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虫族直播抓药》 第1章 第 1 章 起初，莱茵·西泽尔只是想在等待狂化状态消退的时候找点乐子。 他将自己锁在黑暗狭窄的禁闭室内，肩宽腿长、肌肉紧实的躯体上布满汗水，金色长发被浸湿后蜿蜒在起伏的脊背上，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泛起红丝，表情却仍然保持军雌的冷静克制。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星网直播区，试图找到能转移注意力、让那沸腾不息的精神力海消停一会的事物。 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新人直播间。封面大概是实时抓拍，有点模糊，但能看见画面中心是一只拈着白花的手，骨肉停匀，手指修长。 雄虫的手。莱茵嗤笑一声，看了眼直播间标题，却意外发现不是什么“亚雌手替在线爱抚”之类的擦边球。 精神力医师抓药日常？ 滚烫的精神力海仍在刺激他的神经。神使鬼差般，他点开了那个直播间。 【主播晚上好啊，哥几个又来听声音了】 【主播动作慢点，看不清手影响发挥】 【前面那个搞雌同啊，恶不恶心，我就不一样了，主播让我舔舔】 【冲晕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雌同弹幕，主播视若无睹地介绍手上的白花。 “现在拿着的药材叫做永冬莲，原产地是诺兰星系的极夜星。它的花瓣入药后，能够有效缓解精神力狂化时带来的灼烧感。” 直播间设置了挂脖式视角跟随，观众只能看到主播胸口高度的前方视野。他将永冬莲花瓣凑近镜头，给观众们展示了一会。细长的雪白色菱形花瓣上布满淡蓝色的脉络，看上去有种冰凉的触感。 “永冬莲不同部位的药效会有细微的差异，”那只和永冬莲一样白皙的手示意镜头拍摄打开的抽屉。存放永冬莲的抽屉有三个格子，分别保存了它的花瓣、叶片和根茎。 “根茎的药效最重，起效最快，价格最高，通常在精神力紊乱度达到80以上、狂化状态危急时才会使用。 叶片的药效逊于花瓣，但比花瓣更容易采摘，价格也低一些，遇到经济状况不佳的轻度患者，我更推荐叶片。” 【开播第二天就带货啊，吃相太难看了】 【主播上链接吧，支持一下】 眼见弹幕越走越偏，主播终于不装盲虫了，清朗柔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直播间已经挂上平台认证了，主播真的是精神力医师。” 【嗯嗯，主播再多说几句，快好了】 【角色扮演这么敬业？】 【精神力医师只开不同浓度的安抚剂，你这是假证吧，超管呢来活了@超管】 “安抚剂本质是仿造雄虫信息素的化学加工品，”主播无情揭露真相，“在座的各位大概还没有雄虫伴侣吧？” 都来看代餐了，直播间几百只单身虫无一幸免，统统被主播击中。一时间，弹幕狼哭鬼嚎，试图和主播同归于尽。 “事实上呢，信息素就像雌虫的兴奋剂，能提高精神力海活性，但对治疗紊乱没什么用。即使你真正拥有一只雄虫伴侣，也必须依靠雄虫的精神力触须才能进行精神力海的梳理和净化。” 主播话音一转，“主播就不一样了，只用纯天然动植物和矿物药材，精心为您调制精神力治疗药剂，不含任何雄虫成分。” 他压低声音，隐隐诱惑道，“开播第二天给大家送福利，义诊名额三个，私信报名，先到先得哦。” …… 星网的另一头。 温森特把饵抛给观众们之后就不说话了。他好整以暇地点开自己的后台私信，等待愿者上钩。 经过这一年在边缘星开诊所的历练，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证明精神力治疗药剂的效果，然后震惊虫族，广收门徒，走上人生……啊不，虫生巅峰。 想象很美好，可惜过了十分钟，后台空空如也，一条私信也没有。 他尴尬地切回直播间，弹幕鸡飞狗跳。 【主播虫呢？掉线了？】 【谁把主播举报了？虽然他卖保健品还骗虫，但是他手好看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虫信他的鬼话吧，这套路太明显了，私聊洗脑推销一条虫服务，信了你就上当了】 【我有今天的直播录屏，兄弟们私我】 【发我一份，没别的意思，主播殉了留个纪念】 你们雌虫看起来个个胸肌大而无脑的样子，反诈意识这么到位？温森特无言以对。 在虫族，精神力是与生俱来的奇特能力，但随着虫龄增长，雌虫的精神力海越强大，就越紊乱，结局只能是精神力海彻底萎缩或失控，最终走向死亡。亚雌的体质和精神力强度不如雌虫，爆发精神力危机的进度稍缓，但也好不到哪去，毕竟雄虫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抢。 边境星位于战区，危险动荡，最缺的是雄虫，最多的是低等虫和伤残军雌。温森特的诊所不缺病虫，但他只是象征性收点诊费，药剂压到近乎成本价，经营了一年，不仅没回本，还贴进去不少。 眼下他的账户余额越来越少，干脆注册了直播账号，试图发展些线上客户赚外快。没料到，开播第一天就被寡疯了的观众当成雄虫代餐，直播间氛围一路朝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虽然……他的生理性别确实是雄虫，只是身份和脸伪装成了亚雌。 温森特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直播也收不到正经病虫了，不如下播洗洗睡好了。他刚准备和直播间道别，就在这时，光屏“叮咚”一声，私信提示音响了。 温森特顿时精神振奋，他点开后台，有个叫“黄金翼”的账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黄金翼：还有名额吗？ 虫医大师：有的有的！ 虫医大师：诊断病情需要麻烦您提供一份近期的精神力检测报告，感谢支持！ 黄金翼二话不说，很快传来了一份报告。温森特点击查看，日期很新鲜，标准时一天前做的检测，精神力海紊乱度已经飙到79，精神力波动值判定为轻度狂化状态，24标准时血液信息素浓度曲线乱如草蛇狂舞…… 看得温森特心惊肉跳。他心中暗道糟糕，紊乱度即将突破80却还只是轻度狂化，说明此虫的精神力等级至少在A级以上，并且控制力极强。结合报告里还有一项不常见的“污染指数测定”，温森特怀疑对方是一只刚和异兽战斗过、被异兽污染精神力海导致狂化的高等种军雌！ 这种优质病例其实很好治，温森特担心的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如今距离他出逃中央星区已有一年时间，元老院不会大张旗鼓地追捕一位雄虫阁下，然而他也因此无法判断目前的形势，贸然与军方扯上关系可能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变故。 但是……这是一名向我求助的患者。温森特垂下眼，指尖在黄金翼的头像上点了点。那是一片玫瑰金色的绚丽星云，形状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温森特啊温森特，你圣父病又犯了！忘了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回复黄金翼。 虫医大师：您是否正在处于狂化状态？能问问您现在的感受吗？ 黄金翼：是的。精神力海滚烫，我感到血液在灼烧。 虫医大师：还有其他的特殊感觉吗？比如疼痛、瘙痒等等？ 黄金翼：没有。 虫医大师：明白了。我可以向直播间观众展示诊断过程吗？有不方便透露的部分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避开的。 黄金翼：可以。 虫医大师：谢谢！药剂制作好后我会通过中转箱邮寄给您！到时会将中转码发给您~ 使用中转箱的双方无需知道彼此的地址和具体信息，能够有效防止**泄露，除了贵没别的缺点。 温森特深吸了口气，返回直播间。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像是重温了上辈子、还是个人类医学生时第一次独立问诊的心情：“感谢黄金翼阁下的支持！亲爱的观众们，现在进入义诊时间。” 【不是吧，真有冤种啊】 【在观众列表找到了，一个空白账号，跟主播是一伙的吧】 “主播和黄金翼阁下互不相识哦。”温森特将检测报告展示在直播间，“各位，请看大屏幕。” “黄金翼阁下现在正处于狂化状态中，他的感受是滚烫与灼烧。主播刚才介绍过的永冬莲正好对症，能够有效缓解狂化时的灼热感。那么，请问聪明的观众朋友们，主播应该选取永冬莲的哪一个部位入药呢？” 【搞这么真实？】 【这么巧，肯定是串通好的】 【用根茎吧，紊乱度都79了，离80也不远了】 【义诊肯定用叶片，因为叶片最便宜】 温森特吊着观众的胃口，并不马上回答。他继续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但在诊断过程中，我们要综合所有信息，全面地分析病情。” “紊乱度79确实很高，但请注意，污染指数同时也达到了中度。大家都知道，异兽污染精神力海后会诱发精神力紊乱并使紊乱度短时间内飙升。但这其实是一种假性升高，如果能及时去除诱因，就可以迅速降低紊乱度、从狂化状态中脱离。因此，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缓解灼烧感，而是净化污染。” 【懂了，紊乱度降下来就用不上永冬莲根茎了】 “主播会选取蓝斯特矿石粉末作为主药，它是少数拥有净化异兽污染功效的药物。”温森特拉开另一个抽屉，夹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莹莹的矿石碎片，将它放进粉碎机，“辅药就用永冬莲，大家想好用哪个部位了吗？” 【主播之前说轻度患者用叶片，报告上写了轻度狂化，所以应该用叶片！】 “现在公布答案，”温森特狡黠一笑，观众只看见那只漂亮手伸出了食指得意地左右摇了摇，“主播选择用花瓣哦。” 【为啥啊】 【主播不要卖关子了！急死虫了！】 “这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知识点，作为精神力医师，除了分析客观数据，也要关注患者的主观感受。尽管检测报告显示轻度狂化，但这只能说明病虫对精神力的控制极强，没有失去理智。” “黄金翼阁下的描述是滚烫和灼烧，这是两个听起来就很难受的形容，远远超过正常轻度狂化应有的‘发热烦躁感’。” “单论疗效，叶片就可以解决轻度狂化。但，每只虫都有个体差异，相同的疾病下也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医师除了关注健康，也应该尽可能地帮助病虫缓解痛苦、感到舒适。” “因此，主播决定使用花瓣。它没有根茎那么强劲，比叶片退热效果更好，是最适合黄金翼阁下病况的药材。” “最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主播在说什么？雌虫不是有口气就能活？直播间弹幕一时陷入了奇特的沉默。在虫族，舒适愉快那都是留给雄虫的，雌虫尤其中下等雌虫压根没想过这些词会跟自己沾边。 观众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虫族历史新的里程碑的见证者，只是或多或少地记住了这个奇怪的主播。 很快，当事虫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黄金翼：主播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这个……”温森特有点犹豫，但想到黄金翼已经开放授权，他心一横，“其实主播也是有些猜测的。” “信息素波动曲线非常凌乱，代表您现在应该，嗯，处于发情期。发情期期间，各种反应会比平时更严重。”懂了吧。成年雌虫长时间没有摄入雄虫信息素，身体造反了。 “手头有安抚剂的话，也可以配合服用，会舒服一些。”他最后找补了一句，“当然！也不排除有些虫天生就比较敏感。” 希望黄金翼阁下不要责怪他的直白，他只是抱着严谨的态度讨论医学问题，绝对没有戳单身虫痛脚的意思。不过弹幕看上去倒是很能理解…… 【唉，懂你，兄弟】 【没事，谁还不是个寡王了】 【主播多说两句安慰一下我兄弟】 【安慰你哪个兄弟】 莱茵·西泽尔，即黄金翼本虫，此刻倒不觉得尴尬或羞恼。他在精神力海的热浪中忍耐着，盯着光屏上那双正在为他制作药剂的手，英俊的脸庞上流露出冰冷的笑意。 是骗子还是真医师，药剂到手自有分晓。 第2章 第 2 章 漆黑寂静的太空中，巨型星舰宛如一座移动的要塞横亘在群星之间。这是虫族第一集团军驻扎在梅隆星域远疆的曙光号航舰。 在这艘巨无霸身躯上的某个小小训练室里，莱茵和他的副官兼发小艾伯特面对面坐着，中间的小桌上摆着一瓶浅蓝色药剂，在灯光下闪烁着沙砾一样细碎的荧光。 “检测过了，”艾伯特低声道，“没有毒性，非可燃物，有轻微的精神力波动。” 了解完前因后果，艾伯特怀疑自家英明神武的长官是发情期把脑子烧坏了，不仅看直播推销买三无保健品，到手一瓶碎石烂花混合物还要喝进肚子里。 不过虫族的消化道非常强悍，据说始祖时代能生啃陨石，退化到现在喝点矿石粉末子也不成问题。 话音刚落，莱茵拿起药剂一饮而尽。 “有感觉吗？”艾伯特不由好奇道。 莱茵不语。药剂入口像喝了一嘴没滋没味的流沙……口感非常烂。 但很快，从脑部的精神力海开始，一股清凉的寒流逐渐抚平了滚烫的神经与躯体，莱茵轻颤了一下，感觉困扰他数天的狂化状态正在迅速地消退，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他身体里席卷而过，轻柔地抚慰着蒸腾的血液。 真的有效果！ 莱茵猛然睁眼，琥珀色瞳孔闪动，像熔化的黄金在眼中流转。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强盛的精神力威压顿时占领了这间狭小的训练室。 艾伯特吓了一跳。“怎么了，药剂有问题？”艾伯特的精神力不如莱茵强横，被压得有些难受，他伸手就要往墙上的紧急呼叫钮按去。 “不是，”莱茵面色平静，内心却震荡不已，“药剂很有效，我的精神力海在快速恢复。” 艾伯特傻眼了。怎么可能呢？精神力是虫神的赐福也是诅咒，死于精神力紊乱的雌虫和亚雌远远高于战死和自然死亡的数目，如果有虫能解开这个世代相传的死结，艾伯特觉得这虫其实可以尝试把虫神的雕像铲掉然后自己坐上去。 果然莱茵·西泽尔还是他那个英明神武的老大，能在直播区的犄角旮旯里慧眼识虫，就像当年一眼从一堆虫崽里选中了不起眼的自己！他顿时振奋起来：“接下来怎么办？” 他做了个抓握的手势。 “别着急。”莱茵低声道，“这种药剂如果能量产，将对雄虫乃至整个族群造成冲击。先弄清他的来头、他背后是哪一方。” 是元老院？还是首席议会？亦或是某个军团？ “实在想不到，哪边会如此莽撞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出来。”艾伯特喃喃道，“难不成真是他一只虫研究出来的？他是雌虫还是亚雌？有这能力还当主播？” 是一只手骨形态近似雄虫的亚雌，莱茵想，看起来弱不经风。 “这没头没脑的行事风格，真有些像咱们尊贵的雄虫阁下们。”艾伯特摸摸下巴。但这显然不可能。雄虫动动精神力触须就能安抚紊乱，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劲搞什么精神力药剂呢。 “先在星网上稳住他。”莱茵决断道。 …… 温森特对两虫的密谋一无所知，实际上，他比任何虫都想运用精神力触须，奈何他是一只独一无二的、没有精神力触须的雄虫，是“花圃”万千娇花中的一朵奇葩。 昨晚的直播到结束也没有等到第二个报名的观众，温森特只能望着账户余额发愁，更愁的是他常开的蓝斯特矿石快见底了，偏偏几个产地这会儿都在战时状态，矿石运不出来，断货好久了。 结束了一天的诊所营业后，温森特打开后台，发现黄金翼发来了消息。 黄金翼：药剂收到了，服用后立刻见效，紊乱度已下降至0.3。 黄金翼：[检测报告图片] 黄金翼：感谢您高超的医术与慷慨的治疗。如有任何需要，请务必告诉我，我会尽己所能为您达成愿望。 温森特点开新报告看了看，感叹高等种雌虫就是皮实，一天过去已经生龙活虎。不像他诊所的病虫们，恢复进度惨淡，看着还没温森特这只柔弱的雄虫有精神。 虫医大师：不客气，说好了是义诊的，这次不收诊费，祝您身体健康！ 温森特觉得黄金翼大概真是个高等种军雌，开口就是一股王霸之气。不过他比较谨慎，不想与星网上的陌生虫深交，干脆地结束了对话。 可惜，黄金翼不是这么想的。温森特刚开播，就被五颜六色的特效炫光糊了一脸。 【黄金翼送出99个闪光弹！】 【黄金翼送出99个流星雨！】 【黄金翼：不是诊费，只是单纯表达感谢。】 闪光弹和流星雨都是直播礼物，一个闪光弹1000通用币，流星雨是它的两倍，黄金翼一出手就砸了近30万通用币，把温森特和观众都震撼了。 【这数额都能申请一次义务安抚了】 【这是昨天那个紊乱度79的？这保健品真有用啊？】 【骗虫的吧！为了打广告下血本了】 【黄金翼：前后两份检测报告都放在我主页，不信的可以去看】 在线虫数比昨天少了一些，大概有虫觉得虫医大师是骗子不来了。剩下的观众多半是些色中饿鬼，只在乎主播的手。不过随着黄金翼的不断打赏，虫医大师已经升上了直播新人榜的最后一位，引来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新观众。 【刚来，这个主播是干啥的，怎么不说话】 【那个黄金翼你造假也讲点逻辑，哪有一天之内从79降到0.3的，老子头摘下来给你踢】 【主播加油，别理他们，对了看看手】 弹幕乌烟瘴气，温森特只顾着数钱。就黄金翼的第一波打赏，扣掉平台抽成他都能收到将近15万通用币，温森特一边喜气洋洋地打开购物车下单药材，一边连声感谢富哥：“多谢黄金翼阁下的赞助！现在还有两个义诊名额哦，主播这边药材有限，先到先得哦！” 没等多久，他就收到了一个陌生观众“利奥”的私信。 利奥：我要报名！请您救救我的雌父，他进入中度狂化三天了！ 温森特皱眉，点开利奥发来的检测报告。报告情况很糟糕，病虫的精神力海紊乱度82、中度狂化状态、污染指数重度！而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报告了，现在情况只会更危急。 他迅速在脑海中挑选药材组合，同时开口问利奥：“你能确认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吗？如果他进入重度狂化，必须立即申请治安所的介入！” 重度狂化状态下的虫是没有理智的，他们会产生无法自控的杀戮欲，对眼前的一切生物进行无差别攻击。 利奥：他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当我呼唤他的时候，他还会回应我！ “听好了，我会按照重度狂化的标准给你雌父配药，如果药剂送到时他已经失去理智，一定要等到治安所控制住他再喂药，”温森特凝重道，“强行灌药会激怒他！先保护好你自己！” 他冲进药房，抓出需要的药材。每回遇到危急的患者，温森特习惯制作两份相同的药剂用以防备意外，可当他拉开盛放蓝斯特矿石的抽屉，才发现分量只够做一支药剂了。 怎么办？只做一支吗？ 温森特拧紧眉头，转身拉开了另一个抽屉。那抽屉里有一枚鲜红似火的晶体，隐隐流露着跃动的精神力波动，一旁标签上写着菲尼克斯晶矿。 【？这是在演情景剧吗，主播演技不错，演得跟真的一样】 【……能说吗，其实不像假的】 【真有虫重度狂化？那还是祈祷他能扛过去吧，治安所每年击毙的狂化虫太多了】 【治安所只要判断狂化虫有高危风险就会直接击毙，未必等得到主播的药】 温森特像个陀螺一样从药房这头转到那头，观众眼看着他配完一支药剂——光屏一黑，下播了。 …… 利奥的雌父是一只虫生相对圆满的中等种雌虫。少年从军，出生入死，赶在壮年期结束前攒够军功，兑换了一颗雄虫精子，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亚雌崽崽。退役后父子俩生活在一颗中等星，过着不富裕也不拮据的平静生活。 利奥觉得中等星的生活日复一日，枯燥又乏味。他喜欢在星网上搜索其他虫丰富多彩的经历，憧憬着能够像新闻里威名赫赫的军雌那样四处征战。 但雌父不允许他参军。雌父丢掉了他所有仿军械玩具，只留下一把小手枪。 利奥渐渐长大，雌父的精神力紊乱也越来越严重。每次发作时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利奥只能蜷缩在门口等里面痛苦的嘶吼平息，然后雌父会喊他进去把捆住四肢的锁扣解开。 可这一次不一样。 雌父似乎是有所预感，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利奥，要求他牢牢记住自己的话： “你的小手枪，放在阁楼的箱子里。我改装过，填充了高效麻醉剂。” “家里的积蓄都在我的账户里，密码是你的身份ID后八位。” “我进房间后，拿上你的小手枪，如果三天后我还没有叫你，马上联系治安所。” 雌父吐字含糊，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利奥，还记得怎么用小手枪吗，你小时候很喜欢它，我教过你怎么瞄准。” “账户里的通用币够你成年，你也可以拿去星际旅行。” “不要参军。不要参军！答应我！” 利奥仓皇地点头。他守在雌父的门外，三天过去，里面寂静无声。绝望之下，他在星网徒劳地搜索精神力这个关键词，误打误撞点进了温森的直播间。看到黄金翼的检测报告，他给主播发了私信。 主播很快寄来了两瓶药剂，一蓝一红。他拿出蓝色的那一瓶，打开了门锁。 雌父被四个金属环扣在墙面上，眼眶挤满复眼，四肢末端覆上黑色的甲壳，头顶长出两对布满刺毛的触角。可利奥一点也不害怕。他忐忑了三天的心终于落回胸腔，像婴儿回到母亲的怀抱。 利奥靠近雌父，想要诱哄他喝下药剂。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尖锐的“嘶嘶”声响起，雌父的嘴角突然裂开，从口中射出一道半米长的黑影——那是一根坚硬的管状口器！ 药剂瓶被狠狠击中，蓝色的液体在半空中挥洒殆尽。利奥的脑中一片空白。 雌父开始疯狂地挣动，环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利奥冲回客厅，翻出那支红色药剂，主播的告诫言犹在耳： “尽量用蓝色那瓶！红色是备用药剂，有不可控的风险！” 我能相信你吗，医生？ 利奥已无暇去想这个问题，这一回他捏紧了药剂瓶，可他已经找不到雌父的嘴了，只有一根蜷曲的口器垂在雌父的颈前。 第3章 第 3 章 虫医大师：然后呢然后呢，你最后用了什么办法让你雌父喝下了药剂？ 利奥：因为我喊雌父的时候，他总会喊我名字来回应嘛。 利奥：我想，要喊名字必须用嘴巴，用嘴巴就必须把口器收回去，我就一直喊雌父，一直喊一直喊，可能他听得不耐烦了，嘿嘿，就变回嘴巴喊我了，我趁他“奥”的时候把药灌进去了。 虫医大师：虫神在上，你真是太机智太聪明了！ 虫医大师：是你的声音唤起了他的神志，虫化过程终止了。你的雌父真的很爱你，当然，你也很爱他！ 利奥：嘿嘿，我才知道他不去购买义务安抚是为了攒钱给我，我已经狠狠批评他了！感谢有您，他现在好多了，并且决定和我一起星际旅行！ 虫医大师：记得按时给我发地址，我要按疗程寄药剂给你们，千万别忘了！旅途愉快！ …… 温森特放下光屏，心情颇好。 他坐在书桌前，语音录入一段文字：“菲尼克斯晶矿与蓝斯特矿石功效相似，都能够净化异兽污染。区别在于，蓝斯特矿石同时具有轻微的缓解热感的效果，配合永冬莲能够快速解除污染引起的狂化状态。” “菲尼克斯晶矿则不同，服用后会引起精神力躁动，尽量避免在狂化状态下使用。佐以大量永冬莲根茎可以抑制这个副作用。”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不能书写的话：以上药物配伍的灵感来自于中药学的四气理论。 药有寒热温凉四气，也称四性。判断中药四性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看它作用于人体后带来的反应。温森特套用在虫族药材上，就得到了蓝斯特矿石和永冬莲偏寒、而菲尼克斯晶矿偏热的结论。 狂化状态下的虫体高温发热、精神烦躁，符合热证的特征，治疗就用寒性药物。前天晚上蓝斯特矿石份量不够，温森特只能临时用大量永冬莲根茎的寒凉去反制菲尼克斯矿晶的燥热，配出了一瓶色泽鲜红的备用药剂。 为什么他执着于备用一份，别问，问就是这一年开诊所的血泪教训。所幸，备用药剂发挥了理想的效果。 “病案整理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找个靠谱的出版社。”温森特把笔一搁，过去十九年的雄虫教育使他靠在椅背放松时的体态仍然保持优雅与克制。 他整理了这一年的诊疗经验，准备撰写一本《精神力紊乱的药剂治疗心得》。如今草稿即将完成，账户余额也被黄金翼的打赏喂饱，温森特只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连边境星灰蒙蒙的天空都看起来格外顺眼。 ……除了那糟心的直播间。温森特叹了口气，点开和黄金翼的对话框。 虫医大师：感谢您愿意提供检测报告作为申诉凭证，我已经连同其他证据一起交给超管了，目前还在等通知。 那天他刚为利奥雌父抓完药就被踢出了直播间，匆匆忙忙寄走药剂后收到了超管的通知——【你的直播间因存在虚假宣传违规行为，被予以关停100个标准日处罚】 温森特一口气梗在心头，立马找到超管对线。最后超管表示已经将申诉证据移交给了审核部的同事，会由具有医学背景的虫尽快审核。 期间他不得不再次向黄金翼求取授权，对方答应得很快。一个星网上的陌生虫三番五次给他解围，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温森挺感动的。 这一次黄金翼也回复得很快。 黄金翼：不客气。上次直播您提到药材有限，请问您现在还有这方面的困扰吗？ 黄金翼：恰好我有一些优质资源星球的对外交易渠道，如果有您需要的药材，可以从我这里购买。 欸？温森特不由得坐直了。没有药材市场，不同种类的动物植物矿物药材都有各自的购买渠道，造就了琐碎繁杂的购买方式、高昂的运费、不稳定的货源等等诸多问题，在边缘星采购药材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 黄金翼：包括蓝斯特矿石在内大概有五千种以上的物产资源，如果您能提供一个需求列表，我可以快速筛选出对应的产地。 虫医大师：没问题！我非常需要一位稳定的、相对集中的供货商，我现在就列个单子。 黄金翼：合作愉快。我还有一个冒昧之请，见识过您高超的医术之后，我想为我备受精神力紊乱困扰的亲友们预定您的治疗，不知您是否方便？诊费由您决定，我绝无意见。 虫医大师：哈哈，当然方便，把检测报告发过来就行。 温森特等了一会，黄金翼传来一个文件包。他点开一看，差点以为自己数错了，52份详细的检测报告整整齐齐摊开在他的光屏上，自动调节大小的光屏霎时撑开，像一堵墙般结结实实地糊住了温森特的视线。 这也太壮观了……他不由得想，黄金翼真是只热心的大好虫啊。 …… 星网直播区审核部。 步履匆匆的脚步、无处不在的光屏和永不停息的数据洪流共同构成了工作大厅。23号审核员本应该遵循效率至上的原则快速处理这条申诉，但他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上报给审核部主管。 “为了一只新虫主播？”主管匆匆赶来，烦躁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刚才还在处理几个大主播的互相检举，忙得焦头烂额。 “他递交的材料有问题，我没有权限确认这本书的书号真伪，它可能来自‘花圃’。”23号低声道。 主管脸色大变。他夺过23号的光屏，仔细翻看这条申诉。科普类主播、被举报虚假宣传，倒是很常见……精神力医师、药剂治疗？荒诞！……再看看申诉材料，医师资格证、检测报告，这没什么稀奇的，每天都有造假被查的…… 他翻到了最后，虫医大师在申诉中写到：“至于我独特的治疗方式，其实是有理论依据的。《具有精神力波动的神奇物产》一书中明确提到过，部分动植物及矿物在口服后会对精神力海产生一定的影响，或许在进行搭配组合后会产生更多的效果。” 虫医大师附上了这本书的书号，可23号在虫族中央出版署的官网查询出版物信息时，显示出的是“数据存在，您无权访问”。这很不寻常，一般只会有“数据存在”与“数据不存在”两种结果，23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但他以前在一家医学出版社工作，曾经听到前辈闲聊时提起，出版署官网有一条幽灵般的暗道。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我还是个青涩大胆的年轻虫。”前辈瘫在沙发上，缓缓吐了一口烟圈，“义务安抚的时候偷偷带上了自己做的书。雄虫阁下收下了它，第二次安抚的时候回赠了我一本。” “然后呢？”23号记得自己当时很兴奋，以为将要听到一段埋葬在时间里的罗曼蒂克往事。没想到前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说：“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位阁下了。” “那本书很奇特，我在星网上找不到关于它的任何信息。直到我在出版署官网查询它的书号，点击确认后出现了一个全新的页面，它写着——欢迎登录花圃图书馆！” “大概过了三秒，这个页面就像泡沫破碎一样消失了。我再尝试的时候，查询结果显示‘数据存在，您无权访问’。”前辈淡淡地说道，“就像一个转瞬即逝的幽灵。” 23号只是一只中等种，他记住了这件事，但始终打听不到所谓“花圃”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他来到星网直播区审核部，入职第一天发了一份禁止外传的敏感词列表，他在里面看到了“花圃”。 他去问主管，主管只是不耐烦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出了事我都捞不了你。” 哪怕是现在，面对一本同样全网无信息的《具有精神力波动的神奇物产》，主管仍然守口如瓶。 “这条申诉你不用管了，权限移交给我。”主管思忖片刻，对23号说，“‘花圃’确实与雄虫阁下有关，但这不是你能探究的领域。以后重点关注这个直播间，有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说罢，他匆匆走回办公室，锁上了门。 他拨出一个通讯，对面很快就接通了：“鲁夫斯，帮我个忙。” “又有审核部不方便出手的刺头了？”对方嗓音粗犷，“交给我吧，我刚打假一个卖假安抚剂的直播间，手正热着呢。” “这次不一样，鲁夫斯，谨慎点。”主管低声道，“事关阁下，审核部无法查证，只能拜托你去验验真伪。是骗子就简单了，万一是真的，背后可能有大虫物在推动，别搅进去。” “你这么说，那我可一定要掺一脚了。”鲁夫斯大笑道。 …… 三天后。 艾伯特心情惬意地端着餐盘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刚一坐下，旁边鬼鬼祟祟摸来一只虫。 “艾伯特，艾伯特！”约翰凑过来，“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干什么？看你这贼样，准没好事。”艾伯特警惕地上下打量他，顺手把餐盘挪远了点。 “还瞒着我呢？”约翰四下环顾一圈，悄声道，“听说你们莱茵少将藏了一只雄虫在舰上！” “什么玩意？？”艾伯特差点把餐盘掀了，“你说的是虫话吗我怎么听不懂呢！” 曙光号是什么地方？一座移动的军事要塞！能放一只雄虫进来，第一集团军全体都要被载入军事教科书！ “还跟我装呢。”约翰不屑，“这两天你们少将手下那些老虫棍个个春风得意，小黑屋也不关了，精神力也不紊乱了，在训练场耀武扬威逮着虫就打，不是雄虫还能是啥！” 第4章 第 4 章 艾伯特想笑，但他忍住了。装疯卖傻总算是把约翰糊弄过去，转头就找莱茵汇报了这事。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但约翰是克雷格少将的属下，他都知道了，估计这事已经传开了。”艾伯特揶揄道，“这下半个曙光号都知道你藏了只‘雄虫’在舰上了。” “雄虫不如这个主播，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把他藏在这里。”莱茵淡淡道，“药剂的效果已经展现，下一步我会将此事汇报上去，第一集团军必须赶在其他军团发现这个主播前掌握药剂的获取方式。” 药材列表拿到手，莱茵已令人加紧研究，但终归不如主播已成体系的配药方式。 “可惜，小主播被不识货的虫举报封禁了。”艾伯特感慨，“他的药剂太神奇了，效果比义务安抚还要好，一旦被高等种家族发现恐怕要被秘密绑架，还不如让我们先绑回来。” “家族不会比我们更快。”莱茵平静道，“即使他使用了中转箱，根据数次邮寄的时长仍然可以推算出模糊的距离区间。曙光号位于远疆边境，以这里为中心，以最远距离为球半径，范围内可供平民居住的星球一共只有68颗。” “他就在梅隆星域！就在第一集团军的辖区！”艾伯特震惊，“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两声提示音突然同时从他们的手环传出，虫医大师开播了。 …… “好久不见啊各位。”白皙修长的双手在镜头前晃了晃，“主播又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直播间瞬间涌进了一大批观众，密密麻麻的弹幕挤满了光屏，温森特看了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开门了，兄弟们速去通知鲁夫斯】 【不是哥们，鲁夫斯来这干什么？亚雌装雄虫也要打假了？】 【卧槽这手太顶了】 【投敌了，兄弟们我做的对吗】 【虫之常情】 【鲁夫斯就喜欢盯着封过的直播间打，前几天刚打了个卖假安抚剂的，主播撞枪口上了】 鲁夫斯是个大主播，据说以前是个军雌，直播间以真实客观又辛辣犀利的打假风格出名。温森特被封的时候他就放出公告要验一个叫“虫医大师”的主播。鲁夫斯的观众蹲了几天还以为这小主播已经跑路了，没想到一开播迎面撞上一双没有瑕疵的手，差点以为是美虫计。 “义诊名额还有一个，还可以报名的。”温森特跟弹幕聊天，“上次的病虫已经好了，主播不骗虫……没看过鲁夫斯，来不来无所谓，来了也就是多治一只虫。”什么叫他跳手指舞的弹幕，一律忽略。 果然，没多久温森特就收到了最后一个义诊申请，正是来自于鲁夫斯。对方发言正常态度礼貌，温森特也平常对待，将鲁夫斯的精神检测报告投放到直播间。 “来分析一下患者情况。两天前出的报告，精神力海紊乱度47，精神力波动值正常。”温森特顿了顿，“患者目前并不处于狂化状态，那么我们接着往下看。” “精神力海萎缩程度38%，实时血液信息素浓度水平较低。”检测报告就这四项内容，温森特思考思考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拾起手边的笔转了起来。 【这笔真好看】 【不要被美色迷惑好吗，鲁夫斯你看看你带出来的兵】 【主播只是转笔，你们也太不禁诱惑了，都退下，让我来】 【鲁夫斯不是还在壮年期吗，怎么精神力海都萎缩38%了】 “一般情况下，虫族以精神力波动值判断是否处于狂化状态。这个数值与紊乱度成正比，与精神力控制水平成反比，越高就越接近狂化状态。” “紊乱度47却没有狂化，证明鲁夫斯先生的控制水平很高，血统在高阶中等种与高等种之间，接触雄虫应该比较容易吧？”温森特突然扯到雄虫，弹幕一下炸了锅，他继续说道，“壮年期雌虫的信息素水平日常比较稳定，发情期会有波动。” “但报告上没有24标准时血液信息素浓度曲线，我无法判断你当时是否处于发情期，鲁夫斯先生，你能解答我的疑问吗？” 鲁夫斯此刻也开着直播。他一向讲究真实客观，力求让观众见证每一个细节，此时倒也不恼，爽快地在温森特直播间回应。 【鲁夫斯：我当时刚结束发情期。】 “好，下一个问题，你的发情期是与一位雄虫阁下共度的吗？”温森特其实想直接问“他有没有对你进行安抚”，但这是直播……没想到此患者比医生豪迈，大大咧咧回了个“是”。 【？鲁夫斯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背着兄弟们吃这么好】 【就他这种糙雌也能约到阁下？？？】 “怎么了，”鲁夫斯哼笑，“阁下就喜欢我。” 一时间两个直播间问号与问候齐飞，热闹极了。直到温森特再次开口：“一般雄虫阁下进行安抚后，雌虫的精神力紊乱度会下降到20以下，也就是俗称的‘安全线’。发情期结束后，你的信息素水平仍然较低，说明你在发情期获得了充足甚至过量的雄虫信息素。” “可你的紊乱度仍然有47，鲁夫斯。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位雄虫阁下与你的血统差距过大，他的安抚对你不起效。紊乱度长期降不下来，精神力海萎缩的速度会越来越快，长此以往，你活不到衰退期就会死。” 【不懂就问，义务安抚的阁下不是会根据血统和精神力匹配吗？】 【因为他们不是义务安抚，傻虫崽】 【雄虫都生活在高等星，听说在高等星可以与阁下自由约会】 鲁夫斯沉默了，他是只身形魁梧、肩宽背阔的壮年期雌虫，此时却也显得佝偻。义务安抚通常伴随肢体接触和液体交换，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一颗虫蛋，但鲁夫斯并不稀罕这样的“幸运”。 他何尝不知道在自取灭亡，可当阁下流着泪请求他去申请义务安抚，鲁夫斯也只是牵起阁下的手放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当我为了您离开前线，放弃成为一名军雌，我就发誓，精神力海将是我一生最后的战场，我将为您奋战到最后一刻。” 此后多年，他一直试图寻找其他方法降低紊乱度，却总是徒手而归，反而阴差阳错打假了许多骗子。直到审核部主管发来虫医大师的直播间，他看着“精神力医师”这几个字，心底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鲁夫斯：您的诊断都非常准确，请您帮帮我】 “壮年期萎缩38%，看来你也没找过其他阁下进行安抚。”温森特转笔转得飞快，轻笑道，“不过算你运气好，打假打到我头上。” “你以前是个军雌，有异兽污染的可能，回去补一个污染指数测定再来找我开药。精神力海萎缩是不可逆的，但是紊乱度很好降。” 鲁夫斯半信半疑，但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按照打假惯例，他马上开着直播出门补做检测，再在观众的注视下将新鲜出炉的报告发送给了温森特。 温森特配好药寄给鲁夫斯，两天后，鲁夫斯直播开箱。 “我刚拿到这个包裹。”鲁夫斯坐在家中客厅，将镜头对准包裹和自己的双手。他从包裹中拆出一只棕色的药剂，凑近观察一下，液体中似乎有些絮状的悬浮物。“显然，药剂的卖相不太好……不过外表不重要，让我来试试效果。” 他打开药剂，一股苦涩微酸的气味直冲脑门，鲁夫斯感觉自己被熏得意识空白。他忍住了把药剂甩开的冲动，在镜头下一饮而尽。 味道果然很难喝，鲁夫斯差点呕出来。就像有一千只异兽在他的胃袋里横冲直撞，这滋味太上头了，他那萎缩的、颓靡不振的精神力海就像被垃圾炮轰的洁癖，尖叫着掀起了滔天巨浪。鲁夫斯头晕目眩地瘫坐在椅子上。他身后，躲在房间里的阁下握紧门把手；他身前，光屏上的弹幕疯狂刷起了问号。 “我……我没事，哕！”鲁夫斯干呕了一下，奄奄一息道，“其实我觉得我还好，就是有点想死……”他缓了很久，终于感觉好些了。鲁夫斯坐起身，感受到一种备受折磨后突然放松的清爽，他动了动四肢，才忽然意识到，这清爽感竟是来源于他的精神力海。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冲出家门，去做了个精神力检测。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报告上赫然写着“精神力海紊乱度3.5”。 鲁夫斯机械地将报告展示给镜头。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炸开了锅，而鲁夫斯已经无暇顾及。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压抑的哭声，他猛一转身，身后是从家中跑出来一路跟着他的阁下。 鲁夫斯慌慌张张捧起阁下被泪浸湿的脸颊，不停地安慰他：“真的有效果，这一次真的有效果，是我们赢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别哭了宝贝，再哭下去我要被你的眼泪淹没了……” 阁下破涕为笑，紧紧环住鲁夫斯的腰把自己埋进了对方的胸膛。“我们要好好感谢那位医生。”他吸着鼻子说，“感谢他为你带来了康复、为我们带来的希望与幸福。” 第5章 第 5 章 曙光号。 莱茵走进总司令办公室。不同于西泽尔家族铺陈着繁复华美挂毯的会议室，这里银灰色的墙壁在光照下显得冰冷而肃穆，唯一的图案只有一张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型动态星图。司令正背着手站在下方，凝视着星图上一颗不起眼的边缘星。 莱茵行至司令背后，行了一个军礼。 “莱茵·西泽尔少将，你为第一集团军带来了一个大麻烦。”司令缓缓道。 莱茵神色不变：“报告司令，我认为这是一份礼物。” 司令转身打量他，见他军装笔挺精神奕奕，司令心中满意但面上不显，踱步到办公桌前：“自己过来看。” “先前我以第一集团军的名义调取了中转箱的记录，已经锁定了虫医大师的位置。他就位于梅隆星系的帕科夫Ⅳ号边缘星。但他的身份有问题。” 莱茵接过司令递来的光屏。光屏上显示了一份公民档案，乍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亚雌，但档案底部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印章，莱茵认得那个图样，是中央星区情报局的标志，代表着这份档案属于中央星区的保密档案，第一集团军无权查阅。 “虫医大师背后是中央星区？”莱茵皱眉，“为什么让他出现在梅隆星域，有虫希望与我们达成合作？” “无论是谁送来的，如今他已在辖区之内，我们笑纳了。”司令沉声道，“莱茵，你是第一个与他接触的虫。你的任务是继续与虫医大师保持友好沟通。这位不仅将是第一集团军的贵客，更会是整个虫族的瑰宝。” 莱茵颔首答应。 “最后一件事。”司令咳了一声，又推来一张光屏，“请那位主播帮忙开些药。” 莱茵拿来一看，100份详尽的精神力检测报告，囊括了第一集团军最资深的一百个老虫棍，最上面那份赫然是司令本虫。 莱茵：“……是。” …… 正值深夜，帕科夫Ⅳ号边缘星的卫星高悬空中。 温森特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喝着饮料，恍惚觉得自己有种对月小酌的既视感。他认为死过一回更要活出自我，胎穿成雄虫后一直过得很充实，但偶尔也会感到孤独。毕竟他上辈子是个人，和虫子还是有不小的种族代沟。 他有时想找个人讲讲话，但这里放眼望去遍地只有虫。 他陷入了对地球的回忆，但很快光屏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温森特打开一看，有些啼笑皆非——黄金翼又给他找了100个患者。 他其实猜得到黄金翼是军雌，毕竟也只有军队才会产生这样大批量的、受过异兽污染的病例。引起军团的注意其实是温森特计划中的一环，但没想到黄金翼这么快就帮他达成了。看这架势，应该很快就会有军团虫来接触他。 思及此处，温森特不由得有些好奇。黄金翼是他直播的第一个病虫，在他还没展现药剂的效果时就愿意主动尝试，要知道，即使诊所现在生意不错，刚开业的时候也没什么虫愿意上门。 温森特犹豫良久，或许是头顶“明月”高悬，让他想起了故乡的那一轮，难得有些孤独；又或许是隔着星网可以放飞自我，总之，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虫医大师：你从一开始就很相信我，为什么？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只虫的想法和其他虫都不一样。 黄金翼：我认为有些虫就应当与众不同。 虫医大师：你认识这样的虫吗？ 黄金翼：无需认识，我就是。 “哈……真直率啊。”温森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黄金翼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虫，回复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中都是飞扬的神采。他继续在光屏上输入。 虫医大师：与众不同往往意味着格格不入，你是否也常被周围的虫质疑，哪怕他们是你的朋友、师长？ 黄金翼：其他虫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关注自己的声音。 虫医大师：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其实不是一只虫子，你会为了融入虫族，改变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星网的那头，莱茵挑了挑眉。他敏锐地从虫医大师的措辞中抓到了一丝违和。尽管主播提出的是一种假设，但虫族是一个单种族社会，鲜少会有虫子接触到异族。 虫族对外扩张的路上不是没有碰到过其他文明，但由于虫族实力强横，异族要么麻溜跑路，要么绝种。剩下一些愿意归顺的异族也不会有特殊优待，虫族慕强，对手下败将不会有好脸色。长此以往，几乎没有异族生活在虫族的疆域。 从来没有虫族想到用药剂治疗精神力紊乱，但如果虫医大师是一只异族，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黄金翼：我会考虑暂时伪装。但我仍会走上我选择的道路。 黄金翼：请原谅我的冒昧，您是异族吗？ 温森特用手指抵住嘴唇，试图压下翘起的嘴角。读完黄金翼的回复，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从前他还在“花圃”生活的时候，以检查精神力触须为由做了很多次脑部检查，每次都很正常。其实他挺希望自己真能检查出什么毛病，这样他就能合情合理地抓着别虫说自己以前是个人。 现在，这个机会送上门了。黄金翼只是一个网友，不认识他。他完全可以对这只虫说一些平常不能说的话。 虫医大师：你歧视异族吗？ 黄金翼：当然不。 虫医大师：你对我向来友善，我不想欺骗你。是的，我是一只异族，我生来就总有些不同于虫的想法。抚养我长大的是虫，我过去的朋友们也是虫，他们喜爱我，但也无法认同我的观念。这让我感到有些愧疚。 黄金翼：您无需愧疚。如果您指的是您发明的神奇药剂，事实已经证明您是正确的。 虫医大师：哦，我的意思是，他们常为我的不同之处感到苦恼，但我并不愿意为此退让。尽管他们为了使我融入群体而煞费苦心，我却总让他们的努力做无用功。我曾经多次告诉他们不必担忧，因为我并不渴望彻底成为一只虫，可惜没有虫相信。 黄金翼：关于您的困扰，我有一些经验。您只需要一直做您想做的事，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您的坚持。这需要一些时间。 莱茵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他个高腿长，长发如金丝垂坠在军装上，无端生出一种倨傲的气质。周围三三两两坐着些军雌，在看到他面色凝重盯着光屏的样子后，一时间无虫敢上前与之攀谈。 其实莱茵在思考怎么回复虫医大师的消息。作为顶级高等种家族出身的高冷雌，莱茵还是个虫崽的时候就不爱和虫聊天了。奈何稳住虫医大师是他的任务，现在虫还没绑上曙光号，莱茵必须让主播觉得他安全无害又可靠。 虽然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愧疚。在莱茵看来，与众不同是一种褒奖，格格不入是一种荣誉，把家族长辈气得扇翅膀更是他斗争胜利的结算动画。 看在药剂的份上，莱茵愿意传授主播一些经验。好在虫医大师看起来也是个自信的虫……哦不，自信的异族，并没有为了融入虫族就放弃发明药剂，这让莱茵很欣赏他。 可以查一下虫族境内现存的异族，莱茵思考着，或者虫医大师在撒谎？总之，定位已经确定，很快他们就会见面，到时便一目了然。 …… 和黄金翼聊得有些晚，第二天温森特的诊所难得晚点营业。帕科夫Ⅳ号边缘星是一颗贫瘠的小星球，虫口少，居住区狭小，因为气候恶劣没什么高楼。温森特的诊所位于主城的外围，放眼望去更是一片低矮的建筑，在常年灰蒙蒙的天空下像一丛丛不起眼的杂草，诊所就藏身其中，是一栋外观毫无特色的三层小楼。 平时温森特就在一楼坐诊，药房在二楼，三楼是他居住的区域。外观虽然不起眼，小楼内部的设施却是按照中央星区的标准布置的，门厅和诊室装潢雅致，药房用上了最新的虫族智能科技，能最大程度保证药材的储存安全。 温森特的患者多半是附近的居民，要么是帕科夫Ⅳ号早期开荒时转移来的罪虫后代，要么是从第一集团军退役后被就近安置的军雌，总之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他们的共同特征——没钱、没功勋、没法移民。 自然也没有雄虫。温森特的诊所开业之前，这里的居民过着一潭死水般的生活，而现在，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暗流涌动。 不过温森特对此一无所知，他刚一打开诊所大门，门外就炮弹似的冲进来一个少年雌虫。 “文森医生！”基兰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和他那张扬活泼的性格相得益彰。他冲着温森特挤眉弄眼，鼻梁上的几颗雀斑像要飞起来了，“你猜我在星网上看到了什么！” 他神神秘秘地掏出光屏，猛一下举到温森特眼前：“你火了！” 温森特定睛一看，险些两眼一黑。只见那硕大的新闻标题写着—— “万千雌虫的福祉！星网大主播鲁夫斯为您倾情推荐！” 第6章 第 6 章 “这合适吗？”温森特嘴角抽搐，“看起来更像卖假药的了。” 鲁夫斯的直播片段在星网视频区首页循环播放，已经冲上了热度榜前三。 “鲁夫斯是大主播，现在可没虫敢说你卖假药。”基兰兴致勃勃道，“文森，你早说你在直播，我肯定去捧场！你看评论区，好多虫都说要蹲你直播！” 点开评论区，评论已经上万条，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温森特匆匆扫过，十条里有八条在讨论鲁夫斯和他的雄虫，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关注到药剂的虫越来越多了。 【这药剂真有那么神奇？我也想试试了】 【要是比义务安抚便宜就好了，真没钱了】 【穷鬼也配面见阁下？还是冰冷的药剂适合你】 【鲁夫斯有钱吧？还不是靠这东西救命】 “你下次什么时候直播？我叫我哥跟我一起看。”基兰像条小尾巴跟在温森特身后，他还是个少年雌虫，已经长得高挑结实。 温森特从诊室的柜台上取出一管药剂递给他，随口问：“把你哥的药带回去吧。他今天怎么没来？该复查了。” “说是有紧急工作，好像有军团的长官要来视察，叫他们戍卫队提前演练。”基兰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咋了文森，你想我哥啦？那他要高兴得当场狂化了。” “只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责任，别多想。”温森特面不改色，“我不搞雌同。” “哎，我还挺希望你当我哥夫的。”基兰嘟囔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雌同了，但是文森医生的话大家都能理解的吧？” 文森医生性格好医术高，问诊的时候湖蓝色的眼睛望过来就像一汪温柔的清泉，周围邻里没有不喜欢他的。 基兰偶尔也觉得医生就像电影里的雄虫阁下，有种让虫盯着看的魔力。 “很遗憾，我不能理解。”温森特微微一笑，“医生要有职业操守，与患者恋爱不可取。” …… 鲁夫斯家中。 “这不合适吧？”安缇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这个标题可能有点不太庄重。” “相信我。”鲁夫斯自信地握住雄虫的手，“就是要这种效果，不出三天就能火爆全网，肯定能帮大师打出名声。” 安缇欲言又止，但鲁夫斯的通讯响了，是审核部主管打来的。 “你买推流了？”一接通，主管迫不及待道，“不是叫你别搅和吗！” “虫医大师帮了我和安缇，我总要回报他的。”鲁夫斯笑道，“况且这药剂是真的有效果，多一只虫知道或许就能多救一只虫。” “问题就在这！元老院不会眼看着这药剂传出来的，要是虫虫都去喝药剂不去买义务安抚，元老院将面临无法估量的巨额损失！”主管急道，“到时候你的虫医大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在那之前，六大集团军会先拿命保住他。”鲁夫斯沉声道，“我是一只退伍军雌，我清楚这种药剂对军团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只要他头脑清醒，选择和军团合作，谁都动不了他！” 主管哑然。鲁夫斯说的没错，高等种不缺雄虫安抚，中低等种的死活没虫在乎，但六大集团军远离中央星区，又有雄虫不得离开高等星的铁律，管他高中低等种，司令来了都得忍着精神力紊乱。 要说有什么虫迫切需要药剂，也就是这群天天和异兽打架的军雌了。 “除非元老院先找到他的位置。”鲁夫斯突然警惕起来，“你们星网能定位到他吧？不会把他的位置卖了吧？”鲁夫斯越想越绝望，“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不行我得立刻联系他——” “晚了！”主管恐吓道，“已经在定位了。”他话音一转，“不过你倒不必着急，他的位置我们查不出来。” “技术部说他处于某个集团军的管辖区，星网无权越过军团定位。”主管低声道，“看来这位虫医大师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选择。” …… 细雨如丝，阴沉天色下，一道高大的红发身影匆匆穿过破旧的街道，大步带起些泥点子，三三两两溅在戍卫队的制服裤腿上。 弗兰赶到诊所门外，却又不推门，只是低头扫了两眼裤腿，“啧”了一声。他在原地徘徊五六步，抬手理了理大衣前襟，又拨了下被吹乱的红发 ，最终还是挺直了腰背进门。 诊所内部的环境与外面截然不同。进门就是一楼客厅改成的候诊厅，暖白色为主的装潢在室内光照下显得明亮又温暖。弗兰目光越过几排候诊用的长沙发和椅子，更前方是两个房间，他知道左边那间放着精神力检测仪器，右边则是医生的诊室——门开着，传出一阵粗粝的笑声。 “这次虫型角斗大赛可多亏了你啊！”老汤姆坐在诊桌前，弗兰看见他笑得白胡子都翘起来了，“早说了那两个老东西斗不过我，之前不过是疗程没结束，让着他们！” “听说您挥动前足掀翻了老杰瑞，又一翅膀拍晕了老哈克。”医生的声音也带了笑意，“我倒没看出有我的功劳，全凭您的虫型厉害。” “可爱的文森，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一个安静不闹腾的精神力海比什么都重要。”老汤姆瞄到了靠近诊室的高大军雌，顿时眉间挤出数道竖纹，“瞧瞧！这不是我们那特立独行的、放着公务不管、喜欢在诊所里巡逻的戍卫队长么！” “汤姆爷爷，我已经下班了。”弗兰无奈道，“今天是我复查的日子。” 老汤姆冷哼一声。医生解围道：“是的，今天我还叫基兰去提醒他。弗兰，你先去隔壁检测仓里躺着。” 在被老汤姆警告了一番诸如“不许搞雌同”、“不要带坏医生”的话后，诊所里终于只剩弗兰一个患者了。他坐在诊桌前，看着医生阅读他的精神力报告。 医生总是在常服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大衣，今天也不例外。弗兰安静地呼吸着，发达的嗅觉能让他闻到医生身上浅淡的清苦气息，就像那些药剂的味道。虫族嗜甜，弗兰也不爱喝苦涩的药剂，但他却为这种独特的气味着迷。 弗兰第一次见到医生的时候，就隐隐约约蹦出了一个念头：医生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的姿态、说话的口音、神奇的药剂，都是弗兰闻所未闻的，就像他从街坊邻居口中、上司的只言片语、星网的冰山一角中了解到的另一个世界。帕科夫Ⅳ号之外的世界。 没虫知道医生从哪里来，而弗兰觉得他总有一天要离开。 “今天长官告诉我们，最近将会有一位第一集团军的少将降临帕科夫Ⅳ号视察。”弗兰突然开口，他满意地看见医生的注意力从报告上转移，看向了自己，“这与惯例的视察时间不同，长官们很担心是工作出了纰漏，要求我们以十二万分的谨慎应对视察。” “可我觉得，仅此而已，似乎并不值得一位少将莅临。” “哦？”医生看起来被勾起了兴趣，手中的报告一放，向后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他在问诊时绝对不会做的动作。这个发现让弗兰心跳加快了一些。“那么你的意见是？” “基兰告诉我，您在星网的直播大获成功。”弗兰鼓起勇气看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像望着一片深邃不见底的湖泊，而他几乎要溺毙于其中，“我认为任何一个有头脑的虫都能发现您的巨大价值，尤其当您正处在第一集团军的辖区，或许他们会派一位少将来与您协商。” “弗兰，你找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展示你也是个有头脑的虫吗？”医生微笑。 弗兰放在大腿上的手攥紧了裤子的布料。他察觉到了医生隐含的不快，却不明缘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我更想说的是，如果您要离开这里，又恰好需要一个助理，或者随从，您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非常乐意效劳。” 医生不动如山，只是挑了挑眉：“原来你是来应聘的啊。既然想为我工作，跟老板传绯闻好像不是有头脑的行为。” “那是个误会。”弗兰讪讪道，“我和基兰说，有了医生何必再找雄虫，他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给我一个选你的理由。”医生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有头脑的虫太多了，我为什么不选他们？”弗兰甚至只是个中等种。 “因为我一无所有，我只能依靠您。我出身于边缘星，没有您我甚至无法离开这颗星球。我和很多虫打听过，他们告诉我一只中等种的天花板就是凑够军功或者钱财，去得到一颗虫蛋，然后死在一颗低等星或者中等星上。” 弗兰突然不紧张了，一直以来在他脑海里作祟的野望控制了他的口舌：“我和基兰的雌父是中等种中的佼佼者。他有两颗虫蛋，虽然也因此没钱移民中等星，没钱买义务安抚，没等到基兰成年就死了，但他有两颗虫蛋。” 怒火升腾，他几乎口不择言：“葬礼上很多虫来安慰我。他们说很遗憾你雌父走得这么早，他是一只成功的雌虫，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悲伤，照顾弟弟，生一颗虫蛋。然后呢？在我的葬礼上，对着我的虫崽重复一模一样的话？” “如果这就是中等种的命运，我绝不重复。”他咬牙，“我要离开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离开帕科夫Ⅳ号。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这里没有真相，我就去有真相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医生身体前倾，单手托住腮，“以你进入戍卫队的年纪，离开帕科夫Ⅳ号只是时间问题。何必借我这个跳板？” “那几乎要耗尽我的一生。”弗兰低声道，“我只是个中等种，在边缘星混资历速度太慢，参军挣军功又未必能活到那天。我唯一的机会就是您。”他目光炯炯，“这就是我的优势，我只是一只中等种，高等种可以走的路太多，也不缺雄虫，而我不一样，没有药剂我就会死。您掌握我的一切，我的前途和我的性命，因此，我绝不会背叛您！” 医生沉默了片刻。弗兰感到湖水仿佛在渐渐淹没他的脖颈。 “在表达诚意这件事上，你应该向你弟弟学习。”医生说。 “基兰？” “他很早就表达了来诊所当助理的想法，而不是像他哥哥那样等到事态明确再下注。”医生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拿起报告，“以后请不要在我看报告的时候提起与病情无关的事情，助理先生。” 弗兰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诊所歇业后，温森特向黄金翼提到了这件事情。经过上次的放飞自我，他简直要爱上这种在网友面前当赛博人类的自由感。 虫医大师：今天面试了一位助理先生。恕我直言，他的面试技巧，只能说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虫医大师：不过他虫还不错，我也正好缺个帮手。 黄金翼：很高兴您的工作能得到分担。也请恕我直言，您在星网上获得了很多关注，这个时候或许需要更为慎重地考虑助理虫选。 虫医大师：你的提醒很有道理。不过，我认识他挺久了，他是当地的土著虫，身家清白，为虫可靠，除了面试时机没选好，应当是个不错的助理。 黄金翼：面试时机？ 虫医大师：我当时正在看他的检测报告。不相干的话题会打断我的思路，出于礼貌，我不得不回答。 黄金翼：不礼貌会造成什么后果？ 虫医大师：被投诉？ 黄金翼：据我所知，您独立经营着一家诊所。 虫医大师：是的？ 黄金翼：那么您就可以合理地处理所有投诉了。 “哈……”温森特没绷住，笑出了声。 虫医大师：多谢提醒。我忘了我已经离开医院工作很久了。 另一边，莱茵挑了挑眉。 经过他的调查，虫族境内现存的、拥有超强拟态能力、能够以假乱真模仿成一只亚雌的异族，只有一个奇特的种族。他们的颜色和形态可以随时变换，比起智慧生物，更像是一种半透明流体。他们的名字是—— 史莱姆。 虫族法律甚至规定了史莱姆族不能完全拟态为其他智慧生物，必须维持一定比例的体表形态为半透明流体以便区分。 莱茵翻阅过虫医大师的档案，看上去就是一个相貌清秀、个子很高、黑头发蓝眼睛的普通亚雌。能以虫族的身份开诊所，这位“文森”医生一定是个拟态技术高超的法外狂徒。 没想到以前在医院做过正经医生，看上去还会为考评发愁。 其实完全不必在意投诉，那只是强者的勋章。亲民度投票垫底常客如是想。 “温馨提示，本舰即将抵达目标星球帕科夫Ⅳ号，请及时做好接驳准备。”智能播报响起，莱茵收起光屏，注视着前方逐渐接近的灰色星球。 莱茵知道第一集团军已经正式向虫医大师发送了接洽邮件，很快他们就将在这颗灰色的小星球上见面。不知怎么的，他希望星舰的速度能再快点。 …… 温森特回复完第一集团军的官方邮件，就开始盘算如何处理诊所的后续事宜。邮件中提到，第一集团军的莱茵·西泽尔少将会在一日内抵达，初步协商后他们将一同前往曙光号航舰与司令详谈。 温森特欣然同意，但他决定在临走前将诊所重新布置一番，以便于继续远程替老患者开药。他计划将一楼的精神力检测仪器改装为自助检查模式，这样老患者们就可以自行出具检测报告，然后发送给他查看。 新鲜出炉的助理弗兰本来打算留下帮忙，戍卫官却突然通知他临时加班。 “我原计划明天就去提交离职报告，但是今晚好像有突发情况……”弗兰尴尬地挠挠头，向温森特解释——低等星居民想就读高等学府必须持有高级官员的推荐信，不久前基兰刚考上梅隆大学，就是通过戍卫官的牵桥搭线才拿到了帕科夫Ⅳ号执政官的推荐信。 弗兰因此一直很感激这位上司，想要好好完成离职前的最后工作。 “你过去吧，顺便叫基兰好好准备入学考试。”温森特心中好笑，基兰这臭小子嘴上爱说些“要留在诊所打一辈子工”的疯话，原来是把他当成弗兰哄了。 弗兰离开后，温森特独自在诊所忙碌到了黄昏时分。眼看窗外阴云密布，似乎将有暴雨，温森特干脆起身准备关门歇业。 此时却忽然有虫推门而入，他抬眼看去，来者身材高大瘦削，穿着一身与弗兰相似却有些微差异的戍卫队制服，帽檐压得极低，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 这虫看见温森特，立刻大步走来，居高临下问道：“你就是温森特医生？” “我是。”温森特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便悄然伸手摸向桌面下的夹层——那里藏了把防身用的手术刀。 果然，确认他的身份后，来者眼露精光，骤然抬手向温森特劈来！ 温森特霎时伸出左臂格挡，同时右手抽出手术刀捅向对方腹部。对方眼见他有所防备，右手改劈为拧，左手攥住手术刀柄。温森特顺势往前一送，抬膝狠击、将对方“砰”一声撞上文件柜。 温森特前世爱好散打，穿成雄虫了更是不敢荒废。双方顷刻间缠斗在一起，将小小的诊室搅得一片狼藉。 可惜对方有备而来，过招数十次后，袭击者以手掌被手术刀划开为代价，挣开温森特的挟制、掏出一把军用□□死死按在了他的脖颈处。 “唔——”剧痛袭来，温森特不甘却无可奈何陷入昏迷之中。几分钟后，诊所的灯光熄灭，一辆低调的商务车迅速驶离这片低矮逼仄的街区。 …… 在一片头痛欲裂的黑暗中，温森特恢复了意识。他刻意维持心跳与呼吸频率平稳，待确认周围没有第二只虫后，才缓慢睁开双眼。 他发觉自己被反拷住手脚，侧躺蜷缩在一辆车的后座上。车里没有别的虫，而车窗外看上去是一个室内停车场。 温森特忍住浑身酸痛，修长的手指悄然从衬衫袖口的夹层中取出一块小小的金属片，用坚硬的边角撬起了手铐。 感谢“花圃”的特训，袭击者大概也没想到他受过丰富的反绑架教育，搜身没搜全。 到底是谁绑走了他？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温森特手上动作不停，脑海中迅速列出一个又一个可能——“花圃”？不，“花圃”知道他是雄虫，作风不会如此粗暴。 更有可能是因为药剂。第一集团军已经发了邮件沟通，没必要下黑手。其他势力？那范围可就广了……统管雄虫事务的元老院？另外五大集团军之一？亦或是某个高等种家族？ 任何可能想要得到药剂的虫都不能排除嫌疑。 冷汗缓缓滑落进锁骨的阴影处，温森特眉头紧皱， “咔哒”一声后，手铐随之解开。他抓紧时间继续解救脚腕，同时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首先注意到车内空间，但车厢里没有任何布置，无法辨别车主的身份。再看车外环境，停车场灯光明亮、地面干净，空位很多，停驻的车辆大多数为价格不菲的商务车甚至空陆两用悬浮舰。 假设这里还是帕科夫Ⅳ号，那么从这个停车场的情况判断，此处应该不在贫困的主城外围，而是位于相对繁华的主城中心区的某栋建筑内。 他继续透过车窗向远处看去，直线距离一百米外竟然有个电梯标识！温森特当即咬牙，手背青筋暴起，猛然用力撬开脚铐。 袭击者不知所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返回，他必须尽快逃出车厢、乘坐电梯离开。 四肢自由后，温森特发现身上的通讯设备被全部收走，车门也被锁死，车内空无一物，连破窗锤都消失不见。好在他很快在后座摸索到开关、打开了后备箱盖板，迅速钻进后备箱并叩开紧急逃生按钮，成功翻出车外。 温森特不敢浪费时间，他大步匆匆赶向电梯间，边走边整理仪容，顺便脱下白色大衣，随手丢到了某辆车后——这大衣颜色太显眼，混在虫群中容易被发现。 不料，他刚走进电梯间，迎面就撞上了一群等电梯的亚雌。不同于帕科夫Ⅳ号常见的低等种亚雌，他们普遍面目清秀，身材纤细，乍一看竟然有些像雄虫。 亚雌们看见他进来，也没在意，温森特便自然地走到一旁，听见其中一只亚雌跟同伴闲聊道：“唉，我还想着哪天攒够钱了就来行政大厦办移民手续，没想到第一次到这竟然是来表演的，这些当官的真会玩。” “听说这次阵仗挺大，除了我们还请了另一个表演团。”同伴抱怨道，“原本订的是三天后，突然改到今晚，老子肌肉萎缩针来不及打，演出服都要穿不上了！” 温森特不由得瞟了眼这位老哥，看着确实比其他亚雌要膀大腰粗，更接近正常的亚雌体态。 听到这里他大概也猜到这群亚雌是干什么的了。按元老院规定，雄虫不得离开高等星进入中低等星球，大部分中低等星球的居民终生都见不到一只真正的雄虫。 但雌虫对于雄虫相关的事物总是狂热追捧，也就由此衍生出了一种专供于中低等星球的特殊职业——扮演雄虫的亚雌演员。 只是他们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令温森特心中一沉。暗中环视一圈电梯间后，他也确认了这里竟然正是帕科夫Ⅳ号的权力中心、位于主城正中央的行政大厦。 袭击者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在入室绑架居民后堂而皇之地将车停在行政大厦内部？如果袭击者勾结了高层官员，那么整颗边缘星或许都会成为追捕温森特的猎场。 他眼下的最佳选择就是尽快联系上第一集团军。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走出一只穿着戍卫队制服的虫！好在他不是那名袭击者，温森特将自己隐藏在表演团的亚雌之后，状若自然地跟进了电梯。 “等等。”戍卫队员突然叫住了他，“你们是干什么的？” 没等温森特开口，一旁表演团的领队连忙挤上来，掏出了他的光屏：“您好，我们是受邀来参加今天晚宴的表演团队，这是我们的特许通行证。” 戍卫队员看了一眼，面色缓和道：“上去了别乱跑，今晚整栋大厦的安保都移交戍卫队负责，现在只有持行政官员工作证的虫才能离开大厦，你们就在宴会厅那一层好好待着。” 领队点头应是，戍卫队员正准备离开，又忽地转身，犹疑地盯着领队：“不对。” “通行证上的虫数是12，可这里有13只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