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有疑心病》 第1章 重逢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打在树叶上淅淅沥沥地响。 程竹靠在墙上,一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头往后轻轻一靠,朝窗外看去。 这几天好像总在下雨,降水量有些超出预期,不知道山腰上药材会不会被淹根。 手机里唐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程竹你还在听吗?” 程竹收回思绪,看着脚下:“嗯,在听,有什么事你说。” 电话那边却忽然变得吞吞吐吐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程竹,你知道宋明意回国了吗?” 程竹手指摩挲着手机,没有回答。唐理便继续说: “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的,原来她家里真的这么有钱啊,以前我还没觉得这么夸张。” “说是她前两年就回国了,一直在搞什么家族内斗还是什么的,今年是斗赢了?我看她现在好像是成森加的总裁了,森加诶。” “网上都说她是运气好,赶上其她继承人选死的死残的残,要么就是进去了,但是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我主要还是想说,她不会来找你寻仇吧?” 程竹被她逗笑:“哪有那么夸张,你想多了。” 唐理哼哼两声,听她还能笑出来,转移了话题: “诶你还在小河村吗?这次又去住几天啊,那个项目还要多久啊?” “这次大概要住半个月左右吧,等这季茶树和药材成熟就行。” 吱呀一声响。 不远处的门忽然被从里面推开,村支书走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向程竹这边朝她挥手。 程竹立起身来,宽大的衬衫落出一片空隙,她抬腿往那边走,对着手机:“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电话里唐理不知怎么又转回了原来那个话题,挂断通话前,程竹只听到最后一句感慨般的: “怎么说你们也好过一场。” 说好过一场还是太浅了,她短暂失神了一下。 村支书跺着脚走到程竹眼前,脸上急得不行。身后还跟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女人。 村支书将她往前一推:“这位就是小程老师。” 女人朝程竹点头:“小程老师。” 程竹也点头回应:“你好。” 村支书率先开口向她解释目前的状况。 这是程竹作为高校教师兼植物学家支援小河村助农项目的第二年,也是小河村开始开荒山种植作物的第三年。 开山的头两年里,小河村大部分的资金和人力大都用来开荒和买种,一开始种的是村民们种惯的稻谷和蔬菜,结果收下来发现稻子空壳又干瘪。第二年种了些瓜果,依旧收成不好。 直到去年程竹和另一位农学家一起参与这个项目的研究,情况才开始好转。 前两年一直都有两家公司在注资帮扶,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这两家企业忽然说好了似的撤了资。 而小河村的种植成果恰好正在关键期,马上就能出成果。资金的突然断裂,一度将项目逼到绝境。 幸好关键时刻华章伸出了橄榄枝,表示愿意了解这个项目。从一周前开始,村民们就在为迎接华章派来的代表做准备。 今天正是代表来考察了解的日期。 按理来说程竹是不用参与这个小会议的,但村支书急急忙忙地把她叫过来,说是华章派来的代表很难搞,一直在揪数据和技术上的问题。 那个农学家又因为私事临时去了其她省,现在也只能把程竹叫过来应急。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等村支书把话说完,等在一旁的西装女人也适时开口: “小程老师不用太担心,我们这边并没有要为难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以免后续的合作出现不必要的问题。” 程竹颔首,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轻轻一推,露出个和善的微笑:“没关系,理解。” 几个人相继进了这间小小的会议室。 程竹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木门被合上的碰撞声,坐在主位上的女人便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女人留着头冷棕色的长卷发,头发被轻轻带到耳后,露出一张极好看的脸和耳垂上夸张的爆闪耳钉。她生了双艳丽上挑的眼,鼻梁挺翘,下巴收尖。 隔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凌厉的眉眼。下一秒,那双眼便望了过来,停在程竹身上。 远远望着,竟然感到陌生。 她后知后觉地想,哦,原来华章是宋氏旗下的。 村支书在身侧开口:“宋总,这就是我们小程老师。这位是华章的宋总。” 程竹适时地向前:“您好。” 然后她就听见唐理口中那个“好歹好过一场”的宋明意冷声开口,语气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小程老师,坐吧。” 公事公办的态度。 会议室里除了宋明意之外还坐了好几个人,一侧坐着村里的几个村官和村民,另一侧坐的大概都是华章派来的员工。 被一张木质长桌隔成两半,一边商务,一边淳朴,泾渭分明。 程竹下意识就要往前走,坐在村官这一边剩的几个空位,身侧的西装女人却抬手拦了她一下,一直引着她走到了主位旁。 她这才看见宋明意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本来以为是这个穿西装的女人的座位,但女人却没有落座的态势,反而是看着程竹。 给我坐的? 女人用眼神回答了她:对,给你坐的。 甚至还开口:“小程老师坐在这里方便解答宋总的疑问。” 除了她以外,好像其她所有人都没觉得这样的座位安排有什么问题。 华章这边对于领导的安排自然是不会有意见,村里的几个村官和村民代表更是纷纷亮着眼睛看她,大有一副“全靠你了”的架势。 程竹便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下坐到宋明意身侧,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一臂之隔。 宋明意身上的香水味很轻易地袭来,程竹闻到她身上柔软清新的樱花香。 她一时有些愣神。气味比视觉更快地勾起了她的记忆和反应,许多模糊的片段在她脑海里顿时清晰起来。 偏偏宋明意的声音还在此时响起,与脑海里的许多声音叠在一起: “小程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程竹回过神来,把包里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先往宋明意面前放了一份,剩下的分成几份递到桌前。 资料是她和共事的农学家一起整理的,条理清晰,重要数据和信息都有特殊标记,她有信心。 果然华章的人翻了几遍后都开始点头或小声讨论。 村支书和村官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向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程竹朝她点头以示安慰。 余光里宋明意似乎动了一下,随即那个西装女人又传过来一张纸,稳稳地落在她面前的桌上。 “小程老师,这是宋总这边提前准备好的问题,麻烦你回答一下。” 她的声音四平八稳,端的是一个官方:“用笔回答就可以。” 宋明意和她坐得近,与其她人倒是有些距离。现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的那份资料和后续的沟通上,几乎没人注意她们这边。 宋明意还好心递来一支笔,笔杆上似乎还带有余温,程竹看过去时她又目不斜视地坐着,压根没分半点眼风过来。 于是程竹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纸上。 不大的a4纸上一排手写的问题列下来: 是否已结婚或离婚、二婚? 是否带了身份证? 什么时候能结婚? 有没有谈。 最后几个字被一笔划掉,看不出原本要写的是什么。 手写的字迹,还没太干透,程竹一眼就看出这是村委打印的纸。也一眼看出这是宋明意的字体,总体的字形和从前没太变,只是笔锋更加尖锐了些。 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宋明意,这次两人的视线恰好撞上。 也看得更真切。 宋明意比六年前瘦了不少,完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气和脸颊上的那点婴儿肥,明艳上挑的眼睛显得更加凌厉,五官也格外立体。 想来她最胖的时候也就是和程竹在一起的那几天,程竹想方设法,好不容易让她长胖了一点点。 宋明意见她发愣,微微皱起眉,纤长的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一阵极有节奏的清脆敲击声,渐渐地越敲越快。 她身侧的西装女人,也就是助理岑溪,相当清楚这是宋明意不耐烦甚至是焦躁的信号。 她捏了一把汗,转眼去看让宋总这样焦躁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身白色的宽大衬衫,架着副无框眼镜,一头黑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不施粉黛,她长了双清润的眼,长相是略微冷淡的类型,但气质却十分温和。 程竹抬头与她对视一眼,在她有些怔然的表情下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慢慢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否。 是。 随时。 在她把答案推到宋明意面前后不久,投资的事项也正式敲定。接下来只需要在底版的合同上稍作修改就可以盖章签字。 村支书是真正地放下心来了,桌上双方之间的对话和讨论也轻松了些。 程竹往那边看了两眼,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温热的,柔软的。然后挪动了一下,变成有些冰凉的、尖锐的。 她稍微低下头,看见了停留在自己脚边的,宋明意的小腿和脚上穿着的皮鞋。 大脑空白了一瞬。 面前的长桌上坐着的几人还在讨论,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笑声。岑溪站在宋明意身后,面无表情,目光虚虚地落在不远处。 桌子下,宋明意的鞋尖又触碰了一下她的小腿。在她看过去时又很快收回。 她人也端坐着,明艳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很认真地在听下属的想法。 像是注意到程竹的视线,她还转过头来:“小程老师,怎么了?” 应该是不小心的。 程竹抿嘴,把腿往身侧收了点,直到完全触碰不到宋明意的腿:“没什么。” 没看见的地方,宋明意的嘴角又下压了一点。 这点小状况完全影响不到投资的事项,很快整个项目便签订下来。 华章的人很快便走了,村支书几人留下来多说了些话,还打算一起去镇上聚个餐吃火锅,自然也叫上程竹。 程竹正要拒绝,手机便响了两声,她指了下手机,说自己有事便婉拒了。 等人一走,她停在原地解开手机。 是一个不久前加上的,除了好友申请以外一条信息都没发过的好友。 【?】 【你是不是忘了还要跟我结婚?】 第2章 期待 黑色的头像,昵称是一串英文。 信息是宋明意发来的。 在听到唐理打电话来说“宋明意好像回国了”之前,程竹其实就见过宋明意一次。 准确来说,是宋明意来找过她一次。 那时她还在京市。 小河村这边的事终归不是她的主业,她只偶尔在关键时期才到这边来参与种植的观测和项目的推进。 其他时间她都待在京市,在京市大学授课、研究。 那天只是个相当平凡的周五,她像往常一般下了课,然后出了校门走进常去的一家咖啡厅。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那天咖啡厅出了一款新品,店员又向她极力推荐,于是她第一次点了冰美式之外的其他饮品。 起了个看不出口味的名字,叫什么“期待”。 端出来是一款带冰淇淋雪顶的咖啡,她在店员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很甜,程竹很久不喝这种甜味重的饮品,乍一喝其实很不习惯。 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评价了一句:“很好喝。” 等她一个人坐着再喝了一口,香草味的冰淇淋在口腔里化开。 浓郁的甜味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一个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人。 原来这就是“期待”。 她低下头笑笑,搅动着手上的吸管。结果就在她透过玻璃门往外看的时候,先看到了一辆嚣张地停在路边的红色轿车。 然后玻璃门被推开,程竹手里的吸管被松开,轻轻撞在玻璃杯上,将最后一块冰淇淋搅散。 门口的风铃或许响了一声,两声。 程竹的眼睛也眨了一下,两下。 直到刚刚才想起的那个人,坐定在她眼前。 宋明意。 她穿着身灰色的羊毛大衣,冷棕色的长卷发披在肩头,翘出一点完美的弧度。她坐下后环着手臂,偏着头并不看她。 窗外几点阳光照在她脸上,明艳得惊人,毫不费力地吸引了路边的视线。 虽然她从未期待过会再遇见宋明意,但也梦见过和宋明意的重逢。 她有时候梦见还是在高中里,宋明意穿着校服站在她眼前。 有时候梦见在大学里,宋明意坐在她旁边,翻她的书。 有时候梦见在街头,宋明意撑着一把很大的伞,站在路口。 甚至有时候梦见宋明意躺在她的床上,露出白皙的肩膀。 到后来就很少梦见了,即使是梦见,也渐渐看不清宋明意的脸。 但没有哪次是像这样,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程竹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她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呼吸也放轻。 直到沉默被身旁的学生打破:“程老师!” 几个女生拎着包过来,跟她打招呼,又笑嘻嘻地看向她对面的人:“程老师,这是你朋友吗?” 程竹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表情,笑了一下:“嗯,你们下课了?” “对呀我们下午没课了,程老师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她话音刚落,便被另外几个女生捂住嘴巴带走,转过来道了歉,还被说了几句“没眼力见”。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风铃叮叮作响。 程竹终于抬眼,看着宋明意,说出那句在梦里从来没说出口的:“好久不见。” 宋明意定定地看了她几眼,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许久才“嗯”了一声。 然后转头看窗外的校门:“你在这里当老师?” 时隔六年的对话和对视。 程竹机械地搅动着早已融化的饮料:“对。你要不要点一杯喝的?” “我已经点了。” 原来她走神已经走到连宋明意点过单都毫无察觉了。想问问她点的是什么,却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一直到那杯饮品被送上过来,宋明意又开了口:“期待。” “嗯?” 程竹看向她面前的那杯咖啡,上面是一大块冰淇淋。 “我点的是’期待’。” 她笑了笑:“我喝的也是这款,挺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宋明意又不说话了,甚至还冷笑一声。 这正常吗?程竹心想。 一般人碰见前女友会是什么反应? 她没有经验,于是也无从判断。 六年前她不告而别,留下宋明意一个人在那间出租屋,后来得知宋明意出了国。 她毕业、保研,进实验室,当了大学教师。直到前几天,她听说宋明意回国,成了宋家的继承人,一时风头无两。 她们都变得更强大而成熟,她也越发肯定当年自己的离开没有错。 只是她始终有愧。 宋明意流着眼泪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我不走,我不和你分手”的画面又一次席卷而来。 面对宋明意,她始终有愧。 程竹咽下嘴里苦甜交加的咖啡:“你怎么到这边来了?是公司有什么项目吗?” 宋明意沉默了很久,久到程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答非所问: “程竹,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然后甩出一张卡:“这卡里有三百万。” 程竹现在很确定这不正常了。 但是她也不正常。 因为她说:“好。” - 现在收到消息,她也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就过去,你在哪?】 她发完信息便往路口走。 小河村没有什么高大建筑,自然也没有什么规范的停车场,大部分都是停在宽阔一点的路边或是别人家的坪地上。 为了方便观测作物生长情况,她租了个没人住的小院,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将自己的剁椒鱼头停在院子里。 只是她还没走到院门口,便在路边看到了辆极其嚣张的红色轿车。 车窗摇下,露出宋明意那张明艳的脸,没什么表情。 脸色很臭。 手机又震动一下,程竹低头看。 【还不上车?】 她笑了两声。转动脚步往外走,从另一侧上了后座,与宋明意不远不近地坐着。 开车的是宋明意的助理,程竹刚关上门,车便启动,在空旷的路上开得飞快。 大概是在超速行驶。 她往旁边看。 宋明意靠在后座上,脸侧落着些细碎的卷发,脸色黑沉,眉毛狠狠皱着,莹润的嘴唇也抿得有些泛白。 手机震动几下,是唐理发来的信息。 点开一看,她转发了好几条宋明意相关的报导。有的是小提琴独奏的照片,有的是在人群中,都有些模糊。 【唐理:她好像去云城了,你们不会碰面吧。】 【唐理:我都不敢想要是她碰到你会怎样,千刀万剐还是让你颜面扫地。】 【惊恐.gif】 程竹手指在键盘上翻动:【她会要跟我结婚。】 几秒后,唐理再次发来信息。 【唐理:你发烧了?在说什么梦话?】 程竹不理,继续发:【我同意了。】 那边变成“正在输入中”好一会儿,才弹出来两个字。 【神经。】 不怪唐理不相信,程竹自己也觉得这发展惊人。 她闷笑两声。 习惯性仰头,颈后的酸涩得到缓解。衣领内的项链被她的动作带起,吊坠从胸前划到锁骨,触感温热。 结婚对象在一旁发出声音,语气不善:“你在和谁聊天?” 程竹晃了晃手机:“唐理,你还记得吗?” 宋明意的脸色好了些,转过头。 “你还在和她联系?” “嗯,她也在京大上学。” 话音刚落,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渐渐敛了起来。过去的几年像是两人共同的无法触碰的雷点。 面前的挡板渐渐升了起来,肉眼可及的空间里顿时只剩她们两个人。 宋明意闭上眼睛。 车后的空间狭小。皮革味,香水味,洗衣液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她睁开眼:“你知道重婚犯法吗?” 程竹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或许是村官们在闲聊时透露出她“已婚”的信息。 “我没结过婚,骗她们的。” 车辆颠簸一下,宋明意的眼神斜斜地落在程竹的手上。一枚简单的银色素戒戴在白皙修长的手上,指节上生了些薄茧。 程竹注意到她的目光:“这是我自己买的。” 宋明意神色冷淡:“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程竹是个很会骗人的骗子。 但她有些不敢刨根问底了。 她害怕追问下去,程竹会又一次甩开她的手,又一次不告而别。只是她心里还是盈着一股火,不上不下地烧着。 所以最终她只是又沉默下去,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程竹。 程竹变了很多,真的很多。她的眉眼和气质都柔和了不少,完全不像从前那个锐利的少年。 也变得爱笑了,对谁都笑。 宋明意不着痕迹地用指甲掐进掌心,通过这点疼痛来保持面上的平静。 轻轻呼出一口气,程竹却一把抓过她的手:“松开。” 她没松,于是程竹又重复了一遍:“宋明意,松开。” 她松开了。 宋明意的手冰凉,程竹将她的手掌张开,见到掌心被掐出了一片红印。 她有些呆愣,手指在那片红印上摩挲:“这是怎么……” 宋明意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眼神冷凝:“没什么。” “痛不痛?” “跟你没关系。” 程竹无奈地低下头。 这分明就是在说跟我有关系。 宋明意凝视着窗外,眼眶却发热。 程竹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地关心别人,又不承担后果。偏偏她一句简单的“痛不痛”就让自己眼眶酸涩。 她偏偏只在程竹面前感到委屈,即便只在她身边坐着也感到安心。 强装的冷静和成熟一点用都没有。 “宋明意,你告诉我,痛不痛?” 程竹知道这是废话,但她就是想从宋明意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良久,只从侧面看到宋明意扯了扯嘴角:“痛。” 修了一下,妹这个不自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期待 第3章 结婚 雨停了不久,地面和空气中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意。 钟助在民政局门口停下车。 往外看去,来往的人居然不少。 说实话,看着民政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程竹到现在才有了些要和宋明意领结婚证的实感。 宋明意看着也在出神,目光直落落地定在窗外。 时间还早,见宋明意没有要下车的动作,她没话找话:“需不需要签什么婚前协议?” 宋明意:“什么?” “就是。”程竹顿了一下:“你们结婚不是一般都要签协议吗,划分财产之类的。” “我们?谁是我们?” 宋明意扯了扯嘴角。不想搭理她。 程竹不知道这个字眼怎么又戳到大小姐的气点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吃亏。” 她们的重逢来得突然,宋明意提出结婚也像是一时兴起。 她看着宋明意面带怒意的侧脸,她的变化挺大,分明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也已经在事业上大有成就。但程竹总觉得她还像从前那样,在某些事上过于执拗。 执拗容易产生后悔。 所以明知宋明意可能会生气,她还是缓声开口: “结婚不是件小事,你要和我结婚可能也是执念下产生的一时冲动。你也知道,你家人……并不喜欢我,我们之间的经济差异也确实很大。” 程竹觉得“一时冲动”已经是种委婉的说法了。 断崖式分手六年,被你抛弃过的、功成名就的前任见你的第一面就冷着脸说要结婚,还甩你三百万。 比起旧情难忘,看起来其实更像要报复。说实在的,程竹一直觉得宋明意会恨她的,就算达不到恨的程度,起码肯定也会怨她。 所以宋明意冷着脸说要结婚的时候,她着实震惊了。 见宋明意还是那样坐着没吭声,程竹继续说: “如果以后你后悔了,要和我分开的话,财产的分配上你会很吃亏。不如我们趁现在拟好婚前协议,之后也好去做财产公证。你说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宋明意的脸色也越来越差。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 宋明意半天没说话,最后扯了扯嘴角,嗓音里带着些干涩的哑: “搞半天,你是想和我离婚啊。” 程竹愣了一下。怎么会扯到这里去,不是在说婚前协议吗? “我的意思是……” 宋明意打断她: “我后悔?其实是你会后悔吧,还没结婚你就已经想到离婚了,程竹,你在什么事上都这么权衡利弊,你觉得有意思吗?” 她嘴角带了些自嘲般的笑容,盯着程竹的眼睛:“你怎么不早说你不愿意和我结婚? 你怎么不干脆在六年前第一次牵我的手时就说,你不愿意。 宋明意梗着脖子,倔着不愿意移开眼神,眼尾都泛上了红意。 程竹叹了口气。 “你现在情绪有点失控,要不我们……” 她想说可以冷静一点,再考虑一下。她想说今天还有两个小时民政局才下班,明天民政局也上班,可以不急于一时。 她话还没说完,身侧的宋明意已经拉开车门快速走了出去,将车门摔得极响,整个车身都震动了一下。 程竹默了片刻,也开门跟了出去。 云城的花几乎是一年到头都在开着,叫人分不清四季。民政局门口的花坛里开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叶上沾了不少将落未落的水珠。 宋明意在前头走得飞快,程竹沉默地跟在她后面一米左右。到大厅坐下时,程竹往她身边一坐,宋明意目不斜视地往旁边挪了个座位,两人中间又隔了团冰冷的空气。 她去领号时,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她一眼,又看看与她隔着段距离沉着脸的宋明意:“离婚?” 程竹笑了笑:“结婚。” 工作人员便低下头,只当这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大厅里离婚的人更多,大多像她们一样沉默着,坐得疏远,或是怒目相视、小声争吵。 身侧坐着对黏糊的情侣,两个人都很年轻。矮一点的女生几乎是挂在另一个女生身上,嘴角的笑容毫不掩饰:“我告诉你,这婚结了你就一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另个女生微微低头回视她:“知道了。” “做好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准备吧。” “知道了,晚上吃油焖鸡?” 女生头一歪:“我要吃你做的,快说,爱不爱我?” 然后是一阵笑声:“爱你爱你。” 程竹听得有些失神,也不自觉地带点笑意。 等那对新婚妻妻笑闹着离开,不大的等候厅又只剩了一片沉默。 程竹又仰起头,脖颈的酸痛得到些缓解,项链卡住她一缕头发,她伸手去解。 宋明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有些飘忽,不太真切:“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嗯?” 宋明意的声音太小,两人隔得又有些距离,程竹没听清,只听到个“我没有”。 她回头,宋明意依旧与她隔着个座位,侧着脸,微微低着头。 从她的视角看,宋明意的脸被头发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轻微扇动的睫羽和挺翘的鼻尖。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宋明意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一头卷发将自己的余光遮住,不想去看程竹的反应。 程竹没有听清。 她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一股更压人的力道堵在喉咙里,堵得她嘴里发苦。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庆幸还是遗憾。 结了婚你就一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哈。 同样的想法,在热恋的新婚妻妻之间说出来,是甜蜜的情话,能够得到的是肯定的保证和一个亲密的拥抱。 在她听来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嘲讽,也像是上天给程竹的一种提醒。 偏偏在这个时间出现。提醒程竹,你身边的这个人就存了这样阴暗的心思,想用这一张证书拴住你一辈子。 好在程竹也没有再追问,一时间磨人的寂静蔓延开来。 掐着手心,宋明意心神渐定。 无论如何,先和程竹把结婚证领了。 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程竹忽然站了起来,宋明意下意识抬眼望去。 程竹说:“到我们了。” 分明是宋明意提的结婚,也是她率先迈步走进民政局。结果拍照时板着脸的还是她。 摄影师拍了两张,表情古怪地打量她们,还是抬起头来:“右边那个姑娘笑一下呗。” 宋明意扯了扯嘴角。 喀嚓。 程竹翻开手里这本小小的结婚证,看到上面的两个名字,还有那张新鲜出炉的红底照片。 程竹穿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微微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宋明意在她一旁,穿的是身小v领的长裙,嘴角抿成条直线,头却微微向程竹偏着。 倒像是程竹绑了宋明意来结婚。 程竹不禁笑出来,刚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 她朝宋明意挥了挥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宋明意像是刚回过神来,点个头。 等到程竹的声音渐渐消失,宋明意终于打开结婚证,手指从程竹脸上划过。 早知道刚刚就笑得好看点了。 恍惚间,视线里忽然多了一道身影,程竹正看着她:“你今天还去小河村吗?” - 回去的路钟助开得很慢,挡板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下,程竹总能感受到驾驶座投来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她还没说话,就听宋明意先出了声:“看什么?” 语气又恢复了钟助熟悉的一贯的冷冰冰。 钟助:“宋总,是老宅那边刚刚来了电话,说是三小姐回国,明天下午要您回一趟。” 像是要配合她说的话,宋明意的手机铃声也冷不丁响起。 只是还没响两声,前奏才响了一个音就被宋明意挂断:“不去。” “还有,刚刚夫人问起王小姐的事,说是王小姐去见过夫人了,问了您的行程。” 她把“王小姐”三个字念得很轻,还很快地从后视镜瞟了一眼程竹。但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依旧无比清晰。 程竹脸色不变,像是没有看见她扫过来的眼神,专注的看着窗外的树干、树影。 宋明意听到王小姐三个字时也僵了一下。 看程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微微皱眉转向钟助:“你跟我妈说我结婚了没?” “还没有。”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就告诉她。”宋明意说:“我和程竹结婚了。”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钟助苦笑一下,握着手机拨了个号码,那边很快接起。 程竹听到钟助说起“程竹小姐”几个字时那边沉静了一会儿,旋即是一阵带些怒意的质问,即使没开免提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宋夫人几近失态的声音在车内传开,程竹靠着车窗,暗笑两下。 钟助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被挂了电话,改成宋明意的手机不要命地响起来。 她蹙眉,有些不耐烦地点开屏幕,将手机设成静音揣回口袋。 程竹的视线从手机移到她的脸上:“这样不会影响到工作吗?” “不会,有事的话她们会联系钟助。” 顿了两秒,宋明意又抱着手臂陷进身后的真皮后座:“还是你想让我走?” “我没有,我就是担心你。” 有时候真的搞不清宋明意的脑回路,程竹心想。 感觉现在的宋明意浑身是刺儿呢,还老往她身上扎。这样的宋明意比以前要难招架多了。 宋明意的脸色缓和不少,她看了看程竹的脸色,对于刚刚宋母说的那些话,程竹好像没什么探究的意思。 她看起来完全不在乎。 宋明意压住心里那点不舒服,还是解释道: “她说的王小姐是我家的邻居,她和我妈关系好,我跟她不是很熟。” 钟助又瞟宋明意一眼。 “知道了。” 程竹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和建筑。 钟助这个藏不住事的表情是怎么在宋明意身边工作的呢,来来回回几个眼神,让人很难不去猜想这个王小姐的身份。 或许宋明意也看出来了,所以也对她草草解释了两句。 但她们都想错了,程竹根本不需要猜想。 王小姐。 王静雅。 一个光是想起就让她感觉脸颊泛起火辣辣的酸疼的名字。 或许是这几天没睡好,又为了新数据上了几次山,她本是想着靠一下,却在不知不觉中眯着眼睛睡着了,再醒过来已经到村口。 她撑起身来,用力眨了下眼。猝不及防对上了宋明意定定的眼神。对视后她又很快移开视线。 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小周来了两通电话,都被挂断了,接着便改成了发信息。 程竹习惯静音,她想可能是放在手边不小心给挂掉了。她随便扯了两句,说自己在家里给学生看论文。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快过饭点了。程竹提起身侧的帆布包掂了掂,无意识地捏着沉底的那一张结婚证。 村里的夜路常有动物出没,开车难行,她们大概率是要住在这里。 程竹看宋明意:“你有地方住吗?” 宋明意将脸侧的几缕卷发撩到耳后,坐起身来:“你觉得呢?” 她不肯定,也不否认,抛出个反问。但程竹知道村里肯定有给她们安排好住处。 宋明意向来喜欢耍些无赖,要是你现在跟她说:“村里不是给你们安排了住处吗?” 她肯定会说:“我又没说没给我安排,我说的是‘你觉得呢’。” 程竹拉开车门,起身走进夜幕:“那你住我那里。钟助,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 不等宋明意的指示,钟助已经果断摇头:“不了。” 宋明意下车,跟在程竹身侧。她今天穿的鞋鞋跟不低,与程竹站在一起差不多两人身高正好齐平。 这是两人自重逢以来靠的最近的时刻,她能够闻到程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看到程竹耳后的一颗黑色小痣。 程竹朝钟助挥挥手:“那你跟支书或者其她人联系都行,让她们带你去住的地方。车可以停在广场那边,不会堵路。” 车辆渐渐远去。 她带着宋明意在路灯和月光下慢慢往里走,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走回院子里,打开门的瞬间,宋明意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村里安排了住的地方?” 灯“啪”的一下亮起,暖白色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窄窄的玄关,照亮了程竹的脸。 宋明意被忽然亮起的灯光刺得下意识眯了眯眼。 程竹回过身,整个人融在暖色的光里,眉目柔和:“你要不要吃油焖鸡?” “我做的。” 其实妹在车上大吵一顿之后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心虚得怕姐后悔,于是怒遁到民政局。 宋明意:[愤怒]结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结婚 第4章 陶瓷 程竹在云城居住的这段时间里很喜欢吃油焖鸡,小河村的村民做油焖鸡时会放一种这边特产的香料。 第一次吃时,她被陌生的香料味冲得呆愣了两秒,现在已经对那股特别的香气上瘾了。 但宋明意显然是第一次尝到这个味道。 她露出了和程竹从前那样的表情,呆愣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张,还下意识地嚼了两下。 程竹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眼睛里水光盈盈。她把宋明意眼前的水杯往前推了一点。 宋明意已经洗好澡了,身上穿的是程竹放在这里的睡衣,纯棉的藕粉色长袖套装,胸前还印了个黑白色的小猫。 她卸了妆,素着张脸,一头卷发毛茸茸地扎起。身上的那股冷厉消减了不少。 终于露出些程竹所熟悉的模样。 宋明意吞下嘴里那块鸡肉:“你笑什么?” 程竹收敛了笑意,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夹起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没什么。怎么样,好吃吗?” 其实过了那股有些冲鼻的香料味之后还挺好吃的。土豆软烂,鸡肉香弹入味。 暖色的灯光将眼前的人和景象都打上层朦胧的滤镜,模糊地像在梦里一样。 她低下头,重新夹起一块鸡肉。 饭后程竹将碗筷收拾之后便进了浴室,宋明意趁这时间又好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房子是个二层的小楼房,挺宽阔,有些陈年的气息,但收拾得很干净。房子里大都是些必需的家具,少有装饰,除了灯光之外,其她都显得冷清。 一个人居住的迹象。 宋明意垂眸笑了笑。 其实程竹的外貌和气质和从前相比真的柔和了很多,与这样不太有人情味的生活空间并不太相符。 她走到窗口,原是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却被台上的许多小盆栽吸引了注意。 大多是各种多肉,也有些她不认识的小型绿植。花盆的样式很可爱。 不像是程竹的风格。 宋明意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刚想拿起其中一个。 程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在看什么?” 宋明意低着头,遮住眼里翻涌的情绪。她松了手,指甲已经泛白:“这些是你研究用的植物?” 程竹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是,这是邻居家的小孩送的,她挺喜欢养些小绿植。” “这样。你和她们关系好像挺好。” 程竹将头发撩到耳后:“还不错,村里的人都挺和善的。” 她把两人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一丢,倒了些洗衣液:“ 卧室在二楼,床铺都是干净的,你看看你要睡哪间?” “你不和我睡一起?” 洗衣机出水的声音骤然响起,程竹回过身来,后腰靠在洗衣机上,感受那点轻微的震动。 她弯弯眼角:“你想和我睡?” 宋明意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到程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明意从前很容易害羞的,她原本是想逗逗宋明意,缓和一下两人的气氛,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变了很多。程竹心想。 宋明意:“我们已经结婚了,睡在一起不正常吗?” “话倒是没错,不过。” 她的“不过”二字拉得很长:“我今天晚上有点工作,可能会打电话到很晚,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程竹没有骗她。她一直到很晚都在打电话和帮学生看论文。 宋明意躺在有些硬的床上,和她隔着一面墙。程竹刻意压低的声音总是透过墙面传来,带些空旷的失真。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鼻尖压进柔软的棉里,用力到几近窒息地嗅着床品和衣服上的味道。 先闻到的是棉绒的味道,然后是清淡的松木带些薰衣草的香味,程竹的味道。 宋明意在这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中闭上了眼睛。 等程竹关上电脑,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将眼镜从酸涩的眼边摘下,随手搁到床头柜上。 想起宋明意偶尔露出的那点呆样,她闷笑一声,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程竹醒过来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床边站着的宋明意。 宋明意站在床边,眼眶泛红,唇色苍白,眼神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吓了一跳,看清她脸时才松了口气。坐起身将贴在脸边的碎发拨开,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在这?没睡好吗?” 宋明意晦暗不明的眼神好久才从她身上移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我醒了,过来看看你。” “什么时候来的?” 宋明意:“刚刚。” 想来也是。 程竹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但深眠的时间不长,尤其是到了上午,经常被各种细碎的声音吵醒。 如果不是刚刚才到的话,那就说明她进房间时压低了动静,又毫无声响地站在床边。 但宋明意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程竹没多想:“洗漱一下吧,我做点吃的。包子可以吗?” 宋明意点头。 程竹把冰箱里的速冻包子拿出来放进蒸锅,门口突然传来些声响,随即薄薄的木板门被扣响。 农村的房子不太隔音,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老师!您吃饭了吗?我妈叫我来送……”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便被拉开。 “程……” 来开门的却并不是程竹,而是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杨希提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明艳的女人。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后退两步:“程老师在家吗?” 宋明意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女生,女生面容稚嫩清秀,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她的视线从女生的脸上划到手上提着的饭盒:“她在。” “小希?” 程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程老师!”杨希脸上又挂上了笑:“我妈妈今天做了红烧肉,让我送点过来,你吃饭了吗?” 程竹看了眼僵立在门口的宋明意,站到她身侧,两人肩膀相触:“杨姐怎么又送东西过来了?多麻烦你们啊,又让你跑一趟。” 杨希笑得露出一排牙齿:“因为程老师是我们家的恩人呀,是我愿意过来的。” 她的手还举着,程竹只好从她手上接过饭盒:“那帮我谢谢杨姐。” 正好没做菜,当加菜了。 杨希好像才注意到宋明意:“程老师,这是谁啊?” 宋明意敏锐地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警惕和微妙的敌意。 程竹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在宋明意身上。 她昨天倒是把人直接带回来了,也没想过会有人撞见两人在家。 要不直说两人结婚了?但是宋明意会不会需要隐婚? 她还在思考,宋明意已经先出了声:“我是你们村新的项目帮扶投资人,宋明意。” 程竹顺着她的话:“对,这是宋明意,宋氏的宋总。” 杨希顿了一下。她确实知道有个新的企业注资了村里的农业项目,但没想到来的投资人这么年轻又好看,而且还从程老师的房里出来。 沉默中,屋里“叮”了一声。 宋明意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包子好像可以了。” 不知是因为对方身处上位还是因为杨希暗存的那点心思,她总觉得宋明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些不善的压迫。 但她身上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对程竹笑笑:“程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杨希一走,程竹便拉着宋明意回了餐桌。 宋明意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面色沉沉,坐着毫无反应。 直到包子和菜都端上了桌,她才忽然出声:“刚刚那是谁?” 程竹将筷子递到她面前:“邻居家的小孩,姓杨。” “她经常送东西过来?” “嗯,偶尔吧。去年我帮了她妈妈一个忙,她妈有时会送些吃的过来。” 她捏着筷子指指不远处的窗台:“那些绿植就是她家送来的。” 宋明意看着眼前的红烧肉:“她多大?” 好奇这个做什么? 程竹有些疑惑,想了想回答:“嗯,十七八岁吧,不太清楚,在县里上高中。” 不知道为什么,程竹觉得宋明意咬红烧肉咬出了一股咬仇人的意味。 她往嘴里也放了一块,也不难吃吧。 饭后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依旧是宋明意开的门。 门外果然又是杨希,还是那个开头。 “程老师呢?” 宋明意压下眉眼,按捺住心里的不悦,看着眼前的女生。 “她在楼上,你有什么事?” “嗯……我找程老师,可以让我进去吗?” 玄关处较窄,宋明意又有意地站在中间,将路占了个大半,容不下另一个人。 杨希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是一小盆桃粉色的多肉: “我来给程老师送东西,她会让我进去的,我把这个放在窗台上就好了。” 透露着熟稔。 望着她手里不断晃动的那盆多肉,宋明意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灼热起来,心跳声也撞击得她几乎耳鸣。 她真的不想跟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女生较劲,但眼前的女生让她回想起了不久前偶然见到程竹的那一天。 那天在下雨,她刚下了飞机,明明是极其困乏的时刻,她却不知为何从车里抬起了眼,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窗。 然后她看见了程竹。六年未见的程竹。 她和另一个女人并肩撑着一把伞。 甚至还转头朝那女人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其她人见到前女友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当时只感觉一股火从胃部直接烧到了头顶,烧得她眼眶泛酸。 宋明意紧紧地咬着牙,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厉害。 难看到钟双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她:“宋总,有什么问题吗?” 那时她也像现在一样耳鸣,耳鸣到视线都一片模糊,景色都扭曲起来,只能死死盯着程竹和她身边碍事的那道人影。 耳鸣过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钟双,你敢撞人吗?” 明明手指已经将身下的真皮座椅掐出深深的痕迹,声音却平静得像毫无感情。 钟双看她一眼,直冒冷汗:“宋总,平常撞撞车撞撞门也就得了,撞人我可真不行啊。” 过两秒又自我安慰般说了句:“您在开玩笑吧?” 宋明意没有回应。 直到车辆行远,那两个人影已经早被甩在了身后。宋明意才扯着嘴角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 不知道钟双信了没有,只是后面那一路她一直在念些正能量宣言。 好在后面查出那人只是程竹的一个同事,而且已婚,当天下雨两人正好顺路回学校。 钟双觉得自己和某个倒霉人士都逃过一劫。 宋明意从回忆里抽身时,发现杨希手上的那盆绿植不知怎么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 身后响起下楼的脚步声时,她轻轻握了握手上冰凉顺滑的陶瓷。 挑眉看了杨希一眼。 程竹一下楼就听见了陶瓷碎裂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见宋明意和杨希两人站在门口。 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地上碎裂的是一个小花盆,一株多肉孤零零地从泥里滚出。 宋明意弯下腰,似乎想空手去捡碎裂的瓷片。 眼见她的手即将摸到碎裂的瓷片,程竹连忙走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仔细检查她的右手,看见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等她回过神来,看见杨希站在眼前,杨希眼里似乎有些惊讶: “程老师,刚刚宋总让我把多肉给她,结果她又把多肉给摔了。” 而且她好像是故意的。杨希想着。 程竹看眼宋明意,发现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被两双眼睛夹在中间,她扶了下额头,将宋明意往身后拉了点,转头对上杨希: “不好意思啊小希,她是有点笨手笨脚的,但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个好不好?” 宋明意的眼睫颤动一下。 杨希盯着宋明意:“宋总是故意摔的,是她抢了过去,然后故意摔在地上的。” 这是什么意思?宋明意故意的? 程竹收回手,回过头看着宋明意,她却在对上眼神后垂下眼,一言不发。 这是承认还是否认?但是宋明意有什么理由要摔一盆多肉啊? 程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先向杨希道歉:“抱歉了小希,是她做的不好,我替她向你道歉。” 杨希点点头,也扬起眉毛有些得意地看着宋明意。 怎么样,程老师站我这边,相信我说的,向我道歉了,还说你笨手笨脚。 宋明意的表情却并没有被指责后的不满,反而翘着嘴角,一眨不眨地盯着程竹的侧脸。 直到拎着饭盒走出好远,杨希还是没想明白。 为什么宋总要摔了花盆之后一句都不解释。 为什么明明自己赢了,却感觉像输了。 “真是你故意摔的?” 程竹将地上的花盆和土粒扫到簸箕里,疑惑地盯着宋明意。 宋明意:“不是,那个花盆太滑了,我没拿住。” 程竹点头,毫不犹豫地相信:“我就说,你刚刚怎么不解释呢?杨希都误会你了。” 宋明意盯着她,眼里流露些程竹看不懂的情绪:“她说我是故意的,我怕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会相信你,不过当时那个情况,我只能先向她道歉,不是不信你,你不会生气吧。” 见程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宋明意才弯起嘴角:“不会。” 她清楚地知道,程竹看似是认了她的错,向杨希道了歉,实则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哪怕当时认为她是故意摔的,她也站在了自己这边。 毕竟人只会替自己的人向外人道歉的,不是吗? 她说谎了,那又怎样? 程竹依旧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得寸进尺地往程竹身边靠。程竹任她窝在自己边上,两个人挤一张小沙发。 放松地靠在程竹身上,两人□□相贴,鼻尖萦绕着程竹的气息。 直到窗外开始传来渐响的水声,树影不断摇晃着,细小的水滴飘进窗台,将台面打湿。 宋明意在她身边抬起头:“下雨了。” 第5章 P.初见 雨下得很大。 程竹捏紧手上的伞柄,将镜片上溅到的水滴擦净。即将迈进校门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车轮溅起的水滴将她的校服裤脚打湿。 啧。 程竹提了提裤腿,抬起头看见那辆嚣张的车停在校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个人,相当自然地站在司机高高举起的伞下。雨水从伞的四周而下,打湿了司机的右肩,那女生正正好好站在雨伞正中央,沾不到一点湿意。 程竹的脚踝被沾湿的裤脚黏着,黏腻的感觉让人心烦。她立在不远处,皱着眉望着罪魁祸车。 她对这个转学生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这点不好主要来自于裤腿上的那点泥水。 她加快脚步,想从那人身侧擦过,却被一道清甜的声音喊住:“诶,同学。” 下意识回头望一眼,发现是刚刚车上下来的那个女生,正越过人群看着自己。她假装没听见,把雨伞往下压了压,直奔教学楼。 身侧却忽然跟上来个人影。 程竹微微低头,看见她脚上那双银白色的崭新的鞋踩在积水里。 “同学,高三教学楼在哪里呀?” 宋明意迈着步子跟上前面的女生,从右边看着她的侧脸。 是一张清瘦的脸,肤色白皙,眉骨立体,鼻梁挺直。她戴了副黑框眼镜,额前的碎发和眼镜将脸遮了大半。 这张脸望过来,带着毫不遮掩的不耐烦。 程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眼前这个女生显然就是个会带来麻烦的人。 她的出场就已经足够吸引视线,更别说她还长了张出众的脸。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上学的学生,其中还偶尔能瞄见些熟悉的面孔,已经有许多人被门口那辆车吸引了注意,顺带看向了她们这边。 女生一双眼却只直直望着她,瞳色很浅,眼尾上扬,无端让人想到矜贵的猫。高高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晃得程竹心烦。 程竹与她对视,先移开了视线,她语气并不太客气,往前一指:“升旗台后面那一栋。” 说完她拽紧书包拔腿就走,想逃离众人的目光焦点。 那女生却加快脚步跟在她边上:“我是刚转过来的,我叫宋明意。你也是高三的吗?你是哪个班呀?” 这人怎么这么粘牙。 程竹目不斜视:“周围有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 宋明意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那么多人里面,她一眼就看见了眼前这个女生,而这个女生看起来很不乐意跟她相处的样子。 她头次受到这种待遇。 “我没有跟着你呀,我正好也要走这边,你看,教学楼在这呢。” 宋明意笑眯眯地想,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程竹不信奉这个真理。她决定:装聋。 就这样一路装到了教室门口,发现宋明意还在自己身边。她心里浮起个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这个预感便成真。 班主任从另一侧走来:“诶,是宋明意同学吧,你来了?” 宋明意扬起个笑脸:“陈老师。” 程竹闪身进了教室。 - 程竹捏着手上的黑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唐理转过身来,递给她一块巧克力:“转学生好威风,一来就成了风云人物,都说她好看有钱又没架子呢。” 她指指巧克力:“这也是她分的,听说还挺贵的。” 她俩坐在靠窗的较后排,基本可以一眼将大半个教室收入眼眶。而现在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围在某张课桌旁,眼里泛光地围着某一个人。 那里坐的正是宋明意。 她脸上挂着自然的笑,和身边的女生聊得火热,几乎已经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甚至于窗外还有慕名而来的其她班同学。 来看那个“刚转来的特别好看的大小姐。” 程竹现在很庆幸自己没和宋明意产生什么多余的联系,至少她现在还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用像前排那几位同学一样被围成一圈。 班主任的偏心相当明显,宋明意一来,就给她排到了第二排的正中央,一个听课视野最佳、不用吃粉笔灰的位置。 也是程竹每次抬眼看黑板和老师必定会收入眼帘的位置。 只要抬头,她就不可避免地看见宋明意挺直的肩颈,柔顺的头发和露出的半张侧脸。 偶尔还能看到一点鼻尖。 但她的视线大部分时间也只是从宋明意身上划过,最后停留在黑板上。 偶尔也会在宋明意的背影上停留。 想着,原来家境和阅历真的能从一个人的背影上看出来。 宋明意这道背影看上去就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唐理还在咂舌,程竹把试卷递给她:“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唐理平时是个很咋呼的人,最喜欢凑热闹,还有些过分开朗,班上也有过其她转学生,唐理通常都会主动过去打个招呼。现在却屁股都不挪一下,只是在这调侃。 唐理狠狠咬一口巧克力:“我仇富。” 那是人之常情了。 程竹被她逗笑,不咸不淡地说:“好巧,我也是。” “不过这个巧克力真的好好吃啊。” 唐理砸吧砸吧嘴。 程竹把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随意搁在桌角,重新低下头,在试题卷上填上一个数字。 余光里,被人群簇拥的方向似乎投来一道视线。 这已经是宋明意转来的第四天。 除了地方口味不同之外,这里的生活和她想象中并没有太大差异。 她向来擅交际,人缘好,再加上有些散财的本事,自然很快地就和这些新的同学打成一片。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语文课代表唐理。她倒是偶尔会和自己打个招呼,给个笑脸,只是她似乎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并不太关注这边。 还有一个就是…… “程竹!” 宋明意不经意似的回过头,透过重叠的人影缝隙看见坐在窗边的那道人影。 宽大的校服套在她身上,衬得她清得像一株挺立的青竹。 她的头发很黑,过肩的中长发随便往耳后一扎,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但宋明意直觉她脸上那副是平光镜。她也在初见的那天窥探到了那副眼镜下英气的眉、圆亮的眼和挺立的鼻梁。 程竹闻声抬起头,朝教室门外看去,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瞪大些眼睛,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走出教室。 目光不自觉地追在那道清瘦的背影上。直到身边的人在她面前摇摇手:“明意,你在想什么呀?” 宋明意回过神来:“嗯?我在想你刚刚说的那款娃娃,是不是海城才能买到啊?” “是啊是啊,你有认识的人在那边吗?” 宋明意垂眸想了想:“好像有诶,我回去帮你问问。” 说罢她俏皮一笑:“要是没买到可别怪我呀。” 身旁的女生一把挽住她的手,亲热地笑:“当然不会啦!明意你真好!” 她往走廊上看一眼,没有再看见那道人影,她自然地提起: “诶,我们班的生物课代表是谁啊?是何欣吗?” “生物课代表?不是不是,是程竹,就是坐在那里的那个。” 女生往窗边的座位上一指:“诶,她人不在,估计是出去了,怎么了?” 宋明意:“没什么,我好像还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呢。” “正常啊,程竹她人还挺好的,但是怎么说呢,她个性比较奇怪,稍微有点孤僻,可能学霸就是这样的吧,她可是年级第一呢。” 宋明意有些惊讶:“年级第一啊,好厉害。” “是啊,不过她原来不是我们班的,比我们大一届呢,去年休学了一段时间,再返校就进我们班了,没想到休学回来还是第一。” “休学……那她比我们大一岁?” “是吧,诶你这个文具盒是哪里买的啊?” 话题转得突然,宋明意还来不及多问两句,就被适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 人影几动,程竹已经提着个袋子坐回了座位。 她翻开卷子,将有些下坠的镜框扶稳,看向讲台。语文老师正抱着讲义站定。 程竹抬起头的瞬间,宋明意的脸恰好转回去。 对视了吗? 是错觉吧。 宋明意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程竹身上,转身传试卷时,回头说话时,在饮水机旁接水时。 两人隔的距离其实说不上选,但程竹身边似乎自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单独阻隔出来。 程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垂着头写写画画。有时会和坐在她身前的唐理聊天说话。 她似乎不太爱笑,眼镜下的双眸总是冷淡沉静,但笑起来时眼眸弯起的弧度格外好看。 那时程竹不知为何忽然摘了眼镜,露出了整张脸。 要怎样形容她这个人呢。 你看她,像看远山上的泉,而且是冷泉。弥散在山间的雾里,触到肌肤时会染上一片冰凉。 然后程竹笑了。 泉水便染上了温度。 等她回过神来时,程竹的眼又被藏在了漆黑的镜框下,那点笑意也消散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学楼的学生们一窝蜂地冲向食堂和小超市,教室里顿时没剩几道身影。 程竹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馒头,白面馒头出炉没多久,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她摘下眼镜,咬下一口宣软的的馒头,望着床外的树出神。 教室在二楼,这个高度正好可以看见窗边的一棵女贞,树影婆娑。 窗户被打开了一半,风从树叶中吹过,掀起一阵簌簌的响,最后带着点植物特有的清凉吹在程竹的脸上。 眼睛有些酸涩,她闭上眼转了两圈,再睁开。 不多时,眼前投下一道阴影,一阵柔和的香风扑面而来。 宋明意坐在她眼前,眼神在桌上工整又劲秀的字迹上转过,停在程竹的眼: “程竹,你在吃什么啊?” 程竹在教室环视一圈,发现教室只有她们两人后,看了眼手上的馒头。她言简意赅:“馒头。” 宋明意往前靠,眨巴眼:“可以给我吃一点嘛?” 程竹眼里诧异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看着宋明意的脸,她几乎忘了咀嚼。 这几天她也知道在大家眼里宋明意是个怎样的人。可以说是个近乎完美的人。 客观来说,她的外貌非常出众,家世也显赫,性格也开朗热情,人气很高。 即使不刻意去打听,也能了解到她手上的表价格高达大五位数,上下学有司机接送,住在别墅区。 你这样一位大小姐,为什么要来打我馒头的主意? 程竹不解。 其实这是宋明意的策略。 在伸手不打笑脸人失效后,她的新的交友守则。 分享。 分享是产生友情的有效手段。 但程竹显然无法理解,她感到莫名:“你为什么要吃我的馒头?” 手上就一个大馒头,分给她吃了,自己不一定够吃了。 宋明意从手上拿出个保温盒,里面装着摆放精致的三明治:“我没吃过呀,你要不要吃我的三明治?我们换着吃吧!” 程竹瞟一眼,摇摇头:“不了。” 心下顿时有些了然,大概又是这些有钱小姐喜欢拯救穷学生的戏码。 她不想再参与这样无聊的游戏了。 但看着宋明意亮晶晶的眼睛,她还是把话放软了些,只是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冷硬: “我没你们想的这么穷,我吃馒头是因为这几天胃不舒服。” 这是拒绝? 宋明意歪歪头,决定转移个话题:“哦……你今年十九岁吗?” 程竹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嗯。” 宋明意将手支在程竹的课桌上,手肘压到程竹叠起的草稿纸: “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学姐呀?” …… “学妹。” 话音刚落,程竹看见宋明意的表情似乎呆了一下,又不知为何蜷起手指。 她继续说: “以后不要在学校里跟我搭话,好吗?” “学妹。” 进入校园时期,校园线会在标题上表现出来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P.初见 第6章 P.校外 “嗯,好,知道了。” 宋明意将手机放得远些,听着母亲在那边的念叨。她掂了掂背上的琴盒,将脚下的一颗石子踢得老远。 不想回家。 她挂了电话,抬头望了会儿天,边发呆边顺着路往前走,走到天色有点泛黄了,周围是些有些老旧的建筑。 刚想往回走,转身时目光擦过一条小巷,巷子里站着几个人。外圈几个染着各色头发的女生,中间站着个穿灰色卫衣带兜帽的女生,黑发从那女生的帽檐下漏出。 宋明意停下了脚。 程竹抬起眼,从宽大的帽檐下看见了站在巷口的宋明意。夕阳落在她身后,将她身边打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圈。她穿着身浅色针织上衣,身上背着个什么盒子,正面露些惊恐地望着这边。 转回眼,从陆黎手上接过几张钞票,又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眼前的几人便成了堵人墙,笑着将她围得更紧。 她身量本来已经不低,但这群人抽条得又早又长,身高上将她压得死死的。 陆黎把手搭到她肩上:“明天还来吗?” 程竹挤她一下,将钱往身后的书包里塞好:“来,明天还是下午两点来。” “就不能来早点?晚上我还要……” “程竹。” 身边的几人不知为何都停止交谈,程竹靠在墙上看着宋明意一步步走近。小巷里忽然寂静得不像样,寂静得她皮鞋踏在水泥路上的每一步都格外清晰。 直到她不远不近地站定。 夕阳没能照到小巷的尽头,所以程竹身上依旧阴冷。而宋明意恰好站在明暗交界处,身上披着澄澈的霞光。 陆黎抬了抬眉,眯着双修长的狐狸眼打量宋明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手肘怼程竹:“来找你的?” 程竹没回话,将手上的烟碾进水泥墙,转头看宋明意。 真的不搭。 这位大小姐和这个灰暗的小巷子真的一点都不搭。 出了小巷,宋明意一步一随地跟在程竹身后,心里依旧十分震惊。脑海里还不断重播着刚刚的画面。 程竹刚刚相当显眼。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头里。 那群人将她围在中间,又面色不善地笑着,一边对她动手动脚一边说着些什么“明天还要来”之类的话。她甚至还看见两人手上闪过些百元钞票的影子。 她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是什么情况:程竹被小混混堵了,估计还被抢钱了。 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种情况,没时间考虑程竹为什么会在周末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抬脚走了进去,看到身后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一路漫到程竹的脚下。 然后她看到那几张钞票落在了程竹的手里,被她塞进她的包里。 心里咯噔一声。 完蛋了,好像是程竹在抢别人的钱。 “你报警了?” 程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发现程竹已经慢下了脚步,两人并排走着。 “啊?哦,没有。” 宋明意捏紧手机。她刚刚倒是想报警来着,但一来不清楚这里的地址,二来…… 她偏头看程竹。 程竹今天没有带眼镜,穿着身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整个人显得更加锐气,脸也清俊,右耳还戴了个简单的银色耳钉。和在学校里简直是两个人。 “程竹……” 她声音扭捏。程竹反而坦荡: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我说了啊。” 程竹嗯了一声。 “你还打了耳洞啊?” “嗯,打了一个。” 沉默了一会,宋明意揪了揪衣角,打量程竹的眼色问出了心里那个问题: “程竹,你是小混混啊?” …… 程竹梗住了。 小混混?哪有这么问的? 可宋明意分明一脸真诚,似乎还有些后怕地盯着她。 她反应过来,刚刚被陆黎她们一群人围着,确实像是什么不良少女围堵学生的场面。但是明明是我被围在中间,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小混混? “……不是。我像小混混?” “我看到你抽烟了,还抢钱了。” 程竹的脚步一顿。 “刚刚那些是和我同一届已经毕业的同学,我在帮她妹妹补课,钱是补课费。” 其中两人就在本市上大学,陆黎在理发店上班,这群人都是她拿来练手染的头,才染得乱七八糟。差点自己也要被抓过去染个金色的。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她多解释了。 但想到宋明意刚刚攥着手机,腿僵硬得那样明显,却还是一步步走进小巷里,不知为何忽然想逗逗她。 “按理来说,她们也是你学姐。” 也。 宋明意一下就回想起了那天自己说的蠢话,看着程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脸忽然就冒起了热气。 “学妹。” 程竹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 更热了。 她强装镇定:“哦。” 怎么感觉被程竹逗了? 但是她没回应抽烟的事,宋明意心想。她看向程竹悬垂在身侧的手,纤长白皙,指节分明,指甲修得很干净。 这是一双会抽烟的手吗? “你下次不要在这种地方乱跑了,也少管别人的闲事。” 宋明意不答话。 “你司机来接你吗?” “家里司机生病了,我打车。” 走到某个路口,程竹往前一指:“唔,你到那里去打车吧,那里可以停车,这边封路了不好进车。” 怪不得刚刚这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什么汽车。 她点点头:“那你呢?” “这就和你没关系了。” 按理来说程竹这句话已经相当冷硬地在划线了。但不知是因为在校外,还是因为程竹的心情不错,她感觉今天程竹的话还挺多,有问有答的,甚至还透露些若有若无的关心。 反而更想黏着她了。 程竹往前走,已经快走过这个路口了,宋明意还跟在她屁股后面。 “你还不打车?” 宋明意随口扯谎:“我手机没电了。” 程竹忽得停下脚步,宋明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在了她的身上。程竹比她高些,她撞上时下意识低着头后退,却感觉鼻尖触碰到了程竹的后颈,凉凉的。 等她抬起头,程竹正站在她眼前很近的位置,微微低着头看她,夕阳从她侧面打来,在另一侧留下明灭的阴影。 靠得这样近。程竹的睫毛是下垂的直睫,生生给圆润的眼型增了几分冷冽。她垂着眼看过来,没有眼镜的遮挡,宋明意看见她右眼眼皮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她身上没有烟味,只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气,闻不太出来是什么香味,不甜,很清新。 程竹把手机往面前递:“那你用我的手机打车。” 宋明意接过来,在她的手机上捣鼓一通。好半天也没还回来,她皱眉:“还没打好?” 宋明意避开她的视线,退出页面把手机还给她:“钱不够。” 程竹平时用现金用得多,点开微信余额看,还有一百多。 “一百多不够?你要去哪里?” “反正就是不够,我得坐专车。” 宋明意一扬下巴,琥珀色的眼睛眯起,脸侧的碎发也轻轻晃动。 一脸猫样。程竹收回眼神,把手机熄屏放回兜里。 “随你。” 说是随她,但程竹到底不可能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她平时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对于别人的麻烦事避之不及的人。 但宋明意一步一步走进那条小巷,又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就是感觉,一成不变的太阳似乎忽然斜了一些,那点总湮没在小巷中途的阳光,好像也有点照在了她身上。 所以一直到走进面馆,她都任身后的脚步一声一声地响着。她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又抽了两张纸把桌上擦了一遍。 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宋明意:“手机。” “嗯?” 宋明意像是在发呆,没反应过来。 “你的手机,我让婶婶给你充电。” 宋明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刚那一路她偷偷打开了高耗电的视频软件,静音放了一路,两分钟前手机如愿关了机。 她将手机递给程竹,心里还有些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 程竹一摸到手机就知道这个手机刚刚还是有电的。因为现在机身都还带着使用后的温热。 她没揭穿,自然地走到收银台和正在大声听书的王婶搭话:“阿婶,在看小说吗?我手机没电了,给我手机充个电吧。” 王婶立起身来,笑呵呵地接过:“要的,小竹啊,要不要喝豆浆?” 不等她回答,便有两包豆浆出现在她眼前。王婶往她身后点个头:“这娃娃是你朋友噻?” 程竹笑了一下:“是我同学哦。” “多交个朋友噻,这娃娃也很俊的呀。” 程竹说:“我晓得啦。” 说的是方言。 其实平时在学校里,她也会偶尔听到老师同学讲这些方言。并不完全能听懂,但也能理解其中的一些字眼。比如那位阿姨说的“朋友”、程竹说的“同学”。 或许是因为南城的方言尾调上扬,程竹说方言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些软调和俏皮。 她回过头来看着宋明意说话时,下意识说的还是方言: “宋明意,你喝豆浆吗?” 这似乎是程竹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过无数遍的名字从程竹嘴里过一遍,竟然显得那样缱绻。 是因为方言吗? 宋明意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撞击着喉咙。 程竹又喊了一声,这次是用的普通话: “宋明意,你要不要喝豆浆?王婶的充电器充得比较慢,你要吃碗面吗?” 哦,不是因为方言。 程竹看见宋明意脸红红地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接过了豆浆。一手抓住两包就要往回走。 她扯住其中一包:“这包是我的。” 宋明意又点点头,避开她的视线,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回了座位坐着。 程竹于是点了两碗牛肉面。 王婶家的码子面都是现炒的码,牛肉和红椒蒜苔一起翻炒,一端出来香气四溢。王婶还给她们一人卧了个蛋。 “谢谢阿婶。” 宋明意也学她:“谢谢阿婶。” 王婶笑眯眯:“不用谢,你是小竹带来的第一个朋友哇,以后多来玩呀。” 程竹余光里看到宋明意瞟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宋明意也乖乖应了:“好的阿婶。” 等王婶一走,两人便面对面沉默着吃面。宋明意似乎不太能吃辣,吃得嘴和脸颊都泛红。 程竹将手上的豆浆戳开递过去:“你脸很红,是太辣了吗?” 宋明意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也不回答,反而是吃得更大口了。 没懂。 她也没多想,自己喝了那袋豆浆。 吃碗面两人又走回那个路口,这次宋明意乖乖打了车。 程竹本来就不多话,站在一旁陪她等车。宋明意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于是一时只听见街头商铺里的广告声和路人经过的笑闹声。 直到上车前,宋明意才低着头站到她眼前,只能看见个头顶,声音闷闷的: “再见。” 程竹点头,一人一车便分道扬镳。 等她回到家里洗完澡,发现微信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面的头像是只黑白色的小猫,昵称是个简单的表情符号。 她正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加的这人,对面的昵称忽然闪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弹出一条信息。 【回学校以后我可以找你说话吗?】 就这个互相吸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P.校外 第7章 P.过敏 程竹抬起头,再次看向黑板。 语文老师正脱离了讲义和试卷侃侃而谈。她很爱在讲课时夹带私货地安利些自己喜欢的诗人和文章,现在亦是。 “伍胥山头花满林,石佛寺下水深深。” 伍胥山头春意盎然,花开满林。石佛寺坐落在深深的水域旁,静谧而庄重。 “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王老师的手轻轻拍在讲台上,扬起一阵朦胧的灰尘: “诗中的女子自比为伍胥山,将心上人比作石佛寺。她为什么会这样自比?又想表达怎样的心情?” “她心想,我就像那伍胥山一样,你一抬眼就能看到我。可是为什么你却像那石佛寺一样,总是冰冷无情呢?” 窗外忽然起风,程竹抬眼望向窗边的树,听见王老师的声音逐渐飘远。 等下了课,唐理转过身来:“大小姐好几天都没来了。” 她很爱给人取些代号。 程竹停下笔,看向前面那个空了好几天的座位,又抬眼看唐理。 “你这么关心她?” 唐理翘起二郎腿:“你也不想想,她每次来都带些吃的、玩的玩意儿,而且你知不知道食堂的空调是她家给安的,也算是沾她的光了。” 见程竹没有回复,她自顾自感慨:“抱歉,我要背叛组织了,之前说我仇富是我短浅了。” 程竹轻呵了一声。 上次在校外见过以后,宋明意就没有回过学校。 两人的聊天框也停留在了程竹的一句:“不能。” 她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宋明意是因为自己才不来学校,但也或多或少会有些挂心。 她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事? 算了,这样更好。 不要深究那点挂心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反正她和宋明意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牵扯的。 但当教室里有人提到宋明意名字时,她眼神落在大片大片的数字上,笔尖停在函数图形上,手下的试题册却再没翻动一页。 “宋明意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吧,她前天去参加什么音乐会还是什么小提琴比赛的,诶你知道吗,她的小提琴老师是陈祺。” 小提琴。 程竹现在知道前几天宋明意身后背的是什么了。 她那天是去上小提琴课么? “哇,陈祺?那个陈祺啊?” “嗯呢,就那——个陈祺。” “宋明意这么厉害啊,这么出名的人教她。” “她家有钱啊,有钱就是好啊,都可以好几天不来学校,还能请那么有名的音乐家上课。” 程竹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里带些微妙的恶意。 “就是啊,诶,就这个文具盒,我在网上看了二手都要卖两千多,我就说了两嘴她就直接给我了。” “我说你怎么老粘着她呢,有商业头脑啊。” 陈荷将文具盒放回桌肚,笑着推了一下说话的人:“滚啊。” 教室门忽然被打开,宋明意出现在教室门口。 教室里重归寂静。 宋明意似乎并未察觉教室里微妙的氛围,她背着包走到座位旁,笑起来:“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啊?” 陈荷与另个人对视一眼,也笑:“刚刚还在说你去比赛了呢,明意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就刚刚啊,赛程结束完我就回来了,怎么了?” 陈荷松口气,揽住她的手臂:“比赛怎么样啊,名次是现场公布的吗?” “对呀,我拿了第一。” 于是人群又在她身边围成一圈。 程竹看了会儿那边的热闹,又收回了眼。 宋明意也如她的愿,再没向这边望过,更别说找她搭话。 她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而她是默默无闻中的最普通。 对,就这样。推开就可以了。 她在错题本上写下一串公式,算到最后却怎么都解不出答案,她一路往上推,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小心代错了数字。 不该这样。 唐理撑着手臂观察程竹。 没见过这么孤僻的人。不知道是因为她比班上的人都大一岁,还是她本身就不爱社交。程竹通身都盈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你不主动找她,她必然也不会找你。 班上大概也就唐理这个性子死缠烂打地能和她说上些话。 她似乎总想隐在人群外,和宋明意简直是两个极端。 唐理想起些学校里的传闻,说程竹上一年休学和某个与她同届的出名的学姐有关。是恋爱分手还是什么来着? 上课铃声响起,唐理收回思绪转身,似乎感觉到宋明意往这里看了一眼。 只是再抬眼,分明又只是个背影。 - 放学后,程竹依然像往常一般落在人后出了校门。从拥挤的公交车上摆着踏板下来,肌肉记忆般迈腿向右走。 走到某个路口,她放慢了脚步,看见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宋明意蹲在花坛边,身后的书包带蹭到了地上。她没有察觉,歪着头拿根火腿肠往路边的花坛里看,嘴里还学着猫叫。 天色渐暖,夕阳落在宋明意的身上,却将程竹钉在原地。 分明应该迈步往前走的,分明应该假装看不见的。可是那夕阳像胶水般将她粘在了地上,连一步都抬不起来。 就在她站在原地踌躇的这段时间,花坛绿化里窜出来一道黑白色的身影,一晃一晃地跑到程竹腿边,亲昵地蹭了上来。 程竹低头看着脚边那只撒着娇的奶牛猫,又移向它跑出来的那个花坛。 宋明意也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相对。 宋明意慢慢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眼里亮晶晶地笑起来:“程竹。” 完全在计划外。 程竹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几乎生了些想要逃离的冲动。 宋明意见她没答话,向她走过来。 “你说不要在学校里找你搭话,微信里对我还那么冷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她哼了一声:“我本来想着再也不理你了,可是我好像做不到。” 我还是想回头看看你,想见见你,想和你说话,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 她盯了程竹一会儿,说:“我想了一下,你说不要在学校里找你,那我在学校外面是不是可以找你?” 宋明意一双猫儿般的眼里满是认真。程竹的呼吸一滞,在这场视线交锋中率先败下阵来。 她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放慢了呼吸,摘下眼镜塞到口袋里,从书包里拿出个塑料袋。 宋明意走近了才看见那个塑料袋里装着些煮熟的鸡胸肉、蛋黄还有一小块馒头。 程竹蹲下身来,搓了搓小猫的头,小猫在她腿边直打呼噜,围着她蹭了两圈又乖乖去吃她投喂的食物。 宋明意蹲到她身边:“你和它认识?” 忽然闻到宋明意身上的甜香。程竹往边上挪动一点,“嗯”了一声。 宋明意偏偏跟过来:“我给它买火腿肠它都不理我的,它叫什么名字?” 程竹:“没有名字。” “那你平时怎么叫它?” “就叫它小猫。” 宋明意点点头,朝小猫柔声开口:“小猫?” 奶牛猫从食物里抬起头来,眯着眼“喵”了一声。 乐了。居然真的叫小猫,程竹好敷衍。 宋明意挤过来,伸出手悬在小猫头上,见小猫没有反抗的意思,得寸进尺地也在它头上摸了一把。 又得寸进尺地抱怨:“你把吃的给小猫都不愿意给我,一口馒头都不给我。” 程竹瞥她一眼:“你跟小猫比什么。” 宋明意安静两秒,旧话重提:“你还没说,我能不能在学校外面找你?” “不能。” 又是拒绝。 宋明意瘪嘴,悄悄瞪她一眼。 “我不管,你家应该在这边吧,反正我以后就在这边找你。” “你知不知道这边真的会有小混混?” 宋明意睁大眼睛看她:“我不管,反正我就在这里等你。” 宋明意好难应付啊。 程竹浑身卸了力,将上半身全压在膝盖上。 为什么呢? 我对你没说过什么好话,我明明一直在推开你。 你为什么还要靠过来。 宋明意,你对我太残忍了。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闷声开口:“随你。” 成了。宋明意得意地扬眉,却看见自己露出的手腕上有几颗红色的小点。她将衣袖撩起来,发现手臂上也生了一小片。 “啊……这个。” 程竹看过来,抓过她的手臂:“你过敏了?你对猫毛过敏?” 宋明意下意识看了眼小猫,呆愣两秒:“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摸过猫。” “那你今天干嘛来这里找猫?” 她有些委屈:“我来这里找你啊,我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就记得这个路口了,然后我就听见小猫在草丛里叫,我以为它饿了……” 敢情还都怪我了。 她还在说着,程竹已经把她拉起来往外走,宋明意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她握得有点用力,被手握住的地方有些紧绷又有些冰凉。 宋明意缩了下手指:“去哪啊?” 程竹:“去买过敏药。” “哦。” 宋明意看着程竹的背影,抬脚踩了一下她的影子。 程竹进药房的时候把宋明意留在外面,买了一盒氯雷他定又买了一支药膏,端着杯温水走出去。 她走出门时天色已经开始有些暗了,街道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宋明意站在路灯下,盯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她把药递到宋明意眼前:“先吃药。” 看着宋明意把药吞下去,程竹又说: “这个药上面都有说明的,你带回家去吃,你之前过敏严重吗?严重的话可以涂一下这支药膏。” 宋明意摇头:“我之前没有过敏过。” 说完她又垂下头盯着手上的红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好像比刚刚还严重了些。 她从手机相机里看了两眼,手臂上,脖子上都长了这种小红疹子。 穿礼服的时候会露出来。 她问:“这个会好吗?” 程竹在她手臂上看了两圈,不算特别严重,也没有呼吸困难的情况: “会,你按照说明每天吃药,过两天就会好的。” “会留疤吗?” “不会的。” “那会留印子吗?” 程竹看她:“不会。” 宋明意似乎很害怕留下痕迹。程竹视线在她露出的皮肤上转了转: “不会留疤,也不会留印子,但是会痒。” “宋明意,你感觉痒吗?痛不痛?” 宋明意说:“好像有点。” 程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痒。 一直到好几年后,宋明意都记得她第一次过敏时感受到的这点痒意。 也记得这一天,有人告诉她,痛不痛、痒不痒比会不会留下疤痕更加重要。 而现在程竹拿出棉签:“那我给你涂点药。” 宋明意低着头,耳边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睛格外圆,鼻尖翘翘。 像只小猫。 手臂上涂完,程竹发现她脖子上也有一片红色的小点,便将她的头发撩起,重新沾了点药膏涂到她脖子上。 宋明意被冰得缩了一下,又绷直了背。 程竹涂得专注,的呼吸温热地打在她的脖子上。宋明意吸了一口气,吸进鼻子里的全是药膏的味道。 程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看见她脖颈上方靠近下颌的位置有一小块深红的痕迹。 这不像过敏啊。 她隔空点了点那片印记:“你这里,有点红了。嗯,锁骨上也有。” 宋明意看到她奇怪的眼神,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她笑了笑:“这个不是过敏,是我练小提琴磨的。” 还有一种又浪漫又矫情的叫法。 叫琴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