐在院子台阶上的李承乾连忙站了起来,脸上俱是震惊之色。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来自于太上皇的试探 “瞧瞧你,慌乱成什么样子!凡遇大事,需静气懂不懂?” 李渊有些责怪地看了李承乾一眼,眼见堂堂太子,竟然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满。 “这……” 李承乾看了眼身上,旋即过来搀起了李渊的胳膊,笑道: “皇爷爷这是误会我啦……孙儿只是想着这半个月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正好学农人,种点庄稼蔬菜啥的,您看那边,孙儿这不是正在挖土嘛……” “噢?” 听到这话,李渊顺着李承乾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在花园那边,那些奇花异草的旁边,有一块约莫六尺见方的空地。 空地上面,土壤被翻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些锄头,水桶之类的东西。 李渊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这位孙子,也不知道是夸对方心大,还是天真,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摆弄这些东西。 “朕听了这边的事情,连觉都不睡了,赶紧过来,你这小子倒好,还在这里搞这些有的没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替你要急疯了……” “啊?可是皇爷爷不是说,凡遇大事,要静气么,怎么还急上了呢……”李承乾低头嘟囔道。 “你……” 李渊被怼得哑口无言,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唉,走吧,走吧,朕今晚就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吧……” 说着,李渊回头看向了皇宫里某个方向,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都说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希望有些事情,可不要再来一次了……” 在李承乾的搀扶下,两人很快来到了室内。 李渊躺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李承乾也换洗了一身衣服,走了过来,跪坐在李渊的面前。 李渊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眉眼与李世民有几分神似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道: “说说吧,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准备坐以待毙?” 李承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李渊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父皇不是说让我闭门思过半个月吗?半个月之后,就没事了呀……” “你……” 李承乾这一句话,又把李渊给气了个半死。 直接拿起一旁的鞋子,一副作势要打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李承乾才收起了玩笑的样子,正正经经地说道: “其实吧,皇爷爷的意思,孙儿是明白的,回到东宫之后,我也想了许多,想来是孙儿的有些行为,刺激到了父皇,父皇罚我禁足,其实也是对我的一种保护,你看,这一次青雀不也是被父皇禁足了吗?” “你能跟他一样吗?” 李渊扔掉鞋子,没好气地说道。 “青雀那小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亲王,这一次,你那父皇若是不罚他倒也罢了,罚了他,不就是向天下臣子表明,这个越王可以和你太子分庭抗礼了吗? 你怎么连这一点东西都看不明白? 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学习观政的?”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惊讶道: “噢,原来事情还能这么看啊……青雀这小子,确实鬼精鬼精的,平日里我稍微不小心,就被这小子给坑了呢。” 李渊点了点头。 若说在李世民这一波儿子里面,他之所以喜欢李承乾,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最为本分,老实。 在他身上,李渊总能看到前太子,李建成的影子。 至于说越王李泰,李渊则不怎么感冒。 或许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李泰与李世民太过相似,会让李渊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来。 “好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处境,那么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渊一脸期待地看着李承乾,话里面带着一分考校的意思。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倒想要看看,作为李世民的儿子,这位大唐的太子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的某个地方,旋即又变的怅然起来。 那个地方原本一直放着一枚虎符,可从当上太上皇的那天开始,那枚虎符便和他头顶的皇冠一样,移交到了别人手里。 面对着李渊的问题,李承乾再度陷入了沉默。 “怎么办?” 良久,他抬起脑袋,苦笑道: “皇爷爷,说实话,我不知道……” “我的一切都是父皇给我的,若是……若是他真要拿走我这太子之位,拿去便是了,可若是要对父皇做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 “是想不出来,还是不敢想?别怕,这里只有你我祖孙二人,你若真想做点什么,朕在这宫中,到还有几个可用之人,在那宫外,也还有一些可靠的臣子,到时以你太子之位,登高一呼,天下定矣……那时还管什么青雀,还是别的什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那父皇愿与不愿,你这个太子是当定了!” 李渊死死盯着李承乾,话语中充满着诱惑的味道。 却见李承乾目光清澈道: “皇爷爷,我觉得您说的不对……” “嗯?”李渊眉头一挑。 “先不说您那些可用之人,究竟还靠不靠谱,就说外面的那些臣子,哪一个不拜倒在父皇他的才干与胸襟之下,别说现在我还不是皇帝,就算日后侥幸父皇将皇位传给了我,我也绝不会比父皇治理的更好,所以,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大唐毁于一旦,这样的事情,孙儿做不出来……” “二郎在你心中,就那么好?”李渊不服气地说道。 “那是当然!你别看我那魏师弟平日里说话总不着调,可他有一句话,孙儿却是一直认同的,那就是,父皇绝对是古往今来的千古一帝……” “哼!都到这会了,还在拍马屁呢?什么千古一帝……”李渊撇过脸去,虽然心中不服,但对于自家二郎治理国家的能力却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李承乾嘿嘿一笑,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是,孙儿若真做了那样的事情,恐怕母后就要成为天下最伤心的那个人了……,母后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也是最疼孙儿的人,孙儿就算是死,也绝不忍心让母后难过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外来客 李承乾的声音不大,却显得格外坚定。 以至于在某个时刻,李渊竟然产生了一丝恍惚。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与李世民父子二人,在讨论先攻打窦建德,还是王世充。 当时的李世民,也是如此说话的,不同于李建成,李元吉那般大呼小叫,而是沉稳而坚定地说道: “儿臣准备先攻打河南王世充,只要攻打下洛阳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李渊回过头来,看着李承乾,似笑非笑地说道: “既然你不打算动手,那将来要是青雀那边先动手呢?以他的性情,怕是未必会手下留情的……莫非到时候,你仍要坐以待毙?无动于衷?” “这个啊……那倒不会,孙儿身边还有些朋友呢,到时候孙儿若是争不过青雀,那就只好请他们帮忙了……想来,他们也不会看着孙儿出事吧?”李承乾笑道。 “朋友?你是指魏叔玉他们?”李渊问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天家无私事?友谊这种东西,对于天家来说,太过奢侈了,而且背叛的代价也是你承受不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愿意拿他们当朋友?”李渊神色复杂道。 李承乾想了想,再次点了点头。 “一想到等孙儿老了,还能和一群老兄弟们喝酒,吹牛,那日子想想都过瘾啊! 孙儿知道这条路不太容易,但孙儿想试试……” 看着李承乾在一旁憨笑的模样,李渊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久久沉默不语。 都说天子是孤家寡人。 会不会这种结果,原本就是皇帝自己选的? 或许,真的像这孩子说的,有另一种可能的存在? 想到这里,李渊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晚自己这半真半假的试探,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同时,也对自己的这个孙子,有了新的认识。 “二郎,你生了个好儿子……在这一点上,朕不如你啊……” 李渊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可惜,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欣慰。 至少他可以预见的是,发生于上一代的那些惨剧,不会再次上演了。 看着李承乾哼着小曲,在那边摆弄着棋盘,李渊心里顿时有些不爽。 怎么这小子真当没事人一样?便忍不住刺了句: “你不是说你那些朋友会来救你吗?怎么,都到这会了,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你还真就这么淡定?还是说你还留着什么后手?” 李承乾笑了笑,回答道: “孙儿要是有什么后手,何至于此啊?只不过孙儿对于朋友这方面还是有信心的,别人或许说不好,但是魏师弟是一定会来的……” “你就吹吧! 李渊撇了撇嘴,冷笑道: “不说这皇宫守卫森严,就说即便他们运气好,混了进来,可是到了你这这边,照样也只能干瞪眼!” 说着,李渊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瞧见没,想要跨入你这东宫的门槛,老头子我可是花了一颗金豆子,还仗着是太上皇的身份,那魏小子虽然鬼点子多,可面对着这铜墙铁壁般的防守,怕是也只能认命了……他总不能从天而降吧?” 就在李渊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 紧接着,就看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从外面走了进来。 望着来人,太上皇李渊仿佛见了鬼一般,猛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边李承乾也好不了多少,不停地揉擦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魏师弟,你怎么来了?噢,不是,是你怎么来的?”李承乾一脸震惊道。 不等魏叔玉回答,长乐公主已经从后面钻了出来,气鼓鼓地嘟嘴道: “外面守了那么多人,我们自然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只是师兄他技术太菜,没控制好方向,让我们的气球差点飞到母后寝宫去了……” “啥叫做我技术太菜?明明是你自己指错方向了好吧……还说自己是宫中活地图……切……” 魏叔玉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然后走到李承乾这边,眼见李渊也在,连忙行礼道: “小臣拜见太上皇陛下……” 李渊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冷声道: “魏叔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夜闯皇宫,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叫人把你抓起来!” “信!小臣当然信,只是小臣觉得太上皇不会这么做……”魏叔玉开口道。 “哦?为何?” “太上皇若是要抓小臣,在刚才进门的时候,便可以喊人了,您却并没有这么做……” 魏叔玉看了眼桌子上的棋盘,魏叔玉轻笑道: “若小臣猜得不错,太上皇这么晚过来,怕也不是真心下棋吧? 您也是来搭救咱们这位倒霉的太子爷吧?” “何以见得?”李渊继续问道。 魏叔玉打量了一下李渊,若有所思道: “太上皇如此大张旗鼓地走进东宫,就是阻止陛下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废立之事,毕竟心理学说过,每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最容易做冲动的决定了,您来到这边,至少在明早之前,太子还是安全的……” “心理学?”李渊皱着眉头问道。 “噢,就是研究人心的学问,比如说同样一批资质的学生,当老师被告知某些学生其中几个人是“天才”以后,这些学生的成绩确实比其他学生提高得更多。 还有就是比如当一个人遇到麻烦需要帮忙的时候,围观的人越多,路人伸出援手的可能性反而越低……” 魏叔玉在一旁解释道。 “事实上,世间许多事情,背后都有着许多隐藏的关系,心理学就是搞清楚各个关系与行为之间的联系……” 李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魏叔玉,神色古怪道: “这莫非也是你们那门派教授的东西?” “额……对对对……” 反正债多不用愁,魏叔玉直接敷衍了过去。 “还有呢,以你这所谓的心理学来说,你还猜到了什么?”李渊询问道。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将目光看向了太子,说道: “另一方面,您这么着急过来,自然也是怕这倒霉孩子万一想不通,干起傻事……若是那样的话,您或许还可以浑水摸鱼趁机做点事情出来……” 说罢,魏叔玉的语气陡然一变,朝李渊看了过去。 “太上皇,您没有在一旁煽风点火吧?” 第三百四十章 盖世之功 事实上,从见到李渊在这里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魏叔玉心中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李渊是谁? 那可是大唐帝国的建造者,政治斗争这些东西,早已经被他玩到了炉火纯青。 当年,李世民那一场玄武门的军事行动,不仅改变了太子的地位,同样改变的,还有他这位君主。 坐上太上皇以后,“闲”来无事的他,也只能在后宫造人玩乐。 你说他真的那么大度,就这么放弃了掌握权力的欲望了吗? 呵,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不能管了。 天下权柄,早已到了李世民的手里。 皇帝这种生物,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更确切的说,很像一只见过血的虎兽。 你可以用任何手段,将其暂时关进牢笼,来压制其内心的欲望。 可一旦有任何一丝见血的机会,他便可以在瞬间恢复本能,露出原本的面目。 “哎呀,师弟,你在说什么呀,皇爷爷怎么会煽风点火,他今夜过来,是因为担心我啊……” 李承乾一边给魏叔玉使着眼色,一边拼命找补。 却见李渊无奈地摆了摆手,没好气道: “行了,朕还没有老到让你帮忙圆谎的地步……” 说着,李渊看向魏叔玉,大方承认道: “你说的没错,朕原本是想蛊惑这小子来着,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承乾是个好孩子啊,是知道心疼父母的,和那个小王八蛋可不一样。 你小子能当面讲出这一点,足见你小子还有几分胆气,朕承认之前是有些小瞧你了……” “哦?太上皇居然放弃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临时后悔,还是根本就蛊惑不了啊?” 对于李渊的夸赞,魏叔玉没有领情,反而追根究底地问道。 李渊老脸一红。 他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并没有成功蛊惑到李承乾,那样子显得自己也太无能了。 所以只好含糊其辞道: “都差不多,差不多嘛……对了,方才听丽质说,你们是从天而降,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为了避免持续尴尬,李渊连忙换了一个话题。 这时候,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奋道: “难道说,魏师弟研究的那个热气球,终于成功了?真的能带人飞行啊? 那东西在哪里,快带孤去看看!” 说着,李承乾连忙起身,拉着魏叔玉就朝屋子外面走了出去。 李渊面露好奇之色,在长乐公主的搀扶下,也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殿外的广场上,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热气球正停放在这里。 在气球的下方,挂着一个篮子。 薛仁贵和王玄策正不停地在里面控制着火焰的温度,以准备随时可以升空。 李承乾看着热气球,满心欢喜,嘴里嘟囔道: “要是能让父皇和母后看看这东西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母后和我说过许多次了,小时候她就想过,既然风筝能飞到天上,那么人是不是也可以借助风筝的力量,在天上翱翔……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天啊!” “哼哼,要是让你父皇和母后知道了这个,怕是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你拿下了!” 毕竟一个可以轻易僭越皇宫的东西,谁看了不得哆嗦两下。 这一次只是带了几个人,那要是下一次带着一队士兵呢? 或者,要是带着一些火油,箭矢什么的。 那不还得出大事了! 李渊略带调侃地看了李承乾一眼,看向热气球时,却是忍不住地赞叹着,要不是近些年来身子骨有些懒散了,他都恨不得亲自爬进去。 在一连试了几次,都被薛仁贵和王玄策给劝退了之后,李渊来到了魏叔玉的身边,问道: “小子,这东西是你造的?” 魏叔玉点了点头。 “嘿嘿,看来你那神秘的师门,终于露出了马脚,你果然是墨子的传人!” 李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神秘兮兮地说道: “传闻墨子大师当年就发明了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翔的机关鸟,据说可以三天三夜不落……你这东西与那机关鸟怕是一回事吧? 想到不到二郎辛辛苦苦派人去寻找什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到了最后,你竟然是墨家弟子,真是想不到啊!” “呃……您说是就是吧,您开心就好……” 魏叔玉给李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跟他解释。 只是看向李承乾说道: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走?你要带他走?” 听到这话,李渊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亏得朕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李渊对着魏叔玉冷笑道: “你可知道,一旦你带承乾离开了皇宫,他这太子之位,定然不保,到了那时,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你还想学那勾践,找个地方,卧薪尝胆,然后再起兵作乱吗? 要说,你这计策,还不如朕的办法好呢!” “是啊,师弟,孤若是和你出去了,父皇那边可就更难交待了,要不你还是先将那铸造假钱的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到了那时,孤自然也就没事了。”李承乾有些担忧地说道。 魏叔玉看了李渊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位太上皇真是戏多。 还卧薪尝胆,起兵作乱,这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吧? 魏叔玉拉着李承乾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父皇这是得的心病,心病自然需要用心药医才能药到病除。 那铸造假币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这件事情肯定是要查个清楚的,但相较于这件事情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你太子之位,万无一失才对!” 提到这话,李渊在一旁不由冷嘲热讽起来。 “哼!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立谁为太子,还不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你如何确保?除非,你们也能像当年二郎那样……嘿嘿,就怕你们没有这个胆子啊!” “好我的太上皇啊,您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添乱啊!” 对于这插科打诨的老头子,魏叔玉也是一脸无奈。 “谁说确保太子地位,就只能起兵逼宫啊?再说了,当年的事情,真的仅仅是因为逼宫就可以决定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陛下他已经在外面建立了不世之功,那所谓的‘太子’虚名,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一个装饰而已。所以,对于我这师兄来说,只要让他建立了盖世的功劳,那么即便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废除他太子的资格……” 魏叔玉看着李渊,嘴角带着一抹浅笑道: “这便是我为太子,谋划的自救之路!” 听到这话,李承乾直接被惊住了。 他看着原本玉树临风的一个少年,为了准备这个所谓的热气球,居然弄得一副狼狈的模样,只觉得眼底一热。 事实上,李承乾已经在心中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太上皇李渊的办法,他压根就不考虑。 他们李家为了这个皇位已经流够了亲人的血液了。 他依稀记得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外人眼中那如同神明般的父皇,喝得酊酩大醉之后,痛哭流涕的模样。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他原本打算的是,至少在禁闭期间,和魏叔玉见上一面,让他告诉外面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只要把铸造假币的事情查明白了就好。 可现在,魏叔玉给了他更好的方案。 是啊,想要让父皇对他这位太子刮目相看,想要让母后为他骄傲,一味的逃避是不行的。 若是他真的能立下什么盖世的功劳,到了那时,父皇也就不会再生他的气了吧? 李承乾感激地看着魏叔玉,心中暗暗道: “果然,在这普天之下,知我者,非魏叔玉莫属也!” “盖世之功?呵,说得好听,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盖世之功? 如今这天下,怕是也只有灭国之战,才能称得上这个名号了吧? 等一下……灭国?” 李渊紧紧皱着眉头,起初,他以为魏叔玉只是在信口开河,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可当目光落在热气球上面搭载的那些物资,装备,再联想到方才魏叔玉在讲解热气球,所介绍的这东西的续航能力时。 李渊不禁眼神爆发出一阵不敢置信的光芒。 “小子,你那盖世之功,莫非指的是那突厥!” 第三百四十一章 自助者天助 要知道,算上续航能力的话,这个热气球是可以达到突厥的势力范围的。 只是一路上,当燃料耗尽的时候,需要随时在附近进行补给。 若是准备充分的话,似乎还真能做到日行千里了。 “我去,这个小子还真敢想啊!若是承乾这孩子真能在突厥一战里面,斩获头功,不说别的,就是那二郎也得亲自出城迎接这位功臣! 到了那时,谁还敢再言太子废立之事呢?” 直到这一时刻,李渊才终于相信,李承乾口中那句“朋友”二字的含金量。 做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呢? 不过即便觉得这个计划不错,李渊心里却仍旧有几处疑惑。 “小子,你这办法倒是不错,可是你怎么能保证能成功呢?万一要是出了差池,万一要是你造的这个玩意,落到了突厥那边,我大唐的太子,以及勋贵,当了人家的俘虏,那可就不好笑了……” “小子,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听到李渊的话,李承乾不禁也朝魏叔玉看了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魏叔玉摊开双手,有些无奈。 如果没有记错的,历史上突厥那边的覆灭确实就在最近这段时间了。 当然,对于这些东西,魏叔玉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范围以及最后结果。 具体细节他还是没办法弄清楚的。 当初,他之所以支持魏征参加此次对于突厥的军事行动,就是因为知道此次行动是有惊无险。 这对于魏征的转型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没想到现如今,太子李承乾也需要这一场战争。 也不知道要是那突厥那边的吉利可汗若是得知,自己的人头已经被大唐这边的太子与太子少师惦记起来,会作何感想。 “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居然就要承乾去犯险?”李渊闻言瞪大了双眼。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十拿九稳呢?再说了,若是一点险都不敢冒,也配叫什么盖世之功?”魏叔玉苦笑道。 “呃……”李渊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盖世之功之所以珍贵,不就是因为实现起来极为困难吗? 对于李承乾来说,至少眼下还有这个杀出一条血路的机会,这与当年他带领着李建成,李世民与敌军血战的那些经历相比,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了。 眼看到了如此地步,李渊只好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这这位孙子手里。 要么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东宫,听天由命。 “承乾,你怎么选?”李渊看向李承乾,脸色凝重道。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显得压力极大。 良久,他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父皇就总说,在我们几个兄弟里面,青雀最为类父,我一直不明白,青雀到底哪里像了?明明父皇那般伟岸英俊,青雀却身材臃肿,整天嘻嘻哈哈的…… 直到遇到了师弟之后,我向他求教,如何才能让父亲喜欢,师弟当时没说什么具体方案,但大概的意思,我终于是了解了……那便是做自己。” 说着,李承乾笑着看了魏叔玉一眼,继续道: “所以在那日回宫的路上,我看到了突厥使者在大街上横行霸道,便一刀砍了他们。事后,我原本以为父皇肯定要怪罪下来的,最少也得家法伺候了,却不想,父皇非但没有责罚我,而且还赐下了许多赏赐……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明白了,父皇喜欢的真正是什么?那便是男儿须有血性! 尤其想要在大唐做一个合格的君主,内修德政,外御四夷,只会循规蹈矩可不行,父皇也自然不会喜欢一个懂得循规蹈矩的太子。” 李渊听着,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这位孙子,居然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的认识。 这要放到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一切都是因为这小子的缘故吗? 李渊朝魏叔玉那边瞥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真有些邪性…… 李渊记得自己当初可是与自家二郎势同水火的。 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发明了那麻将,不知怎么的,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父子尽释前嫌的一幕。 当真怪哉! 李承乾的声音还在继续回荡着。 “所以这一次,我就想啊,若是这次易地而处,父皇他会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渊眼神不由亮了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好孙子。 魏叔玉的嘴角则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来这位太子爷,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见李承乾笑着说道: “毫无疑问的,父皇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若有可以覆灭突厥的机会,他绝对会带人义无反顾的冲杀过去! 所以,孤心意已定,这一战,打定了!” 李承乾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犹如卸掉了千万斤重担一样,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好啊!好一个大唐太子!朕当为大唐贺!也为朕自己贺!真有一个好孙子啊!” 说着,李渊屁颠屁颠地跑回宫里,等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一坛好酒,以及几个空碗。 他先将空碗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里,然后又亲自给他们满上。 “来!朕敬你们一碗!” 见状,李承乾和魏叔玉,薛仁贵以及王玄策也都一饮而尽。 饮过酒后,李渊看向魏叔玉,问道: “朕这个孙子就交到你的手里了,你们只管去做,真要出了事情,朕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给你们兜着!” 魏叔玉点了点头。 “我等此去,自有这两位操心,他们一位久在边军,熟悉那边的情况,另一位则是兵法韬略,无所不晓,有他们两个在,太上皇自当放心。 只是……” “说吧,还需要朕做什么?”李渊笑道。 魏叔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此次之行,我等最怕的便是被陛下派人追击,若是还没到突厥就被追了回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 魏叔玉想了想,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三天!只要太上皇撑过三天不要让陛下发现,对于我等来说,便已经足够了,到时候,即便陛下想要派人来追,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好!三天便三天!这一关,朕替你们守了!保证三天之内,你们看不到任何一支追兵!”李渊信誓旦旦道。 “好,一切就拜托太上皇陛下了!” 魏叔玉对着李渊,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 李承乾也和李渊,拥抱了一下,进行告别。 眼看着几人就要翻身爬上热气球,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喂!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本公主殿下啊,明明说好带我一起去的?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长乐公主李丽质双手叉腰,一脸的不满意。 “你?” 魏叔玉捂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个时候,要是这这个小魔头搞出什么幺蛾子,那可就完蛋了。 “那啥,咱不是带你飞过一次了吗?刚才落地的时候,也给你体验过驾驶乐趣了,对吧?我们这是要去上战场,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你像什么样子?” “是啊,丽质,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就好了,要是让父皇和母后知道,我把你裹挟到了战场上,他们还不生吞活剥了我啊! 还是算了吧,好不?” 李承乾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李渊全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就这么看着三个小辈在这里说说闹闹,觉得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那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瞧给你们怕的,本公主殿下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安啦,安啦,你们在前线好好立功,我在长安帮你们守着大后方,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事,我大不了去找母后,你们就放心去吧!” 李丽质冲着魏叔玉他们做了个鬼脸,然后乖巧地站在原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魏叔玉和李承乾冲小丫头的,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令下,热气球缓缓升空。 看着下面的太上皇和长乐公主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蚂蚁大小时,魏叔玉和李承乾这才坐了下来。 他们换好早已准备好的棉衣,以及牛皮革的披风,将自己围成了一个圈,活像两只嗷嗷待哺的鹌鹑。 在薛仁贵与王玄策的操控下,按着地图上,标记好的方向缓缓飞去。 地面上,看着那消失在视野里的火光,李渊露出一脸感慨的笑容。 “年轻真好啊!这才是我大唐男儿该有的模样!” “皇爷爷,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李丽质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 明明热气球已经消失了,小丫头却还是抬头看着天空。 “自助者天助,他们都会平安归来的……”李渊在一旁安慰道。 实际上,打仗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何况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不过,这并不是他现在该操心的事情。 他理了理衣服,便朝宫殿内走了过去。 三天! 他需要在这里拖住三天的时间,来为魏叔玉他们创造有利的条件。 在宫殿大门关闭的那一刻,里面一片漆黑。 只剩下一声带有沧桑的叹息声。 “魏小子,朕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你答应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叫朕失望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长孙皇后的眼泪 寝宫。 夜已经深了,长孙皇后这边却依然没有休息。 她斜靠在床榻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显然是刚用过药。 她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太好,后来随着李世民东征西讨,又有了身孕,落得一身的病。 前阵子,多亏了魏叔玉的青霉素以及那莲花清瘟散,才将自己的肺病给治好。 眼看着身子骨一天天的就要好起来了。 却不曾想,又被白天的消息一下子给重创,故此整个人萎靡了下来。 太子李承乾也好,越王李泰也好,在李世民的眼中,或许有着不同的份量,远近亲疏有着自己的考量。 可是在一个母亲眼里,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有什么区别。 对于越王李泰,长孙皇后显然是要放心的多。 这个小子看着调皮捣蛋,却极少会做傻事,被李世民骂几句,令他在家里闭门思过,别说是半个月,就算是半年也所谓了。 这小子肯定能想着法子在家里找点乐子做,还保证能吃好,睡好,对于这一点,长孙皇后很有信心。 唯独让长孙皇后最担心的,则是她这个大儿子,李承乾。 这个孩子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被李世民选作了太子。 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好在李承乾自幼得名师指导,性格方面,极为沉稳,很少有那些纨绔习气。 这是长孙皇后在李承乾身上看到最为欣喜的事情。 然而,自己这个儿子,性格外柔内刚,性格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是一个极为要强的孩子。 突然遭遇到这种打击,怕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长孙皇后最担心的就是李承乾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最后伤人伤己。 她原本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之后,便想赶过去,如果能守在太子身边,那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那时她身体已然发病,再加上李世民特别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东宫,而她寝宫这边也被加派了人手。 无奈之下,长孙皇后只得奉旨“休养”了。 一连在用了几碗药之后,长孙皇后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她挣扎地在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随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侍卫和侍女们跪了一地。 “观音婢,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就看到李世民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世民从桌上拿起药碗,摆了摆手,让其他人等全都退下,来到长孙皇后的床边,亲自端起了药碗。 “来,快把药喝了吧……” 面对着李世民的体贴温存,若是放在往常,别说是一碗药了,就是一碗毒药,长孙皇后也会觉得甘之如饴。 可今日,她却红着眼睛,将脑袋别了过去,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见状,李世民苦笑了一声,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他只好先将药碗到一边,握住长孙皇后的手,低声道: “唉,朕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白天的事情,你没有在场,太子他这一次是有些越界了,若是朕一味纵容他,保不齐将来就会闯出大祸来…… 你不同于寻常女子,自幼学文读史都强我不少,你也该知道,青史斑斑,上面有多少帝王血泪,君不见汉武,隋文乎?” 汉武帝活活把太子逼得谋反,最后因为巫蛊事件,杀了太子一家。 隋文帝则是硬生生被儿子杀死,夺了皇位。 这两个人在历史上都算是明君典范了,却因为没有处理好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最后成了遗憾千古。 李世民自知得到皇位的过程,有些不那么光明。 因此在继承人上面,他便格外敏感。 一方面,他极希望太子可以积极进取,本事越大越好,只有这样,他才敢把偌大一个国家,交到太子手上。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太子在某些方面应更循规蹈矩,不要随便挑战他皇帝的威严。 殊不知,他的这两种期待,原本就是互相矛盾的。 一个有志向,有能力的太子,势必不会唯唯诺诺,凡事都靠请求做事。 一个处处都讲规则的乖宝宝,又怎么可能成为李世民心中,那独当一面,堪当重任的储君人选? 原本长孙皇后的情绪便是一直隐忍着的,如今听到李世民的这一番话,犹如泄洪的堤坝,再也绷不住了。 “太子?莫非在陛下心中,只有太子,而没有儿子吗?” 长孙皇后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死死瞪着李世民,有些生气道: “想那汉武帝,若时时都与太子谈心,悉心照顾,父子间又怎会被外臣离间,一代明君,居然被小小的巫蛊之术玩弄于鼓掌之间,何其可悲? 还有那隋文帝,若是他深入了解,知道你那表哥性情,又怎会草率地将皇位传于这样一个人手里,死不瞑目? 这两起悲剧,其本质正是因为君臣相疑,父子猜忌,陛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却为何又要明知故犯?” “你……你放肆!” 听到长孙皇后的话,李世民仿佛被人戳到痛处,一下子脸色涨的通红。 “朕这是防患于未然,明白吗?朕的苦心,难道你就看不出来?” 眼见李世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长孙皇后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劝不进去了,脸色便冷淡了下来。 她与李世民夫妻十多载,从来就不是低眉献媚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实际上,有许多时候,她都是在让着大唐的这位君王。 因为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今天,她不打算再顺着对方的性子了。 “陛下若是要谈论太子的事情,还请到前殿与众位大臣们商议吧,后宫不得干政……这里只有我儿承乾,没有什么太子……” “观音婢,你……” 听到这话,李世民在错愕之余,一脸苦笑。 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夜晚,是谁陪在自己身边,帮忙批改着奏折的。 这会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这不是恶心人吗? 不过一连吃了几个冷钉子,李世民的脾气也上来了。 眼瞅着长孙皇后不愿意搭理自己,李世民也不想自找没趣,便叹气道: “朕知你生气,但此事朕自有计较,既然你身体不舒服,便好好在宫里养着吧,外面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着,李世民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在他离开之后,长孙皇后回过头来,已经泪流满面。 “陛下……” 寝宫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这边,李世民离开寝宫之后,竟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地方可去。 想来想去,李世民觉得还是去东宫走一趟吧。 省得那孩子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还真就收不了场了。 “ 说罢,李世民摇头叹了口气,背着手,朝着东宫方向赶了过去。 哎,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酒 一路上,李世民神色有些晦暗。 长孙皇后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 只是有些事情,做母亲的可以一碗水端平,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万万不可。 君不见,玄武门地上的血迹才干了多久啊? 想当初,太上皇不就是因为既要又要,所以才不断地给李建成与自己拔高期望,最后弄得大家兵戎相见吗? 同样的错误,李世民自然是不想再犯一次了。 更何况,这一次还是自己的亲骨肉。 实际上,李世民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一次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剧烈。 回想起来,似乎是因为听到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府的属官,孔颖达曾经当着许多人的面称赞李承乾,说是太子饱读儒家经典,等到登基之后,自然与眼下会有不一样的气象。 当时听到这句话,李世民还没有多少反应,只当是对方在给李承乾造势而已。 这种片汤话,李世民早年间听过无数遍了,他还没有堕落到和自己儿子争名分的地步。 而且,作为一个帝王,李世民与历朝历代那些英主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想着趁着自己年轻,就将那些难办的事情,比如打仗,比如改革吏治等难事,尽可能的在自己手里完成了也就是了。 他们都希望留给下一代的,是一座完美的江山,儿孙们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坐享其成便是了。 那个时候,也自然更需要儒家的王道来教化万民。 可是在那日大殿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断挑战他的权威,甚至还因为私人关系,便要插手律法,李世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便关了李承乾禁闭。 想着借此机会,给这位太子爷,也给其他皇子们一个警告。 至于说废立太子的事情,李世民倒还没有这些心思。 毕竟近些时间以来,李承乾这个太子当得也算称职,尤其有几件事情办的也算漂亮。 按照李世民的意思,给些小教训也就是了。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能给长孙皇后交底,否则,这个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同时,他也抱着几分好奇的心思,想看看在这囤货的背景下,太子,后宫,以及前朝的大臣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想来,也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心中抱着这个主意,李世民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东宫的门口。 守卫们见到李世民到来,已经是跪了一地。 只有侍卫头领额头上流着冷汗,毕竟当初李世民的旨意,可是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眼下,那位太上皇可还在里面待着呢!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侍卫头领刚心中祈求着李世民只是过来转一圈就走,却不想被李世民叫了过来。 “这半日以来,太子可还在东宫?” “回禀陛下,太子自回到东宫之后,尊奉您的旨意,再也没有出来过了。”侍卫头领小心地答复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那可有什么人进去探望过他吗?” “这……”侍卫头领心叫一声不好,吓得直接结巴了起来。 “嗯?” 见状,李世民脸色微变,眼神一下子冰冷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侍卫头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回禀陛下……其他人倒是没有进来,唯独……唯独太上皇他老人家硬是要进,属下;拦他不住,只好……让他进去了。” 侍卫头领说的时候,嘴巴已经打着结巴。 心想说,这件事情属谁也只能干瞪眼啊! 谁不知道,陛下与太上皇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要是真惹出事情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 听到侍卫的话,李世民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只见他淡淡道: “既然太上皇要进,那自然是进得的,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起来吧。” “呼……” 听到这话,侍卫头领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磕头谢恩站了起来。 “太上皇进去多久了?里面可有什么动静吗?”李世民轻声问道。 “回禀陛下,太上皇进去有两三个时辰了,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噢,对了,太上皇来的时候,说是要和太子殿下下棋,还带着一副棋盘。” “下棋?” 李世民眉头微皱,神情有些疑惑。 因为据他所知,自太上皇禅位以来,便再也,没有碰触过棋盘了。 说是就算自己下棋下赢了天下人又如何? 还不是输掉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盘棋。 所以,自己那位父皇便亲手砸了棋盘,还把最喜欢的两盒上好的蓝田玉棋子,丢进了池塘,喂金鱼了。 再后来,又因为魏叔玉献上了麻将,太上皇这才又有了消遣时光的东西。 自他们父子上一次“冰释前嫌”之后,太上皇便经常与他还有身边的妃子宫女们,一起玩耍,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居然跑来和太子一起下棋? 而且自己这个儿子的棋艺嘛,简直是一言难尽,粗暴点说,完全就是一个臭棋篓子。 “父皇这是怎么了?”李世民心中感到十分纳闷。 “你们去外面等着吧,百步之内,这边不要留人,明白吗?”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侍卫们全都撤到了百步之外的距离。 毕竟,一会他要与太上皇说话,以对方那古怪的脾气,说出什么样的话,李世民都不会感到奇怪。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宗旨,李世民直接下令了清场。 等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了东宫的大门,然后走了进来。 此时已是深夜,明月当空,银色的月光洒在广场上的地面上,将周围一切都照亮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李世民走几步,便愣在了那里。 只见在东宫的正殿的台阶下,正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案桌后面,自顾自地在给自己倒酒。 而案桌对面,同样摆放着一个酒杯,仿佛早就知道李世民会来一样。 “二郎来了?来,过来陪朕喝一杯……” 太上皇李渊抬起头来,朝李世民招了招手,笑着说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吾家千里驹 “喝酒?” 看着眼前的这位太上皇,李世民的脸色变得更加惊疑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清楚,自己这位父皇可是从来不会在晚间喝酒的。 也不知道是那从哪里听来的一个偏方,说是晚上喝酒,对于那房中之事有些不利。 尤其是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酒这东西更会让自身不济。 自己这位父皇自从退居幕后,似乎也只有床榻之乐,能让其稍微开心一点,所以晚上禁酒这规矩,可是从来没有停过的。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先是捡起来好多年不下的棋,又捡起了晚上从来不喝的酒? 不过来都来了,李世民还是先向太上皇行了一礼,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案桌旁边。 “儿臣记得父皇夜间不是从来都不饮酒的么?怎么今日却是破例了?”李世民笑着问道。 李渊淡淡看了对方一眼,直接大剌剌地说道: “今夜又不耍女人,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关系?反倒是你,这么晚了,不在后宫里左拥右抱,跑到这地方是做什么? 怎么,白天骂儿子没有过瘾,准备晚上过来继续骂?” 对于李渊的阴阳怪气,李世民早就见怪不怪了。 甚至有的时候,若是李渊要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反倒让李世民心中有些不安,心想说,太上皇不会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吧? 所以,在李渊一顿输出之后,李世民只好解释道: “儿臣这次过来,也是想和承乾那孩子聊几句,白天的事情,儿臣是有些急躁了,可身为太子储君,该有的分寸,他也应该明白,儿臣过来就是想提点他几句,让他以后可莫要再犯糊涂了……” 李世民说完话,李渊久久没有吭声,李世民不由抬头朝对面看去,就见李渊咧着嘴巴,一副见鬼的模样。 “哎呀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要教承乾那孩子,做太子的分寸?咋滴,你是觉得自己做太子的时候,分寸拿捏的很好吗?” 李渊语气中满是嘲讽的语气,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世民一番,才说道: “是了,是了,二郎的太子那叫做的一个地道,直接把为父从皇位上赶下来了,嗯,分寸,很有分寸……” “父皇!” 听到这话,李世民顿时脸色一黑,眉头皱了起来。 他实在没有想到,李渊会在这个时候,又翻起自己的旧账。 不是之前已经冰释前嫌了吗? 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是有点过了,李渊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端起酒杯说道: “你不用去找太子了,那小子酒量不行,陪朕喝了一小会,就倒下了,这会正在宫里呼呼大睡呢,也不知道咋回事,咱们老李家这酒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太子醉酒了?”李世民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在禁闭期间还有心思喝酒? 可是在看到李渊出现之后,似乎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既如此,要不儿臣派人送父皇回宫吧?这大半夜的,父皇若是惹了伤寒,可就不太好了。” 李世民起身之后,便准备派人过来送李渊回去,也是间接下了逐客令。 然而,李渊却迟迟没有起身,反而放下酒杯露出了一抹悲凉的神态。 “哎,这年头想找个喝酒的人都不容易啊!老哥们一个个的走了,儿子们也一个个地走了,我一个老头子,想要喝酒居然只能来找孙子了,还真是可悲啊……想当年,想我老头子也是气吞万里,千杯不倒,只可惜如今,也只有和孤魂野鬼对酌了……” 说着说着,李渊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李世民见状,眉头一皱,也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昔年间,不管是玄武门之变,还是后来逼自己父亲退位,都是大势所趋,他也未曾后悔。 可是赢得皇位是一回事,却终究还是深深伤了父亲的心。 尤其在之前,李渊突然翻出旧账,让李世民心绪已经有些凌乱,这时候再上演这么一出苦情戏,饶是铁石心肠,也不禁有些动容。 想了想,李世民又坐回到案桌前,拿起酒壶,先是给李渊的酒杯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声道: “父皇若是想喝酒了,二郎可以陪您喝啊,就和当年一样,喝醉了,大不了二郎背您回宫便是了。” “你?” 听到这话,李渊不由抬起头来,看着李世民,怔怔道: “真的?” 李世民点头笑道: “自然是真的,谁说咱李家人的酒量一代不如一代,父皇怕是忘了,您喝酒可从来没赢过儿臣呢!” “哼!就会吹牛!有本事,咱们大战三百回合呗!” 李渊用袖子抹了抹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嘿嘿,敢不从命!” 说着,李世民笑了笑,端起酒杯,也是直接朝嘴里灌了进去。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连灌掉了十壶美酒。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 那时候,每当打了胜仗之后,李渊坐在主位,李世民就靠在李渊腿上,父子两个时常喝得酩酊大醉。 李世民在一旁讲述着战场情形,一边吹嘘着自己部下多么勇猛。 李渊则是抚摸着李世民的脑袋,自豪道: “此等吾家千里驹也!” 若是不发生后来的那一场悲剧,怕是这样的场景还会时常发生吧? 眼看着酒壶再次见底,李世民令人又搬来了几坛美酒。 当他拿起酒杯,准备再次与李渊碰杯时,却发现自己这位父亲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打起了鼾声。 这是已经喝醉过去了。 见状,侍卫们连忙抬来龙辇,准备将这位太上皇抬上去,送回宫中。 却被李世民给制止了。 接下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李世民来到李渊身前蹲了下来,然后将老人背在了自己身上。 “父皇,咱们回去了。” 李世民轻声对李渊说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双手将李渊在背后保护好,接着朝东宫外面走去。 亦如若干年前,他背着喝醉的父亲,回到大帐中一般。 皇宫之中,上百卫士,侍女跟随其后,默不作声,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父皇,你可抓好了。” 李世民一边走着,一边叮咛道。 “嗯……” 睡梦中,李渊喃喃自语,眼角悄然有泪流下。 第三百四十五章 计划有变 李世民背着李渊回到了宫里。 这边早已得到了消息,早已有人在这边做了准备。 等到将李渊彻底安排好了之后,李世民在宫里又待了一会,这才从李渊这边离开。 他也没有想到,原本一次意外的喝酒,竟然让两人的关系再度变得微妙起来。 他不知道等到李渊酒醒之后,还会不会记得他们父子今夜两个人的开怀痛饮,只是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之后,李世民倒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某个死结有了松动的迹象,以至于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起来。 既然太上皇醉了,太子也醉了,那么他这个醉酒的皇帝也只好回到了自己寝宫。 其实对他来说,和太子对话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 要不是和长孙皇后有了之前的拌嘴,他也不会想着来李承乾这边看看。 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说吧。 反正太子还要关上好几日的禁闭,他随时都能过来的。 李世民走出宫外,看着身后李渊的住处,目光中透着几分复杂。 也不知下一次再次走进这里,会是什么时候。 唉……对于和李渊修复关系的事情,李世民觉得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世民前脚刚走,后脚李渊便醒了过来。 他摆了摆手,屏退了伺候自己的那些侍女,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事实上,他一直都没有醉。 那一句话,虽是玩笑却也是事实。 那便是李家人的酒量确实一代不如一代了。 所以为了不揭穿东宫太子已经逃离的真相,今晚李渊也只能上演一出空城计了。 好在终于是将李世民糊弄了过去。 至少这一两日,对方应该不会再去东宫了。 然而,李渊此时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李世民之前的那些无心的话,却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想到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如今却变得七零八落,阴阳相隔。 李渊长长叹了口气。 “到底是孤家寡人啊……这皇位……造孽啊!”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李承乾的问题上,李渊就格外用心起来。 按理说,看到李世民重蹈自己的覆辙,让对方也尝尝所谓父子兄弟骨肉相残的滋味,才算是他对于这个儿子,最好的报复。 可是李渊终究没有忍心做到无动于衷。 或许,这便是他不如自己儿子的地方吧。 作为一个帝王,心肠太软,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可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祖父,心肠软点,或许算不上什么坏事。 喝了太多的酒,觉得脑袋头屑晕痛,李渊披着外衣,来到了院子里。 凉风吹过,让李渊清醒了不少。 看着天上的明月,李渊估摸着时间,推算着魏叔玉与李承乾的气球怕是早已飞离了长安城。 “孩子,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咱们李家能否逃脱这骨肉相残的魔咒,可就全看你们了……” 李渊在院子里面不断祈祷着,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魏叔玉这边的热气球,在离开长安城之后,便已经落了下来。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要带着孤去冲杀突厥吗?怎么在这荒山野岭就落下来了?” 太子李承乾一脸不开心地从热气球上面跳了下来,有些埋怨道: “你这什么热气球也太不靠谱了吧!” “你懂个锤子!”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李承乾一眼。 虽说以他的准备,确实可以让热气球飞到突厥那边,可是一来全程八百多公里,光是需要烧掉的油脂,就不知需要多少斤,一路上得不停地进行能源补给。 二来,如今这风向也是是好是坏,很有可能第一天顺风几百里,第二天就又被刮回来了。 最最关键的是,这热气球漂流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甚至单论速度的话,还不如马车。 靠这个去打突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为何在皇爷爷面前,夸下海口?还说什么咱们能立下什么不世之功?” 听到魏叔玉的解释,李承乾彻底傻了眼。 原本他以为跟着魏叔玉只要能突袭到突厥那边,便可以手起刀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却没有想到,自己冒着抗旨的后果,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对方骗到了这里。 逃出皇宫已是重罪,现在落在这荒山野岭的,要是被父皇再抓回去,那可就完蛋了啊! 魏叔玉一边盘点着热气球上面的物资,一边一脸轻松地笑道: “不给太上皇画饼,他老人家又怎么会放咱们离开?又怎么会帮咱们往后拖延? 快点换上衣服吧,我的太子殿下,突袭突厥是真的,可是咱们得用更有效率的东西,再说了,要是没有我这热气球,你能出得了皇宫?” “呃……”闻言,李承乾愣了愣,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魏叔玉说的确实在理。 别的不说,光是那皇宫的守卫,怕也只有热气球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来了。 听到魏叔玉的计划未变,李承乾当下心安了几分。 “那咱们怎么过去?你知道的,咱们大唐的关口查的很严,我这身份一旦泄露,怕是会立即被押回长安的……” “嘿嘿,这个你放心,我早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说着,只见魏叔玉拍了拍手,就见一旁丛林里传来一阵响动,一辆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 那马车在魏叔玉的面前停下,紧接着,帘子揭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看到那个面孔,别人倒还好,薛仁贵这边一下子就变得异样起来。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城里,那个异域酒馆的老板以及那个舞女。 “你……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薛仁贵脸色一红,变得扭捏起来。 “我来,当然是来帮魏大人了,不然还是来看你的不成?” 对于薛仁贵,舞女可没有给他好脸色。 “也不知道是谁,一点良心都没有,出趟远门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哼!要不是魏大人好心告诉我,我还以为你要跑路了……” 舞女看着薛仁贵,一脸埋怨。 第三百四十六章 伪装者 西域舞女阿塔莎看着眼前的薛仁贵,幽怨的表情里面,带着一股浓浓的情愫。 而作为童子鸡的薛仁贵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模样,直接被弄得五迷三道的。 “行了,等到事情办成之后,让你们说一晚上的情话,现在别耽搁时间了,赶紧换衣服吧!” 见到这对冤家还是一副四目相对的模样,魏叔玉直接打断道。 听到这话,阿塔莎这才乖巧地“噢”了一声,然后从身后的马车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包裹。 舞娘将包裹打开,里面装的是几套男子的衣服,出乎李承乾他们预料之外的,这些衣服并不是大唐的服饰,而是充满了西域色彩。 除此之外,阿塔莎又拿出来了一堆小玩意,有的是独眼龙的眼罩,有的则是一大串络腮胡子。 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承乾迟疑道: “师弟,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们乔装打扮成西域胡商吗?”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正如李承乾所说,大唐的各个关口查的极严。 魏叔玉不知道那位太上皇能给大家拖到多久的时间,只是这一路过去,关卡重重,与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虚无的运气上,还不如假扮西域胡商来的方便。 试问谁能想到,大唐的太子会成为一个西域商人的模样。 “师弟,这个东西靠谱吗?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糗大了?孤好歹也是大唐的太子啊!”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东西,拿着一大串络腮胡子在自己脸上就比划起来。 “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大唐对于这些胡商,查得可比本地人还要严格,咱们打扮成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闻言,薛仁贵和王玄策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太子殿下,如果是别的胡商,您担心的事情或许还是真的,可如今这位,可是有陛下亲自赐下的匾额在手,这是全长安乃至于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有了这个金字招牌,你还怕有人为难?” 薛仁贵在一旁解释道。 听到这话,李承乾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魏叔玉,惊讶道: “莫非这也是师弟你留下的后手?当时你留下父皇那副墨宝就是为了今天的事情?” “屁!” 魏叔玉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这次也就是你走了狗屎运了,要是知道你会因为替我求情,落得个这个下场,我宁愿早点进宫把你打晕,也省得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我的太子唉,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这艘船上,已经有不少人和你一起承担着风险了,你做事情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对于李承乾替自己求情的事情,魏叔玉心中自然是感动的。 可是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对于李承乾这一次冲动的行为感到生气。 因为他明明有无数种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李承乾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这下好了,原本稳稳的储君之位,也变得摇摇欲坠。 还得他弄了个热气球,大半夜的空降皇宫,救这货出来。 “唉,我真是好难啊……”魏叔玉叹了口气,从包裹里面随便挑拣了一身衣服,将那个独眼龙的眼罩戴到了自己脸上。 “噢,孤知道错了,以后嘛……以后还犯!哈哈哈哈,要不然,怎么能遇上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 李承乾换好了一身衣服,将大胡子贴在了自己脸上,或许是因为李家原本就有一些异族血统,所以此时的李承乾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违和,仿佛原本就是一个西域颇为潇洒的精神小伙。 “师弟,说来你可能不信,孤现在才终于明白父皇这一路以来的辛苦了,也终于明白那天策上将四个字的份量……” 李承乾回头看向长安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拳头说道: “说实话,孤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父皇总说我不像他,青雀更像他一点,这一次,孤可就不承认了,青雀那小子,嘿嘿,这一次要被孤比下去啦! 所以我们这一次,一定要赢!” 魏叔玉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终于激发出自己心中的那抹英气。 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终于有些意思了。 对于这些大人物的对话,酒肆老板和阿塔莎表示无法理解。 他们只知道自己车上那个络腮胡子少年,是如今大唐的太子,也是上一次那位皇帝的大儿子。 所以对于李承乾,他们两个本能地如同对待神明一样,对待着对方。 这一幕,直接把魏叔玉给逗乐了。 尤其当他将真相讲了出来,酒肆老板知道自己在帮助太子逃亡时,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热乎劲,仿佛一具被鬼怪吸干的尸体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懵逼起来。 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赶车的人自然变成了薛仁贵,而阿塔莎则是将王玄策赶到了车厢里。 在从薛仁贵口中打听到,这一行只要立下了功劳,便有惊无险之后,阿塔莎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 不过,记仇的她并不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只因为父亲在这一次出出门的时候,让她离薛仁贵远一些,还说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 “我就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气死你!哼!” 阿塔莎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身子不由又朝薛仁贵那边挪了几步,说是让对方教自己赶车。 见此,薛仁贵红着脸,只好将缰绳递了过来,两个人靠在一起,拿着缰绳,驱赶着前面的两头牲口。 马车一连狂奔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处关口。 与魏叔玉预想的一样,在得知了阿塔莎便是那个给当今陛下端上酒水的舞娘之后,士兵们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让马车通行了。 唯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马车上其他人倒还好,就是那个独眼龙和大胡子死死地瞪着他们,还不停地哇哇乱叫,说着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一副挑衅的模样。 “这两个小子该不会是以为老子们对着舞娘有意思吗?怎么可能,我大唐男儿怎么会喜欢胡女?” 那两个侍卫把话说完,就发现马车上,马夫也朝自己瞪了过来。 后来还是酒肆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拖着忧郁的表情,给了两人一点铜币。 “长官莫要见怪,这是小老的三个儿子,从小烧坏脑袋,不太灵光,尤其是赶马的那个,最为蠢笨,您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听到了这话,那两个侍卫才点了点头,让马车走了。 车轮滚滚向前,在验证了自己完全骗过守卫之后,李承乾和魏叔玉一下子欢呼起来。 全车上下,只有酒肆老板的神情更加忧郁了。 因为他除了协助太子逃跑之外,又多了一个罪名。 他居然将太子认作了自己的儿子…… “天神在上,求您让我死个痛快吧……”酒肆老板心中哀嚎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霸王茶姬 在成功伪装成西域商客之后,魏叔玉一行人一路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看着路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阴山地区。 就是那个若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那个阴山。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突厥这边,有一位老熟人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老魏,我真的受不了了,要不咱们还是出去找李靖将军吧,这突厥隔三差五地过来挑衅,真当我大唐是软柿子好捏吗?” 大帐内,唐俭光着身子,手里拿着半个羊腿,毫无形象的大口咀嚼起来。 来到突厥这边两个多月了,此时的他散乱着头发,穿着胡人的衣服,哪里还有半点唐人的痕迹。 几口羊肉下肚,唐俭顿时觉得一阵腥味直冲脑门,连忙喝了几口酒水,这才发现,突厥的那群混蛋早就把自己从大唐那边带过来的美酒给偷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混入了羊血与羊奶的奶酒。 一口闷下,唐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当即就要吐了出来。 仿佛像是在怄气一般,唐俭强行将恶心感压了下去,这才看向角落里,那个用着小刀,优雅地吃着烤肉的男子。 “老魏,说说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真能忍得下去?” 自从赵德言在突厥那边混得风生水起之后,突厥那边对待他们这几个大唐使者的态度可以说是越来越恶劣了。 或许是为了向他们炫耀,或许也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赵德言居然派人过来传话,问问唐俭与魏征,有没有兴趣做大唐的“苏武”。 这句话一出,大唐使团顿时炸开了锅。 苏武当年作为大汉的使者,出使西域,不料中途就被匈奴人给扣住了。 后来才有了苏武牧羊的故事。 赵德言说这话的言外之意,实际上和威胁差不多了,意思是自己随时都可以把魏征和唐俭扣在匈奴,亦如当年的苏武一般。 眼看着赵德言越来越过分,都敢明目张胆地骑在大唐使者脖子上拉屎了,唐俭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魏征,终于爆发了。 他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魏征手里的刀叉,咆哮道: “当初是谁说要给自己儿子奔一个前程的?怎么这会了,又在这里装聋作哑,羊鼻公,你到底想怎么样!” 眼看着唐俭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魏征这才慢悠悠擦了擦嘴上的油脂,又喝了一杯热茶,才缓缓道: “急什么?你难道没有听过,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别看那赵德言现在风光无限,八面威风,可你去匈奴部落那边看看,哪一个不是被他整得恨得牙痒痒,爆发冲突是迟早的事情,老夫只是在等一个机会罢了……” 魏征同样品尝着奶茶,却似乎不感觉到有什么腥味,因为他的奶茶是按照儿子魏叔玉教授的方法做的。 当时儿子还说这种味道叫做什么“霸王茶姬”。 魏征一直不明白,一个奶茶怎么还和楚霸王联系上了。 不过在喝了这个味道之后,魏征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真香! 当然,魏征手里的这杯奶茶,距离魏叔玉当初精心调制的那杯味道相差甚远。 可依然可以让魏征一解思念之苦。 “儿啊,你的判断果然是对的!这赵德言还真是咱们大唐的好帮手啊!要是没有赵德言的‘励精图治’,匈奴这边如何能斗得四分五裂。现如今,劼力可汗那老小子已经活在了一手遮天的美梦里,只觉得自己彷如突厥的汉武帝一般,豪情满怀,却不知道,私底下不知有多少部落首领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这匈奴已经到了迟早要完的节奏啊! 你等着,爹这就将这天大的功劳,抢到手里,然后咱们爷俩就躺在功劳簿上,按照你说的,做咱们大唐最大的咸鱼!” 魏征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已经恼火的唐俭,笑道: “唐公,这边有一场泼天的富贵,就看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了?” “嗯?” 听到这个话,唐俭眼神猛的一亮,一下子来到魏征面前,上下打探了一番,期待道: “莫非魏公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魏征点了点头,说着朝帐篷外拍了拍手,就看到几个身穿匈奴人特有服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那些人,唐俭脸色微变,眼神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认了出来,这几个家伙,可不是普通人,乃是匈奴王管辖之下的几个部落的首领。 这一次因为迟到的缘故,被赵德言劈头盖脸骂了快半个时辰,还当着其他匈奴首领的面,被罚跪在劼力可汗的王帐外面整整一天。 然而很快,唐俭便瞪大了眼睛,因为那几个人进来之后,竟然朝着魏征,恭敬地行了一礼,而且还是用大唐的礼节! “魏公……” 部落首领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尊敬。 唐俭认真观察了一下,那几人不像是装的。 这就奇了怪了! 这老魏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 居然连部落头领都给收买了! 魏征嘴角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指了指这几个首领说道: “唐公不必多虑,这几位首领很早之前,就已经仰慕我中原文化,一直都视自己为我华夏子孙,不得已才从了他劼力而已! 现如今,我大唐天使已到,这些首领自当与我们一起,同仇敌忾,吊民伐罪!” 魏征说完,那几个部落首领也纷纷点头称是,不停地诉说着自己和大唐的渊源。 有的人说自己娶了汉人老婆,也有的人说自己祖上乃是匈奴与汉人的混血。 最狠的一个,说是自己祖先托梦,说自己上辈子就是汉人。 在强行联系了一波血缘之后,几个部落首领同时开始了诉苦模式,将自己如何委屈,劼力可汗与赵德言如何不是人说了起来。 说到最后更是雨泪俱下。 只有唐俭若有所思道: “什么仰慕中原文化,汉人苗裔……不过就是被劼力可汗和赵德言逼得走投无路,准备抱大唐的大腿了呗! 居然把背叛说得如此雅致,恐怕整个大唐也只有这个羊鼻公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魏征,唐俭这才慢悠悠地坐回了座位,然后一脸认真道: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说说你的计划吧,魏公……”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先下手为强 魏征挥了挥手,让手下人在帐篷外把守着,自己则是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来。 “诸位,老夫看劼力这边已经越来越乱了,前些日子,李靖那边托人传话过来,说是朝廷拨下来的兵马粮草已经到位,除此之外,还派尉迟敬德带着我儿新造好的一批朴刀……” 说到这里,看着众人疑惑的神情,魏征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那玩意老夫是见过草图的,听叔玉说过,咱们唐军但凡有了那玩意,就是碰到突厥的骑兵,也是一个个手拿把掐的……” “什么!尉迟敬德这个老东西也被陛下派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唐俭不禁大吃一惊。 身为李渊时期的老人,他自是一路看着李世民带着身后的部将们一路披荆斩棘,登上了皇位。 对于里面许多人,唐俭都有着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李世民身边的第一武将,尉迟敬德,唐俭更是看着他从一个当红炸子鸡,变成了清冷闲人。 他原以为,没有被鸟尽弓藏就是尉迟敬德最好的归宿了。 却没有想到,这个猛人居然还有重新出山的一天! 很快,唐俭便在这个消息里面发现了一个关键信息——魏叔玉! 莫非这尉迟敬德是因为魏叔玉的缘故,才得以东山再起? 看来这小子的本事还真不一般啊! 回去之后,老夫一定得和这小子亲近亲近了,也不知我那小儿此次科举考的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唐俭微微摇了摇头,心中苦笑道: “以善识的本事,只要不交白卷,老夫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有别的想法,纯属想太多了……” 说着,他看向魏征,笑道: “既然此次朝廷做好了如此准备,依魏公的意思,我等只需和劼力那狗东西再虚与委蛇几天,就可以将其一举剿灭了吧?” 听到唐俭这么说,那边几个突厥部落首领面色不由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侥幸的神色。 幸亏他们这一次跳船跳的早啊! 要不然等到唐军一到,还不被他们给灭成渣渣了。 他们刚才已经听到了,这一次带队过来的,那可是大唐的军神李靖将军。 别说是大唐了,放眼整个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将军还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外号——不败战神! 有这样的人物统兵,你说这突厥能不被灭吗? 故此,他们看向了一旁的魏征,纷纷表态道: “尊贵的魏大人,我等誓死愿意效忠大唐,还望在打仗的时候,给我等一个表现的机会,也好让大唐皇帝陛下知道,我等的一片孝心!” 对于几个部落首领的态度,魏征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所有人都如遭雷击地傻在了那里。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是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倒是若是劼力这边,察觉到了李靖那边的动向,我等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 闻言,唐俭微微一愣,旋即一抹冷汗便从脑门上流了下来。 是啊! 眼下虽说突厥这边已经显现乱象,可是对于大唐那边的提防却是从未松懈的。 一旦李靖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即便掩饰的再好,突厥这边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 到了那时,李靖自然可以率领大军,直捣黄龙,可他们这几个大唐的使者,可就完全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先前,唐俭只顾着自己高兴,想象着自己立下大功回去封赏的事情,可被魏征这么一提醒,脸色就已经变得煞白。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次出使突厥,似乎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因为不管这仗该怎么打,作为大唐的使者,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为了麻痹劼力而存在的。 “入他娘的,李靖那个老小子和老夫颇不对付!要是真有了进攻的机会,那小子十有八九还真敢不管不顾地过来,反正拿下了劼力就是泼天大功,等到回到朝里,大不了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咱们因公殉国了也就完事了! 哎呀呀,老夫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唐俭一把年纪了,顿时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抓着魏征的胳膊,一脸希冀道: “魏公,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魏征一脸唏嘘地点了点头。 当初他一心只想替魏家洗白身份,不顾一切地求下出使突厥的差事,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因为他知道,李世民早已经对劼力可汗很不爽了。 既然梁师都已经覆灭,而且突厥在此战也吃了不少闷亏,那么大唐正好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劼力了。 然而,就在出征的前夕,儿子魏叔玉却找到了自己。 不但点破了魏征的想法,还模拟了一番将来大唐与突厥这一战的情形,说只要按照自己的计策,魏征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回忆着魏叔玉说过的话,魏征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办法自是有的,就看几位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嗯?” 众人目光全都朝魏征看了过来。 唐俭也是心急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咱们早就共进共退了,老魏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魏征点了点头道: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此次大唐与突厥之战,既是危局,又何尝不是我等的机会,只要咱们能先下手为强,将那劼力活捉,再派人通知那李靖,过来接手,如此一来,既可以保全我等性命,又可以据天功为己有,岂不美哉?” “嘶!” 魏征话音刚落,房间里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胡子花白的男子,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啥?你……你打算活捉劼力可汗?” 唐俭在魏征身边绕了整整一圈,一会摸摸魏征的身体,一会又捏捏魏征的胳膊,最后忍不住问道: “凭什么啊!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万人敌转世不成? 老魏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说笑!” 唐俭悲愤地摇了摇头,走到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 “呵,凭什么,你说老子凭什么!” 魏征见状,大笑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众人循声看去,不由脸色剧变,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只见在魏征手中,已然多出了一个东西。 “火铳!”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君臣佳话 “这玩意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当突厥这边的部落首领们还是一脸懵逼的时候,一旁的唐俭却已经走了过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轻轻地抚摸着魏征手里的火铳,仿佛在抚摸着一个绝世美人一般。 因为他已经回想起来,上一次围猎的时候,魏叔玉带领着一干人等,撂翻了那头野猪王用的好像就是这个玩意! 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李世民闹了一场不小的乌龙,竟然将魏叔玉破格升爵,成了县子。 “老魏,你真是有个好儿子啊!居然连这等宝贝都让你揣着了!” 到了这个时候,唐俭也不得不羡慕起魏征来。 原本魏征的仕途,必然是要往孤臣的路子上发展的。 可随着魏叔玉来到长安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娘的,同样是儿子,人家老魏家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出息呢! 魏征嘿嘿一笑,又将那火铳揣回了怀里。 “有了这个东西,咱也算是可以和劼力那老东西拼上一回了,只要咱们擒住劼力,再有你们几位首领在旁呼应,只等大唐天军一到,这泼天的战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闻言,唐俭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前一刻还在水深火热之中,都已经走到了绝境,却不想这会却一下子又有了立功的希望。 简直比冰火两重天还要刺激。 唯独那些剩下的部落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大人,不是我等疑心,只是就这么一个小管管,真的能有那么大的作用?劼力那小子虽然愚蠢,却也怕死的要命,他身边的几个亲卫,都是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身手极好,想要生擒劼力,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些人是对劼力可汗有些意见,要是有人能搞掉对方,他们也愿意在旁边摇旗呐喊。 可是若是要他们冒着掉脑袋的事情,冲锋陷阵,可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说到底,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都不愿意为了别人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你们这些家伙竟然连这东西都不知道,你可知道,上一次我们陛下围猎,就是用这东西……” 唐俭在一旁丢下了一个鄙夷的神情,就想将上一次在围猎场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却被魏征阻止了。 “唐公无需多言,几位首领对这东西有些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不如这样,咱们找个空处,去外面试试枪如何?一来让各位心中有个底,二来也让老夫练练手感。” 听到魏征这么说,部落首领们想了想,便点头道: “如此甚好!我等也想见识一下这大唐利器,我知道一处地方,那里平日里没什么人过去,也在我的属地附近,正好可以拿来一用!” 魏征询问了一下唐俭,见对方没什么意见,便与部落首领一起走出了帐篷。 几人骑着马,佯装一副要去打猎的模样,在突厥侍卫疑惑的神情中,消失在草原深处。 见状,突厥侍卫连忙朝劼力这边跑了过来。 此时,劼力王帐之中,已是一片载歌载舞的景象。 十几个身材妖娆的女子穿着极为暴露的衣服,在里面不停地扭着自己的腰肢。 王位上,劼力可汗看着左手边的赵德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不得不说,大唐还真是出人才啊! 这个郁郁不得志的赵德言,想不到竟然拥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才来了突厥多久啊,竟然将突厥上下都管的服服帖帖的。 尤其是创建的那些制度,哪一个不把百官给制得死死的。 难怪大唐皇帝喜欢搞什么科举啊,这他娘的,有了如此人才的帮衬,江山自然是垂拱而治了。 只可惜,任凭他李世民再厉害,也终究是看错了人。 岂不知你有那房谋杜断,我也有德言良师! 你有那万人敌的李靖,我却也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几万铁骑! 真到了战场上,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呢! 一想到自己如同那伯乐一般,竟然慧眼识珠,选中了赵德言这匹千里马,劼力不由得意起来。 “国师若是喜欢,一会结束之后,便挑几个带回去,慢慢享用吧!” “多谢伟大的突厥可汗陛下!只是这些侍女,乃是陛下您的财产,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微臣是万万不敢僭越的!” 赵德言走出座位,直接朝劼力可汗跪了下去。 “ 哎呀,国师何必如此,咱们突厥和那大唐不同,这些女人与牛羊也差不了多少,你立下如此大功,区区几个舞女又算得了什么,尽管拿去!” 眼看赵德言如此态度,劼力可汗笑得嘴都快裂开了。 直接走上前去,将赵德言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在大唐受够了委屈,放心,在朕这里,绝对会让你一展心中丘壑,青史留名,咱们两个也成就一番明君贤臣的佳话!” 听到这话,赵德言一下子哭了出来。 这是真正的感动了! “陛下如此厚爱,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陛下大恩于万一了!” 赵德言擦着眼泪,忍痛将舞女收下,心中不由浮现出来一个人影来。 魏叔玉这小子还真神了! 当初要不是这小子给指了条明路,让我投奔突厥,怕是这会老子还在长安城过着寄人篱下的苦逼日子呢! 咱老赵是个体面人,也是知道有恩报恩的。 既然魏小子帮了老子这一把,那魏征那边,老子自然是要多加照顾一番。 不如就挑选两个舞女过去陪陪这老头子? 至于说唐俭那个老王八蛋,嘿嘿,过几天有他好受的! 之前在长安城的时候,赵德言曾经求到了唐俭那里,想要几个银子果腹,却不料连门房都没见到,就被赶走了。 这笔账,赵德言可是一直铭记于心的。 所以才会派人隔三差五地过去骚扰唐俭。 心里这般想着,赵德言不由将目光投向舞池里面,眼神中带着一抹贪婪。 哪个男人不爱女人,之前不过是投其所好,让劼力高兴高兴罢了。 这些异族女子的滋味,可要比大唐的开放大胆许多,极对赵德彦的胃口。 就在两人欣赏舞蹈的时候,一个突厥侍卫从外面跑了进来。 “启禀可汗,大唐使节那边有动静!” “嗯?” 听到这话,劼力可汗与赵德言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舞女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章 西楚霸王 “大唐使节?魏征那老儿想要去干什么?” 听到侍卫的话,劼力可汗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唐俭,而是魏征。 因为在他看来,十个唐俭也比不上一个魏征,当然,更比不上半个赵德言。 “他们出发之前,说是去围猎散心了……”侍卫小心翼翼地说道。 “围猎散心?这个狗日的羊鼻公当我突厥是什么地方了?来人,将他们给朕押回来,老老实实在营地里待着,再敢乱跑,休怪朕不客气了!” 劼力可汗最近这段日子在体验到权力巅峰的滋味之后,说话越来越像中原王朝的君主了。 这时,赵德言在一旁想了想,开口道: “陛下,其实偶尔让他们出去放放风也未尝不可……到了草原上,便是我们突厥的地盘,他们几个小小的汉人,还怕掀起什么风浪吗? 其实让他们放松警惕,也未尝不是一个阳谋,等到他们对陛下您彻底放下戒心的时候,他们的好日子也差不多要到头了!” “这是为何?”劼力皱着眉头,似乎在等赵德言一个解释。 赵德言自然不想让劼力可汗看出来自己替魏征说话的意思,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唐俭说道: “那唐俭是大唐太上皇李渊的老臣,也是当今皇帝李世民的使臣,如今我突厥在陛下的治理下,国力日增,何不效仿汉朝我们先祖风光,也扣下几个中原使臣玩玩? 陛下,这可是您名垂青史的天赐良机,可万万不要错过啊!” “先祖风光?” 听到这四个字,劼力可汗头上便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心想说自家先祖哪里风光过啊? 直到听到后面才明白赵德言的意思,原来是想让他效仿汉朝突厥,扣押苏武的作法。 提起自己的汉朝老祖,劼力也是很向往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们老祖可是让汉朝皇帝吃尽了苦头。 后来要不是出了卫青和霍去病这两个杀神,或许他们现在突厥的地盘还能大上好几倍呢。 对啊! 要是自己也能和老祖一样,将那魏征,唐俭等人给扣下来,别的不说,光是这样的壮举也绝对够在煌煌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自己在突厥这边的威望,还不水涨船高! “好!爱卿所言极是啊!朕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是啊,就让那些人过几天逍遥日子吧,喜欢围猎是吧,好啊,那朕就让你们下半辈子好好在这里猎个痛快!” 劼力可汗一拍大腿,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追上先祖,竟是要比汉武帝还要牛逼的人物了! 一想到霍去病,直捣王庭,一下子抓了突厥不少的王族血脉,劼力便感到一阵可惜。 这一次出使大唐的队伍里面,怎么就没有一个皇族子弟呢! 要是自己能把李氏皇族也扣押在这里,当做俘虏,那绝对会名垂千古的! 到时候,就算是李世民见了自己,也不得不服软了! 劼力可汗叹了口气,很快便从小小的郁闷里跳脱出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头号功臣,劼力可汗端起一杯酒,走到了赵德言的跟前。 “朕往昔对你们汉人的文化一向嗤之以鼻,可自国师到了之后,朕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一句话,国师你说得对,那就是想要打败大唐,你首先得和大唐一样强大才是!” 看着自己大帐内,秩序森严的奴仆,大臣,劼力可汗只觉得感慨万千。 要知道,在这之前,这里可还是一片不分上下,没有尊卑,只知道喝酒吃肉的蛮族部落。 是因为赵德言的到来,经历了一番改革之后,他才有了做皇帝的感觉。 赵德言受宠若惊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陛下天纵英才,胸襟开阔,乃是五百年,不,一千年都少有的英主,突厥在陛下手里,必然会成为这天下中,最强大的帝国!” 这倒不是赵德言在吹嘘拍马,而是他自己是真这么想的! 毕竟在他的眼中,大唐早已经衰败不堪,一副迟早要完的模样。 反观突厥这边,因为自己的加入,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了赵德言的突厥,能不强吗? “你呀,就会逗朕开心……” 劼力一脸笑容地揽着赵德言的肩膀,感慨道: “朕读那三国,都说刘备遇到诸葛亮乃是如鱼得水,朕起初觉得那不过是你们汉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哪有那么神奇……可如今遇到国师,朕终于有了当刘备的快乐,国师之于朕,亦是诸葛孔明啊!” “陛下谬赞了!微臣……”赵德言两眼一红,竟然哽咽了起来。 劼力可汗给了他从未有过的重视感,光是为了劼力可汗的这一番话,赵德言觉得自己就算去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士为知己者死嘛! 赵德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竟然连胸前的衣服都弄湿了。 对于他而言,年过半百,还能遇到如此明主,也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伤。 要是自己早点来突厥这边就好了! 早点来了,自己的贡献肯定更大呢! “好了,国师,莫做儿女状才是!” 劼力可汗轻轻一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既然国师给朕献上了一条妙计,不妨继续说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吧? 要扣下那大唐使者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毕竟使团这边与大唐边军那边,也有联系,若是一个闹不好,引火上身,可就不好了。” 赵德言点了点头。 魏征,唐俭等人之所以敢带着寥寥数人来这边谈判,正是因为身后有着李靖的大军压阵。 想要将对方扣下,还不能给李靖以武力犯境的借口,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想着想着,赵德言一拍脑袋,突然道: “陛下,有了!陛下何不效仿那西楚霸王之法呢?” 说罢,便在劼力可汗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劼力可汗眼神陡然一亮,随后王帐之内,响起经久不久的笑声。 “好!此计大善!等拿下了大唐使团,朕再为国师请功!” 第三百五十一章 奇袭 大唐边军行辕。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只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桩应声而断,暴露出来整整齐齐的横截面。 一道寒光闪过,就看到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将长刀收了回来,咧着一嘴白牙笑道: “怎么样,药师,俺这朴刀霸道不霸道啊?” 尉迟敬德在空中玩了个刀花,然后将兵器丢给了一旁的男子。 那男子神色平静,但眼神中的激荡之色却也是掩藏不住的。 作为大唐军方的统帅,李靖自然看得出来朴刀在克制突厥骑兵方面能起到怎么样的效果,不由也是由衷地点了点头。 只是当他开口时,提及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敬德兄,这些朴刀真是你自己捣鼓出来的?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手艺,而是若是你早些年间能拿出这样的宝贝,咱们得少死多少兄弟啊……说实话吧,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怪李靖多心,事实上,当看到圣旨上写明,是让尉迟恭押运着这批武器过来,并且还担任运粮官此等重要的差事之后,李靖就已经吓了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朝廷那边怕是出了大事! 毕竟,虽然尉迟敬德已经被“赋闲”在家,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在朝堂上面的影响力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能让李世民再度启用,并且不远万里派到这边来,无非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李世民“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待当年的首功之臣有些苛刻,所以回心转意,将尉迟敬德放出来,以示补偿。 要么便是尉迟敬德参与到了夺嫡的事情里面,李世民念及对方的功劳,不忍心将事情做的太绝,便找个由头,将尉迟敬德打发出去。 只等着朝廷的局势明朗之后,再将这个老东西给弄回来。 然而,当看到尉迟恭真的拿出此等神兵利器之后,李靖一下子恍惚起来。 难道说,这老东西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竟然被他找到了这个神奇的秘方,所以才让陛下回心转意? 可是看着尉迟敬德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李靖在心中便暗暗摇头。 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以尉迟恭这种性子,若是有了这等东西,怕是早就交到了朝廷手里,换取功劳爵位了。 哪有什么耐心捂到现在啊! 听到李靖的话,尉迟恭嘿嘿一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不愧是咱大唐的军神啊,这眼光就是毒!实话告诉你吧,这东西确实不是俺弄出来的,说起来这还是托了叔宝的福啊,要不是他这个师父开口,魏叔玉那小子也不会把这东西给拿出来,当然啦,光有设计图纸还不行,放眼整个大唐,在锻造兵器这方面,谁又有俺尉迟恭的本事大呢! 所以啊,兜来转去,魏叔玉便将这设计图纸连同锻造之法全都送给俺了,不得不说,这小子真他娘地对俺的胃口啊! 要不是看他年纪太小,俺跟他拜个把兄弟也不是不行……” 李靖闻言,嘴角不由一抽。 看着头发花白的尉迟恭,心想说这老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啊! “不就是结拜嘛,你想结就结呗,我听说某个老东西不是还让自己儿子,认人家当阿祖嘛,比起这个,你这又算什么……”李靖语气中满是嘲讽。 “我呸!他程咬金可以不要脸,俺尉迟恭还要呢,你竟然拿俺和他比? 你要再这样,可别怪俺不讲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尉迟恭气得暴跳如雷,仿佛李靖将他与程咬金相提并论,便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一样。 李靖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对于尉迟恭的说法却是嗤之以鼻。 整个长安都知道,尉迟恭与程咬金自陛下登基之后,关系便极度恶化。 有人说是两边互相嫉妒,也有人说是两人都在背后里捅刀子,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有李靖这种老人知道,这不过是两家共同维持的一份默契罢了。 拥有着绝世的战功,又有着不俗的武力,这两家若是走得太近,你让皇帝怎么想? 那简直是取死之道了。 所以,别看这两家吵吵归吵吵,私底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李靖也懒得和尉迟恭在这里扯闲的,直接开门见山道: “敬德,既然此次是你负责后方粮仓兵器,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这一次陛下让我带兵,就是为了寻机彻底将突厥连根拔起,现在有了你带过来的朴刀,我又多了三分的胜算……” 说到这里,李靖停了下来,突然不吭声了。 “你说呀,你咋不说了,我的军神大人?” 尉迟敬德靠在座位上,端起一杯酒水,就那么放在鼻子下面,一直闻啊闻,却不肯喝下一口。 他这个人带兵打仗时有个规矩,那便是滴酒不沾,可一日不闻酒气,却又觉得心里憋得慌,便只能以此办法缓解了。 闻了一会,尉迟敬德将酒杯放下,轻笑道: “你是不是想说,若是正面进攻,对于大唐来说损失太大,想要速战速决,只能靠大军奇袭?” “嗯?”李靖瞳孔大震,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黑贼,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还是在草原上,人家突厥的地盘里面。 若是明目张胆地大军压境,除去损失不说,关键的是,谁能保证那劼力可汗不会趁机溜走。 若是不能抓住此人,即便这一次剿灭了对方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这些家伙,就要那些野草一样,虽不起眼,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怕是过不了几年,草原上又能看到突厥人的身影,再想抓住对方,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只是这奇袭虽好,却并不是万无一失,眼下李靖便有一个最为头疼的问题没有解决。 想到这里,李靖叹了口气,看向尉迟敬德说道: “不瞒你说,这确实是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只是……哎……” 见状,尉迟敬德莞尔一笑,意有所指道: “你是不是想说,只是因为咱们大唐使团还在那边,若是发动奇袭,那么使团那边便是生死难料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切照旧 尉迟敬德说完这句话,大帐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毕竟这涉及到极极为敏感的部分,所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靖挥了挥手,让大帐内的几个亲兵退到了外面。 他深深看了尉迟敬德一眼,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嚯!” 见状,尉迟敬德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吃惊道: “我的军神啊,你还真敢想啊!你就不怕回去,陛下责罚吗?就不怕朝野上下,那些大臣们对你口诛笔伐吗? 那可是使团啊,说不管就不管了?” 李靖脸色冷峻,目光中更是闪着寒芒。 “大帐哪有不死人的,那些使臣们的性命是性命,我大唐军士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军士死了,他们就死不得? 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能做成此事,我大唐军方要少死多少人? 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们几人的性命能成就陛下万古基业,更是让大唐边境百姓有了盼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况且等到回朝的时候,陛下和朝廷也必然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将自己的军功让与他们家里的后人也就是了……” 李靖的声音极为冰冷,但是语气却极为坚定,一看就是真的下定了主意。 这个时候,一个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药师,别的事情,俺都能依着你,可唯独这一件事情,俺不答应!” 尉迟敬德说完话后,大咧咧地坐在了李靖的对面,目光直视着对方,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嗯?”李靖眉头微皱,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情景。 他与尉迟敬德也算得上是老搭档了,往日里,类似于今日这样的取舍,也不是没有过。 他自认对方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妇人之仁的人,怎么会眼瞅着如此泼天功劳不要,变得犹豫起来。 这是咋了? 被陛下“圈进”了这么多年,转性了? 李靖大脑迅速运转着,思考着尉迟敬德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那唐俭已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物了,死与不死的,其实无关大局。 使团当中,剩下的便是一些鸿胪寺的老人,都是一些家世平平的子弟,要真有什么关系和势力,也不会被人安排到出使突厥这样的差事里面。 整个使团当中,若是说唯一和尉迟敬德有些关系的,那便只有魏征那老头子! 是了! 定然是因为魏征这个家伙,才让尉迟敬德有了顾虑。 毕竟之前对方也说了,这次能够重新启用,魏家那个小子可是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呢! “你是因为魏征的缘故?”李靖出声问道。 “没错!” 尉迟敬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门见山道: “俺这次过来,一是替朝廷给你押送兵器粮草,二则是替魏家那小子,照看他们家的老爷子,平安无恙的回去。至于那什么功劳,有了自然感情好,可要是没有,俺也不在乎,反正俺家宝林已经掌握了这朴刀的锻造技术,按照魏小子的说法,以后俺们尉迟家安安稳稳吃技术饭就足够了,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做吧……” 听到尉迟敬德话,李靖整张脸一下子黑了起来。 “这怎么可以!难道他魏叔玉就不知道,此次陛下灭掉突厥的决心吗?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 还有你,尉迟老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拿啥保证魏征那老头的性命? 须知刀剑无眼,就算你拦得住我,难道还拦得住劼力吗?” 原本看到尉迟敬德拿来朴刀这种好东西,李靖今晚的心情可以说是极为舒畅的。 加上他之前的谋划,只要拉的尉迟敬德入伙,那么奇袭突厥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一半了。 有了他们两个领军,突厥那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简直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尉迟敬德居然会为了一个魏叔玉,与自己唱反调。 难道他们这些年的同袍之谊,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屁孩的嘱托吗? 尉迟敬德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道: “若是魏老爷子不幸死在了突厥那边,俺自是无话可说,就算是见了魏叔玉,俺也问心无愧,可是……” 说到这里,尉迟敬德死死盯着李靖,一字一句道: “若是魏大人死在了咱们自己人手里,那俺可就不能视而不见了……言尽于此,还望药师你好好掂量掂量,别弄得大家同僚一场,都下不来台……” 说完,尉迟敬德没有停留,直接扬长而去,走出了大帐。 “唉!” 尉迟敬德走后,李靖“唰”的一声拔出宝剑,气得直接将桌子砍成了两半。 “竖子不足与谋啊!” 李靖这边传来响动,外面的亲卫一下子全都跑了进来。 看到大帐里面的情况,也是面面相觑。 这些人自然是晓得李靖奇袭突厥的想法,毕竟李靖在推演的时候,他们也都参与其中,扮演着各方势力。 “将军,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还要准备奇袭吗?”一个亲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奇袭?还奇袭个屁啊!” 李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大军想要奇袭,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后援粮草的补给,他们这么多人,若是粮草万一有个闪失,那就会成为孤军深入,死无葬身之地! 而知晓了他们计划的尉迟敬德,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牢牢管控好粮草,就能拿捏着他们的小辫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军中流传着一句老话,叫做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可……可眼下这机会千载难逢啊?将军真的甘心就这么干看着?”亲卫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李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呵,正所谓将在外,君明有所不受,陛下的旨意是让我寻机灭掉突厥,别的事情,老子可就顾不上了,到时候,大不了和尉迟老黑打上一架,老子又不是打不过他!” 说着,李靖冷声道: “传我命令,计划照旧,三日后大军开拔!”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宴无好宴 李靖吩咐完命令之后,便神色凝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帐内。 帅帐乃是议事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容易让敌人惦记的地方,因此没有哪个主帅愿意把自己的居所定在这里。 这一夜乘兴而去,却败兴而归。 李靖便在这样的一种沉闷的心情中,越想越气,最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突厥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命运已经被李靖安排出去的大唐使团,此时正其乐融融地围猎归来。 他们这一行,所获颇丰,不但打死了若干只野兔,竟然还碰到了一个狼群。 想起这个,人们还是有些后怕的。 毕竟他们只有寥寥十来个人,面对的却是四五十只成年野狼。 面对着如此险恶的情景,就连那些原本擅长弓射的突厥部落首领也是有些发怵。 眼看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的时候,魏征出手了。 众人见他只是轻轻扣动扳机,便一枪击毙了率先冲上来的那只头狼狼王。 而后,那些野狼吓得便如同鸟兽散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在火铳的震慑下,众人一个个张弓搭箭,朝狼群追了上去。 除去逃跑掉的一部分,也足足射杀了近二十多头野狼。 看着身后那丰厚的收获,众人看向魏征的神情,不由变得越发敬畏起来。 尤其看向魏征腰间的那把火铳,所有人眼底都多了一抹笑意。 因为他们知道,有了这东西,那么这一次对付劼力可汗,那可就是真的稳了。 一想到大唐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东西,突厥部落首领们就对自己归顺大唐,更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魏公,有了如此神器,这一回怕是劼力真的要成为瓮中之鳖了,区区劼力居然也敢与大唐上国作对,简直找死!” 一个部落首领恶狠狠地说道。 “对啊,说起来不怕魏公笑话,刚才您开枪的时候,可把奴家吓了一跳呢,早知道魏公的枪法如此刚猛,说什么,奴家也要见识一下的,不知道魏公愿不愿意给奴家这个机会呢……” 这一次说话的是一个突厥部落的女首领,虽然上了些年纪,却是多了一抹韵味。 女人说完话,大唐使团的人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甚至有些羡慕地看着魏征。 唯独其他那些部落首领脸上闪过不爽之色,有的更是啐了一口,骂了句“婊子真是个骚娘们!” 什么枪法刚猛……什么给个机会…… 这娘们只差没说愿意给魏征上床暖被窝了。 狗日的,听说这女族长已经熬死了四任男人了,咋滴,这是突厥吃腻味了,打算吃长安菜了吗? 几个部落首领再不高兴,脸上也不敢对魏征有丝毫不满。 毕竟现在,魏征可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别说是这个女族长了,哪怕魏征勾勾指头,他们甚至愿意将自己老婆都给献出来。 这些异族人,或许没有什么文化,城府,可是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却要比唐人现实的多。 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 “咳咳……” 面对着女首领火辣的眼神,魏征一脸尴尬地咳嗽了几句。 大唐风气本就如此,出门在外,又没有小妾侍女,类似于这种露水姻缘做了也就做了。 只是魏征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活捉劼力身上,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坏了大事。 再者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候,越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是。 于是魏征打了一个哈哈,开了一个带点荤腥的玩笑,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眼见魏征决绝,那名部落女族长眼底闪过一抹可惜。 原本想着凭借着自己的姿色,很有可能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尤其在见识了大唐的强大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与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耗费青春,倒不如和魏征这样的大人物,一起回到长安。 夫人妾室什么的,女族长压根就没有奢求,只想着自己能当一个侍女或者被魏征养在外面,她自己又不是没有钱。 谁能想到,魏征这人果然如同传闻中说的一样,一点也不近人情。 在得知魏征是没有可能之后,女族长很快便将目光看向了大唐使团里面的另一个大人物——唐俭身上。 女族长悄悄放慢了速度,很快便来到了唐俭身边,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见唐俭一脸得意地笑了起来。 女族长则在一旁,红着脸蛋,一脸娇羞状。 唐俭见状,毫不客气地在女族长身上抓了一把,然后便策马来到了魏征身边。 “魏老头,你给我说句实话,你真的不打算收了那小妮子?”唐俭低声询问道。 “嗯?你?” 魏征微微一愣,看了眼唐俭又看了眼身后那个低着脑袋的女首领,旋即明白了什么。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没好气地瞪了唐俭一眼,道: “都一把年纪了,凡事悠着点,要是你没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女人身上,那你唐家这十八代祖宗估计得从坟里爬出来,把你活活掐死……” “嘿嘿,晓得的,晓得的,我这身子骨,再生他十几个儿子都没问题,放心吧,老伙计……” 唐俭拍了拍胸脯,笑得有些猥琐。 事实上,自从他结发妻子十几年前撒手人寰之后,他便再未娶妻,每日浪迹于教坊司以及烟花之地,私下里还经常给人说,这是自己在向太上皇致敬呢。 后来李渊得知了此事,直接叫人把唐俭绑到宫里,暴揍了一顿,这才出了口气。 从那之后,唐俭收敛了许多,可对于男女之事,却还是兴趣不减。 来到了突厥这边以后,算是隐忍地极为辛苦。 这不,眼见美人投怀送抱,唐俭自然大为心动,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营中,体验一下女首领的异域风情。 对于这样的家伙,魏征显然也是没有办法。 算了,随他去吧,只要不要耽误正事便好。 “对了,魏公,不知这火铳你还有没有,能不能也给我一把防身啊?”唐俭看着魏征腰间的火铳,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有啊!”魏征点了点头。 “在哪里,你快给我取出来啊!” 听到有戏,唐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陛下手里,要不,你面子大,你去找陛下要要看……”魏征脸上带着一抹冷笑。 “这……”唐俭一脸难色,尴尬地缩了缩手。 他知道,魏征这是因为那个女首领的事情,在与他生气。 “你这羊鼻公,你自己有婆娘,自然能做柳下惠了,可老子还是光棍啊,凭啥不能耍女人?”唐俭心中闷闷不乐道。 于是乎,两人在回去的一路上,便谁都也没有搭理对方。 没过多久,一行人终于返回了营地。 就在两人还暗自较劲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队突厥的人马。 领队之人见他们回来,翻身下马,直接递上了劼力那边的书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魏征和唐俭全都愣在了那里。 “三日后,劼力可汗要设宴为我等接风?” 魏征看向唐俭,神色一下子凝重了下来。 要知道,自他们来到这边之后,连劼力的面都没有见过,这时候才想起给他们接风,是不是有些晚了? “接风?接什么风?劼力可汗若是有诚意,就应该早点让人与我们谈判,好让我们回去交差才是!什么接风宴不接风宴的,老子们不远万里从长安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吃一顿饭吗?”唐俭一脸不满道。 “噌!”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突厥侍卫便弯刀出鞘,一脸怒容。 “放肆!可汗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嚷嚷的?再有下次,要你好看!” 然后,侍卫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在场的部落首领们心情跌入了谷底。 只见那侍卫一脸冷漠地看向他们,语气玩味道: “可汗说了,既然各位首领与大唐使团相谈甚欢,那日便一起过来作陪吧,还望倒是各位首领按时到场,否则,嘿嘿,可汗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突厥那边的侍卫,在传完话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帐内,大唐使团和部落首领们的全都变得沉默了下来。 “这个接风宴,只怕不是鸿门宴吧?”唐俭有些担心地说道。 “还是说,咱们的计划被劼力那老东西知道了?” 魏征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 因为若是劼力真的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那派人送来的可就不是请柬了,而是屠刀了。 “眼下,也只能见机行事了,你们回去速速做好准备,同时派人去李靖那边,将情况告诉他,让他派人支援!”魏征沉着冷静道。 听到这话,众人点了点头。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好在有李靖大军在,又有火铳防身,想来劼力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魏征下令之后,便与众人在营地等着消息。 直到晚上的时候,才看到一名唐军士卒,神色恐慌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大人,不好了!咱们与李靖将军的通道被人切断了!现如今,别说是消息了,就是连只鸟也飞不出去了啊!” “什么!”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人们心头同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劼力那边似乎真的准备要动手了。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两边摊牌的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突然! 一时间,人们六神无主,全都将目光看向了魏征这边。 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唯死而已 突厥侍卫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大帐内的气氛,却是越发压抑起来。 魏征在大帐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山”字。 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劼力可汗那边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原本按照魏征的计划,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进行谋划,这里面不但包含着他们的战术演练,实战模拟,最主要的还是要与李靖那边取得联系。 如果能做到内外联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可谁能想到,劼力可汗却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不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加可恶的是竟然连与李靖那边的联系也给掐断了。 这是摆明了要把魏征等一行人困在这里,准备硬吃了。 现在的感觉,宛如当年玄武门事件的前夜,他守在故太子李建成身边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的紧张,慌乱,甚至带着一抹绝望。 因为他那位前任雇主,刚愎自用,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早早对李世民下手,而是一步步养虎为患,眼看对方做大,最后终食恶果。 上一次,他是赌输了,可以说输得一败涂地。 要不是遇到了李世民这样的英主,怕是脑袋早已搬家。 这一次呢? 还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吗? 魏征想了想,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道: “事已至此,既然劼力提前出招,我们也只有先应下才是!好在有火铳在手,咱们这一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部落首领见此,都是微微颔首。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命运也早已与大唐使团绑在了一起,便齐声道: “一切但凭魏公吩咐,我等愿为大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征点了点头,安慰道: “有这个心气便好!诸位尽可放心,虽说劼力斩断了我们与李靖将军的联系,可同样的,李靖将军同样也联系不上我们,想来要不了多久,他那边便能发现这边的异样,三天的时间,足够他反应过来了。” 部落首领听到这话,一个个神色也都缓和了几分。 毕竟李靖的凶名他们也都是如雷贯耳的,劼力可汗能被那赵德言忽悠成那样,想来自然不是李靖的对手。 几个人吃了个安心丸,便向魏征告退。 在临走之前,之前那个部落女首领还是深深看了魏征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 毕竟魏征身上带着那等利器,若是关键时刻,能够拉上自己一把,说不定便是救命的恩情呢。 不过魏征对此事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最后那女首领只好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众人走后,大帐内只剩下了魏征与唐俭两人。 看着唐俭那萎靡的神情,魏征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 “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那日,你紧跟在老夫身边便是了,就算到时真遭了劼力的毒手,老夫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魏征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唐俭的神色更加郁闷了。 “嗯?你这货到底怎么了?你也是见识过我火铳的厉害的,怎么都到这会了,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还是说,你对老夫没有信心啊?” 魏征瞧着唐俭似乎有些不对劲。 谁料听到这话,唐俭整个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哎,魏公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 唐俭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坐到魏征身边开口道: “你那火铳,我在陪陛下围猎的时候,早已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自然是放心的,眼下我最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李靖那厮啊!” “李靖?”魏征脸上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要知道,李靖可是整个大唐里面,算是最能打仗的人物了。 都说什么张良,孔明,算无遗策,可是在现实生活中,魏征只见过李靖有这样的本事。 要不然,也不会闯下“军神”这样的称号。 这个时候,唐俭将怀疑放到李靖身上,似乎有点说不通吧? “战神?呵,你可知道他这战神是怎么来的?” 唐俭一脸冷笑,脸上带着追忆的神色。 “不知有多少场仗,咱们这位战神力求制胜,不惜部下士兵的性命为诱饵,他这种战神,实际上与那战国时的白起又有什么区别? 他那累累战功之上,滴的不是别的,全是同袍的鲜血啊!” 说到这里,唐俭回过头来,戏谑道: “试问,这样的战神,岂会将你我的性命放在眼里,魏公,你信我,若是那李靖得知你我被劼力围困在这里的消息之后,怕是二话不说,就会带人冲杀过来。 到时候,他的战功是捞着了,只是你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嘶……” 听完唐俭的话,魏征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李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若是真像唐俭说得那样,那这边的消息被劼力斩断,倒还是一件好事了? “既来之,则安之,那赵德言将突厥早已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劼力那边行不行还两说呢,唐公何必未战先怯了呢?” 魏征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洒脱道: “有道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若是失败,唯死而已……” “啧啧!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听到这句诗,原本颓废的唐俭,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想不到魏公竟有此等气魄,倒是显得我小家子气了……若是今回不死,我定当将这首诗传扬出去,好替魏公扬名才是!” 却见魏征笑着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这两句乃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闲来无事所作,怕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呃……” 闻言,唐俭微微一愣,旋即脸色变得涨红。 “好你个狗日的魏征,有你这么嘚瑟儿子的吗?还难登大雅之堂?我把话放这儿了,有此两句,大唐诗坛便有你儿子的一席之地! 你就偷着乐吧!” 唐俭说完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魏叔玉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又是弄出来火铳,又是搞出来这样的千古绝句,这不是孔夫子挂腰刀,文武双全嘛! 怎么这天下的好事,都让他魏家占去了,真是没天理啊!” 魏征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连说“过奖”了,可脸上的骄傲之情,却已经溢于言表了。 他自然是因为唐俭对于魏叔玉的夸赞感到高兴,同时让他高兴的是,不管三日后的事情,成与不成,大唐使团的功绩都是板上钉钉的。 能拿自己这风烛残年的身子,给儿子换一个大大的前程,这笔生意可是赚大发了! 至于说李靖愿不愿顾及他们的性命,魏征早就不在乎了。 正如他那句话所说,唯死而已…… 夜渐渐深了,大帐里唐俭稀里糊涂地渐渐睡下,魏征颇为精神地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他不怕死,却也不想白白的死。 “三日后,一切就要见分晓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魏府集合 长安,魏府。 此时天色刚亮,魏府的客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左边坐着的是以房遗爱为首的,魏叔玉的死党们,有程处默,唐善识,还有在角落里哼哧哼哧啃着鸡腿的尉迟宝林。 而右边坐着的,则可以说是魏叔玉的下属和弟子,以裴行俭为首,以及矿场学堂的那几个上榜的学子。 全场之中,只有长孙冲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无人通知,还是不小心将其遗漏了。 至于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骇然发现,自己的这位好友——魏叔玉,似乎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这种事情,平日里还不显得什么,可真当魏叔玉消失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魏叔玉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一群人的核心角色。 或是打打闹闹,或是聊天打屁,又或是意气风发做点少年人该做的事情。 没有了魏叔玉,这活着还真少了许多乐趣呢! 因此,这边天刚一亮,众人像是约好似的,前后脚全都来到了这边,想让魏家给个说法。 只可怜魏家管家同样是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自家少主做啥去了,所以只得不停地忙前忙后,将好吃好喝的东西搬了上来,好让客厅的这些小爷们消消火。 “要不然,咱们还是报官吧?魏大哥这都好几天不见人了,会不会出事了啊?” 唐善识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小声在旁边建议道。 “报官?怎么报?说是咱们大唐的子爵被人绑走了?还是下落不明了? 这种事情,要是弄得人尽皆知,怕是对叔玉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房遗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不错,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打听到少主的下落才是,既然魏府这边没有线索,依我看,还是劳烦几位去宫里找太子,或者长乐公主那边探探消息,少主平日里与他们走得颇近,说不定还真能打听到什么呢……” 裴行俭把话说完,就发现其他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一头雾水。 “额……老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已经被陛下关禁闭了,这时候的东宫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居然还想找太子打探消息?” 房遗爱一脸无奈地说道。 “啊?竟然还有此事!” 闻言,裴行俭一脸懵逼。 作为外臣,而且还是一个没有被授予官职的外臣,裴行俭自然还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消息。 所以当听说到太子被禁足之后,着实让他震惊了许久。 可是他很快心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莫非……少主的失踪是和太子禁足有关?” 就在这时,那边程处默的声音响了起来。 “吃!你知道吃!咱们过来,是来打听叔玉下落的,要吃回家吃去,你是没吃过鸡腿还是咋滴?” 看着一旁毫无吃相的尉迟宝林,程处默气就不打一处来。 魏叔玉的失踪,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快要急死了,这货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吃东西,能不让人生气吗? “嗝……” 尉迟宝林斜斜看了程处默一眼,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皇帝不急太监急,魏叔玉要是真有事,早就派人给咱们送信了,他如此低调,想来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要去处理,不想惊动到其他人,不信你看,连薛仁贵和王玄策那两个家伙也不见了,显然是跟着一起过去了!” 尉迟宝林的话,让在场众人为之一愣。 咦! 似乎有些道理啊! 薛仁贵和王玄策的身后他们这些人可是他见识过的,想要悄无声息地将这两个人一起掳走,怕是没有百十号人是不可能的。 而在长安城,能够动用这么多人,而且还不惊动官府的,怕是也只有陛下了。 人们纷纷诧异地看向尉迟宝林,没想到往日里这个最不爱说话的人,却是在场之中,心思最为细腻的一个。 一下子便找到了要害之处。 “可是……叔玉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呢?该找的地方,我们也都找了啊,他们总不能凭空消失吧?”程处默一脸郁闷。 “凭空消失?” 听到这个,还在沉思中的裴行俭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一旁的魏府管家,开口道: “大叔,我记得少主前些日子在院子里似乎在弄一个气球一样的东西,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眼见事已至此,那魏家管家只好点了点头,毕竟他也很想知道,自家少主这是去哪里了。 很快,众人便被管家带到了一处库房门口。 可当魏府管家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库房大门的时候,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库房之中,一片狼藉,彷如被人入室抢劫了一般。 各类物品随便丢在地上,丝绸,棉被,就连谷物都洒得到处都是。 “这是遭贼了?” 房遗爱大叫一声,连忙走上前来,查看起来。 尉迟宝林哼唧哼唧地跑到一边,转了一圈,旋即摇头道: “锁子是完好的,门栓也没有撬开的痕迹,这是出了家贼,不是外面人干的!” 对于尉迟宝林的话,众人深信不疑。 毕竟人家尉迟家吃的就是打铁制锁这行饭。 这时,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可能啊!这库房钥匙除了少主之外,就是老奴拿着了,根本不会经过他人之手啊……怎么会……” 魏家老管家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 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见老人直接朝库房里面走了进去,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不见了!果然不见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也连忙赶了进去,就看到魏家老管家枯坐在地上,满脸都是呆滞的神情。 在老管家的前方空地上,空空如也,显然有什么东西被人给搬走了。 裴行俭走上前来,蹲在地上,察看了一番,除了发现一些零星的羊皮碎片之外,一无所获。 他吃惊地看着魏家老管家,试探道: “老叔,莫非这便是存放少主气球的地方?” 听到这话,老管家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最后无力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好嘛,魏叔玉不见了。 魏叔玉制造的热气球也同时消失了。 两件事情合在一起,人们心中不由同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是魏叔玉因为实验热气球,所以出事了吧? “这下子,可糟糕了啊!” 在场众人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布局 “这样看来,阿祖他是去实验热气球,所以失踪了吗?”程处默一脸担心地问道。 “可是不对啊!他明明说好的,和我们一起玩的啊?怎么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搞这个事情呢?” “除非……”裴行俭若有所思道:“少主他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还是那种不得不立刻使用热气球才能办成的事情!” “这天地下哪有紧要的事情啊……” 房遗爱随口说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捂住了嘴巴。 他一脸骇然地看向皇宫方向,然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是吧,叔玉该不会玩得这么大吧……” 在场众人都是一些聪明人,自然明白房遗爱指的是什么,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若是少主他决心如此的话,这天下怕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裴行俭忧心忡忡地说道。 对于魏叔玉,裴行俭的观感其实是很复杂的。 从一开始的疑虑,再到相互试探,最后到心甘情愿的拜服。 一路走来,对于魏叔玉的脾气与本事,裴行俭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以他对魏叔玉的了解来看,若是因为东宫的事情,魏叔玉真有可能会做点什么。 为今之计,除了去宫里打探消息之外,也要做好两手准备了。 眼下他最担心的不是热气球那边会出什么事情,毕竟热气球的原理以及之前的演示实验他都参与过,知道还是比较可靠的。 他最担心的是魏叔玉解救太子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现在魏征又不在长安,若是陛下问罪,连个求情的人怕是都找不到了。 在魏叔玉“失踪”之后,裴行俭显然成了在场的智囊核心。 房遗爱以及程处默也对于这位裴家子弟认可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吧?只要能救叔玉,让我做什么都行!”房遗爱语气坚定道。 没有魏叔玉,就没有他房遗爱的今天。 说是再造之恩,也不过分。 所以这一次,房遗爱是一定要保魏叔玉的。 “俺也一样!”程处默没有废话,沉声说道。 不管家里的老子程咬金如何圆滑,可程处默已然拿定主意,大不了就自立门户吧。 既不连累程家,又不伤了他们兄弟情谊。 剩下的那些矿场学堂的学生们也是齐声附和道: “算我一个!” 这些人原本不过是长安周边的灾民难民的孩子。 若是没有魏叔玉,这会怕是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 对于魏叔玉,他们有比着房遗爱他们更加纯粹的感情。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让他们立刻丢掉性命,他们也是无怨无悔的。 看着众人一脸关切的模样,裴行俭心中只觉得豪情万丈,意气风发了起来。 他思考了片刻,便给出了自己的主意。 “你们分兵三路,房兄怕是要进宫一趟,先去东宫那边打探消息,若是无事发生,那最好不过,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用回来,直接去找皇后娘娘求情便是了!她是少主的师父,又蒙少主治好了顽疾,想来定然是愿意替他求情的。” 说完这个,裴行俭又将目光看向了唐善识等人。 “你们回去之后,把学堂里面的裴家子弟以及可靠的学生全聚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额……你让我聚集大家,莫不是要造……”唐善识满脸兴奋,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想什么呢,就凭你们这些人,怕是连府兵都打不过,更别说是正规军了,让你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到时候制造一些混乱,好浑水摸鱼地把少主送出去,明白吗?”裴行俭一脸好气道。 唐善识这才懵懂地点了点头。 最后,裴行俭将目光看向了程处默。 “在咱们这群人当中,就只有你在军队的人头熟了,到时候若是东宫有变,少主真要被问罪了,怕是只有你才有机会给他来一个偷天换日,只要能把少主运出长安,那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所以这一次就全靠程将军了!” “俺明白!俺这就去回家把俺爹的兵符搞到手!” 程处默重重吐了口气,脸色凝重地走开了。 程处默走后,裴行俭也是一脸感慨。 按说此事,要是有长孙冲帮忙效果肯定会好上许多,他是皇后的亲侄子,长孙大人又深得陛下信任,有他出面,再加上房玄龄,事情或许会更好谈一些……只是眼下长孙无忌在太子与越王之间,还没有明显的倾向。 所以裴行俭实在不敢以此冒险。 万一要是赌输了,那有的后果是所有人都不能承受的。 这或许才是在如此紧要关头,没有人去将长孙冲叫过来的真正原因。 毕竟,政治,原本就是残酷的。 在安排好了这些,众人便各自背负着自己的使命离开了。 裴行俭则去后面特别拜会了魏叔玉的母亲裴淑华。 怎么说,裴行俭到底是裴家人,虽然与裴淑华的关系不如族长裴玄那般亲近,但到底有着一丝血脉在。 而且随着裴行俭在魏叔玉这边的地位越来越重要,隐隐有了几分要超越裴玄的势头。 所以对于这个年轻人,裴淑华也是很看重的。 裴行俭大致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安排告诉了裴淑华,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得到裴淑华的支持。 虽说魏征不在长安,可以魏征正妻的身份,裴淑华能做的事情依然有许多,包括并不限于将魏征往日的同僚,故旧召集起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替魏叔玉说情。 裴淑华对此,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是先列了一份名单出来,交给了裴行俭,真要到了那一步,便按照名单摇人便是了。 做好了一切准备,裴行俭哪里都没有去,只身坐镇魏府,等着各方的消息。 看着院子外那被风吹个不停的树枝,裴行俭神色冷俊坐在那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少主,这一关,您该怎么过啊? ……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 龙椅上,李世民看了一上午的奏折,只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便将东西丢到一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几日,因为东宫太子的事情,不少大臣们都给他上了折子,所说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劝说父子两个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到如此地步。 太子年幼,就算做错事了,你这个做父皇的多教教就是了。 哪有动不动就把人关禁闭的! 对于这些奏折,李世民只是扫了一眼便丢到了一边,心中只觉得这些人懂个屁啊! 该怎么管教太子,是他这个皇帝的事情,哪里轮得着你什么这些老东西说三道四? 因此,大臣们越是如此,李世民便越是有了逆反心理一般,就是不做任何回应。 至于说东宫那边,他在这期间倒是又去了一次。 上一次李世民本想和儿子好好谈一谈,却因为太上皇横插一脚,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次,李世民过去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太上皇,这一次倒是没说喝酒的事情了,只是陪着太上皇在院子里下棋,下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最后,李世民坐的腰酸背痛,觉得屁股都不是自己的时候,才不由认输。 最后被人抬了回去。 久而久之,李世民便打消了去东宫的念头。 “唉,反正离禁闭结束剩不了几天了,大不了等到承乾出来,再与他好好聊聊便是了。” 李世民喝了口茶,又将目光放回到桌上的奏折上,忽然,神色微变。 因为他看到了一封来自于京城军营那边的奏折。 奏折的内容很简单,说是盩厔县子魏叔玉已经好多天都没去军营点卯了。 看到这里,李世民气得猛拍桌子道: “魏叔玉这小子,想干什么?不是让他去军营历练吗?人跑到哪里去了?” 说吧,只见他招了招手,便唤来一个内侍。 “去,传朕旨意,把魏叔玉给朕叫来!额贼他娘滴腿,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子,是该拾掇拾掇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太子也不见了 与此同时,房遗爱这边也已经来到了皇宫。 按照裴行俭的安排,房遗爱来的第一站自然便是东宫。 看着东宫外,站得笔直有序的皇家守卫,房遗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样子东宫这边暂时还是风平浪静啊……” 如果魏叔玉他们真的来到东宫被抓了现行,那早就惊动陛下了,又还怎会是这番模样。 想了想,房遗爱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前去,笑道: “在下房遗爱,有事请教太子,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颗金豆子,朝领头的侍卫暗暗递了过去。 不料,那侍卫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声道: “陛下有旨,太子禁足期间,严禁任何人前来探视!” “嗯?真的不许任何人过来探视?一个人都没来过?”房遗爱不死心道。 被侍卫拒绝,他倒没有多少沮丧,毕竟这些人都是陛下身边的亲卫,哪里是能用金钱收买的。 只是他好奇的是,到底魏叔玉来没来过这里,若是没有到东宫来,又会去哪里呢? “真的没有,即便是有,也不是你我可以讨论的存在……” 或许是看在房玄龄的面子上,侍卫对房遗爱的态度稍微缓和了几分。 “房公子,你还是回去吧,这个时候,你可莫要给房相惹事才是。” 闻言,房遗爱点了点头,又是对侍卫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浓了。 魏叔玉这个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就在房遗爱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得“嘎吱”一声,东宫的大门打开,露出了一道小缝。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看到那人,房遗爱“咦”了一声,不由看向了之前的那名侍卫,眼睛陡然瞪大。 “不是说太子禁闭期间,不能来探视吗?那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长乐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侍卫头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 “房遗爱,你来的正好,皇爷爷让你进去呢……”李丽质开口道。 “啊?太上皇?” 到了这个时候,房遗爱才终于明白侍卫之前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 是了,陛下的旨意,普通人自然是不敢违抗的。 整个皇宫之中,怕也只有太上皇敢和陛下对着干了。 “那侍卫大哥,这……” 房遗爱看向一旁的侍卫,脸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什么这,既然……既然是太上皇陛下的意思,你进去便是了,还问什么?”侍卫脸色微红道。 见状,房遗爱点了点头,这才连忙朝里面走去。 看到房遗爱的背影,那名侍卫头领暗暗叹了口气。 能做陛下亲卫的,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百战老兵,一个个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必须对皇帝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他们这群人,什么刀山火海,都见识过了,不会有丝毫畏惧。 唯独对里面的那位太上皇,感到无比的绝望。 这位大唐的开国皇帝,自从太子被关禁闭之后,便几乎天天待在此处。 一开始的时候,还保持着王者的尊严和气度,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位太上皇也开始展现出不着调的一面。 比如他总是会出来蹲在东宫门口,与侍卫们讲述着一些大臣的秘闻以及丑事。 有时又会点评隋炀帝时期,后宫哪个妃子的姿色最美。 到了最后,侍卫们终于忍不住要崩溃了,因为太上皇竟然要求侍卫们每天准备一个黄色笑话,否则就要告到李世民那边去,说他们目无君上。 所以从那天开始,侍卫们对于这位太上皇的期待便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只要这位老人家能安安生生地待在东宫里面,其他的事情,他们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随着东宫大门再次关闭,侍卫统领脑袋一下子垮了下来。 “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长乐公主的带领下,房遗爱来到了李渊的面前。 “微臣房遗爱,参见太上皇陛下……” 房遗爱朝李渊行了一礼,却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不由抬头看了过去,发现太上皇李渊正在打量自己。 “你便是房玄龄的小儿子?考上状元的那个?”李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启禀陛下,微臣不过是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房遗爱挠了挠头。 “和你爹一样,一身的心眼子,一点也不老实……” 对于房遗爱的谦虚,太上皇李渊嗤之以鼻。 毕竟当初玄武门之夜,作为李世民身边的头号智囊,房玄龄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李渊这边自然是记着仇呢。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他也不会将这种事情牵连到小辈身上,便继续说道: “不过在如此敏感的时候,你还能来东宫这边,足见也是个重情义的,这一点就要比你爹强上许多,也难怪魏小子会看重你了。” “额……” 房遗爱听得一阵头大,可是碍于太上皇李渊的威严,又不敢反驳,只能在一旁傻笑,不住地点头。 “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傻笑个啥呢,你以为你和朕一样玉树临风吗?行了,说正事吧,你今晚进宫是来找太子的,还是有其他事情?”李渊没好气地瞪了房遗爱一眼,淡淡道。 “回禀陛下,这两个……不是一件事情吗?”房遗爱眨了眨眼睛。 说着,便将魏叔玉失踪以及魏府库房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猜测,魏大哥很有可能因为太子被关禁闭的时期,有所行动,便想着来宫里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您……” 房遗爱叹了口气,道: “既然这边无事发生,微臣便打算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看了。只是在离开之前,还请您能允许,让我和太子殿下见上一面,有些事情,我得和他打个招呼……” 房遗爱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太上皇李渊的反应。 然而,一盏茶的功夫都快过去了,却未见李渊有任何表示。 正当房遗爱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就见李渊轻轻“哎”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道: “如果朕告诉你,太子也失踪了呢……” “什么!” 听到这话,房遗爱如遭雷击般傻在了原地。 第三百五十八章 王者风范 “陛下,你莫要开玩笑了,太子殿下,怎么会不见了呢?” 一滴冷汗从房遗爱的额头流了下来。 显然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远比魏叔玉的失踪还要强烈! 要知道,堂堂太子,那可是一国储君,那是随便跺跺脚,便会地动山摇的人物。 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太上皇李渊平静地看着房遗爱,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般的笑容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这……”房遗爱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惊呼道: “热气球?莫非魏大哥的热气球不但让他来到了皇宫,而且还带走了太子? 天啊!这怎么可能!这也太疯狂了吧!” 在得知真相之后,房遗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李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一旁长乐公主不停地戳着自己的手指头,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房遗爱这才意识到一切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上皇李渊坐镇这里,并不是闲来无事地扯淡,而是在替李承乾擦屁股,以防止走漏消息。 想到这里,房遗爱硬着头皮,向李渊问道: “陛下既然已经打算帮太子,又何苦在这里开小臣的玩笑,不知陛下可否告知,太子与魏叔玉去了何处?若是有用得着小臣的地方,小臣愿效犬马之劳!” 房遗爱在说话的时候,脑子已经飞速转了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强如李渊这样的人物,想要遮掩起来,怕也是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不管怎么说,此刻,这位太上皇定然是需要有人来配合的。 那么此时他的这个身份,就显得极为合适了。 身为当朝宰相的儿子,又是魏叔玉的死党,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都足以被委以重任。 房遗爱这才意识到,难怪太上皇会让长乐公主把自己叫进来,这确实是要有事情吩咐的模样。 只是可能因为自己父亲是房玄龄的缘故,太上皇现在还生着气呢,就是了。 听到房遗爱的话,李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一副看样子,你还不是太蠢的模样。 “太子和魏叔玉是离开了,不过他们要做的事情,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是信不过你,而是那件事情成与不成都在两可之间,你若是现在就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李渊心里即便对房玄龄再不爽,可也不想将房遗爱牵连进来。 毕竟这样的事情,如果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失败了的话,光是一个隐瞒不报的欺君之罪,就不是房家能够承受的。 即便房玄龄已经贵为宰相,可是在夺嫡这样的事件中,官职越大,只会让李世民越发忌惮与厌恶。 所以念在太子和魏叔玉的份上,李渊开始将房遗爱给摘了出来。 “朕现在要你做的事情,只有两个,第一,你今日出去之后,去替朕找几个人,给他们带句话,内容朕已经写好了,你让他们按照朕的旨意行事便是,第二个,回去转告你的父亲,太子的事情关乎着整个大唐的兴衰,我们李家经不起再来一个玄武门之事了,他要是真是二郎的智囊心肝,自然明白该如何做,才是对大唐最有利的……” 说着,李渊从怀里拿出了几个信封,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写。 李渊又附在房遗爱的耳边,轻声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当听到那些人的姓名时,房遗爱眼神陡然一亮。 他原本就是官宦子弟,虽说年纪很轻,却也常听父亲提起过那些人的事迹。 这几个人,无疑都是太上皇李渊的铁杆成员,只是因为李渊变成了太上皇之后,这些人心灰意冷,便选择赋闲在家了。 这几人中,有领兵打仗的将军,也有颇有手段的文臣。 房遗爱听到这些名字之后,心中已经是心惊肉跳。 “这……太上皇莫不是想东山再起吧?就靠这些人?” 李渊淡淡瞥了房遗爱一眼,便已经看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冷笑道: “呵,朕还没有昏庸到靠你小子通传消息来起事的地步……” 在长乐公主的搀扶下,李渊缓缓起身,透过殿内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缓缓叹了口气。 “说实话,朕对太子和魏小子所做的那件事情,实际上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之所以答应替他们擦屁股,也只是希望那两个孩子能有多远跑多远,至于那事情成与不成,都不重要,只要能活命,那一切便都值得……”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李渊才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那日,在“蛊惑”李承乾失败之后,李渊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那便是无论如何,先将李承乾保下性命再说。 若是他们生在普通家庭之中,父子不和,无非就是大吵一架,然后当儿子的给父亲磕头认错也就是了。 可是生在帝王家,李渊着实已经对自己那位儿子看不清了。 为了不重蹈覆辙,他不在乎把那位儿子想得更狠心一点。 所以,在见到了魏叔玉驾驶着热气球飞到皇宫之后,李渊一边豪情壮志地应付着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那便是,只要魏叔玉能将李承乾带出长安,那么他便可以吩咐以前的部下,替这两个孩子找个地方,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直到时机合适了,再将他们接回来便是了。 至于什么千里擒王,立下什么不世之功,在李渊看来,无非都是天方夜谭,全特么扯淡的玩意。 “至于你……” 李渊深深看了房遗爱一眼,沉声道: “你就当今晚从未来过此处,回头朕会去和外面的守卫说,今晚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发现了太子与魏叔玉全部失踪的消息,你们只管说自己不知道便是了……” 李渊大手一挥,深深吸了口气,一脸豪迈道: “到时候,自有朕来承担这一切……你明白了吗?” 听到太上皇李渊的话,房遗爱久久不语,只是眼眶里多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在这之前,他以为这位深居简出的落魄帝王,早已没了志气,只是在后宫之中,安享晚年罢了。 却没想想到,一只年迈的狮子,举手投足间依然拥有着王者之气。 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或许会随着年龄而变淡,却从来不会消失。 房遗爱深深朝李渊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 “陛下放心,小臣领旨!” 第三百五十九章 边境来人 太极殿上。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心里则是对魏叔玉这个弟子,琢磨起来。 按理来说,从打自己和这个小子认识开始,对方就是一个比较天马行空的模样。 无论是做人做事,最习惯的便是不按常理出牌。 当初弄矿场的时候是这样的,后来弄什么矿场学堂的学区房也是如此。 这样的弟子,又会来事,又能帮他赚钱,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算是个宝贝了。 可是这样的宝贝也有着显著的缺点,那就是不太遵守规矩。 有的时候,李世民甚至觉得,魏叔玉较之于越王李泰,还要跳脱一些。 青雀那小子,闹归闹,可心里对自己这个君王还是极为敬畏的。 然而,自始至终,李世民并未在魏叔玉身上发现一丝一毫敬畏的意思。 “敬”或许是有的…… 可“畏”这个词,却是和那小子八竿子打不着。 李世民发现,魏叔玉似乎从不怕他。 难道是朕平日里对他太过于宠溺了?以至于他心里已经没有自己这个君父了? 否则,为何又敢缺席军营点卯? 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耳提面命,亲口叮嘱的啊!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叹了口气,旋即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看样子,是该让为师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说吧,李世民招了招手,便有人从外面拿过来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 “百姓人家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今日朕便让你尝尝这棍棒的滋味……到时候,即便是皇后来了,也别想替你求情!” 李世民握着棍棒,恶狠狠地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教育教育一下自己的这位弟子。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之前那名内侍苦着脸从外面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回禀陛下,魏县子他……他……” 或许是因为跑的太快,年轻内侍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只是不知为何,嘴巴却变得结结巴巴的。 “嗯?” 见魏叔玉没有跟来,李世民虎目一瞪,冷声道: “怎么?他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年轻内侍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而是魏县子他……不见了……” “嘶……” 年轻内侍说完话,大殿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只见李世民脸上满是错愕的神色。 “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你是说他没有在家里么?” 那名内侍依然摇了摇头,苦笑道: “回禀陛下,奴才去魏府问过了,整个魏府上下,无一人知道魏县子眼下身在何处……魏县子他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混账!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会说消失便消失?你这是当朕是傻子?” 李世民闻言勃然大怒,抓起手里的木棍便扔了下去。 可怜的年轻内侍不敢躲避,肩膀上硬生生挨了一下,吃痛说道: “陛下恕罪!魏府上说,自三日前魏县子便不知去向了,他们也派人去找了,依然查无所获。奴才不死心,又跑到了房家,程家以及唐家,几家都说从未见过魏县子……奴才怕陛下等得着急,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不敢有一丝一毫隐瞒,一切还望陛下定夺……”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你是说,平日里与魏叔玉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小子,这几日全都没见过魏叔玉本人吗? 那丽质那边呢?她怎么说?” “公主殿下……” 内侍声音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 “公主殿下与太上皇一起在东宫那边,奴才还没开口呢,就被太上皇骂了出来……” “丽质在东宫做什么?” 李世民皱着眉头,顿时感到有些头大。 太上皇今日一直在东宫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他心烦的了。 没想到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女儿…… 提及东宫,李世民眼皮子猛地一跳。 仔细算来,自太子禁足以来,也就是这三四天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在太子禁足的同一时间,魏叔玉那小子便失去了踪影?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作为一个帝王,在这一方面,李世民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 可是很快,他便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若说是李靖,程知节这些军方大佬,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或许他还会重视几分。 区区一个子爵的臭小子,难道还能掀起什么浪花吗? 看到内侍那一副倒霉德性,李世民也没了继续发火的念头。 “既然太上皇在东宫……休养,你别吩咐下去,不要让人去打扰他老人家,回头传朕旨意,让丽质那丫头这些日子乖乖待在自己宫里,太子解除禁足之前,不许再去东宫,否则……” 李世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威胁自己这个掌上明珠。 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最后摆了摆手,打发内侍离开了。 那人走后,李世民走到大殿的角落里,踢了踢一旁的一个身影。 “再在朕面前装睡,信不信朕让你在马厩里睡个够?” “微臣不敢……” 眼见被李世民看穿,马周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告罪。 他在求学之时,因为家中贫寒,没钱住店,曾在马厩里睡过。 因此李世民时常用这件事情开他的玩笑。 “好了,说说吧,那小子去哪里了?”李世民轻笑道。 “这……” 马周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叹息道: “回禀陛下,微臣也不知道恩主他去了哪里……” “嗯?竟然连你都不知道?” 这一下子,轮到李世民惊讶了。 因为在他看来,马周应该是朝堂之上,对于魏叔玉最为关心的几个人之一。 平日里,那边有什么动静,他都会来找马周问上几句,也算是基本掌控这几个兔崽子的行踪了。 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连马周都给瞒过去了。 “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啊?可千万别给朕整出什么大活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心中隐隐有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一个蓬头垢面的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士兵的背后,背着三根羽毛,以及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 “启禀陛下,边境急报!” 那士兵朝李世民磕了一个头,便将包裹献了上来。 打开包裹,李世民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封奏折。 开头的一句便是:“臣李靖谨奏陛下……” 看到奏折的来头,一旁的马周心下不由一震。 这是边境要出大事了! 第三百六十章 看父敬子与看子敬父 奏折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李靖发现突厥那边在赵德言的“改革”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眼下正是大举进攻,一招制敌的千古良机! 只是眼下,李靖不得不面临着一个难题,那便是若是想要奇袭突厥的话,大唐使团的人该怎么办? 唐俭和魏征这两个朝廷重臣,又该怎么办? 奏折的结尾,李靖将这个难题上报给了李世民,只说是战机稍纵即逝,一切全凭圣上定夺! 看完奏折,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其递给了一旁的马周。 马周快速浏览了一遍,不禁脸色剧变。 别的什么还好,可是自己恩主的父亲还在前线呢,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一想到李世民对于拿下突厥的决心,马周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如真按照李靖将军所说,那突厥真的是到了气数尽绝的时候了,只待我大唐天军一到,便可彻底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听到马周的话,李世民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做什么反应,似乎在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见此,马周脸上飞快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苦笑道: “陛下明鉴,微臣原本是想替魏公求情呢,只是眼见陛下剿灭突厥之意坚如磐石,微臣怕说了,会动摇陛下的心志,所以才……” “你还不错,算是说了句实话……” 李世民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这也正是他看重马周的地方。 如果方才马周一上来,就替魏征等人求情,说什么“万万不可”,那他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可就要下降一截子了。 李世民允许马周因为魏叔玉的关系,替魏征求情,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会认为这是重情重义的表现,会得到他的好感。 可这件事情有个前提,那便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义,影响到朝廷的大局。 “那此事现在……” 马周看向李世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李世民没有一上来就下决定,这说明在对方心中,对于唐俭和魏征同样看重。 只要知道这一点,那么一切便都有转圜的余地。 李世民手指敲打着桌面,最终似是下定了主意一样,道: “去传旨,召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进宫……” 马周点了点头,连忙就朝殿外跑去。 这三个人,无疑是李世民眼下最为信重的班底。 魏征能不能得救,就看这三个人最终的态度了。 不管长孙无忌和程咬金如何,好在房玄龄的态度,马周大致是可以猜到的。 就算到时候,那两个人翻脸无情,在人数的总票上,他和房玄龄勉强可以打成一个二比二。 剩下来的事情,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周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叹了口气,心中不禁罕见地恼怒起来。 “恩主啊!恩主,如此紧要的关头,你到底去哪了啊!你知不知道,魏公眼下可是要命悬一线了啊! 这个时候你不在,许多事情都不好弄啊!” 要是有魏叔玉在此,无论怎么说,陛下绝对会给一个恩典的。 哪怕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的。 可惜啊! 很快,马周跑到了中书省起草了诏书,又看着它经由门下省,最终到了尚书省这边。 看着传令的使者渐渐远去,马周索性便蹲在了皇宫门口,等着这几人的到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便有一顶轿子由远及近赶了过来。 看到从轿子上下来的那个人,马周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喜色。 三人之中,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房玄龄! “房相!” 看着来人,马周连忙上前拦了下来。 “马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对于马周的出现,房玄龄同样觉得意外。 在外人眼里,马周或许只是一个在李世民身边帮忙的小吏,可是房玄龄却知道,这位不起眼的后辈,往后却是会在李世民的培养下,终究走向宰相的地位。 所以在马周面前,房玄龄从不托大,倚老卖老,都是以平辈论交的。 马周叹了口气,然后长话短说地将李靖奏折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得到消息之后,房玄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房相莫非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马周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房玄龄有些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并不是从家里过来的,而是在半道上遇到了自己的儿子,房遗爱。 房遗爱从东宫出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找到了房玄龄,将太子与魏叔玉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也将太上皇李渊的想法讲了出来。 在得知太子与魏叔玉同时“消失”之后,房玄龄觉得天都要塌了。 那可是大唐储君,一言一行,都会引起朝堂震动的人物啊! 怎么能如此任性,说走就走呢? 甚至这几日,房玄龄都已经找了不少朋友,准备挑个时间进宫一趟,旁敲侧击地替李承乾求求情呢。 谁料想,他这边的劝说团还没组齐呢,那边事主就先已经玩起了消失。 现在,他又听到了李靖准备不顾唐俭和魏征的死活,准备强行奇袭的消息。 身为大唐的宰相,此刻,房玄龄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而这看似的两件事情,却围绕着同一个关键人物——魏叔玉! 这让房玄龄前些日子,因为房遗爱考中状元,春风得意的心情,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当初让自己儿子和魏叔玉混在一起,是不是做错了啊? “房相,房相!” 在马周的呼喊声中,房玄龄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便没有办法停下来。 他房玄龄贵为宰相,自然是不用在夺嫡的问题上面站队的。 可是每一个人,都有软肋。 他的软肋便是自己的儿子。 以前,他觉得,只要自己厉害,儿子当个平安的富家翁便足够了。 可现在,想到那个夺得状元,脱胎换骨的孩子,房玄龄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人常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儿啊,你的路,爹为你铺好了,至于将来能不能达到看子敬父的程度,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走吧,马大人,陛下在等着我们呢。”房遗爱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君臣会面 “马大人,这一次,你怎么说?” 房玄龄并没有着急进宫,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马周,言语中带着试探。 此时此刻,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的态度,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眼前这个后辈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他多少还是有些知道的。 若是此人能站在自己这边,那从局势上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平手。 到了那时,许多话他也就好说了。 只是他不确定的是,那魏叔玉的所谓恩情,在对方心里到底有多少斤两。 听到房玄龄的话,马周微微一愣,旋即眼神中闪过一抹恍然。 “原来房相担心的是这个?虽然马某幸得陛下提拔恩遇,却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魏县子于马某而言,恩同再造也不为过,今日马某把心里话放在这里,只要能救魏公脱险,别说是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就是马周这条性命,房相也尽可拿去!” 马周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脸决然,听得房玄龄也不得不肃然起敬。 只见房玄龄郑重地朝马周作了一揖,歉意道: “是老夫失言了,既然如此,老夫心里已有分寸,一会到了御前,还请马大人见机行事,配合老夫,如此一来,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马周点了点头,两人说罢,便一起朝太极殿走了回去。 等到他们回到李世民这边的时候,长孙无忌和程咬金已经到了那边。 李世民见人到齐了,便将李靖的奏折传了下去。 几人在进宫的路上,都多多少少听到了这方面的消息,所以也都是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便又将奏折还了回来。 “说说吧,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李世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长孙无忌皱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程咬金第一个冲了出来。 “这个李靖也太特么不要脸了,明明是自己想去抢功劳,还把这个得罪人的难题丢给了陛下,也是那老小子不在这里,他要是在这,俺老程倒是真想当面问问,他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那唐俭也就不说了,反正俺老程和他也不算太熟,可那羊鼻公可是陛下您夸赞过许多回的良臣啊! 那诤臣的名声整个天下都无人不知,要是真死在了外面,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您不能容人,找个机会把那魏老头给害死了呢! 我呸!这是什么狗屁主意!” 谁也没有料到,程咬金一上来就对李靖直接开口大骂。 听得李世民也是有点难绷。 刚还一副平静的模样,直接就被程咬金弄得破功了。 “你个老杀才!都啥时候了,还在这里口无遮拦的,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忧国忧民起来了? 还替朕在意名声,朕看你莫不是为了魏叔玉那小子,才如此饶舌的吧?” 程咬金老脸一红,摸了摸脑袋,傻笑道: “嘿嘿,咱就说,傻事都瞒不过陛下,没错,魏小子是挺对俺胃口的,要是这事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听说了这样的事情,要是还袖手旁观的话,那可就太不讲义气了,回头处墨那小子肯定恨死俺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点了点头。 程咬金这人,虽然有些时候说话做事都挺不靠谱的,可是唯有一点,深得李世民认可,那便是他从来不对李世民说谎话。 有什么心思,不管合适不合适,反正一股脑地都会说出来,李世民或许会因此气得大骂对方几句,可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日益深厚。 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让程咬金先站到一边,然后看向了长孙无忌,问道: “无忌,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沉思片刻,最后苦笑道: “回禀陛下,若是放在往常,此事微臣怕是会和程知节一个想法,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救出突厥再说,然而……” 说着,只见长孙无忌话锋一转,摇头道: “然而此役,事关我大唐国运,能否一雪前耻,彻底消灭突厥,就在此一战了,说实话,老夫也不愿唐公与魏公两人出什么差池,可若要在大唐昌盛和个人私谊两者之间选择,那微臣就算背负骂名,也会选择前者,毕竟读了几十年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岂不是枉做读书人了吗?” 长孙无忌说完话,便退回到了队伍之中,不再吭声。 程咬金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长孙无忌居然会做出如此选择。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房玄龄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只好强压住自己的性子,站在队伍里,不说话了。 “哎,无忌你的话也有道理,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朕带兵打仗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碰到如此两难的境地呢……” 李世民眉宇间带着一抹忧愁,走到了房玄龄的跟前,开口道: “玄龄,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房玄龄想了想,开口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微臣对于军中之事,一窍不通,怕是帮不了陛下出什么决策了……”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一下子笑了起来。 别人说这话,或许他还会信上几分,可房玄龄说出这句话,李世民可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开什么玩笑,先不说房玄龄祖上本就是将门之后,年幼的时候,又在军中历练过,就说自从房玄龄跟着自己以来,在很长的一段之间之内,都是秦王府的记室参军,许多计策谋划全是出于对方之手。 这样的人,说是不通军事,那才是奇了怪呢! “有事说事,休得再说这怪话,不然,朕要你好看!”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房玄龄一眼道。 见状,房玄龄嘿嘿一笑,这才恭敬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全看陛下您怎么想了,您要是想尽快灭了突厥,那牺牲唐俭与魏征两人也未尝不可,可问题是之后呢? 要是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试问还有什么人愿意站出来,为朝廷效命呢? 这天下的读书人,人人都羡慕苏秦张仪,羡慕班定远,可从来没有哪一位君王,会以牺牲自家大臣而名垂青史的…… 所以这件事情,微臣只能说李靖将军上书有些欠考虑了……此事他可做,陛下却万万不能做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来自于魏征的威胁 在房玄龄看来,李靖不管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错。 毕竟老话说得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让房玄龄不满意的是,李靖千不该,万不该把这样的难题丢给李世民。 这不是一个臣子该尽的本份。 可对于李靖来说,他却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别看他现在是所谓的大唐军神,受朝野上下万人敬仰。 可是这位军神的投唐之路,却是一路坎坷。 李靖出身隋代官宦世家,韩擒虎是他舅父,本身担任的是马邑郡丞一职。 后来他发现李渊暗中招兵买马,于是伪装成囚徒,打算偷偷向隋炀帝告发。 谁料因为道路不通困在长安,正巧碰到李渊起义,直接成为了对方的俘虏。 后来要不是遇到了李世民,李靖早就成为了李渊的刀下亡魂。 从此之后,李靖性格一下子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经常一人一虎,在家里一坐就是一天。 生怕行差踏错,惹出什么乱子来。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靖即便有心直捣突厥黄龙,也必须先和朝廷打一个招呼。 意思是,这件事情,他已经提前上奏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要怪他先斩后奏了。 房玄龄说完话之后,李世民陷入了沉思当中,这时,长孙无忌又开口道: “房相说话有失公允啊……若是咱们陛下是普通君王,不知兵事也就罢了,可您别忘了,咱们陛下可是威名赫赫的天策上将军呢,药师有了疑惑,不向陛下请教,还能向谁请教呢?” 长孙无忌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道: “再说了,这军旅之事,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离开长安之前,陛下也已经对魏公与唐公两人详细介绍过那边的情况,两个人心里也早已有了准备……若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孰轻孰重,他们自有计较,若是能一举剿灭突厥,那他们就是我大唐的大功臣,想来陛下也不会吝啬恩赏……” 长孙无忌看着房玄龄,轻笑道: “总不能只要好处,不要风险,这天地下哪还有这样的好事呢?您说对吧,房相……” “你……” 听到这话,房玄龄微微一愣,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他实在没有想到,长孙无忌会在如此关头,做出这样的选择来。 难道他就一点也不顾虑魏叔玉的感受? 好歹这孩子平日里也是伯父长,伯父短呢? 这老匹夫到底在担心什么? 忽然,房玄龄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是了,是长乐公主!” 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但房玄龄却是知道的清楚,一直以来,长孙无忌都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想要长孙冲能迎娶长乐公主,与李家来一个亲上加亲。 毕竟长乐公主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最宠爱的女儿,如果能成为他们长孙家的儿媳,那么毫无疑问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长孙家的恩宠将会源源不断。 可明眼人都能看,这个小丫头现在整日都喜欢跟在魏叔玉的屁股后面,整天师兄师兄的喊着。 眼下自然没有什么,可是如果魏征能活着回来,又立下了如此大功,要是万一有这方面的意思,怕是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样一来,魏征的地位自然会对长孙家带来隐隐的威胁。 只在一瞬间,房玄龄便已然知道了长孙无忌的心思。 原来在利益面前,那些所谓的昔日旧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房玄龄朝一旁的程咬金看去,见对方也是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位光不溜秋的老泥鳅,虽然心中不忍,可让他明晃晃地去得罪长孙无忌,定然是不肯的。 房玄龄心中叹了口气。 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在场的三个人,一个反对,一个支持,一个则是模棱两可。 现在也只能看马周这边的情况了。 “陛下,微臣……” 房玄龄连忙给马周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刚准备开口,就被李世民打断了。 “马卿家的意思,朕已知晓,容朕再想想,你们也都想想……当然,无忌和玄龄也都是为了大唐好,这一点,朕是知道的……” 李世民安抚了一下双方的情绪,便回到龙椅上坐了下来。 大殿下,一下子也变得安静,落针可闻。 望着眼前的一幕,房玄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李世民的犹豫恰恰说明,长孙无忌的话,让他心动了。 身为五百年来,最英武的君主,房玄龄自然明白李世民在国事上的冷酷无情的一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区区两条人命,与覆灭突厥相比,确实算不上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大殿里的气氛也变的越来越压抑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殿门打开,一个小内侍从外面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翼国公求见!” “翼国公?”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长孙无忌眼皮一跳,脸色阴翳了下来,程咬金瞪大着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 只有房玄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不是在家里养病吗?这时候进宫做什么?” 李世民喃喃自语,旋即扬了扬手,重重吐出了一个字: “宣!” 眼下皇帝发话,很快翼国公秦琼就被人带了进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秦琼竟然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微臣叩见陛下,请陛下恕臣无法下榻行礼之罪……” 秦琼躺在椅子上,声音沙哑,脸色惨白,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哎呀,叔宝,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是让你在家中养病吗?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李世民叹了口气,快步从龙椅上走到了秦琼的跟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朕的靠垫拿过来,给翼国公垫着!”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握着秦琼的手,脸上全是关切之色。 谁都不忍看到,这位为李唐立下赫赫功劳的人物,晚年竟然会是这样的光景。 很快,內侍将靠垫便拿了过来,秦琼缓了好一会,脸色才逐渐有了血色。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的是,在秦琼恢复力气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微臣听说我那小徒弟魏叔玉失踪了,有这回事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魏叔玉失踪了?“ 在场众人,除了提前知道消息的房玄龄与马周之外,其他人神情都是微微一愣。 一来,他们对于这件事情本身感到奇怪。 魏叔玉在他们心中,几乎一天都没有安分过。 如此不甘寂寞的一个人,突然消失,确实有些奇怪。 另一方面,在如此敏感的关口,这位深居简出的翼国公,竟然为了一个后辈,进宫觐见。 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不成? 毕竟虽说秦叔宝因为身体的原因,退出军方有些年头了,但威望依旧在。 若是有心打探什么消息,并不算什么难事。 所以,这一次秦琼露面,到底真的是为了魏叔玉,还是以此为借口,想要谈及突厥战事,可就变的耐人寻味起来了。 “我说老秦,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魏叔玉那个小子,俺是了解的,一天到晚就没个正形,莫不是这会正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做着美梦呢吧,你可不要吓唬人啊!” 听到魏叔玉失踪的消息之后,程咬金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也是将信将疑的神色。 秦叔宝淡淡瞥了程咬金一眼,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动作极快,别人没看清楚,程咬金却是清楚地捕捉到了。 因为他在家里的时候,每当那些伺候程处默的下人们,做出什么蠢事的时候,程处默嘴里就会迸出同样的两个字。 “傻……逼……” 为此,程咬金还专门问过儿子,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见程处默神神秘秘地解释道,这两个字是夸人的意思。 傻:憨直也。 逼:极点也。 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一个人憨直到了极点,可以理解成和“小可爱”一个意思。 当时程咬金被儿子说的一愣一愣的,还真是信了。 可现在看着秦叔宝那边的神情,程咬金瞬间就清楚了,这两个字,特么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一时间,程咬金脸色涨红得犹如猪肝一般。 秦叔宝却是懒得理他,而是看向了李世民,问道: “陛下可知魏叔玉那小子去了哪里?” 闻言,李世民摇了摇头。 事实上,要不是今日看到军营那边上表的奏折,他也不知道魏叔玉已经旷工好几天了。 看着秦叔宝那颤颤巍巍的身子,李世民心中一软,也是有些心疼。 “此事朕记下了,回头便派人去好好寻找一番,叔宝你有伤在身,莫要为此事操劳了,朕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吧。”李世民温声道。 “是啊,翼国公,眼下咱们正在商量军机要务呢,寻人那等事情,你去问问长安令不就是了,何必……”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可语气上却隐隐带着一抹敷衍的味道。 “哦?军机要务?” 秦叔宝不动声色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致一般,开口道: “若是这样的话,那老夫就更要听一听了,虽说是久疏战阵,但出些主意应当还是可以的,陛下,不知老夫有没有资格旁听呢?” 秦叔宝把话说完,良久,龙椅上传来了一阵叹息声。 “翼国公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为我大唐立下无数功劳,想要旁听军机,自然是有资格的……” 李世民看着殿下站着的那个有些倔强的老人,无奈地笑道: “既如此,给翼国公赐座,就在一旁,帮着参详一下吧。” “末将领命!” 秦叔宝朗声低吼一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尚在军中的那般场景一样。 李世民看了也是眼睛一热,“嗯”了一声,便让人将之前那奏折递到了秦叔宝的手里。 片刻之后,秦叔宝合上了奏折,起身道: “陛下,奏折老臣已经看完了,不知如今已到哪一步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便见马周从一旁走了出来,微笑道: “眼下程将军与房相的意思是希望李靖将军万不可弃大唐使团的性命于不顾,一意孤行,而长孙大人的意思则是兵贵神速,毕竟战机稍纵即逝,万一要是错过了,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周并没有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添油加醋,因为他知道,今天秦叔宝能专程过来,必然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只需要将球喂到对方手里便足够了。 果然,马周这边话音刚落,便见秦叔宝笑了起来。 “呵呵,许久不见,想不到长孙大人竟对兵法也有研究了,长孙大人如此全才,真是孔夫子挂腰刀,能文能武啊……”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脸上的颜色自然不好看。 毕竟谁都能听出来,秦叔宝语气中的揶揄之意。 事实上,长孙无忌自追随李世民以来,立功无数,只可惜担任的都是幕后工作,带兵打仗一直都是他想做而没能做的。 若是放做别人,长孙无忌这会早就骂起来了。 可对象是秦叔宝,连李渊都让其三分,他也就只好把满肚子的火气忍了下来。 “叔宝,你这嘴啊,还是不肯饶人,无忌他也是一心为国,你就别拿他开涮了。”李世民在一旁劝道。 “是是是,一心为国,在这大殿之上,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 说着,秦叔宝话锋突然一转道: “可此刻在大唐边境,那些出使突厥的大臣们,就不是一心为国了吗?有些人一心为国,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而有些人却是拿性命当赌注,可笑如今,这些动嘴皮子的,却要让人去杀那些抛家舍业的……这世道,老臣真的是看不懂了啊,陛下……” 秦叔宝苍老而又凄凉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着,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 房玄龄,程咬金,以至于李世民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显然,秦叔宝的一番话,一针见血,直接刺中了他们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因为他们不禁想到了自己,曾几何时,他们同样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干着随时要掉脑袋的事情。 好在最后,他们的主公没有将其视为弃子,置之不理。 所以,他们从走到一起,共同创造了这大唐的盛世景象。 可如今,他们却似乎要变成曾经最鄙视与讨厌的那一种人,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非要如此不可吗? 全场之中,只有长孙无忌黑着脸,一脸寒霜。 第三百六十四章 存人失地和存地失人 秦叔宝的声音,在大殿上久久回响着。 长孙无忌脸色已经变成了黝黑色,脑门上青筋暴起,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以皇帝妻兄的身份,往日里,他何曾将别人放在眼里。 可面对着秦叔宝,他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心里不服? 很好,那也就只能憋着了。 良久,只见龙椅那边的李世民传来了一声叹息。 “罢了,叔宝,你的来意,朕知晓了,奇袭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但我大唐使臣的安危,他李靖也得给朕看好了……” 听到李世民的话,长孙无忌一脸震惊地走了出来。 李世民看似这鱼和熊掌都要兼得的意见,实际上却是已经表明了态度。 那就是魏征一行人的性命,是必须要保下来的了。 “陛下,此事怕没有那么简单,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是顾忌太多,怕是……” 长孙无忌刚要说点什么,却见李世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 “怕什么?打仗那是他李靖的事情,既然担负重任,就给朕自己去想办法……” 李世民淡淡一笑,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仿佛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或许对于他来说,保下魏征这样的贤臣,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吧。 他是一位帝王,又自诩大唐是当今世界最伟大的国家。 那么身为大唐的君王,自有一股心气和骄傲所在。 要是建功立业要无谓地牺牲掉自己臣子的性命,这样的腌臜手段,他是不屑于使用的。 看着台阶下面不服气的长孙无忌,李世民笑了笑,缓和道: “无忌的心思,朕也是知晓的,只是朕想起魏叔玉那小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今想来,心有所感,不如与众卿共勉吧……” 在众人好奇以及疑惑的神情中,只见李世民缓缓说道: “那日,那小子曾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以我大唐之荣耀,区区一个突厥而已,就算这一次灭不掉他,无非再来过一次便是了,可是像魏征,唐俭这样的人物,那可不是能求随便求来的……’” 看着下面众人面露惊讶之色,李世民心中不由有一丝得意。 想当初,自己刚听到这一番话时,也比这些家伙好不到哪里去吧。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因为他不知道,这话真是李世民说的,还是李世民借着魏叔玉的名头,来敲打他们。 而房玄龄和马周则是觉得,这话十有八九,还真是魏叔玉说的,这句话,实在是太像对方的行事风格了。 全场之中,只有程咬金和秦叔宝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前者是因为他才不管啥存啥失啥呢,只要陛下高兴,啥都没有问题。 后者则是因为,老子徒弟牛逼,老子知道,哪里还用得着惊讶。 待众人缓过神来,就见李世民笑着说道: “朕曾经说过,要让这天下英雄尽入彀中,朕以国士待麾下臣子,还怕天下才子不以国士报效于朕吗?” 李世民话音一落,下面几人连忙齐声道: “陛下圣明!” 庭前会议有了结果,李世民的批奏很快以六百里加急传往了边境。 走出宫殿外,房玄龄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 一早上的唇枪舌剑,到了他这个位置上,其实并不好办。 表现的稍微懦弱一点,会被人看成相权不足。 可若是表现的太过强势,又会被人看做是有意和长孙无忌较劲。 分寸的拿捏可谓是极难的。 好在这一次,有秦叔宝意外救场,终于将这一场祸事平息了下来。 一行人走到皇宫门口,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冲几人拱了拱手,便孤身离去。 程咬金没有多待,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是去巡营了。 这位外表“憨厚耿直”的将军,在这种事情上面,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精明。 明显是两边都不想得罪,脚底抹油开溜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房玄龄才和秦叔宝说起话来。 “这一次多亏老国公出面,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秦叔宝摇了摇头。 “叔玉那孩子到底是老夫的弟子,他是啥性子,老夫清楚的很,你瞧着吧,相信过不了多久,边境那边就会传来消息,到时候所有的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只不过,在消息传回来之前,老夫得保证没人添乱才是,否则那真是要起祸事了……” “嘶!” 听到这话,房玄龄后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见四周无人,他这才靠近秦叔宝身边,压低声音道: “老国公的意思是知道魏叔玉去了突厥那边?这……这怎么可能……” 虽说房遗爱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带给了他一些消息,只说是太子和魏叔玉一起离开了,可至于干什么,却是一直含糊不清。 现在经秦叔宝这么一提醒,房玄龄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敢情这两位不是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而是静极思动,准备去戴罪立功了? 可是眼下突厥那边,战况不明,形势十分复杂,这好好的大唐储君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他们……他们两个这是疯了吗?”房遗爱无力地耸着肩膀,觉得有些心累。 “怕什么,天塌了,自有大个子在顶着,你也不用担心,老夫已经让怀道骑着快马,一路追过去了,灭不灭突厥不好说,至少老夫可以保证将太子和那小子平平安安得送回来,如何?” 秦叔宝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怒自威,犹如一只卧病在床的猛虎,虽然神情憔悴,但言语间杀气不减。 眼见说到这个地步了,房玄龄也只有拱了拱手,说了声“一切全都仰仗国公了……”,便快步离开。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他就更得去找人,做点未雨绸缪的事情了。 对于秦叔宝为什么会对魏叔玉的事情如此清楚,房玄龄一点都不意外。 要知道,现今长安城的各处守将,有不少都是秦叔宝的门生故吏,想要打探一个消息,简直不要太简单。 房玄龄离开之后,秦叔宝看着身后偌大的皇宫,喃喃道: “魏家小子,为了你,这一次老夫可是将秦家的命运全都压上去了,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升天了? 李世民从太极殿出来之后,一拐弯直接来到长孙皇后这边。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不少笑声。 李世民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也是多了一抹暖意。 不管外面充斥着多少阴谋算计,刀光剑影,长孙皇后这边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能让心灵停靠的地方。 听着那银铃般的笑声,李世民便知道是他最喜爱的女儿,长乐公主到了。 李世民没有让人通传,直接走了进去,就看到长乐公主李丽质正拥在长孙皇后的膝下,喜笑颜开地讲述着什么。 见李世民进来,两人赶紧起身,向李世民行了一礼。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就如同寻常夫妻那般,直接并排坐在了长孙皇后的身边,指着面前的长乐公主道: “丽质,方才你与皇后有说有笑的,怎么,又在宫外碰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吗?不妨说来与朕听听?一起乐呵乐呵?” 长乐公主歪着脑袋,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将魏师兄失踪的事情告诉了母后罢了……” “这……” 李世民微微皱了下眉头,看向了一旁的长孙皇后,心里嘀咕道: “怎么前朝,后宫,哪里都有这小子的影子……还真是成精了……” 说着,有些疑惑道: “莫非丽质这丫头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长孙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宠溺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笑道: “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陛下,你的这个弟子可真是不得了啊……” “嗯?” 在李世民错愕的神情中,只见长乐公主一脸苦恼地说道: “父皇,等师兄回来以后,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了,明明答应了女儿,说是热气球好了以后,就第一个带我上去玩玩,却没成想,竟然自己坐着热气球跑了……说话不算话,这种人真的是太没义气了!” 长乐公主说完话,气鼓鼓地将脑袋支撑在胳膊上,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下子倒是把李世民搞糊涂了。 “什么玩意?热气球?那是何物啊?你是说这几日魏叔玉失踪的事情,是和那什么热气球有关?” “对啊!” 长乐公主狠狠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热气球的原理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实际上,这也是她和太上皇李渊商量出来的结果。 魏叔玉和太子这两个人,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相比于一个被关“禁闭”的太子而言,魏叔玉的失踪明显会更引人注意。 太子再怎么样,日常里能与他见面的,也就是那两三个人,此时又被禁足于东宫,反倒是很好的掩护了他逃走的真相。 可魏叔玉不一样,平日里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虽说官职不大,却可称得上是简在帝心。 这样的人物,一旦失踪了,皇帝要是追究起来,说不定就会提前暴露太子的事情。 还有一则,当初魏叔玉和太子一行坐热气球离开皇宫,即便隐藏的再好,也难免不被人看到。 与其到时候被人上报,还不如现在就将热气球的事期戳破。 这样热气球是真的,魏叔玉坐热气球飞走了也是真的,但是热气球上面的真实人数却是假的。 也只有这样九分真,一分假的消息,才可以骗过所有人。 在听完长乐公主的话之后,李世民一脸震惊地愣在那里。 良久,才不敢置信道: “你的意思……魏叔玉那小子,坐着他造出来的热气球,升天了?” “噗……” 李世民这句话刚说完,就见长乐公主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父皇,不是升天,是驾驶热气球飞行而已,等到上面的燃料用尽了,师兄应该就会落地,到时候也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了……” 长乐公主在一旁解释道。 方才听长乐公主说得有趣,长孙皇后也是当个乐子听了一耳朵。 现在知道了那热气球的原理之后,一下子不禁为魏叔玉担忧起来。 “丽质,你给娘说实话,那热气球到底危不危险,那孩子上面的……那……燃料带的足不足,落地会不会有危险啊?” “应该没啥事吧,师兄在之前用猪做过实验的,那头猪好好的,也没见给摔死,母后你们就放心好了。” “胡闹!人怎么能和猪一样相提并论!哎,等他回来吧,等他回来,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了!” 长孙皇后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逗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唯独李世民在一旁的桌子上,用纸币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他停了下来,叹气道: “若真按照你所说的那样,那小子这会怕是已经离开长安几百里地之外了,这几日刮得是北风,怕指不定要刮到什么山沟沟里了,嘿,也是该让这臭小子吃吃口头了……” 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嘲弄道: “你说这羊鼻公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自家老子在前线差点被人当作了功劳簿的祭品,他倒好,做了个热气球,走马观花,飞天遁地去了……真是该打!” “陛下说是祭品?” 长孙皇后一下子就听到了关键所在,试探道: “莫不是陛下在前殿议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将前面所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当听到李靖打算不顾大唐使团死活,直接发兵奇袭突厥之后,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也是被吓了一跳。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的,这天地下,哪有杀忠臣的皇帝啊!这事情你不知道还罢了,你知道了此事,若还这么做,那将来史书上又会如何书写……这个李靖,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皇后一脸怒容,面若冰霜。 显然,李靖这一次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李世民拍了拍长孙皇后的肩膀,笑道: “好啦,朕已经下了旨意,让李靖不要冲动了,观音婢你就不要再生气了,这也是朕今日过来的原因,朕觉得,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很了不起! 此刻,只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啊!” “那是自然!这原本就是人间正道嘛!”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道。 “想不到魏征还有如此一劫,那这魏叔玉……陛下还是让人将他快点找回来吧,不然等魏征回来,臣妾这个做师母的可就不好交代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将内侍找了过来。 “传令下去,立刻派人去相邻州郡打探魏叔玉的下落,一有消息,便连人带那个什么热气球一块送回来! 务必要保他周全!” 很快,内侍领了命令,跑了出去。 房间里,长乐公主吃着瓜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师兄啊,师兄,这第一步总算是骗过去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心办坏事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边境。 天空中,有一个黑点正缓缓地从远处飘了过来。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黑点移动的速度还显得极为从容,可是在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异象突起。 高空中那个黑点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彷佛像是一个即将断线的风筝,在天空中左右摇摆。 渐渐地,那黑点开始向地面落了下来,体积在视线里也变得越来越大。 等降到一定高度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个硕大的热气球。 只是此时的热气球早已没了什么热情,只剩下一副干瘪的皮囊,在微弱的炉火中,摇摇欲坠。 在热气球上面,有几个黑点,不停地舞动着胳膊,大呼小叫,与热气球一起,在风中凌乱。 片刻之后,或许是那些人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热气球虽然还是在以一定的速度在向下降落着,但速度终究变得缓慢起来。 整个场景也就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哎呦!” 数十个呼吸之后,只听得一声吃痛的声音,热气球终于掉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上,连带着热气球下面的筐子,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等到筐子停下来之后,才看到四道人影极为狼狈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我去!差点就要GG了!我说薛仁贵,你他娘的不会是被那个胡商给坑了吗? 说好的三百里路的燃料,这怎么就缺斤少两了呢?” 魏叔玉从嘴巴里吐出一口杂草,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狠狠瞪了薛仁贵一眼。 从长安出发以后,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都是白天休息,夜间赶路,总算来到了边境这边。 在告别了大唐最后一个驿站之后,魏叔玉将长安小酒馆的那对父女留在了那里。 再往前走,就是到了突厥地面,前面有着说不清的危险。 带着这一群人,实在是有些显眼。 在离开之前,魏叔玉吩咐薛仁贵去买来足够的燃料,心想着这一次怎么想可以直接飞到突厥王庭了。 却不成想,眼看着还有百十来里的距离,就因为燃料不足,尴尬地落了下来。 “少主,这可怪不得我啊!我可是足足拿秤称了三回的,份量绝对差不了的,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薛仁贵擦了擦脸上的泥巴,灰头土脸地说道。 “屁!” 在经历了这些流浪的日子之后,魏叔玉早已学会了出口成脏,彷如彻底融入了这边的游牧民族一样。 此时的他,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袄子,戴着突厥人的头巾,还给脸上贴了不少胡子。 不仔细看,还真像是一个穿梭于胡汉两地的小商贩子。 “放心?你办事老放心了,你敢不敢给大家伙说说,在离开驿站的前一天晚上,你去找她做什么了?你敢说吗?” 魏叔玉语气有些嘲弄道。 “啊……这……” 听到这句话,薛仁贵脸色瞬间变得涨红,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一旁的王玄策嘴角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那一晚上,虽说薛仁贵轻手轻脚,但是实际上所有人都没有睡,实在是他们两个弄得动静太大声了。 两个时辰,足足有两个时辰! 王玄策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啥都不懂的童子鸡,竟然在那位酒馆舞娘的引领下,折腾了大半夜! 当看到薛仁贵一路腿软,扶墙走回来的时候,其他几人都是侧过身子,在一旁假寐。 同时心里暗暗发笑。 为了不刺激到这位初入情场的小郎君,一路上,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可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由魏叔玉彻底揭开了什么的面纱。 薛仁贵红着脸,杵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别人揭破心事,还是因为被自家少主给冤枉了。 只顾闷着头,不吭声了。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师弟,此事怕是怪不了小薛兄弟吧,是孤……噢,是我的问题……” 李承乾吃痛地揉着肩膀,神情有些尴尬。 自从离开了长安之后,魏叔玉便三令五申,不让李承乾再用“孤”称作自己,同时几个人之间的称谓也有了变化。 魏叔玉和李承乾之间,自然还是称作师兄和师弟的,对于年龄稍长一些的王玄策,则是称之为王家二郎。 薛仁贵则是称之为小薛兄弟。 四个人平日里就扮做商队的模样,一路上招摇过市,倒也顺顺利利,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你?” 听到这话,魏叔玉等人的目光全部朝李承乾看了过来。 李承乾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远处的竹筐道: “是我担心这一路上大家挨饿,所以就给上面多装了一百多斤的食物……” “啥!多少斤!你再说一遍?” “其……其实,是一百五十斤,我是看大家都给饿怕了,所以才……”李承乾不停地戳着手指,有些手足无措。 魏叔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唐储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好家伙! 一百五十斤,那可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了。 要是短途的话,热气球上面多载一个人或许也没有那么紧要。 可这一次可是长途奔袭三百里啊,别说是一五十百斤,就算是五十斤,也对这个热气球的续航有着严重的影响。 难怪热气球飞到一半,就掉下来了。 敢情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哎……” 看着李承乾那副好心办坏事的模样,魏叔玉不由叹了口气,觉得心好累。 不过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接受现实,还能怎么样呢? “也罢,你也是为了大家好,别自责了,咱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魏叔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竹筐那边,将金银之物取出来,分别塞到了每个人的怀里,又将那一百五十斤的粮食,分成了四个袋子。 王玄策和薛仁贵,乃是习武之人,几十斤的铁甲都能应对,所以魏叔玉直接给一个人压上了五十斤的负荷。 他自己背了三十斤,给李承乾留下了二十斤。 魏叔玉看着从胡商那边买来的地图,循着大致的方向,带着几人摸了过去。 他们在走之前已经商量好,既然带了这么多的粮食,干脆就直接说是粮商好了。 背上粮食,王玄策和薛仁贵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李承乾红着脸,咬着牙,背的有些辛苦。 魏叔玉叹了口气,准备再去给对方减轻一点重量,却被李承乾一口回绝了。 “我乃是大唐储君,万里江山都挑得起,这点粮食算什么,师弟放心,我能坚持住的!” 说着,还给了魏叔玉一个坚毅的眼神。 “呃……好吧……” 魏叔玉微微错愕,然后点了点头。 觉得似乎这样子,也挺不错的。 按照前世时间线的轨迹,李承乾最终的结局,和长孙皇后的早逝固然有一定原因。 但最根本的,还是他性格太过软弱而敏感,自卑到了极处,便成了自负。 外表看似强大,内心实际上却是一个玻璃心。 稍微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便很容易走极端,最后导致了那场悲剧。 所以这一次出来,一开始的时候,魏叔玉还是有些担心的。 好在一路上,李承乾还都挺配合的,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一番“禁足”之后,这位平日里养在温室的太子殿下,似乎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他们刚认准方向,前行没多久的时候。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的声音。 紧接着,就有一大群人马出现在魏叔玉几人的视线里。 望着远处的一幕,魏叔玉和李承乾只是一脸疑惑,可一旁的薛仁贵和王玄策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同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武器,重重吐出了一句话。 “全体警备!那是……突厥人……” 第三百六十七章 疾风知劲草 看着远处那一群人,以及身后卷起的那滚滚烟尘,魏叔玉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心想说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好不容易到了突厥的地面,还没开始行动呢,这就要被人家给活捉了? 关键是大唐太子就在自己的身边,这要是被突厥给活捉了去,别的不说,光是这当做俘虏的经历,李承乾的储君之位,怕是难保了啊! “一会找机会,你们两个护送李家大郎杀出去,莫要管我!” 魏叔玉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倒不是他有什么圣母心,什么妇人之仁,而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最可行的办法。 假如他被俘虏了,只需要亮明身份,就有极大的可能被送到突厥可汗那边。 毕竟眼下大唐使团就在突厥这边,而且其中的使团领导还是自己的父亲魏征。 那么无论是出于礼仪也好,还是卖面子也罢,即就是打算以魏叔玉为要挟,和魏征做一场交易,突厥这边也大概料不会为难魏征的儿子。 可李承乾就不同了。 太子之位,国之重器,其背后所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让突厥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对于大唐来说,绝对会是一场大灾难。 以劼力可汗那赌徒的性格,绝对会张开海口,对李世民进行各种勒索敲诈。 你也不想你李二郎一世英名被钉在耻辱柱上吧? 那好吧,拿实在的好处来和我交换吧? 土地,铁器,牛羊,人口,食言…… 草原人所需要的一切,都会成为劼力可汗清单上的东西。 试想一下,以李世民那样骄傲的性格,即便日后真的一雪前耻,将劼力可汗给物理消灭了,可来自于精神上的耻辱,那可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到了那时,李承乾又如何自处呢? 所以只在一瞬间,魏叔玉便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无论如何,李承乾都不能当俘虏,而自己只要舌头还在,凭借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保下性命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魏叔玉的话,薛仁贵和王玄策微微一愣,还是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魏叔玉对于他们两个都是有再造之恩,换句话来说,即便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他们也愿保魏叔玉的安全。 可眼见对方说的如此决绝,作为魏叔玉的属下,他们也只忍痛执行命令了。 “师弟……你……” 此时,李承乾已经泪流满面。 他完全没有料到,在如此危难的时刻,魏叔玉竟然要孤身犯险,也要保全他这位李家大郎! 感动,激动,不舍,愧疚…… 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便涌上了心头。 说起来,要不是他自作聪明,偷偷弄了那么多粮食上去,热气球当然也不会提前坠落。 这一场无妄之灾,自然也不会发生。 这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的人物,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个逃生的机会,留给自己。 不知不觉间,李承乾只觉得心中被激荡起一阵豪情万丈的感觉。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这句诗,是他那位远在长安的父皇称赞李承乾之前的老师,东宫太子太傅萧瑀人品的。 李承乾曾经以为,父皇对于那位固执而又古板的老师,实在是言过其实了。 可如今看到了魏叔玉,他才明白这世间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物啊!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他李承乾就更不能当这个缩头乌龟了! 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人马,李承乾“噌”的一声,直接从腰间拔出了短剑,做好了战斗的姿态。 “要走大家一起走,大不了战死沙场了,父皇自然会替我等报仇!要孤抛弃兄弟,独自偷生,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皇?去见长乐和遗爱他们? 难道你想让孤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内疚之中吗?” “哎……” 眼见李承乾死活不肯离开,魏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的太子殿下,你这么讲义气,我承认我很感动,可是一会对面的人来了,你可一定要听我的指令行事,要不然,咱们真的会被你害死的,明白吗?”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在他们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的突厥人马也已经赶了过来。 直到对方靠近时,魏叔玉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些人虽然也是突厥人的穿着打扮,可无论是盔甲兵器,还是马匹的健硕程度,都不是突厥骑兵该有的样子。 而且眼前赶过来的这批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魏叔玉还在几个妇人的怀里,看到了不满周岁的孩子。 据他所知,突厥人即便再英勇好战,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带上战场的。 因为这些人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说是亲人,倒不如说是财产来的更贴切一点。 她们通常会被集中安排在大后方的水草营地,而不该出现在马背上。 在魏叔玉他们满怀戒备的时候,队伍那边一个满脸沧桑的大汉骑着马走了出来。 “每哈巴,本共与尊登,隔了本博,阿卡达斯幕……” 大汉嘴里呜哩哇啦,说了一大段话,听得魏叔玉一头雾水。 这时,一旁的王玄策凑到魏叔玉耳边,小声说道: “少主,他这是和咱们打招呼呢,意思是,你好,来自于天上的朋友……” “我去!人才啊!居然还会突厥语?” 魏叔玉一脸吃惊地看着身旁的年轻人,王玄策脸上泛红,一闪而过。 “属下下来无事,对周边各国的语言都有涉猎……属下想着将来说不定就能用得到呢……” 魏叔玉点了点头,冲王玄策比了个大拇指,心里道: “用得到,当然用得到!要不是掌握了这么多语言,怕是也做不来,一人灭一国的壮举!” 魏叔玉看着对面那个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大汉,用胳膊肘碰了碰王玄策,说道: “你问问他是什么人,在突厥担任什么官职?” 王玄策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叽里咕噜和那大汉交谈起来。 片刻之后,王玄策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道: “少主,问清楚了,那人叫博格达,是达达部落的首领,这次是收到劼力可汗的邀请,参加两日后的聚会的,他是看到咱们从天而降,认为咱们是上天来到世间的贵客,想要请咱们到他们部落做客呢……” 王玄策一边说着,那边的大汉就在一旁默默的笑着,脸上对于魏叔玉这边一脸的恭敬。 在王玄策的解释下,魏叔玉才明白这边的人们对于上天有着极为狂热的崇拜。 所以看到有人可以在空中飞行,便认为这是天神才有的能力。 听完王玄策的话,魏叔玉皱着眉头,思考着要不要冒这个险。 毕竟如果有这个达达部落当做挡箭牌,他们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劼力可汗了。 就在这时,那个叫做博格达的大汉,又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魏叔玉一脸疑惑地看向一旁的王玄策,就见对方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回事?”魏叔玉问道。 王玄策看了魏叔玉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吞吐吐道: “少主,博格达说……说两日后,大唐使团也会参加这场聚会呢……” “什么!”闻言,魏叔玉心里一惊。 “不好!这是劼力那个老家伙要对大唐使团动手了!” 一时间,魏叔玉心乱如麻。 第三百六十八章 和亲 魏叔玉和李承乾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已经明白了此间的处境。 魏叔玉将王玄策叫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王玄策又对那边的大汉用突厥语说了一番。 便见那位叫做博格达的部落首领,朗声笑道: “天上的雄鹰,也有饥饿困顿的时候,能够招待贵客,是我们达达部落的荣幸,还请贵客随老夫一起去我们族人的聚集地休息吧……” 当听到博格达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魏叔玉他们全都目瞪口呆了。 “你……你会说汉话?”魏叔玉微微眯着眼睛,神情戒备。 将魏叔玉的神情看入眼里,博格达却不以为意,解释道: “我曾经的妻子,便是你们的汉人,是她教给我的……” 一听这个,李承乾,王玄策和薛仁贵面色齐齐一变,看向大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不……不是贵客们误会的那样,我那妻子是从突厥王庭那边逃掉的,后来路过我们部落时给病倒了,再后来……再后来就有了我们最可爱的云娜……” 部落首领招了招手,就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小女孩瞪大着眼睛,脸上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与达达部落其他的那些族人不同,小女孩的瞳孔是黑褐色的,五官并没有对方那么深邃,反倒有些像汉人。 看来这博格达没有说谎,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他与那个汉族女子的孩子。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后来去了哪里?” 忽然,李承乾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唐李世民登基以来,突厥就多次派人来求亲,不过都被李世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大概是有了渭水之盟的前车之鉴,李世民也不想自己在历史上步入了大汉和亲,被人诟病千年的后尘。 即便是李渊时期,他太原起兵时期,最多也是暂时向突厥称臣以求支持,也提过和亲的事情。 若说近些年来,和突厥那边有和亲记载的,恐怕也只有在隋朝的义成公主了。 她是杨氏宗室女,曾嫁突厥启民可汗,后来启民可汗死后,依据突厥的习俗,续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处罗,以至到劼力可汗的手里。 如此想来,这个从突厥王庭逃出来的女人,怕是和义成公主有着莫大的干系,极有可能是其身边的侍女或者陪嫁丫头。 李承乾对于这个义成公主如此上心,也是因为听到李世民曾经提过一嘴,说是此人虽是女子,可是论起心狠手辣,手段之铁血,丝毫不输男儿。 为了拯救隋朝,死心塌地地跟着突厥以及突厥的儿子们。 即便这个天下早已换了主人,义成公主也始终认为李家的大唐是篡逆之辈。 李承乾不知道李世民与这位义成公主之间有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位父皇每次谈到这个女人,语气中总带着一抹淡淡的可惜。 但他也清楚,对方如何也不可能与大唐化敌为友了。 李承乾的思绪纷飞,却没有注意到博格达眼中弥漫出一抹浓浓的悲伤之色。 “她……她不在了,她生下云娜之后,便不在了……”大汉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这时,那个小女孩抱着博格达的大腿,轻声安慰道: “阿爹不哭,阿娘是去天上享福了,她一直看着我们呢,晚上的星星,就是阿娘在冲我们眨眼睛呢……” 博格达擦干眼泪,一下子将女儿抱起,脸上强装出笑容,道: “对对,云娜说得对,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呢……” 听到这话,魏叔玉心头一跳,不禁出声试探道: “夫人的事情,还请你节哀,不知夫人是如何去的,生了什么病吗?” “生病?” 博格达脸上显现出一抹嘲讽的表情。 “她若真是因为生病,那便是不该生为隋人,更不该跟着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嫁入突厥……” 魏叔玉无声地地张了张嘴,知道博格达口中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多半便是义成公主了。 提及自己的妻子,博格达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她是被劼力派人捉回去的路上拼死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都怪我没用啊,连自己女人都守护不了,现在那个该死的劼力又把主意打在了我的小云娜身上,可……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博格达脸上尽是迷茫与无助。 魏叔玉与李承乾几人愣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这种和亲的诗句,读起来是一种感觉,可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面对着如此悲剧,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会显得无比苍白。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明知道劼力那边不怀好意,还要带着女儿前去赴宴吗?”魏叔玉出声道。 博格达摇了摇头。 “不去又能怎么办?劼力势大,稍微有些骨气的部落,早就被杀光了,达达部落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我总不能带着大家去死吧……除非……唉,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的……” “除非什么?”魏叔玉问道。 博格达深深看了魏叔玉以及李承乾几人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除非大唐能派大军过来,将劼力这个王八蛋给杀死,或者大唐边境那边与突厥接壤的地方,能够给我们达达部落划出一小块地方,繁衍生息,那就算是和劼力翻脸,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你们如此畏惧劼力,难道就不怕大唐?那劼力好歹与你们同族,大唐那边可是汉人……”魏叔玉意味深长地问道。 “同族?哪有将屠刀看向自己同胞的族人?从他逼死云娜他娘那天起,老子早就和他不是一家人了,劼力这个王八蛋只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仅此而已!” 博格达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 “至于说到大唐,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听云娜她娘,还有从大唐做生意回来的朋友说过,说是那边对待我们异族人很友善呢,听说大唐的皇帝还亲自给一个胡人酒馆,送了一副对联呢,你说,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怕呢?”博格达眼中带着一抹羡慕和憧憬。 仿佛那个收到皇帝礼物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只是他不明白,在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为什么对面的几个少年,都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那个小矮个子。 “没想到,你的那啥……都已经是名人了,呵呵,四个时辰,厉害,厉害……” 魏叔玉用眼神瞥了薛仁贵一眼,没成想这个家伙非但没有脸红,反而像是得到夸奖一般,将胸膛挺了起来。 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听到这里,魏叔玉和李承乾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他们就要当俘虏了,却不曾想,遇到了一个对大唐极有好感的部落首领,更关键的人,劼力可汗还是这人的仇人。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啊! 至少他们不用再为自己的安危感到焦虑了。 就在魏叔玉神经放松的一瞬间,却听到博格达忽然幽幽道: “我看几位的口音,不像是边境上的行脚商,反倒像是关中一带的方言,莫非几位是长安来的贵人?” “ 卧槽!大意了啊……” 片刻之间,魏叔玉汗毛乍起,冷汗已经从后背流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碗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叔玉神色戒备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关中来的,莫非老族长你去过长安不成?” 眼见魏叔玉他们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博格达连忙说道: “几位不必担心,不管你们是不是长安来的,都没有关系,你们只需要知道,我达达部落对几位没有丝毫恶意便是了……至于说,老夫怎么判断,那是因为几位与云娜母亲的话音很像,她说关中的达官贵人们,都是这么说话的……” 闻言,魏叔玉暗暗点头。 后世只知隋炀帝定都洛阳,却不知道隋朝开国之后,其实是在大兴定都的,也就是长安。 义成公主身为宗室女子,自然说话与关中方言极为相似。 云娜的母亲,既然跟着义成公主身边,自然是一脉相承的。 魏叔玉他们没想到自己伪装了一路,却在这里跌了跟头。 好在达达部落的首领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让人帮忙接住了魏叔玉几人身上的行李,引着他们一起往部落那边去了。 一路上,博格达都与魏叔玉他们在一起,介绍着他们部落的情况,那个叫做云娜的小女孩反倒不怕生人,总喜欢缠在魏叔玉他们这边,听他们介绍着长安城里的事情。 “大哥哥,你们会写诗吗?阿娘告诉我,说是你们汉人人人都会写诗,都很厉害的,能不能送给我一首啊?”云娜一脸期待地说道。 “这……” 听到小女孩的话,李承乾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 薛仁贵和王玄策就不用说了,两个人重心都在武事上,于诗词一道暂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 李承乾原本是想把自己之前写的几首作品送于小女孩,开始一想到自己写的那些,要不就是要仿效李世民,建功立业的,要么就是励精图治,表明自己要做一个贤君明主的。 似乎都不是很合适。 “咦?你们都不会作诗吗?” 看到这边的景象,云娜歪着脑袋,神情不由有些失望起来,自顾自地吟唱起来: “高秋白露团。上将出长安。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 看得出来,小女孩对于汉人的文化极为喜欢,或许也是那位母亲教得好,小女孩的汉话很是流利,尤其在口音方面,几乎与李承乾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女孩念得这首诗很长,直到念完最后一句“受降今更筑。燕然已重刊。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时,才停了下来。 此时,李承乾脸上已是一片复杂的神色。 魏叔玉朝这边投来询问的目光,便见李承乾低声说道: “这是前朝大诗人,薛道衡的诗,与卢思道齐名,是前朝最厉害的两大才子……这首乃是出塞诗,序偶的便是大军出塞的场景,想那毁誉参半的隋炀帝,都知道要出征塞外,为百姓荡平边境之苦,而我却便只能在这里,自顾自怜,真是可悲啊……”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谁也没有想到,小女孩随随便便地一首诗,便撩拨起李承乾敏感的神经。 云娜念完这首诗,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说魏叔玉他们几个男子,反倒不如她这个小丫头一般。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诗句啊? 谁教你的诗啊,就不会教一些温柔的,可爱些的吗? 比如什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这多好啊……” 魏叔玉没好气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你懂什么啊!我们这边,每天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嘛,我阿娘说了,除非有一个厉害的王出现,将这边所有部落全部都统一了,才能真正停止战乱,只可惜劼力的人马以及手段虽然厉害,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我不学这些诗词,又能学什么呢?” 云娜将胳膊抱在胸前,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对于他这一番话,博格达倒是没有什么,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倒是把魏叔玉和李承乾给震撼了一把。 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样的一番话,竟然会出自一个如此小的丫头口中。 尤其还是一个异族姑娘。 实际上,小姑娘说的东西并不复杂,而是孟子见梁襄王里面的内容。 梁襄王问孟子,如何能平定乱世,孟子答曰,只要统一了便可以终结乱世。 梁襄王又问,谁能做这个统一天下的人呢? 孟子回答道,不嗜好杀人者,可以统一天下。 魏叔玉和李承乾都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有如此眼光,对于突厥这边的事务,竟然看得如此冷静,透彻。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看向一旁达达部落的首领,开始觉得这个叫做博格达的男子,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女孩,光会背诗文,或许还可以说是母亲教得好,可是对于政治却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那可就是需要大人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了。 从女孩的言语中,窥一斑而知全豹,他们已然明白了博格达的想法。 这位达达部落的首领,有着勘定突厥动乱的野心,却清楚地明白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实力,便转换了想法,变成期盼着一位明主出现,早点结束这一场乱世。 忽然之间,魏叔玉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位达达部落的首领,为何有意无意地想向他们打听长安的事情了。 莫非这位外族的首领,有意将目光投到大唐这边,以便来对抗那劼力可汗吗? 若是如此的话,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做做文章。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达达部落的聚集地这边。 魏叔玉这才发现,这里的人们其实生活水平并不怎么好。 发霉的食物,变质的乳制品,以及孩子们的哭喊声,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个部落在竞争能力方面,远远处于下风地位。 难怪劼力那边敢逼死这位部落首领的妻子,实在是这边的实力太过于低下,以至于人家根本不担心,博格达这边能掀起什么风浪。 博格达让族人给魏叔玉他们搭建了一个帐篷,又送来了一些日常用品。 没过多久,云娜便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看着那伴着奶血散发着异味的糊状物,魏叔玉和李承乾他们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个吗?”魏叔玉强行保持着镇定问道。 小丫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奶血粥只有来了贵客,才会端上来呢,平日里,我们吃不到的……” 说着,小丫头还将东西朝他们这边推了过来,一副眼馋的模样,说道: “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承乾戳了戳魏叔玉的大腿,微微摇了摇头,一副打死都不愿意吃的模样。 魏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奶血粥递给了小丫头,笑道: “你先吃吧,等我一会,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说着,便朝帐篷外走了出去。 魏叔玉先是找人要回了自己带的粮食,从里面找来了一点干瘪的糕点,又弄了点面粉,开始在一旁的石桌上,忙活起来。 片刻之后,当几大碗,冒着香气的油泼面出现在帐篷里面时,小丫头以及李承乾他们彻底疯狂了。 还不等魏叔玉介绍,李承乾他们就狼吞虎咽起来,小丫头看了他们一眼,在魏叔玉的鼓励下,也有样学样吃了一起。 不一会,魏叔玉就觉得帐篷外的动静有些不太对劲,等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达达部落的人们,全都站在了各自的帐篷外面,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族长博格达更是红着老脸,在一旁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叔玉哎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什么话也没有说,回头重新揉面去了。 都说征服一个人,首先要征服这个人的胃。 那么,若是想要征服一个部落,魏叔玉便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碗油泼面上。 一时间,整个达达部落上空,弥漫着浓浓的香气。 看着部落的族人们,吃的狼吞虎咽,魏叔玉嘴角微微翘起。 似乎离成功不远了啊…… 第三百七十章 举族归顺 李承乾带来的一百五十多斤面粉,只在须臾之间,便被消耗一空。 毕竟达达部落几百张吃饭的嘴,这点面粉就显得有些杯水车薪了。 中原人是以农耕文明生存,所以食物里面多以谷物稻米为主,而达达部落这边则是以游牧文明为主,吃的最多的则是肉类以及乳制品。 这也就造成了两方在体型上的巨大变化,前者瘦弱,精干,后者体魄强健,身材魁梧。 事实上,这并不是因为人种不一样,关键是在培养条件上,能不能做到待遇优渥。 历史上,不管是战国时期的魏武卒,还是汉武帝时期的羽林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重金打造的特种部队。 与这些外族人比起来,体质有过之而无不及。 肉蛋奶虽然有营养,可是在这个时代,受困于烹饪条件,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 在这一点上,汉人的面食做法可就五花八门,那种碳水在身体内部慢慢炸裂的爽感,让这些很少吃到面食的突厥人直呼过瘾,欲罢不能。 到了最后,这些人不但把碗里的油泼面吃了精光,就连锅里的面汤也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吃过饭后,小丫头云娜一脸不舍从魏叔玉的帐篷里离开了。 在走之前,魏叔玉又给小家伙怀里塞了几个糕点。 原本苦着脸,嘟囔着自己没吃过瘾的小家伙,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 小丫头走后,达达部落的首领,博格达站在帐篷门口,朝着里面看着,似乎有话要说。 魏叔玉给了李承乾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跟着大汉博格达来到了外面的一处空地上。 刚吃过饭,两个人便在草原上,一边溜达着,一边消食。 “让贵客见笑了,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实在是招待不周……”博格达不好意思地说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族长这话客气了,想当年我们汉人的第一个皇帝,也是如同你这般,筚路蓝缕,一无所有,后来奋六世之余烈,才统一了天下,所以安知今日之苦,不是走向他日高处的必经之路呢?” 说这话,倒不是魏叔玉在给这位部落首领戴高帽。 而是在深入了解了这个部落之后,魏叔玉对眼前这个大汉感到由衷的敬佩。 都说是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边的部落,明显破落不堪,族人大多都食不果腹,可是魏叔玉却从未在这些人脸上看到过一丝暴戾,残忍,贪婪,取而代之的是淳朴,天真,知足常乐。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是这位部落首领,治理有方。 也只有这样的族人,部落才能形成强大的凝聚力。 虽然眼下还是暂时困顿,腾飞却是迟早的事情。 这也是魏叔玉打算与达达部落合作的原因。 一个与劼力可汗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有极强的凝聚力的势力,天然便是极好的合作伙伴。 听到魏叔玉的话,博格达露出一抹笑容。 “贵客说的,是那位统一了六国的秦始皇吧?云娜她阿娘给我讲过他的故事,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老夫岂敢与他相比……” 博格达指了指远处族人们的帐篷道: “老夫的愿望其实很简单,能照顾好这些族人,吃饱,穿呢,不让他们受别人欺负就足够了。” 闻言,魏叔玉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隐约间觉得,这个博格达将自己单独叫出来,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博格达冷不丁地问道: “恕老夫冒昧问一句,若是将贵客放在我这位置上,不知可有什么破局之法?” “族长这是何意啊?”魏叔玉微微一愣道。 “贵客不必装傻了,老夫已经看的出来,你们乔装打扮,万里跋涉至此,所图的怕是想要和我一道,去参加劼力可汗的宴会吧?老夫说的可对?” 博格达死死盯着魏叔玉,语气斩钉截铁道。 “嗯?族长何出此言呢?”魏叔玉心里一颤,脸上却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贵客莫要忘了,老夫之前已经交待过劼力可汗与老夫的恩怨,倘若贵客只是暂时在老夫这边休整,那倒也就罢了,可你们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打算和我们部落一起过去的,这就不得不让老夫怀疑了,有一句你们汉人的话是怎么说的……哦,对了,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看贵客一个个灵光的很,应当不是蠢人才是……” 被人揭穿了心思,魏叔玉索性便承认了下来。 因为他在这位族长的语气中,并未感受到什么恶意。 “那如果我说是又如何?不瞒族长,我们确有要事,要去那宴会一趟,若是族长觉得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麻烦您给我们一张地图,我们自己寻去便是了……” 魏叔玉的话,一下子把博格达给逗笑了。 “贵客倒是一个实诚人呢,不过你们还是把劼力可汗想简单了,能去参加宴会的人,必然是要经过重重检查,验明正身的,你们跟着老夫,自然是可以轻易混进去,若非如此,怕是你们还没靠近突厥王帐,就被斥候给捉了去……” “嘶……竟然会是这样……” 听到这话,魏叔玉不由皱起了眉头。 确实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之前只想着可以乘坐着热气球,来一波特种兵空降。 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没等热气球靠近,他们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汉,开口道: “族长单独找我过来,只怕不是为了揭破我们的计划吧?” 眼见到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少年人还能保持镇定,博格达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心想说长安城出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光是这份胆魄和气度,就对得起大唐的名号了! “贵客说的不错,老夫所求只是一事,此间事了,不知贵客能否与长安那边说得上话的人,告知一句,说是我达达部落愿率全族,归顺大唐,生生世世,绝不背叛!”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亮明身份 “生生世世永不叛唐?” 听到这句话,魏叔玉不由一愣。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博格达将自己单独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不过对于这一种誓言似的承诺,魏叔玉也只是听听看便是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不背叛的盟约,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的认命罢了。 毕竟强如大唐盛世,天俾万国这样的景象,也在安史之乱之后,闹了个分崩离析。 那个时候,又有谁还将大唐放在眼里呢。 不过魏叔玉在意的并非是这个,因为想要让人不敢萌生反叛之心,其实说起来也是简单,只需要将自身实力不断增强就是了。 只要大唐声望如日中天,周围四夷自然会乖乖臣服。 真正让魏叔玉在意的,还是博格达的决定。 他怎么就断定自己可以和长安上面的那些人说上话的? “族长未免也太瞧得起在下了,小子人微言轻,怕是无法担此重任啊……”魏叔玉嘴巴上推脱着,用时暗暗观察着博格达的神色。 便见在听到这边的回答之后,博格达目光中满是疑惑,脸上更升起一抹失落的神色,口中喃喃道: “难道是老汉我想错了?不应该啊?” 博格达看向魏叔玉,开口道: “若几位贵客不是出自长安的官宦人家,那请问是如何做到乘坐着那飞天之物,招摇过市,而不被大唐边塞守军给射下来的?” “卧槽!” 魏叔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博格达,心里猛地一惊。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上,任凭他们如何精细伪装,却将最大的破绽露了出来。 实际上,为了降低风险,也为了节省燃料,一路上,他们飞行的高度并不高,即便是夜间飞行,但对于边境上的守军来说,也绝对可以看到热气球上的火光的。 普通弓箭对于热气球自然算不上什么威胁,可是边塞守军的强弩,却是够得着的。 他们之所以可以堂而皇之地飞出边境,不正是因为他们靠着太上皇李渊以前的老部下给的方便吗? “怎么,贵客还是信不过博格达吗?若是贵客实在是不方便透露身份,老夫也不强求,只希望贵客将之前那个请求带给长安城里的那些大人便是了。 宴会的事情,自有老夫来安排,无论如何,定然将几位全须全尾地带进去便是了,如何?”博格达一脸诚恳道。 闻言,魏叔玉深深看了博格达一眼,心里思绪纷飞。 实际上,他是在权衡着利弊。 博格达这边的诚意,他自然是看在眼里,只是若真的将他们的意图告诉对方,说是要刺杀劼力,哪怕在知道了劼力是对方的死敌之后,魏叔玉仍然觉得是风险太高。 万一到时候,对方用这个情报作为功劳,去换取劼力可汗对云娜的网开一面,也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骨肉之情摆在那里,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可想要让对方死心塌地地带自己进入宴会,又不得不给点盼头才行。 想来想去,魏叔玉忽然叹了口气,耸肩道: “罢了,既然族长以真心待我,在下若还是隐瞒,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哦?” 一听这话,博格达顿时来了兴致,嘴角微微翘起,脸上也隐隐有了一抹期待之色。 魏叔玉正了正声音,然后一揖到底,朗声道: “某乃是大唐太子少师之子,大唐使团团副之子,魏叔玉,家父名讳魏征……” 魏叔玉弯着腰,行着礼,可是在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反应。 他不由抬起头来,就见到博格达呆如木鸡地站在那里,嘴里不住地结巴道: “你……你说你爹是……是谁?魏征?” 魏叔玉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敢骂皇帝,还让大唐皇帝拿他没有办法的魏征?”博格达瞳孔睁得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 “骂皇帝?” 魏叔玉歪了歪脑袋,心想这传闻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自家老爹平日里虽说总喜欢对李世民指指点点,可那也是出自于礼法,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的。 何况每一次都是上奏言表,还颇为注重文采,毕竟是想要流传后世,供人欣赏的。 哪里会什么粗鄙之言? 魏叔玉经常说魏征是大唐第一喷子,那都是在玩笑罢了。 怎么传到突厥这边就成了敢当面骂皇帝了? 若真是如此,怕是魏征早就戏份杀青了吧? 不过这时候,魏叔玉也懒得和对方解释了,只需要确定博格达知道魏征是谁就好办了。 “不错,我们几个之所以远赴万里之外,就是为了能与家父见上一面,以解思念之苦,帐篷里另外那个少年,唤作唐善识,其父乃是此次大唐使团的正使唐俭唐公,此次他恩科得中,想着过来给父亲报喜的,所以此次无论如何,还请族长想想办法,一定要带我等入会才是……” 说着,魏叔玉略作停顿,开始画起饼来。 “若是能让我们两对父子相聚,族长定然是功德无量,至于之前所求,还怕没人替你们说话吗?” “当然,当然!有魏大人和唐大人在,小老儿的愿望自然没有问题,哎呀,魏公子,你为何不早点告知身份,早知如此,小老儿说什么也得杀鸡宰羊来招待您和几位贵客,这样吧,一会你便和那位唐公子住到小老儿的帐篷里面去,那边宽敞,也暖和一些……” 博格达激动地搓着小手,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原本想着能让眼前的这些少年传个话便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却不料到,这边直接一上来就给他们来了一个王炸。 若说在大唐的那些重臣之中,别的什么还不好说,可要说是在民间的知名度,那魏征绝对是可以进入前三的存在。 能有魏征,还有那位唐俭作保,那自己部落归降的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博格达美美地幻想着,云娜阿娘,还是你说的对啊! 好人有好报! 要不是他对这些贵客,一开始就以礼相待,坦诚相见,又怎会让他碰到如此的机缘! 博格达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接下来的一路上,说什么,他都得招待好这几位自己命中的贵人。 能不能改变达达部落族人的命运全在此一举了! 对于博格达的热情,魏叔玉表示理解。 可对于博格达请求他们入住首领帐篷的事情,却还是婉言拒绝了。 毕竟现在可是最为敏感的时期,这边人多眼杂,万一让人看到起来疑心,岂不功亏一篑。 所以,魏叔玉对外声称的身份,还是边境上的行脚商人,准备和达达部落一起,参加劼力可汗的宴会,看看能不能做做生意。 魏叔玉回到帐篷之后,将消息告诉了李承乾他们,在得知自己将要假扮唐善识之后,李承乾顿时有些不满。 “师弟,你咋不让我假扮遗爱呢?实在不行让我假扮冲弟也可以啊,舅父和房相的名头岂不更有份量一些?” 听到这话,魏叔玉一副看待傻子般的模样看着对方,气笑道: “是啊,长孙大人和房相的名头是大,可是你能否给人家解释一下,这两位大唐的顶级纨绔,是如何吃饱了撑的,远赴边境,以身犯险,去参加劼力可汗这狗屁的宴会? 你觉得人家会信吗?” “这……”李承乾瞬间面色涨红,无言以对。 “所以,借势这种事情,不是名头越大就越好的,魏征和唐俭之子这个身份,就刚刚合适,既能给对方以期待感,又能打消其他人的疑虑,只要咱们和我父亲见了面,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做了,现在你明白了吗?”魏叔玉耐着性子,谆谆劝导道。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帐篷被人拉开,露出了一个小丫头的脑袋。 “大哥哥,阿爹让我告诉你们,说是明日一早咱们出发,不做停留的话,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到达突厥王庭了……” 闻言,魏叔玉几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个约定 夜里,魏叔玉几个人辗转反侧,死活都睡不着。 毕竟计划归计划,可要实施的时候,难免让人踌躇起来。 说到底,这几个人,除了魏叔玉这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之外,都还是孩子心性。 当初在魏叔玉的煽动下,固然有一腔热血,可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心境。 “师弟,你说咱们这一次能成功吗?” 帐篷最里面,李承乾的声音传了过来。 黑暗中,魏叔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能觉察到声音里面的那一丝紧张和担忧。 不过,魏叔玉没有接过话茬,而是反问道: “难道陛下当年起事的时候,还要问问长孙大人和房大人,咱们这一次能成功吗? 你说你想成为陛下那样的人,怎么事到临头了,你却没有信心起来?” “额……嘘!师弟,你疯了!你怎么敢提那件事情!再有……父皇当时手下文臣武将多如星云,我怎么能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呢……”李承乾喃喃道。 玄武门的事情,在整个大唐来说,都是一个禁忌,是一个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魏叔玉却不管那么多,反正天高皇帝远,眼下就他们四个人,两个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咋滴,陛下身边有能人,我们几个就没有本事是吧?唉,也不知道我们是为了谁才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着掉脑袋的买卖,到头来,还不被人家领情呢……啧啧啧……” 魏叔玉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嘴巴咂吧了半天,嘟囔道: “小薛,老王,我看咱们还是风紧扯呼吧……” “哎呀,师弟,孤不是这个意思,孤明白你是为了孤好,你放心,等到事成之后,孤一定给你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你们主婚,到时候……” 李承乾有些讨好地说着,只是还没把话说完,隐约就看到一团黑影朝自己飞了过来,接着就觉得脸上一痛,哀叫一声“哎呀”。 “师弟,你……你怎么拿靴子扔我?” 就见魏叔玉没好气地说道: “速胜论和速败论都不可取,有这闲心,还不如养足精神,到时候干掉劼力的时候,别扯大家的后腿……” “噢……”李承乾有些悻悻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咱们做什么?” “睡觉!”魏叔玉将脑袋别了过去,不想理他。 这句话说完,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李承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师弟,孤……孤睡不着,要不你再陪我唠会?” 回应他的,只剩下淡淡的鼾声。 李承乾沉默了一会,忽然眼神一亮,说道。 “师弟,要不孤给大家唱首歌吧,这还是孤在教坊司偷偷听来的,你听好了,红花……” 这一次,等待他的只剩下一声愤怒的咆哮。 “滚!” 眼见此情此景,李承乾微微一愣,然后乖巧地躺了下来。 “好嘞!有话好好说嘛,这么凶是作甚……” 第二天,一大早,当看到魏叔玉他们几个整整齐齐地顶着一双黑眼圈时,博格达也是一脸懵逼。 “几位贵客,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老夫看几位似乎睡得不太安妥啊?” 这是魏叔玉与博格达之前约定好的事情。 他们的身份,仅限于博格达一人知晓,故此在外人面前,博格达还是只称呼他们为“贵客”。 “族长多虑了,不过是晚上有耗子在鬼叫罢了,不妨事的,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魏叔玉有意无意地朝李承乾那边看了一眼,李承乾立即尴尬地看向一边。 博格达微微一愣,嘟囔着,这个时节,草原这边没有耗子的啊? 所幸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招了招手,让人牵来了几匹骏马,笑道: “我知贵客心急,这不,这几匹都是我达达部落的千里驹,骑着它,我们也好早点赶去宴会,不知几位贵客骑术如何?” 魏叔玉看向李承乾,见他点了点头,没有意见,便开口道: “如此也好,早点到了那边,咱们也可早点准备。” 说罢,便在简单用过早餐之后,与博格达一起,朝着突厥王庭,疾驰而去。 博格达这边,除了挑选了二十来骑身材魁梧的武士之外,还带着小女孩云娜。 毕竟,这是劼力可汗亲自要求的,不管他选择如何应对,他都得先将云娜带在身边。 固然放在营地这边,或许能逃得了一时,可一旦被劼力那边的人发现之后,后果便是不敢想象的。 “放心吧,此次过去,我保你女儿平安无事。” 在出发之前,魏叔玉给博格达吃了一颗定心丸。 博格达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可碍于周围的随从,只好简单说了声: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这时候,坐在博格达身前马匹上的小女孩,忽然对魏叔玉做了一个鬼脸道: “大哥哥又吹牛了,你连首像样的唐诗都不会,还说什么保我安全,哼,唐人都是如此自大吗?” 眼见女儿如此放肆,博格达刚想训斥对方几句,却见魏叔玉笑了起来。 “小家伙,你不是想要听我作诗吗?这样,你若是应我一件事情,我便送你一首可好?” “好啊!好啊!你快说是什么事!” 一听到有诗听,小女孩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叔玉。 魏叔玉看了一旁的博格达一眼,然后对云娜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来到长安,记得去矿场学堂,好好读书,将来考出来一个状元,你能做到吗?” “矿场学堂?状元?” 听到这些词汇,李承乾瞳孔猛地一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而一旁的小女孩却是想都没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博格达也是在一旁跟着傻笑着,固然他不清楚这位魏征的儿子为何要和自己的女儿,开这样的玩笑。 可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无论如何,他的女儿是一定会平安的,而且还有机会去长安读书,生活。 一想到那个所有人都向往的天下之都,博格达眼睛里也多了抹生机和向往。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帮这几位贵客将事情办好。 能不能改变命运,就在此一搏了。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家伙,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唐诗……” 说罢,只见魏叔玉纵马一跃,直接朝前方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朝身后飘散而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第三百七十三章 狼姆 没有了族人的拖累,博格达一行人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休息。 他知道对于魏叔玉这些人来说,早一日能与大唐使团汇合,便能早一日决定达达部落族人的命运。 随着他们的队伍进一步的深入到草原深处,越来越多的突厥士兵队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好在有身份印信,那些士兵也只是对博格达这边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便放这些人离开了。 魏叔玉观察到,在突厥士兵这边,普遍都有收受贿赂的情况。 事实上,说是收受贿赂都已经是客气的了,有的士兵压根和土匪没有什么区别,要是给的不够,便会直接在队伍勒索。 好在博格达显然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了准备,一路上,倒也算是勉强的能应付过去。 很快,在经过了一大片湖泊水草地之后,魏叔玉终于见到了突厥王庭这边的驻扎地。 他曾经听秦叔宝还有尉迟敬德他们说过,说是这些游牧民族,与中原人不同,大多都是依据水源地而居的。 因为有了水源,便有了水草。 这样子,不管是对于族人来说,还是对于牲口来说,才算是有了生存的基础。 传说当年霍去病追亡逐北的时候,就是根据这个去判断匈奴人的流向。 魏叔玉偷偷观察了一会,顿时觉得劼力可汗治军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别的不说,就说与达达部落这边的军备相比,突厥王庭的这些士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上的荣耀感以及自豪感。 与这些人相比,达达部落的这些士兵就有点像是从乡下里来的穷亲戚一般,看上去有些自惭形愧了。 “几位公子注意了,马上就到王庭这边了,一会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由老夫处理,几位切不可露出马脚才是!” 眼看着马上就到了关卡查验的地方,博格达小心翼翼地说道。 魏叔玉和李承乾他们对视一眼,都暗暗点头。 为了应对今天这个局面,他们不但给自己自己贴上了胡须,而且还找人拿来颜料,将自己的脸色还有皮肤都涂抹的黝黑了一些。 反正乍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胡人,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 关卡这边,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了这里。 这些人大多都是别的部落,也是受到了劼力可汗的邀请,来参加此次宴会的。 只是这“邀请”是自愿的,还是像博格达这样,情非得已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看到博格达来了,有几个与他相熟的部落首领,也跟他打起了招呼。 他们大多也听说了博格达以及云娜的事情,言语之中,也是对博格达进行了一番安慰。 因为有魏叔玉他们在的缘故,博格达并没有和这些人进行太多的交流,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在闲聊了几句之后,博格达便带着队伍来到了关卡这边。 这一次,博格达与往常不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金豆子,暗暗地递到了哨兵的手里。 别看这些哨兵一个个长相不同,并不怎么起眼,可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都是劼力可汗的亲兵,属于亲信中的亲信。 博格达对待这些人,自然与众不同。 果然,在拿到了金豆子之后,那些人对博哥大的态度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 “达达部落果然对咱们可汗忠心耿耿啊!博格达,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听我一句劝,将你们家女儿好好孝敬给可汗,如此一来,用汉人那边的话来说,你这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到时候发了财,可别忘记我们啊!” 那名哨兵侍卫说完,周围的一圈人都跟着狂笑了起来。 博格达眼底闪过一抹愠怒,脸上却是挤出了一抹笑容道: “大人说的是,小的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此事,还请大人放行,让我们早点进去准备,您知道的,小地方来的人,还没有洗澡了,臭烘烘的,惹恼了可汗,罪过可就大了啊!” 博格达说完,周围又是一片哄笑声。 那名哨兵在博格达身后的队伍里扫了一圈,然后摆了摆手道: “去吧,去吧,要是你早点识趣,你家女人或许就不用死了,可汗只是借来享用几天,便会还你的,这是对你的恩赐啊,一个蠢女人,竟然寻死觅活的,博格达,你可不要也跟着犯傻啊……” 闻言,博格达只觉得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全身血液都朝脑子里涌了过来。 可是残存的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若是在这会爆发的话,那么一切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 说罢,博格达看了魏叔玉一眼,然后招呼着随从一同往里面走去。 眼看着魏叔玉就要跨入关卡,真正要混入突厥王庭的时候,一道冷喝声突然响了起来。 “慢着!” “嗯?” 见状,队伍最前方的博格达脸色一变,连忙朝后面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满脸刀疤的大汉从帐篷的影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博格达眼角猛地一抽,眼底弥漫出一抹复杂的深深的恨意。 因为此人,正是上一次追捕他妻子,押赴突厥王庭的凶手。 劼力可汗的忠实走狗之一,突厥王庭的侍卫头领,狼姆。 “狼姆头领,好久不见了……” 饶是仇人当面,博格达也不得不暂时隐忍情绪,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嗯?” 看到博格达的样子,狼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 “你看到我,竟然不生气?” “头领说的哪里话,您不也是按照可汗的王命做事嘛……之前是小的误会可汗的样子了,这才让孩子他娘误送了性命,早知道可汗的意思,小的就该早点将那女人送过来的……”博格达心中滴血,却还得表现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样子。 然而,博格达的话,并没有让这个叫做狼姆的放心下来,反而将眼睛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博格达,淡淡道: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博格达被对方盯得有些发毛,连忙说道: “头领说的哪里话,人嘛,都是要经过教训,才会明白道理的,只是对于小的而言,这个教训来得有些过于惨痛了……” 博格达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真情流露。 毕竟早知道劼力可汗不是什么明主,他就该带着族人以及妻子,早点去投奔大唐。 或许那样子的话,这一场惨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博格达不想与狼姆在这里纠缠,便笑道: “还请头领行个方便,小的这先去带女儿洗漱一番,毕竟晚上就要觐见可汗了,您说呢?” 博格达说完话,狼姆没有吭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盯着对方,仿佛要把博格达给看透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狼姆点了点头,开口道: “行了进去吧,记住,我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保证你会比你那个愚蠢的女人,死得更惨,明白吗?” 博格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哨兵那边也让开了一条路,准备放博格达他们一行人进去。 队伍中,魏叔玉和李承乾低着头,混在里面,眼看着就要和大部队一起进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噌”的一声,狼姆弯刀出鞘,再次挡在了队伍的身前。 “等一下!” 说着,狼姆拿着弯刀,总到了队伍里面,来到了魏叔玉和李承乾的身前。 “这几位,怎么看的有些眼生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背后通天 “嗯?” 听到狼姆的话,博格达身子不禁一颤,一种恐惧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逝。 若是换做之前的他,这会一定就漏洞百出,慌神了。 可是在经过了魏叔玉的一番激励以及做出美好承诺之后,现在的博格达早已经脱胎换骨了。 他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的他为的是自己最亲爱的云娜以及身后的那些族人。 所以不管此行有多么危险,他都必须保证魏叔玉这一行人的安全。 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狼姆头领,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因为我没有给您备下礼物吗?” 博格达强打精神,脸上带着笑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豆子,笑呵呵地朝狼姆递了过来。 “不知道,可汗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开宴啊,您看我们大老远过来的,大家伙都已经饿得不行了……” 博格达说着话,试图转移狼姆的注意力。 狼姆看了眼博格达手里的金子,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戏谑之色。 “呦,都说达达部落是个穷鬼扎堆的地方,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博格达也大富大贵了起来,看来大家都小瞧了你啊……” 在周围侍卫艳羡的神色里,狼姆没有客气地接过了博格达手里的金子,不过他却仍然没有放魏叔玉他们几个过去。 “狼姆首领,您这是何意啊?”博格达皱眉道。 “可汗宴会在即,这警戒的事情自然不比寻常,我说博格达,你懂不懂规矩,居然在这个时候带来这么多生面孔,你想找死吗?”狼姆面色不善道。 听到狼姆这么说,博格达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此事小的正打算和可汗说呢,他们这几位都是在边境上的行脚商人,这次过来,就是想和可汗谈些买卖,您也知道,大唐那边对于食盐和铁器可是管控的很严的,可这几位却是有些门路的,若是能促成此事,我想劼力可汗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只是行脚商人?该不会是大唐的细作吧?” 狼姆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魏叔玉,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 见状,博格达赶忙道: “怎么可能是大唐细作,您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呐,这些金子,就是他们给我的定金,说是来年想要和小的换购一些马匹还有牛羊,哎,其实狼姆头领您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都是夷汉,最不受得汉人待见,跑出来也不过是想混口饭吃,不知您能否给行个方便,事成之后,小的必有重谢!” 夷汉就是蛮夷与汉人混血的叫法,之前在乔装打扮的时候博格达便与魏叔玉几人商量过了。 即便是他们的伪装技术不错,可若是有心查验的话,还是可以发现一些端倪的。 既然如此,不如将他们的身份设定为两边都不待见的混血儿,这样半汉半胡倒也说得过去。 “夷汉?” 听到这话,狼姆明显有些不高兴。 “你个傻鸟,那是汉人们抬高身价的叫法,你居然还叫的出口?他们自认为华夏正统,称我们为蛮夷之人,哼哼,等哪日老子随可汗破了长安,再叫他好好知道,谁才是这天地真正的主人!” 说着,狼姆看向了魏叔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就算你们不受汉人待见,可在大唐不是照样生活做生意吗,你们几个不远万里,来到这边,就为了区区几匹骏马牛羊,这似乎说不通啊!” 狼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分贝,冷喝道: “还不从实召来,你们几人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李承乾紧张地看向魏叔玉,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要是被对方知道了自己太子的身份,那可就彻底完蛋了啊! 却见魏叔玉淡淡一笑道: “呵,我等兄弟跋山涉水过来,一心想着要为劼力可汗效犬马之劳,却不成想被处处刁难,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既如此,我看这买卖不做也罢! 一个小小的侍卫头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情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是在长安,鸿胪寺里面的那些老爷们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老子背后,可是通着天的!” 鸿胪寺是大唐主管外事的机构,平日里与周边各方势力打交道最多。 魏叔玉曾经听魏征谈起过,说是千万别小看鸿胪寺在胡人心中的地位。 这里面权力虽说不大,可在胡人眼里,却尊贵的不得了。 不为别的,就是连胡人也知道,能在鸿胪寺里任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因为这里真正属于,事少闲多,身份尊贵,又能代表大唐的体面,平日里只需要和其他国家的使者应酬交际,欣赏音乐文化,美妙舞蹈。 可以说是那些凭借自家功劳,门荫入仕的首选之地。 你可以说这些官二代们或许不学无术,可任谁也不敢小觑这些人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眼见魏叔玉如此霸气侧漏,博格达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做间谍做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我去!我的贵人啊!您如此作死,难道就不怕这狼姆暴起杀人吗? 然而,令博格达没想到的是,狼姆见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微微点头,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狼姆饶有兴致地盯着魏叔玉,仔细咂吧着对方之前的话语。 “你说你背后通着天?小小商贩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腰!有本事,你说说,你背后那人是谁?” “老子凭什么说!你们如此待客,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如实禀告宫中那位贵人,反正做买卖嘛,和谁做不是做呢,肉包子还怕招不来狗嘛……”魏叔玉没好气道,仿佛遭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啊,你该不会在故弄玄虚吧……” 对于魏叔玉的嘲讽,狼姆不以为意,他才不在乎什么狗不狗的,他在意的是这个行脚商口中的那个关键词“宫中贵人”,心里暗暗惊讶,莫非这小子背后还真是宫里的哪位贵人不成? 若是如此,倒也还真称得上是通天了。 “你真想知道?”魏叔玉问道。 狼姆点了点头。 “那你把金豆子还给博格达……”魏叔玉开口道。 狼姆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去打听打听,进了我狼姆嘴里的东西,啥时候吐出来过,说吧,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这边让人去收拾帐篷,让你们沐浴用餐如何?” 魏叔玉冷哼了一声,表现的好像对此不满。 “博格达,早知突厥王庭是这番景象,我真是后悔来这里了……” 说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罢了,罢了,反正迟早是要和你们做生意的,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此事还望你能替我主子保密才是!” “这是自然!这边都是劼力可汗的亲卫,你大可放心!”狼姆爽快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了李承乾。 他这一看,直接把对方看傻了,心里不禁浮现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自己这位师弟,所说的背后那位贵人,该不会就是自己吧? 大唐国的太子储君,可不就是通着天嘛……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堂堂太子竟然私下和胡人做生意,这要是让大唐百姓知道了,还如何得了! 一想到李世民得知这个消息的脸色,李承乾整张脸都变得惨白起来。 就在他满怀惊恐的时候,却见那边魏叔玉淡淡一笑,朗声道:“论这满朝上下,除了越王殿下之外,还还敢有如此魄力,敢与你们进行贸易往来呢?” 说完,魏叔玉眼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问道: “不知这个名字,狼姆头领可还满意?” “嘶……” 闻言,狼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更是瞪得如同铃铛一般。 “竟……竟然是越王李泰……这确实是通天的人物了……” 不说大唐,就说整个天下,谁不知道越王李泰颇得李世民的宠爱,不但各项恩宠直逼太子的待遇,就连声望也日渐与太子分庭抗礼。 不少人都觉得,往后这下一任大唐皇帝是谁真还就不一定呢! 若这小子真是李泰的手下,倒还有些厉害呢。 狼姆暗暗点头,言语之间,对魏叔玉也客气了起来。 “原来是越王殿下的使者,难怪出手如此大方了……不过……” 狼姆突然话锋一转,一脸审视道: “只是近些日子,草原上骗子横行,不知几位可有越王殿下的信物以证身份吗?” 听到这话,博格达这边几人不禁汗流浃背,一脸担忧地朝魏叔玉看了过来。 只见魏叔玉从容淡定道: “信物?自然是有!” 说着,便在李承乾一脸迷茫的神情中,直接从对方脖子上扯下一块玉石,递到了狼姆的手里。 “此乃大唐皇帝亲自赐给越王殿下的宝玉,你若不信,自可找人查验,当然,你要是觊觎这块宝玉,也大可以贪了去,不过我相信越王殿下会很喜欢与你们可汗好好聊聊这件事情的……” 狼姆接过玉石,见上面通体流光,便知不是凡物,心中已信了八分,连忙说道: “不敢不敢!几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找人查验去了。 狼姆走后,便见李承乾一脸埋怨地看了过来,一副快哭的模样道: “那可是父皇赐给我的宝玉,师弟你怎可轻易交与那人手里,这要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向父皇交待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杀心 “交待?先把眼下这一关过去了再说吧……一个死物,你担心什么,你觉得是你这宝石精贵,还是劼力的脑袋精贵? 相信我,只要咱们拿下了突厥,你就是在陛下的龙椅上,尿一泡,陛下都不会怪你,说不定还会夸你尿的高呢!” 魏叔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他看来,眼下既然已经走到准备一步了,那么便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事情的发展逐渐超脱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虽说从历史上看,这一场战役确实是以大唐大胜而归为结果。 可对于许多细枝末节,却并未提及。 魏叔玉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见招拆招了。 当然,谈及到灭掉突厥的事情,魏叔玉并未让博格达他们听见,倒不是他对博格达的忠诚有什么怀疑,而是怕吓到对方。 要是到关键时候露出什么马脚,那可就是致命的危险。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承乾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一点。 “希望如此吧!想不到突厥这边上上下下,竟然都吃拿卡要,如此风气,我看这突厥迟早要完蛋的……” 李承乾有感而发,却看到魏叔玉像是看待傻子般的看向自己,不由愣住了。 “咋了?孤……我说的不对?” 魏叔玉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的太子爷啊,你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你难道不知道在大唐上上下,也有不少地方,同样是金钱开道的? 也就是陛下励精图治,从龙大臣们也都有着那份心劲,暂时还没形成气候罢了,要我看来,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大唐那边的贪腐就会比这边严重的多。” 毕竟突厥这边资源有限,侍卫们,首领们顶多贪墨一些小东西,少许金银罢了。 可大唐那边,物华天宝,资源充沛,这贪腐起来,可就没个底了。 尤其到了唐明皇李隆基后期,重奢华,喜浪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于是催生出来李林甫,杨国忠这样的大奸巨蠹,酿出了安史之乱这样的滔天祸事。 好好的一个大唐盛世,直接中道崩阻。 对于这些事情,魏叔玉只当是看了一部电影一般,无悲无喜。 他明白,想要杜绝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这有违人性。 只有随着发展,不断制定出新的政策,才可以将这种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承乾也是怔怔出神。 没想到在他眼中,最以为自豪的大唐竟然也已经滋生出这样的毒瘤。 “那以师弟看来,大唐这病难道是治不好的?不管再怎么努力,大唐也终究无力回天了吗?”李承乾情绪有些失落。 “倒也不是没办法,关键在于继任者是否重视这个问题了,而且眼下大唐百废俱兴,犹如新生的婴孩一般,还没有什么大的弊政,只要有心想改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魏叔玉在一旁安慰着,同时脑海里回想起后世的一句话。 “坚持批判与自我批判,苍蝇老虎一起打……”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也不知道穷他与李承乾一生,能否做到那个局面。 或许也只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罢了。 李承乾缓缓点头,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 这边,狼姆怀里揣着宝石不敢耽搁,直接朝一座外表极为奢华的帐篷走了过来。 这原本是劼力可汗的王帐,后来因为那位大人的功劳实在太大,极得可汗的欢心,便被赐了下来。 现如今,突厥这边谁不知道,这位来自于大唐的国师乃是劼力可汗的座上宾,真正炙手可热的人物。 就是连狼姆这样的心腹,在这位国师面前也表现的极为恭顺,生怕不小心惹恼了对方。 前些日子,只是因为一个奴仆弄脏了国师的袍子,便被拖到外面,活活冻死。 对于这样的人物,狼姆自然是要小心的。 他觉得在眼下这个突厥,或许只有大唐过来的那位国师,才认得这个东西。 狼姆站立在帐篷门口,理了理自己衣服,躬身报了自己的名号,说是想要求见国师。 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狼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他拉开帐篷,映入眼帘的是床榻上,一个中年男子怀里正搂着一个歌姬,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狼姆头领来了?莫不是可汗有事寻我?” 狼姆连忙告歉道: “不是可汗的事,是小的有事想要请教国师……” “你?” 听到这话,赵德言的脸上明显有些不爽,仿佛狼姆耽误了他与歌姬亲热似的,不过想到狼姆是劼力可汗的心腹,赵德言还是决定卖给对方几分面子。 “说吧,什么事情?” 狼姆这才将宝石从怀里取了出来,还将之前魏叔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小的拿不准那人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故此只能劳烦国师您帮忙看一看了。” “越王李泰的人?” 赵德言眼神一亮,一下子来了兴趣。 “那人在哪里,快带他来见我……” “那人就在关卡那里,国师要见的话,小的这就把他们带来。” 说着,狼姆转身便走,准备去把人带回来。 就在这时,赵德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慢着!” 狼姆回过头来,就见赵德言摆了摆手,又躺在了美人怀里。 “若是李泰来了,见上一见倒也无妨,区区一个无名之辈,哪里值得我去见他?” 赵德言如今身为突厥国师,自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俯瞰着这片天地。 在一个下人面前抖威风,连他自己也觉得没劲。 赵德言把玩了一会宝石,然后丢回到狼姆的手里。 “这东西倒是皇家御用之物,老夫曾在宫中见过皇子公主身上都携带过类似的东西,只是大小与成色上,不如这珠子宝贝罢了。 或许也只有越王那样的身份,才会被大唐皇帝赏下此物吧。” “那……这么说,那几人真是越王的人?”狼姆试探道。 赵德言点了点头。 “怎么,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眼光吗?” “不敢不敢!小的怎敢怀疑您啊,就连可汗对您都信赖有加,小的只有仰慕您的份,国师这这话,真是让小的无地自容啊!”狼姆连忙求饶道。 赵德言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行了,既然确定了身份,你便放他们进来吧,毕竟是越王派来的贵客,你也别怠慢人家,这便是礼数,懂吗?” 狼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什么叫做礼数,他只是知道,自从这位国师来了之后,突厥这边便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比如和可汗说话,不许抬头,可汗站着,其他人就不许坐着。 可汗没有用膳,整个突厥便不可有人生火。 说是只有如此,才能提升可汗的权威。 狼姆是一个粗人,不明白吃饭和提升权威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底下的人对于这些规矩抱怨极多,却敢怒不敢言。 眼见赵德言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狼姆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等到狼姆离开之后,赵德言的帐篷里便爆发出了一阵痛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居然连堂堂皇子,都在私下里和突厥做起了买卖,这样的大唐怕是离完蛋也差不了几天了!” 赵德言怀里搂着美人,笑得眼泪都给飙了出来。 自是觉得自己投靠突厥的主意,真是无比明智。 这使他不由想起了在离开长安时,在魏家做客的场景。 那时魏征的儿子曾对他说,大唐迟早要完,还劝他早点投奔突厥,以建功立业。 现在看来,魏叔玉那小子的眼光到底是不错的。 “哎,无敌真是寂寞啊,天下英雄,唯你小子与德言耳……” 赵德言拿起酒杯,干了一口,颇有一种煮酒论英雄的感慨。 只可惜那小子不在身边,若是他也能像自己一样,弃暗投明的话,当一个国师弟子,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是不错的嘛。 “国师,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位魏公子,那大唐使团那边……” 歌姬原本是突厥掳掠来的汉族女子,后来被赵德言看上,便被劼力可汗送了过来。 平日里,她没少听赵德言讲魏家的事情,故此不禁有些好奇。 “你懂什么!” 赵德言没好气地瞪了歌姬一眼。 “一码归一码,老夫之前不是没有派人过去劝说那个羊鼻公,只可惜他像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但将人赶了回来,还对老夫破口大骂……既然他自己要去寻死,老夫也只好成全他了…… 至于说魏叔玉那小子嘛,是挺聪明的,老夫也是真心喜欢,可既然注定不能成为朋友,那便该早点断了惜才的心思,你这话倒是提醒老夫了……若是有一日攻入长安,别的人都好说,这魏叔玉可是必须除掉的!” 赵德言阴沉着脸,恨声道: “这小子点子太多,眼光太毒,若是不除去,留下必为祸害……” 看着赵德言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旁的歌姬早已经吓得瘫软在了怀里。 赵德言见状,不由来了兴致,直接压了上去。 “放心,你是我枕边人,老夫疼惜还来不及呢,自是不会对你如此,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老夫也也绝不负你……” 歌姬柔弱得点了点头,娇弱道: “还望大人疼惜些……” 一时间,帐篷内,春光无限。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全乱了 魏叔玉和李承乾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在这期间,也看到不少其他部落的首领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博格达好几次都凑到了魏叔玉的身边,有些虚心道: “魏公子,我看要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现在走还来得及,万一狼姆那边发现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小的不能让您几位以身犯险啊!” 魏叔玉摇了摇头。 “晚了啊……这会咱们只能和他们死磕到底了,你信不信,但凡咱们表现出来要走的模样,下一秒,这些哨兵就会拿下我们,交到劼力那边,那时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耐心等着,我相信会有好结果的。” 魏叔玉拍了拍博格达的肩膀,心想说再不济,李承乾脖子上的这块宝石可是做不了假的。 突厥这边再不济,也总有识货之人。 其实这便是他说谎话的高明之处。 真正的高手,从来不是谎话连篇,而是用九分真掺着自己的那一分假。 那九分真就是为了迷惑对方,给人以真实感,真正的杀招,便藏在那一分假里,杀的人猝不及防。 眼见魏叔玉如此决绝,博格达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在一旁等待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见狼姆从远处走了过来。 与离开之前不同,这一次狼姆回来的时候,神情缓和了许多,甚至还拍了拍博格达的肩膀,说了一句“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居然还能搭上大唐皇子这条线……”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还要把我们当细作审问吗?” 魏叔玉收回狼姆递过来的宝石,依旧没有给对方好脸色。 狼姆这样的人,魏叔玉后世见过许多,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欺软怕硬。 这个时候,你越是端着架子,对方反倒会觉得你是越王李泰的亲信,不给随意得罪。 果然,眼见魏叔玉发了脾气,狼姆脸上的笑容立马堆了起来。 “细作,几位贵客怎么会是细作呢,兄弟我也是职责所在,还望几位理解,帐篷我已经让人给几位整理好了,食物,热水也已经备好,诸位现在就可以去休息了,兄弟我这里还有一些颇有姿色的女子,几位若是需要,兄弟我可以……” 听到这话,魏叔玉摆了摆手,一脸“厌恶”道: “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喝酒玩女人的,耽误了我家主子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走了,已经在这里浪费许多时间了……” 说罢,魏叔玉看都不看狼姆一眼,直接越过关卡走了进去。 他走之后,李承乾几人也跟了过来。 对于魏叔玉的态度,狼姆一点都没有恼火,反倒觉得本该如此一般。 不停地点头哈腰,还吩咐博格达要把几位贵客给照顾好。 眼看着队伍就要全部踏上王庭境内,就在这时,魏叔玉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向薛仁贵和王玄策,忽然意有所指道: “对了,你去给后面那些蠢货们传句话,让他们加快行进速度,带足货物! 劼力可汗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给老子掉了链子,老子饶不了他们!” 魏叔玉在说“货物”两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声调,薛仁贵和王玄策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魏叔玉的意思,连忙朝外面走了出去。 见状,狼姆立马凑了上来,讨好道: “贵客这是需要帮忙吗?小的那边还有一些人手……” 魏叔玉知道这是对方在故意示好,便也不再拂他的面子,笑道: “头领的好意我心领了,些许杂事,他们能做好的……等到咱做好了主子交待的事情,到时候再专门宴请头领,把酒言欢如何?” “嘿,那感情好啊!那我就恭候大驾了……” 说着,狼姆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人朝远处走了过去。 那边又来了几个部落的人,狼姆带着手下,又能去搜刮一些油水了。 待人走后,李承乾连忙凑到了魏叔玉身边,疑惑道: “师弟,眼下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你将老王和小薛支开,万一要是动起手来,咱们这边肯定吃亏啊!” 看着周围守备森严的景象,脸色凝重道: “这么多的守卫,就是留下他们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不如把他们当做奇兵,紧要关头,或许还能扳回一局……” 说着,魏叔玉拍着李承乾的肩膀,安慰道: “走吧,先去休整一下,吃点东西,再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和父亲还有唐公他们会合吧,若是有了大唐使团的那些人,局面终归能够好上一些……” 李承乾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从来到草原之后,他还真就没怎么洗过澡呢。 一想到浑身舒坦的热水澡,以及冒着热气的食物,李承乾整个人的心情都愉快了起来。 在突厥侍卫的带领下,他们与博格达一行人来到了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地方。 不得不说,那位狼姆头领办事还是让人放心的,或许是看在越王李泰的面子,又或许是因为赵德言特别交待,突厥这边给魏叔玉他们准备的帐篷极为宽敞。 泡在热水里,魏叔玉难得的放松起来。 这几日连续赶路,魏叔玉身体与精神上都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过他知道,眼下才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他必须憋着这口气,直到彻底解决突厥这边的事情,才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同时反思着,这一次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过冲动以及自信了。 人世间许多事情,看似简单,实际执行起来,却是千丝万缕,但凡出上一点差错,便会和自己期待的结果,差上十万八千里。 有了此番经历,魏叔玉终于明白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真正含义。 不知不觉中,魏叔玉只觉得困意袭来,逐渐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月已西沉,帐篷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起来。 听着帐篷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魏叔玉脸色微变,他知道这是劼力可汗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正当他准备出去与李承乾他们会合的时候,帐篷外面的守卫却将他拦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耽误了我的事情,便是你们狼姆头领也吃不了兜着走的!”魏叔玉佯装大怒道。 却见那侍卫一脸淡定地看着他,声音冰冷道: “劼力可汗有命,让你等老实在此待着,等到时间了,自然会传召你们,急什么!” “到时间?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魏叔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特么的,计划全部乱了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视死如归 与此同时,突厥王庭这边,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经过关卡的检查。 魏征与唐俭今晚穿着出使以来,最为华丽的衣服。 两人头上一个戴着进贤冠,一个戴着貂蝉冠,腰上还系着颜色极为醒目的绶带,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大唐的气度与雅量。 他们两个这一身打扮,在队伍中鹤立鸡群,就连突厥的守卫也忍不住一直将目光放放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们大唐的朝服?今日你们也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唐俭一脸鄙夷地看着那守卫,脸上不满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一路上,他们大唐使团的人几乎是被突厥这边的士兵给押着过来的,心中自然恼火。 毕竟他们此次出来,代表的可是大唐的脸面,突厥如此对待他们,简直是毫无礼仪可言。 到底是蛮夷之邦,连个礼数都不懂,我呸! 唐俭狠狠啐了一口,在生气的同时,眼底也不由浮现出来了一抹悲伤。 方才他对那侍卫说的话,倒也不算假话,他与魏征今日所穿的这身衣服,是可以叫做“朝服”,可这衣服还有另外一个生冷的名字,那便是“祭服”,是每年皇帝带领着他们祭天时候,才会穿的衣服。 这一次他们穿过来,除了想要彰显大唐的服章之美以外,也隐藏着一个暗暗的含义,那便是他们在提前祭奠自己。 毕竟他们两个所谋的事情,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分。 他们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眼看着那名守卫朝着自己靠了过来,魏征面色一寒,冷声道: “怎么,你们连老夫都要搜身么?你们不要脸,老夫还要脸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说着,魏征话锋一转,言语间满是嘲弄的语气。 “如此看来,这赵德言也不怎么样嘛,说是来这边励精图治,教化子民,结果就教化出来一群这样的玩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 魏征在关卡处放声大笑,引得周围士兵全都侧目过来。 听到这话,原本那个守卫伸出来的手不由也悬在了半空,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别人都好说,可国师赵德言他们可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要是让国师知道,因为他们的行为惹来了大唐使团的嘲笑,那回头还不得把他给剁了啊! 眼看这场面陷入了僵局,这个时候,一道笑声响了起来。 “魏公不比旁人,自然是不用搜身的了,你们先下去吧!” 随着这道笑声,就看到侍卫头领狼姆从远处走了过来。 眼见首领发话,那名守卫如蒙大赦,连忙退下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不到几日不见,狼姆首领竟然知道礼数了,真是难得……” 这段日子以来,魏征与此人打过许多交道,也算是熟人了。 “大唐使团应邀赴宴,我们可汗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诸位请吧,想来今日一定会让大家尽兴而归的!” 狼姆一脸轻松地走到魏征身边,小声道: “实话告诉你吧,不是我不敢搜你,而是不管你玩什么花招,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你若是那李靖,我还敬你三分,一个小小的文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狼姆说完,又回头看向了一旁的唐俭,冷笑道: “你这身衣服挺不错的,好好珍惜着吧,说不定以后没机会再穿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狼姆走后,魏征心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感受着腋下那边的东西,他眼底满是担忧之色。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原以为这一次过来,顶多算是一次试探,没想到还不等宴会开始,突厥这边便已然露出了杀机,这是打算装也不装了! 连一个小小的侍卫头领,都敢当面威胁起大唐使臣了。 魏叔玉脸色凝重地看向唐俭,低声问道: “最近李靖那边真的没有再送消息过来吗?” 唐俭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哎……” 闻言,魏征不禁叹了口气。 自他们准备有所行动之后,便派了好几拨人朝李靖那边送出消息。 只是让人揪心的是,这些消息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音。 连续的失去联系,这不禁让魏征想到了一个最坏的情况。 不会是那位所谓的大唐军神,并不同意自己擅自行动,所以打算不管不顾了吧? 以他对李靖的了解,对方还真有这种可能。 毕竟对于李靖而言,大唐使团死与不死,无足轻重,只要能灭掉突厥便好。 而且若是劼力可汗真的趁着宴会的机会,将大唐使团尽数绞杀,那不正好给了李靖出师的理由吗? 魏征小声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一旁的唐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口中喃喃道: “李药师,当真如此绝情吗?” “哎,唐公,事已至此,多想无用,我们只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便是了,至于结果如何,自有后人替我们评说……” 魏征拍了拍唐俭的肩膀,语气有些悲壮。 唐俭咬着嘴唇,目光也变得坚定下来。 他知道,当魏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已有死志。 “只是可惜,以后怕是再也听不到善识那小子在我耳边呱噪了,早知道出使前就该给这小子定下一门婚事的,老夫也知道自己儿媳妇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个好生养的……” 唐俭在一旁絮絮叨叨,魏征心里也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 说心里话,他对于唐俭这个人向来是看不惯的,可这一次,他却觉得唐俭说得很对。 在出发之前,他是该给魏叔玉也定下一门婚事的。 五姓七望的人,他就不奢望了。 人家也看不上他们魏家。 不过以魏叔玉和房家的交情,若是能拐走房玄龄的女儿,那可就高枕无忧了。 毕竟老房这个人,虽说有些滑头,但眼光向来是不差的。 魏叔玉若是有了房家的庇护,当不至于会在将来的局势里面站错队伍。 当了一辈子官,魏征眼下最深的感受就是,才华,德性固然很重要,可那并不是在朝堂生存的关键。 唯有站队位置,才是一切的根本。 君不见多少才华经验之辈,都随着故太子李建成化作了孤魂野鬼。 他不求儿子大富大贵,只求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就知足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换一个挣脱桎梏的机会。 李建成旧党的烙印,必须在他手里彻底洗刷干净。 听着不远处王帐里传来的歌舞之声,魏征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诸君,随老夫赴宴!” “喏!” 魏征话音一落,大唐使团爆发出一阵整齐响亮的怒吼之声。 气吞万里如虎。 每一个人脸上全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周围突厥士兵,无不动容,眼含敬畏之色。 第三百七十八章 猫捉老鼠 当魏征以及唐俭进入场地的时候,发现这边已经聚集了许多。 他们身上穿着各色的牧民服饰,明显来自于不同的部落。 主位上,摆着一个精心雕刻的龙椅,不知道是刷着金漆,还是涂着金粉,总之异常的刺眼。 龙椅上,劼力可汗端坐于上,看着入场的魏征等人,嘴角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颇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在劼力可汗的右下方,赵德言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不管他私下里如何猖狂,可是在劼力可汗面前,赵德言永远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对于这样一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恩同再造的主人,赵德言是发自于肺腑的忠诚。 “既然大唐使者来了,国师,你下去替我好好招待一二吧……” 劼力可汗挥了挥手,右手继续在龙椅上把玩起来。 不得不说,这大唐的皇帝就是会享受啊! 这个所谓的龙椅,确实要比自己之前那把老虎皮弄的椅子,威风多了。 他之前听赵德言说过,说是李世民的那把龙椅更是霸气。 劼力可汗便想着,有这一日,待他攻入长安之后,便将那把龙椅给抢过来。 到时候,也让他尝尝君临天下的滋味。 这草原是好,可在听多了赵德言描述的中原豪华以及那温柔如水的中原女子之后,劼力可汗的豪情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 想到这里,劼力可汗满含笑容地看向赵德言,眼神里真是说不出的满意。 真是天佑突厥啊! 竟然将如此大才送了过来! 世人都说那李世民什么知人善用,胸襟广阔,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这天下,迟早都是老子的! 见劼力可汗发话了,赵德言便端起酒杯,朝魏征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魏征与唐俭等人已经落座,见赵德言过来,却并没有起身。 见状,赵德言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心想说特么的都快成为阶下囚了,居然还跟我摆谱?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诸位,我们劼力可汗让我敬你们一杯,不管怎么说,咱们两国也算是友好邻邦,我的面子你们不给,劼力可汗的面子,难道你们也不给吗? 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于礼仪之邦,这就是你们的风度?” 赵德言走到魏征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友邻之邦?呵呵,老夫活了这么久,还真是孤陋寡闻了,人家两国交战,还知道不斩来使呢,老夫还是头一次被刀剑押着来赴宴的,我看这酒不喝也罢!” 还没等魏征说话,一旁的唐俭早已经开始怼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扫了面子,赵德言自然不爽。 “你当真不喝?”赵德言脸色微怒道。 “何必废话,你又不是没听见。” 说着,唐俭直接把杯子里的酒水倒了出来,然后将酒杯翻过来,扣在了桌子上,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见状,赵德言又看向了一旁的魏征,神色有些复杂道: “魏公你呢?老夫还记得当日在你府上,咱们喝酒聊天,是何等畅快之事,说起来,要不是你儿子魏叔玉道破天机,推荐我来可汗帐下效力,我赵德汉也不会有今日之成就,故此,在我心中,一直都把你魏家父子当成挚友的,你又何必如此……” 赵德言说话的时候,语气极为诚恳,就连上面的劼力可汗也是不停点头,神色有些动容。 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 他只当是赵德言主动来投奔自己,却不想里面还有这样一番隐情。 “如此说来,那魏大人就更该与我这国师喝一杯了,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他乡遇故知嘛,现如今你们两人都位极人臣,又有这样一段佳话流传下来,简直堪比伯牙子期啊……”劼力可汗坐在龙椅上,笑着说道。 这段日子以来,在赵德言的影响下,他对汉人的学问有了极为深入的了解,也听说了伯牙子期互为知音的典故。 却不想魏征这时却是笑了起来。 “外臣觉得,可汗这学问还是得再练练,我与此人,哪里是什么伯牙子期,明明是苏武与李陵嘛……” 魏征话音一落,就见到赵德言整张脸都已经黑了下来。 伯牙子期那是千古流芳的佳话。 可李陵投降匈奴,苏武被俘,却宁死不降,魏征拿这一对自比,自然是对赵德言最大的讽刺! “魏征老儿,老夫好酒好菜待你,却不想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口出狂言,简直欺人太甚!” 赵德言被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瞪着魏征,面目扭曲道: “只可惜,老子不是那虚情假意的李世民,真当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也能在我这边讨得便宜? 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杀了你!” 赵德言气得将酒杯扔在地上,就见外面哗啦啦跑来了一队士兵,手里拿着弯刀,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大唐使团这边。 望着眼前的一幕,周围那些来自于其他部落的首领都成了惊弓之鸟一般,自顾自地低下头,生怕这一场祸事波及到了自己。 龙椅上,劼力可汗端着下面的场景,一脸淡然。 原本这一场戏,就是他专门拿来给国师赵德言当乐子的。 这就好比猫在抓到老鼠之后,并不会立即咬死对方,而是将其在爪子里,不停地蹂躏,甚至还会故意放其逃离,然后再将其抓回来,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老鼠彻底力竭,才会将其杀死。 面对着赵德言的威胁,以及那些士兵弯道上泛起的寒光。 魏征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想不到我魏征留名青史之日,就在今天了!来啊,杀啊!你今日杀了老夫,来日大唐天军一到,必将尔等杀的片甲不留!” 魏征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地朝怀里摸了过去。 他估算着自己与劼力可汗身边的距离,觉得似乎有点太远了,还是应该靠的再近一点,才更有把握一些。 魏征话音刚落,大唐使团这边,自唐俭开始,一个个也都站了起来,嘴里嚷嚷着“要杀便杀,老子皱一下眉头,就算我输!” 那些士兵哪里见过此等不怕死的人,一个个舔着嘴唇,脚下慢慢靠了过来。 就在这时,赵德言突然笑了起来。 “想不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对那大唐效忠,真是可怜至极啊!你们知不知道,大唐早已经将尔等卖了!”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魏征怀里的手停下了动作,眉头皱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难道是他? 赵德言的一席话,不但让魏征愣住了,就连魏征身后的那些大唐使团的人也愣在了那里。 事实上,到了这个局面,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早已经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 面对着突厥人的威胁,无非一死而已。 他们相信,大唐不会忘记他们这些人的功勋,也不会忘记他们这份忠贞。 可是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他们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是被大唐出卖。 不管是真是假,他们从感情上都会有些无法接受。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魏征和唐俭率先回味过来,这很有可能是赵德言这边的诛心之计,唐俭不禁呵斥道: “遇到屁大点事,就慌作一团,成何体统?陛下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大唐百姓又是如何沿街追随,一路把尔等送出关外,那样的画面你们都忘记了吗? 被别人两三句挑拨就对自己国家有了疑心,这样和猪一样蠢笨的脑子,也配做我们大唐的使者?” 唐俭的话,瞬间便勾起了使团其他人的回忆。 他们不由想起在出发之前,李世民宝召见他们时的场景。 是啊,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怎可轻易将我等舍弃? 定是这赵德言花言巧语,想看我等出丑! 区区一个汉奸,也敢看老子们的洋相,我呸! 大唐使团的使者在短短的时间里面便恢复了元气。 魏征一脸冷笑地看着赵德言,语气嘲弄道: “老夫道你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想不到还是这样的把戏,省省吧,我大唐男儿血可流,头可断,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卖国贼的! 叔玉说过一句话,老夫深以为然……” 说着,魏征死死盯着赵德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曾经笑着说过,当卖国贼是需要天份呢,一个人究竟是要多么卑贱,才会将自己的祖宗和忠义全部丢掉,让贼作父? 老夫一把年纪了,腿脚不太利索,膝盖有些跪不下去,要不你帮把手,直接给老夫一个痛快得了,老夫就算是到九泉之下,还能念你的好嘞!” 魏征一脸轻松地说着,仿佛真的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聊天着。 筵席间,其他部落首领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有的人幸灾乐祸,就等着看魏征激怒赵德言,然后被对方杀死。 有的则是一脸平静,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但仍旧有不少的人,看向魏征的神情一脸敬重。 以往他们或多或少,都从自己部落的老人那里听过那所谓汉人的使者昔日是何等英姿。 他们全都是将信将疑的模样。 反正吹牛又不犯法,在他们看来,那些老人们不过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胆量反而变得越来越小。 若汉人若真是那么牛逼,又怎么会和咱们可汗定下渭水之盟? 可当他们今日看到魏征等一众使者的表现之后,才方知大唐天使是什么模样。 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给对方足够的人马和兵器,他们完全可以做出来一人灭一国的事情。 只是可惜啊,今日敌众我寡,大唐使团固然精神可嘉,可是在突厥这边的战力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部落首领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大唐使者这一次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在遭受了魏征与唐俭这边,连续嘲讽之后,赵德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不信?呵呵,这也正常,毕竟魏公可是那李世民最为器重的大臣嘛,平日里对你可谓是言听计从,风光无限,然而正是这些风光却蒙蔽了你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堂堂的大唐皇子,居然也会私下里和突厥做生意嘛?” 赵德言抱着胳膊,想要进一步瓦解这大唐使团的意志。 “这不可能!别的不说,人家皇子们身边金银财宝,什么东西没见过,还用得着不远万里与你们突厥做生意? 我说你要编也好歹编一个像样的谎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这种低级手段别玩了,真的,你不嫌累,老夫都看累了……”唐俭一脸无语地说道。 要知道,在唐朝初期,李世民不但继承了隋朝的许多制度,还在其之上,完善了一番。 就拿皇子来说,皇子在封为亲王之后,与后世朝代的封赏不同,人家李世民对于儿子,那可是都是实封、 比如说,唐朝规定,每一个亲王的食邑都是一万户。 除此之外,每一个皇子只要在朝中担任官职,还会给与相应的俸禄,这些东西也有不少。 最为关键的是,逢年过节,或者遇到什么,俄特殊的日子,李世民还会对于儿子,赐下极为丰厚的礼物,比如金银器皿。 所以在唐俭看来,这些皇子们可以说是在金窝银窝里面长大的。 要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 哪里用得着和突厥做什么生意。 “唐公不信?那么魏公你呢?你也这么看?” 赵德言将目光看向魏征,话语间带着些考校的意味。 魏征原本也想像唐俭那般,嘲讽一番,可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旁人不清楚这里面的关键,可是身为玄武门事变,战败的一方,魏征已然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了。 唐俭说的对,一般情况下来说,大唐的皇子无论是从身份,还是掌握的金银来看,都不需要和突厥做什么交易。 可若是那位皇子心中没有那么安分呢? 毕竟他们的父亲当年可是进行了一场豪赌,才将皇位夺了下来。 这些皇子们难道自己心中就没有一丝波澜? 既然父皇能做,为何我就不能?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可就刹不住车了。 李世民当年为什么能成功,说白了,就是人家有属于自己的队伍。 这些皇子们,一个个腰缠万贯,金银自然是不缺的,想要夺得皇位,最直接的投资,自然是要招兵买马。 而在这一方面,突厥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 “难道说,大唐那边,还真有人私下里与突厥交易?” 魏征心里沉吟片刻,突然面露惊讶之色。 眼下朝廷上下,唯一一个可以与太子平分秋色的,也就只有越王李泰了! 难道是他! 魏公惊疑不定道。 第三百八十章 消息 单就大唐台面上的这些皇子而言,论起人力物力财力,李泰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虽然眼下越王的年纪还小,可是从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来看,这位明日里一直以憨态可掬为自己人设的皇子,早已经动了夺嫡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想的,似乎一点都没有顾忌到太子李承乾的感受,依旧对李泰恩宠不断,在魏征离开长安前的日子里,也不知怎么就传出来,李世民有意让李泰搬进武德殿去居住的意思。 这不明显是在让太子李承乾难堪吗? 可知道了一回事,能否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尤其当大唐使团的其他人亲耳从赵德言口中,说出李泰名字的时候,大家的士气一下子萎靡了起来。 尤其一想到自己在外面为了大唐舍生忘死,而大唐的皇子却在背后和敌国做着交易。 如此一来,怎能不让人寒心。 唐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仍旧不愿意相信似的,咬牙道: “空口无凭!你以为随意编造一些谎话,就能扰乱我等军心?休想!” 听到这话,赵德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接着朝一旁的士兵挥了挥手。 “我早知你等不信,不过没关系,今日叫你们过来,原本就是要给你们来一个痛快,总不能让你们死不瞑目不是吗?” 那士兵得到赵德言的授意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就带着一行人马走了进来。 隔了老远,就听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你说你们可汗也真是的,既然要摆宴会,就该早点让我等过来享用美食嘛,我等不远万里来这边,都快饿死了,这会来得晚,该不会人家都把好吃的吃光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帐篷内旁人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此人的汉话说的极好,而且一听就是从长安过来的,让人觉得亲切。 可魏征脸色已经剧变,身体更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目光中满是惊惧。 随着帐篷帘子拉开,一个浓眉大眼的混血少年走了进来。 饶是他被人打扮的极好,可魏征还是一眼给认了出来。 “叔……怎么是你?!” 魏征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差点就叫出了魏叔玉的名字。 看到魏征的模样,赵德言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竟然没有认出来魏叔玉的伪装,竟然拿魏征开起了玩笑。 “哎呀,怎么,这一位你们认识不成?没想到这位小兄弟人不大,辈分还挺高啊!居然连魏公都要称之为叔叔,看来能给越王殿下效力的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说着,赵德言大手一挥,指了指魏叔玉这边的几人,对大唐使团笑道: “诸位请看,这便是不远万里从长安过来的贵客,他们领的便是越王李泰的差事,过来和我家可汗做些交易……” 赵德言一边说着,一边从魏叔玉手里拿过了那枚玉石,朝魏征和唐俭丢了过去。 “老子也没想骗你们,是什么,就是什么,人或许可能作假,可这玉石可做不来假吧,你们两位都是朝中重臣了,理应分辨得出这是谁的东西吧?” 魏征和唐俭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捧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当看到那玉石上的花路以及材质时,不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这果然是御用之物啊!” 魏征和唐俭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目光里面看到了疑惑和不解之色。 唐俭心中只是觉得有些凄凉,觉得自己好像真被自己人给背刺了一样。 可魏征认出了儿子之后,剩下的只有奇怪。 难道长安出什么事情了? 不然魏叔玉这小子跑到这边是为了什么? 这东西明显是皇家之物,据他所知,李泰与自家儿子的关系并不怎么和谐,所以压根不可能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贴身之物送给魏叔玉。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东西大概率是太子的吧? 毕竟李世民那么疼越王,赏给对方一块和太子一样的玉石,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想到太子,魏征无意地朝魏叔玉身后看了一下,瞬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在魏叔玉身后,那个异常俊美的混血少年正在笑嘻嘻地和自己眨着眼睛,口型说了一句: “魏公,别来无恙啊!” 魏征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不是大唐太子李承乾,还能是谁! 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魏征恨不得跑过去将这两个惹祸精给活活掐死。 魏叔玉一个人胡闹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大唐太子爷给带到了突厥王帐。 要是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你们两个这是疯了吗! “怎么,现在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你们大唐的主子对你们并不怎么样,魏公,唐公,看在同僚一场,老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我们劼力可汗大人有大量,对你们过往的表现,既往不咎,今后,你们在我突厥效力,定然也能实现胸中抱负,如何?”赵德言苦口婆心道。 “我呸!我好好的大唐男儿不做,做你们突厥的汉奸?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唐俭气得笑骂道。 而魏征此时心思全在魏叔玉和李承乾的身上,并没有着急表态吗,而是问道: “你们说你们是越王的人,越王让你们来突厥做什么?以老夫看来,你们这眼光不行啊,要是有本事,该去做太子的人才对,毕竟将来,整个天下都是太子的才是……” 魏征想要借着话,打探一下长安的事情。 然后,下一刻,他便傻在了那里。 只见魏叔玉神色古怪道: “太子?哈哈,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大唐的太子,早已经被陛下下令闭门思过,软禁东宫了,说不定哪天被废掉也不是不可能,试问一个没有前途的太子,哪里有人家越王殿下来的香啊! 你说我们不投靠越王殿下,投靠谁呢!” “什么!太子被软禁了!” 听到这话,不只是魏征,包括唐俭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傻在了原地。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有何指教? 魏叔玉带来的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颗核弹,直接就把魏征和唐俭他们炸了个人仰马翻。 大唐使团的其他人,因为官阶的问题,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魏征和唐俭这样的重臣,自然明白这件事情背后所代表的,某种可能。 毕竟大唐李家自李世民登基以来,对于皇位的争夺,就有一些名不正言言不顺。 既然做父亲的都可以发动政变,抢下这座江山,那么做儿子的为何不能有样学样呢? 最关键的是,太子李承乾与越王李泰都是长孙皇后所生,从某种程度来说,都可以说是嫡子。 一旦李世民将李承乾废为庶人,那么越王李泰便自动成为了获得皇位的第一顺位。 虽说眼下,李世民并没有要废掉李承乾的意思,可这件事情却是一个极为不好的开始和信号。 这代表着,原本还潜伏在暗处竞争的两人,两人的争斗会因此摆上台面。 也代表着,原本还对于越王李泰有些观望的朝廷官员,也会开始纷纷下注,入场。 一场夺嫡之争,即将拉开大幕! 这个时候,再看向队伍中的李承乾,魏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何魏叔玉会不远万里,带着李承乾逃到此处了。 看来这位大唐的太子爷,终究是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先发制人,只要在这里拿下劼力,立下绝世战功,那么太子之位,自然会稳如泰山! 即便今后万一有什么变动,可是有嫡长子的身份在,又有长孙皇后的照料,加上这份战功,说白了,只要李承乾没有愚蠢到起兵谋反,那么即便是李世民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将其储君之位剥夺了去。 “魏公,这下可如何是好?” 唐俭忧心忡忡地看着魏征,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 一想到自己在前线想要为自家儿郎挣份功劳,却不料后方却被别人给偷了家。 从自己儿子与魏叔玉走到一起的那一刻,他们唐家便无可避免地打上了太子党的烙印。 他和魏征之所以可以抛掉性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前提便是有此战功,在李世民一朝,他们两个自然已经足够了。 而自家的孩子与太子一起成长亲近,将来只等到太子登基,两人便自会成为李承乾的左膀右臂。 唐家和魏家也会成为大唐最顶级的家族! 可现在不行了! 随着李承乾的被软禁,整个长安城便已经处于暗流涌动之中,自己这个唐家家主却只能干瞪眼,看着太子李承乾一点点失势。 这种感觉,实在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到这里,唐俭不禁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在长安城待着呢,至少现在还可以为太子奔走相告。 实在不成,舍下这张老脸,或许他还可以去求求太上皇呢!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只要尽心为朝廷做事,便已经无愧于心了。 至于太子的事情,自有圣上决断,不是你我可以随意置喙的……” 魏征的声音很大,显然不是说给唐俭听的。 两人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已有默契,唐俭自然听出了魏征的言外之意。 是啊,只要立下了这样的功劳,大不了,将其分给太子便是了。 这也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只是这件事情的难点在于,太子并未亲临,二来,也没有什么使臣过来参与,哪怕派一个送信的人过来呢,也能将功劳献出去呢! 不过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看着今日突厥这边的警备,唐俭便知道想要办成那件事情,怕是难如登天。 一时间,唐俭有些进退两难了。 在魏征和唐俭说话的功夫,一旁的劼力可汗和赵德言已经回过味来。 大唐太子李承乾被禁足的消息,对于魏征和唐俭等人来说,或许是一场惊吓,可对于他们这边人来说,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试问,还有什么比大唐储君不稳的消息,对突厥更有利吗? 单论起两边国力,即便骄傲如劼力可汗,也不得不承认,突厥确实比不过大唐的。 可是若是大唐内部生了乱子,那对于突厥来说,机会可就太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这些环伺在大唐周边的国家,又有哪一个是安分守己的。 到时候,只要突厥派出使者和那些人勾连一下,便绝对够大唐喝一壶的! 不但解决了眼下突厥的燃眉之急,又能让这个大唐四分五裂,彻底沉沦下去。 到时候,逐鹿中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劼力可汗端起酒杯,就灌了下去,满脸都是喜色。 而赵德言高兴的是,若太子李承乾真被搞下去了,那么越王李泰可就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唐王。 眼下自己是突厥国师,若是因为这些李泰派过来的使者,搭上了下一任大唐皇帝的线。 那他赵德言以后在两国之间左右逢源,还不得横着走了。 一想到自己将会得到的那滔天的权势,赵德言看向魏叔玉的神色就越发和善了。 看来这些人可真正是自己的福星啊! 是真正的宝贝! 无论如何,可都得保护好了,他还指望着这些人回去给越王李泰带信呢! “好了,既如此,魏公,老夫就再问你最后一次,眼下太子失势,大唐眼看着就有一场大祸从天而来,这个时候,作为老朋友,我再拉你最后一把,如何?” 赵德言看着一旁的魏征,脸上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这个夜晚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美妙了。 原本想着只是将大唐使团一锅端掉,现在却听到了来自大唐内部动乱的消息。 这让他不禁想起,远在长安的那位少年。 “没想到这大唐已经乱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储君都不保了!叔玉贤侄,你说的对啊!这大唐是要完蛋了! 只可惜,你远在长安,老夫不能与你举杯同饮,实在是遗憾啊…… ” 赵德言在一边等待着魏征的最后答复,显然已经是给对方下了最后通牒。 就在这时,魏叔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等一下!” 说着,在所有人疑惑的神色中,只见魏叔玉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魏征的身边,对着赵德言拱手道: “我看此人长得一对羊鼻子,定然是个犟种,不如让晚辈试试劝他一劝,也为国师出出力? 毕竟我家主人马上就要登上东宫之位,身边总得有几个可堪大用之人,不是吗?” 魏叔玉故意压低声音,一副感染了风寒的模样。 赵德言一时听不出来,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没有留意。 只觉得眼前这越王的手下,确实是个有脑子的,还知道为自家主人招揽人才,心中不觉得对魏叔玉又高看了几分。 “也罢,就算我家可汗卖越王一个面子,给你劝降一次的机会,若是魏家老儿依旧冥顽不灵,那可就不要怪本国师不念旧情了……” “那是自然,多谢国师!” 魏叔玉笑着朝赵德言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李承乾,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大唐使团这边。 魏征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微动,仍旧板着脸色,淡淡道: “尔等猢狲,有何指教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 乐极生悲 说话间,魏叔玉来到魏征身前,悄悄眨了眨眼睛道: “世人都说,魏公您乃是长安小吕布,既然您当时可以转投了当今天子,为何今日不能转投劼力可汗呢?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听到“长安小吕布”这个名字,在场其他人的脸上不由全都是古怪的神色。 毕竟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眼前这个越王手下的混血少年,在拿魏征当年几次三番换主人的经历来挖苦对方。 唐俭这边自然一个个如同金刚怒目般,呵斥道: “竖子无礼!魏公行事,自有其深意,岂是你一介小小胡儿能明白的!还不退下!” 赵德言那边却是传来一阵轻笑。 “哎呀,唐公你这是做什么,这位小兄弟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了,良臣得遇明主,乃是一件幸事,正如老夫遇到我们家可汗一般,我们先看看魏公怎么说嘛……” 闻言,唐俭连同魏叔玉以及赵德言全都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将脑袋别过到了一边。 却见魏征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甚至于眼底还闪过一抹暖色。 因为他这才回忆起来,当日魏叔玉从乡下被接回魏府之时,他在窗外,听着魏叔玉与弟弟在背后议论自己这个父亲的那个场景。 当时他气得暴跳如雷,差一点没忍住就要进入揍人了,可现在听到这个事情,却觉得无比的温情。 都说战乱时节,一封家书万两金,在这兵荒马乱的场面里,哪里还有父子团聚,能当面轻松开着玩笑更让人感动的呢? 不过感动归感动,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不然可就让突厥这边起疑心了。 “吕布乃是三姓家奴,岂可与老夫相提并论!别看老夫上了年纪,可这里还有一腔热血,上报君王,下报百姓,还是没问题的,小兄弟,不信可以摸摸看?” 魏征意有所指,看向了自己的胸口,目光中满含深意。 “哦?!” 听到这话,魏叔玉眼神不由一亮。 眼底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是赌对了! 他之前之所以要死缠烂打,靠近魏征身边,便是记得在魏征临行之前,他专门派人给魏征送来了一柄火铳。 眼下这个局面,想要循规蹈矩地将劼力可汗拿下,已经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火铳的威力,趁其不备,骤然暴起,将劼力给拿住。 魏叔玉一直担心,魏征这一次过来是羊入虎口。 可现在看起来,自己这位父亲从一开始就看破了突厥这边的手脚,一直将火铳带在身边,颇有一点当年项羽单刀赴会的意思了。 不愧是在凌烟阁排名第四的人物啊! 这胆略,这气度,可一点也不比当年的汉使班超差多少啊! “魏公如此说,小子倒是想要去摸一摸了,看看您这热血,是否烫手?”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回应着之前魏征所说热血的事情,又表明了自己听到了对方的暗示。 火铳嘛,自然是烫手的。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朝魏征胸口摸了过去。 当感触到火铳那坚硬的触感之后,魏叔玉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要知道,当初在火铳刚刚制造出来之后,他可是与薛仁贵以及王玄策苦练了好久。 这两个人都是射箭的高手,对于瞄准射击一类的运动,本就有着极为厉害的天赋。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将火铳练到了指哪打哪的地步。 魏叔玉觉得,要是将这两个人放在后世,拿一个奥运射击冠军简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了。 他们两个人练了半个时辰,魏叔玉却是苦练了整整两个月,才勉强达到了这两个人的要求。 百步穿杨或许有些夸张了,可在五十步之内,取敌方首级还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魏叔玉目测了一下,现在他距离劼力可汗那边,差不多二十多步的距离,只要先发制人,绝对有机会可以一招制敌! 到时候,就如同解扣子一般,不管是眼前的困境,还是太子出逃的事情,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魏叔玉看了身后的李承乾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 “还愣着什么,笑啊!咱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呢!” 李承乾不明所以,可是看到魏叔玉那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心里不禁也是放松了几分,便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他这一笑不要紧,却是将自己嘴唇上的胡须直接给笑歪了。 很快,不只是嘴唇上,就连下巴,两鬓上面贴着的胡须也都在李承乾的抖动之下,给掉了下来。 啥叫做乐极生悲!啥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伪装了一路,经过了层层查验,瞒天过海,却在这个时候给露馅了! 望着如此一幕,魏叔玉顿时被吓得亡魂直冒,连忙就想替李承乾遮掩起来。 原来是这场地里温度太高,李承乾额头上的汗水,将那些用糯米做的浆糊直接给弄湿了,自然也就失去了粘性。 魏叔玉刚想动作,却为时已晚。 曾经在宴会场合多次见过李承乾的赵德言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位大唐太子,顿时激动地大喊起来。 “他……他是大唐太子李承乾!快!快点捉住他!” “嘶!” 听到赵德言的话,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突厥这边一众人完全是一头雾水。 实在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不是说太子被大唐皇子禁足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怎么听都有些天方夜谭! 倒是大唐使团这边看到李承乾露脸,一个个二话不说,连忙将李承乾护在了身后。 “我去!太子啊!您来这里是做什么!您疯了吗!” 一整晚的惊吓,唐俭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人生还不如今天一个晚上精彩! 堂堂大唐储君,不远万里跑到突厥这边送人头,此等事情不只是大唐,恐怕翻遍整个力士,都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看到大唐使团众人的反应,突厥那边的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眼前这个少年还真的是大唐太子,便连忙拿着武器朝李承乾这边涌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劼力可汗的侍卫头领,狼姆。 那人手里拿着弯刀,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大唐太子! 这可是滔天的富贵啊! 老子若是活捉了此人,怕是会被我家可汗封个王也说不定吧! 狼姆如此想着,朝着李承乾快速逼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狼姆的身形突然一顿,接着轰然倒地。 在他的眉心位置,一片漆黑,只留下一个手掌般大小的伤口,惨不忍睹,一片血肉模糊。 “都不要动,谁动谁死!” 在众人惊骇的表情中,只见魏叔玉手里握着一杆火铳,冷声说道。 火铳的枪管处,还冒着滚滚烟雾。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的战斗 地上,狼姆的表情还停滞在前一刻,还是一副张狂过后,陷入震惊的神情。 可是他这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办法搞清楚,那一个黑色的小管子,为什么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实际上在拔枪杀掉狼姆之后,魏叔玉心中所想的便是当年大汉傅介子那句“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这句话。 那是何等的霸气和拉风! 奈何紧要关头,魏叔玉也忘记了耍帅的想法,只依靠着本能,做出反应。 在一枪崩掉狼姆的一瞬间,魏叔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三十步外的劼力可汗冲了过去。 一边冲着,一边大喊道: “李承乾,动手!博格达,起事!” 魏叔玉跑出几步,一跃而起,直接跳过劼力可汗的案几,来到了对方的身前。 劼力可汗见状,脸色微变,本能地便想抽出弯刀,朝魏叔玉砍去。 哪知魏叔玉根本不给他一丝机会,劼力可汗刚把弯刀抽出半寸,就觉得脑袋上一疼,那根黑色的小管子已经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李承乾也已经从魏叔玉的身后杀到。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个时候,李世民强大的基因就彰显了出来。 与魏叔玉这种半吊子不同,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可是自小便接受了全套军事训练。 武艺,骑射,都是经由名师指点的。 三十步的距离,李承乾从迈出的第一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先是从魏征身边冲了出来,路过突厥侍卫的时候,趁其不备,一脚踹在了对方胸口的同时,顺带着将其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 整个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接下来,第二步则是挥刀横劈,直接逼退了想要靠过来的两名突厥侍卫。 接着,借力猛地一蹬,直接飞过案几,来到了魏叔玉的身边。 当那柄泛着寒光的弯刀落在劼力可汗的脖子上时,便宣告着这一场行动,到此告一段落。 在魏叔玉和李承乾两个人的努力下,终于为他们自己与大唐使团这边,搏出了一线生机。 两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犹如两道绚丽夺目的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突厥的一方霸主劼力可汗,硬生生给劫持了。 “可汗!” 望着这一幕,突厥这边突然炸开了锅。 除了那些在吃瓜看戏的部落首领之外,大批突厥侍卫从外面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侍卫们手持着弯刀,一个个看向魏叔玉和李承乾,恨不得将这两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许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就在魏叔玉与李承乾行动的那一瞬间,大唐使团这边率先有了动作。 与以往大唐使团人员组成不同的是,这一届大唐使团成员,大多都在军中任过职,为的就是应对诸如此类的突发事件。 在魏征与唐俭的带领下,使团这边二十多人一下子就冲上去,将魏叔玉与李承乾挡在身后。 劼力可汗现在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可是绝对的保命符,不可有一丝意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难道非要等到劼力对你们动手时,才知道后悔吗? 你们觉得还有什么退路吗?” 魏征看向之前与他们早已商量后阵前起义的几个部落的首领,沉声说道。 虽说他们已经将劼力可汗给控制住了,但基于他们对于匈奴人的了解,这些人发起狠来,可是会连自己亲爹都给干掉的。 饶是眼下劼力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但是他们也不得不预防对方狗急跳墙。 而且,他们这边满打满算,不过三十几人,可是对面已有近两百之众。 这还是暂时的,因为宴会这边的情况还没有向外面传出去。 一旦让驻扎在外面的突厥大军知道了这边的情况,那可真就是鞭长莫及了。 现如今,最关键的便是一个快字。 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平定了这场纷乱。 魏征一声怒吼,之前与他们早已结为同盟的那几个部落首领纷纷站了出来。 眼下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天胡开局了。 之前虽说他们折服大唐,实际上更多方面, 是因为劼力这边在重用了赵德言之后,已经不给他们留下什么活路。 他们是不得不反了! 可眼下这局面便完全不一样了。 大唐拿下了劼力可汗,那以后突厥这边的局面立刻就要改天换地了。 而作为所谓的“从龙”之臣,这个时候,只要他们表现的足够忠诚,那么之后他们将获得的回报,自然也是会极为丰厚的。 如此不会亏本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于是乎,这几个部落首领一呼百应,将自己的族人聚集在了一起,直接护卫在了大唐使团的外围。 “劼力已经被俘!你们还不放下武器,难道你们想逼死可汗吗!” 其中一位年纪颇大的部落首领,高声呼喊道。 他在突厥这边显然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听到他的话,现场不少突厥士兵脸上不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手上弯刀也渐渐放了下来。 这时,达达部落这边的众人,还是一脸懵逼的情况。 今天这一场宴会,对于其他人来说还好,对于他们来说,冲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先是最开始的时候,博格达以为只要能将魏叔玉完好无损地带到大唐使团跟前,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无论是魏叔玉这边先前许下的承诺,还是大唐使团的面子,博格达都觉得自己这一回,不但可以保住女儿云娜的性命,还能给族人找到一份光明的前途。 可谁能想到,就在宴会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大唐使团就被赵德言逼到了悬崖边上。 依对方那意思,分明就是若是魏征不愿意屈服于劼力可汗,那么赵德言可就要对整个大唐使团动手了。 再下来,太子李承乾的现身,魏叔玉单枪匹马,杀掉了博格达的仇人之一,侍卫头领狼姆,其后又以神鬼莫测的本事,拿下了劼力可汗。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博格达给吓傻了。 现如今,听到魏叔玉在那边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再看到一旁族人们询问的眼神。 博格达思考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去帮忙!娘的,原本这头功明明是咱们的啊! 怎么就让他们这些狗娘养的给抢去了啊! 哎呀,真是吃屎都赶不上口热乎的!” 在博格达的骂声中,达达部落这边的勇士也加入到了魏叔玉的阵营当中。 魏叔玉这边的队伍一下子便扩充到了近三百多人。 两边便如此对峙着,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战斗一触即发! 第三百八十四章 好狠的心 “魏叔玉!果然是你小子!老夫劝你赶快把可汗放了,看在咱们两个的交情上面,老夫给你一个承诺,可以放你们大唐使团安全离开如何? 你要是不信,老夫可以立下血誓!” 到了这个时候,赵德言才总算认出来,那个持枪威胁劼力可汗的,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位帝都少年。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发达了,可惜没有让魏叔玉过来一起享福。 谁能料想,对方不但过来了,而且还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哈哈哈哈……” 然而,回应赵德言的只是魏叔玉爽朗的笑声。 “你笑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你快点把那东西放下,看着真是吓人!” 赵德言咋咋呼呼的,有些色厉内荏。 那边魏叔玉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血誓?我说赵叔父,你该不会骗傻子太多,看谁都是傻子吧?折腾了突厥这么久,把劼力这个老小子哄得一愣一愣的,也就差不多了,一个卖主求荣的人,居然想要用誓言劝人信服,你不觉得可笑吗?” 魏叔玉拿着火铳的手有些累了,看着劼力可汗桌子上还有半只羊腿,索性换了只手拿枪,右手拿起羊腿啃了起来。 看着魏叔玉旁若无人的模样,赵德言脸色已经气得涨红起来。 魏叔玉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如同当众揭开了他的遮羞布一般。 “这不可能!明明是我天纵英才,他李世民狗眼看人低罢了,老夫的能力在这边可是有目共睹,你休想乱我心志!”赵德言气得浑身颤抖,有些气急败坏。 “有目共睹?你还是好好看看周围吧,若无你赵德言今日之功,这些首领又岂会有弃暗投明之志,所以啊,赵叔父,到时候真要论起这一次的功劳的话,那你可得是头功啊!” 魏叔玉斜跨在案桌上,嘴唇上已经满是油光。 他的话音一落,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喧哗。 突厥士兵看向赵德言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原本守护在他身边的侍从,也悄悄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整个场面,如同众叛亲离了一般。 “你们……你们不要听他胡诌啊!老夫对可汗的忠心,日月可鉴!这小子不过是在挑拨而已,你们不要上他的当啊!魏叔玉,你……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当初不还是你极力推荐我过来的吗?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诓我?你现在说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让我认输是吗? 方才老夫对你父亲说话是重了些,可是也是为他好,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不是吗?” 若是没有眼下这些突厥部落的首领叛变,或许赵德言还能从容一些。 可是在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背叛之后,赵德言已经被怼得无话可说。 现如今,与其说他是在进行最后的抵抗,倒不如说他心里仍旧对魏叔玉抱有一丝幻想。 他觉得魏叔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想要替魏征出头,挣回一口气。 然而,魏叔玉接下来的话,却让赵德言瞬间面无血色,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赵叔父,看在你一直劝降我父亲的份上,我还是让你输个明白吧!你可知道,你献给劼力可汗的那幅《兰亭集序》是假的?” “什么!这不可能!老夫仔仔细细看过,那东西绝对是王羲之的手笔! 我赵德言别的什么也就罢了,可单论书画一道,我赵家好歹也是诗书传家,你骗不了我!” 赵德言死死盯着魏叔玉,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来什么破绽,这时候,他又想起当时他和秦叔宝家的儿子,秦怀道一起去取画的事情,冷笑道: “对了,当时老夫可是与那秦家小郎一起去的,难道说你还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就把假画藏在了那个地方,然后骗我们两个过去? 呵呵,魏叔玉,一码归一码,现在可汗在你们手上,你们想怎么说都好,可你若是再要污蔑我效忠突厥的事情,老夫就算是化作厉鬼,也和你没完!”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包括魏征和唐俭也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魏叔玉。 要知道,当时赵德言给劼力可汗献图的事情,可是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 就连李世民也龙颜大怒,叫停了好几个朝会。 毕竟作为王羲之的头号粉丝,通时《兰亭集序》这件国宝级的作品,那绝对是痛心疾首的事情。 可今日听魏叔玉的意思,这里面难道还另有隐情? 迎着两人的目光,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道: “不错,《兰亭集序》的真迹,自然还在大唐……” 魏叔玉差点就说出来,那东西就在李世民的手上。 可是一想到当初朝里的那帮老头子,为了逼李世民交出东西,一哭二闹三上吊,如同村妇一般。 魏叔玉想了想,还是觉得替李世民掩盖一二吧,不然回去,定然又要被教训一顿了。 他看向赵德言,叹气道: “赵叔父说的没错,小侄确实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和秦怀道取来的那幅作品,也却是真迹无疑。只是……” “嗯?”赵德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魏叔玉,沉声道: “只是什么?” “只是……在你与秦怀道分手的前夜,我已吩咐好我那徒儿,将真迹掉包了……你手里拿到的,确实是一副赝品,只不过此人功力之高,冠绝古今,即便是王羲之复生,也分不清真假……”魏叔玉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说完这话,现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只见赵德言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哭着说道: “是褚遂良对吧?这天地下,也只有那家伙有这本事,将王羲之的书法,学的真假难辨……” 魏叔玉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早在我那日去你府上之时,你便想好了后边这一系列的计划? 你让我带着赝品,投靠突厥,最后把这边治理的乱七八糟,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你好狠的心啊!” 赵德言哭红了双眼,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一般。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不答应 在认清了现实之后,赵德言一个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是突厥人这边,却并没有什么人脸上有同情的神色。 事实上,自赵德言归降突厥以来,所作所为,大多都是为了讨好劼力可汗,助其集中权力。 这样的改革行动,不说是在突厥这边,就算是在大唐这边也是极为容易得罪人的。 这世间上最难堪破的,也不过是权利二字。 这东西,旁人给你的时候,你感恩戴德,痛哭流泪。 可一旦别人想要收回去的时候,那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历史上,多少臣子反叛,父子反目,都是在这两个字上面打转。 劼力可汗享受着集中权力带来的好处,至于下面的黑锅谁去背,他并不在意。 甚至他心里也是极度认同赵德言的想法。 与其拥有百万乌合之众,倒不如拿这些人的鲜血,淬炼成三五十万,只忠于劼力可汗一人的虎狼之师。 如此一来,与大唐相较,或许仍显得捉襟见肘,可是在草原这边,必然会无敌于天下。 等到劼力可汗做到真正一统草原各部的时候,那个时候,或许就能达到八十多万,甚至于百万之众。 也就拥有了真正与大唐一较高下的底气。 这些原本都是赵德言为劼力可汗做的长远规划,只可惜,以眼下这局面,怕是见不到了。 一念至此,赵德言万念俱灰,他看向劼力可汗,一脸愧疚道: “承蒙可汗不弃,不以臣卑贱,委以重任,现如今,因臣过失,陷主上于囹圄之中,臣真是万死难抵其罪!” 赵德言声音沮丧,仿佛在对劼力可汗进行忏悔一般。 不管魏叔玉当初说的那些是真是假,很显然,赵德言自己是深信不疑的。 在他看来,眼下这个局面,自然都是他自以为是,拖累了劼力可汗。 若是取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开始就对大唐使团动手,或者在看到狼姆拿着所谓的皇家信物,能跟着过去,多看一眼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惨败。 赵德言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给当众给劼力可汗跪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劼力可汗脸上一片平静,到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道: “此事怪不得国师的……也是孤大意了,国师快快请起,他们要捉的只是孤,你与魏征有旧,又为大唐立下了功劳,想来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于你,你还是趁早离开,不必与孤再蹚这趟浑水了……” 劼力可汗这么说,反倒是让赵德言越发羞愧的无地自容,一下哽咽起来。 “可汗以国士待我,臣怎可不以国士报之!” 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赵德言一下子将目光锁定在了李承乾的身上,然后站起身来,开怀大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可汗,咱们有救了!” “赵德言,你在发什么疯,还不让你们的人速速放下兵器!再敢拖延,信不信我宰了他!” 唐俭拿起一把匕首,直接放在了劼力可汗的脖子上。 赵德言看着唐俭,脸上却反常地没有一丝担忧,而是笑道: “好呀,你杀啊!你要是不杀我家可汗,你就是我孙子!” 听到赵德言的话,在场众人不由一惊,只觉得这人莫不是疯球了,竟然在怂恿自己的敌人,杀掉劼力。 只有唐俭的脸色涨的通红,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不敢吗?既然没那胆量,就把那该死的东西从我家可汗脖子上拿开!” 赵德言冷冷瞪了唐俭一眼,看向魏叔玉笑道: “大侄子,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完美,也算是富贵险中求,若是一切都顺利的话,此番回到长安,你们魏家想必就要被唐皇重赏了啊?只是可惜啊,你千不该,万不该带着他过来,此番有他在,嘿嘿,我们可汗已无性命之忧!” 赵德言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不管是突厥这边,还是大唐这边,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国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事情还有转机?”突厥这边的一个将军问道。 同时,劼力可汗脸上也是隐隐露出期待的神色,显然对赵德言还抱着一丝希望。 赵德言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正对着的便是李承乾。 “若是此次没有太子殿下到场,你们拿住我家可汗,就算是两边玉石俱焚,也是你们赚大了,不过就是死了几个人,便拉下突厥的首领陪葬,于公于私,大唐皇帝怕是做梦都会被笑醒。只可惜……” 说着,赵德言笑了起来。 “只可惜,今日大唐太子在场,你们固然可以杀了我家可汗,可我保证,今日大唐太子李承乾一定会留在这里……等到千百年后,任他李世民何等英明,造出什么样的盛世,只此一件事情,便可将他彻彻底底地钉在耻辱柱上!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笔生意对于我突厥来说,很值吗?” “你……” 听到这话,唐俭那边已经脸色铁青。 他看向一旁的魏征,露出询问的目光,可魏征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显然认为赵德言说的没错。 大唐想要灭掉突厥,一年不行,便两年,这次不行,还可以有下一次。 总之以两边的实力来说,大唐灭掉突厥是迟早的事情。 可若是赔掉了一个太子,那可真就会被后人给骂死啊! 历朝历代,哪有被突厥或者匈奴杀死的当朝太子呢? 李承乾若成了第一个,以李世民极爱面子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难以释怀。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们把突厥物理毁灭一百次,一千次,又有什么用呢? “大侄子,你的手要是累了,我看干脆把我家可汗还是放了吧,然后你再休书一番,去给那边的李靖,让他带着人马滚出我突厥境内,只要你答应了老夫这两件事情,我便替我家可汗做主,送你们大唐使团还有太子殿下,安安全全地离开突厥,如何?” 赵德言笑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酒杯,慢慢品尝了起来。 一时间,攻守之势异形了! 就在这时,却见龙椅那边,魏叔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得不说,你想的还挺美,只可惜我不打算答应……” “你不答应,又能如何,年轻人,老夫劝你还是……” 听到魏叔玉的话,赵德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看到远处空中,一个黑点慢慢飞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东西冒着火光从那上面掉了下来。 片刻之后,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地开始颤动起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是与不是 与此同时,距离突厥王庭百里外的大唐军营中,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李药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准备眼睁睁看着大唐使团被突厥吃掉吗? 这样的话,就算你最后拿下了劼力可汗那小子的脑袋,你就觉得能回去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 尉迟敬德坐在一旁,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连日以来,身为本次唐军的粮草押运官,尉迟敬德敏锐察觉到了军营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仔细探究一圈之后,他才骇然发现,李靖竟然瞒着他秘密给其精锐亲兵们,都提前配发了五日的粮草,还有武器。 凭着多年的从军经验,只在一瞬间,尉迟敬德便已经明白,李靖这是准备要搞突然袭击了。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没有陛下的御令,二又没有大唐使团那边传递过来的消息。 如此贸然进军,可以说就等于让大唐使团那边陷入了绝境之中。 一想到魏叔玉在之前给自己的交待,尉迟敬德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这不,他连着几宿没睡,寸步不离地跟在李靖身边,为的就是劝说其放弃掉此次行动。 最不济,也该先派个人过去,和大唐使团那边打个招呼。 眼下的突厥犹如瓮中之鳖,哪天抓不是抓,弄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 面对着尉迟敬德的质问,李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 “你当真要阻我发兵?不怕我军法处置?” “军法?你那军法吓唬的了那些士兵,可吓不了俺尉迟恭!” 尉迟敬德翘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道: “反正俺今日是和你卯上了!大不了,你可以继续上书去陛下那里参我一本嘛! 背后打小报告,不是你李靖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你……” 听到这话,饶是养气功夫再好的李靖,也不禁有些破防了。 “尉迟老儿,要不是念在咱们多年同袍的交情,你以为本帅不敢收拾你? 你好好想想,这一趟重新起复有多么不容易,难道你就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前程不成? 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该想想你家宝林吧! 嗯?” “嗯个屁!” 尉迟敬德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气笑道: “前程?俺这么做,恰恰就是为了俺家宝林的前程!先不说魏家小子和俺尉迟家的恩情,就说魏公,太子,哪一个不是宝林他将来不需要依靠之人? 你李靖也算是读过书的,飞鸟尽良弓藏的老话总听过吧?你说,到时候天下平定,咱们这些粗人还有啥出路可言? 还是都和你一样,整天闷在家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看到李靖沉默了下来,尉迟敬德却并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继续嘲讽道: “你以为你是谁?卫青?还是霍去病?人家卫青乃是太子的舅舅,大汉的大司马,位高权重的外戚,人家保持沉默,那是对汉武帝最大的体贴和忠诚,你呢? 你为啥也不敢说话?就因为你是降臣?是被人家俘虏过来的?可难道我尉迟恭不是? 那魏征还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心腹呢,还不是被陛下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 你整天郁郁寡欢,怕这个,怕那个,干脆找块豆腐碰死算了!” 听着尉迟敬德连珠炮似的发问,李靖的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良久,才出声道: “想不到敬德你已经陷入夺嫡之争了?你这是站队到了太子这边?” “怎么,感到很意外吗?”尉迟敬德不置可否道。 李靖摇了摇头,叹气道: “敬德,你该知道,与皇子交往,乃是咱们武人的大忌啊……” “我呸!你又放鸟屁!” 尉迟敬德嗤之以鼻。 “当年秦王若不是与咱们交往,能夺了这天下?还有,你不想交往,就能不交往了吗?” 尉迟敬德意有所指道: “你可别忘了,眼下越王殿下虽然年少,却深得陛下喜爱,遥领了诸多州郡的都督,保不齐将来有一天,就做了你李靖的上官,到了那时,你是认还是不认?” 事实上,眼下虽然李靖与李泰确实没有交集,可在几年之后,随着李泰越发得到李世民的喜爱,在贞观八年的时候,直接授予了他鄜州大都督的职衔。 而在这里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巧合,因为同一年,李靖同样被李世民封了一个特别的官职,鄜州大都督府长史。 虽然那时的李靖年事已高,这样的敕封多是荣誉性质,以彰显其功绩。 可是在结果上却造就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大唐军神一下子成为了李泰的属官。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魏叔玉与尉迟敬德聊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提过一嘴。 若是日后万一李靖成了越王李泰的人,那么到时候他们这些老哥们保不齐可就要为难了,甚至还有可能兵戎相见。 所以趁着这一次过来边境,尉迟敬德便还有一个隐藏任务,那就是彻底将李靖拉拢过来。 或者,即便不能让其成为太子的人,也决不能让其不明不白,就成为了李泰的人。 这对太子李承乾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尉迟敬德的话,李靖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他这一辈子,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研究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可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所以一来二去,他便选择了一种最为笨拙却又有效的办法。 那便是远离朝堂,远离政治。 却不想,饶是他如此谨慎小心,却依旧难逃命运的安排。 “药师,你真是太天真了!这朝堂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中立之人?但凡你只要手握大权,你便是陛下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任其摆布而已,除非你真的愿意放弃一下,做一个山野村夫……嘿嘿,可真到了那时,你可定会后悔的,咱们刀山火海一路过来,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共享荣华富贵吗? 不掌权,那还当什么官呢? 你说是与不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 帐外来人 “敬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陌生了?” 听到尉迟恭的话,李靖被震惊地久久不能平静。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的粗汉,现如今对于朝堂政治这块,居然涉足的如此之深。 以至于,李靖都有些不敢相认了。 难不成当年那个只知道在村头打铁的壮汉,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不成? “陌生?” 尉迟恭淡淡一笑,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当发现里面装的是茶水而非酒水之后,不由皱了皱眉。 军营之中,禁酒这是李靖下达的命令。 尉迟恭倒也不好说些什么,索性将茶水一饮而尽,道: “要是在你刚下立下了汗毛功劳,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将其冷藏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几个年头,你也会变得这么陌生的……” 尉迟恭看向李靖,有些感慨道: “魏叔玉那小子说得对,这人啊,都是在逆境中才学会成长的,他还说什么文王拘而演什么易,屈原饿了,才写的离骚……总之就是人只有吃了亏,才知道教训,俺在这上面狠狠跌了一个跟头,你说能不长进吗? 所以,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你就不能给俺这个兄弟交交底吗?” 李靖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尉迟恭说的这是司马迁《报任少卿书》里面的内容。 他与尉迟恭不同,常常自诩为儒将,所以对读书人的学问从来都是很认真的。 自然知道那是屈原厄而做离骚。 眼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靖只好转身走到帅位上,将那份早几日从长安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折递给了尉迟恭。 起先尉迟恭还是一脸疑惑,可待在看到内容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陛下果然圣明吧!俺就说嘛,陛下怎么可能会同意弃大唐使团于不顾,让你派兵突袭呢! 有了陛下这批奏,老哥你还犹豫啥啊,还不赶紧派人过去和使团那边打个招呼,等到你派兵攻打时,好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啊!” 尉迟恭拿着奏折,左看看,右看看,嘴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陛下圣明。 可是李靖此时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尉迟恭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一愣道: “你这是咋了?难道这里面还暗藏什么玄机不成?” 李靖指了指上面李世民的批奏,苦笑道: “若是陛下同意了我的奏折,甚至驳回了我的奏折,这件事情都很好办,可偏偏陛下要我保障大唐使团的安全,又让我酌情安排好突袭的事情……陛下他明明知道,这两件事情几乎不可能同时办成,他却还是做了这样的批示……” “嘶……你的意思是,陛下虽然做了如此批复,可实际上心里却还是想让你去奇袭突厥?” 尉迟恭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可如此一来,大唐使团怎么办,岂不是要……” “我若派大军突袭,大唐使团必然要遭毒手,那时这口黑锅自是要由我来承担的……所以这几日,我才犹豫不前……”李靖叹了口气,一副感慨的模样。 “原来如此……咦,不对啊!若真像你讲的那样,你为何还要暗地里给他们派发武器?” 想到之前,李靖私自将干粮和武器发给身边亲兵的事情,尉迟恭不禁疑惑了起来。 毕竟这与李靖所说的事情,大相径庭。 “我发给他们东西,是想让他们趁着夜色,先去突厥那边做好准备,一旦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别人不好说,至少得把魏公和唐公两个人给搭救出来……只是此等命令,我却不好给将士们明说,为了战功,抛弃同袍,太伤士气了……” 李靖一脸苦恼得坐在地上,不住得摇头。 这也是他这几日以来郁郁寡欢的原因。 他是喜欢带兵打仗,也喜欢建立战功,可身为一代名将,谁又喜欢将功劳建立在自己同胞的身上。 他时常拿韩信的话,勉励自己。 当年韩信在萧何面前,曾评价过历代名将,说他最看不上的便是白起,章邯之辈,说他们这些人的胜利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也看不惯霍去病那种天马行空的战术。 觉得兵法需要正奇相合,一味地出奇制胜,并不可以长久。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将领,他的偶像只有一个,那便是卫青。 那种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才配尊上将军! “可是,陛下他……” 尉迟恭想问是不是李靖领悟错了,可是一想到李世民对自己之前的那般处置,才发现自己对于当今皇上早已经看不透了。 曾几何时,在天策府的时候,那是可以和兄弟们对酒当歌,肆意玩笑的秦王殿下。 可自从成为了九五之尊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看着李靖那为难的神色,尉迟恭顿时感同身受了起来。 “要不然,还是让俺带弟兄们过去看看吧,到时候俺就说出去散散心,顺带打探一下敌情,你这边要是派兵奇袭,咱们两个一里一外,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话,李靖眼神一亮,不禁有些感动。 是啊! 若是有尉迟恭带着前锋人马,在突厥周边埋伏,自己便可以放开手脚,指挥大军了。 到时候,就算突厥那边有什么情况,凭着尉迟恭的本事和名声,也可以拖延片刻。 “好!既然敬德你开口了,咱们自家兄弟,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此一战,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你也知道,我帐下能人猛将云集,李世绩,张宝相都不是泛泛之辈,咱们说是奇袭,不过是将突厥冲散,赶到大军的包围圈里面罢了,真正立功建业的,还得靠他们……” 说到这里,李靖眼神里闪过一抹落寞。 身为主帅,也是此次的行军总管,可是他不能去和麾下的将士争什么功劳。 早在出发之前,李世民就已经透露了想要提携军中后辈的意思。 在这个时候,李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听到李靖这么说,尉迟恭一脸理解的点了点头。 “等回长安之后,还是让俺替你引荐一下太子吧,在他手下,起码让你痛痛快快地活上几年,看着你每天消沉的样子,俺真是难受……” “太子?” 李靖愣了愣,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 “此事,回到长安再说吧,眼下先将正事做好!” 尉迟恭“嗯”了一声,便准备带兵出发。 就在这时,只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士兵从外面急冲冲跑了进来。 “报!启禀主帅,外面来了一个少年,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还说此事……事关太子,请主帅示下……” “什么?太子!来人叫什么名字?” 李靖和尉迟恭齐齐吃了一惊。 只见士兵想了想,一字一句道: “那人自称是魏叔玉的部下,叫做薛仁贵……”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场富贵 “薛仁贵?” 听到这个名字,李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就算他远离朝堂派系斗争,但对于太子东宫属官还是有些了解的。 平日里,跟在太子身边进进出出的似乎并没有一个叫做薛仁贵的。 李靖转头看向一旁的尉迟恭,投来询问的目光,但见后者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激动的神色,大笑道: “狗日的,俺就知道魏小子他娘的,绝对会有安排,不可能让他老子出办点事情的!” 尉迟恭大手一挥,连忙让士兵将人带了进来。 等看到来人之后,尉迟恭直接上去在薛仁贵肩膀上拍了两下。 那看似不起眼的两掌,实际上却是带着几十年的功力,却不成想,尉迟恭的手掌落在薛仁贵的肩膀上之后,却如泥牛入海,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从始至终,薛仁贵面色如常,身形稳如泰山,脚下更是寸步未退。 望着这一幕,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可是身为内行的李靖面色却变得异常凝重。 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一身功夫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假以时日,怕是大唐又要再添一枚天下无敌的猛将了。 “好俊的功夫!” 李靖极为大方地给出了奖赏。 “听敬德的意思,这少年莫非是魏叔玉的下属?” 尉迟恭点了点头,笑道: “也不知道魏叔玉那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从边军里边挖到了这个宝贝,要不是魏公亲自向陛下递了荐书,俺都想把这小子给抢过来哩!” 听到尉迟恭的话,李靖不由看向薛仁贵,越发好奇起来。 “如此天赋,就连老夫也是动心了,少年人,你若是愿意来我军中,老夫向你保证,不出五年,便让你封台拜将可好?” 所谓的封台拜将,便是指可以单独领军,至少也可以做一个先锋官了。 这对于薛仁贵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 然而,听到这话,却见薛仁贵腼腆的笑了笑,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尉迟恭,道: “尉迟老将军,您看这事……” “行了,药师,你就别打这小子的主意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你别瞧他年纪小,倒是个讲义气的,功名利禄,财宝美人这些东西老夫都试过了,没用的……” 尉迟恭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赞赏道: “些许日子没见,你小子的武艺又见涨了!” “哦?想不到这位小兄弟还颇有几分侠气,如此说来,可就更难得了。”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李靖眼神里满是追忆的神色。 “咋了,想起红拂女他们了?是啊,那些日子,你们是过得挺逍遥的,不过魏小子的人,你还真就是别打主意了,实话告诉你,那小子手下,还有一人,允文允武,唤作王玄策,比这小子年长几岁,可武功却与其旗鼓相当,招数更显老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什么竟然还有一人!” 听到这话,李靖在震惊之余,也只能剩下苦笑了。 原本他对于魏叔玉并没有多少兴趣,尤其当听闻对方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之后,甚至隐约还是有些不喜的。 可是在见到犹如薛仁贵,王玄策这样的英才甘愿加入其麾下卖命之后,不得不说,他对于魏叔玉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等此间事了,老夫倒是要会一会敬德口中的那个小辈,若是此人真值得托付的话,倒也并非不可以去……总之,此事到时候再说吧……” 眼见李靖似有意动,尉迟敬德眼角闪过一抹喜色。 不过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能让李靖有这个想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来的事情,只需要交给那小子便是了。 想来以那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拿下李靖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行了,反正到时候你见了他,便知道是个怎样的妙人了,总之肯定合你胃口!再说了,你不相信俺,总得相信秦二哥的眼光吧,他那样的人物都愿意收他做弟子,你觉得还能有错?” 听到尉迟恭提到秦叔宝,李靖也不禁肃然起敬。 毕竟他们这一辈人中,或许有一些私人恩怨,但没有谁不佩服秦叔宝的,不管是本事还是做人,人家都是顶尖尖的。 “但愿如此吧……” 李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上薛仁贵,微笑道: “好了,小子,说吧,你们少东家叫你过来所为何事?还有你方才说的太子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李靖与尉迟恭好奇的目光,薛仁贵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神,然后开口道: “太子殿下被陛下软禁了…… 我家少主带太子殿下逃出了皇宫…… 太子殿下与我家少主,此时正扮作行脚商,参加颉力可汗的宴会…… 颉力可汗想趁着这次宴会干掉大唐使团…… 我家少主与太子殿下定下计策,准备在宴会期间,拿下颉力可汗,玩一票大的…… 王玄策此刻正驾驶着热气球,就在突厥王庭上方飘着,伺机而动,那气球上面,还带着我们搞来的几十公斤的火药……” 薛仁贵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亚于一道惊雷,直接把李靖和尉迟恭轰成了渣渣。 两个人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面有诧异,可听到后面,两个人的脑门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随便拿出一条便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却不成想,他们一下子竟然接收到了这么多! 这简直太刺激了吧! “这就是你所谓的那个奇少年?那个妙人?尉迟恭,你自己想要找死,倒是别拉着我啊! 现如今,咱们大唐的储君深陷敌营,生死未知,万一要是有个闪失,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的?” 尉迟恭回头看向一旁的李靖,脸上只剩下苦笑之色。 他也没有想到,魏叔玉与太子两个人竟然玩得这么疯狂! “说吧,魏叔玉那小子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到了这一步,你最好将事情说清楚了,否则出了岔子,咱们谁都跑不了,明白吗?” 尉迟恭语气认真道。 却见薛仁贵淡淡一笑道: “我来这里,非是求援,而是太子有意送李靖将军一场泼天富贵,不知道李将军有没有兴趣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胡闹!本帅从来不需要什么富贵,你现在便带我去找太子,你们如此儿戏,简直是瞎胡闹!” 听到薛仁贵的话,李靖微微一愣,旋即便是勃然大怒。 在他看来,要是万一太子出了事情,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脱得了干系。 尉迟恭看向薛仁贵,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子,李靖将军说的对,当务之急,乃是要迅速调动人马,以最快速度向太子那边驰援才是!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功劳再大,能大过搭救太子? 这便是魏叔玉那小子让你给我们带的话?哼!这小子这一次确实有些瞎胡闹了!” 尉迟恭一脸的不满,在他看来,魏叔玉这一次简直都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在疯狂作死! 关键是还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难道说,几日不见,这小子脑袋让门给夹了吗? 然而,面对着当世大唐两位猛将的训斥,薛仁贵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看着李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听我家少主说,李军神似乎对武安君颇瞧不上眼?” “嗯?好好的,你说这是作甚?”李靖面有不喜之色。 尉迟恭一直在旁边给薛仁贵使着眼色意思是劝对方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 李靖这人,哪都好,唯独有一样,那便是脾气太古怪了。 万一要是薛仁贵这个年轻人不小心触了霉头,鬼知道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年,就因为程处默见了李靖没有行晚辈之礼,就被李靖家里的那只大猫,追了三条街道,最后害得程咬金也不得不登门致歉。 面对着尉迟恭的好意,薛仁贵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而是反问道: “不知在将军眼中,打仗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听到这话,李靖极为意外地看了薛仁贵一眼,似乎是对对方问出这样粗浅的问题感到有些失望。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你既然习武,岂可不知兵法,回头老夫送你几卷《孙子兵法》,你拿回去好好研读,遇到不懂的,可以来找老夫……”李靖还是起了惜才的心思。 却见薛仁贵闻言,直接笑了起来。 “将军说的,乃是治国理政的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为了减少国家的内耗……可是放在两军交战上,就没那么合适了……” “大胆!你居然敢质疑孙子的谋略?黄口小儿,老夫现在没有功夫和你瞎扯,速速随我点齐人马,去救台子要紧!”李靖脸色一冷,显然已经动怒了。 “将军,太子那边有我家少主以及王玄策在,用不着你搭救,反而是眼下这件事情,才是你身为大唐主帅,最该做的事情,你要是错过了如此良机,绝对会遗憾终身的……” 薛仁贵收起玩笑的心思,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 眼看到了这个地步,尉迟恭也觉察出来了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便对李靖说道: “药师,要不咱们还是先听听这小子要说些什么,再决定也事不宜迟,别的不说,魏叔玉那小子的炸药俺可是知道威力的,若真有几十斤的量,足够劼力那边喝一壶的了,太子的性命应当暂时无碍的……当然,即便最坏结果,太子被俘,那劼力也绝不敢对太子下手,直接咱们到时候封锁消息,不还是一样的吗?” 李靖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道: “罢了,也就是敬德你了,要是换做旁人,老夫绝对已经把此人拉出去,军法从事了!行了,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方才你说孙子的那句话,不适合放在两军交战上,这是为何?” 薛仁贵点了点头,笑道: “其实这也不是晚辈说的,而是我家少主说的,他说若是国家内部矛盾,两边将来迟早是要一起共事的,自当是减少损耗,可如果两边是世仇,那就不是人民内部矛盾了,那就成了敌我矛盾,那便需要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第一要旨!” “敌我矛盾?有生力量?” 听到这些名词,李靖和尉迟恭都是一头雾水。 “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拿突厥来说,早在大汉,甚至战国时,这些人的祖先就以中原为敌,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出征讨伐,这些胡人的祖先,都是打了便投降,可一等中原王朝稍微乱上一点,便又开始兴风作浪……强如卫青,霍去病那样的人物,都没有将其彻底剿灭,所以,我家少主说,这就是中原王朝的皇帝们犯了一厢情愿的毛病……不站而屈人之兵?呵,分明是可以弄死,非要虚名,最后又被人家给翻盘了……” 随着薛仁贵的解释,李靖大概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屑一顾道: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想劝老夫像武安君白起一样,将其杀光?可是这些事情,杀光就可以结束了? 你今日杀光了他们,等到他们强大时,保不准就会杀光汉人,冤冤相报,生灵涂炭,这便是你所谓的高明境界?” 这时,尉迟恭在一旁也是微微点头道: “小子,这一次俺觉得药师说得对,对付突厥以及那些胡人,咱们历来讲究的便是恩威并重,毕竟咱们又不可能统治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再说了,杀人太多,终究有伤天和,你……” 尉迟恭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薛仁贵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句道: “两位将军可曾听闻一句话,叫做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只要突厥王族存在一天,那便是一支旗帜,可以将突厥所有部落人马聚集起来的一支旗帜,他今日或许屈服于大唐,可明日摇身一变,就又是几十万叛军开边犯境……咱们大唐年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就是为了和突厥玩过家家吗?” “这……” 面对这薛仁贵的质问,李靖一下子被怼得哑口无言。 可薛仁贵却仍不想如此轻易放过对方,继续说道: “你们口口声声看不上武安君之法,可要不是有他那坑杀之举,秦国统一估计至少得推迟二十年,二十年战乱之下的死人,可就不只是四十万了…… 你们笑白起不仁,白起笑你们假仁假义……当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家少主说,大唐需要的是永久性的高枕无忧,而不是一碰就碎的万世之功……” 说到这里,薛仁贵目光灼灼得看着李靖,一字一句道: “眼下便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只要将军愿意,便可为大唐彻底清除边境隐患,不知将军愿意否?” 第三百九十章 谁都可以死 “彻底消除大唐边境上的隐患?” 听到这里,李靖的脸上已是凝重之色,更是收起了之前一脸不屑的神情。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以及其背后的魏叔玉并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是人家已经有了确切的计划。 存人失地的那套说辞,听着很新鲜,但作为军中主帅,李靖并非不能理解。 义不掌财,慈不带兵,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岂不是白过了。 只是这种事情,理想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情。 无数能臣名将,谁能想毕其功于一役,可是那些敌人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会乖乖聚在一起,等着你去杀。 尉迟恭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薛仁贵所说的意思,立刻来了精神道: “你是说,魏叔玉那小子有办法让突厥人搞到一起吗?难道他想让药师学那大秦武安君,将那些人都给杀了? 我的天,那得多打一个坑啊!” 历史上说白起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虽说后世有人提出质疑,说是那不过是一个夸大之词,实际上并没有杀了那么多。 可是魏叔玉知道,几万人大抵是有的。 薛仁贵摇了摇头。 “我家少主说了,真要这么干了,怕李靖将军心理压力太大,岂能陷将军于不义之中……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魏叔玉这小子果然对俺的胃口啊!小小年纪,就这么仗义,不愧和我是忘年交啊!不错,不错,俺看人真准!” 尉迟恭一番自夸,显然对于魏叔玉肯为李靖着想,显得极为高兴。 听到这话,李靖面色也是稍缓,罕见地拱了拱手,道: “魏县子如此仗义,老夫心领了,只是不知那另有打算是……” 李靖刚刚致谢完,正准备打听一下魏叔玉的具体做法,却见薛仁贵话锋一转道: “不过在讲出计策之前,我家少主托我带话,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说着,只见薛仁贵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靖,道: “在小的赶来之前,将军是否有放弃大唐使团的心思,准备派大军奇袭?” “这……” 薛仁贵的一句发自于灵魂的考问,直接让李靖与尉迟恭脸色齐齐一变。 尉迟恭满脸尴尬,仿佛做了什么坏事突然被人识破一番。 而李靖那边,那脸色可就更复杂了。 既有被人识破计策的震惊,错愕,也有一丝不好意思与惊惧之意。 他实在不明白,从他谋划这件事情开始,再到暗暗部署,除了远在长安的陛下以及眼前的尉迟恭之外,他并未给第三人说过。 这魏叔玉是如何得知的? 还是自己这边有人泄密? 说起来,这两个结果都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军营这边有人泄密,那只能说他御下不严,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侮辱。 而如果魏叔玉能识破先机,先他一步,洞察他的心思,这更让他震惊。 此时,在回想起这个叫做薛仁贵的少年在这个时间节点来到大营,告诉他之前相关的那些内容。 他的心头不由一震,隐隐浮现出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那就是魏叔玉让这个少年过来,并非只是为了讲什么“存人失地”之策,而是同时想要敲打自己。 仿佛在说:嘿嘿,你的计谋被我识破了!可是我不计较,还愿意教你立功之法,怎么样,厉害吧? “杀人还有诛心,这小子真厉害啊!”李靖心头一震,喃喃自语。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理解,为什么秦叔宝,尉迟恭,甚至于程咬金他们这些老家伙都喜欢和这小子打交道,这个小子有点机智近妖了啊! 想到这里,李靖心里有了分寸,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和这个小子做敌人。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敌人,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 眼见李靖不说话,尉迟恭还以为是对方有些拉不下脸面,便在一边打起了圆场。 “瞧你这话说的,有俺在这里,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药师他当时只是全盘思维的一种假设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做,你让魏小子不要误会了才是!” “哦?只是假设吗?” 薛仁贵淡淡一笑,看向李靖道: “那不知将军为何要暗暗安排人马,一副随时都要出发的模样?”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你是刚刚才到军营才是,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敬德,莫非你……” “和尉迟将军无关,好叫将军知晓,小的是火头军出身,别的本事没有,军营里安营扎寨,起灶做饭这一套东西可是闭着眼睛都门清的,小的只是扫了一眼那些军士们的行囊和马匹的草料,便知道了个大概……” 薛仁贵面色如常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听在李靖和尉迟恭两位军中老人耳中,却是对薛仁贵的军事才能又上了一个台阶。 “小子,这一次,老夫不管那魏叔玉高不高兴,一定会向陛下上书,让你来军中历练,你有此等天赋,跟在他身边,真的是暴殄天物!”李靖抚须看着薛仁贵,两眼放光。 以此子天赋,好好培养,足可以辅导三代明君! 到时,大唐必将举世无敌! 壮哉!快哉! 尉迟恭也是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次,俺倒是同意药师说的,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这次事情结束,俺去和你家少主说说,年轻人当要给成长的机会才是,这样对他对你都有好处……” 薛仁贵闻言,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 李靖和尉迟恭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当家主当到了魏叔玉这个份上,即便是他们也不得不真心佩服。 “好了,既然你看出来了,老夫也不瞒你,曾经我是有放弃使团,直接奇袭的意思,这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与大唐的江山社稷比起来,别说是魏公,唐俭,就连老夫李靖,又有谁不可以死呢?” 李靖看着薛仁贵,一脸坦然,冷笑道: “他魏叔玉将来若是因此一节,记恨老夫,尽管叫他来找我好了,老夫接下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石三鸟 “好!李将军的话,晚辈一定带给少主!” 面对李靖略带挑衅的言语,薛仁贵一笑置之,仿佛早就知道李靖会这般一样。 因为他早已经听魏叔玉说过,咱们这位大唐军神,其实是一个极为纠结的人物。 有的时候,自有其意气风发的一面,可在人生中的多数日子里,其实过得并不快活。 眼前气氛有些僵硬,一旁的尉迟恭连忙笑着打断道: “好了,就算你们要较量,也是回到长安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先把这边的事情做好了再说!” 说着,看向一旁的薛仁贵,问道: “好了,别卖关子了,魏叔玉那小子到底是想让药师做什么?” 薛仁贵点了点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靖,轻笑道: “相信将军也已经打探清楚了,眼下突厥之中,许多部落已经与那劼力离心离德,生出了反叛之心。 我们少主说了,突厥之所以尾大不掉,其根本原因便是在于突厥王族的尾大不掉,每一次突厥四分五裂,之后总有王族之人站出来,一呼百应……若是能将突厥王族众人聚于一处,彻底歼灭之,则必可断突厥再兴之路,从此以后,只需要大唐这边扶持一个傀儡首领,便可将突厥尽数掌握!” 闻言,李靖和尉迟恭两人都点了点头,显然薛仁贵对于突厥那边的情况,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如果只是突厥王族的话,不过也只是一两千人而已。 相比于白起的四十几万人,已经可以算是忽略不计的存在了。 “你说的轻巧,那突厥王族虽说人数不多,可住的极为分散,岂能是你说抓住就抓住的?况且,突厥人天生野性十足,那劼力也不过是用以暴易暴的手法,才将他们勉强镇压住,魏叔玉居然想要大言不惭在其中扶持一个傀儡出来? 岂不是天方夜谭? 而且,就算你真扶持了,又怎么能够保证他永远不会有反叛之日? 须知,他今日可以为了你些许好处,叛出突厥,他日难保就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反叛大唐? 你如何能确保大唐不是在养虎为患?” 尉迟恭在一旁同样也是有些担忧。 “魏叔玉这小子的脑子,俺是信的,可是说实话,陛下这些年在突厥这边,下得功夫不可谓不大,可每一次的拉拢都是如同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陛下和朝中大臣们都难以搞定的事情,他魏叔玉就能有法子?” “你们也太小看我家少主了……” 薛仁贵淡淡丢出这一句话,便从容的走到李靖的案桌前,拿起了一张白纸,在上面随意画了起来。 “两位问的问题太多,咱们还是一个个来解答吧……首先是李将军这边,想要让那扶持之人日后不生反叛之心,无非是从恩威两手准备,第一个,便是大唐同意为其提供些许兵器,用以威压其内部势力,帮助其稳固权位,当然,这些兵器定然是大唐淘汰的兵器,养虎为患的事情,咱们肯定是不做的。 第二,便是“威”的部分,咱们在扶持其势力的同时,也可以暗地里再扶持另一个势力,让他们形成两派相互争斗,相互制约的局面,而大唐却可以永远做中间那个话事人。 如此一来,只要一方有反叛之心,则必有一方立刻向大唐及时告密,到时候将他抹掉,换上一家也就是了。” “两派制衡?”李靖眉头微微一皱,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 “这倒也算是一个聪明的法子,只是危险亦是有的,万一这两派之人,瞒着大唐在私底下沆瀣一气,岂不是又会养出了一个新的‘劼力’?” “这一点,我们少主早就想到了!” 薛仁贵淡淡一笑,指了指纸上,新画出来的两道圆圈,说道: “无非是给他们两个戴上两个金箍圈便好了!” “金箍圈?”李靖一脸懵逼。 倒是尉迟恭听到反倒笑了起来。 “也难怪药师你不知道,这是魏叔玉那些小子编写的一个故事里面的东西,实际上就是能限制胡人作乱的法宝,小子,别卖关子了,说说吧,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薛仁贵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李靖说道: “方才不是李靖将军已经有了答案吗?” “你是说……突厥王族?” 李靖眼皮一跳,语气有些讶异,因为他似乎想到了一个极为荒诞的事情。 “没错!正是他们!”薛仁贵斩钉截铁道。 “只要让那两派人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王族之人给杀得一干二净,便可以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不错!这个办法还真是妙啊!” 起先,尉迟恭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仔细一想,只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魏叔玉的这个办法,可谓是一石三鸟之策。 第一,让这两帮人将突厥王族尽数杀死,大唐手上却不沾染突厥王族的鲜血,这样就算日后有什么变数,也早已将大唐置身事外了,而且还可以让突厥的百姓对于大唐的观感,变得没有那么极端和仇恨。 第二,一旦这两帮人动手,那么他们便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只能背靠着大唐来维持着自己的统治,否则还不等大唐动手,突厥其他部落,便可以打着为王族复仇的旗号,将这两帮人给灭掉。 第三,大唐可以扶持这两帮人,自然也可以扶持别人,甚至有朝一日,大唐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为突厥的劼力可汗主持正义的名义,对这两派人进行惩处,甚至若是需要,还可以将其直接吞并。 尉迟恭看向薛仁贵,脸上激动的表情溢于言表。 “没想到魏叔玉这小子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嘿嘿,若真的能做到的话,那绝对是一件名垂千古的壮举啊! 你们少主就真愿意将此等功劳让给药师?” 随着尉迟恭问出这句话,李靖的目光也落在了薛仁贵的脸上。 杀了区区数千人,就能彻底荡平突厥的边境之患,这份功劳对于李靖这样所谓的儒将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说白了,李靖这样的人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若说他真正在乎的,其实反倒像是儒家士大夫那样,想要一个不错的生前身后之名。 魏叔玉的这个建议,可以说一下子便击中了李靖的软肋。 就连他刚才还等着魏叔玉过来算账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缓和了许多。 “如此大功,老夫岂能独美于前,你放心,到时候老夫自然会向陛下禀明,乃是因你家少主献计,方能有此大捷!” 李靖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的笑容,显然在其内心深处已然认定,魏叔玉的这个办法成功率极高。 不想薛仁贵却摇了摇头,摆手道: “万万不可!此等大功,对于将军你来说,或许是如鱼得水,可对于我家少主来说,却有可能是无妄之灾……我家少主说他年纪还小,还想多活几年,就不和老人家争功劳了……”还有便是…… 薛仁贵露出了一副神秘的笑容。 “想来此时此刻,我家少主的功劳已经够大了……” “嗯?” 听到这话,李靖与尉迟恭不禁全都好奇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无用之人 “此时此刻的大功?” 李靖微微一愣,有些吃不准地看向薛仁贵,试探道: “他魏叔玉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要靠你们那几个人,单枪匹马地擒拿劼力不成? 这怎么可能!” 尉迟恭想了想,也是有些犹豫道: “是啊,那些火药的威力俺是知道的,可在重兵包围之下,他就算拿住劼力怕是也难以全身而退吧……小子,你说的那些大功,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仁贵淡淡一笑,聊天聊到了这个地步,终于要直奔主题了。 “容晚辈先卖一个关子,到时候两位将军自然会知晓,眼下当务之急,是需要分兵两路,一路以轻装骑兵为主,直奔匈奴王庭那边,佯装做出我大唐军队,大军压境的样子,另外一路则是需要由李靖将军亲自统帅,直奔白道,我家少帅说了,一旦突厥被破,突厥王族一定会将王帐北迁,那么白道那边便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到时候,想来李靖将军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小子,都到这个时候来,居然还卖关子!带队佯攻突厥,俺倒是没问题,只是那小子凭什么就一口断定突厥王族会在白道出现?万一要是扑了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功绩都捞不到了? 药师,你怎么看?”尉迟恭拿不定主意,看向了一旁的李靖。 “你这老东西少在这里试探,你放心,就算到时候碰不到突厥王族,老夫也不会把账记在魏叔玉的头上,这样你可满意了?” 李靖没好气地瞪了尉迟恭一眼,脸上罕见地有了笑容。 “过瘾,过瘾啊!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总算有些意思了,行,就冲魏叔玉这小子这一次天马行空的计划,老夫跟着发狂一次,也未尝不可……” 说着,李靖直接拿出了令牌交到了尉迟恭的手里,一脸郑重道: “这样,敬德你率本部人马过去之后,只负责制造混乱,煽风点火,切莫恋战与之交手,同时,你让士兵大喊,大唐天军已到!放下兵器缴械者,不杀! 如此一来,突厥王庭那边必乱!还有,这份东西你拿着!” 说着,李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羊皮纸,轻笑道: “这是一份名单,是突厥那边一些部落首领私下派人过来投降的,泼脏水这种脏活,要有内应才能奏效,到时候你派人联系他们,必能瓦解他们军心!” 尉迟恭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明白”就将那些东西统统装进了怀里。 看到李靖的布置,薛仁贵心下不由暗暗点头。 这便是名将的厉害之处了。 两军交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还没交手呢,这边便已经将那边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难怪少主说此战大唐必胜,事先将准备工作做到了这个地步,能不胜吗? 安排完了这边,李靖看着薛仁贵,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子,若是老夫猜得不错,你家那位少主此时怕是已经带着太子还有劼力那个老小子,一起坐上热气球,直奔长安了吧?” “什么!” 听到这话,一旁正准备出门的尉迟恭当即傻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恐怖了,远赴千里,于鸿门宴上,谈笑间擒拿了敌方主帅,然后还能全身而退,潇洒离场? 这里面的每一个场面,都足以成为历史上的名场面啊! 古有关云长,单刀赴会,又有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救下幼主,还有那霍去病转战千里,直接捕获了匈奴王子以及众多王族…… 难道说,到了我大唐这一代,竟然要出现一幕大唐太子储君,从天而降,活捉了那劼力可汗吗? 要真是这样,哪怕是个傻子都已经能察觉出来,只要李承乾能够毫发无伤地将劼力可汗带回长安,那么其太子之位,那便是稳的不能再稳了! 除非,李家不当皇帝了,否则就算是李承乾不愿,这坐上龙椅的也是非他不可了! 至于说所谓的?叛逃出宫的事情…… 要是空手而归,那是可以称作叛逃,可人家一转头就擒拿住了劼力可汗,这还能叫叛逃吗? 不,实际上,这说是戴罪立功都是有些过分了。 人家这一招啊,是叫做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替父皇分忧啊! 父慈子孝的一出好戏,你们觉得陛下会放过这样风光【装逼】的机会吗? 没想到魏叔玉一出手,便一下子解决了太子叛逃的事情,而且还更加稳固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尉迟恭心中不禁也是松了口气。 这一招虽然走的很险,可是收获却是难以估量的。 “特么的,魏叔玉这臭小子,总是能把人给吓个半死!等回去了,看俺怎么收拾你!” 眼见薛仁贵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尉迟恭便恨不能现在就带人过去,现场见识一番。 只是他心中也明白,此刻过去,怕是已经完美错过了魏叔玉他们离开的景象。 “药师,看到了没有,你还总担心咱们大唐后辈无人,别的不说,光是有魏家小子那贼心眼子,大唐周边的势力有一个算一个就等着‘享福’吧!” 闻言,李靖也是点了点头。 到了这一步,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带兵打仗这方面,魏叔玉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如此一来,他对于魏叔玉断定,突厥王族会在白道经过的事情,就越发期待起来。 若是真能将其一举铲除,而后再执行魏叔玉所谓的分化制衡之术,那么一个可见的,被大唐完全控制的突厥势力已经形成。 从此之后,突厥将不再是大唐的边患,而是一道屏障以及牧场。 有了源源不断的战马,大唐的版图才能够进一步扩张。 那时的自己,才会继续有用武之地。 这个才是李靖同意魏叔玉整个计划的真正原因。 毕竟,将军最幸福的莫过于老死于战场之上,至于封什么国公,颐养天年的恩赐,从圣旨降下来那一刻开始,那人便已经死了。 灯火下,李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开拔。 光影在他脸上不断跳动变换,而他的眼神却亮的吓人。 我李靖,不畏死,只怕辜负了这一身本领…… 这世上,最该死的便是无用之人,不是吗? 与此同时,突厥王庭这边。 在一系列爆炸声中,只见空中飘来了一个东西,接着便看到有人扔下了一个筐子。 在众人的混乱与惊恐中,魏叔玉和李承乾带着劼力可汗直接爬了上去,而后缓缓升空。 看到这一幕,魏征大吼一声: “唐军马上就到,不想死的,快跑啊!” 说完,便与唐俭则带着大唐使团的勇士,以及之前投降过来的部落首领,朝着王庭外围冲了出去。 一时间,突厥王庭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双喜临门 长安,太极宫。 此时已是深夜,太极宫里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看着桌子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他觉得只要坐上了龙椅,便是全天下最痛快的事情。 却不曾想,等到真坐到了这个位置,才陡然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龙椅皇位,分明是一座囚笼而已。 所谓的皇帝,不过是给自己画地为牢,被国家驱使的一马夫而已。 每天有批奏不完的奏折,从四面八方递上来,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一一决断。 有的时候,李世民真的想撂挑子了。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学那秦汉两朝,设置出来一个丞相,好歹还可以帮自己分担一些责任。 毕竟,大唐的宰相与汉朝的丞相,除了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相”字外,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 汉朝的时候,丞相的权力甚至可以大到威胁君权,因此才有了董卓,曹操都以丞相自居,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帝国真正的掌舵人。 可是大唐不同,大唐的宰相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叫法而已,更多的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在汉朝,丞相位列三公之首,通常只有一人担任,偶尔有分过所谓的左右丞相。 可在大唐,宰相却是一个群体的集体叫法,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同平章事,凡担任过这些职位的官员,都可以称呼为“相”。 所以历史上,在唐朝,尤其是初唐,宰相尤其的多。 与大汉丞相,单独开府领政不同,唐朝的宰相们更多是皇帝顾问团,或者说是秘书班子的存在。 替皇帝出出主意,集体议事还可以,可是处理政事的权力,仍旧握在李世民手中。 这也是李世民矛盾的地方。 真要放权,作为皇帝他肯定是不爽的,可是不放权的话,光是桌子上这些奏章就得把自己给累死。 传说当年秦始皇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两百多斤的竹简,极为勤奋,更有人说,秦始皇当年便是被这样累垮了身体,才壮年早逝。 “哎,还是缺人啊!若是准备朝堂上的可用之人再多一点,朕何以至此啊……” 李世民用手指拔了拔笔尖上的杂毛,脸上一副感慨的神色。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几分。 因为他想起这一次开了恩科之后,终究是给朝堂注入了许多新鲜血液。 房遗爱,唐善识,裴行俭这些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出自那些世家大族,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子门生。 更别说矿场学堂里面那同样上榜的那些灾民之子,那些人更是视自己为君为父。 相信最多十年,这些年轻人终究可以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到了那时,或许眼下的局面就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想起了魏叔玉。 说起来,这些人虽说是自己的门生,可与魏叔玉的关系也同样重要。 还有那所谓的学区房项目,又给朝廷增添了不少进项。 “那家伙还没有消息吗?”李世民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马周在角落里抬起头来,微微一愣,才明白李世民说的是魏叔玉,不由一脸苦笑。 别看李世民对魏叔玉动不动便是骂骂咧咧,可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 光是这一项,给个大官都不做嘞。 “回禀陛下,微臣派人出去找了,听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潼关那边,再后面就不知道,不过听来人说,魏县子一路上都有补充食物,燃料,想来应该能安全返航……”马周如实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许多。 “看来这小子的热气球是成功了啊……如此也好,等他回来,朕倒是要瞧瞧这东西有多厉害,若是将来能用于军武之中,这小子又是大功一件了。 你说,他这脑子里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朕不知道的?他那所谓的门派,真是他乱诌的不成?” “回禀陛下,微臣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微臣是确定的,那便是魏县子有一颗报效陛下的诚心,微臣觉得有此足矣。”马周起身正色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你不必紧张,朕并没有怪罪那孩子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此后辈,将来若是订婚成家,可得找一个好人家才是,莫要辜负了一身学问……” “嗯?” 听到这话,马周眉头一挑,马上听出了李世民话里面的意思。 辜负一身学问? 这个和成婚又有什么关联? 忽然他想起一句话来,“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是了,有如此才华,若是不能收为自己的人,岂不是浪费了吗? 马周眼神中有些犹豫之色,因为他已经确定,李世民起了召魏叔玉为婿的心思。 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可是对于魏叔玉这样的人来说,却绝非好事啊! 驸马和驸马实际上还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说长孙冲和房遗爱这样的,人家的老子已经位极人臣,在朝野上的影响力极大,不管是为了巩固皇权还是为了牵制平衡,皇室都需要将其吸收进来,以稳固权力。 这两个人当上驸马之后,本身的实力因为家族的原因并不会有多少损失,甚至因为成了皇亲国戚,还能反馈回家族。 可魏叔玉不一样,眼下魏征看似位高,可是并无实权,有的只是名气罢了。 魏叔玉一旦成为驸马,魏家清贵领袖的身份便会立刻飞灰湮灭。 魏叔玉也只会成为瓮中鳖,笼中雀,再也难有什么建树了。 这让对于魏叔玉一身本领有着深刻认知的马周,怎能眼看着自己的恩人掉入火坑呢。 “陛下,魏县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眼下他年纪尚小,眼下便讨论婚事,是否有些着急了?”马周装作极为轻松地笑道。 “不小了,想当年朕和皇后定亲的时候,也和这小子差不了多少,之前朕还在和无忌商议两家的婚事,干脆这样,等这小子回来,便将他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咱们来他一个双喜临门如何?” 第三百九十四章 摆驾东宫 “卧槽!双喜临门!” 听到这话,马周整个人都懵逼了。 早前的猜想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得到印证。 不过眼下李世民正在兴头上,作为熟悉他的幕僚,马周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傻乎乎地去触对方的霉头。 看来也只有等到魏叔玉回来之后,再想其他办法了。 马周表面应对着,心里想着想要打破这个定数,只能赶在李世民赐婚之前,魏叔玉能抢先一步,将婚事给定下来。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房玄龄他们家的闺女可以考虑一下了。 这两家门当户对,而且关键的是,房遗爱与魏叔玉的关系又极好。 如果两家能成为亲家,到时候怕是连李世民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想是这么想,就是不知道房玄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而且最关键的是,魏叔玉与那房家小姐只是匆匆见过几面,两人能不能看对眼还不知道呢。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马周眼神突然一亮,因为他记起来似乎魏家的二公子正在和房家的二小姐打得火热。 如果能让这两个人在里面穿针引线的话,事情可就成了一半了! 打定主意之后,马周就想赶找个机会溜出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家的人。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从外面跑了进来。 “陛下,越王殿下在外面求见!” “青雀?他来做什么?” 闻言,李世民微微一愣,这几日因为太子的事情,一连对后宫的子女们,李世民都是一律不见,省得闹得自己心烦。 原本他是想让内侍将人轰走的,但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喜爱的儿子,几天不见了,也是有些怪想念的,便朝那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 人没到,声音却是已是飘了过来。 “父皇!你真是想煞儿臣了!” 越王李泰带着哭腔,直接便冲到了李世民的身边,不由分说,直接抱着李世民的大腿哭了起来。 “父皇你看,这几日见不到你,儿臣都清减了许多呢!” 李泰抬起头来,对着李世民,捏了捏自己满脸肥肉的脸蛋。 或许在父母心中,不管孩子高矮胖瘦,都一定是最可爱的。 李泰这么一闹,反倒把李世民给逗笑了。 “清减?是呀,我家青雀是瘦了,你看这下巴,之前都是双折,现在都瘦成了三折了……” “是啊!父皇……咦,不对,父皇你怎么能取笑儿臣呢,儿臣……” 李泰原本还有些得意,可随即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憨态可掬的模样,别说是李世民了,就连马周看了,也不禁觉得这位越王陛下还真是胸无城府,天真烂漫。 这便是李泰的厉害之处了。 总是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地对其放下防备,甚至还生出亲热之感。 别人马周是不知道,但他看的清楚,李世民是极为吃这一套的。 “行了,说你胖,你还给喘起来了!说吧,今天来朕这里,可有什么事情? 提前说好,那王羲之的字画,你就别打主意了,别说朕没有,就是有了,也不可能给出你,明白吗?” 听到这话,李泰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脸深情道: “儿臣明白,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这是父皇最喜欢的东西,儿臣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那《兰亭帖》给找回来,献给父皇! 只要父皇开心,儿臣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好!好啊!我家青雀知道孝敬父皇了!朕很高兴!” 李世民眼睛一热,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 这种寻常百姓家的温情,是他最为稀罕的东西,他紧紧地拉着李泰的胖手,宠溺道: “朕今夜不知为何,居然有些饿了,青雀来了,正好陪朕用些膳食吧,也可以给朕讲讲宫外面的趣事。” 听到这话,李泰微微皱了皱眉,明显李世民的赏赐,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只见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突然开口道: “父皇,如此开心的事情,儿臣想把太子见过来,咱们父子三人一起宴会,岂不更加开心?” “太子?”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泰一眼,见其脸上毫无心机的模样,神情这才缓和了几分。 “太子他现在还在东宫反省呢,咱们吃咱们的,就不叫他了。”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见李泰一下子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父皇,话不是这么说的,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因为您关兄长禁闭的事情,外面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更有人说是您有了易储的心思……听到这话,儿臣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在家里简直是度日如年啊……所以儿臣就想着,只要您还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一家人没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到时候儿臣再劝兄长给您认一个错,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如此一来,外面的那些传言也就能停下来了,您说呢?” “这……” 听到李泰的话,李世民心中吃了一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李泰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通情达理的话来。 而且竟然还不避讳地提到了易储如此敏感的事情。 这是他真的替太子求情,还是在试探什么? 只在瞬间,李世民的目光就变得锐利起来。 他死死盯着李泰,仿佛要把自己儿子给看透一般。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心思,当真以为朕年老昏聩了吗!” 李世民的声音极为冰冷。 然而,李泰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等到抬头时,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父皇,人家都说天家无亲情,可儿臣就太子这么一个嫡亲的兄长,您罚了太子,母后,儿臣,还有丽质每一个人都感到伤心难过,儿臣觉得,只要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其他的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孝敬父母,兄友弟恭,乃是人之常情,这样的事情,岂用别人来教吗?” 李泰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别说满脸感动的李世民,就连一旁的马周都差点不由自主地为其鼓掌了。 要不是他发现李泰在低头的时候,用口水往眼角上乱抹一通,连他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位越王殿下的演技,真是太强了。 相比之下,老老实实的李承乾,就明显不是对手了。 果然,在李泰的情感攻势之下,李世民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好好好!难得你有如此之心,那便叫太子过来,咱们父子三个一起用膳吧,到时候,朕一定要让太子,好好敬你这个弟弟一杯……” 说着,李世民便准备让人去将李承乾给请过来。 就在这时,却见李泰撒娇地拉着李世民的胳膊,笑道: “父皇,何必多此一举呢,儿臣听说东宫那边的桂花开了,满园清香,咱们何不去太子那边,一边喝酒,一边赏花,那才有意思呢!” 看着李泰满脸期待的模样,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此事因你而起,朕总要让你尽兴才是,你们下去准备銮驾吧,咱们现在便去东宫!” 第三百九十五章 武德殿 “青雀,朕记得你以前是从来都不喜欢来东宫的吧?怎么今天这是转了性子?” 龙辇上,李世民歪着身子,看向跟在一旁的肥胖少年,神情有些疑惑。 “也谈不上不喜欢吧,就是觉得东宫这边的建筑太气派了,比起儿臣那越王府可是要好上许多,儿臣心里当然有些不服气嘛……” 李泰嘟着小嘴,像极了年画里跑出来的娃娃。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李世民心中的疑惑清减了不少。 “你呀,到底是个孩子,东宫,那可是储君之所,关乎着大唐的脸面,你区区一个亲王,怎好与太子相提并论?”李世民笑骂了李泰一句,又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满脸都是宠溺的表情。 就在这一行人路过宫里某个宫殿时,李泰眼神忽然一亮,道: “父皇,那是什么地方啊?怎么看起来好威严肃穆,东宫儿臣是不敢想了,要是儿臣能住到那里去,也就知足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微微一愣,然后朝李泰所指的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神情一下子古怪了起来。 “好你个青雀,莫要在朕面前装傻,那明明是你皇爷爷的武德殿,却装作不认识……真要是让你住进去,你皇爷爷还不得把朕骂死了,嘿嘿,你想住这里,是因为这里离太极宫极近,你这懒东西能少走一点路吧……” “天下圣明莫过于父皇了,只不过儿臣除了害怕走路之外,还是想能随时见到父皇,那样就开心了……” 眼见李世民没有答应,李泰深深看了眼武德殿一眼,心想说,若是自己真的能住进来,那么往后便可以和父皇朝夕相处,日子久了,说不定父皇就能改变主意呢。 至于说东宫…… 李泰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东宫过不过的今日,还两说呢。 他也是花费了许多周章,才打探到的消息,否则也不会今天专程将李世民往那边引过去了。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东宫,太子居然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太上皇李渊一人,整日在那边敷衍周旋着。 这对于他李泰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要是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扳倒太子,那么剩下的几个皇子之中,距离储君之位最近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李承乾啊!李承乾! 你真是太傻了! 不就是关几天禁闭嘛,居然敢私自逃跑…… 还有那个什么魏叔玉,这个时候,居然跑到什么地方,玩热气球去了。 真想看到他回来,看到此情此景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李泰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哼!魏叔玉,要怪就怪你没有眼光,辅佐了一个根本扶不起的阿斗……到时候,你等着哭吧!” 龙辇上,李世民平躺着,闭目养神,自然看不到旁边李泰的表情。 他的心思反倒因为李泰的那一句“无心之失”,动了一个念头。 眼下武德殿,不管是从感情因素,还是因为实际情况,都不可能是让李泰住进来的。 可等到再过几年,太上皇对这件事情不再敏感的时候,或者有了合适的时机,倒还真可以让这小子住进来。 到时候,自己和皇后就可以随时看到这小子了,想来也会有许多乐子。 至于太子那边…… 李世民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便释然了。 “太子那么通情达理,想来也不会不同意吧,而且这一次又是青雀开口求情,就算为了这个人情,承乾也该大度一些,同意此事才是!”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那便是一会在解除了太子李承乾的禁足之后,便趁机将此事提出来,到时候再由太子在太上皇耳边敲敲边鼓,这件事情就基本成了! 眼看东宫的轮廓出现在自己眼前,李世民抬了抬手,便有一个内侍一路小跑,去去敲响了宫门。 待了片刻,只听得“吱呀”一声,东宫大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干啥,真不是说了嘛,太子刚刚喝醉,这会正休息呢,有啥事明日再来!” 太上皇露出半个脑袋,骂骂咧咧地看着外面。 可当看到来人竟然是儿子李世民跟前的那个内侍时,目光中不由露出了一抹惊慌。 然后,他便顺着那个光线,看向了内侍后方的不远处,当看到那明黄色,标志性的龙辇时,太上皇来了一句国骂,然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着李世民的龙辇越来越近,李渊整个人傻楞在那里,最后一咬牙,将宫门又死死地关了起来,跑了进去。 等到李世民靠近时,才发现那个内侍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李世民一脸苦笑。 “怎么回事?太子怎么没有出来?” 李世民下了龙辇,在李泰的搀扶下,来到了宫门前。 闻言,那内侍吓得立马跪了下来。 “回禀……回禀陛下,小的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只是太上皇方才出来看了一眼,又把门给关上了……” “太上皇?他怎么还在这里啊?”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因为喝酒以及麻将的事情,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不少改善,可他还是不太愿意和对方相处。 或许有些事情,是各自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疙瘩。 能有目前这个状态,李世民也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太上皇有说什么吗?为何又闭门不见了?”李世民轻笑道。 “回禀陛下……小的不敢说……”那内侍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嗯?快说,朕恕你无罪!”李世民语气一下子冰冷起来。 “是……太上皇说,卧槽,这……这狗东西咋来了!” 内侍说完这句话,便拿脑袋死命地往地上砸,很快便磕出血来。 见状,李世民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如此多嘴了。 “罢了,你起来吧,既然太上皇在此,咱们还是回宫再去宴饮吧……有你皇爷爷在,朕……朕不太自在……” 李世民看向李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说着,便朝龙辇走去,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 望着这一幕,李泰暗叫不好,心思急转,连忙道: “父皇,既然皇爷爷在,不如咱们刚好组局麻将可好?您不是还想调整几位大臣的封地吗? 若是能把皇爷爷陪高兴了,岂不是……” 李泰一脸期待地看着李世民,只要今日能进入东宫,那便一切都值了! 听到李泰的话,李世民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那几个大臣都是太上皇李渊的老部下,换封地的事情若是能由李渊点头,那自然是畅通无阻。 念到此处,李世民招了招手,让人将麻将带了过来。 然后又找守卫要来了大门钥匙,尔后,便抱着麻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父皇,二郎来陪你打麻将了,您和承乾都快出来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事发 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东宫广场上。 随着李世民的进入,东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已经跪满了一地,全都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侯在那里。 李世民刚开始的时候,还一副兴奋的模样,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是装也得装出来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吧。 可是很快,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呼唤,不只是太上皇,就连太子李承乾都没有出来迎驾。 他这才不由想起之前自己身边那个内侍去敲门的时候,太上皇似乎嘟囔了一句,说是太子因为喝醉,正在休息。 好一个李承乾! 真让你闭门反省,你倒好,居然敢私自饮酒宿醉! 如此胡作非为,还有一点太子的样子吗! “太子呢,叫他过来!” 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东宫长史,声音冰若寒霜。 “这……陛下,太子他……”东宫长史支支吾吾,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已经瞬身颤抖起来。 只是一眼,李世民便已经瞧出了其中端倪,声音中已然呈现出了某种怒意。 “不是说太子宿醉了吗?怎么,还要朕亲自去替他醒酒不成?你们几个跟着他去,就算是架,也要给朕把人架出来!” 看着东宫内,这近似荒诞的一幕,李世民显然已经没了之前的心情。 而此时的越王李泰,却又如一个乖宝宝一般,站在李世民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作为最了解自己父皇秉性的皇子,李泰知道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多说多错,反而不如保持沉默来得效果要好上一些。 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瞧这个样子,太子叛逃已成定局,自己这个时候再去落井下石,虽然也能起到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可是更有可能给自己父皇心中留下阴影。 这个时候,李世民正在气头上,或许还察觉不到,可一旦等对方冷静下来,便会发现,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布的局而已。 不管什么人,对于被人算计都是相当不爽的。 尤其是皇帝。 到了那时,即便是东宫太子倒下了,可自己这个越王也绝对占不了半点便宜。 说不定还会被父皇认为是一个深藏心机之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所以,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李泰便表现得与往常多嘴多舌的形象截然不同。 仿佛就像一个吃瓜群众,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绝不掺和进去。 李世民挥了挥手,便有一队侍卫从外面进来,准备带着东宫长史前往后面。 就在这时,却见李渊蓬头赤足,穿着一件宽松的龙袍走了出来。 “怎么,二郎当年杀了一个太子,如今还要派兵再抓一个太子吗?” 李渊拿着酒壶,坐在台阶的最高处,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李世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脸色齐齐一变,不管是随着李世民过来的侍卫,内侍,宫女,还是东宫这边的人,额头上早已经全是冷汗了。 我去,太上皇,您老人家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这些话是咱们这些人能听的吗? “父皇……” 看着李渊的出现,李世民表情明显一滞。 他不明白,明明在上一次喝酒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尽释前嫌了。 为什么今时今日,对方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出旧账。 这是想做什么? 心里怨气未消?还想着让自己这个儿子出丑? 李世民想了想,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全都撤了出去。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松了口气,一个个如蒙大赦般,快速开溜了,仿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片刻之后,场内所有人都已经退的干净,东宫里只剩下李渊,李世民以及越王李泰,这爷孙三代。 “父皇,今日儿臣过来,原本是想和承乾那孩子好好聊聊,您瞧,青雀眼见太子被关,也想着过来替他兄长求情呢,您……” 李世民强忍着不悦,解释着自己过来的缘由。 “求情?还是没安好心?” 李渊瞥了李泰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模样。 做皇帝这么久了,皇子有什么样的心思,李渊这个老手自然是随便闻一闻,便知道什么味道了。 “皇爷爷,您误会孙儿了……孙儿这次过来,是想请父皇解除太子禁闭,顺带一家人好好乐和一下的,孙儿……” 李泰明知道太上皇不喜欢自己,脸上却还露出一副亲热的模样。 却见李渊压根就不给他面子,轻笑道: “噢,原来是为了解除承乾禁闭的事情啊,那行吧,朕知道了,眼下他醉了,等他醒了,朕转告他便是了,至于那宴会,你们想吃想喝,都随你们,反正朕连江山都交给二郎了,怎还会贪图那点东西?” 李渊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见明月高悬,唏嘘道: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去吧……” 听到这话,李世民当场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可是碍于李渊的身份,李世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闷气硬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办法,不管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 反正他原本对于关太子禁闭的事情,只是想略微敲打一下而已。 既然时间差不多了,趁这个机会放出来,也是歪打正着。 毕竟,宫外的那些传闻,他也听到过,这样下去,对于大唐不是一件好事。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既如此,那便请父皇早点回宫歇息吧,夜里有些凉,父皇龙体要紧……”李世民恭恭敬敬地说道。 听到这话,李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二郎莫恼……方才是朕喝多了,无心之言,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皇帝,你好好干吧,朕在后面看着你呢……” 闻言,李世民抬起头来,看着李渊那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不禁升起了一抹感动。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说罢,李世民便打算带着李泰离开这里。 眼看着一场好戏就要泡汤,这个时候,李泰再也顾不得矜持了,连忙一下子拉住李世民的胳膊,跪了下来。 “父皇,请等一下!” “嗯?你还有何事?” 看到李泰跪下,李世民不由一愣,而在台阶那边的李渊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因为太子的事情败露,还是因为看到兄弟两个相争,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接下来,便见李泰低声在李世民耳边说着一些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李世民勃然大怒,气得咬牙切齿。 “岂有此理!李承乾这个逆子居然敢私自逃跑了! 真当朕不敢杀人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危机感 望着眼前偌大的东宫,李世民心中翻起了滔天怒气。 自他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欺骗玩弄!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李世民面色铁青,嘴角的肌肉已经抽动起来。 他一脚踹在李泰肥胖的身体上,怒骂道: “混账东西,既然你早早知道此事,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朕?你究竟藏得什么心思!” 李世民死死瞪着李泰,眼神中说不出的失望与愤怒。 他愤怒的是如此重要的消息,旁人瞒着他也就罢了,可是李泰可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啊,竟然连他也瞒着自己,如何能不叫他失望呢! 李泰吃痛得捂着肚子,眼泪早已经从脸上滑了下来。 “父皇恕罪啊!非是儿臣有心隐瞒,实在是儿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便立刻进宫了,只是太子失踪的事情,太过离奇,儿臣不敢随便声张,便想着先与父皇一起过来看一看,再做定夺……谁知……” 说到这里,李泰微微朝太上皇李渊那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谁知这东宫上下,竟然真的想掩盖此事,儿臣眼见事有不对,这才不得不如实相告,儿臣绝没有隐瞒父皇的意思,还望父皇明察啊!” 李泰说完,便用小胖手不停地擦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一次也是多亏有你,要不然朕还不知道要被这帮杀才瞒到什么时候呢!” 李世民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目光是刻意避开太上皇李渊的方向。 他说的杀才自然不包括自己的父皇,实际上,李世民即便是心有埋怨也不敢去怪罪对方,那便只能将火气撒到东宫的人身上。 他先是让侍卫将东宫的那些人叫了进来,然后看向领头的男子,沉声道: “长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老实交代太子的去向吗?还是真想去大理寺那边问话?” 东宫里的这些属官,当初都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两个人在一起精挑细选的,也都是他熟悉的部下的子侄。 这也算是为了给太子培养自己势力的一种常见做法。 一般这些人的父辈都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近臣,这些人从小便安排跟着太子读书,以增进感情。 等到太子登基之后,身边也就有了一批可以信赖的臣子了。 东宫长史闻言,面色一变,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仿佛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然后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语气坚定道: “回禀陛下,微臣实在不知太子殿下去哪里了,还请陛下治罪!” “嗯?”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宫长史,居然敢忤逆自己的旨意,不过他并未发火,而是看向了东宫里的其他人,轻笑道: “你们,还有你们这边,有谁若是愿意告诉朕太子的去处,朕便既往不咎,赦他无罪……” 李世民的上声音在广场上响起,而回应他的却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只见东宫上下一干人等,全都跪在地上,齐声道: “臣等不知,求陛下治罪!” “你们……” 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终究是绷不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东宫,竟然会是如此上下一心,铁板一块。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一丝危机感。 要是有朝一日,太子真的要做出什么事来,这些东宫的人,怕是也会誓死追随吧? 念头一旦展开,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起来。 一时间,李世民想到了汉武帝,想到了曹孟德,司马懿……甚至一路想到了玄武门的前夜…… “承乾是什么时候开始暗中培植这些党羽的?”李世民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一阵夜风吹过,却无法吹散此间压抑的气氛,反而徒增了一抹寒意。 李泰在一旁依旧默不作声,但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真是天助我也啊!这群蠢货,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对太子忠心,反而越是在害太子吗? 只要父皇心中扎下了这根刺,嘿嘿,不管这次太子回不回来,这个太子之位,定然是保不住的! 或许短时间之内,他仍旧没有办法登上那个位置,可是只要扳倒了李承乾,他便最有希望。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泰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不得不说,今天晚上虽有插曲,但总的来说,事情还是在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进行着。 眼下只要李世民下令将这东宫府里的众人全部打入大牢,而后再派人将太子捉回来。 那这件事情也就成了! 正当李泰准备提起庆祝自己的胜利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太上皇李渊终于开口了。 “怎么,二郎,你竟然也害怕起了自己的儿子吗?” 李世民看向李渊,没有开口。 “没想到你皇位坐了没几年,胆子却变小了啊!当初那个天下无敌的天策上将,去哪里呢?” 李渊继续开口嘲讽道。 “父皇,你喝醉了,朕派人送您回宫吧……”李世民沉着脸,似乎不想和李渊纠缠。 “你好好看看,这个酒壶里屁都没有,为父怎么会醉!” 李渊笑着将酒壶瓶口朝下,倒了几下,才丢到一边道,叹气道: “饶了这些可怜的人吧,说起来,你当为承乾感到骄傲才是!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些新上任的属官就肯为他肝脑涂地,这不正是你与观音婢希望看到的吗? 难道说,一个连自己属官都无法统摄,折服的太子,才合你的心意?” 闻言,李世民面色稍缓,看向跪在地上的这群东宫属官,终究还是摆了摆手。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他并非是听不进好话的昏君,只是方才在气头上,所以才有些失了方寸。 “你们先在外面听候发落,朕有些话要和太上皇说……” 李世民发了话,东宫的那些人便连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光之后,李世民才看向高台上的李渊,深深吸了口气,问道: “父皇如此反应,应当是知道承乾的下落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事可成 面对李世民的质问,李渊笑了笑,显得颇为得意。 “二郎为何会觉得朕知道此事?” “起初儿臣也不曾怀疑到父皇身上,但联系到这几次,每次来到东宫,都被父皇找出各种幌子给糊弄过去,这才起了疑心……” 李世民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 “父皇,您还是把承乾的下落告诉儿臣吧,您早点说出来了,儿臣还能想一想补救的办法,您替他这么遮掩,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啊……” “补救?呵呵……” 李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 “二郎,朕是老了,可不是傻了,你又何必用此等糊弄三岁小孩子的话来哄朕呢? 太子失踪,举国震动,你说你能补救?来,你告诉朕,你打算怎么补救?” “这……”李世民一时语塞。 因为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前那么说,只是想诈一诈,看看能不能从太上皇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行了,既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些后辈们都能做到守口如瓶,我这个老头子若是认输了,岂不是好没面子……” 李渊颇有深意地看着李世民,极为平静的说道: “你若还是相信我这个糟老头子,便听朕一言,现在回宫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才是最好的补救方案。 至于说承乾的去处……朕只能说,承乾那孩子不是孬种,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懦夫,他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到时候你便明白了……” 李渊说完这句话,便将李世民与李泰留在了这里,自己则是独自一人离开了东宫。 既然事情终究还是露馅了,那么这出空城计自然也就唱不下去了。 李渊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接下来,便只看魏叔玉以及李承乾那边能否进展顺利了。 他留在东宫,已经没有了意义。 目送李渊离开之后,东宫里便只剩下李世民与李泰两人。 不管李世民对于太子失踪的事情多么生气,但他的怒火终究是不敢发在李渊的头上的。 “父皇,现在咱们怎么办?”李泰在一旁问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在他看来是仅仅不够的。 他是真的担心李世民听从了李渊的建议,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有些烦闷。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产生了如此多的变化,他觉得自己首先该做的,便是理一理思路。 “这东宫朕已经派了重兵把守,太子是怎么在悄无声息之中,从这里面逃走的呢? 而且,就算他侥幸出了东宫,那还有外面那好几道关卡,太子一个人,当真就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李世民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李泰似乎想起了什么,怔怔道: “除非太子他可以从空中飞走……如此一来,自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青雀,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说笑的心思,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会从空中……” 李世民有些气恼地瞪了李泰一眼,可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那里,旋即眼睛瞪得极大道: “你是说是魏叔玉用热气球帮他逃出去的?” 是了! 定然是如此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对上了啊! 李世民猛地一跺脚,后知后觉道: “难怪这些日子不见魏叔玉的身影,难怪军营那边也没有见他过去点卯,算起来,应当是在朕下令让太子闭门思过的当晚,魏叔玉便带着承乾,一起离开了…… 至于说太上皇,定然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此事,所以才一直替他们在打掩护……” 原本,李世民只是在生太子李承乾的气,可现在猜出了真相之后,更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想不到连魏叔玉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做了叛徒! 还假惺惺地说做什么热气球实验呢! 真的是额贼他娘滴腿! “父皇,既然是魏叔玉带着太子走的,那么追查的方向便已经有了啊! 之前不是有人说,在潼关还有其他几个地方,见过魏叔玉的身影吗? 他在那里,岂不是说明太子也在那里?” 李泰一边吃惊于魏叔玉的胆大包天,居然连这种掉脑袋的买卖都敢干,另一边却不忘了乘胜追击,鼓动李世民下令追捕。 一旦这件事情弄得朝野尽知,那么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便彻底没戏了! 然而,李世民闻言,却摇了摇头。 “青雀你啊,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嗯?”李泰歪着脑袋,下巴的肥肉也跟着掉了下来,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若是太子一人外逃,那或许报回来的消息可能还是真的,可有了魏叔玉那一肚子坏水的小子在,既然敢逃,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岂能让你真正知道他们的目的所在……” 李世民看着李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看穿了魏叔玉的把戏一般。 “他让你知道的,肯定是他希望你知道的,他们在潼关出现,恰恰说明他们没有往那边去,若是连这一点计谋都看不出,朕也就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 区区手段,怎逃得了朕火眼金睛!” 听到这话,李泰眼神中全是崇拜的神色。 “父皇好厉害啊!儿臣差点就被骗过去了!如此说来,魏叔玉带着太子只是在那边绕了一圈,只是在故布疑阵? 那父皇觉得他们能去哪里呢?” “不错!” 李世民赞许地看了李泰一眼,夸奖道: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转过弯来,实属不易,至于说他们逃跑的方向嘛……朕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 李世民看着李渊离开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若是今日碰不到太上皇,他可能还就真的一头雾水了。 可是既然此事将太上皇也牵扯了进来,那么太子他们能去投奔的,也就只剩下太上皇的那几个老部下了。 那些人虽然已经远离朝堂,但其家族都是地方豪强,属于听调不听宣的存在。 太子也只有去了那里,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策一般。 “走,现在便随朕回宫,去将那几位大人请过来,朕有要事相商!” 听到这话,李泰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因为他知道,这是李世民准备召集那几位重臣,准备要废掉太子的前奏了。 想不到自己梦寐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看着李世民离开的身影,李泰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嘿嘿,过了今晚,便大事可成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李渊的独白 李世民回到太极宫后,召集重臣进宫议事的命令,很快被内侍一道道发了出去。 “你是说,二郎他召了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秦琼,程咬金,戴胄,褚遂良,还有国子监祭酒卢玉山以及弘文馆馆主谢恒深夜入宫?” 大安宫中,李渊躺在美人的腿上,听着下面人送来打探到的消息,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若是只招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他们几个,也就罢了,想不到二郎竟然连国子监和弘文馆的人也叫来了,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真的动了易储的心思?” 李渊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在美人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 “陛下,您怎么确定那边是动了易储的心思呢?会不会是您想多了?”美人温声道。 李渊在美人的身子上肆意的摸了一把,虽然心情沉重,但语气却是轻松的,仿佛不想把这种情绪传递给身边的人一样。 “你懂什么,正所谓家丑不能外扬,长孙无忌,房玄龄那些人,都是二郎的自己人,就算知道了太子的事情,一切还要看二郎是什么意思,可卢玉山和谢恒这两个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身后站着的可是五姓七望以及天下文坛,儒生,二郎将这两个人找来,明显是不打算将此事藏着掖着了,一旦这个事情摆上台面,那边犹如离弦之箭,再也收不回来了啊……” 李渊表情复杂,看了与他大安宫近在咫尺的太极宫方向,不禁有些感慨。 “想不到二郎这一次竟然如此决绝,那可是他和观音婢第一个儿子啊,就这么给抛弃了? 还是说,那尊皇位真的犹如一杯毒药,可以让人丧失本性,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之中?” 旁边的美人听到李渊一个人喃喃自语,也是有些害怕了。 在她看来,可以和太上皇这样没羞没燥的生活一辈子已经很很满足了。 哪里还愿意再让对方涉入夺嫡之争里面去。 便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了李渊的背后,安慰道: “陛下,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不管是那边要不要废掉太子,其实和咱们都没有什么关系的,您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太上皇,一切都不会改变的……好了,夜已经深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那女人便露出诱惑的表情,想要和李渊一起共赴巫山。 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便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觉得右脸传了一阵剧痛,然后便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陛下,您这是……” 那美人捂着脸蛋,吃痛地看着李渊,满脸的不可思议。 自她侍寝以来,可以说李渊对她极为满意,不但几乎专宠于她一人,更是在前些日子放下话来,说是要给她一个孩子,将来即便自己离开人世之后,那女人也能靠着孩子平安富贵的过好一生。 这在李渊的后宫妃子当中,已经算是极好的一种结局了。 毕竟李渊的年纪已经还大了,这些妃子若是没有什么子嗣,还有可能会被送出宫去,不是赐给边疆大将以彰显皇家恩典,便是打着贵族女子的旗号,送往周边国家,用以和亲通婚。 这两种结局对于这些女人来说,无异于要了她们的性命了。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却没有想到,之前那个极为宠爱自己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句话,打了自己。 女人捂着脸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可是此时李渊的目光却是冷了起来。 “你给朕滚出去!从今以后,朕不想再见到你!” 听到这话,原本还打算撒娇的女人,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故弄玄虚了,连滚带爬地来到地上,跪在了李渊面前。 “陛下,臣妾知罪了,求您饶了臣妾吧!臣妾……” 那妇人花容失色,哪还有之前的半点艳丽。 只是她现在的所有表现看在李渊眼里,只是觉得无比恶心。 “来人,将她给朕带下去!” 很快,便有内侍从外面进来,将那个鬼哭狼嚎的女人给带了下去。 大安宫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李渊从床上走了下来,将女人之前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衣丢在了地上,仿佛极为嫌弃一般。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这样在自己寝宫里,溜达着,那些内侍便在身后小心尾随伺候着。 很快,李渊便来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 那是一块专门开辟出来的菜地,早已荒芜,上面长满了杂草。 当年,李渊为了给自己解闷,一时兴起,便让人在这里弄了出来,说是自己没事了,可以种种地,养养花什么的。 李渊战战巍巍地走了过去,拿起了一旁的锄头,他神情冰冷地挥了挥手,拒绝了身后那些想要想要过来帮他的内侍,自己一个人就那么弓着背,弯着腰,开始弄起了杂草。 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旁的内侍和侍女已经跪满了一地。 他们知道太上皇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便谁都不敢出声。 李渊就这么一锄头一锄头地在荒地上进行着开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将杂草给处理干净了。 此时的他,已经满身汗水,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自己的成果,李渊的脸上终究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光泽。 这时,之前那个打探消息的内侍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太上皇这边的情况,不禁一愣,神情连忙恢复了正常。 “陛下除了召集那几位大臣之外,今夜长安城的军营那边也有了一些动静,只是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陛下那边是做了什么布置,小的怕您等得着急就先回来禀报,您容小的一点时间,小的一定给您打探清楚……” “军营?呵,不愧是朕的二郎啊,竟然连军方都做好了布置,想来也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怎么,在你心中,承乾那孩子真的会学那汉武帝的太子,谋反不成? 哎,真是可悲啊……” 内侍带来的消息,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渊听完之后,再也没有锄地的心情,便扔下锄头坐在了台阶上。 “接下来,你不必去打探了,因为结果对朕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李渊脸上带着浓浓的悲伤与失落之色,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 “若是……若是承乾真的被抓,大不了咱就和孙子一起去岭南种地去,到时说什么也把魏小子带上,如此一来,倒也就不怕无趣了。 你们啊,可一定得给朕争点气啊!” 李渊这边坐在地上,拿着酒壶,看着天上的月亮,自斟自饮起来。 而这边李世民的几路密使已经带着御命,来到了各家府邸。 房玄龄已经入睡,还是被老管家给叫了起来。 当给他说出来人的身份后,房玄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你说什么,陛下让我连夜进宫商议太子之事?太子他……怎么了?” 第四百章 父子师徒 看到来人,房玄龄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了。 “这……房相还是快点进宫吧,陛下在那边等着您呢……”内侍在一旁催促道。 “黄力士,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就算是进宫,你也总得给老夫透个底才是啊,东宫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劳得陛下深夜叫人进宫?” 房玄龄一边说着,一边朝内侍袖子里塞了一颗金豆子,吓得内侍连连摆手,直接给退了回来。 “房相,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老奴吃了您的黑,那还有活路吗?” “可是老黄,你总得透漏一点什么吧,事关太子,非同小可,这里就你我二人,还怕别人听去了不成?”房玄龄重重在内侍手臂上拍了几下。 才见内侍有些犹豫挣扎,最后叹了口气道: “罢了,这些年也蒙房相照顾,有些话老奴就直说了吧……” 说着,只见黄力士靠近房玄龄的耳边,悄声说道: “太子他……不见了……” “什么!” 饶是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是那内侍带来的消息却还是让房玄龄心头一震。 他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了魏叔玉失踪的消息,怎么这才过了不久,就连太子也跟着不见了。 朝堂上,大家都知道“房媒杜断”,那是因为所谓在谋划方面,没有人能比房玄龄更细致了。 只是片刻之间,房玄龄便想通了两者之间的关联。 也就是说,魏叔玉失踪的事情必然与太子失踪息息相关。 更有甚者,很有可能就是魏叔玉带着太子离开的! 太子为了给魏叔玉求情,被陛下“软禁”,魏叔玉为了兄弟义气,拿着那所谓的“热气球”直接带着太子出宫避难? 然而就在今晚,事情败露,陛下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召集诸位重臣进宫商议,那么商议的内容很有可能就是废立太子之事啊! 房玄龄看一斑而见全豹,只是从黄力士这边得来的消息,便基本推演出来眼下宫里的情况。 只是在知道了情况之后,房玄龄的心情变得越发糟糕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在半年之前,东宫出了事情,他只需要站在李世民身边,以大局为重,公允地处理这件事情也就是了。 换句话说,东宫里谁当太子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眼下李世民正值壮年,在可见的日子里,房家的恩宠是不会缺少的。 不管最后是谁当了太子,房玄龄都有足够的把握和时间与其处理好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尤其在房遗爱考中状元之后,房家将来明面上或许还会由他的大儿子,房遗直来管理。 可背后,房玄龄也绝对会给房遗爱准备同样的家族资源。 毕竟驸马虽是风光,却终究是一个赘婿罢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驸马很少一直住在长安的,最后还是会调往外地。 而房遗爱就不同了。 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派往外地从一个小官干起,但只要稍有功劳,便可以升迁回来。 到了最后,说不定反倒是房遗爱这一支可以成为房家的门面。 所以,在房遗爱与魏叔玉彻底绑定之后,实际上,他们房家已经隐约打上了太子党的烙印。 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管他怎么想,朝堂上,甚至李世民那里,都是这样看的。 所以,李世民今日召让进宫,自然是有着另外一番深意。 “只是,陛下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是询问,还是敲打?”房玄龄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房相,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黄力士在旁边催促道。 房玄龄点了点头,一脸歉然道: “不瞒内侍,此事关乎朝局安危,也关系着我房家上下几百口人命,还请容我留书一封,你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这……那好吧,还请尽快……” 事已至此,黄力士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也只能如此了。 这边房玄龄拱了拱手,便来到书房,快速在纸上写了起来。 在写的过程中,同时派人将房遗爱叫了过来。 “情况紧急,爹来不及和你多说,总之一会等爹离开之后,你便拿着这封信去找上面的人,然后你们一起都在魏家等消息,若是情况有变,你们则按照信上面交待的事情去做便是了……” 在过来的路上,管家早已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房遗爱。 “孩儿明白,爹你就放心去吧,不过以我对叔玉兄弟的了解,此事应该没有那么糟糕……”房遗爱点头应答道。 房玄龄没有说话,直到将信写完,递给儿子之后,才叹了口气。 “那小子是个精明人,从以往的情况来看,按理来说不该做出此等冲动之事……只是凡事最怕一个万一,万一这小子和太子都是热血上头,那可就麻烦了……” 房玄龄写完之后,便快步朝外走去。 宫里的内侍都在那边等半天了,要是再拖延,对谁都不好。 “行了,你快点去吧,记住,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咱们家人!” 房玄龄经过的时候,在房遗爱肩膀上重重拍了拍,仿佛在交待后事一般。 很快,房玄龄跟着先前那名内侍一起离开了房府,而房遗爱却是一刻都不敢停留,直接朝府外走去。 房玄龄给他的那封信,他已经看过一遍,所以按照对方的要求,他第一站便来到了秦叔宝的府前。 不过他没有去拜见秦叔宝的意思,而是找到了秦叔宝的儿子,秦怀道。 “遗爱,到底是出了啥事啊!怎么宫里连我家老爷子都给叫进去了?” 见到房遗爱,秦怀道一头雾水,开门见山地说道。 房遗爱没有吭声,而是仔细打量了秦怀道一般,冷声道: “怀道,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认不认魏叔玉这个师父?” “魏叔玉?” 听到这话,秦怀道微微一愣,本想开几句玩笑,毕竟当时他可是被魏叔玉糊弄了一番,才拜师的。 可是当看到房遗爱那严肃而又凝重的表情时,秦怀道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便收起了嬉皮笑脸,点头道: “这是自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秦家门槛虽高,却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听到这话,房遗爱明显松了口气,这才对秦怀道托盘而出道: “怀道,你师父还有太子殿下,出事了!” 第四百零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师父?他怎么了?” 秦怀道明显有些愣神,明明是讨论今晚父亲入宫的事情,怎么突然扯到魏叔玉这边来了。 房遗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低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你先和我去把尉迟宝林和处墨找来,我也已经派人去将唐善识和矿山学堂的人叫了回来,等到了魏府之后,我在一起说吧……” “卧槽,不是吧,那两个家伙也要来?” 听到这个消息,秦怀道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遗爱,到底怎么了,你好歹透个底能死啊!” 眼见秦怀道执意不走,房遗爱无奈之下,只好将太子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陛下才连夜将你我的父亲召进宫里,秦怀道,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给句痛快话吧,魏叔玉的事情,你是帮还是不帮,你要是不想去,也别耽误我的时间!” 房遗爱着急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下时间紧急,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自然是要帮的!我这这不是想弄清楚什么事情嘛!再说了,我爹进宫之前,给我留下话来,说是如果房家或者程家派人来找我帮什么忙,就一定要答应。” 秦怀道后知后觉道: “现在看起来,是我爹十有八九猜到了发生的事情,毕竟在这长安城里,又有什么事情可以真的瞒过他老人家呢……” 房遗爱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由衷地点了点头。 是啊,要说在世的这些大臣里面,秦叔宝的人缘一直都是最好的。 功劳大,资历深,却极为低调和善。 这样的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到了关键时候,却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既然翼国公吩咐了,那咱们便快点走吧,他们完成他们的任务,咱们也要完成咱们的使命,希望到时候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说吧,房遗爱便拉着秦怀道先去了程家,找到了程处默之后,又去尉迟府上,将尉迟宝林拉了出来。 在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这四个小家伙便在尉迟家的工坊边上蹲了下来。 尉迟宝林自然是没啥好说的,听到是魏叔玉的事情,直接丢掉了手里为唐军监制陌刀的活,换上了一身戎装,一副随时开干的模样。 倒是程处默的样子有些犹豫。 他看着房遗爱还有其他几人说道: “阿爷的事情,俺自是要管的,只是你们真的不去找找长孙冲了吗? 他爹的官职在咱们几家里面是最高的,若是能有长孙大人的支持,那么这件事情岂不是更加容易一些?” “长孙冲?” 其他几个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有看明白,长孙冲早就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了吗?” 尉迟宝林率先开口道。 “难道你没有发现,自从科举的事情之后,长孙冲便有意无意地避着咱们,尤其最近几次,他又何时主动找过咱们一起玩? 如此要紧的关头,你让他掺和进来,你是怕魏叔玉他死的不够快吗?” “尉迟大傻,长孙冲好歹是我们的兄弟,你这样说他,不太好吧……再说了,你都没去找他过来,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就凭你一张嘴,就要把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说没了吗?”程处默一脸不服气地说道。 谁知,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旁的房遗爱叹气道: “其实,我是找过他的……只是当时长孙府的人说他出去了不在家里……” 房遗爱神情复杂地看着众人,一脸苦涩地说道: “可是我明明在后院门口看到了他的马匹,而且隔着墙,还听到了他和下人说话的声音,他问我走没走,还说今夜谁找他,都说他不在家……” 话说到了这一步,房遗爱有些遗憾地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道: “处墨,在夺嫡这样的事情上,别说是朋友,就是亲生的父子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我相信长孙冲如此选择自有他的苦衷,只是你要明白,自此之后,他与我等便很难是一路人了……” “啊……这……” 听到房遗爱的话,程处默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几个人里面,就属他的政治敏感度最低,也最为看重义气。 对于长孙冲闭门不见的行为,他很难理解。 良久,才见他眼眶通红,声音沙哑道: “可是为什么呢?太子可是他的亲亲表弟啊!这个时候,他不选择帮太子,还能帮谁呢? 长孙冲他脑子是进水了吗?”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得那边秦怀道的声音响起了来。 “可问题是,长孙冲的嫡亲表弟可不止一个啊……眼看着太子即将失势,长孙家自然需要重新换一个扶持的对象,不是吗?” 听到秦怀道的话,程处默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显然这番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而房遗爱和尉迟宝林则是颇有深意地看向了秦怀道。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只喜欢舞枪弄棒的家伙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真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我师父他平日里没事给我说的,我以前还以为他这是杞人忧天了,却不成想,今日这个局面竟被他一语成谶……”秦怀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房遗爱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之前为什么秦叔宝在离开的时候,会给儿子如此交代。 从秦怀道和魏叔玉的相处模式来看,魏叔玉明显已经超过了一个师父的责任。 这世上的师父通常有两种。 一人是教人养家糊口的本领。 另外一种则是教人安身立命的本事。 很明显,魏叔玉便是后面这一种。 偌大的翼国公府,不需要再多一个只通军事的武将了。 那样子对秦家非但不好,而且还有可能招来祸事。 可如果多了一个能文能武的儒将,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这样的继承者才有可能带领秦家走得更远。 与其说,秦叔宝这是在救太子一系,救魏叔玉,不如说他是在救秦家的未来。 到了这一刻,房遗爱才对于李世民身边的这些重臣们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果然都是千年的狐狸,能活到现在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啊! “好了,既然人到齐了,咱们便去魏家吧,相信那边也已经等很久了……” 说白,由房遗爱带头,其他几人跟在他身后,大步流星地朝魏家赶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夜越来越深了。 第四百零二章 各有神通 等到一行人回到魏家的时候,这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除了裴行俭和矿场学堂的那几个考上科举的学生之外,最让人意外的是,竟然连裴家的另一个最近一直没有怎么露面的人物,裴承先也来了。 看到对方的出现,房遗爱等几人不知道内情,全都皱起了眉头。 “你来做什么?”房遗爱一脸的不高兴,其他人也是全都侧目过来。 “别误会,我是听说了少主的事情才赶过来的……” 裴承先一脸苦笑,到了这个危机的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便将之前他与魏叔玉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时我幸亏得到少主宽恕,要不然我们裴家这支可就是彻底完蛋了,你们说如此紧要的关头,我能不过来吗?” 听到裴承先的话,在场众人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现在是完全投靠叔玉了?”房遗爱出声问道。 “想不到这个家伙,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攒下了如此家底了,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房遗爱的这句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按理说,魏叔玉一个由乡下长大的孩子,来到长安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是清流之后,叔玉那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存在。 不管怎么混,都应该没有那么这几个顶级二代混得好吧? 可事实却是如此打脸,大家平日里都是一起玩耍的。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有些人还在原地踏步,可有些人却早已经成了不小的气候。 今日要不是裴承先过来,他们还不知道魏叔玉手里已经将整个裴家主支,分支全都掌控住了。 这还是那个声名狼藉,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吗? 他们甚至都不敢想按照这个发展速度,用不了十年,魏叔玉的地下王国该是何等壮观。 不过今天来到这边的,可以都说是魏叔玉的心服所在了。 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传扬出去。 倒是尉迟宝林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现在太子失踪了,叔玉也失踪了,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其他的东西俺现在懒得打听,俺只想知道,就算是魏叔玉真的带着太子逃跑了,咱们能做什么?还有,陛下那边又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随着尉迟宝林的这句话,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明白这不是简单地带着一个皇子出门游玩的事情。 而是帝国的储君在禁闭的时候,忽然消失不见了。 此事,可大可小,陛下若是心情好些,估计回来要打要罚也就是了。 可若是陛下真的动了易储的心思,那么等到他们两个的结局怕是不会太好。 “这事情还看不明白吗?陛下召集了这么多大臣进宫,看起来,太子之位怕真的是要出问题了,太子都自身难保,那么协助他一起外逃的魏叔玉自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怀道喝了口茶水,觉得嗓子里面有一阵火焰似的。 他忽然看向一旁的程处默,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处墨,你跟着程叔父在军营里面历练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给句话,你能调来多少士兵?算了,还是我先说吧,算上我们家的部曲,应该差不多有三百人。” “嘶!” 秦怀道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让在场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最为温和低调的秦家,做起事情来的风格居然如此爆裂。 秦怀道的言外之意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便打算动用这些力量,就是爬也要将魏叔玉给救走。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秦怀道笑了笑,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 “不瞒你们说,我对于东宫里面的那位太子,实际上没有什么交情,我爹让我保卫他,守着他,那我便做着就是了,哪怕有一天,他起兵闹事,我受了牵连,我也就认了,皇命在身嘛,都能理解。 可是对于魏叔玉来说,却是不同的。是他救了我爹的性命,也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所以他不能出事!” 秦怀道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程处默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哎呦,怀道啊,没想到你小子这一次竟然如此对我胃口! 终于不再婆婆妈妈的了! 我们程家算上部曲,一共只有两百人,虽然比起你秦家来,是少了点,可也都是百战之士,一水的猛人!” 秦怀道点了点头,如此算起来,也就有了五百人了。 别的不说,冲出长安城还是有希望的。 “卧槽!你们想做什么!我叫你们来,是一起想办法的,可不是让你们来起兵闹事的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看着秦怀道和程处默两个窝在一起,叽里咕噜讨论着什么,房遗爱惊得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完全没有料到,这里竟然是这样的局势发展。 “遗爱,你别天真了,这一次太子和魏叔玉犯下的可是死罪啊!除了他们两个的办法之外,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人呢? 我们尉迟家人不多,勉强能凑够一百个吧,不过武器方面,倒是可以敞开供应,毕竟我爹可兼任着建造兵器的差事呢……” 尉迟宝林嘿嘿一笑,也走到了秦怀道和程处默那里。 谁能相信,这三个将门虎子以前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存在,却因为魏叔玉的原因,选择了一起联手。 “裴行俭,你小子鬼点子最多,这个时候,你可得出出主意啊! 你总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吧?” 房遗爱看向一旁的裴行俭,露出了近乎绝望的表情。 “这是自然!起兵闹事,风险太高,几率太小,就算少主在这里,也不会同意你们这样蛮干的……”裴行俭摇了摇头,一脸唏嘘道。 “切!你说这些屁话没用,有本事,你给一个主意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怀道他们三个,对裴行俭的话,嗤之以鼻。 却不料裴行俭淡淡一笑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叫他过来的原因,这一次,少主能不能得救,可就全靠他了……” 说着,裴行俭伸手一指,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一个少年身上。 裴承先! 一个仰人鼻息的没落家主? 他又能做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靠脸吃饭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裴承运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少主他老人家让我做的呢……” 到了这个时候,裴承运也不敢再卖什么关子,简单将魏叔玉让他接触倭国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吧,人家裴承运现在可是倭国使团那边的座上宾,那些人被他忽悠的五迷三道的,都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女儿老婆献出去呢!” 裴行俭在一旁笑着说道,实际上,裴家说是有主从之分,实际上也都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 裴承运这一支可以在倭国这边得到发展,说实话,裴行俭也是由衷地为其高兴。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让魏叔玉藏在倭国使团里面,找个机会,偷渡去倭国?” 房遗爱听懂了两个人的意思,有些惊愕道。 裴行俭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啊……谁让少主他这一次得罪的对象是陛下呢,眼下除了逃到国外去,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办法总不用大家拿着脑袋去拼命吧?” 裴行俭说完,在场众人一下子全都沉默了下来。 与之前秦怀道,程处默他们的方法相比,裴家的这个办法所花费的代价,明显要小的多,而且风险也低了不少。 他们之前只是图一时痛快了,却没有想过,就算他们掩护着魏叔玉杀了出去,然后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小小的魏叔玉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而且明面上如此对抗朝廷,他们这几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倭国使团那边可靠么?这件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啊……”尉迟宝林沉声道。 虽说他也不想他的好兄弟流落他乡,可是再怎么可怜也总比等死强不是? 程处默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里一片暗淡。 他不禁想起去年的时候,两个人还能一起在周至县那边,开矿炸山,吃喝玩乐,那犹如神仙般的日子仿佛还近在眼前。 可只知道,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 “这点可以放心,那倭国使团的夫人,已经成了承先的裙下之臣,正好近些日子准备回倭国一趟,让她多带一两个人还不是承先一句话的事情……” 说完,裴行俭对着裴承先就是一阵挤眉弄眼。 后者倒不以为意,仿佛将此事早已经置之度外了一般。 “你们别这样看我,其实这也是少主教我的,一个人总要靠着自己的长处吃饭,眼下裴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唯一还有些价值的,便是裴家的招牌,还有我这张脸了……那女人能和我有一事欢愉,足够她回倭国去吹嘘大半年了,所以在少主这件事情上,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若是带着少主去了倭国,你们看着,不出一年,就是那倭国王后,我也有把握让少主将其拿下,凭着少主的样貌和出身,哼哼,倭国的女人还不得发疯啊……毕竟她们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 裴承先一番话说的轻轻松松,不由想起了心中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为什么在之前,魏叔玉总是时常告诉他,听说那倭国国都有些热……让他去了之后,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现在好了,他不用一个人了,到时候魏叔玉可以亲眼看到了。 听到裴承先这么说,其他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如果真如裴承先所言的话,那么魏叔玉跑去倭国倒也不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这个时候,秦怀道作为军方这边的领头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咱们可以先将这五百个人派出去,打探魏叔玉和太子的消息,正找到他们自然是最好的,要是万一被朝廷抢先一步,那么咱们只能赶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动手了……” 秦怀道看着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凝重。 “一旦得手,便由我和尉迟宝林亲自护送他到街头的地点,一会散伙之后,你们裴家两兄弟立刻去落实倭国那边的事情,要是缺银子了,只管去找我,记住,人情往往都是靠不住的,能绑住他们的,还是要靠利益,所以,该花银子的地方,千万不要省,到时候若是误了事,我拿你们试问!” 不得不说,平日里还看不出来,到了关键时候,家学渊源便立刻显露了出来。 秦叔宝作为上一代最大的军头,长期以来所进行的便是韬光养晦之策,所以秦怀道自小便被培养的很好。 “怀道,这你就不厚道了吧!护送叔玉如此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都不叫我?” 对于秦怀道的安排,程处默明显有些不满,一副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清楚,就要你好看的模样。 秦怀道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道: “这能怪谁?还不是平日里你在长安出尽风头,大到官员,小到贩夫走卒,谁不认识你程大公子呢?让你去护送叔玉,是担心没人发现吗?” “噢……” 听到这话,程处默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然后又坐回了座位上。 秦怀道看向房遗爱,想了想补充道: “当然,咱们今天晚上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不到最后一步,也不一定非要如此的,一切还是看看今夜里宫中的情况再定。” “没错,翼国公,我爹,还有程叔叔他们比咱们的见识强多了,说不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我找大家过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是真的希望用不上咱们的方案……”房遗爱一脸苦笑。 原本他找这些人过来,一方面是遵照房玄龄的安排,另外一方面则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别的方向上想想办法。 比如找一找皇后,或者太上皇什么的。 毕竟这几家与皇后的关系都不差,都是从秦王府里走出来的,有着特殊的交情。 可谁能料想,这些家伙各出的办法却是一个比一个极端。 罢了,眼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剩下的,也只有等候宫里传来的消息了。 第四百零四章 各有想法 与此同时,太极宫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长孙无忌,房玄龄,秦叔宝,以及一众大臣们被李世民匆匆忙忙的叫过来,在这边候着,而作为召集人的李世民却迟迟没有露面。 这不禁让不少人开始浮想联翩。 “老祭酒,您看眼下这事,是怎么一个章程呢?消息您也已经听说了吧,堂堂的一国储君竟然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丑闻啊! 一会陛下来了,咱们该怎么应对啊?” 弘文馆馆主谢恒凑到国子监祭酒卢玉山的旁边,声音阴冷地说道。 自从上一次科举考试,被矿场学堂的学生搞得灰头土脸以后,谢恒就变得深居浅出起来。 一则是如此丢人,他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 另一则是选择蛰伏,痛定思定,在他心中还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他站的角度,与普通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一次,国子监和弘文馆的失利,是因为教书方法的问题。 只要他们也能够引入矿场学堂那边那所谓的题海战术之后,下一科考试的时候,必然会扳回一局。 甚至连卢玉山曾经也不止一次暗示过谢恒,让他实在不行,就和魏叔玉多走动走动,为了学习对方的本领,不丢人的。 然而,谢恒却认为,这一次考试的关键所在,其实是在太子的身上。 因为矿场学堂背后有着太子的支持,所以学子们才会趋之若鹜地跑到那边读书。 若是没有太子这尊大神背书,那些官宦之家的家主会同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穷乡僻壤,和那些泥腿子一起读书? 做梦去吧! 所以那所谓的读书方法是要学的,可若是不能让天下的读书人重新对两座皇家书院恢复信心,那么结局依然是失败的。 一想到那有陛下御笔钦封的皇家书院竟然要跟在一座贱民的私塾后面,亦步亦趋,谢恒就觉得一刻都不得安宁。 久而久之,他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 既然当朝太子铁了心的要和那什么魏叔玉混在一起,那何不如他们私下里另寻一位皇子,暗地支持。 只等着有朝一日,太子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便一股脑将这位皇子给推出来。 如此一来,那国子监与弘文馆才能真正说得上是脱胎换骨。 而环顾四周,在当今陛下的诸多皇子里面,真的能入他眼中的,怕也只有越王李泰而已。 越王嫡出的身份就不用说了,光是那文采与广交群贤的心思,礼贤下士的态度,就让谢恒觉得十分满意。 尤其是对方每一次见到自己,都会以弟子之礼相待,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极为尊敬,事后还会让人送来重礼,以感谢自己的教诲。 实际上,谢恒不过是随意帮忙解读了几句圣贤的文章罢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谢恒觉得,若是由越王李泰成为太子之后,大唐文坛,天下世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因此,当听到太子出事的消息之后,谢恒没有急着过来,而是在家里先喝了半壶美酒,开怀畅饮了一刻钟,才收拾精神,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来到了宫里。 说白了,他就是等着看太子的笑话来的。 闻着身后飘来的酒气,卢玉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日陛下召见,你怎可饮酒……” “嘿嘿,这不是遇到喜事了嘛,嗝,学生实在是太高兴了,忍不住便喝了几杯,老祭酒勿怪……” 谢恒打了一个酒嗝,看了周围一眼,见没人注意,才悄声说道: “卢大人,学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一次不只是太子出事,就连那魏征之子,魏叔玉同样脱不了干系,我托人问了,军营那边说是魏叔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露面了,而且我还听说,前几日,有人说那魏叔玉发明了一件可以飞天的东西,坐着那东西逃跑啦……” “嗯?” 听到这话,卢玉山的眼神陡然一亮。 “消息靠谱吗?” “绝对靠谱!那人是咱们五姓七望的子弟,后来弃文从武,在宫里当差,少前专门派人过来给我递的消息。”谢恒得意道。 “如此说来,东宫太子很有可能便是跟着那魏叔玉一起走了?”卢玉山喃喃道。 “卢大人真是高见啊!怎么样,知道了这个消息,您难道就不想痛饮一杯吗? 想不到他们自乱阵脚,一下子少了两个心腹大患,从今往后,那什么矿场学堂自然会烟消云散,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国子监和弘文馆门口,又会是一片车水马龙的场面了……” 谢恒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眼神里面全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仿佛已经看到李承乾太子之位被废,魏叔玉全家获罪的景象。 卢玉山则是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憧憬之色。 “嘿嘿,若真能如此,老夫还真想与谢馆主痛饮一番,大醉一场呢! 痛快!当真是痛快啊!” 要不是眼见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场,卢玉山当场就想大喊起来了。 他现在终于有些明白谢恒的感受了。 难怪宁愿喝上几杯才过来进宫。 要是换做他早点知道这些消息,保不齐喝得比谢恒还多。 眼见卢玉山已经快要飘飘然了,谢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 “卢大人,现在还不是咱们高兴的时候啊!就算扳倒了太子和那魏叔玉又能如何,若是在皇宫里没有人替咱们说话,陛下不还是一样不会多看咱们一眼吗? 我的意思是,既然赶上了这个机会,那么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咱们也找一位自己人上去如何?” “嘶……” 谢恒话音刚落,卢玉山便打了一个激灵,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谢恒,不敢置信道: “谢馆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想要参与到皇储之争?你疯了吗?” 毕竟国子监与类似于弘文馆这样的地方,在历朝历代之中,地位都是极为超然的。 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获得世人极高的尊重。 现在让他们去牵扯到夺嫡之中,其实并不划算。 “疯?我可没疯……祭酒若是怕,大不了我自己干便是了!” 说罢,谢恒目光一冷,退到了后面。 见状,卢玉山直接愣在了原地,神色复杂。 第四百零五章 稳固朝局与稳固江山 时间一点一分流逝着,李世民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卢玉山冥思苦想了一会,陡然间一个转身,走到了谢恒的跟前。 “这么说来,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卢玉山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审视着谢恒。 “自然是有的,那便是越王李泰……” 谢恒轻轻一笑,在说到李泰名字的时候,只是对了一个口型,并未发出声音,毕竟这个时候确实有些敏感,若是让其他人听到,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反倒成了一件坏事了。 听到名字,卢玉山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见状,谢恒脸上不由露出大喜之色。 “如此说来,卢大人这是答应与我一起举荐了?” “哎,原本老朽自然是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的,可当此关键时刻,若是老夫不出面,那影响的可就是天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了,事关重大,由不得老夫置身事外啊……” 卢玉山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谢恒却是在一旁冷笑。 他知道,这是卢玉山在想清楚局势之后,想来多分一杯羹而已,全都有自己的算盘,哪来的这么伟大。 不过这个时候,他确实需要盟友的支持,便也不揭破,只是随声附和道: “学生才疏学浅,此等事情上,还是要以卢大人马首是瞻才是,一会卢大人怎么说,学生怎么做便是,如何?” 听到这话,卢玉山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谢恒的肩膀。 “孺子可教啊……以后这大唐的文坛,还不是你们年轻人天下,到时候谢馆主可是要多多发光发热啊!” 顷刻之间,两个人便完成了背后的交易,彼此心照不宣。 一个获得了从龙首功的实惠,一个获得了天下文宗宗主的头衔,两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话间,便有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群臣听到此话,连忙分为两列,躬身站好。 在大唐,皇帝和臣子之间是不用跪的,甚至连站着说话都没有这个必要。 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坐在桌案后面。 也算是继承了秦汉的风骨。 直到了后来,皇帝嫌大臣们没有了君臣之别,或者想要彰显自己的无上地位,才从坐着变成了站着,进而最后到了跪着。 结果便一跪不起了。 李世民进店之后,阴沉着脸,环顾周围,只淡淡地说了句“都来了?”,便指了指座位让众人坐下。 等一切就绪之后,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 “这么晚叫你们过来,相信事情你们也差不多该听说了,没错,太子李承乾,以及县子魏叔玉两人私自逃跑了……朕现在脑袋有些乱,你们先议一议吧……” 李世民开门见山,一上来就直接丢下来这颗重磅炸弹。 听得此言后,在场众人无一人脸上有意外之色,全都眼睑低垂,沉默不言,显然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知道了消息。 李世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中闪过一抹嘲弄的神色。 之前他说的那句话里面,便有敲打这些大臣的意思。 皇宫里有多少这些大臣们的眼线,真当朕不清楚吗? 只是朕不愿意揭穿而已,若是再敢窥探后宫,那可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世民便将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这边。 “无忌,你是朕的老臣了,又是太子的舅舅,不说你先说说?” 长孙无忌抬起头来,迎着李世民的目光,看了一阵,开口道: “不知道陛下是想要稳定朝局呢,还是想要稳固江山呢?” “哦?这倒是奇了,难道稳固朝局和稳固江山还有什么不同吗?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无忌,你快给大家伙说说……” 李世民眉头一挑,一下子来了兴致。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轻笑道: “自然是不一样的。稳固朝局,是为了一时之效,就好比一个人得了风寒,高热不退,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退烧,这便是稳固朝局的意思。 可若是不找出病因,难保不齐很会再次发病,高烧再度袭来,所以想要治病,必须从根上下手,如此才能药到病除!”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微微停了一下,看向李世民,意有所指道: “此所谓,稳固江山……” 李世民脸上露出深思之色,没有说话,既没有赞同的意思,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就那么沉默着,一下子让大殿上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空荡的大殿上,只剩下人们的呼吸声,以及蜡烛爆裂的声音。 见状,一旁的房玄龄却是眉头紧锁了起来。 别人不明白长孙无忌的意思,他哪能听不出来? 什么稳固朝局,稳固江山,这长孙无忌分明说的是保太子和废太子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稳定当前朝局,那自然是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高高拿起,再轻轻落下。 罚肯定是要罚的,姿态肯定是要有的,但于太子本身来说,并不会有多大实质性的伤害。 可如果是为了江山稳固,以后不会再次出现此类荒唐的事件,那直接换掉一个太子便是了。 虽说如此一来,短时间之内,朝局必有震荡,但从长远来看,也比以后太子即位,再闹出什么荒唐的事情要好得多。 长孙无忌这个建议,看似公允,实际上却是在暗示李世民,若是觉得太子难当大任,不如趁着现在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培养一位新的储君。 真是好阴险啊! 房玄龄偷偷看向其他几人,见卢玉山与谢恒两人全都是微微颔首,明显已经认同了长孙无忌的想法。 而一旁的程咬金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只在那边哈气连天,一副明显还没睡醒,昏昏沉沉的模样。 只有在他对面位置的秦叔宝,脸色平静,却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在隐忍着什么。 望着这一幕,房玄龄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这一次,也只有翼国公能够成为自己的援手了……” 以今天夜里这个形势来看,这东宫太子之位,怕是难保啊! 想到这里,房玄龄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来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全力试他一试,哪怕触怒龙颜,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给儿子的承诺,也是他想要的改变。 有的时候,想得太多,就会失去血性。 谁说我房玄龄会谋不会断。 今日,便断给你看! 说罢,只见房玄龄走上前道: “陛下,臣有话说!” 第四百零六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话音落下,房玄龄走了出来。 看着场中的房玄龄,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秦叔宝面无表情。 程咬金一脸疑惑。 卢玉山和谢恒则是皱着眉头,仿佛是嫌房玄龄这个时候出来多管闲事似的。 唯有长孙无忌垂着眼睑,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样。 “噢?房相有话要说?说说看吧……” 龙椅上,李世民直了直身子,看着下面的房玄龄,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房玄龄点了点头,躬身道: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国本之事,还是要三思后行啊! 换一个人是简单,可是同时也是有可能为江山社稷埋下了祸根呢。 正如长孙大人说的那样,稳固朝局或许能收一时之效,稳固江山才是重中之重”,然而,有的时候,人们又容易被眼前的事情蒙蔽双眼,什么叫做长久? 什么又叫做稳固? 微臣以为,慢才是快,不争一时之长短,争万世才是稳!” “嗯?” 听到房玄龄的话,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这边的长孙无忌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深深看了一眼房玄龄,目光中竟然多了一抹忌惮之色。 不过他依然没有说什么,就那么犹如老龟般站在那里,不动如松。 “这老房是怎么回事,他这套说辞,怎么和长孙说的一模一样,怎么了,难道他不想保护那两个孩子吗?” 程咬金有些埋怨地看了房玄龄一眼,低声和旁边的秦叔宝嘟囔起来。 却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及一句“蠢货,看不明白就闭嘴,别添倒忙……” 别看程咬金平日里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可是在秦叔宝面前,却乖巧如鸡,一点都不敢放肆。 被秦叔宝怼了一番之后,果真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继续养起神来。 龙椅上,李世民对于房玄龄的话,却是来了兴趣。 “难道你们两位重臣今日意见一致啊,看来你们都是主张朕改弦易张了?” 闻言,却见房玄龄摇了摇头,笑道: “陛下这是误会臣的意思了……微臣觉得,恰恰是为了稳固江山,才不能轻易动摇国本啊!” “房相这么说却是将朕弄糊了,你方才还赞同无忌的说法呢,怎么又变了?”李世民微微皱眉道。 房玄龄连忙解释道: “回禀陛下,微臣曾经听过一首诗,蛮有意思的,便记了下来,今日正好与众位大人一起欣赏欣赏……” 说着,只见房玄龄清了清嗓子,开口朗声道: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书坑儒要商量。祖龙魂死业犹在,某学明高实糟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空谈不如写文章。熟读小爷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嘶!” 随着房玄龄念完整首诗,大殿里不由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类似程咬金这种粗人,自然是不明白这首诗里面的含义,可是上到李世民,再到长孙无忌,秦叔宝,以及卢玉山,谢恒几人的脸上全都是一副震惊之色。 这首诗,并非是其辞藻有多华丽,或者使用的典故有多么高雅,恰恰相反,这首诗的语言极为直白,可关键的是,它的气势却无可匹敌。 此为其一。 第二点,寥寥数语,却能够将王朝兴替的本质讲的清清楚楚,可谓是一针见血。 其水平之高,可谓是世所罕见,若不是浸淫朝堂数十年,断不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悟的。 很快,便听到龙椅那边传来了李世民的赞叹之声。 “不愧是咱们房相啊!真乃我大唐第一才子也!今日能得到此诗,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回头真定然要将此诗装裱起来,挂在书房,时常品味才是……” 李世民目光炙热的看着房玄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他一直以为,房玄龄之才,在于统帅全局。 可没有想到,房玄龄居然在朝堂法度方面也有着极为精深的研究。 这对李世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喜。 长孙无忌看着房玄龄,此刻脸上再也难保持平静了。 因为往常类似于这种话题,他才是其中真正的主角。 这与两人的才智无关,而是家族底蕴使然。 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主要活跃于隋文帝时期,官拜右骁卫将军,乃是朝中禁军的高级职位,正儿八经的正三品高官。 而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最高不过到了监察御史,只有正八品的级别。 试问一个中枢高官的政治资历,家庭底蕴,又怎么是一个八品小官可以比拟的。 所以在此前的朝堂上,别看房玄龄也是八面玲珑,可是在长孙无忌面前,或多或少总是有些底气不足。 这也是长孙无忌自认有些优越感的地方。 所以哪怕让辞去了相位,依然没有任何失落之感,因为他知道,李世民真正需要他的地方,是房玄龄根本给不了的。 可从今日房玄龄这首诗来看,这位房相却似乎有些深藏不露啊! 一时间,长孙无忌只觉得充满了危机感。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又不能不表示些什么,否则就显得他太过小气,有了妒能嫉贤的嫌疑。 想了想,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陛下,房相这首诗意境颇高啊!看来房相近来对朝局之事,没少琢磨,只是老臣觉得,既然房相能明白治标治本的道理,为何对于眼下此事,却还有些异议,莫非是老臣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周全吗? 还请房相赐教才是……”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不愧是朝堂上的老手,一个四两拨千斤,便将整个局面翻转了过来。 明面上是在赞扬房玄龄,实际上却在无形中,反将了房玄龄一军。 若是房玄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便说明,即便做出来这首诗,也不过是空谈误国而已。 那么,李世民对于其在这方面的期待,自然也就会荡然无存。 “怎么,无忌这是较上劲了?不过既然如此,房相你不妨便给他一个痛快吧,好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省得他动不动就向朕乞骸骨,一点斗志都没有……” 听出来了长孙无忌的弦外之音,李世民非但没有不高兴阻止,反而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因为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房玄龄是否是真的有了新的领悟,还是灵光一现。 感受到全场的的目光,只见房玄龄轻轻一笑道: “回禀陛下,其实这首诗并非是微臣所作,此乃魏县子的作品……” “谁?你说这诗是谁写的?”李世民目瞪口呆道。 长孙无忌也是傻在了当场。 至于秦叔宝,卢玉山,谢恒等人脸色更是精彩万分。 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四百零七章 有人负重前行 听到房玄龄的话,李世民以及众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首诗要说是魏征的作品也就罢了,好歹人家做到了这个位置上,而且还经常和李世民打交道,一来二去,有了这些感悟也就是了。 一个小小的子爵,连一个正经差事都没干过的少年, 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来。 真正的是让人大跌眼镜。 “房相,你想要为魏叔玉求情,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要是别的事情,下官还不好说什么,可是这诗词一道,讲的就是一个言由心生,那魏叔玉未曾经历过这样东西,又怎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难道他还是个天才不成?” 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之中,弘文馆馆主谢恒率先站了出来。 面对李世民,甚至是长孙无忌,房玄龄都表现的谦虚有礼,那是因为房玄龄发自内心的尊敬他们。 可是面对谢恒这样出身自五姓七望家族的领头人,在成婚的时候,领教了这些人的恶心之处以后,房玄龄早就对这些人没有什么滤镜了。 所谓的百年世家,名门望族,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自私自利的蠹虫罢了。 只见房玄龄淡淡扫了谢恒一眼,冷笑道: “天才?若说世上真有这样的天才又如何?别的不说,光说是魏叔玉自回到长安之后,做的那桩桩件件,哪一件是普通人的手笔,又给朝廷带来了多少进账,别的不说,光说他在周至那边开设矿场,收留那些流民,便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反观之,谢大人自任弘文馆馆主以来,又为朝廷做了什么?” “你……” 面对着房玄龄的质问,谢恒一下子就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得满脸涨红的在那里生闷气。 “咳咳,房相,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了,何苦如此出言刻薄挖苦同僚?” 眼看谢恒吃瘪,一旁的卢玉山自然是要救一救的。 卢玉山从座位上起来,对着李世民行了一礼,笑道: “陛下,老臣以为,这诗词一道终究是小道,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方才房相说的那稳固江山的道理,老朽也颇为认同,咱们又何必纠结于一首诗词的归属,不妨让房相讲讲,这首诗与他那的道理,有何关系才是……” 卢玉山说完话,便又老神在在的坐回到了座位上。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听到他的话,长孙无忌面露赞许的神色。 不愧是老祭酒啊! 手段当真是老辣! 若是揪着这首诗不放,那么极有可能会让李世民对魏叔玉起了惜才的心思,再要处置可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自家老板的心思,长孙无忌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若说是古往今来的帝皇,谁最爱惜人才的话,当今这位说第一,那便绝没有人敢说第二的。 果然,在卢玉山说完之后,李世民便不再深究这首诗的由来,而是看向了房玄龄,面露疑惑之色。 “对啊……房相还是先解释一下两者之间的关系吧……” 眼见李世民没有上钩,房玄龄目光中闪过一抹可惜之色。 因为他之前确实有着特别的心思,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去提醒李世民,虽说魏叔玉闯下了大祸,可是之前这个孩子对大唐的贡献可也是实打实的啊! 而且在收留流民方面,太子李承乾的表现同样亮眼。 这倒不是房玄龄因为私人关系替太子说话,而是他是真心认为,一个如此善待百姓的太子,将来若是做了皇帝,也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 不过眼下李世民既然发问了,房玄龄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他原本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回禀陛下,微臣之所以提到这首诗,便是因为历朝历代之所以可以承袭下来,说到底承袭的是制度,而非是人……汉朝继承的乃是秦制,晋朝又继承汉制,到了咱们大唐,想来陛下以及诸位大人也都明白,咱们的规矩法度,大多是从隋朝继承而来。 陛下若是想要稳固江山,那么这继承的规矩自然是需要先定下来,一旦确立,便不可轻易改变,否则那才是只管稳定一时朝局,却为将来埋下祸根才是……” 房玄龄说完这番话,便直接跪倒在地,面露惨然之色。 他明白,自己这番话虽然说的在理,却说在了李世民的痛点之上,完全属于在伤口上撒盐了。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天底下的王朝的继承制度,说起来只有一条,那便嫡长子继承制。 只不过这样的制度,在李世民手里被小小的改变了一下。 但是作为一个自诩正统的君王,作为一个想要成为天下表率的男人。 李世民自然也是希望可以将这个制度继承下去的。 否则也不会在李承乾刚出生没多久,就册立为东宫太子。 为的就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怕人家说,老子是反贼,现在好了,生的儿子也不讲长幼有序,成了一窝子的反贼。 这句话对于李世民来说,天然便有着退烧贴的作用,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因为这句话,同样犯了李世民的忌讳。 所以在说出来之后,房玄龄便主动跪到地上领罪。 他知道,即便李世民认可了自己的说辞,但往后在李世民的心中,他们这对君臣已经有了隔阂。 房玄龄再也不会是李世民最亲最近的人了。 但为了魏叔玉和太子,房玄龄也认了。 一旁的长孙无忌看着地上的房玄龄,脸上露出一抹讶然之色。 他完全没有想到房玄龄为了这两个人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以他对李世民的理解,怕是过不了多久,房玄龄便要失去相位了吧。 “为了两个毫无血亲关系的人,便去触动陛下的逆鳞,真的值吗?” 长孙无忌扪心自问,然后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很快,他的嘴角便多了一抹笑容。 因为他知道自此之后,这个朝堂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和自己抗衡了。 若是房玄龄被罢相之后,不管是谁上来,见了自己不都得矮一头吗? 嘿嘿,这一次想不到还是个三喜临门啊! 废掉了太子与魏叔玉,还捎带起了房玄龄,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长孙无忌低着头,眉宇间尽是笑容。 就在这时,只听得龙椅上传来了一声叹息。 “玄龄,你这是何苦呢……” 第四百零八章 虽九死而犹未悔 龙椅上,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房玄龄,感慨道: “什么时候,咱们竟然到了君臣相疑的地步,这些话你别憋在心中很久了吧?” 房玄龄抬头苦笑道: “知我者,陛下也!” “说说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世民翘起了二郎腿,表情并没有不高兴,可熟悉他的人却明白,陛下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这是发火前的征兆啊! “微臣也忘了,大概是从陛下不顾臣等劝阻,下令太子殿下闭门思过开始的吧……”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房玄龄的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 “怎么,房相觉得太子他不该禁足?还是朕没有资格罚他?”李世民声音阴沉道。 “若他只是陛下的一个普通儿子,那么陛下要打要骂,都有陛下,微臣不敢多言半句,可他是当朝太子,大唐储君,陛下对他的一言一行,关乎着千万人的命运,微臣自当出言劝谏……” 听到李世民称呼自己为房相,房玄龄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弯下的腰这一刻居然挺直了起来。 显然,他已经把今日当成了自己最后一次在李世民面前奏对了。 “出言劝谏?” 李世民笑了起来,他看向房玄龄忽然问道: “那为何当时不说?” “回禀陛下,当时微臣不敢……”房玄龄答道。 “那为何今日又敢了?”李世民连续追问道。 “那是因为,今日微臣若还是不说出来,会后悔一辈子……”房玄龄苦笑道。 “那房相说了,便不后悔了吗?你可知道当你说出这句话来,意味着什么吗?”李世民脸上神色复杂道。 “微臣知道,不瞒陛下,微臣明白说出之后的结果,自然是有些后悔的,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有些话,总要有人去说,魏公不在,这忠言逆耳的事情,便该由臣来,虽九死而犹未悔也!” 房玄龄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从容,并没有什么慷慨激昂,或者热血沸腾。 可是正是这冷静的语气之下,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让龙椅上的李世民都吃了一惊。 他深深看了房玄龄一眼,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这位从龙之臣。 在场之中,不只是李世民,包括长孙无忌,秦叔宝,卢玉山,以及谢恒都看着房玄龄,沉默不语。 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扼腕叹息。 唯有程咬金一脸懵逼,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叔宝,这是咋回事啊!俺怎么觉得现场气氛不对啊……” 程咬金凑到秦叔宝耳边,低声说道。 这一回,秦叔宝没有瞪程咬金,也没有骂他,而是轻声说道: “咬金,老夫问你,你爱你的夫人吗?” “当然爱喽,你不知道,她生初墨的时候,遭了大罪了,俺疼惜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不爱呢……”程咬金说道。 秦叔宝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如果你家夫人有一天与你短处呢?” “这……也还好吧,顶多俺回去骂她一顿,实在不行,到了晚上俺再收拾她便好了,好教她知晓俺们家,谁才是拿事的! 话说回来,夫妻哪有不磕碰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嘛……”程咬金回答的依旧潇洒。 秦叔宝再次点了点头,这一回,他深深看了程咬金一眼,意有所指道: “可如果有一天,你爱的这位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说你那方面不行呢?” “这……”程咬金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天话来。 顺着秦叔宝的目光,程咬金看向了龙椅方向,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 事实上,在某些方面,程咬金非但不笨,而且还极为聪明,属于一点就通的那种,否则也混不到眼下这个位置。 在秦叔宝的点拨下,程咬金这才明白,当房玄龄提出那“立嫡立长”的意思之后,便戳到了咱们这位陛下的伤口上。 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日后传扬出去,想来又是一场风波。 若是房玄龄不做些表示,受些惩罚,岂不是向天下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那么陛下弑兄杀弟,登上皇位自然就是错的。 可若是陛下没错,那房玄龄自然是胡说八道,妄议圣人,自然是要受到重罚才是! 到了此刻,程咬金才终于明白,为何房玄龄的表情变得如此悲壮了。 “他爷爷的,都说这房玄龄弱不禁风,蔫坏蔫坏的,想不到这书生发起狠来,竟然比武将还爷们啊!” 程咬金眼神中泛着亮光,若不是碍于李世民在场,他真想走过去和房玄龄浮一大白,以为人生快事! “哎呀,房相,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是在和陛下怄气不成?赶紧给陛下认个错,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原本今日陛下召集咱们进宫,就是为了别的事情,这个关头,你可别给陛下添乱才是啊……” 长孙无忌走到房玄龄跟前,一副想要搀扶他起来的意思。 李世民没有说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也在等房玄龄的回心转意。 然而,房玄龄却不为所动,依旧跪在那里,没有起来。 良久,便听到李世民叹了口气,幽幽道: “既然房相心意已决,那么朕也不愿勉强,你的忠言逆耳,朕……朕听进去了,今日之事,已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回府吧……”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李世民这是已经停掉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当然,房玄龄这边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失去了相位,以及与李世民之间的君臣相得。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个亦敌亦友的人,此刻也是心情复杂。 他完全不明白,房玄龄这样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这一次,李世民因为你的劝谏,息了心思,可也让这对父子之间形成了隔膜。 猜疑这种东西,可是从来不会消失的,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成长,变得越来越大。 难道汉武帝就不知道,自己的太子是无辜的吗? 可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是罪在于此,而是罪在将来。 除非,太子立下了旷世奇功,让李世民大为长脸,举国上下,尽得人心。 那么,李世民可以放心百年之后将皇位安心托付,而太子因为有此功护身,地位坚如磐石。 如此一来,这种猜疑的心思,自然会荡然无存。 可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又怎会创下那等功劳?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第四百零九章 本是后山人 大殿上一阵夜风刮过,于无形之间,平添了几分冷意。 房玄龄孤零零地就那么跪在地上,与在场其他人相比,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微臣谢陛下隆恩!” 在众人各异的神情中,房玄龄面露坦然之色,朝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神色从容地整理一下衣袍,脸上带着一抹释然之色。 事实上,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房玄龄便做好了各种打算,凭他的聪明才智,或许是能想出来更好的办法,更为委婉的应对方式。 可是那些所谓的妙计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缺陷,那便是都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从结果上来说,房玄龄的这个方法,无疑是最差的一个。 为了搭救太子与魏叔玉,不但丢掉了自己的相位,更为可惜的是,还斩断了自己与李世民多年的交情。 可是对于房玄龄自己而言,这种方案却是最为痛快的一个。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房玄龄行礼完毕,脸上的表情既有可惜,又有难以理解。 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李世民心中也是明白,自此以后,这一场君臣都要形如陌路了。 房玄龄站起来之后,朝着大殿上的几人笑着拱了拱手,也算是一种告别。 包括长孙无忌在内的几人对于这位为大唐整日奔波的宰相,也是报以了该有的尊重。 只是眼下在李世民眼下,几人都不好多说什么,也都是拱手相送。 房玄龄一一告别,只是在与秦叔宝对视时,微微停滞了几息时间。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无言,却又都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房玄龄说的是“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来的,就劳翼国公照看了……” 而秦叔宝说的则是“房相放心,有老夫在,自当不辱使命,出不了岔子的……” 当房玄龄的目光看向程咬金的时候,却只剩下了笑容。 在以往早前的朝堂的时候,每当程咬金犯了事情,每次都是房玄龄跳出来为其和稀泥,给李世民求情。 房玄龄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咬金兄弟,往后你要谨言慎行才是,再惹了祸,我可就再也保不了你了……” 程咬金红着眼睛,咬牙点了点头。 对于房玄龄的告别,李世民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催促一句,仿佛默许了一般。 在告别完一圈之后,房玄龄最后走到了角落里伏案记录的马周身前。 “房相,你……”马周一脸感动的看着房玄龄,欲言又止。 可以说,房玄龄今日做了,马周原本该做的事情。 毕竟房玄龄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魏叔玉与太子的一个长辈,本不该承担这些的。 只可惜马周自知人微言轻,别说是主动辞去官职了,就是以性命相谏,怕也是以卵击石,除了激怒李世民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这个东西以后予我已无用处,劳烦马大人收好才是……” 说着,房玄龄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章,放到了马周的案桌上。 这是他每日处理事务,批复奏章的印信,代表的乃是宰相之权。 交出此印,才算是彻底办完交接工作的最后一环。 看到马周收好印信,房玄龄笑道: “马大人,咱们相识不久,但老夫也有一句良言相劝……” “嗯?房相……请讲……” 马周还是下意识地将房玄龄称做原职。 房玄龄深深看了马周一眼,郑重道: “希望马大人以老夫为鉴,做事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你的路还很长,本该总得更稳一些的,毕竟魏小子有一句话,老夫是认的,那便是走得稳,才是走得快,不是吗?” 马周闻言,心中一暖,知道这是房玄龄在委婉地告诉自己,不要学他意气用事。 只有留着有用之身,将来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房相教诲,下官铭记!”马周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只是房玄龄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番遭遇,让马周有了全新的想法。 那就是要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只有真正的位高权重,才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也都是后话了。 房玄龄对着马周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还是真的挺欣赏这一位和他一样,出身微末的年轻人的。 而且他的起点比自己更高,他这么年轻的时候,只不过是在军营里面一个跑腿打杂的,而这位马周却已经可以常伴君王侧了。 不得不说,魏叔玉这小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 先不说这马周,还有那小子身边的薛仁贵和王玄策了,就连被他扔在矿场学堂教书的狄知逊还有那位大唐高僧,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让房玄龄最自豪的当然还是魏叔玉将自己儿子,带到了状元的高度。 在此离别之际,他突然想起自己与魏叔玉曾经的一番谈话。 那个时候,大家都说魏叔玉的诗才不错,房玄龄便想着让魏叔玉也送自己一首。 此刻,房玄龄回首这熟悉无比的太极宫,不由触景生情,出声念了出来。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欲游山河十万里,伴吾共蹉跎。酒杯空,灯花落,夜无眠,独高歌,阅遍天下人无数,知音有几个?” 当时那只是一句玩笑,想不到眼下却一语成谶,成为了自己的归宿。 房玄龄苦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是造化弄人,命运实在是妙不可言。 念完整首诗之后,房玄龄畅然一笑,高声朗道: “诸君饮胜!玄龄去也!” 说吧,便头也不回地从大殿上走了出去,亦如起事当夜,他义无反顾地追随着李世民的脚步,走向玄武门一般。 大殿上,众人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李世民口中喃喃自语,似在咀嚼着房玄龄离开时留下的诗句。 长孙无忌,卢玉山,谢恒几次想要打破沉默,可在看到李世民那惋惜的神情时,又都打消了主意。 他们知道,陛下这是有些后悔了。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距离长安城墙不远的高空中,有一个黑点正在慢慢靠近。 第四百一十章 天可汗 “阿嚏……” 高空中,经过了几日的颠簸流离,魏叔玉与太子乘坐的热气球终于回到了长安。 魏叔玉被冻得鼻头发红,裹着一个羊皮袄子,打了一个喷嚏之后,没好气地看向一旁同样快要冻成傻子的李承乾,骂道: “你爷爷的李承乾,你就不能多在潼关休整会嘛,非要连夜赶路,这下好了,老子都快饿死了,这热气球的燃料也快用尽了,要是一会从长安城里面掉下来,那你可就千古留名了,史上第一个摔死的太子,你以为很光荣嘛?” 要不是热气球上面的空间已经拥挤的不像话,魏叔玉真想直接给这位太子爷一脚。 这一路上,两个人便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谩骂着,浑然已经不讲什么君臣之别了。 用李承乾的话来说,玩命玩到这个份上,要不是自己有一个皇子的身份,自己的老子又是皇帝,他真的想和魏叔玉烧黄纸,拜把子了。 若是真结为了异姓兄弟,那么魏叔玉就是李世民的义子,按照规矩,至少得封个国公,甚至封王的。 这对于李承乾来说,自然是一个极难处理的事情。 看着魏叔玉那狼狈模样,李承乾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 “师弟,不是孤不想多待,而是咱们这一次出来已经够久了,孤真的担心东窗事发,父皇他发现了咱们的事情,孤现在又不在长安,那时候不知要有多少人被孤连累……” 李承乾有些讨好似的看向魏叔玉说道: “你放心,只要咱们到了长安,孤陪你大吃大喝三日三夜,教司坊随你去逛,勾栏随你去闯,总之让你痛快个够如何?” “哼!谁稀罕!” 魏叔玉仍旧是一副臭脸的模样,不过看向李承乾的目光终究是柔和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一次出来之后,这位太子爷确实变得有些不同了。 准确来说,是更有责任心以及担当了。 就比如这一次的连夜赶路,原本魏叔玉是死活不同意的。 可是在听到了李承乾的理由之后,魏叔玉虽然嘴上还是骂骂咧咧,但行动上却是很配合的。 历史上的李承乾之所以走向了那样悲剧的结果,说到底,性格上的原因占据了很大的成分。 因为瘸腿而自卑,进而到了自负的地步。 失去了长孙皇后的庇佑之后,满心猜疑,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整日疑神疑鬼,最后缺爱的他,竟然开始玩起了男宠。 在知道自己失势之后,竟然开始密谋起兵,又不管不顾,什么人都用,最终以致走漏消息,弄了个颠沛流离,客死他乡。 可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之后,魏叔玉可以完全相信,现在的李承乾已经完全不同了。 知道体贴人,知道替自己那些东宫属下担心,知道心疼边关的将士。 在路过关口或者进行补给的时候,李承乾还会微服私访,去看看当地的百姓生活,进行发现问题,回来之后,又向魏叔玉进行请教。 魏叔玉明白,这一遭回去之后,李承乾的命运将会被彻底改变。 至于说来自于陛下的怒火…… 魏叔玉看着热气球角落里的那个身影,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有了劼力在此,别说是中宫里逃跑了,就算是点了皇宫,怕是咱们那位陛下也只会夸点的好吧……” “喂,到时候到了长安,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魏叔玉蹲在劼力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 “懂得,懂得,魏爷放心,小的知道怎么说的……” 寒风中,劼力可汗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被冻紫了。 “嗯?你叫我什么?” 听到这句话,魏叔玉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不悦。 “私底下,你叫我魏爷,我也就勉强接受了,不挑你的理儿,可要是到了长安,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劼力可汗愣了愣神,连忙改口道: “是魏公子,该叫魏公子的……” “这还差不多!” 魏叔玉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冻僵的窝窝头扔给了劼力。 劼力一脸感激地接过去,就揣到怀里开始捂了起来,直到暖热之后,便可以吃了。 看见劼力的可怜模样,李承乾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羊皮袄子脱了下来,披在了对方身上。 “师弟,你对他好一点,人家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就算被咱们俘虏了,也不该如此侮辱的……” “侮辱?老子有侮辱他吗?你自己说!” 魏叔玉瞪着劼力可汗说道。 “没有,没有,魏爷没有侮辱我,都是小的不懂事,惹魏爷生气的,太子您不要误会魏爷了……”劼力低头求饶道,只是在低头的那一瞬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劼力目光中的那一抹不甘之色。 对于劼力装孙子的行为,魏叔玉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历史上,劼力可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而且最关键的是,极为喜好享受生活,又极端的怕死。 魏叔玉只是随便说了几样后世电视里面的酷刑,便轻易击溃了对方的防线。 至于说劼力心里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顺,魏叔玉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说到底,那是李世民与李承乾该考虑的事情。 看着劼力可汗在魏叔玉面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李承乾也是有些无奈。 想到后面要做的事情,李承乾觉得还是需要再给对方提醒一下,便语气真诚道: “劼力可汗,你不用管我师弟怎么说,孤既然答应向父皇求情,留你一命,便一定会说到做到! 不过,你给大唐带来的伤害,不是靠一次简简单单的忏悔,就能抹平的,明白吗?” 听到太子的话,劼力可汗即便被五花大绑着,还是挣扎着给李承乾行了一个大礼,颤抖道: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小的,明白,明白的!您怎么说,小的便怎么做就是了!” 眼看劼力可汗如此配合,李承乾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向魏叔玉,想起昨晚对方私下里给自己的那个建议,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那好!孤要你上奏书,愿尊称我父皇为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