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人生模拟,仙子你怎么成真了》 第1章 暴雪夜,美妇敲开我的房门 宗门上下极为重视江晏的天赋。 师门长辈们发现他灵根有异、生机磅礴时,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喜。 问道宗一向惜才如命,长老们决定把他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江晏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镇在了天牢最底层。 ........ “江师侄,该喝药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石室外传来。 江晏从假寐从睁开眼,脸上迅速展露出人畜无害,又带着几分虚弱的笑颜。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古朴的老者。 他缓步踏入天牢,目光扫过江晏,如同审视一株长势喜人的天材地宝。 “弟子江晏,拜见青河长老。” 江晏起身作揖,礼数周全。 青河长老不答,神情淡漠,手中掐起法决,例行公事的走向江晏,准备进行每月一次疏导。 自七年前灵根检测被发现“体质特异”后,江晏就被带到了这里。 宗门长老说他身居隐疾,需定时疏导,否则有爆体之危。 长老们待他极好,灵食丹药供养不断,宛如亲子。 偶尔还有位带着温和笑容的师姐送来书卷,与他闲聊几句外界的新鲜事。 除了不能离开,除了每月初一有位面无表情的长老取走他三五碗鲜血,并美其名曰“疏导”外,他的生活还算安逸。 江晏很想表现出感激,但心中清楚,长老们不过是想细水长流。 所有人都以为他被蒙在鼓里。 自幼伤口眨眼愈合,六岁坠崖毫发无伤,村中老狗舔了他的血似都延寿几年。 乡亲们视他“长生仙”,奉若神明。 众口难防,此事传入问道宗,一位垂老的太上长老亲自前来收徒。 江父江母不愿耽误孩儿前程,送他入了仙门。 “仙人转世。” 灵根测试那日,长老如此称呼他。 也就在那天,他被关进天牢,并觉醒了前世地球的记忆。 “噗呲!” 青河长老手法娴熟,很快就取走了足量精血。 “不错,这次很顺利。” 青河长老掂了掂玉瓶,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看似嘉许的笑容,“你好生休息,下月此时,老祖将会亲自出关,为你洗髓伐骨。待你‘隐疾’祛除,便是你奠定大道之基之时。” 那老东西寿元无多,为入化神,闭死关。 此次出关,应是为夺舍自己的“永生”道果才对吧? 江晏心如明镜,脸上却绽放出激动和憧憬的光芒:“弟子定不负老祖和宗门厚望!” “嗯。” 青霖长老点点头,与一旁的执法弟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转身离去。 “轰隆隆——” 当石门缓缓关闭,室内恢复寂静,江晏笑容缓缓收敛。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因失血而产生的虚弱感,神色凝重。 “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吗?” 江晏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眯起了眸子。 被镇在天牢多年,尽管他日夜苦修,也仅仅练气三层。 江晏抬眸,眼前一道半透明面板展开: 【完美人生模拟器为您服务,本模拟器可帮助宿主体验不同人生。】 【模拟开始后,您的意识将进入模拟世界,若中途退出,模拟世界时间暂停。】 【在模拟中,你有且只能有一位道侣。】 【模拟结束后,根据宿主和道侣在模拟世界的表现,会获得不同奖励。】 【目前模拟次数:1/1。】 【是否开始使用?】 “使用。” 江晏心头一动。 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词条生成完毕。】 【注:词条品级从低到高:白绿蓝紫金红。】 1.遥遥领先(紫):你将成为修仙大能的嫡传血脉,自胎息之初便已遥遥领先。 2.昙花一现(紫):于同一境界困守愈久,破境之时所得天资补偿便愈发丰厚。然花开愈艳,其谢愈速,极尽绚烂后,恐有早夭之虞。 (注:你的寿元至多四十五载春秋。) 3.洞虚神瞳(金):你天生慧眼,可洞悉虚妄,一切谎言在你面前皆如薄雾遇风,无所遁形。 (注:规则系能力,无视修为差距,纵使仙凡之别,亦难逃法眼。) 【是否立刻开始模拟?】 “开始。” 江晏目光扫过三个词条,心中了然。 随着他放松身体,眼前虚幻的面板绽放刺眼白光! 【天牢巍峨,镇压万恶,亘古不破。】 【你正盘膝吐纳,忽听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你侧目看去,只见一辆大运重卡轰然撞破玄铁牢壁,宛若洪荒巨兽般碾过,将你整个人创飞!】 【但你并未死去,而是重生于襁褓之中。】 【你的父亲“江长空”是玄幽宗的宗主,一位半步元婴。】 【他在魔道宗门中颇具声望,玄幽宗正是他一手开创,因此被正魔两道称为“玄幽老祖”。】 【修仙之人,修为越高,越难延续血脉,何况你的母亲还是个凡人,江长空大喜过望,对你爱不释手。】 【当幸福到来,悲伤就开始倒计时。】 【你的母亲因强行诞下子嗣,生机不断流逝,江长空寻遍奇珍异宝,终是无用功。】 【三岁那年,你的母亲去世了】 【自此,江长空只好将对她的思念转嫁给你,他对你更加疼爱。】 【你五岁那年,你的弟弟“江鸿”出生了,但这并未改变江长空对你的偏爱。】 【可好景不长,你十六岁那年,被检测出仅有伪灵根,若无大气运,此生与筑基无缘。】 【玄幽宗对你这位“少主”议论纷纷,甚至还流传,你的母亲不守妇道,而你根本不是宗主的血脉。】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江长空只是不会听信谣言,对你依旧充满耐心。】 【可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你二十一岁那年,你的弟弟被发现身居天灵根,天资甚至超过江长空。】 【你的父亲很高兴:“我儿江鸿,有化神之姿!”】 【江鸿的耀眼,掩盖了你的光芒,他对你的关注越来越少。】 【你二十三岁时,江鸿成功筑基,你身为江长空的嫡长子,资源无数,可再多的天材地宝的堆砌也是无用功。】 【你是伪灵根,不可能筑基,他也从未再来看你。】 ........ 【你二十五岁时,收到了一个宗门派遣的任务。】 【你被派遣到正道魁首——修仙家族陆家,成为一名卧底。】 【正常来说,每个玄幽宗弟子,每月至少要完成一个宗门任务,若是一年的任务指数未达标,执法堂就会派遣一个高风险的任务作为惩罚。】 【这条规则,对于宗主嫡子的你当然是无效的。】 【可你没有置之不理,反而主动去了执法堂。】 【执法堂的长老对你的到来很惊讶,他只是例行公事,你却真的来了。】 【长老没有为难你,将任务改为安插在陆家领土外的“静默暗子”,只需要定时汇报情况即可。】 【你表示感谢后,离开了玄幽宗,没告诉任何人,没带任何东西,孑然一身。】 【你来了任务地点——陆家村。】 【玄幽宗为你准备了个“同名同姓”的远亲身份,有完整的生活轨迹和邻里证明,加之玄幽宗对外宣称你为求筑基,意外身亡,你干脆买了个院子,以本名住下。】 ........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季。 寒风卷着雪片,敲打木窗,发出簌簌的声响。 “真冷啊。” 江晏打了个哆嗦。 他没没想到,这模拟这般真实,凛风如刀,刮的人生疼。 江晏赶紧关紧门窗,正准备在院中生火取暖之时,忽听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沉闷、急促,却又无力,微弱的险些被风雪的“沙沙”声吞没。 江晏眉头微蹙,警觉起来。 他起身,拉开木门,风雪立刻扑了他一脸,而在迷蒙的白色之后,站着个抱着襁褓的美妇人。 华服染血,身形单薄。 她几乎被漫天风雪吞没,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裹着的婴儿,凌乱的发丝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有种凄绝的美。 美妇瑟瑟发抖,嘴唇乌紫,望着自己的眼神盛满绝望。 此言为真。 江晏眸中金光转瞬即逝,洞虚神瞳给出判断。 他的目光越过了美妇人,落在她身后的雪地上。 那洁白的雪地上,洒落着暗红的血迹,断断续续,从远处蜿蜒而来,虽被不断落下的新雪掩盖,却依旧触目惊心! 那美妇见他沉默,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瞥,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此言为真。 风雪更急,婴儿在梦中咂了咂嘴。 江晏看着她眼中不顾一切的母爱,又看了看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沉默片刻,终是转身回了屋。 炉火旁的矮榻上,放着一条他白日里刚翻晒过的厚实羊毛毯。 他拿起那条还残留着阳光气息和暖意的毯子,重新走到门口。 “抱歉。” “夫人,去找别家吧。” 江晏把羊毛毯递了过去,隔开了那扇门,也隔开了可能的祸端。 女子抓着那条能带来温暖的毯子,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极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表示感激和理解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更令人心酸。 “吱呀——” 江晏缓缓合上了门扉,将那对绝望的母子,连同那片不祥的血迹,彻底关在了外面的风雪怒号之中。 这血迹,这夜,这突兀的美人都透露着不祥。 她尽管狼狈,但衣着不菲,怎么都不像寻常妇人,种种异常,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仇人追杀”之类的戏码。 身为魔门暗子,江晏为了自己的安全,有必要谨慎一点。 那个羊毛毯,是他唯一能给与的善意。 “陆家村上百口人家,应该不难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晏吹熄了灯,和衣躺下,试图将一切纷扰隔绝于梦境外。 就在他意识朦胧之际,窗外风声中,似乎夹杂了一声模糊的、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骤然惊醒,屏息聆听。 万籁俱寂,只有风雪的咆哮。 或许是枯枝被雪压断了吧。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那不安却如同跗骨之蛆,愈演愈烈。 最终,他再次起身,点燃油灯,一步步走向房门。 第2章 以后...你就叫陆雪昭吧 为何宁愿在此地等死,也不愿到别家去问问? 江晏眯起眼,抬眸竭力望向女子来时的方向。 这一次,他看得更为仔细。 目光所及,不止是主干道,附近那些紧闭门户的屋檐下、门阶前,洁白的雪地上,竟都零星洒落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暗红斑点! 它们如同不祥的印记,断断续续,一路蜿蜒,直至被更深的黑暗和风雪吞没。 先前因警惕和风雪遮掩,他匆匆一瞥,竟完全忽略了这骇人的细节! 他的小院坐落村边,这女子自村子的另一头而来…… 想必,她早已敲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祈求过一次又一次,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冷漠。 他这里,是她绝望旅途的终点,是最后的希望。 而自己,依旧选择了视而不见,关上了那扇或许能给予一线生机的门。 江晏能看出来,陆家村其余村民也绝非傻子,岂会不知这女子在遭遇追杀? 那断续的血迹便是明证。 是啊,没人会为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去招惹那显而易见的麻烦。 ……你也不例外。 这个认知冰冷地刺入江晏的心底。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微颤的手,想将女子怀中那小小的襁褓抱进屋内。 那美妇人早已死去,双臂依旧僵硬地环抱着孩子,抱得极紧,仿佛那是她融入骨血的最后执念。 江晏费了一番功夫,才小心翼翼地、近乎剥骨般地将那襁褓接过。 那是个女婴,小脸冻得发青,气息微弱。 似是感知到至亲的彻底离去,她在冰冷的襁褓中发出细弱如猫叫般的哭泣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江晏立刻用羊毛毯将她紧紧裹住,快步抱回温暖的屋内。 他手忙脚乱地拨旺炉火,找出温热的米粥,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喂食。 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是那母亲以命换来的顽强,女婴竟真的慢慢缓了过来,呼吸变得平稳,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望着那稚嫩无知的小脸,江晏心中百感交集。 “暴雪夜,陆家村,以后……你就叫陆雪昭吧。” 安顿好孩子,他再次看向门外。 沉默良久,他取来铁锹,顶着愈加猛烈的风雪,艰难地在院内那棵老树下挖掘。 挪动尸体时,他才骇然发现,真正导致女子身死的并非严寒,而是她背后一道被积雪半掩的狰狞伤口! 尽管被冻僵和风雪模糊,他仍能从翻卷的模糊血肉中看到一抹刺眼的白色。 ——那是她的脊骨! 江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无论今晚是否风雪漫天,无论他江晏是否最终施以援手,她都活不过今晚。 这个残酷的事实,让他心中那沉甸甸的负罪感稍稍减轻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更沉重、更尖锐的痛楚,狠狠地揪紧了他的心脏。 江晏用一张干净的草席,仔细地将她包裹,轻轻放入挖好的土坑中,缓缓掩埋。 回到屋内,暖意扑面,却暖不了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他找出一块素净的木板,本欲提刀为她刻一个灵位,让这孩子日后有所祭拜。 但刀尖悬停良久,却始终无法落下。 他对她一无所知。 她的姓名、她的来历、她的仇家……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的逝去,被永远埋藏在了这个风雪之夜。 最终,江晏沉重地放下了刻刀。 那块无字的木牌,便是她最终的归宿。 江晏将这块无名灵位恭敬地放在屋内安静的一角,点燃一炷清香,躬身深深祭拜。 烟气袅袅中,他望着那无字的木牌和炉火边安睡的女婴,许下了郑重的承诺: “夫人,你放心去吧。” “自今日起,我便是这孩子的师父。” “愿您……在天之灵,保佑这孩子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 【一开始,你担心女子的仇家会找上门,但一连几天过的都很平淡,如以前一般,】 【你腾出时间,画几张符箓出售补贴家用,顺便履行魔门暗子的职责,打听情报。】 【两世为人,对于打探情报,你有独特的方式。】 【你坐在村口,将买来的几斤鸡蛋赠与村口大妈,大妈们顿时笑的合不拢嘴,从她们口中,你知晓了暴雪夜那日,竟是陆家内乱之时!】 【你将这个情报记下,准备用玉简传讯玄幽宗。】 ...... 【光阴荏苒,岁月如歌。】 【模拟第三十三年,陆雪琪八岁,你的寿元仅剩十二年。】 这一夜,陆雪昭做了个噩梦。 梦中有人在她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而她什么都做不到。 陆雪昭看不清梦中那人的样貌,可直觉告诉她,那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尽管江晏在身旁温言开解,少女眉间的愁云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担忧。 陆雪昭总觉得,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师父。 那背影,那气息,真的……太像了。 年幼的心灵因此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只煎锅上的小泥鳅,时不时还带着哭腔哼唧几声,硬是折腾得江晏一宿没合眼。 窗外天色已透出浅蓝,离天亮不远了。 江晏眼底带着倦色,无奈地拍了拍裹着小被子乱拱的徒弟:“昭昭,回你的房间吧,自己安稳睡,便能睡着了。” 陆雪昭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睛还红红的,扯着他的衣袖撒娇:“不要!一个人睡害怕……会、会做噩梦的……要和师父睡才不怕!” 早在她三五岁的时候,江晏就腾出了个房间,当做女孩的闺房。 可陆雪昭总像今日一般,找借口赖在自己床上,撒泼打滚。 “唉——” 江晏看着她惊魂未定又依赖十足的模样,心软又一次了下来。 他望了望窗外即将褪去的夜色,忽然心念一动,温声道:“既然睡不着,那……师父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里?”陆雪昭眨巴着眼。 “去看日出。” 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 陆雪昭闻言,眉眼瞬间弯成了月牙,先前所有惆怅、害怕一扫而空,雀跃起来:“好啊好啊!” 江晏用厚实的披风将女孩裹得严严实实,背着她,踏着晨露和残存的夜色,登上了小屋后的那座小山头。 东方天际正泛起鱼肚白,云层逐渐被染上金红渡边。 山风微冷,却吹得人精神一振。 当朝阳的第一缕金光猛地跃出地平线,将天地山河都镀上一层暖色时,女孩看得呆了,随即兴奋地叽叽喳喳: “师父你看!太阳跳出来了!好亮!好漂亮!” 她拽着江晏的衣角,“我以后要天天和师父一起看日出!天天看!” 江晏望着天地间磅礴的盛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昭昭,总有一天,你会遇上另一个人,他会陪你看每一次日出,守每一次日落,直至你的人生安然落幕。” “我才不要!” 陆雪昭立刻用力摇头,小脸满是认真,“我不要别人!我只和师父看日出日落!只要师父!” 江晏只当这是孩子气的稚语,好笑地揉揉她的秀发,敷衍道:“好啊,那以后师父陪你看日出日落,好不好?” 陆雪昭却异常执拗,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强调:“直至人生安然落幕。” 江晏一怔,看着她人小鬼大的郑重模样,哭笑不得,心中却因这份纯粹的依赖而泛起暖意。 傻瓜。 江晏终究不忍拂了她的意,顺着她的话温和应道:“好。” “往后岁月,日出日落,潮汐更迭,为师都会伴你身边。只要一息尚存,便守此约,直至你的人生安澜落幕。” ——此乃谎言。 ....... 千年后。 又一个黎明。 山风依旧,晨露微凉。 同一座山头上,一道纤细孤寂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天光渐明,跃出云层的金光再次为天地山河染上暖色,与记忆中那个清晨并无不同。 女子静静凝视着那轮挣脱地平线的旭日,阳光洒在她清冷的脸庞上,却暖不透眼底沉淀的寂寥与哀伤。 她轻声自语,声音散在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又一次日出……师父,你骗人。” ......... ......... ......... 第3章 陆家登门 【模拟第四十二年,陆雪昭十七岁,你的寿元仅剩三年。】 【九年转瞬即逝,她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昔日那个蜷缩在襁褓的女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清丽。】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 【随着她越长越大,陆雪昭被你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雪昭不甘,几番纠缠,却终究未能再踏入那间熟悉的卧房。】 【少女愈发讨厌自己胸前的两斤烂肉了,她认为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不能蜷缩在师父怀里酣睡。】 【“咚咚咚!”】 【这天,你本在屋中小憩,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 江晏懒散起身,推门刹那,瞳孔骤缩! 门外黑压压立着数十道身影,腰间玉佩“陆”字如刀! 他们来自陆家! 这一刻,如剑抵喉,江晏的倦意一扫而空。 十八年的平静,于此刻……轰然破碎! ....... 一个时辰前。 陆家商队的驼铃在村口小茶馆歇脚,几个光鲜亮丽,眉宇间带着纨绔之气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吃着酒肉,听着茶馆里村民的闲谈。 闲话如风,吹过耳边。 几个陆家弟子听了,只当是乡野奇谈,撇撇嘴并不在意。 唯独为首的陆远修,执杯的手猛的一顿。 这几个词串起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十八年前,那场席卷家族的叛乱,外界乃至大多数家族子弟都认为,家主夫人极刚出生的嫡女一同遇难,远赴黄泉。 可只有陆远修这些极少数人才隐约知晓,族老们为了家族声誉,也为了保护可能流落在外的嫡女血脉,陆家对外宣称母女俱亡,实则从未放弃暗中寻访。 只是,当年夫人为躲避叛徒追杀,以燃烧神魂为代价,施展秘术,彻底隔断了她们母女的天机。 此举虽保得妹妹一时平安,却也让家族的搜寻如大海捞针,十八年来一无所获。 族中甚至有长老私下迈远夫人此举太过决绝,让陆家寻回血脉难如登天。 夫人身受重伤,屏蔽天机后又能逃到哪去? 陆远修心头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下茶杯,立刻带着那几个尚在懵懂中的纨绔子弟,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村边那个孤零零的小院。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之时,陆雪昭尚在灶房准备午膳。 门开,看到门外这群气度不凡的陆家子弟,江晏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沉了沉。 他悄悄将一脸疑惑的陆雪昭护在身后。 “练气圆满已久,是散修常见的资源匮乏,还是资质不足?” 陆远修目光一扫,轻易看穿了江晏那低微的修为,心中轻视之余,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他的视线跟多是落在江晏身后,那个亭亭玉立,眉眼间与记忆中母亲画像有几分神似的少女身上。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那么这一刻,陆远修已经确定,眼前少女就自己的亲妹妹! “仓促登门,还请道友海涵。” 陆远修拱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质疑的优越,“在下陆远修,听闻舍妹多年来蒙道友抚养,还代为安葬先母,远修感激不尽。” 他掌心托出一枚温润丹药,药香扑鼻:“此一颗筑基丹,聊表谢意,还望道友成全,让我带舍妹回家。” 筑基丹! 对于伪灵根,几乎无望筑基的江晏而言,此物的帮助颇大! 先不说一颗能否筑基。 自己寿元尚有三年,词条加成未至极限,江晏不急着突破。 陆远修对此不知,眉头微蹙。 他身后一个急性子的纨绔按捺不住,嗤笑道:“嘿!一个练气喽喽,你还装上了?嫌少?远修哥,跟他费什么话?” “嗯!” 陆远修抬手制止了同族,面上笑容不变,眼底却冷了几分:“是在下考虑不周。” 他竟又取出一个玉瓶,瓶内赫然是十余颗筑基丹! “这些,够了吗?道友……贪心,并非好事。” 江晏看着那足以令散修疯狂的丹药,心中暗自咋舌。 可是,面对眼前的诱惑,江晏依旧摇头。 这下,连陆远修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也几乎维持不住。 “铮!” 他身边另一个纨绔更是杀气一闪,提刀便砍:“敬酒不吃吃罚酒!远修哥,宰了这穷酸散修,直接带走小姐!” 躲在师父身后的陆雪昭面色一变,想要做些什么。 但那人太快了,尚未踏上修行路的一介凡人,怎么反应的过来? 江晏面对即将落下的黑刀,身形如磐石,纹丝不动,静静看着对面的陆远修。 ——反正也躲不掉,懒得动了。 “且慢。” 长刀落下前,陆远修抬手叫停。 他眯了眯眼,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散修。 “等等。”江晏突然出声。 陆远修脚步一顿,侧目嗤笑,语气轻蔑:“怎么……道友,这就改变主意了?” 江晏不答,转而问出困惑了十八年的问题:“她,叫什么?” 陆远修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若诗。” 一行人拂袖离去。 院内重归寂静。 陆雪昭面带紧张,不顾江晏解释,将师父扶到屋内,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师父无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知道的,无法筑基是师父深藏的遗憾。 江晏摸了摸少女的秀发,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取出了那块无字令牌。 他拿起刻刀,沉吟片刻,补全了十八年前,那个暴雪夜的遗憾: 【先妣,陆门沈若诗,之灵位。】 江晏把刻好的灵位轻轻放回原位。 陆雪昭看着那终于有名字的灵位,眼眶微红。 江晏这才看向少女,眼神复杂:“昭昭,你没发现吗?他们知晓你母亲灵位在此,从进门到离开,可曾有一丝一毫提及要来祭拜的哀悼?” 陆雪昭面色骤然一僵。 她猛地回想起来,那位自称她兄长的陆远修,自始至终,目光只在她和师父身上打转,对于娘亲之事,竟是问都没问上一言半句! ......... ......... ......... 第4章 这一个月,注定漫长 陆远修一行人离去后的小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静湖,涟漪久久未平。 陆雪昭变得有些沉默,时常对着母亲那终于有了名字的灵位发呆。 江晏看在眼里,心中亦是复杂难言。 他深知陆家这等庞然大物,既已发现了线索,绝不会轻易放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看似温润实则冷酷的陆远修会使出什么阴私手段。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次拜访,来得很快,且方式截然不同。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露水尚未散尽,篱笆门外悄然出现了一位中年男子。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周身便仿佛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深沉如海、巍峨如山的气息自然流露,让院中啄食的鸟雀都噤了声。 他穿着一袭素雅的青袍,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如今却刻满了岁月与忧思的痕迹,鬓角微霜,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但更浓的,是一种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哀伤。 江晏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凡。 这种深不可测的气息,远超他的父亲半步元婴的江长空。 陆家家主!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正在练字的陆雪昭护得更紧了些,全身肌肉悄然绷紧。 该来的,终究会来,但江晏没有想到,来的竟是如此人物。 青袍修士的目光先是落在江晏身上,微微颔首,带着一种并非刻意摆出、而是自然流露的审视与礼节。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江晏,牢牢定格在了陆雪昭身上。 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难以置信的激动,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审视血脉的谨慎,但更多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沉甸甸的悲痛与愧疚。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哽住。 陆雪昭也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注视、 她抬起头,好奇地看向门外那个陌生的、却让她莫名有些心悸的伯伯。 良久,青袍修士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充满了真挚的感激:“阁下便是江晏道友吧?在下陆青元,雪昭的……父亲。多谢道友这些年来对小女的养育与庇护之恩。” 他说着,竟是双手抱拳,对着江晏,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一位元婴修士,竟对他这位仅有炼气修为的伪灵根散修,行如此大礼!? 江晏心中震动,侧身避开,并未完全受这一礼,只是沉声道:“陆家主言重了,机缘巧合,分内之事。” 他心中警惕丝毫不减。 陆远修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知道这是否是更高明的伪装? “像……真像她母亲……” 陆青元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陆雪昭,眼中痛色更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翻涌的情绪,“十八年前那场祸事,陆某无能,累得她们母女遭此大难。” “夫人为护昭儿,以命相搏,隔绝天机……我寻遍四方,却从未想过,她竟就在我眼皮底下,让我女儿受了十八年的苦……是我之过,大错特错……” 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推诿,只有沉痛的自责。 他详细述说了当年如何对外宣称母女俱亡以保护她们,如何暗中竭力寻找,又如何因天机遮蔽而一无所获,言辞恳切,情感真挚。 江晏默默听着,心中判断着真伪。 他心念微动,眼底深处,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芒一闪而逝。 洞虚神瞳! 这是来自模拟器的金色词条。 规则系能力,无视修为,可窥破虚妄,直指本心,判断真伪。 在神瞳的视界里,陆青元周身气息纯净厚重,并无半分虚伪扭曲的光影。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真挚的情感涟漪,那沉痛、愧疚、感激、狂喜…… 无一作假,句句为真! 这是一个真正为失去妻女而痛苦了十七年,并为终于找到女儿而激动不已的父亲。 江晏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随之涌上。 如果陆青元所言非虚,那他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理由强行将陆雪昭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自己只能陪她三年了,将她留下,只会让她再次经历至亲的生离死别。 这绝非明智之举。 “……江道友,” 陆青元再次看向他,眼神恳切,“陆某深知,十八年养育之恩,重于泰山,非任何外物所能报答。” “但昭儿她……终究是陆家嫡女。” “她需要家族的庇护,需要长辈的教导,需要承担她应有的责任。” “我恳请道友,许我带她回家。”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道友若愿意,亦可随昭儿一同前往陆家,陆某必奉为上宾,资源供奉,绝不吝啬。” 这是要“卧底成黑帮大哥”的节奏吗? 江晏暗自吐槽一句。 他看着一旁因为听到“回家”而显得有些无措、下意识侧目的陆雪昭,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时间不多了。 将陆雪昭托付给谁,这一直是江晏头疼的问题。 如今看来,陆家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 她应该回到她的家族,拥有更好的资源、更光明的前途,而不是跟着他这个终将化作尘土的伪灵根师父,在这小山村中蹉跎岁月。 深吸一口气,江晏终于做出了决定。 “陆家主。” 他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您的感情,江某感受到了,亦相信您的诚意。昭昭……确实是您的女儿。” “她,理应回去。” 陆青元闻言,脸上顿时焕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感激:“多谢道友成全!” 他们的对话,被原本在稍远处练字,因好奇而悄悄靠近的陆雪昭听了个真切。 “回去”? “带她回家”? 师父……不要她了? 要让她跟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父亲”走?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瞬间攫住了少女的心。 她猛地扔下手中的笔,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哭着朝屋里跑去。 “昭昭。” 江晏心中一急。 陆青元也是神色一紧,下意识想追,却又止住脚步,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眼中充满了理解和痛惜。 他看向江晏,语气更加温和:“江道友,不必急于一时。” “昭儿一时难以接受,我明白。是我缺席太久了……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我再来接她。让她……好好跟你告个别。” 他深知,强行带走只会让女儿更加抗拒和痛苦。 这十八年的羁绊,需要时间来化解。 江晏看着陆雪昭跑开的方向,点了点头:“多谢陆家主体谅。” 陆青元又留下了一些珍贵的、适合炼气期修士固本培元的丹药和灵石作为谢礼,这才化作一道青虹,悄然离去。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屋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 江晏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答应放手,是因为确认了那份父爱的真实,是因为对陆雪昭的未来更好,是因为自己的时日无多。 但心中那骤然空掉的一块,和屋里那小兽般无助的哭泣声,却清晰地告诉他,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他缓缓走到陆雪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的抽噎,抬起手,却迟迟没有叩下去。 该如何告诉她,离别有时并非不爱,而是更深远的期待与成全? 这一个月,注定漫长。 ......... ......... ......... 第5章 离别前的赠礼 陆雪昭哭了整整一夜,眼睛肿得像桃子。 无论江晏如何敲门,她只是缩在房里,用被子蒙着头,无声地抗拒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分离。 “师父大笨蛋,我再也不理你了!” 少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打湿了枕巾。 她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师父不要她了!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说是她爹爹,师父就要把她送走! 她决定了,再也不理师父了!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可是…… 外面好安静,师父好像真的不来找她了 ……少女心里更难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有师父温和的声音:“昭昭,开门。师父给你做了个新玩具。” 新玩具? 陆雪昭耳朵动了动,心里有点好奇,但立刻又用力摇头,把自己裹得更紧。 哼! 才不要理他! 用玩具就能哄好她吗? 自己有那么好哄吗? 但……师父做的玩具总是很特别…… 这次是小木马? 还是会转的风车? 挣扎了好久,好奇心还是打败了那点小脾气。 她吸了吸琼鼻,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眼睛红红地往外瞧。 只见师父手里拿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圆滚滚蓝白白、样子有点奇怪却又莫名可爱的木雕,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叫哆啦A梦。” “据说,它有一个神奇的口袋,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江晏柔声道。 他深知这孩子的倔强与对自己的依赖,强硬的劝说并无用处。 于是,江晏转身去了后院的工作棚。 刨花飞舞,花了半天时间,一个圆润憨厚、挂着永恒微笑的蓝白色木雕在他手中诞生。 那是他根据前世记忆勾勒出的、名为“哆啦A梦”的存在。 “真的……能实现愿望吗?”她小声问,带着鼻音。 “当然。” 江晏蹲下身,与她平视,眼神温和而认真,“只要你真心相信,并好好保管它。它会代替师父,一直守护着你。” 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件充满心意和神秘色彩的礼物,轻易地抚平了她大半的不安与委屈。 陆雪昭目光完全被那新奇可爱的木雕吸引了过去。 没想到,江晏却突然把手臂举高,故意逗她:“咦?刚才不是有人说,再也不理师父了吗?” “师父!” 陆雪昭急得跺脚,想要又够不着,那哆啦A梦的笑容好像在嘲笑她似的。 眼看师父真的作势要收回,她那点小倔强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师父!师父我错了!” 少女赶紧抱住师父的胳膊,像只撒娇的小猫一样用脑袋蹭啊蹭,声音又软又糯,“理理理!我最理师父了!给我看看嘛,就看一下下!” 看到徒弟这可怜巴巴又急切的小模样,江晏心软得一塌糊涂,笑着将哆啦A梦递给了她。 陆雪昭一把接过,冰凉的木料触感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木雕光滑的曲线,反复看着那永恒的微笑,之前的所有不快和委屈瞬间被抛到了脑后,小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师父!我好喜欢!” 看着她重展笑颜,江晏心中稍安,但想到她即将前往的地方,神色又凝重起来。 此去不知何时归,更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有些事,江晏有必要叮嘱一下: “昭昭,去了陆家,要事事小心。那里……和咱们的小院子不一样。” 他本想说“你父亲是可以相信的”,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陆远修的伪善,家族可能存在的倾轧,以及自己与陆青元那仅有一面的判断……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武断地为她划定信任的界限。 毕竟……这孩子,比起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父亲,更相信的是自己。 见到师父神色严肃,陆雪昭刚明亮起来的心情又有些低落,小脸垮了下来:“师父,我……” 江晏见状,立刻换上轻松的口吻,开玩笑似的指了指她怀里的木雕:“所以要保管好我们的哆啦A梦哦!要是磕了碰了,它不灵了,师父这边可是不退换货的。” 陆雪昭立刻被逗笑了。 她露出一脸极其认真的表情,将木雕更紧地护在胸前,郑重承诺:“师父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叮当猫的!绝对不会让它磕到碰到!” “嗯。” 江晏心中沉重不减,可还是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它真的能替师父保护你,能实现愿望就好了。 ....... 千年后。 云海之巅,孤峰寂寂。 峰顶一方青石桌,一壶清茶袅袅生烟。 一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妪,提着精心制作的竹篮糕点,一步步艰难地攀上峰来。 她将篮子恭敬地放在石桌上,对着那背对她、凭风而立的白衣身影缓缓躬身作揖。 “山下的柳婆子,给仙人请安了。做了些粗陋糕点,望仙人不弃。” 老妪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 自她记事起,娘亲就告诉她,这座山上住着一位长生仙,正是得了祂的庇佑,她们这山脚下的村落才能世代无病无灾,安居乐业。 幼时她顽皮,不信鬼神,常偷偷跑上山来玩,还大着胆子叫那位总是望着远方的身影“神仙姐姐”。 如今,她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而石桌旁的那道身影,却依旧青丝如瀑,背影窈窕,仿佛时光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那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 容颜清丽绝尘,眸光却如万古星河,沉淀着说不尽的寂寥。 “安和,有心了。”她轻声道。 柳婆子苦笑摇头: “仙人,您又忘了。” “安和是我的姥姥,安庆是我娘,老婆子我叫柳安平。” 顿了顿,柳婆子又温声补充: “不过她们都嘱咐过我,日后仙人若是喊我‘安和’,老婆子我应了便是。” 她知道,仙人是透过自己苍老的面容,看到了故人之姿。 老妪不愿让仙人尴尬,抬眸间,恰好看到仙人手中小心捧着一件物事。 ——那是一个蓝色的、造型奇特的木雕,似乎是一只蹲坐的猫形玩偶,却破损得厉害,身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尤其一道深刻的裂痕从头顶蜿蜒而下,几乎将它劈开,却被某种力量精心粘合着。 老妪年轻时上山,就常见仙人捧着这破损的木雕出神。 那时她总觉得,这粗陋有瑕的木器,根本配不上仙人的风华。 她曾大着胆子问过,仙人却只是淡淡一笑,“这不是普通的木雕。是师父送我的,可以实现愿望的哆啦A梦。” 此刻,老妪看着那依旧被珍视的木雕,忍不住顺着旧话,颤声问道:“仙人……您守了这么多年,这叮当猫……可实现了您的愿望?” 女子垂眸看着怀中伤痕累累的木雕,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千年前那个风雪小屋和那个为她雕刻的身影。 她的声音飘渺如云烟,却带着一丝永不磨灭的执念: “一封信,一个人。” 老妪怔然。 一封信,一个人? 这就是长生仙千年不变的愿望? 她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一封信,值得用千载光阴去等待。 柳婆子恭敬地作揖,而后颤巍巍地下山去了。 山风拂过她苍老的面庞,留下的唯有深深的困惑与敬畏。 峰顶重归寂静。 “嘶嘶嘶——” 一条通体如玉、头生微凸的小白蛇灵巧地游上石桌,口中衔着一封纤薄的信笺。 “这次有又有新的线索?” “嘶!” 小白蛇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陆雪昭眸光骤然亮起,迅速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东洲境内,有仙人转世之传闻,其描述特征,和主人所寻之人有几分相似之处。传闻源头,疑似指向‘问道宗’地界。” “东洲……问道宗……” 女子喃喃自语。 希望的火苗再次于眼底燃起,却又因“疑似”二字而摇曳不定。 千年间,类似的线索太多太多,最终多半是空欢喜一场。 她将那只破损的哆啦A梦小心地捧到眼前,指尖轻柔地拂过它身上的裂痕,仿佛在透过它,与千年前的那个人对话。 “师父,如果你真的在那里……” “这次,我一定会找到你。” 山风掠过孤峰,吹动她如雪的白衣。 身影未动,但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已然开始了新的跋涉。 ......... ......... ........ 第6章 渡尘盟,陆剑仙 江晏坠在了一场大雾里。 周遭是混沌的,没有形质的灰白,唯有怀中的一点温度是真实的,带着令人心安的梨花香。 他抬眸,看见一双妩媚的桃花眸正凝望着他。 女子的面容浸在雾霾中,有些模糊,可那眼神清晰的令人心颤,里面盛着一种深重到极致,反而显得温柔的悲伤。 江晏动弹不得,好似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倾轧下来,将他禁锢。 他想问你是谁,想抬收抚平女子眉间那缕看不见的愁绪。 可江晏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动的承受着她目光里那沉重如山的情绪。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抹霜色自她鬓角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像是一滴纯白的墨,滴入无底的深潭,迅速晕染,扩散。 满头青丝寸寸成雪。 女子苍白的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极浅的笑,悲凉而凄美。 她低下头,靠的很近,气息微弱如游丝,却字字烙印在江晏的神魂深处。 “活下去。” 短短三个字,轻若叹息,重如亘古不变的誓言。 江晏的手猛然抬起,用尽浑身气力,想要触碰她,想要抓住拿转瞬即逝的虚幻。 “咔嚓!” 一声如同冰面碎裂的脆响传出。 整个世界轰然崩塌,万千景象碎裂成无数闪着微光的齑粉,从他指尖无情流散。 那抹苍白的声音,那最后的微笑,那冰冷的触感,尽数被骤然袭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江晏猛地睁开眼,从石床上惊坐而起。 外界月色凄凉,牢内寂静无声。 “嗬嗬嗬——”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腔的心脏狂跳不止。 江晏下意识的抬起那只梦中奋力伸出的手,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少年轻叹一声。 哄好陆雪昭后,江晏害怕被外界察觉,便退出了模拟器。 可两界时间流速不同,神魂遭遇冲击之下,再次将他再次卷入那个自幼不断重复,似真似幻的梦境。 梦中的女子总是将他抱在怀里。 江晏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周身萦绕的哀伤,像是一缕挥之不去的寒雾,将他的心也浸得冰凉。 或许正是这三个字,让他拥有了近乎“永生”的生命力? 江晏曾这么猜想过。 回过神后,他内视己身,不由邹了邹眉。 这些年修为进步缓慢,绝非江晏不努力,而是这片牢狱侵蚀灵气,令人如陷沼泽,修为难以寸进。 “若不是近日多修行了两个时辰,恐怕又要跌回练气二层了。” 江晏有些失落的叹息。 “刷啦啦!” 这时,天牢石门缓缓打开。 江晏面色一沉,赶忙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摸样。 下一刻,一位鹰钩鼻提着饭盒,步履从容,不疾不徐。 他面无表情,脚步一顿,停在天牢外。 鹰钩鼻瞥了眼江晏,缓缓放下食盒。 可江晏能感觉到,他那如毒蛇般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 不知怎么的,鹰钩鼻忽的嗤笑一声。 “真是可怜了白晴师姐,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了牛粪身上。” 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的摆放碗筷,语气平静到可怕:“师姐为宗门牺牲,其心可嘉。待此事了结,老祖自有重赏,助她大道更进一步。” “至于你?” 鹰钩鼻起身,看着江晏脸上人畜无害的摸样,恶心的别过脑袋,转身离去。 随着石门的落下,他淡漠的声音随之传来。 “这段经历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必要的修炼,如同服下一剂苦药。药效过了,谁会记得药渣的味道?” 江晏不语。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主要是根本没听懂那人发什么疯。 “咔!咔!咔!” 直到石门落下,天牢重归死寂。 江晏这才起身,拾起碗筷。 这些负责送饭的弟子,修为至少都是筑基,如今他根本没办法。 虽不知为何他对自己的态度这般恶劣,但江晏有一点可以确定。 ——进入模拟器,外界并不会知晓,而且进入模拟器后,外界时间近乎凝滞。 这么一来,江晏就有充足的时间在模拟器内游玩,之后实力突飞猛进,将问道宗这些正道伪君子顷刻炼化了! 江晏咀嚼着灵米,憧憬着逃出生天的景象。 “和我有关系吗?” ........ “老祖既已决定行那夺舍之事,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不如让我那孙女‘白晴’与他成婚?” “那近乎无穷的生命本源,哪怕只是泄露一丝予其道侣,亦是天大的造化。” “如此,即便事有不成,我宗也算先得了一份实在的好处,不至全然落空。” 问道宗,天枢殿内。 云母铺地,玉柱擎天。 白宗主一袭深紫宫装,姿态窈窕,美的不可方物。 她立在殿中,看向对面的文山老祖。 端坐玉桌上首的文山老祖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何尝不知道夺舍是一步险棋? 那少年的躯体身居的“永生”道果太过逆天,断臂顷刻重生,血蕴磅礴生机,可缓衰亡。 这等存在,本该是宗门倾尽全力培养的瑰宝,如今却要行此杀鸡取卵之事……但宗门青黄不接,自己寿元将尽、化神无望。 东洲各大势力对问道宗虎视眈眈,只待自己坐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在问道宗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罢了,如今强敌环伺,我宗恰好也需要一场盛典,提振士气,威慑宵小。” 文山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应承了下来。 殿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太上长老面露不忍,忽而插话,语气中满是惋惜:“我听闻,江晏被关于天牢七年……非但修为未废,竟还自行突破到了练气三层?” “那天牢设有‘食灵锁’,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灵力,金丹真人陷入其中,三载也要散功化凡!他却……” “七年啊!这是何等恐怖的根骨与造化?说是仙尊转世亦不为过!当初若我们……” 他是宗内少数主张善待江晏,视其为宗门未来希望的保守派。 只可惜,他的声音在更多渴求延寿、时日无多的激进派长老面前,显得微弱无力。 白宗主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尖锐地反问:“他的血,你没享用过?延寿的丹药,你没分润?此刻又来充什么慈悲!” 那太上长老顿时面红耳赤,噎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祖揉了揉眉心,似是不愿见内部争执加剧,转而看向宗主,岔开了话题:“听闻,宗门最近竟和‘渡尘盟’扯上了关系?” “渡尘盟”三字一出,殿内气氛陡然一变,仿佛提及某个至高无上的传说。 那是纵横三千州的庞大隐性势力,其渊源可追溯至千年前。 传闻一位被尊为“长生仙”的无上存在,为寻觅一位故人,足迹踏遍寰宇。 凡与之沾染因果者,皆得莫大机缘。 祂随手插下的一截柳枝,盘踞一洲,立国称皇。 祂随手点化的一只山雀,如今已修炼成震慑天下的妖王,道行堪比大乘修士。 近期曾受其庇护的一个小山村,更是不得了。 万年不遇的天才竟一连涌现十位,横压当代,难逢敌手! 此等势力,若有意整合,早已足以盘踞三千州,成就无上道统。 可那仙人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刻意远离避嫌。 那些因祂而得益、感念其恩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得道者们,便自发组建了“渡尘盟”,尊那位“陆剑仙”为盟主。 他们超然物外,极少与其他宗门往来,唯一的夙愿,便是寻那位长生仙的“故人”。 文山老祖眉头微邹,“东洲不过弹丸之地,在三千州根本不入流,渡尘盟怎会和宗门有所交集?” “不知,或是渡尘盟为寻‘故人’,就连东洲这等贫瘠之地也不放过吧。” 白宗主犹豫了半晌,猜测道。 “他们何时到?” “半月内。” 文山老祖轻点下颚,若有所思。 渡尘盟所求,大抵如此。 总不至于他们找了上千年的“故人”,就被自己关在天牢深处抽血吧? ......... ......... ......... 第7章 送别 晨雾尚未散尽,村口的小道上便传来了清晰的车轮声。 江晏站在院中,陆雪昭紧紧跟在他身侧,小手不自觉攥着他的衣角,指节有些发白。 马车停下,下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陆青元,而是那一身锦袍、面带温润笑意的陆远修。 江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他身后。 ——仅有一辆看似朴素却用料讲究的马车,并无其他随行修士或仪仗。 他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些许。 人少,意味着至少此刻,陆家并未打算以势压人,强行彰显什么。 陆远修上前,笑容无可挑剔,拱手道:“江道友,久等了。家父临时有要事缠身,闭关未出,接舍妹回家之事,只好由我这个兄长代劳,还望道友勿怪。” 此言为真。 他语气诚恳,仿佛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晏淡淡颔首:“无妨。” 陆雪昭仰头看着江晏,眼圈已经悄悄红了。 江晏蹲下身,理了理她有些皱的衣襟,声音低沉温和,“到了那边,要听话……照顾好自己。”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寻常的叮嘱。 他知道,任何关于警惕、关于小心的言语,此刻说出来都只会加重她的不安。 陆雪昭咬着唇,重重点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忽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江晏的脖子,将小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师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这几日有些凉了,记得添衣……” “师父,我会想你的……你也一定要来看我啊……” 这个拥抱用力极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这份温暖和安全感牢牢记住。 江晏心中一痛,反手轻轻抱住她的腰间。 陆雪昭早已褪去稚气,十八岁的少女如初绽的白梅般亭亭玉立,玲珑有致的身段已显露出少女特有的曲线,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江晏感受着身体的挤压,略显尴尬。 他拍了拍少女的背,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个简单的字:“好。” 站在一旁的陆远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平静无波地看着这师徒告别的场面,并未出言催促。 良久,陆雪昭才松开手,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马车。 站在车旁的陆远修,目光掠过妹妹那恋恋不舍、全然依赖着江晏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那简陋的屋舍和仅是炼气修为的江晏,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轻蔑笑意。 他并未多言,只是手腕一翻,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便出现在掌心。 陆远修随意地、甚至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姿态,将那玉瓶“啪”一声,瓶底朝上地倒扣在了院中那张略显粗糙的木桌上。 玉瓶质地坚硬,并未碎裂,但那突兀的声响和轻佻的放置方式,却是一种无声的侮辱。 陆雪昭看到了兄长的动作和那倒扣的丹药瓶,小脸微微一白。 筑基丹。 江晏看着瓶身上的三个大字,面不改色。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对少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陆远修转身,语气依旧温文尔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昭昭,上车吧。” 他并未安排仆从,而是亲自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示意陆雪昭进入车厢。 陆雪昭抿紧嘴唇,最后深深看了师父一眼,将那倒扣的丹瓶和兄长轻蔑的背影记在心里,然后弯腰钻进了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碎石小路,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江晏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那辆越来越小的马车,直至它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被晨雾和树木吞没。 车厢内。 陆雪昭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翻江倒海的酸楚和愤怒。 车窗的帘子垂下,隔绝了外界,也仿佛隔绝了她过去十八年的整个世界。 行出一段距离,车前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陆远修回头,看到自家妹妹那通红却倔强着不肯落泪的眼眶,语气淡漠,机械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这里没人看见,哭出来会好受些。” 陆雪昭瞪了他一眼,倔强地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不能哭。哭了…师父会担心。” 陆远修闻言,面色却微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望着前方蜿蜒的路,语气意味深长,似叮嘱,又似自语:“身为陆家之人,有些情,注定是牵绊,甚至是…阻碍。” “不可用情太深,于人于己,皆是负累。” ........ 另一边,庭院门口。 江晏依旧站着,仿佛化作了院边的一棵树,久久凝望着那个方向。 院子里突然空荡得可怕,习惯了那小身影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声音,此刻的寂静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席卷全身,比这深秋的晨风更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这才缓缓转身,准备回屋。 却见屋内,一个不速之客正悠闲地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木椅上,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嘲弄。 江鸿夸张地摇着头,放下那瓶筑基丹,鼓了鼓掌,“真是感人肺腑的师徒情深啊。” “真没想到,兄长你这个魔门安插过来的暗子,戏做得这么足,这么称职。就连随手发善心捡来抚养的小女娃,居然都能是陆家流落在外的嫡系血脉!” 江晏面色骤然一沉,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所有的离愁别绪被警惕和寒意取代:“江鸿,你来此作甚?” 江鸿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倒不是因为江晏动怒,这件事本身就很郑重。 他放下腿,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父亲,突破元婴了。” ......... ......... ......... 第8章 闭关 【回家那日,她被确认陆家嫡系的身份,又因天资逆天,被誉为陆家千年难遇的天才。】 【陆雪昭自此长居陆家,陆青元待她极好,陆远修虽总挂着一副温和的面具,但对自己这个妹妹,却也显出几分真诚。】 【她时常上门寻你,次数太过频繁,以至于你恍惚觉得,这清寂小院,倒不知是谁的家了。】 【日子悄然而逝,少女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 【那日,秋叶纷飞,她非要跟你比身高,你惊讶地发现,她竟只比你矮半个头了。】 【你不由轻声感慨:“还真是个大姑娘了呢。”】 …… 【模拟第四十五年,陆雪昭二十岁,你的寿元仅剩最后一年。】 【你告诉她,自己要闭关了。】 “师父,这次闭关要多久啊?” “短则三五日,长则七日必出。”江晏语气笃定。 “那说好啦,七天后一定回来!骗人是小狗~” “嗯,骗人是小狗。” “师父,那……我走啦?” 栅栏外,陆雪昭告别了江晏。 可回去的那条路,她走得异常缓慢,一步一顿。 她心底偷偷盼着,师父会忽然改变主意,喊她留下护法,哪怕……是让她回陆家偷些长老们续命的灵丹妙药也好啊。 她抿紧红唇,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委屈,泄愤似的踢飞了几颗路边的小石子。 “师父大笨蛋!” “这样……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嘛。” 走到半途,她忽然顿步,回头望了望,确认师父看不到自己了,这才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陆家。 见神虹掠空,几位巡逻弟子初时警觉,待看清是陆雪昭,顿时面色一白,如避洪流般退至道旁。 少女姿容绝美,引来无数目光,却无人敢上前搭话。 其实…… 她骗了师父,她在陆家,过得并不开心。 父亲与兄长待她甚好,可她总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座山。 他们不似亲人,倒更像彼此客气的邻居,亲近却始终有度,温情之下,尽是分寸。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而如今,那唯一可倾诉之人也要暂别,她的世界仿佛提前入夜。 “师父……” 这一日,少女低声轻语。 回到洞府,她取出陆青元所赐的无名功法,开始修炼。 师父都要筑基了,自己绝不能落后。 第二天。 她独自爬上议事殿的屋顶,躺在冰凉的瓦片上,望着流星一颗接一颗划过天际。 她对着转瞬即逝的星光许愿:愿师父一切顺利,早日回到她的身边。 第三天。 百无聊赖之下,她又来到那座孤零零的小院门前,一遍遍抛着石子打发时间。 她等啊等,奇迹仍未发生。 第四天。 石子早已抛尽,院中一砖一瓦都是师父的,她舍不得乱动,只好抱膝坐在门前。 寒风吹彻,她竟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孤独如潮水堵在心口。 陆雪昭没来由地一阵委屈,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第五日、第六日…… 她依旧固执地守在院门前。 也许只是运气不好? 也许下一刻,师父就会推门而出? 第七日。 满怀期待的少女枯坐一日,毫无所获。 “哼!臭师父,你失约了。” 离开前,陆雪昭泄愤似的狠狠的薅了把带土的嫩草,丢到小院内! 第八日,清晨。 鱼肚白尚未从天边升起,陆雪昭就已经在小院前,踮着脚尖,瞧着里面,发觉嫩草没被动过,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又等了一天,还是没等到江晏。 “师父,你再不出关,雪昭就不理你了。” 少女对着院外低声自语,害怕他没听到,但更害怕他因自己的打搅,前功尽弃。 第九日。 “师父,你现在就算出关,我也不会理你的!” 少女叉着腰,对着院内恶狠狠的说。 第十日。 “江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十一日。 “再也不理你了!” 第十二日。 陆雪昭正在洞府中练剑,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到访。 “昭昭,你今日似乎心神不宁,是在等什么人吗?” 陆远修笑容温和,轻抿粗茶,嘴角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走到少女身边,故作恍惚:“哦,为兄想起来了。听闻昭昭的那位师父,几日前便开始闭关,说是要尝试……突破筑基?”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面对兄长的自问自答,陆雪昭默不作声,只专注挥剑。 陆远修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继续说道:“说来也是我这个兄长疏忽,竟今日才得知此事。一个伪灵根,强行冲击筑基之境,真是……勇气可嘉。” 陆远修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意味:“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他一个伪灵根,资质低劣,凭什么……敢去冲击筑基?又凭什么,可能成功?” 少女依旧不语,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顿了顿重复道:“你真不好奇?” 陆雪昭剑势未收,语气平静:“你不是留了一瓶筑基丹吗?有何可好奇。” 陆远修脸色微僵,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收下了丹药,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那个将你养大的师父,终究为了一瓶筑基丹折腰。不过这样也好,一瓶丹药让你看清他唯利是图的真面目,也不亏……” 总是这样…… 少女蹙起眉头。 这位兄长总是不经意流露对师父的厌恶,或诋毁,或造谣,始终试图浇灭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铮!” 陆雪昭终于有了反应。 她还剑入鞘,侧身看向陆远修,目光淡漠: “兄长,你知道吗?” “师父若不肯收,我会很开心;但他收下了,雪昭……更开心。” ......... ......... ......... 第9章 提前的贺礼 陆远修拖着下颚,品味着少女刚才所言,双眸微微眯起。 “兄长,还有何事?” 陆雪昭见他那副思索的摸样,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确实有事。父亲外出刚归来,此刻在书房,他找你有事。” 陆远修笑了笑,表情依旧温和,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少女扫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裙,脸上那点因练剑而产生的鲜活气息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符合陆家嫡女身份的、得体却略显清冷的神情,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 陆青元负手立于窗前,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身。 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看到女儿,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昭昭来了。” “父亲。”陆雪昭行了一礼,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两人坐在书案前,陆青元给她倒茶,询问近些日子的修炼和生活,言语中不乏关切。 陆雪昭一一回答,言辞得体,态度恭敬,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对了,方才接到传讯,你师父江晏已经出关了,看样子并无大碍。” 少女的心脏猛地一跳,先前积攒的埋怨一扫而空,巨大的欣喜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冲破她精心伪装的冷静外壳。 陆雪昭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冲去出,冲击师父的怀中。 四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在陌生环境里小心翼翼求存的少女学会太多。 她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在那平淡之下,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却无法完全掩饰的厌恶与不悦。 这种情绪,在她每次表现出对师父的依赖和亲近时,都会隐约浮现。 因此,陆雪昭这四年,逐渐锻造了一副“铠甲”。 清冷是她的保护色,这副铠甲,为了掩盖少女心中情愫而存在,为了保护心中的那一道光而存在。 “是吗?” 陆雪昭点了点头,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劳烦父亲告知了。若无其他事,女儿想去看看,毕竟师徒一场。” “去吧。” 陆青元深深看了她一眼。 “女儿告退。” 陆雪昭保持着平稳的步速,直至走出书房,远离了父亲的视线,她这才御剑而起,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山下那小院的方向飞奔而去,将所有得体和清冷都抛在了身后。 当她气喘吁吁的推开那扇熟悉的篱笆门,看到院中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她的身影时,一路上的伪装和铠甲瞬间土崩瓦解,就连这几日苦苦等待受的委屈都忘了。 “师父!” 少女如小时候那般扑了过去,美眸亮的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快活:“你真的出关了!” “虽然有些迟,但这不是筑基了吗?完好无损哦。” “嗯~!” 少女晃了晃螓首,依旧死死抱着师父,生怕他跑了似的。 唉—— 江晏暗叹一口气,只好轻抚陆雪昭背部,安慰道:“抱了这么久累不累啊?” 少女不语,倔强的双手环腰。 “好了好了,昭昭最乖了,先松开好不好?” 江晏哄孩子似的,揉了揉她的秀发,“师父又不会跑了,等下昭昭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嗯。” 陆雪昭抽了抽琼鼻,松开了双手,声音闷闷的:“你会!” 见少女还揪着自己“迟到”的事,他悄悄凑近了点,故作惊讶:“哇,昭昭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好看呀?” 两人鼻尖仅有一个拳头。 “我?” 他眨了眨眼,“你见过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和我这种凡夫俗子计较的吗?” “师父,你!……噗呲!” 少女跺脚娇嗔一声,不过被哄成胎盘的她,还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紧接着就“咯咯”笑的花枝乱颤。 江晏见此,松了口气,自下而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欣慰点头:“不错,看来师父不在的这几日,昭昭没有偷懒,修为精进不少啊,快筑基了吧?” “嗯!” 提到此处,少女有点小骄傲,扬起下颚:“感觉就在这几日了。” 江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 他带着一种豁达和欣慰,从怀中取出一盒用淡紫色丝绸包裹的木盒,递给她:“师父迟到的这些日子,自知对不起昭昭,便准备了份礼物,如今正好当贺礼。” “贺礼?” 陆雪昭一愣,旋即涌上巨大的喜悦。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木盒入手微沉,隔着柔软的丝绸,能隐约感觉到物件内溢出的少许灵气。 一股好奇和期待涌上心头,少女下意识的想要解开系带,想去看看,师父究竟送了什么东西给她。 “哎!” 江晏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师父的手掌温暖而舒适,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师父的眼神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辩论的坚持,他严肃的叮嘱道:“现在别看。” 陆雪昭抬起螓首,眼中满是询问。 他的话像是轻柔的羽毛,划过少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些词让陆雪昭感到自己被郑重对待。 这份礼物不仅仅是一个物件,更像是一个承诺,一个连接他们师徒二人,共同期待未来的纽带。 少女心中那点急于探究的好奇,渐渐被一种更温暖,更绵长的情绪替代。 “好!” 陆雪昭用力点头。 她不在执着于礼物本身,而是无比珍贵的将那淡紫色丝绸包裹的木盒用双手环住,贴在沉甸甸的胸口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入储物袋中最稳妥的位置。 少女扬起脑袋,对着江晏露出一个极其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用力承诺道:“谢谢师父,昭昭一定等到那个时刻!” 这份延迟的满足和共同的期待,让她的喜悦变得更加深沉和坚定。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江晏都未曾察觉,在远处山坡的密林阴影中,一道身影悄然独立。 陆远修透过枝叶的缝隙,将小院中师徒重逢的温馨一幕,尤其是陆雪昭那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和小心翼翼收起礼物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冷若寒潭。 ......... ......... ......... 第10章关门,一个不留!【二合一】 陆家,书房。 陆青元从儿子口中知晓了一切,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陆家有一剑,可调天地之力,因而被称作“天道之剑”。 太上忘情,天道至公。 无情一途最近天道,唯“太上忘情”者方能握之不伤,成为陆家的执剑人,庇佑陆家千载岁月。 可自那场内乱之后,陆家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偌大的陆家仅余一位元婴家主苦撑门面,执剑人之位更是空悬二十余年。 陆远修心性内敛,本该是补上执剑人的空位,可他资质有缺,难以结丹,更别说“太上忘情”那般玄妙的境界,如何执剑? 好在陆雪昭的到来,令陆家看到了希望。 她天生道胎,亲近天道,若是断情绝欲、以身合道,恐成历代最强的执剑人,陆家也将千秋万代,永盛不衰! 陆青元很感谢江晏。 他为亡妻安葬,为陆家带了希望。 哪怕陆雪昭归家之后仍与江晏藕断丝连,陆青元也只当作是小女儿情窦未开、一时眷恋,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若是江晏愿意,陆青元可保他一生无虞,富甲一方,娶个三妻四妾,安度晚年。 他碰了不该碰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这,是陆青元的底线,更是陆家的逆鳞! “父亲,此事可交由孩儿去办。”陆远修恭谨一礼,语气温和。 “嗯。” 陆青元坐回案前,提笔蘸墨,落纸作画。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性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陆家死士,任你调遣,几日可成?” “今日。” 陆远修言辞谦逊,语气却笃定如铁。 陆青元笔锋一顿,一幅将成的水墨顿时染污。 他诧异地抬眼,见陆远修神色从容、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 ........ 另一边。 江晏被少女缠着,非要他展露筑基修士的手段。 他心知陆雪昭只是想多留片刻,无奈摇头,随手掐诀,指尖灵光流转,几道法术信手拈来。 陆雪昭眸光微凝,并非故作惊叹,而是真真切切被震住了。 她已非懵懂少女,自然明白修仙一道,资质决定上限。 可眼前之人,明明只是伪灵根,灵力却浑厚如渊,丝毫不似初入筑基,反倒像是……沉淀多年,一朝破境? 江晏只是笑笑,并未解释。 练气二十载,岂是虚度? 他未曾躺平,而是在那方寸小院中,日复一日地压缩灵力、锤炼根基。 经脉、肉身、神魂,早已登峰造极。 二十年极致压缩,江晏那无法突破的练气境灵力,在筑基成功的瞬间,便已是筑基圆满,灵气更是由量变引发质变,在他丹田核心处自然凝结而成的一枚“万法道种”。 它悬于气海,如星辰流转,无时无刻不在从虚空中汲取灵气,转化为本源之力。 从此,灵力源源不绝,战斗时再无需顾忌消耗。 更可怕的是,道种形成的刹那,磅礴生机反哺肉身。 本就强横的体魄,如今更笼罩着一层无形力场。 同阶修士的攻击落在他身上,怕是连破防都难! 这便是天道对二十年苦修的补偿—— 一步登天,同境无敌! 只是不知,在这最后一年内,自己能否一窥金丹之境? ....... 不久后。 日渐西沉,火烧云铺满天际,绚烂如织。 陆雪昭再是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了。 父亲向来不喜江晏,她不能因自己一时贪欢,让师父再招厌弃。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沉默的保护。 江晏在小院门口送别少女,见她离去,心里那点空落还未散去,正准备会家中呢,忽然被火急火燎的王大婶拉住了。 “江小子!你怎么还在这磨蹭呢?” 王大婶一脸急切,“天大的好事!陆家的仙师来赐福赠丹了!就在谷场!隔壁张大妈都把她那又瘫又病的相公抬过去了!就指望着仙师们大发慈悲,赐下几颗丹药呢!你也快快沾沾仙气,说不定修为还能涨涨!” 王大婶,张大妈,都是“村口情报站”的人员。 江晏打探情报就靠她们了,常常送点鸡蛋、灵米之类的小恩小惠,算是村中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朋友。 江晏微怔。 陆家盘踞洞天福地,财大气粗,但陆家村怎么说也有上百户人家,开销可不小,况且开了这个头,其他依附陆家的势力呢? 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可呦不过王大婶的热情。 赐福赠丹? 这和超市送鸡蛋,还免费体检有何区别? 对她们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来说,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江晏半推半就,随着人群走向村中谷场。 谷场常用于晒粮食,此时却占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江晏从未见过这等场景,个个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期盼和敬畏。 很多人如张大妈一般,将家中行动不便的病患用担子抬了过来,希冀陆家仙师能赐下几颗救命的丹药。 江晏虽在人群中,但一踏入谷场,就被一位陆家死士注意到了! 他朝谷场高台处传音。 几乎同时,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安抚了躁动的人群,“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陆远修一袭青衫,缓步走向高台,他面容俊朗,笑容和煦,宛如谦谦公子,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今日召集大家,实乃事出有因。”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凝重,“我陆家近日察觉,有魔门暗子可能就潜伏在陆家村附近。” “什么?!” “魔门暗子?俺们是不是要被杀了?俺还没娶媳妇呢,还不想死!” “那群魔头又要杀过来了吗?俺爹就是被合欢宗妖女吸干的,被发现时瘦如枯槁,死不瞑目啊!”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恐惧在无形蔓延。 江晏更是瞳孔骤缩。 我暴露了? 江晏下意识的想要离开,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注意还好,一起了疑心全是不对劲! 那些分散在谷场四周,身穿陆家服饰的弟子,看似站位随意,实则气息凌厉,隐隐形成一道包围圈,将整个谷场和所有村民都围在了中间! 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人群,那绝非赐福应有的祥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狩猎般的杀伐之气! 江晏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远修似乎并不急着将他早出来,面对村民的躁动,他仅是压了压手,语气依旧温和,“大家不必惊慌。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也为了揪出害群之马。需要大家做一个小小的检查。一但排除嫌疑,绝不会亏待各位乡亲们。” 他言辞诚恳,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为了保护陆家村的父老乡亲们。 江晏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好在此处似乎没有金丹真人,他若是找到包围圈的缺口,以自己如今的修为,逃出去应该不难。 “仙人们”喜怒无常,这时乡亲们的共识。 张大妈吓的心头一跳,赶忙捂住女儿的嘴,脸色发白,低声下气,连连向陆远修道歉:“仙师恕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我们等,我们等检查。” “无妨。” “嗯!” 小女孩被他温和的态度安抚,乖巧的点了点头,竖起小粉拳鼓舞道:“哥哥加油,快点找坏蛋!” 张大妈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心说仙师们也不都是坏人,这青年俊的很,一看就没什么坏心思。 陆远修闻言,沉吟了片刻,一脸为难,仿佛真的在思考。 张大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希望渺茫时,陆远修忽然展颜一笑,格外通情达理:“大娘说的在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之人,如何做魔门暗子?这样吧,你们一家可以先回去休息,等到赐福正式开始时,再过来也不迟。” 张大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瞬,随即感激涕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道谢:“谢谢仙师!谢谢仙师!” 陆远修并未阻止,笑而不语,负手而立,俯视着她。 “仙师,那我们走了?” 张大妈试探道。 陆远修笑容和煦,意味深长道:“大娘,一路走好。” “好嘞好嘞。” 张大妈并未察觉异常,生怕他反悔,赶紧和女儿一起,艰难的抬起躺着病人的担子,一人一头,一步步朝着谷场边缘走去。 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着这艰难移动的一家三口。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故事真的会这么美好吗? 江晏在人群中,远远的注视着她们。 异变突生! 那死士毫无征兆,猛地拔刀出鞘! 刀光如雪,迅如闪电。 快,太快了,就连江晏都没反应归来,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如泼墨般染红了地面! 张大妈那重伤病危的相公,竟被着一刀拦腰斩成了两段! 内脏和污血飞溅至猝不及防的张大妈母女一身! 短暂的死寂后。 “啊——!!!” 张大妈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几乎晕厥。 小女孩眼前一片血色,吓得呆立当场,面无表情,连哭都哭不出来。 “杀、杀人啦!!!” “他不是陆家的仙师吗?怎么杀人啊!我、我们为陆家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所有村民都惊呆了,骇然失色,恐惧如瘟疫般炸开! 高台上。 陆远修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事一中极致冰冷的残酷和漠然。 他扫过台上惊恐万状的人群,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而决绝的手势,语气疯狂: “关门——”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声低沉却撼动人心的嗡鸣骤然响起,以谷场边缘为界,一道半透明的光墙骤然从地面冲天而起,瞬间合拢,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的光罩。 将整个谷场连同里面的所有村民、江晏以及陆家修士彻底封锁在内! 这时,陆远修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高、更锐,更疯狂,充满了暴戾: “一个不留!!!” ......... ......... ......... 第11章她,不过是一件工具 第11章她,不过是一件工具 这是一场杀戮盛宴! 金石交鸣,人命如草。 本为晒谷之地,今作血海尸山。 本应护佑一方的陆家,竟成挥屠刀之人。 陆远修静坐高台,淡漠俯瞰,如观戏幕。 一位青衣侍女手持托盘,缓步上台。 “公子是如何知道那江晏是魔门暗子的?”侍女一边倒酒,一边轻声询问。 “我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 许是一切顺利,陆远修谈性大起,嗤笑一声,解释道:“今夜过后,无论生死,江晏都是魔门暗子。” 陆远修笑了笑,痛饮一杯烈酒,揶揄道:“当然,昭昭定是无法接受师父竟是屠村凶手,不死心的她应该会回到他们的小院,最后她在不经意间,发现一枚玉简。” 他拿出一枚空白玉简,托着下颚,似在沉思。 “就说是玄幽宗吧,江长空的‘早夭子’恰好叫‘江晏’。” 陆远修心头一动,空白的玉简开始浮现字迹:“她会在玉简中发现,救她,是为陆家嫡女的身份;养她,是为灭她全族” “而她,不过是一件工具。” ....... 夜色如墨,火光冲天。 陆家村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 张大娘死死捂住女儿的嘴,蜷缩在谷场最角落的草垛深处。 五岁的小女孩在她怀里发抖,大眼睛里盛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嘘……杏儿乖,别出声……” 她贴着女儿的耳朵,气声颤抖。 脚步声和猖狂的笑声由远及近,草垛被一柄长刀猛地捅穿,距离她们的脚踝只有一寸。 杏儿猛地一抖,被烟呛到的鼻腔忍不住抽吸了一声。 极其微弱的声响,在此刻死寂的谷场里却清晰得骇人。 “嘿!这儿还藏着两只耗子!” 一个粗嘎的嗓音响起。 草垛被粗暴地掀开,火把刺目的光亮猛地照了进来,映出一个穿着陆家服饰、满脸坑洼麻子的男人。 他看清是一对母女,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狞笑。 “啧啧!” 他从上面看下去,竟分不清屁股和大腿! 他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伸手,将瑟瑟发抖的母女二人从草堆里拽了出来。 张大娘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几乎是本能地,她将女儿死死护在身后。 抬头望去,正对上那麻子脸贪婪打量着她的目光。 她瞬间明白了那目光的含义。 身后是女儿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求生的意志,母性的本能,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羞耻与恐惧。 她猛地向前膝行两步,朝着那麻子脸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仙师!求求您!求求您!”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扭曲,“我……我听话!我怎么都行!只求您……只求您别杀我!放过我女儿!” 她抬起头,泪水混着泥土从脸上滑落,眼神破碎却带着一丝疯狂的希冀,死死抓住那最后一丝可能。 “她还小……她爹已经没了……不能再没有娘啊……仙师!我可以配合你们,只求您大发慈悲!求您了!” 她的哭求声在燃烧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凄厉而渺小。 “嘿!” 那麻子脸舔了舔嘴唇,嗤笑一声,脸上的狞笑愈发扭曲,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 他一把揪住张大妈的头发,将她粗暴地拖向一旁散落的草堆。 “算你识相!老子就发发这慈悲!” 张大妈麻木了。 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他要自己的身子就要了吧,只要孩子能逃过一劫,什么都行。 “娘!娘!唔——” 孩子低沉的呜咽声传来,张大妈如梦初醒。 她还是低估了这般畜生的底线! 张大妈心如刀割,身体被麻子脸死死按住,屈辱和绝望的泪水汹涌而出。 张大妈想要挣扎,但一介妇女,连一个成年男性都打不过,何况是一个筑基修士? 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在麻子脸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让他更加兴奋罢了。 “啪!” 他一巴掌落在张大妈脸上,“贱婆娘,你懂什么?若不是孩子在旁边,老子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麻子脸弟子撕开亵裤正欲施暴,年轻弟子也即将得逞。 就在这至暗时刻——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划过,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 “噗嗤!” 利刃割开喉咙的沉闷声响几乎微不可闻。 那麻子脸弟子身体猛地一僵,动作戛然而止,眼中的淫邪瞬间被惊愕和死灰取代,一道极细的血线在他脖颈蔓延开! 他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挺挺地倒向一旁,气绝身亡。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道剑光精准地掠过那年轻弟子的手腕! “啊!” 年轻弟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被齐腕斩断的右手踉跄后退,惊恐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黑影。 黑影身形如鬼魅,正是江晏! ......... ......... ......... 第12章 在下陆远修,请道友赴死! 说实话,江晏是真有些后悔了。 他何必非要救那对母女? 那两个陆家死士精虫上脑、神志昏聩,正是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 他若趁机突围,少说也有七成把握能逃出去。 张大妈这人,爱占小便宜,总来讨他的灵米,盼他赠些灵蔬灵果。 知道他炖了灵兽肉,她准是第一个上门,拎着几颗自家种的青菜,讪笑着想换块骨头回去熬汤。 她是那种指望天上掉馅饼的人。 江晏曾亲眼见过,深更半夜,她偷偷用那几块熬了又熬的灵兽骨头炖汤,满心以为“吃啥补啥”,一碗热汤下肚,她那瘸腿的丈夫就能重新站起来。 他一直只把张大妈当作工具,一个替他搜集情报的工具人。 可…… 这对母女即将面对的命运,深深刺痛了一个拥有21世纪的灵魂。 “杀!” 他听到自己的咆哮。 江晏面色冷峻如寒冰,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手持抢来的法器,没有丝毫停顿,剑尖一递,刺穿了那年轻弟子的心口。 将所有污秽的念头与生命一起终结! “快走!” 江晏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声音低沉而急促。 他一把拉起几乎瘫软在地的张大妈,又将吓呆了的小女孩塞入她怀中。 “跟上我!” 张大妈在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早已力竭的身体报复出强烈的求生欲,紧紧抱着女儿,踉跄的跟上江晏的身影。 江晏剑出如龙,身形迅捷如风,朝着包围圈的薄弱之处,手起剑落,迅速清理掉几个措手不及恶毒陆家死士,硬生生从人间炼狱中杀开一条血路! “快!” 他朝后低喝一声,护着这对母女,三个人瞬间冲入漆黑的林地,将身后的火光、喊杀声和血色远远抛下。 他们冲向那唯一的生路。 夜色与火光交织,林木在身后飞速倒退。 包围的缺口异常安静,只有几具零散的死士尸体,似乎应征着突围的希望。 “快,穿过这里就安全了!” 江晏低喝,剑尖滴血,警惕的扫视四周。 “咻——!” 就在三人即将穿过林地之时,异变突生! 两侧看似倒塌的灌木和尸体猛的弹起,十余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现身,一张巨大的巨网当头罩下,手中法器劲弩齐齐发射! “小心!” 江晏瞳孔骤缩,厉声警告,长剑挽起剑花向上急掠,试图斩开那落下的钩网。 可死士们有备而来,弩箭如狂风暴雨般射出,密密麻麻,覆盖了所有闪避的空间,如何挡? 原本因恐惧而步履蹒跚的张大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看到了江晏为护住她们而露出的空门,看到了直取他后心和脖根的毒弩! “江小子!带杏儿走!” 她发出一声呐喊,力气不知从何而来,猛地将怀中的女儿往身后狠狠一推,同时用自己的身躯毫不犹豫的撞向江晏,将他撞得一个踉跄,偏离了弩箭最密集的区域。 “噗!噗!噗!” 淬毒的弩箭尽数没入她的背部和后脑。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动作凝固,最后看了一眼被推倒在地,哭喊着的女儿,她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重重栽倒在地。 “娘——!” 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下意识的爬向母亲。 可下一瞬,那巨大的钩网落下,恰好将跌倒的小女孩罩在其中! 倒钩刺入她幼小的身体,她挣扎着,哭喊着,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和网绳。 江晏目眦欲裂,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不愧是魔道贼子。” 他刚稳住身子,就听见清脆的鼓掌声,随着黑衣死士们的散开,一位青衫儒雅青年走来,淡漠的看了眼张大妈的尸首:“竟拿和你相伴多年的乡亲做挡箭牌。” 江晏不语。 他不再惧怕攒射而来的弩箭,挥剑欲斩断那网。 陆远修语气温和,无奈垂首叹息,好似真的无能为力。 顿了顿,他猛地抬眸,语气冷冽如刀:“杀了他!” 得令后,死士们合围,刀剑加身! 为了保护网中的杏儿,江晏身形受制,可剑招凌厉,瞬间劈翻两名死士! 眼前死士,满是筑基修为,尽管自己肉身强横,又有万法源种加持,可面对三十多名筑基死士的围攻,终是寡不敌众,左肩和右腿亦被刀锋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他且战且退,试图将战团拉离那钩网。 然而,杏儿看着不断受伤却仍想靠近来救她的江晏,看着周围狞笑着逼近的死士。 极致的恐惧。 懵懂的绝望。 女孩不知所措,她看着地上再无生息的母亲,又看向浑身是血的江晏,突然停止了哭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头撞向地面一块尖锐的石头! “嘭!” 一声闷响,哭声戛然而止。 江晏的动作僵住了,他垂眸看着那网中不再动弹的小小身躯,感觉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胸腔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没有流一滴泪,没有发出一声怒吼。 抬头时,江晏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被众死士簇拥,一脸无辜的陆远修。 他耸了耸肩,笑容和煦,语气异常轻松,揶揄道:“江道友,陆家村最后一位幸存者,因你恐吓,绝望自杀,你看我作甚?” “陆远修,你因何判断我是魔门暗子?” 江晏声音不见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了,又做了什么,以至于整个陆家村都要为自己陪葬。 “江道友,你曾经或许不是,但今夜过后,死活皆由我定。” 陆远修轻笑,姿态随意。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 “这一切,为的是昭昭?” “自然。” 陆远修故作懊恼,无奈道:“妹妹年幼无知,我这个当兄长的可是操碎了心。放心吧。你死后,她会成为与天道共生,庇佑陆家千年万载,能教导出一尊剑仙。江晏,你死而无憾。” 江晏苦笑。 他没想到,自己没暴露,乡亲也没做错什么,一切都因陆家的一己之私。 “一切都已知晓,江道友也该上路了。” 儒雅青年躬身一礼,“在下陆远修,请道友赴死!” ......... ......... ......... 第13章 生食肉,痛饮血 “鹿死谁手,尚未明了。” 少年嗓音嘶哑,杀向如潮水般的死士。 他不再防守,不再考虑退路,剑法变得完全疯狂,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剑光暴涨,凌厉的剑气肆意挥洒,瞬间又有三名死士被斩成两段! 尽管万法源种生生不息,不停修补伤势,可终究是杯水车薪,江晏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死士源源不断,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三十多位死士? 他们气息沉浑如山,远非寻常死士可比。 ——竟是半步金丹的修为!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无间,出手狠辣老练,顷刻间便将江晏所有攻势尽数封死。 此时的江晏已是强弩之末,失血过多导致眼前阵阵发黑,真气在经脉中乱窜,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疯狂意志强撑。 “死!” 一名筑基巅峰的死士抓住破绽,一掌狠狠印在江晏胸口。 “滚!” 江晏唇角溢血,却紧咬牙关,趁着那人自以为得手的片刻,他借力打力,一脚将其蹬下悬崖,坠入层层云雾之下! “铮!” 解决完此人,剑鸣再起,江晏毫不停歇,再度杀入人群。 另一麻子脸死士见此,瞳孔骤缩,似乎不理解江晏为何还有余力,他下意识想后退,却因怯战,竟未能第一时间挡下刺来的一剑。 “噗呲!” 麻子脸身形一歪,表情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嗬嗬嗬......” 脚下十多具死士尸体,江晏拄剑而立,伤成血人。 他未发一言,仅是那沉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声,竟生生震慑得那剩下的、如狼似虎的数十死士,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半步! “倒是我小瞧你了,江道友。” 陆远修双眼一眯,右手抬起,勾了勾手指,一道佝偻身影如鬼魅般浮现,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气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族老,有劳了。” 陆远修侧了侧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驼背老者面无表情,随着他一步踏出,江晏心头一颤,刺骨的寒意爬上脊骨。 就在此时,那驼背老者身形一闪,已至江晏身前,空洞的双眸凝神着他,令人不寒而栗。 四目相对。 仅是一瞬,江晏竟产生了竟产生了一丝“此人绝非自己可敌”的绝望。 金丹...这老者绝对是金丹上人! “轰!” 驼背老者甚至未曾抬手,只是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一股无形巨力便如同山岳般撞在江晏胸口。 “噗——!” 江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直接摔出了断崖,向着下方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谷跌落下去,转眼便被黑暗吞噬。 崖上。 陆远修剑眉倒竖,一挥手,所有行动停止。 死士们迅速检查了现场,确认张大妈和杏儿均已气绝。 一名死士上前,仔细探查了断崖边缘,回禀道:“公子,崖高百丈,云雾浓密,下有急流呼啸声,此人受族老一击,五脏六腑尽碎,跌落此谷,绝无生还可能。” 绝无生还可能? 未见尸首,你敢妄言生死? 陆远修怒极反笑,眸中寒芒乍现。 他斜睨着地上那对母女尸骸,嫌恶地退后半步,冷声道:“处理干净些。” “禀公子,陆家村三百一二口人,除坠崖的江晏外,已尽数诛绝。鸡犬不留。” 一刻钟后,绿衣侍女踏着血泊而来,柔声细语。 “嗯。” 陆远修懒散倚在断垣上,忽地挑眉:“证据呢?” “皆按公子吩咐处置妥当。”侍女垂首应答。 “是么?” 他轻笑着跃下残墙,扫视列阵的死士:“都齐了?” “幸存的十二死士尽在此处,听候调遣。” “甚好......” 陆远修抚掌轻笑,眼中却泛起森然杀意:“那便请诸位......上路。” 陆远修轻轻拍了拍手。 “唰——” 眨眼间,那驼背老者再次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陆远修身后,双眼空洞,气息如渊似海,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族老?” “公子,你这是……” 死士们骤然变色,似有所觉,可还未等他们动作—— “轰!” 驼背老者袖袍一挥,一股无形巨力骤然压下,如天倾地覆! “噗!噗!噗!” 血雾炸开,这仅存的十二名死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尽数化作肉糜,尸骨无存! 陆远修抬手,见掌心沾染一滴污血,眉头微皱,嫌恶地扯过侍女衣袖,慢条斯理地擦拭。 “烦请三长老下去看看。”他语气平淡,“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一切为了陆家。”三长老木讷的眸中闪过一丝狂热。 “一切为了陆家。”陆远修微微颔首,敷衍道。 “唰——” 驼背老者身形一晃,如枯叶飘落,无声无息坠入深谷,直追江晏而去。 陆远修行事谨慎至极,绝不留下任何一丝隐患。 不遣死士搜崖,是为死无对证。 就连这位“三长老”,都是陆家内乱中的“叛徒”,早已被炼成傀儡,神智尽失,绝不会泄密。 只可惜三长老丹田已枯,金丹之力用一分少一分,否则也不用这般麻烦了。 “嗯~~~” 陆远修伸了个懒腰,转身时,恰好对上绿衣侍女惊恐的目光。 “公、公子……” 侍女娇躯发颤,红唇惨白,“奴婢侍奉您十七年,绝不会……” “小蝶。” 陆远修温和一笑,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怎会这般想?你可是本公子的心腹啊。” .......心腹? 侍女刚松一口气,却见陆远修一脸为难: “可本公子说过……‘一个不留’。” 他嘴角一掀,语气疯癫:“你,不会让主子为难吧?” 小蝶吓得脸色惨白。 ....... 幽谷之下,云雾更浓,水声轰鸣。 不知生死、五脏六腑尽碎的江晏,正躺在冰冷的乱石和激流之中。 他早已麻木,意识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仿佛灵魂都已离体,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壳在慢慢变冷。 死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悉索……吭哧……” 一阵轻微的啃咬和撕扯感,伴随着温热的喘息,将他从最深沉的死寂中强行拉扯出一丝微弱的感知。 是野狗。 山谷底部饥饿的野狗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找到了这具毫无生息的‘尸体’,并开始啃咬他的皮肉。 那啃食的痛楚,如一根烧红的针,一次次刺入他几乎熄灭的意识深处。 “呃......”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呻吟从江晏破裂的喉咙里溢出。 他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一双泛着绿光、充满贪婪与警惕的狗眼。 【你坠入崖底,这里不似小说中那般美好,没有可以一飞冲天的功法秘籍,没有给你传功的大佬。】 【在这崖底,你只看到了一只企图啃食自己血肉的野狗。】 那野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猛地跳开几步,龇着牙,紧张地盯着他。 短暂的“苏醒”耗尽了江晏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眼皮再次沉重地阖上,意识仿佛又要沉入黑暗。 但那野狗徘徊了片刻,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 它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子耸动着,试探性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江晏毫无反应的手臂。 一次,两次…… 它确定这庞然大物确实无法对它构成任何威胁。 于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再次响起,而且更加大胆,利齿撕开皮肉,开始啃咬他手臂上的血肉。 痛! 钻心的痛! 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剧痛,将他彻底从昏迷的边缘灼烧着唤醒! “滚……开!” 他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动那条尚能略微动弹的手臂! 野狗再次受惊,呜叫着逃开,但这次没跑远,就在不远处盯着,唾液顺着嘴角滴落。 江晏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的骨头和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深谷,乱石,河流,以及不远处那双饥饿的绿眼。 那野狗又一次逼近了,这一次,它直接龇着牙,朝着他的脖颈咬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那腥臭的犬齿即将触碰到喉咙的瞬间,丹田内的万法源种为江晏提供了最后的力量,完好的右手猛地探出,不是攻击,而是死死箍住了野狗的脖子! 同时身体猛地侧翻,用身体的重量将野狗死死压在地上! 野狗疯狂地挣扎,利爪在他身上撕开更多的伤口,后腿蹬踢着他的腹部。 江晏青筋暴起,牙关紧咬,手臂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但他死也不放手! 这是一场人与兽之间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搏杀! 为了一口食物,也为了一丝生机! 骨骼碎裂的剧痛,肌肉撕裂的酸楚,都无法让他松开分毫。 他的意识因缺氧和剧痛而逐渐模糊,全凭一股不肯湮灭的意志死死支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野狗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四肢一蹬,不再动弹。 江晏依旧不敢松手,又过了许久,直到确认这畜生真的断了气,他才猛地泄力,瘫软在冰冷的尸体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寂静重新笼罩了谷底,只有河水哗哗作响。 饥饿和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和喉咙。 江晏看着身旁尚带余温的野狗尸体,艰难地挪动身体,俯下身,张开干裂流血的嘴唇,猛地一口咬在野狗的脖颈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液涌入喉间,他贪婪地吞咽着,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这生命的液体仿佛带着一股野蛮的力量,滋润着他几乎干涸的生机。 随后,他用尽办法,撕扯下狗肉,近乎生吞活剥地将其塞入口中,咀嚼,吞咽…… 【生食肉,痛饮血。】 第14章 我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你没找到?!” 幽谷上,悬崖边。 陆远修脸上温和尽褪,朝着面前的驼背老者低吼,惊起林间鸟兽。 “处理‘琐事’不过盏茶时间,他就算还活着,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离开谷底,更别说逃出你的最终范围!” 陆远修死死盯着面前的三长老,双目圆瞪,好似要将老者生吞活剥。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出了意外。 “我.......没找到....我寻着血迹找去...未行百步,便见一滩血迹,随后.......气息尽散,无法追踪。” 驼背老者神情木讷,机械式的回答。 “你!” 陆远修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他甚至想一脚将三长老踹下悬崖。 可对一个傀儡发怒有何用? “呼——” 他深呼一口气,总算平静了点。 “逃走了,是谁在帮助他吗?” “江晏是死是活?” 陆远修思绪万千,他讨厌这种未知。 不过....... 虽有些瑕疵,但又能如何呢? 江晏就算活了下来,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无论如何,我的谋划还是成功了。” 陆远修瞧着天边第一缕晨光,勉强笑了笑,他看向三长老,嘴角一钩,玩味自语道:“你说,她.......起床了没?” ....... “师父!” 陆家,闺房内。 陆雪昭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 窗外朝阳初升,屋内寂静无声。 “嗬嗬嗬——” 少女贪婪的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掀起一片雪乳云海。 她下意识地按住左胸,试图安抚那颗狂跳的心。 陆雪昭因一阵心悸惊醒。 不知何时,悲伤盈满心房,令她痛苦不已,似有刀刃一道道刮过心房。 少女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有一种直觉告诉她。 ——你即将失去什么了。 那是比性命更珍贵的东西。 少女脸颊划过一道泪痕,陆雪昭伸手擦拭,突然明白了什么....... 陆雪昭来不及思索,突然掀门而出,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山下那小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灵力不顾一切地运转,可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就越重。 当她终于踉跄着赶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 不再是记忆中宁静平和的小村落。 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 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村口的歪脖子树上,甚至悬挂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屠村........ 二字如锥,深深刺入少女的脑海。 “师父!” 陆雪昭脸色惨白如纸,红唇微颤,几乎本能的要冲进那片人间炼狱。 “昭昭。” 一道身影迅速从村内窜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陆远修青衫凌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低落,他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别进去!里面........” “滚开!” 陆雪昭甩开他的手,声音沙哑,一双美眸布满血丝。 陆远修松了手。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侧身让开,目送她入村,也没有任何动作。 眼见为实,不让她去看看,如何让她相信自己的师父就是屠村凶手? “踏踏踏.......” 陆雪昭一步步踏入了这片生她、养她,如今已成炼狱的土地。 脚下是粘稠、发黑的血液。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路边,屋檐下,田埂旁,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具熟悉的面孔。 她第一个认出的是王大妈。 她仰面倒在地上,眼神空头望着天穹,胸口一个狰狞血洞,染红了她那件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 陆雪昭记得,上一次见面,王大妈还笑着塞给她一个刚蒸好的白面馍馍,嗓音洪亮的夸赞道:“雪昭回来啦?啧啧.......又漂亮了!” 少女身子晃了晃,继续往前走。 她来到了谷场,看见不远处的林地........是张大妈和她那年仅五岁的女儿。 张大娘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陆雪昭在安葬她之时,发现张大妈临死前,竟以指蘸血,在泥地上生生刻出两个扭曲字迹? 字迹有些模糊,少女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认出....... 那是一个‘江’字。 或许是安葬尸体时弄花了吧? 陆雪昭试图说服自己,但那不安却如同跗骨之蛆,愈演愈烈。 “昭昭.......节哀。我们也是刚赶到.......这一切应是江道友所为,但他.......或许并非本意......” 陆远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沉痛、努力压抑愤怒的语调。 好似他真的与此事无关。 “不可能!” 刚被压下的不安再次涌起,陆雪昭猛地抬头,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全然的不信与捍卫:“绝不可能是师父!” 陆远修早料到她的反应,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我也是刚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玄幽魔宗宗主江长空之子!他以伪灵根强行筑基,定是功法反噬,以至心性大变,魔功失控,这才酿成这滔天惨祸........” “师父绝不会做此事!” 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近乎偏执的信任。 陆远修看着她倔强又痛苦的模样,嘴角扬起,他侧身让开一条小路,语气意味深长:“真的做不了假,假的成不了真。江晏仓皇逃走,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昭昭,你若不信,可自行寻找答案。” 陆雪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朝着他和师父曾居住过的小院奔去。 小院同样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药圃被践踏,唯有一颗桃树幸免于难。 少女冲进师父的房间,试图找到能证明师父清白的东西。 在一个被劈开的暗格角落,她发现了一枚玉简....... 【十二月十五】 卧底第一年。 计划一切顺利,我趁着陆家内乱之时,半路截杀了陆夫人,并活捉了女婴。 她是唯二的陆家嫡系。 我给她取名“陆雪昭”,或许......日后,她会成为一把很好用的刀。 —— 【七月初七】 卧底第七年。 父亲,我依您所嘱,将她抚养成人。 如今的陆雪昭,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稚嫩少女。 几经试探,她对我已是全然信任,毫无保留。 或许……是时候寻一个契机,送她回到陆家,成为一枚埋藏最深、炸得最狠的棋。 —— 【九月初三】 卧底第十六年。 陆家嫡子,陆远修偶然听闻我可以放出的消息,主动登门拜访。 为了加深她对我的信任,我冒了个险。 我拒绝了陆远修。 —— 【九月初八】 卧底第十六年。 未曾想,我的拒绝竟惊动了陆家家主! 好在我的身份有迹可循,经得起查,虽有波折,可计划未乱,陆雪昭终是回归陆家。 ........她竟是道胎之体? 真是天助我也……这岂不是对付陆家最利之刃? 父亲,我已等不及要看陆青元被至亲之人刺穿心腑的模样。 桀桀桀…… —— 玉简中的传讯如淬冰之刃,一字一字,刺穿所有温暖的回忆。 多年养育,是假的;点滴温情,是假的。 连自己舍不得拆开的筑基贺礼.......可能也是假的? 少女绝望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她脚下寸寸崩溃。 陆雪昭眼神空洞,泪水无声淌落,划过苍白的脸颊,凝在下颌,最终碎在地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攫住了心脏,痛得她无法呼吸。 过往皆谎,温情皆戏? 所见所闻、天地万物,仿佛都在嘶吼着同一个“真相”。 可........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她的信任,从来不是天真,而是偏执;不是轻信,而是疯魔。 这时,陆远修缓缓走入小院,看着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妹妹,沉声道:“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铮!” 一阵清脆剑鸣响起! 陆雪昭猛地抬眸,剑指陆远修。 她泪水纵横的脸上,一双美眸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除非师父亲口对我承认.......” “否则——” “我一个字都不信。” ......... ......... ......... 第15章 魔祖之心 “父亲。” 玄幽宗,阴森大殿内。 江鸿疾步匆匆,将昏迷不醒的江晏放在冰冷的石台上。 他面白如纸,胸口起伏微不可察,胸骨尽碎,五脏六腑更是被一拳震碎,能吊着一口气回玄幽宗,已是难以置信的奇迹了。 江长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儿子这般惨状,眉头紧锁,上前查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伤重至此,竟还能留存一丝生机.......还真是命硬。” 惊叹过后,便是无奈的沉重。 他收回手,缓缓摇头:“五脏六腑尽碎,经脉寸断,生机不显,此等伤势绝非寻常丹药或是手段可治。” “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 江长空早已结婴,本该意气风发的他,此刻有些沉默。 “父亲。” 江鸿猛地抬头,皱眉道:“千里迢迢让我跑去救他的人可是你,现在你一句‘无力回天’就算了?” 江长空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有个法子,或有一线生机。” 他袖袍一卷,带着昏迷的江晏,瞬移至玄幽宗的一处禁地。 江鸿紧跟其后,眼前是一道被匆匆封锁的秘境入口。 “轰隆隆——” 秘境打开,溢出一股古老而蛮荒的气息,令人心悸。 江长空一步踏出,秘境内部出奇的空旷,唯有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缓慢蠕动的暗红色心脏。 “砰!砰!砰!” 心脏表面覆盖着晦涩繁复的纹路,魔威霸道,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引起空间震颤,散发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宴儿肉身濒临崩溃,寻常方法已无用。” 江长空眼中带着一丝敬畏,但更多的是狂热,“为今之计,便是成为这魔心之主,引起力量反哺自身,二者共生,或可重组躯体,逆转生死!” “父亲,你疯了?!” 江鸿闻言,脸色骤变。 他一直看不起这个伪灵根的大哥,但面对父亲拿他性命冒险,心中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愤怒:“这魔心来自上古魔祖,何等霸道?你私下用了多少死囚,甚至是宗门弟子做实验,哪一个不是爆体而亡,形神俱灭?” “父亲,你这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江长空眼中亦有挣扎。 他当年侥幸得到魔心的一滴精血,方有今日成就,若是........ 江长空咬牙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秘境环境特殊,或能压制部分魔心反噬。他伤的太重,常规之法已是绝路,唯有置之死地,方有后生的可能!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江晏,“宴儿并非全无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 江鸿寸步不让,厉声质问,“若是失败呢?若是他无法承受,当场爆体而亡呢?!那当如何?!” 江长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满魔气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那就是他的命了。” 他不顾江鸿的阻拦,运转法力,将昏迷的江晏缓缓推向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无尽诱惑的魔祖之心。 ....... “阿妹,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魔祖前辈’的洞府了!” 千年后。 天离州,白石山。 山势如削,云雾盘绕,是凡人足迹难至之地。 崖底阴风刺骨,卷着碎石,不断拍打在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上。 粗布衣裳的少年眉目坚毅,一手挡风,一手紧紧攥着身后少女冰凉的手指,在嶙峋山路上一步步向前。 “前辈道法玄妙,一定……一定能为你寻到修行的机缘。” 妹妹天生无灵根,身子本就孱弱,性情也软,被那挟着呜咽的阴风一扑,早已脸色惨白,浑身发颤,双脚如同钉死在地上,再也不肯挪动半分。 “哥哥……我、我怕……我们回去好不好……” 少年见她这般,眉间掠过一丝焦急,又夹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愠怒,声音不由得扬了起来: “先前在白石观外,你不是还向陆姐姐夸口,说就算没有灵根,将来也定会变得很厉害,要保护大家吗?” “怎么如今,一阵风就让你怯了步?” 少女微微一怔,久远的画面浮上心头。 她眼圈还红着,却紧紧咬住下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关于这座山,村里世代流传着一个传说。 多年前,有魔头祸乱世间,天离州人人自危。 后来那魔头流窜至她们村庄,眼看灭顶之灾将至,一位剑仙自天外而来,只出一剑,便令魔头伏诛,残躯坠落山崖。 自此,剑仙便隐居此山。 那是位极和善的仙人,传法施教,与凡同俗。 她们幼时上山玩耍,偶尔能窥见仙踪。 那时的一袭红衣,鲜艳如血,也是她们短暂生命中见过最美的身影。 彼时年幼无知,妹妹曾仰起头,对陆姐姐夸下海口,说自己将来一定要比仙人还要厉害。 只可惜长大后测出天生无灵根,那幼时的豪言,便成了再难实现的梦。 直到前几日,哥哥上山砍柴,不慎跌入一处山洞,遇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不仅替他疗伤,听闻妹妹无法修行后,竟声称有逆天改命之法,可助她踏上仙途。 哥哥欣喜若狂,当日就带着妹妹寻来。 只是哥哥始终有一点不解。 ——前辈如此乐善好施,为何要自称“魔祖”这等邪气森森的名号? 思绪纷乱之间,两人已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至山洞入口。 “前辈,我们来了!” 少年顶着阴风朝洞内喊道。 可过了几息,洞内迟迟没有回应。 少年又喊了几声,思忖片刻,他还是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少年壮着胆子,牵起幼妹的手,准备凑近瞧瞧。 “踏!” 就在他们踏入山洞之时,一道黑影猛地从洞中扑出,带着猩风,直取兄妹二人! “啊!” 妹妹吓得惊叫一声,和兄长一起踉跄后退,脚下被碎石一绊,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修长的玉手,稳稳地扶住了兄妹二人。 两人惊魂未定的扭头,只见一抹熟悉的红色撞入眼中。 身姿窈窕,容貌清冷绝艳,不是她们心心念念的“陆姐姐”又是谁? 女子并未看向二人,她目光平静的看着那扑空后,僵在原地的魔祖残魂,淡漠开口:“回去。” 哥哥如梦初醒,连忙拉着妹妹,头也不回的向洞外跑去。 那残魂见伪装被破,索性不再掩饰,身形一晃,化作翻腾扭曲的黑雾,从中传出气急败坏的叫嚷: “陆丫头,至于吗?你这大阵锁了我千年,我连这洞口都出不去,如今连吓唬两个小娃娃都不成了?”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啊!” “你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女子静立不语,任他咆哮。 千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化桑田,让王朝几度兴衰,却未曾在她容颜上留下痕迹,唯有那双眸子,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寂寥。 “.......” 过了许久,就在魔祖残魂以为她依旧不会搭理自己,准备咒骂时,女子忽然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却让黑雾猛地一滞: “有他的消息了。” “谁?” 魔祖残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黑雾剧烈翻腾,发出尖锐的嘶鸣:“江晏?” “那个小杂种在哪?!他在哪?!若不是他欺骗本座,强行燃烧魔心本源,害的本座元气大伤,岂会被你这小丫头困在此地千年!” 洞口的阵法因它的暴动而发出嗡鸣,光芒闪烁间,禁制竟有些松动的迹象。 黑雾如狂龙般翻涌,一次次撞向光幕,试图挣脱这千年枷锁。 女子却只是静立原地,眸中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挣扎了半晌,发现她并无进一步的动作,忽地收敛声势,黑雾向内坍缩,幻化出一张堆满谄媚笑意的老脸,语气也变得低声下气: “呵呵……陆丫头,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啊?” “是,老夫承认当年有错,不该用陆家村激你,令你斩情证道.......可那江晏,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骗了老夫,说好共生共利,结果转头就燃烧本源!” “他也骗了你,不是吗?他明明有机会......” “我本可亲自去寻师父.......”女子终于打断了它,声音带着千年不化的寒意,“但你,从来都不老实。” 话音未落,他抬手虚按,洞内光华大盛,符文锁链自虚空浮现,将那团黑雾层层缠绕,死死压回洞穴深处! “不——!” “陆雪昭!你不得好死!等本座脱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魔祖残魂发出凄厉的诅咒,可在强大的禁制之下,它的反抗犹如冰雪消融,再次被镇压回了山洞深处。 黑雾变得淡薄了虚弱,咒骂声也渐渐微弱了下去,最终归于无声。 千年来,这藏于魔心中的一道魔祖残魂,自江晏体内脱困后,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暗中聚集了部分散落世间的魔祖残躯,实力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三成。 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坐镇与此,亲自看守封印。 否则,一但被其脱困,必将生灵涂炭! 不过,她的身外身,早已在收到信笺时,便已悄然离开了白石山,估摸着时间,此时应抵达了东洲地界...... 女子缓缓转身,望向东方云层翻涌的天际。 千年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她轻轻抚过腰间那个磨损严重的蓝色木雕,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师父,虽迟了千年。” “但我们.......终将重逢。” 第16章 太上忘情 【模拟第二十八年,陆雪昭二十七岁。】 【七年过去,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然结丹,被举为陆家年轻一代的魁首,被寄予厚望。】 【随着修为愈发高深,她愈发感到空洞。】 【喜怒哀乐,如同褪色的画卷,逐渐失去鲜活的颜色。】 【想起过往,无论是母亲的惨死、村子的悲剧,还是……与师父在小院中的点点滴滴,那些原本应该炽热的情感,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看得见,却再也触摸不到其中的温度。】 【这一日,一个与她不和的同族故意找茬,用极其刻薄的语言侮辱你。】 【她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如水。】 【她清晰地认识到对方的言语是“侮辱性的、错误的”,也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愤怒。】 【但她只是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反驳了对方的逻辑错误和事实谬误,像在解一道数学题。】 【陆雪昭的完美驳斥让对手哑口无言,狼狈不堪。】 【然而,胜利没有带来任何快感,周围人看她如同看一个怪物】 【事后,一位陆家女弟子心有余悸:“昭昭姐,你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一点‘人味’都没有。”】 【“我,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陆雪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恐惧。】 ....... 这一日,陆雪昭立于庭院中,望着飘零的秋叶,忽然忆起那日的自己,她没来由的问起身旁的陆远修: “我近日.......时常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过往诸事,悲喜皆淡,犹如过往云烟,这是为何?” “好事啊!” 陆远修脸上没有担忧,反倒喜笑颜开,只觉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欣慰道:“昭昭,这说明你道心澄澈,开始.......‘忘情’了。” “忘情?” 陆雪昭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抵触,甚至恐惧。 “你如今主修的,乃是我陆家至高传承——《太上忘情决》。” 陆远修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负手起身,解释道:“唯有忘情,方能至公,方能最近天道,方能......承载天剑,庇佑陆家,” “感情淡薄,七情消减,正是功法大成的征兆。” 《太上忘情决》! 这五个字如晴天霹雳,狠狠劈入陆雪昭的脑海。 她知晓“太上忘情”乃是陆家顶级传承,可一直不知自己修炼的“无名功法”竟是《太上忘情决》。 此刻,她终于明白功法为何无名,明白自己为何越来越没有“人味”,明白那股日益增长的冰冷和疏离感从何而来...... 这功法,要她忘情!? 忘记母亲临终前雪地徒步百里,只为救她一命? 忘记村中百姓的血泪? 忘记.......忘记那个将她养大,给予她温暖的师父,让她全心信赖、甚至如今背负屠村之罪却仍让她心存妄念的师父?! “不......不可能!” 陆雪昭猛地后退一步。 她不能忘,也绝不会忘! 尤其是关于师父的一切,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后的光亮,是她对抗冰冷现实唯一的壁垒,若是连这些都忘了,她还是谁? 与行尸走肉有何异? 滔天的怒火和恐惧淹没了她! 结丹期的威压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席卷整个洞府。 少女恨恨盯住陆远修,眼中杀意凛然:“是你!是你们陆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骗我修行这邪功!” 早已结丹的她,要杀筑基期的陆远修,简直易如反掌。 可陆远修面对妹妹汹涌的杀意,笑容依旧温和,只是拂了拂被灵压吹动的衣袖: “忘情的是你,动摇心念的是你。” “昭昭,你若对你哪师父的思念真的一天胜过一天,若你的心念没有半分偏移,这《太上忘情决》又如何影响你分毫?” “功法只是引导,真正让你情感单薄的,是你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放下’。” 他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镜子,狠狠照见了陆雪昭内心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陆远修,你胡说!我心坚定不移!” 陆雪昭杀意更甚,灵力化剑,抵在兄长脖根。 可他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丝讥诮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 “昭昭,你可以杀了我,但那有能如何呢?” 陆远修轻轻握住剑尖,柔声安慰,企图将其挪开:“‘太上忘情’不可逆,你的师父已经死了,我们总得往前看,不是吗?” 少女拒绝了兄长的PUA,长剑一刺,鲜血从陆远修的脖根溢出,嗓音如冰:“若要我忘了师父,我宁愿死........带着你一起死。” “是吗?” 陆远修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笃定道:“昭昭,你真能坦然赴死吗?江晏已死,能证明他来过这个世界的,唯有你。” “如果你也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世界上一切关于江晏这人的痕迹,都在百年间消失殆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修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的令人心悸的少女。 许久之后,就当陆远修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正欲劝慰之时,陆雪昭忽然开口强调,声音轻而坚定,像是说给别人,又像是说服自己: “师父没有死。” 话音刚落,少女蓦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化作一道流光,不再理会兄长,径直冲出陆家,没入远处荒无人烟的山谷。 “啊——!!!” 山谷中,陆雪昭没有她表现的那般冷静。 名为“清冷”的盔甲褪下,少女颓然跪倒在地,长啸声中尽是压抑不住的痛苦与绝望。 她想哭,眼眶却干涩得发痛。 这无法流泪的悲伤,让她愈发厌恶自己。 陆雪昭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怪物...... 一个没有眼泪、没有人味、不知悲喜为何物的怪物! “师父......师父.......” 陆雪昭一遍遍喃喃自语,拼命的回想师父的笑容,师父的叮嘱,师父掌心的温度,师父送给她礼物时眼中的期许...... 她发现,有些细节真的要非常努力才能记起,而那种曾经只要想起就满心温暖的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我不要忘.......我不能忘.......!” 她自储物袋中取出那个蓝白叮当猫,绝望的将其护在胸前。 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她。 陆雪昭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彻底变成一个冰冷的,没有过去,没有情感的“执剑人”。 那时....... 自己恐怕淡漠到经过曾经欢声笑语的小院,心中却再也翻不起一丝涟漪。 ......... ......... ......... 第17章如果当初勇敢一点,结局是否会不一 “又是三年,师父,你还好吗?” 自那日离开山谷,陆雪昭再也没有回到冰冷的陆家。 三年来音信断绝,形同叛门。 她回到他们曾经的小院内,看着手偶上自己亲手绘制的江晏面孔,柔情似水。 成长总是痛苦的。 曾经的略显懵懂的少女,经过那场屠村血案后,经过陆家的算计后,她成熟了。 她不信证据,不信陆家,更不信天下人! 离开陆家后的三年,少女一直住在这孤零零的小院,为证明师父的清白不遗余力,可一无所获。 她没能翻案,也没等到他的归来。 闲暇之余,她抽空自学针线活,做了两个布袋木偶。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他亲手带大的昭昭。 空寂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人,却响起两道相似又不同的声音。 右手属于“少女”的木偶低下头,显得无比低落:“师父......” 左手那只“师父”的木偶,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少女』娇嗔似的瞪了她一眼。 陆雪昭嗓音低沉,尽可能的模仿记忆中的他。 『师父』故作严肃:“快说,这几天怎么了,整天无精打采的。” “我...我没有.......”『少女』依旧低着头。 “没有就算了,是为师自作多情了,亏我还以为在昭昭心中很重要呢。” 『师父』叹了口气,小短手捂着胸口,作伤心状:“唉.......这点小事也不肯和师父聊聊,我这个师父当得真失败。” “师父...我.......我.......” 『少女』欲言又止,磨蹭了半晌,这才抬起头,紧张的问道:“师父,你要送我去陆家,你要我和那个陌生的父亲走.......对吗?” “你不想吗?”『师父』反问,略显疑惑。 “不想.......师父,昭昭不想........” 『少女』鼓起勇气,用力的说道:“我只想呆在师父身边,昭昭很听话的,可以帮师父洗衣、做饭,长大了还能赚好多好多钱,把师父养的白白胖胖。” “所以.......师父不要抛下我。” “昭昭想和师父,一直一直在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开!”『少女』一脸真诚,宛如告白的一方,紧张又期待的等待他的回应。 “傻瓜~” 『师父』凑近了些,小短手捏了捏『少女』白嫩的脸蛋,语气宠溺:“那我们就不去陆家,一直一直在一起,可好?” “........” 看着自导自演,完美得如同童话的这一幕,陆雪昭笑着笑着,突然视线模糊,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啪嗒啪嗒”打湿了两只手偶,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少女怔怔拂过脸颊,愣了许久,这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不知悲喜的怪物落泪了。 她欣喜,她后悔。 为什么当初自己没能鼓起勇气,说出真心话? 落日下,陆雪昭好像看到师父了,那个在记忆中渐渐模糊的师父。 少女强忍泪花,苦笑着轻声询问: “师父,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虚幻的他没有回复。 可陆雪昭自己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 “小子,你体内怎会有‘万法源种’?” “你到底是哪位上古大能的后人,自封到这一世才苏醒?” 玄幽宗禁地,江晏的神识空间中。 一团形似兔子的黑雾暴躁翻腾,声音尖锐刺耳,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甘。 江晏眉头微皱,心中无奈。 这“兔子”自打被万法源种镇压后,便喋喋不休,吵得他神识空间嗡嗡作响。 江长空原本的打算,是让他与魔祖之心共生,借其力量反哺自身,重塑肉身。 可谁曾想,魔祖之心中竟藏有一缕残魂! 正是眼前这只聒噪的“兔子”。 它自称是上古万魔之祖的三魂六魄之一,原本打算夺舍江晏,却因万法源种护主,反被镇压,如今只能无能狂怒。 面对它的质疑,江晏没啥可隐瞒的。 “前辈,我真就只是个平平无奇江公子。” 魔祖残魂气的吹胡子瞪眼:“兔爷辛辛苦苦积攒十万年的法力,夺舍不成,反而给你小子做了嫁衣!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江晏无奈耸肩。 他一边接过身体的控制权,一边感受着神魂中多出的那股庞大,且无法消化的力量。 江晏心头一惊。 自己啥都没做,那磅礴魔气竟将自己灌至金丹后期了? 魔祖之心,恐怖如斯! “不说就不说!你以为兔爷我很稀罕吗?什么万法源种,兔爷我才不稀罕!” 魔祖残魂故作凶狠,龇牙咧嘴的威胁道:“喂!小子,你别高兴太早,兔爷这次夺舍失败了,不代表下次就会失手!若你日后情绪剧烈波动、心神失守……哼哼!” “知道了。” 江晏敷衍一声。 他现与魔心共生,残魂根本无法抹除。 虽如定时炸弹般悬在识海,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这魔祖残魂灵智初生不久,一直在沉睡,心性与任性的孩童无异,暂时威胁不大。 江晏缓缓睁开眼,意识彻底回归。 他依旧站在那空旷死寂的秘境中,但体内那原本濒临崩溃的伤势竟已奇迹般愈合,因躯壳被魔心重塑,五官、身高小幅变化,原本俊朗的面孔添了几分痞气。 那颗巨大的魔心被移植到自己体内,携带魔性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流淌。 只是...... 一阵征兆的呛咳扼住了江晏的呼吸,他弓着身子,用手紧紧捂住口鼻。 “咳!咳!咳!——” 咳声渐停。 江晏直起身,带着强烈的不安,困惑的看向手心。 ——那里,赫然是一滩粘稠的污血。 “我的寿元……” 江晏施了个去尘诀,略一沉吟,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虽借魔心之力复生,可生命力终究不等于寿元。 自己本该于沉眠中逝去,但先前的假死状态下,寿元未曾消耗,或是流逝极慢。 “也就是说……我如今所余的时日,仅剩短短半年了。” 江晏苦笑一声,尝试操控这股新生的力量,虽然生涩,却如臂指使。 深吸一口气,江晏迈步走向秘境出口。 “轰隆隆——” 那原本只有江长空才能开启的禁制,此刻在他靠近时,竟自发地泛起涟漪,悄然洞开。 几乎就在他现身的同时,因异变赶来的父亲和弟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呵,命硬就算了,竟还结丹了?” 江鸿双手环胸,语气酸溜溜的。 “宴儿。” 江长空迅速上前,一把抓住江晏的手腕,法力探入,仔细感知其体内状况。 “竟然……真的成功了……” 江长空惊愕,一时竟有些失态。 “知道你进去多久了吗?” 江鸿突然插话,挑了挑眉,语气玩味。 江晏一怔,他感觉在秘境中与魔魂对抗、融合魔心,似乎并未过去太久。 “多久?” “十八年。” 江晏身形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十八年?! 外界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那昭昭…… 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角、会为了一份延迟打开的礼物而雀跃的小女孩……十八年的光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 一股难以言喻的急切和担忧瞬间涌上心头,甚至引动了体内魔心的力量,周身魔气一阵翻涌。 “啧,小子,稳重点!” 脑海中的魔祖残魂立刻出声警告,“刚说完情绪波动不能太大!你想现在就想被兔爷夺舍吗?” 江晏猛然惊醒,强行压下翻腾的魔气,眼底猩红渐褪。 “江晏!你.......” 江鸿如临大敌,周身灵力涌动,死死盯着他周身溢出的森然魔气。 江长空亦是眉头紧锁,后背竟已渗出冷汗。 方才........ 他堂堂元婴修士,竟因这魔气而心生惧意? “说来话长,魔心与我共生,但魔心内有一股我无法控制的力量,若是情绪波动过大,便会失控。” 江晏随口敷衍。 魔祖残魂太过危险,江长空虽是元婴,但品级不够,难以帮忙,说出去徒增忧心罢了。 方才不过片刻失神,便险些失控,我得多多小心才是。 魔祖之威,不可揣度! ......... ......... ......... 第18章 你找到了回忆,却没找到她 【江长空似有急事先行离开了,江鸿目光警惕,对方才异象耿耿于怀。】 【他带你离开了秘境。】 【玄幽宗,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你已经离开它二十多年,你对一切充满好奇,可你发现宗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宗门变得空前的冷清,以往热闹的演武场、藏经阁如今门可罗雀,一路走来,遇到的几个弟子也都是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沉痛的氛围在你周围弥漫开来。】 “这是......有人打上门来了?” 江晏略作沉思,看向弟弟询问道。 江鸿依旧与他保持七步之遥,面对江晏的询问,他嗤笑一声,下意识的讽刺道:“若被人攻至山前,谁有空管你?” 顿了顿,江鸿面色一沉,语气疲惫,“‘玄天殿’千年一现,正魔之争不可避免,大大小小的宗门、家族都被裹挟其中.......” ......正魔之争? 江晏心头一沉,下意识的看向江鸿,却见他语重心长道:“父亲初入元婴,玄幽宗虽为大型宗门,可根基不稳,需玄天殿的资源巩固,陆家因内乱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更是需要灵药、法宝来恢复元气。” “其实.......可以合作的,不是吗?” 江晏扯了扯嘴角,心存侥幸。 陆家村血案后,他对陆家只有杀意,若有机会,江晏会杀了陆远修,为陆家村三百多口人翻案平怨。 他只是不希望........不希望在战场上碰到那个总是粘着自己的小女孩,不想和她刀剑相向。 江鸿看了兄长一眼,摇头失笑:“江晏,你知道的.......我们无法相信陆家,陆家更不可能相信我们,谁也不希望自己入玄天殿寻宝,却因后方没有清缴干净,师门被灭。” 他顿了顿,语气如冰,杀意凛然:“玄幽宗、陆家只能活一个........要怪,就怪我们领土相邻吧。” 【你沉默了。】 【江鸿所言不无道理,正邪不两立,谁也无法相信谁,那便战吧。】 【赢家通吃,败者食尘。】 【长痛不如短痛,你突然想去前线看看,想要快些结束这场无法制止的战争。】 【江鸿对你的想法嗤之以鼻,尽管你是金丹修为,可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岂是你一人可阻?】 【你不愿解释,随着一批驰援前线的弟子启动传送阵,来到了满目疮痍的战场。】 【出乎意料的是,这场正魔之争中,玄幽宗竟取得了不小的优势,随着战线的推进,竟逼近陆家领土附近,当来到某个村落之时,你有些恍惚。】 【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此处是什么地方........陆家村,这里是重建后的陆家村。】 【十八年过去,足以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大成人,也足以一个人间炼狱成为世外桃源。】 【陆家村地处偏僻,未受正魔之争波及,村民们应是提前得到消息,逃难去了,偌大一个村落,空落落的,毫无生机,只剩几声鸟鸣。】 【你自村口,一步步前行,小心翼翼,生怕突然惊醒,发现眼前一切不过黄粱一梦。】 【一切都变了,你在这住了二十多年,可你忽然不认识它了,如同一个陌生人,来到一个陌生之地。】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被砍了,村落缩减了很多,每一户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 【你走完了这段路,来到了村东头那个代表了“曾经”的小院。】 【一切都变了,可时间从未在这小院上落下痕迹。】 【你隔着篱笆眺望,一切如初,从未变过。】 【你松了口气,不安的心被安抚。】 “吱呀——” 江晏颤抖着手,缓缓推开了木门。 眼前豁然开朗...... 阳光温和。 桃树摇曳。 院内寂静。 江晏脚步放缓,踏入小院。 桌椅板凳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厨房灶台还留有米面,甚至他十八年未曾回过的卧室都一尘不染。 一如往昔,宛然如昨。 只是...... 曾经爱撒娇的姑娘不知去了何处,唯有桃花如从前一般,在春风里开的灿烂。 不知不觉,江晏竟来了她的闺房。 油灯还未燃尽,摊开的被褥尚有压痕,枕头凹陷。 人走了,但这栋房子还是留下了她生活的痕迹。 就在他胸口因那无尽的悔恨而阵阵发闷时,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咳咳咳!” 江晏下意识地侧过头,用手背捂住嘴,压抑地咳了两声。 待他摊开手,一抹刺眼的猩红赫然映入眼帘。 “半年…” “看来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还要不中用。” 江晏苦笑着,立于窗边,望着院内石桌,有些失神。 万籁俱寂,他闭上眼睛,能听到鸟兽鸣叫,能忆起她的笑容,能想起他们的曾经。 江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油灯熄灭,把被褥、枕头抚平。 将一切痕迹恢复如初的他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两只手偶,两只被泪水打湿的手偶。 现在想想,自己的人生还真是无趣。 虽说出身金贵,却因伪灵根,渐渐不受父亲重视,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他将魔祖之心移植给自己,究竟是关心多一点,还是贪念更多一点呢? 江晏不知道。 他很感激江鸿的援手,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关心。 可江鸿是那种见不得别人超过自己的人,就因为自己是他的兄长,他就一定要压自己一头,这样才能满足他。 虽说是自己主动来陆家当暗子的,但这么多年,他们总该知道的吧? 可自己的小院一直孤零零,鲜有外人拜访,更别说亲友了。 这么一想,他的院中好像仅有一只叽叽喳喳、还爱撒娇的“金丝雀”。 她不属于这间小院,不属于你,于是你就将她物归原主。 可你似乎忘了询问她愿不愿意,于是金丝雀变得安静,变得沉默。 直到某一天,你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才发现那只金丝雀早已不在身侧。 江晏拿起两只手偶,想把它们擦干净,却发现那些泪痕怎么也擦不干净。 【故地重游,本就是刻舟求剑。】 【你找到了回忆,却.......没找到她。】 ......... ......... ......... 第19章师父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轰隆隆!” “轰隆隆!” 各种各样的法术轰在天穹,有飞剑折断,有灵兽陨落,有修士身死。 玄幽宗。 陆家。 江晏离开小院,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并认出了交手的双方。 “是我来时的方向,也就是说陆家突袭了玄幽宗赶往前线的援兵........?” 江晏托腮,沉思片刻,猜测道:“这是要断其援兵,封其后路啊。” 【你通过小院的生活痕迹,猜测她在长住小院,甚至可能未参与正魔之争。】 【这让你松了口气,此后不说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至少不会出现师徒刀剑相向的狗血剧情。】 【离开陆家村后,你赶往战场,欲结束正魔之争。】 “杀!杀死玄幽魔宗这帮魔道贼子!” “杂碎!真以为我陆家好欺负,竟敢侵我陆家领土,找死!” “.......” 一处林地内,玄幽宗的援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金丹长老被陆家一女修打的抱头鼠窜,根本顾不上身后的炮灰们。 陆家弟子个个兴奋不已。 被魔宗打到山门前,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胯下之辱,心里都憋着口气,如今见玄幽宗溃不成军,一个个杀意凛然。 血肉飞溅! 鲜血洒落! 一个个弟子轰然倒地,玄幽宗大军兵败如山倒。 江晏踏虚而立,黑衣猎猎,他本欲擒贼先擒王,先助本门长老击杀那陆家女修,再来对付这些陆家筑基弟子。 但.......他余光望见一人,顿时瞳孔骤缩! 陆远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尽管时隔十八年,陆远修的容貌气质更显沉稳威严,但江晏绝不会认错! 就是他,屠戮了整村无辜百姓,将血债栽赃于他! “轰!”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江晏心跳如鼓,双目布满血丝。 情绪沸腾之下,魔气不受控制的溢出,金丹灵压毫不掩饰的散开,朝下方众人压下。 陆远修尚未结丹,面对着沉重如山的威压,牙关紧咬。 移植魔心后,江晏容貌有变,加上距离较远,他并未认出眼前之人就是江晏,只是暗暗心惊。 没想到这次护送弟子驰援前线竟有两位金丹长老随行! 不过........ 陆远修虽惊不乱,脸上是标志性的和煦笑意,他拂了拂青衫,儒雅的行了一礼:“在下陆远修,见过前辈,玄幽魔宗还真是福源深厚,竟又得了一位金丹长老。” 江晏不语。 他眼中红芒一闪,身影骤然模糊,化作一道撕裂战场的黑色闪电,直扑陆远修! 陆远修脸色骤变,兜帽下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他瞳孔猛然收缩。 “……是你?” 他来不及多想,右手一抬,浩然剑气瞬间凝聚,迎着那道黑影斩去! “轰——!” 剑光崩碎,拳劲如山! 陆远修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接连撞断七棵古木,最终狠狠砸进乱石堆中。 “噗!” 他喷出一口污血,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面碎裂的护心镜,望着步步逼近的江晏,惨然一笑:“若非此镜……方才那一拳,我已命丧黄泉……” “十八年……弹指一挥间啊……”他咳着血,声音嘶哑,“你大难不死,早早结丹,而我……却止步筑基。” 江晏沉默不语,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陆远修心口。 “江宴,没想到你真是玄幽宗之人……”陆远修抹去嘴角血迹,笑容苦涩,“陆某歪打正着,倒也不算冤枉了你。” 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就是江长空之子吧?” “我一直在想……堂堂魔宗少主,怎会死得那般无声无息?他是否另有任务?身在何处?”陆远修自嘲般摇头,“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竟敢以真名卧底,就在我陆远修眼皮底下!!!” 他先是一怒,继而失笑。 “呵……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江晏依旧不语,目光如刀,自上而下俯视着陆远修。 他五指魔气翻涌,一把扼住陆远修的咽喉,将其提起,另一掌拳锋凝聚滔天魔威,毫不犹豫轰向他的头颅! “死!” 陆远修面色骤沉,猛然从身后抽出一枚古朴符剑,灵力疯狂灌入,全力激发下,剑芒暴涨,竟不弱于金丹一击! “住手。” 就在两者即将碰撞的刹那,一声清冽的娇喝从天外传来。 一道素白身影快的超越了视觉,如瞬移般骤然插入两人中间。 她不闪不躲,双臂展开,左手持剑,剑光惶惶,右手凝冰,寒莲绽放。 “轰——!!!” 魔气、剑芒、冰莲,三者轰然对撞! 狂暴的灵力炸开,气浪如怒海狂涛,将周围混战的双方尽数掀飞! 烟尘渐散。 陆雪昭衣袂飘飘,亭亭立于两人之间,周身清冷如月华倾洒。 ——方才,正是她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挡下了江晏那必杀一拳! “陆远修,我只答应你助你杀一位金丹长老,若有下次,生死自负。” 少女看向陆远修,眸若寒潭,语气不似和家兄对话,更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开口。 “那.......兄长先谢过昭昭了。” 陆远修深深看了眼江晏,面色依旧凝重,他剑光一闪,划过天际。 战场喧嚣依旧,唯独这一隅因陆雪昭的出现而陷入死寂。 江晏杀意未消,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瞳孔微颤。 他想开口,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将她拥入怀中诉说一切真相…… 可....... “嗡!” 一股诡异的滞涩感突然席卷全身! 江晏一惊,他竟觉得身体开始脱离掌控,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半分! 这种感觉很奇怪,意识清醒,却如灵魂出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逐渐脱离掌控! “不好!” 他心底警铃大作,疯狂挣扎,却如溺水之人抓不住浮木,只能绝望下沉…… “呵.......小子,真当兔爷是吃素的?” 魔祖残魂阴冷的笑声在他识海中回荡。 ....... 陆雪昭对此一切不知。 她缓缓转身,清冷的目光落在江晏身上,十八年的时光并未在她容颜上留下痕迹,反而更添出尘之气,只是那双眼眸,比曾经更加深邃,也更加.......淡漠。 少女朱唇轻启,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道友魔功深厚,我并非陆家之人,若你愿此刻离去,我可.......”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此刻,一阵混乱的灵爆袭来,掀动了江晏兜帽下的阴影,露出了他小半张脸和那双尽管染上魔气,却依旧能看出原本轮廓的眉眼。 陆雪昭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僵住! 那双眼睛.......那熟悉的轮廓....... 尽管魔气森森,尽管修为天差地别,尽管她等了十八年........ 但在此刻,陆雪昭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师...父?” 少女红唇轻颤,试探的,几乎破碎的吐出这两个字。 清冷的盔甲瞬间布满裂缝,眼中冰霜急速消退,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复杂情感所取代。 江晏也因她这声呼唤而怔住,周身魔气一滞。 下一刻,在周围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陆家这位以清冷绝情著称、被视为下一代执剑人的天之骄女,竟全然不顾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不顾敌对双方的身份,不顾一切的理智和规矩,如同一个迷失的孩子突然找到了方向。 陆雪昭猛地向前一步,颤抖着伸出手, 她想要触碰师父的脸颊确认一下,但每次即将触碰之时,却又害怕的缩了回来。 她害怕,害怕这只是自己思念成疾。 但下一刻,温暖的掌心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强行将她五指覆盖在江宴的脸颊上。 温暖。 安心。 真的.......她的那道光真的回来了。 “师父.......真的是你吗?你...没死,你.......” 陆雪昭哽咽着,眼前视线模糊。 江晏木然的双目骤然清明,魔气如潮水般退散。 他缓缓伸出双臂,将少女温柔而坚定地拥入怀中,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昭昭……” “师父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是一个奇迹。】 【她的呼唤,穿透生死界限,将你从深渊拉回。】 【而你,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 ......... ......... 第20章 师父,我们回家 “师父......” 陆雪昭痴痴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脸颊。 看着他的一头黑发。 看着他温柔的眼神。 泪水盈满了陆雪昭的眼眶,无声的划过脸颊,最终打湿了他胸前的衣物。 江晏本以为少女会如往常一般,在自己怀中亲昵的蹭蹭,可她没有,她一直看着自己,生怕一但移开目光,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个爱哭鬼啊?” 江晏替她拭去泪痕,他很想表现出无所谓的轻松,安慰少女,可见她呆呆落泪的模样,千言万语又硬生生被堵在心口。 陆雪昭倔强的摇了摇脑袋,将师父抱的更紧了。 爱哭鬼? 她并不讨厌这个带着贬义的外号....... 至少在落泪的这一刻,她不是那断情绝欲的怪物。 “.......在陆家,怎么样?” 江晏望着她的眼睛,却没有开口安慰。 少女强颜欢笑,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黯淡。 “很好......我在陆家真的很好。” 她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太上忘情决》,不提那日益冰冷的内心。 江晏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陆远修呢?陆家村之后,他做了什么?” 陆雪昭的笑容僵了一瞬,像是精致的瓷器出现了裂痕,但她迅速低下头,掩饰过去:“陆远.......兄长,兄长人也挺好的,陆家村重建后,昭昭长居小院,他.......时常来看我。” 江晏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心中刺痛,问出了埋藏心底最深的愧疚:“将你送到陆家,师父从未问过你的意见,你......恨我吗?” 恨吗? 陆雪昭愣住了。 这十八年里,在无数个被冰冷和孤寂吞噬的夜晚,她有过铺天盖地的悲伤,有过深入骨髓的不解,也有过焚心蚀骨的愤怒。 可是……恨? 这股情绪,似乎从未真正滋生。 就像一个人,会因为黑夜太过漫长阴冷,而去憎恨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太阳吗? 陆雪昭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轻轻靠回江晏的胸膛,听着那沉稳的心跳,缓缓闭上了双眸。 “师父,不说这些了,这样待着就好......” 或许是方才压制魔气消耗太大,此刻江晏感受着少女的温暖,脏腑却是一阵绞痛。 他借着将陆雪昭拥入怀中的动作,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不让她看见自己骤然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又被他强行咽下。 ‘昭昭,对不起……’ ‘师父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此刻,战场上的气氛怪异无比。 正魔两派弟子停下动作,立在原地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前不久,被陆雪昭打成猪头的玄幽宗长老,此刻他躲在树后,探出个脑袋,望着都快贴在一起的两人,一头雾水。 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己被揍的鼻青脸肿,而自家少主却和她这般亲密? 他恨这个看建模的时代!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陆雪昭这才恋恋不舍离开师父的怀中。 不过遗失了十八年的珍贵之物,少女又岂会这般轻易的放手? 江晏胸口先前被少女带球撞人,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呢,忽感掌心一暖。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陆雪昭无视了周围异样的目光,不顾一切的牵起了他的手。 “师父,我们回家。” 【你们回到了属于你们的家,回到了那座已经重建,却物是人非的小院。】 【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简单小菜。】 【饭桌上,她絮絮叨叨,与你分享这十八年来的“趣事”,比如修为突破了,得到了陆家的重视,见了哪些世面......】 【你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可你很清楚,这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的粉饰太平。】 【这十八年,她过得比谁都累。】 “啪。” 忽然,陆雪昭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江晏,问出了纠缠她十八年的问题: “师父,陆家村......究竟是谁灭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刹那间,王大妈递来的热饼、张大娘慈祥的笑脸,杏儿脆生生的摸样.......还有陆远修残忍挥下的屠刀,混杂着冲天血气和村民绝望的哀嚎。 一切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 是陆家,是陆远修! 江晏想告诉她真相,可开口的刹那,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冰冷而漠然的意志,覆盖了他的本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以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语气响起: “是我。” 此言一出,不仅是陆雪昭愣在当场,就连江晏的意识也瞬间凝固! 怎么回事? 我想说的明明是...... 江晏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 魔祖残魂!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当江晏回过神来,已经坠入一片混沌,周遭是漆黑的,毫无形状的大雾。 识海中,一切都不可见,唯有眼前的兔子,看起来有几分郁闷。 “你干了什么?”江晏厉声质问,意识因愤怒而剧烈波动。 “我干了什么?” 魔祖残魂被气笑了,“兔爷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它声音尖锐,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整天吧什么爱与正义挂在嘴边,本来兔爷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可刚才那妞......她问出那句话时,竟然.......竟然将你已经沉沦,几乎与魔心同化的灵魂硬生生唤醒一瞬!” “什么意思?” 江晏心头一沉,他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魔祖残魂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意思就是,本来兔爷夺舍成功,你这主意识就该湮灭!可你那小徒弟,喊那么一嘴,你特么又活了过来!现在.......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变得很微妙!” “兔爷我......我还被你小子压了一头!” 它极度不甘的承认了这个事实,但话音未落,那兔子脸上又浮现标志性的桀桀冷笑: “不过嘛......小子,你别高兴的太早。”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那个对你至关重要的小徒弟,对你彻底死心了呢?” “当她心中对你的最后一丝信任和眷恋都崩塌时,你那刚刚被唤醒的灵魂,还能靠什么支撑?到时候,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兔爷我的囊中之物!桀桀桀……” 言罢,魔祖残魂的身影逐渐淡化,离开了识海核心。 江晏瞬间明白了这魔头的全部算计! 它是要利用陆家村这血淋淋的伤口,利用陆雪昭对他的感情,作为最终压垮自己、彻底夺取肉身控制权的砝码! 江晏望向识海前方,那里荡开一道如同水幕般的景象。 透过光幕,他能清晰地看到外界的饭桌,看到相对而坐的“自己”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陆雪昭。 这种感觉诡异而绝望。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放映厅的观众,眼睁睁看着一个顶着自己皮囊的恶魔,在屏幕上演绎着彻底摧毁他珍视之人的戏码,而他却无力阻止,甚至连发出一点声音都做不到! “冷静,冷静!” 江晏心沉谷底,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要么夺回自己的身体,要么......死! “刚才魔祖残魂也承认了,他在肉身掌控权上,被自己压过一头。” “它能夺取我的控制权,我没道理无法将它镇回识海,不见天日!” 江晏站在光幕前,深呼一口气。 他望着画面中的“自己”,试探性的伸出了手....... ......... ......... ......... 第21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就是陆家村惨案的缔造者? 少女脸上最先浮现的是极致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冷笑话,紧接着是深深的困惑和不解,眉头紧紧锁起,试图从师父平静到可怕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或是玩笑的痕迹。 可惜...... 没有。 那张陆雪昭思念了十八年的面容,此刻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淡漠。 她的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燃尽的灰烬,沉寂下来的只剩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 她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占据师父躯壳的存在。 陆雪昭很聪明,可女孩子在有些时候,总是执拗又愚蠢的。 她默默起身,像个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却有条不紊的走向了厨房,将里面剩下的几碟小菜和一碗温热的米饭端上那张他们曾经一起使用过无数次的旧木桌。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陆雪昭将那碗米饭放在他面前,“说起来,师父好像从未吃过昭昭亲手做的饭菜,搞的昭昭不懂事一样......尝尝吧。” “江晏”最初无动于,但在那双盈满泪花的美眸注视下,手指不自觉握住筷子,鬼使神差的尝了口。 见他动筷,陆雪昭这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她的动作很慢,咀嚼的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一边吃,少女一边用极其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缓缓讲述着,像是说给对面的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那即将冰封的内心听: “王大妈......人其实很好。小时候,我爱玩闹,摔破了膝盖,是她偷偷采来草药,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师父,怕师父说我娇气,不要我了......” “张大娘.......她去镇上回来,总会给昭昭带一串糖葫芦,红彤彤,很甜。她总是说,昭昭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才能长得高高.......可我到了二十多岁,还会收到张大妈的糖葫芦。” “对了,张大妈家的小女儿,杏儿,也很可爱。她总是喜欢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怎么也甩不掉,脆生生的喊我‘昭昭姐姐’.......” 陆雪昭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哽咽,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 “就算后来......去了陆家,那里很大,很冷,规矩很多......但只要想起村子里的大家,想起王大妈,想起张大娘和杏儿,想起.......你,我的心就还是暖的,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一处地方是亮的,是暖的......” “可是......那天后...什么都是冷的,什么都暗了.......” 少女忽然抬起头,望向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眼神带着最后一丝的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期盼: “师父......其实,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卑微的祈求。 “哪怕......哪怕你现在骗骗我也好......反正......我挺好骗的不是吗?” ...... 望着光幕中,令人心碎的少女。 江晏的意识剧烈颤动,他的指尖早已穿过光幕,可就在触碰的刹那,接触到到某种“膜”,柔软,带着极强的韧性,怎么也无法捅破。 这一次,江晏将全部意志凝为一点,朝着那层隔绝外界的薄膜狠狠伸出了手! 出乎意料,他的指尖穿过一丝阻碍,随即整只手掌猛地转过那层无形薄膜! 一种奇特,仿佛要重新连接躯体的感觉涌上心头! 端坐着的“江晏”身体不可察觉的一僵! 魔祖残魂立刻察觉到江晏意识的激烈反抗! 它心中暗骂,不动声色的将左手背在身后。 同时,它操控着江晏的面部肌肉,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用淡漠的声音打破少女最后的希冀: “我魔道中人,求得便是一个念头通达,杀了便是杀了!” “陆雪昭,几只蝼蚁,也值得你一问再问?” “聒噪!” 这句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陆雪昭最后的心理防线上。 陆雪昭看着“师父”脸上那全然陌生的表情,手剧烈的颤抖着,按在了腰间剑柄上。 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师父了。 理智告诉她,要杀了眼前之人,为陆家村的三百一二口人报仇。 可是,那剑似有万钧重。 她试了几次,终究.......没能拔出来。 “以前,我很期待......期待有一天师父能回到我身边,那样我就是有家的人了,可以撒娇,可以躺在被窝里一觉不起,把被窝,把小院,把.......你也染上我的味道。” 陆雪昭垂眸叹气,似在释怀,似在苦笑,“现在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了。” “江晏......” “我走了。” 院外忽的大雪纷飞。 鹅毛般的雪片灌进院门,少女抬起螓首,脸颊泪痕已干, 陆雪昭缓缓起身,没有再看江晏一眼,像个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瓷娃娃,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温暖回忆,如今只剩冰冷彻骨的小院。 “滚出去!” 江晏在识海中咆哮。 “小子,你别高兴的太早!” “兔爷我一定会回来的!” 魔祖残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控制力出现瞬间的松动。 江晏猛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是立刻从凳子上弹起,胸口剧烈的起伏,顾不上适应重新归位的感知,就要撞开纷扬的雪幕去追陆雪昭! 他必须解释清楚! 现在! 立刻! 可当他刚冲出小院门口,脚步便猛地顿住,浑身冰凉! 漫天飞雪中,七道身影脚踏虚空,其中六者皆为金丹长老,他们呈合围之势,把江晏牢牢困住! 为首之人,正是去而复返,面带笑意的陆远修。 他来的不早不晚,恰好听见江晏承认自己的屠村罪名。 陆远修虽不知他为何主动背锅,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替江晏坐实这个罪名! “魔头!果然是你!” 陆远修故作愤怒,眼中杀机毕露,笑意比积雪更冷: “今日,我陆远修定要你为我陆家村数百冤魂偿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