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乘风渡》 第1章 第 1 章 林间风声梭梭,纪眠风一时不查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在地,他顾不得停下来看看膝盖上的伤,迅速爬起来,拼了命的往前跑,只因后面有五六个彪形大汉提着刀追杀他。 风灌进纪眠风的五脏六腑,像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喉咙,他感到舌间有腥甜的的味道。 他受伤的膝盖渐渐发软,林间小路并不平坦,在跑上一个小山坡时,他的膝盖彻底软了下去,整个人栽倒在地面,身后的大刀带着雄浑的劲风扑过来。 霎那间,纪眠风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撞,像是在遇到极度危险情况时生出了自我意识,企图逃离胸腔。 身体比大脑前一步做出反应,大刀落下的瞬间,纪眠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带刺的荆棘划伤了他的衣服,身上裸露的皮肤自然没能幸免,全都挂了彩,像一条条红线捆绑在他身上。 一阵刺痛感袭来,纪眠风混沌的灵台清醒了不少,他听到了潺潺流水声,抬眸一看,约莫五六米处有一条河。 “快来,他在这儿。” 彪形大汉顺着纪眠风滚落的痕迹,很快就追了上来。 不待纪眠风喘息,几把大刀追风而来,他想也不想纵身跳入水中。 随即,纪眠风像游鱼一样,滑走了。 为首的彪形大汉当即下令:“追!” 蓦地,他们身后出现十来个如幽灵般闪现的黑衣铁甲侍卫,他们个个体格精壮,出手果决,手中的长剑不由分说的刺穿了彪形大汉的喉咙,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抽出了长剑。 一朵朵血花,在喉管处绽放,随即化为血水顺着尸体往下流。 “分头找,世子肯定就在这儿附近。” 林间风声一动,飞鸟惊慌,四散开来。 纪眠风游了几下就失去力气了,他努力放平身体,好让鼻子露出水面呼吸。耳边的水声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叮铃叮铃转变为哗啦哗啦,他企图抓住沿岸的水草,但在湍急的水流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反而因为过度用力,呛了几口水。 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决定孤注一掷,蓄起全身力气划向岸边。 就在右手抓住岸边的泥土时,河底一股暗涌推过来,纪眠风被推向更远的河面,水声越来越大,像是雷电雨般的轰隆轰隆。 飞流瀑布就在眼前,像死神张开的怀抱,将纪眠风裹挟其中,顺着水流垂直坠下,嘭的一声,浸入水中,瀑布下面是一泓清潭。 纪眠风以为自己要死了,数不清的泡泡从他身体里冒出,潭水清澈透亮,他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洛神在河边戏水…… 纪眠风心想:“洛神名不虚传,美的不可方物,能在死前见到如此佳人美景,也不算太亏。” 意识渐渐沉下去,沉到永不见底的深海,猛地一挣,纪眠风睁开了眼。 他躺在家中他的床上! 身旁候着的婢女见他醒了,赶紧跑出去,惊呼道:“世子醒了!世子醒了!” “哎,这丫头,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纪眠风起身揉了揉眩晕的额头,他为自己做了一个春梦笑了笑。 初夏伊始,已有闷热的迹象,红日高悬于苍穹,一望无际的稻田里影影绰绰的是长工们劳作的身影,他们纷纷脱下外袍,穿上粗麻布的上衣,在田埂间勤奋的劳作着,豆粒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到土地里。唯有灵泉山上的人们干活时不用如此汗流浃背。 只因灵泉山上有一条河,由山顶积雪融化而来,从高处往下流,带着一阵阵凉意倾泻而下,在山腰处有一帘瀑布,雪水飞流之下,汇聚成一汪清澈见底的深潭。 灵泉山庄就位于此,四周常年薄雾环绕,庄内有良田数十顷,还有鸡舍、猪圈、织布作坊等等,山庄里的人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也因此仆妇众多,却不见主人,偌大的山庄只有一位嬷嬷代为管事。 直至正午,才有天光漏进来。与天光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辆马车,车帷上绣了个“李”字。 管事嬷嬷眼尖儿,还未等人下马车,就已经躬身迎了上去。 从车里下来的是李府的王妈妈,面对管事嬷嬷的谄笑,她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喝了她递上来的茶,巡视一番山庄的营收,挑挑拣拣说了几句,这才道出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我今日来是奉夫人的命,将她的女儿带回去,现在她人所在何处啊?” 管事嬷嬷一听这话,隐隐觉得不对劲,李夫人确实有一女寄养在灵泉山庄,名唤李霁月,八年前就送过来了,至今都没人来看过她,美其名曰是“养病”,其实啊,就是李夫人自个儿不想养了,放在庄子里面,当个丫鬟来使,让她自生自灭。 怎么会突然要将她接回去呢? 她不敢耽误贵人下达的命令,指使一个小丫鬟去找李霁月。随后又旁敲侧击的问:“可是找到神医来医治李姑娘的‘病’了?” 王妈妈冷眼一笑:“贵人的家事少打听,不该问的别问。” “哎,是是,老奴谨记。” 小丫鬟来到深潭边,看见李霁月正在水边浣纱,内心妒意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就忍不住冒出头,一身布衣却仍挡不住她的华光,即便每日都跟他们一样干粗活,她的皮肤也是白净透亮的,只是嘴唇毫无血色,眉却是乌的发黑,像一副水墨画,静静的,总是沉默着。 “喂,嬷嬷让我喊你过去。”小丫鬟不情不愿的走到李霁月身前对她说道。 李霁月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活,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小丫鬟心里忍不住泛酸,嘴上却说道:“李府来人了,你终于要回家了,开心吧。” 回家?回哪个家?她哪里还有家? 李霁月不屑一顾道:“如你所愿,我走了你就是这里最美丽的人了。” 李霁月放下卷起的袖子,搓了搓冰冷的手指,潭水冰凉,她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怕是要感染风寒了。 “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前天还喊人救人,结果根本没有人溺水,我才不信你呢,哼,你只会满口胡言乱语。” 小丫鬟既羞恼又气愤,总之她气红了脸,双手叉腰睁大眼睛瞪着李霁月。 李霁月不想跟这无聊的小丫鬟计较,侧身避开,完全不理会她的挑衅,但是经过小丫鬟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了那位落水的公子。 当时她正在水潭边浣纱,听见巨大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人溺水了,估计是被瀑布冲下来的,李霁月顾不得手上的轻纱,赶紧下水救人,好在潭水不算太深,等李霁月把人拖上岸时,他人已昏迷,而身上有多处伤口,李霁月见状跑回山庄求人来医治,等她带人返回时,他人却已经不见了。 奄奄一息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莫非她真的如众人所说她是妖精是女鬼,否则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你——”小丫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丝毫未曾察觉李霁月要被李府的人接回去这件事带给他们的影响。 李霁月重新回府,就不再是灵泉山庄婢女的身份了,她就是李府名义上的长女,是李府的大姑娘了。 管事嬷嬷料到这一点,有些担心李霁月会趁机报复,毕竟让一个千金大小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肮脏的粗活,此等羞辱放在达官贵人身上是很难忘却的。 待李霁月来到身前时,管事嬷嬷看着她那双眼睛都有些发怵,李霁月在庄子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时常天不亮起床给牲口喂食,上午去水潭边清洗脏物,中午吃的和丫鬟们一样粗茶淡饭,下午也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织布,每个月都要上供一匹布,不然就会被罚没饭吃。 这样艰苦的日子,她都过来了,也没生出什么事端,除了……罢了,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再说,这也是得到主子的默许,她才敢安排李霁月干活的啊! 管事嬷嬷这样想着安慰自己,李霁月却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而是直直的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 李霁月轻扯嘴角,微微一笑,“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王妈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她是李夫人的心腹,自然是见过小时候的李霁月的,那时的她有一张小小的、白净却倔强的脸,只是八年过去了,眼前清水出芙蓉般的女孩儿已经完全不复当年模样了。 一身粗布衣,却衬得她朴素柔情,撇开她的脸不谈,拿她身上的衣服与小丫鬟对比,那简直不能比,那根本不是姑娘家穿的衣服,像是把一层层的破布片裹在身上了,就算是庄子里劳作的长工也不像她这般不体面。 王妈妈皱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李霁月捂嘴清咳一声,“体寒畏冷。” 管事嬷嬷插嘴打笑道:“李姑娘病弱,这都是难免的,老奴准备了薄夹袄,李姑娘怕是忘了穿。” 王妈妈看了看天,日头高照,一时无言,遂拿出一套裁缝店买的成衣让李霁月换上,薄纱的质地,淡雅的颜色很衬李霁月的气质,只是略大了些,显得李霁月身子纤薄,扶风弱柳,裙摆摇曳,有种病态的美感。 “这么一看倒真的像个病美人。”王妈妈满意的点点头,“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管事嬷嬷在一旁候着,心里越想越不安,趁着李霁月进屋收拾东西,就凑上前去帮忙,李霁月和丫鬟们睡在一起,一个厢房里,铺了十来个褥子,她本身就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一俩本书,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毕竟日常的琐碎用品,李府是不可能缺的。 管事嬷嬷趁机近身问道:“李姑娘在这儿呆了八年,今儿要去回去了,心里可有不痛快的地方,尽管说出来,老奴也是听命办事,还望李姑娘大度一些,不要跟我这深山老妇计较。” 李霁月不语,只一味的打包行李,在走出门的前一秒,她突然掏出一把刀来,横劈在木门上,把管事嬷嬷吓得腿软。 她冷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管事嬷嬷顺着床铺坐下来,看着那把横在木门上的刀,忍不住浑身颤抖,嘴里不停的呢喃道:“果然,她还是这样,一点儿都没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曲折蜿蜒的山道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赶路。 山路崎岖,道路上坑坑洼洼,还有些碎石子拦路,王妈妈一来一回颠簸了一路,此刻胃里正翻江倒海的,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老柴,还有多久才到啊?” “约莫半个时辰就下山了,下山后走官道,路就平了。” 王妈妈抚了抚胸口,马车箱把人晃来晃去的,稍有不慎就会磕碰到额头。 李霁月见状伸手握住王妈妈的手,按摩她虎口处的合谷穴,王妈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干嘛。 这丫头看着面冷,心倒是热的。 毕竟名义上是夫人的女儿,王妈妈也不好让人家过多伺候,感觉好多了后,她就抽出手,决心提点李霁月几句。 “玉京城达官显贵多,规矩礼仪更多,你如今的身份是李府的长女,我们家老爷官至吏部尚书,正二品官员,回京后你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我们府的声誉,也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我劝你待嫁期间不要出门,好生在府里学规矩吧。” 待嫁?果然如她所料,李家人愿意接她回去,不过又是一场交易罢了,如今她年岁正好,相貌出众,定是想拿她的婚事来交换利益。 李霁月听了这番话后,睁大了眼睛,“父亲竟然这么厉害了,”随后又状似羞涩的一问:“那……此次父亲让我回去,是准备好让我嫁人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这句话的意思是多的她不能说。 此后一直到李府门口,王妈妈都没有跟李霁月多说半个字。 王妈妈的沉默让李霁月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若真要她嫁个好人家,又怎么会闭口不谈? 虽然大多数人都将她认作李家的长女,可她在李家根本无人在意,无人关心。 起初,她以为是李家人重男轻女,不喜欢头胎生的女儿,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出生后,她才发现,根本没有这回事,李家人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年少气盛的她去找李夫人理论,质问她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不喜欢她? 结果却被李夫人亲口告知她根本不是李家的血脉,她的生母是卑贱的妓/女,她的生父是谁都有可能,因为生母床上睡过无数男人,但唯独不可能是李家老爷。 李霁月伤心难过了整整一个月,却没有换来一点温情温暖她,李夫人和李老爷都觉得她不知感恩,是白眼狼,于是就给她安排好多活干,把她当府里的丫鬟使用。 李霁月不甘心,总是试图装乖讨好李家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可惜外来的终究比不过亲生的。 只因弟弟妹妹一句“讨厌”,李家人就能将她弃养。 其实她这么争来争去,只是想要爱而已,却换来了被抛弃的结局。 李霁月内心感到悲凉,不知她会被谁选中?也不知会被送给什么样的官老爷?或老或丑或胖?是做妻还是为妾?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的的宿命已然注定——成为李老爷升官进爵路上的某颗垫脚石。 日落西山,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李府门口。 令李霁月没想到的是,李夫人竟然在门口等她,时隔八年再次见到李夫人,李霁月有些不敢认,现如今是该唤一声“娘”还是“李夫人”? 李夫人见着李霁月着实惊讶了一番。 半个月前,靖北王世子奉旨入京述职,比世子先到的是靖北王妃的书信。 靖北王妃给李夫人捎了封私信,信中提到李家女儿和靖北王世子的婚约,李夫人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桩事。 早些年,李夫人刚成亲,去道观拜佛求子时出手救了一位即将临盆的夫人,那位夫人就是靖北王妃。 当时李夫人并不知道对方身份显赫,只是听信道长所言要多行善事。果然善有善报,靖北王妃念在救命之恩,口头许诺了世子与她女儿的婚约。 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这桩婚约,后来靖北王妃携幼子一起前往北疆封地,不曾回京。 本是口头约定,没个字据,李夫人当时也未生育,就没放在心上,渐渐淡忘了。 直至今日送到她手上的这封信提醒了她,他们家和靖北王之间有机会成为亲家。 李夫人乐不可支,赶紧找李老爷商量。 李远道担任吏部尚书已久,深知左右逢源的道理,靖北王如今在朝中的位子很是微妙,新帝初立,迫切想要集中皇权,收拢势力。而靖北王手握重兵,又是异姓王,自然遭皇权忌惮。 再三思虑后,他决定命人把李霁月从庄子里接回来,安排她嫁给靖北王世子。 到底是没血缘关系的养女,外界也不知道李霁月的身份,把她嫁过去是最优解。 日后若是皇帝赢了,就公开李霁月养女的身份,与她断绝关系,若是靖北王占上风,李家也能凭借这门姻亲昌盛下去。 李夫人对此也表示赞同,身为母亲,亲生女儿能成为王妃那当然再好不过,可是如果要她女儿远嫁西北,那她就不乐意了。 而李霁月不同,若不是李家收养了她,她早就没命了,养她这么大,现在该由她报恩了。 李夫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李霁月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毕竟从小就送进山庄生活,万一生的黑脸矮瘦、粗俗不堪,这可怎么拿得出手? 当她看到李霁月时,她就心安了,这丫头生的太美了!她的美,不是一般标致的长相,而是淡极生艳的妩媚动人,有种能摄人心魄、勾人眼珠子的魔力。 她美的惊心动魄。 倒是忘了,她生母是有名的妓/女,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美?想到这儿,李夫人面上笑了笑,热切的伸手握住李霁月的手,发觉触感冰冷,便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快进屋吧,饭菜都备好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吧,饭后就让王妈妈安排你去休息。” 李霁月眸光微动,眼底水汪汪的,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将手紧紧握住,李夫人贵为当家主母,一双柔荑软若无骨,而她的手因常年劳作已经布满老茧,自己手掌合十时不觉得有什么,而如今与光滑白洁的手掌相握竟觉察出了一点膈应,但李霁月并不想放手,反而将手握的更紧了一些,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手有多么粗糙,掌心的疤痕一条一条的。 她偷摸的觑了李夫人一眼,见李夫人脸上仍挂着笑,就以为会这样一直握到饭厅,结果还没走几步,李夫人就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阿娘,狸奴又跑丢了,你陪我去找找嘛。” 一个身着桃花粉裙、娇俏可爱的少女走了过来,纵使八年过去了,李霁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李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的妹妹,李乐颜。 “头上的簪花都歪了,又到哪儿疯玩了?” 母女俩亲密的挽手离开了,姐姐认出了妹妹,妹妹却没发现姐姐的存在,或许她本就不希望姐姐存在。 李霁月垂眸低头往前走,李府的大格局都没怎么变过,李霁月顺着记忆往饭厅走去。 王妈妈却在岔路口处一把拉住了她,“往这边走。” 李霁月有些不解,“饭厅不是在这边吗?” 王妈妈笑道:“谁说要去饭厅了?夫人给你安排了厢房,有丫鬟伺候你。” “哦。”原来不是和她们一起吃饭,还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只是借居在李府的外人。 李霁月漠然的走着,脑海里却一遍遍的想起李乐颜和李夫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待走到了厢房,她顿觉出来,李夫人分给她的这点怜悯比之李乐颜的宠溺根本不算什么,方才的寒暄问暖倒像是客套话了,只有她傻傻呼呼的当真了。 着实不该。 “谁让你跑这么快?” “我不快点跑,还有命在吗?”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梁恒帝端坐高位,纪眠风因大病初愈,破例给他赐了座。 纪眠风是当朝长公主的独子,梁恒帝是他的亲舅舅,二人年纪相差不大。纪眠风打小就受宠,见人就笑,梁恒帝做太子那会子,为了彰显太子的威仪,人前总是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偏偏纪眠风胆大的很,总是找机会逗他笑,时常逼得梁恒帝无可奈何。 半年前,纪眠风领命潜入西北,暗中查探靖北王谋反一事,靖北王拥兵自重,确实有谋反之心。 纪眠风暗中部署好一切,贴身带着靖北王谋反的证据偷偷回京,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料百密一疏,靖北王察觉有暗探存在,纪眠风连路被人追杀,直至梁恒帝的暗卫接应才险些逃过一劫。 梁恒帝眼神瞥过他,“你要是机灵点,找个地方躲一躲,朕的暗卫可保你毫发不伤。” 纪眠风仰头轻笑道:“既然皇上的暗卫这么厉害,不如给我几个。” “不行。” 梁恒帝一口否决,纪眠风这下不干了,撒泼道:“这么小气,我可是为了舅舅你流过血的,当真不愿给我?” 这一声“舅舅”让梁恒帝泄了气,“你要多少?” 纪眠风大言不惭道:“十个。” “至多六个。” “小气鬼,至少八个。” 梁恒帝冷下脸:“常得贵,引他出去。” 话音刚落,纪眠风就眼神示意常得贵别过来,嘴上继续磨人:“我这次出任务伤的可不轻,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皇上不体恤下属也就算了,舅舅也不可怜可怜外甥吗?你阿姐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纪家就一根独苗啊!当真不给?” 梁恒帝没耐心听他瞎掰扯,“你今年几岁?”,说罢,顺手拿起奏折翻阅。 “正值锦瑟华年。”纪眠风笑的灿烂。 梁恒帝觑了他一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娶妻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讨价还价?” “母妃说了,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赶紧滚。” “好嘞,那我就在家里等着舅舅的赏赐了。”纪眠风心满意足的滚了。 常得贵从一旁走出来,笑道:“小世子是至纯至善之人。” 梁恒帝忍不住讥讽道:“至纯至善?他的歪心思可不少。” 待靖北王一事毕,这大梁的江山的稳妥了,了却心腹大患,这一晚,纪眠风入睡极快。 然而安神香丸方才燃尽一颗,纪眠风就醒了。 落水那日,纪眠风恍惚中看见洛神戏水,本以为此等美景是濒死前的幻觉,未料此后洛神夜夜入他的梦,那张脸在梦中越来越清晰可见。 今晚又一次浑身汗湿的醒来后,纪眠风再也抑制不住冲动,披衣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书房拿起画笔把脑海里洛神的模样画了下来。 停笔时,天色微亮,纪眠风谨而慎之的将画像挂在了书房。 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纪眠风的目光一遍遍临摹画上的美人。 突然惊觉,这似乎不是洛神在戏水,而是身着布衣的美人在河边浣纱。 美人身上的衣服,手上的轻纱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梦里的美人是真实存在过的一样,突然冒出的念头让纪眠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吹响骨哨,一位暗卫便现身立于身前。 “把你们救我的过程复述一遍。” 暗卫事无巨细的答了。 纪眠风听后眼眸都亮了起来,但他仍在刻意压制嘴角不上扬,取下美人图,伸手递了出去。 “你去那日的水潭附近,查查这个女子。” 暗卫毕恭毕敬的伸出双手欲接,待他的手指触碰到画卷时,纪眠风蓦地把手撤了回来。 暗卫不明所以的看着纪眠风。 纪眠风顿觉尴尬,一幅画而已,怎么还像小孩子舍不给别人分糖吃似的。 他轻咳一声,细说了那日落水的细节,让暗卫去查那个救他一命的女子。 暗卫走后,纪眠风深呼一口气,随即徐徐展开画卷,端详着画中的河边浣纱的女子,心道:“原来她不是虚无缥缈的洛神,而是活生生的人,是当代西施啊!” 第3章 第 3 章 李霁月回到李家的第一晚,就病了,这病来的突然,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病过了。 这让她想起初到山庄的那些日子,她因不适应庄子里的生活而大病一场,浑身烫的要命,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有一位四处云游的神医路过救了她。 神医在她醒后发现她能识字,便留下一卷手札给她,上面记录了一些常见病症的治疗方法,李霁月那时突然发觉能读书的重要性,也正因此,她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同,她有底气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坚信终有一日能重新回家。 李霁月四岁时便开始学习《千字文》,九岁时能掌握简单书写。即便去庄子上生活也没有荒废学业,没笔墨就用树枝在地上书写文字,在这期间她不断给家人写信,一封又一封托人捎出去,而后就在长久的等待中一次又一次续起希望的火苗,整整八年过去了,火苗早已燃烧成灰烬,为她积攒了一箩筐的失望。 自从有了上次的经历,李霁月在李家恪守本分的当一个借住的客人,从不主动找人麻烦,自觉在自己的厢房里呆着,几乎哪儿也不去,李家人对她还算客气,安排了一个婢女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未料,她没有主动找李夫人,李夫人亲自找上门来了。 得知李夫人要进来时,李霁月既惊讶又慌张,连忙问婢女是不是她告知李夫人她生病的消息,婢女摇摇头。 “吱呀——” 门开了,李夫人走了进来,身后的阳光倾泻一地,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李霁月惊慌失措的爬了起来。 “我、我只是、我……” 结巴了半天,李霁月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夫人倒是没有计较,笑了笑道:“我今天是刻意来看你的。” 李霁月这才看清李夫人身后跟着两位婢女,她们各手执一方楠木台盘,上面放置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李霁月以为是药瓶,就推辞道:“用不了这么多,我只是小……” “病”字还未说出口,李夫人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傻孩子怎么会用不完呢,你常年在山庄生活,手难免粗糙,”李夫人把李霁月的手拿上前看,“你瞧瞧这都生老茧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哪有这样一双手啊!这些膏药对祛疤润肤有奇效,阿娘可是花了好多银子才买来的。” 阿娘!她居然自称是她的阿娘! “你不要辜负阿娘的期望,好好养着,要让人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 短暂惊喜过后,李霁月又迅速冷静下来,阿娘是嫌弃她皮肤粗糙,不是得知她生病来看望她的,即便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清晰的看见阿娘眼角的细纹,可阿娘却看不见她苍白的唇和消瘦的双颊。 李霁月又想起那日被放下的手,就当真如此不配吗? 李霁月不想去证实,微微一笑接受了李夫人的礼物。随后李夫人又同她说了关于她日后的安排。 李霁月听后,心道:“这是要在短时间内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模样。” 李霁月对此没有过多表示,李家愿意接她回来,本就是为了打她婚事的主意。 李霁月沉沉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道:“承认吧,李霁月,事实如此,既然不能改变,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但是她仍然好奇,李夫人这么不留余力的培养她,究竟是为了将她嫁给谁?照这架势培养出来可不是为了给人做妾吧? 难道是要将她送进宫里? 李霁月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虑,李夫人听完就笑了,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与靖北王世子是指腹为婚,你那时太小了,不知道这件事。” 靖北王世子?李霁月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与这个人相关的信息,然而什么都没有,靖北王世子对现如今的她来说完全可以视为陌生人。 “靖北王世子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玉京城不知有多少红袖想为他添香呢!” “靖北王世子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你现在就好好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世子妃,待你嫁过去了,我们李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寻了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就连颜儿都没这么好的待遇,你要知足,要知道感恩呐!你的未来可都拴在这门婚事上了,好好想想,明天就会有嬷嬷来教导你。” 李霁月听完这番话只觉得怪异,甚至有点说不上来的诡异,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她说不上来。 自那之后,李霁月就跟着嬷嬷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仪。 三日后,李夫人安排了一场家宴,李霁月正式在李家人面前露脸。 令她意外的是,李父跟她说了不少话,不过多是贤良淑德的女子诫训。李夫人和惯常一般,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妹妹李乐颜和弟弟李盛宏就没那么容易接受她了。 二人一致对外,声称她是妓/女□□肮脏的产物,是娼妓之女,卑贱的身份不配做他们的姐姐。 这句话成了李霁月心里的疙瘩。 原来当初她被弃养不是弟弟妹妹年幼不懂事口无遮拦造成的,而是他们真的从未想过要好好待她。 对她只有厌恶至极的弃之敝履。 不过,这些李霁月早就看开了,她重回李家是为了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跟李府来往就不多了,只是不知道靖北王世子是个怎样的人,做的他的世子妃会比做丫鬟更累吗? …… 李霁月病好后,就跟着嬷嬷潜心学习女子规范,行、坐、立、睡都有严格要求,奉茶、刺绣、制香、算账、烹饪等等这些都需要学。 最为繁杂的当属行礼,在什么档次的贵人面前行什么礼、什么时候需要行礼都有严格要求,稍有不慎就是犯了大忌讳,冲撞了贵人自己受罚不说,还会令家人蒙羞。 李霁月这才明白,要成为一名合格的世子妃有多难,这样的身份免不了要与人社交,这也挺让她头疼的,在庄子里生活时,她几乎不怎么与人说话,若别人恶语相向,她也就毫不吝啬的回击回去,而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的人规矩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舌,哪是能让她张嘴随便说话的,也难怪王妈妈会叮嘱她少出门。 李盛宏要顾着学业,不常见她。相较而言,李乐颜就清闲多了,总是借着“提点帮助”的名义故意捉弄她,后来被李夫人撞见过一次,被李夫人带走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麻烦。 李霁月潜心学习半个月后终于有机会参加赏荷宴,临行前李夫人为她量身制作了新衣裳,说这次参宴是对她的一个考验。李霁月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有获得李夫人关注的喜悦,也有被认可被鼓励的激动,同时她也对首次参宴充满忧虑。 她不想屈居人后,但也害怕在人前大放异彩。 李乐颜倒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她麻雀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奇怪的是经过李乐颜这么一嘲讽,她突然安心许多,左右不过是个麻雀,没飞上枝头就不飞呗,并不是倾尽全力了就能变凤凰,能飞上枝头的麻雀本就是凤凰,而她只是一只稍有姿色的小麻雀,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运气,总归来说,当下的她还是不错的。 初夏的赏荷宴由长公主一手操办,宴请了玉京城的众多才子佳人,李府收到请帖,李霁月、李夫人和李乐颜三人将一同前往。 设宴的地点安排在天明湖畔,受邀的人们三五成群,相伴而行,一路上莺歌燕舞,花团锦簇,应接不暇。 天明湖背靠连绵的山脉,湖畔微风习习,绿植荫密。湖面清圆,荷花朵朵,一一风荷举[注]。 众人走过林荫繁茂的小径,乘舟渡水来到湖畔南边,这里的场地平坦,一面临水,一面靠山,林间树种花草众多,且错落有致,星星点点,缀在山峦之间。 场地上铺满了地毯,放置了一排排矮几和蒲团,矮几上有冰镇的鲜果和酒酿,还有荷花制作的特色佳肴,处处精致,无一不透露出奢靡讲究。 这会子人都到齐了,场中乱作一团,嘻嘻闹闹的,长公主一来,众人都静默了,各自坐好。 长公主端坐首席,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 长公主声音沉稳又不失清亮,像是在权力中心浸透已久,显露出威而不厉的气场。 李霁月的眼睛不敢乱瞟,入座后视线只停留在身前的矮几上,腰身挺的直直的,她不似李乐颜那么闲适,也不像李夫人那般圆滑,她恪守大家闺秀的一言一行,多说怕错,干脆闭口不言。 一排人里就她坐的最为端正,板板正正的体态配上那张出众的容貌,即便不说话也足够引人注意了。 待有人问起,李夫人就笑道:“这是我大女儿,早些年在庄子上养病,如今病好了接回来了。” “你可真有福气,两个女儿都是绝色美人。” 李夫人又笑了笑,适时恭维了几句,李乐颜则是满脸不屑,觑了李霁月一眼,小声嘀咕道:“就她也配?”。 长公主身居高位,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静静的打量着李霁月,片刻过后,她问道:“世子怎么还不来,他不是一向最爱凑热闹吗?” 身旁候着的婢女答道:“世子说他会晚点到。” 长公主不再发问,摆摆手,以示开席。 宴席渐入佳境,大家都松快了不少,席间觥筹交错,尽情欢笑。 酒足饭饱后,众人相约去踏青,李霁月谁都不认识,也不好像个鹌鹑一样时刻呆在李夫人身后,显而易见,李乐颜并不待见她。 就在李霁月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呆着的时候,李乐颜朝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世家姑娘。 “乐颜,你姐姐生了什么病啊,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怎么知道,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不如……试试?” 三人相视一笑,朝着李霁月伸出手。 李霁月被三人团团围住,染着豆蔻的鲜红指甲从李霁月的娇嫩的肌肤上划过,而后手指渐渐收拢,狠狠的拧在李霁月的腰间。 从外人看来像是姑娘们抱作一团,互相嬉戏。 李霁月痛苦的蹙了蹙眉,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就给李府丢脸了,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她直直的盯着李霁月,“你确定要这样吗?你应该知道把我接回来是为什么吧!” 李乐颜暴怒:“你敢威胁我!” 她一把揪住李霁月的衣襟将带到隐蔽处,这里就她们两个人。 “你以为嫁了世子成为世子妃,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哈哈哈哈,只怕你有命嫁没命享,这样也对,娼妓之女是不配做世子妃的,你就是一坨烂泥,所有人都可以上前踩上一脚。” “别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说你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李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别想跟我抢。” 李乐颜情绪激动,什么话都往外说,她确实嫉妒李霁月,出身如此卑贱的女子,若不是攀上她们李家,又怎会有如此好的姻缘,不过再好的姻缘也只是为了给李府挡灾,给她的婚事和弟弟的前途铺路。 麻雀就是麻雀永远也别想与凤凰同飞。 李乐颜看见李霁月眼底的愕然,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开开心心的走了。 李霁月仍在恍惚中,瞳孔微微放大,身子轻微颤抖着,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这时一名锦衣公子悄然走近,眼眸含笑:“水潭一别,兼旬未见,姑娘可曾记得在下——这位故人?” 注: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出自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只怕你有命嫁没命享!” “娼妓之女也配做世子妃吗?” 李乐颜有心的嘲讽犹如一盆冰水,将李霁月浑身上下都浇透了,连带着血液里都混着冰碴子,一颗热血的心冻成了冰坨子,哽在胸口,沉重的往下坠,微微泛疼。 李霁月用手捂着胸口,缓缓下蹲。她想:“娼妓之女的命不是命吗?” 这时如清泉般温润的声音流淌进入她的耳朵,顺着她的脉络,涌入心脏。 “扑通——扑通。” 心脏跳起来了,抬眼望去,那是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似三月的春风、六月的桃花。 李霁月悄然起身,“你就是那日落水的公子?” 锦衣公子笑了起来,“不错,我那日…很狼狈吧。” 他笑,李霁月也跟着笑,“没有,但你挺重的,把你拖上岸的我倒是挺狼狈的。” 二人相顾又一笑,纪眠风似乎觉得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笑不太好,毕竟人家还未出嫁。 于是他侧眼看了看湖面风景,复又学着李霁月方才的动作蹲了下来,自顾自地说道:“这样蹲着赏景也不错。” 李霁月也顺势蹲在他旁边,犹豫良久才脱口问道:“你那日…为何突然不见了?” 纪眠风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我……罢了,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姓纪名眠风,是当朝长公主的独子,我奉命暗中执行一项任务,回京途中遭到追杀,然后就遇到你了,你把我拖上岸后,暗卫就找到了我,将我带走了。” 李霁月也看着他,“原来如此。” 纪眠风解释道:“那日我不是有意要不辞而别的。” 李霁月对他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可当时你已经昏过去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啊——”纪眠风捏了捏手指关节,他在想他应该怎么解释,没想这丫头脑袋这么灵光,一下子就发现了华点。 总不能说夜夜做梦梦见她吧,这也太扯了。 “是我的暗卫告诉我的。”纪眠风轻咳一声,“我今日是来见你的,是为报恩而来的。” 纪眠风往后靠了靠,郑重的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想让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李霁月有些羞赧,他这是给她承诺了。 “当真?” “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纪眠风从地上弹跳而起,向李霁月伸出手。 他逆着阳光,对李霁月来说好看的不得了,她没有办法拒绝别人向她伸出的手。于是她不顾男女之防,也伸出手贴合在他的掌心。 下一秒,纪眠风五指收拢,稳稳的握住李霁月的手将她带了起来,随即问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想好了再回答。” 他特意强调了“为你”这两个字。 李霁月想了想,眼前之人既富也贵,他虽未说明细节,但她也猜得到,他口中的暗卫定然是非凡之人,既能救他,也能为他调查人,收集情报。 如若能用救命之恩能换她半生安稳,那再好不过了。 思虑再三,李霁月开口道:“你能帮我调查一个人吗?” “谁?” “靖北王世子。” 纪眠风挑眉:“为了你的婚事?” 李霁月愕然,“你连这都知道?”,她与靖北王世子的婚事并未公开,李府的下人都不知道。 “我无心瞒你,你的所有信息我都知道,所有——从你出生到现在。” 从出身到现在! 李霁月的心里咯噔一声,出身!他也知道自己是娼妓之女,那为何还要帮她? 她脑海里又回想起李乐颜的那句话,“娼妓之女也配做世子妃?” 看着李霁月逐渐麻木的表情,纪眠风忍不住关怀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差。” 李霁月木讷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我心中有个疑惑很久了,你落水后的第二日,李夫人派人把我从庄子里接回去了,李家人唯利是图,最擅长趋利避害,此次愿意把我接回玉京,倾尽全力的培养我,都是为了让我能够嫁给靖北王世子,成为一名合格的世子妃。可我不明白,这么好的婚事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养女?” 她突然想起李夫人说过的话,她说连颜儿都没有这么好的婚事,若这场婚事真就这么好,怎么不给李乐颜,反而要她来嫁?与之相比,李乐颜从小就生活在玉京,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比她更适合做世子妃。 况且她与靖北王世子从未相见,怎么会相中她做世子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 “其中定有猫腻,还请你帮我调查清楚。” 纪眠风突然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再加上他身量颀长,肩膀宽厚,将阳光全都遮住了,衬的在他阴影里的李霁月越发渺小。 李霁月怯懦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纪眠风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没事。”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是他都知道的意思了,李霁月真没想到纪眠风会怎么厉害,索性就放开胆子问了。 “你知道李夫人为何要将我嫁给靖北王世子吗?” “知道,因为你身份特殊,靖北王恐有谋反之心,皇帝正想收拾他呢。” “若我猜的不错,李尚书应该是想看看谁赢到最后,若是靖北王赢了,依靠你的关系,李府便可加官进爵,若是皇帝赢了,只要公开你的身份,与你断绝关系,李府也可平安无恙。” 纪眠风讥讽一笑,“这老狐狸真是机关算尽啊,算盘都敢打到皇帝头上了。” 李霁月心冷了半截,原来李乐颜所说的“有命嫁没命享”是这个意思,禁不住落寞的想:“那我该如何自保?这场婚事怕是躲不过去了。” 纪眠风似乎看穿了李霁月心中所想,蓦地脱口一句,“有我在呢,怕什么。” 李霁月愣怔了一下,随即又看了纪眠风一眼。 纪眠风照例轻咳一声,道:“你是不是不想嫁?” 李霁月点点头。 纪眠风一本正经道:“你当然不能嫁,靖北王世子丑如夜叉,肥胖如彘,恶贯满盈,凄男霸女,你嫁过去准受罪。” 李霁月被他一席话逗笑了,“那你可要帮我早日脱离苦海啊!” 本是无心之言,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可能改变? 未料,纪眠风粲然一笑,道:“当然可以。” 李霁月有些惊愕,觉得今日的运气好的有些过分了。 蓦地,林中传来几声鸟叫,纪眠风似乎还有事,他留下一句“等我消息。”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哎,那不是世子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听见有人谈论起纪眠风,李霁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的身份也很特殊。 经此一别,李霁月再也没有见过纪眠风。 直到靖北王世子回京那日,盛夏已至。 李夫人特意来找李霁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靖北王世子想见见她。 “男未婚,女未嫁,见什么见?我不去。” 李霁月一口回绝了她,她从纪眠风口中得知真相后就没有讨好李夫人的心思了,就连那点藏在骨血里的刚烈性子也时常显露于人前。 李夫人对外一直以温柔娴静的模样示人,此时对李霁月的出言顶撞也不显怒:“阿娘也是为你好,你好不容易长这么大,阿娘心里纵有万般不舍也是要你如愿出嫁的。” 万般不舍?李霁月想起在庄子里的八年,她写了也寄了无数封想回家的信,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现在说对她万般不舍,谁信啊! “阿娘,你可曾记得我给你写过信?” “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信啊?”李夫人诧然。 李霁月顿觉失望,过去八年李夫人但凡对她有一点关心也不至于连封信都收不到。 但她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收养我?” 李夫人莞尔一笑道:“这是行善举,可以积德,你为了家族荣誉出嫁也是行善事,佛祖会保佑你来世富贵平安的。” 李霁月不依不饶道:“既然行善事可保来世富贵平安,那为什么不让妹妹去?” 李夫人嘴上仍哄道:“生什么孩子气?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娘自然都会为你们考虑好,听娘的话,世子想见你,你去见他一面就是了,日后你们成为夫妻,日日都是要相见的。” 李霁月不听劝,反问道:“我若不行善举,佛祖难道要降天雷劈了我不成?” “混账!”此话一出李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李霁月一再挑衅她的权威,已然触怒了她,她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你怎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随即李夫人拍案而起,用手指着李霁月呵斥道:“我原以为你在山庄八年之久,总该养出个好性子,结果你还是这般蛮横无理,不知礼数,真教人失望。” 李霁月满腹委屈,就是不肯低头,“我不行善举,可我也不作恶,我心里黑白分明,我坦坦荡荡,我从不主动害人!” “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是要将我送走的,你说什么为我好,其实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这个女儿。” 说到这儿,李霁月已然哽咽,“你收养我是为了给你自己积德,让我嫁给世子是卖女求荣,是为了规避风险,是为了你们李家繁荣昌盛,你从未考虑过我。” 李夫人被戳破内心的阴暗面,怒极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骂道:“我看是对你太好了,不识轻重、不知好歹的下贱胚子!” 西厢房爆发了一场异常激烈争吵,李夫人给李霁月下了最后通牒——不去也得去,必须嫁! 最后此次闹剧以李夫人盛怒离去、李霁月被禁足收场。 夜沉如水,月光皎皎如流动的轻纱。 李霁月抬头看着明亮的玉盘高悬于空,不由得想起了嫦娥的神话故事,不知被困广寒宫的嫦娥此刻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心绪烦闷,满腹忧愁,无处排解呢? 忽地又自嘲道:“你怎么知道嫦娥高不高兴?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啊。” 嫦娥有惹人怜爱的玉兔陪伴,而你只有脸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借身体上的疼痛排解心里的忧伤。 李霁月突发奇想,透过窗户看月亮,在月光照拂她的那一刻,在心中起誓:她不再祈求那份来自养父母的卑微无望的爱,从今日起她放弃自怜自哀,斩断情缘,只为自己而活。 她已经彻底看清了李家人的面目,心死如灰了。 自此,她倒是生出了一点报复的快意。 忽地,窗外传来几声黄鹂鸟叫,一枚石子顺着窗户滚了进来,李霁月定睛一看,上面绑了一个小信筒。 第5章 第 5 章 李霁月打开小信筒,她似乎有某种预感,在拆信的过程中格外小心翼翼,轻轻揭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行小字,她在月光下认了一遍又一遍。 三日后,可否一叙,听雨楼,澹月雅阁。 落款人是纪眠风,确认无误后,李霁月大喜过望,又再次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叠好,装进小信筒里。 翌日,李夫人命人送来了化瘀的药膏,并传话李霁月两日后去听雨楼与靖北王世子相见。 李霁月脸颊上的红肿尚未消退,却突发痢疾,腹痛难忍,李夫人怕李霁月身体不适会耽误与靖北王世子见面的日子,所以赶忙请了医官前来查看。 幸而有惊无险,李霁月喝了两服药后,病症就消退了。 相约期限已至,李夫人安排马车将李霁月送到听雨楼,李霁月多了个心眼子,将自己的下半张脸用面纱遮了起来,她以世子不喜花哨为由,拒绝了李夫人事先备好的华丽的裙装,只身着浅素的白衣赴约。 丫鬟紧跟在她身后,听雨楼的雅阁都在四楼,一间雅阁一晚上就要百两银子,因此寻常人等都进不去,私密性极好。 李霁月不疾不徐的往楼上走去,奉命跟着她的丫鬟突然面露难色,双手紧捂着腹部,身子微微躬了起来,李霁月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来了葵水?” 丫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额上冷汗津津,她摇了摇头。 李霁月联想到自己前几日的病症,惊呼道:“你不会是和我一样患上痢疾了吧?” 丫鬟似乎仍耐不住了,双腿紧紧夹住,不敢动弹。 李霁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过很快便转瞬即逝。 “这样,你先去如厕,这会子世子殿下应是等不及了,我先过去,我尽量快点赶回来,然后就带你去寻大夫。” 可怜的丫鬟感激不尽的点点头,转身就溜走了。 李霁月小计得逞,加快脚程,往澹月雅阁走去。 甫一推门而入,李霁月就看到了那双多情的眼。 纪眠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李霁月来了,微微挑眉,隔空用扇子点了点身侧的软垫,示意李霁月坐下。 “怎么还带着面纱来见我?” 这话听着人牙酸,李霁月抬手解开了面纱,嗔怒道:“这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吗?我又不像世子殿下一样可以随意进出?” 纪眠风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有理。”并顺手给李霁月到了杯茶,李霁月接过茶杯,浅啄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你是喜欢淡茶还是浓茶?” 李霁月品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答非所问道:“世子约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品茶吧?” “怎么一接口一个世子的?听着怪生分的,你还是直接换我本名吧。” 李霁月试探道:“纪眠风。” 纪眠风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霁月扑哧一笑:“我真想不明白,世子是尊称,你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叫啊” 纪眠风反问道:“你呢,为什么要赴我的约,你本可以不来的。” 李霁月有些恼了,“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若不欢迎,那便算了,我今日本来有约的。” 说罢,李霁月便要起身离去,纪眠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道:“等等,你还约了谁?” “另一个世子啊,你不是说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纪眠风立即唤来一名婢女,身量与她相仿,名唤紫苏,命她戴上李霁月的面纱,换上白衣,替李霁月前去赴约。 李霁月惊奇道:“这怎么能行?” 纪眠风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放心吧,她受过特殊训练,不会出错的。” 李霁月眼睛转了转,“难道她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暗卫?” 纪眠风笑着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啊,你真聪明。” 李霁月摸了摸鼻子,感觉怪怪的,她似乎遗忘了什么? “哎,等等,我还没告诉她靖北王世子的雅间是哪一间呢?” 纪眠风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你不是说你的什么事我都知道吗?我自然也知道肖楚在哪儿。” 李霁月回眸看着他道:“你如此厉害,可想到了让我脱离苦海的法子?” 此话一出,纪眠风收起了懒散的模样,正襟危坐道:“李霁月,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李霁月并不反感纪眠风,对方显然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纪眠风得到答案,心里就有了底,笑道:“那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安乐无忧的。” 李霁月觉得此话有些严重了,就好像纪眠风要对她下半辈子负责一样,转念一想,也许就是这人嘴上贫惯了,对待姑娘家言语一向如此,遂不再往深处想。 纪眠风又叫了几盘点心,邀李霁月共同品尝。 约莫三盏茶的功夫后,紫苏带着李霁月的面纱再次进入澹月雅阁。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紫苏将面纱归还李霁月,未免穿帮,李霁月戴上面纱,准备离开了。 将要推门之际,纪眠风道:“肖楚私下想见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拒绝,我会尽快解除你们的婚约。” 李霁月回头释然一笑,“嗯,我相信你。” 待李霁月走远,纪眠风推开窗,向下望去,盛夏风儿热烈,李霁衣诀翩飞,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慌忙按住了脸上的面纱,素白的衣裙被风儿鼓起,宛若一株在风中飘逸的蒲公英,温婉质朴,却也天真可爱,她随风左右摇曳,显得脆弱易碎。 蓦地,纪眠风很想把她护在手心,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不必委曲求全受制于人。 紫苏立在身后,暗自打量着主子的神情,似乎很在乎那位姑娘。 待纪眠风回头,她便小心的垂眸,低下头来。 纪眠风转身看向她,问道:“他什么反应?”。这是在问肖楚得知李家人的算盘后是什么反应。 紫苏假扮李霁月与肖楚会面时,就向他说明了李霁月在李家的地位以及她的身世,并且表明李霁月不愿做她的世子妃。 肖楚得知自己被人算计,当即发怒,摔了茶杯,紫苏趁机开溜了。 紫苏将当时的场景细致的讲述了一遍,纪眠风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阳西沉,紫禁城陷入一种橙黄的光晕中,显得尤为神圣庄严。 乾承殿外,纪眠风负手而立,等待常得贵通报,梁恒帝获准后,方可进入。 甫一入殿,纪眠风便拱手道:“臣心仪一位姑娘,恳请陛下下旨成全。” 梁恒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出声,继续批阅手上的折子,显然没把他没当回事。 纪眠风沉默了几息,蓦地,双膝跪地道:“外甥一片赤诚之心,恳请陛下成全。” 梁恒帝不悦道:“你要娶妻不跟长公主商量,反倒跑来找朕,求朕下旨,无非是想先斩后奏,你那点小心思朕看的一清二楚,朕不帮你。” 纪眠风又解释道:“陛下,她救过我的命,我是非她不娶的。” 梁恒帝仍是不答应,“要娶妻,自己上门提亲去,别来烦朕。” 纪眠风只好将他和李霁月相识相知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但梁恒帝冷心冷面,哪儿会为了这点情谊感动啊! 纪眠风思索再三,决定晓之以理。 “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请罪,恳请陛下听臣一言。” “靖北王狼子野心,且佣兵自重,暂时还打不得,如若他儿子与吏部尚书的女儿结亲,那吏部尚书一家很有可能会站到靖北王的阵营里去,如此一来,靖北王的势力不就又扩大了吗?陛下不如成全了我,早些下旨让李府的大姑娘嫁给我。” 梁恒帝撂下折子,终于拿正眼瞧了纪眠风,“你以为朕没做打算?靖北王骄而不燥,耐得住性子,又领兵多年,军中声望颇高,即便兵权收回来了,军心仍在他哪儿,想要扳倒他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靖北王世子既与她已有婚约,那他们两家结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让朕为你下旨赐婚,是想让朕颜面扫地,在朝臣面前落个乱点鸳鸯谱的诟病吗?” 梁恒帝不怒自威,纪眠风深知没有多少把握能促成此事,但他既已答应了李霁月就不能让她失望。 “靖北王世子与她的婚约没有白纸黑字为证,仅是口头约束,算不得真,陛下,只有您能帮我了,再晚些时日靖北王世子就要去他家提亲了,吏部尚书也极为看好此事,陛下总不能放任不管,任由反贼势力扩大吧?” 梁恒帝不以为然道:“那就一并清理了。” 帝王的冷酷无情让纪眠风胆寒,但他仍怀抱一丝希望,以头磕地道:“陛下仁慈,恳请陛下成全。” 梁恒帝不置可否。 纪眠风从天将暗的黄昏跪到了破晓的清晨。 日头逐渐高升,常得贵笑眯眯的来到纪眠风的身边。 “世子别跪了,陛下仁慈,准许你了。” 第6章 第 6 章 “李远道那个老匹夫竟然敢算计本世子,岂有此理,是没把本世子放在眼里吗?” 肖楚本人对李家这门婚事极为不满,他在西北有一个心仪的姑娘,奈何她家世普通,靖北王妃不同意她进门,非要他娶玉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肖楚为此软磨硬泡了许久,在此期间他心仪的姑娘对他不离不弃,还怀了他的孩子,肖楚对她就更加喜爱了。 可偏偏上天就喜欢棒打鸳鸯,在靖北王妃有些松口之际,肖楚被梁恒帝一道圣旨召到玉京了。 圣命不可违,肖楚只能认命来到玉京,与爱人就此分离,天各一方。 靖北王妃相中了吏部尚书李远道家的女儿,说是他们两家之间缘分匪浅,肖楚与李家的女儿是指腹为婚的,并且还提前和李家人通了信,他前脚刚到达玉京,后脚李家人就派人来询问婚事,显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嫁女儿,肖楚对李家人这副猴急的做派十分鄙夷,但母命难违,只好提出先见上一面,掌掌眼,若相貌品行一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家人胆大包天,竟妄想麻雀代替凤凰,而可笑的是那只麻雀还说,不想嫁给他。 哼!简直愚不可及。 肖楚正欲发怒,屏风后走来一位青衫文人,他顺手点了一颗香丸扔进了紫铜小兽香炉里, 而后安抚道:“世子不必为此烦忧,王妃想让你早日娶妻,也是不想让你的婚事遭到他人算计。” 堂堂靖北王世子的婚事除了父母以外,谁能左右?除了明堂上坐着的那位,谁还有这个权力? 说到底靖北王妃还是忌惮皇权,所以才着急的想找个门当户对又能帮衬靖北王的人做亲家。 肖家势大,统领肖家军,占据西北一方天地,俨然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若再不想出对策,只怕会落得全族覆灭的下场。 肖楚冷眼哀叹道:“已经被人算计了,毕竟久不在玉京,对这里的人都不够知根知底。” 这位青衫文人是跟在肖楚身边的谋士,名唤林学士。 林学士气定神闲道:“据暗探来报,李家有两位女儿,李霁月并不受宠,李乐颜更得李家人欢心,那为何不娶了李府最在意的女儿呢,如此一来李府就和靖北王府就捆绑在一起了。” 肖楚眼睛亮了亮,“先生果然是我的良相!” 肖楚这边火急火燎的想对策,李府那边一派祥和。 李霁月与靖北王世子相看过后,这婚事就**不离十了,李夫人心情大好,总算不枉费她在李霁月身上花费的银子、时间和精力了, 李夫人此时正在花厅侍弄花草,一边轻抚着娇柔饱满的花骨朵儿,一边想着靖北王世子会给她们家带来多少富贵荣华。 有了靖北王世子的助力,盛宏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想到这儿,李夫人眼眸含笑,嘴角不受控的上扬起来,真是藏不住的高兴啊! 知母莫若女,李乐颜见母亲如此高兴,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那婚事定下了?” 李夫人伏在她耳畔悄声说道:“已经相看过了!” 李乐颜翻了个白眼道:“那可算是便宜她了。” 李夫人拉过她的手道:“放心,娘会为你挑选一门更好的婚事,包你满意。” 闻言,李乐颜别扭的转过身子,不看李夫人。 李夫人惊道:“你不会是看上靖北王世子了吧?” “娘,你说什么呢,”李乐颜这才转过身子,说道:“我只是觉得委屈,别人的姐姐都是名门闺秀,就我的姐姐是……我真为她感到羞愧。” “傻瓜,你别理她不就行了吗,虽然出身不好,但她确实如玄空道长所说,能为我们家带来好运,” “可阿爹不是说那靖北王可能要谋……” 李夫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傻孩子,心里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说出来,要是出了意外,断绝关系就行了,反正也不是李家的血脉。” 听闻此话,李乐颜这才展露笑颜。 母女二人正说着闲话,一位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说是圣旨到了。 李夫人大惊,拉着李乐颜就去了正厅,见到双手奉着圣旨的常得贵,立马双膝触地,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吏部尚书李远道,勤政机敏,闻尔有女……” 听到这李乐颜还在心中暗叹:“难道皇上要给她赐婚?”,而后听到李霁月的名字,李乐颜就咬紧后槽牙,心想:“凭什么她的名字可以排在她的前面!” 李夫人起初很慌张,为何突然来了圣旨,结果一听是给女儿赐婚的,心里顿时妥帖不少,再仔细往后听,竟然是给李霁月赐婚的,李夫人大惊失色,心脏狂跳不止。 这道圣旨除了给李霁月和长公主的独子纪眠风赐婚的之外,就没有说别的了。 待常得贵宣读完圣旨,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李霁月没有想到纪眠风竟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李夫人更是如临大敌,双手哆嗦,嘴上低声呢喃道:“完了,完了,都完了!” 常得贵捏着又细又尖的嗓音道:“李夫人接旨吧。” 李夫人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常得贵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一一起身站定,常得贵准备告辞时,李夫人出声挽留,并邀请他到厅内喝上一盏茶再走。 常得贵没有拒绝,随李夫人入座后,李夫人给他塞了一袋银钱。 常得贵在殿前游走多年,深得圣心,靠的就是一颗会识人的七窍玲珑心,他又怎会不知此刻李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常得贵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子,眉目舒展开来,颇为满意,就提点了她几句,“虽都是世子,可谁与皇上亲近,谁更得圣心,我想我不必多说什么了,李夫人心里自然有数,您说呢?” 李夫人愣愣的点了点头,毕恭毕敬的将常得贵送了出去。 常得贵走后,李夫人派了一位小厮去给正在朝廷务公的李远道报信。 此后,李府大门紧闭,李霁月被罚跪在祠堂。 李夫人拿鞭子指着跪下的李霁月质问道:“你可敢在李家列祖列宗面前说句实话?圣上的赐婚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霁月仰头直视道:“没有,我都没见过圣上,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李夫人最是见不得她这副不认错的模样,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李霁月疼的叫出声,眼眶瞬间就红了,狠狠的盯着李夫人看。 “你与靖北王世子的婚事并未公开,那常得贵是如何知晓的?定是你出去乱说,才泄了密,下贱胚子,我李府哪一点对你不好了,你一个娼妓之女还敢跟我犟嘴,给你一口饭吃,养活你就不错了,还在这抗议,你抗议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们家养你怎么大,收你一粒米了吗?” 李霁月背上的伤口已然见红,嘴上仍是不求饶:“打得好,用力打,你把我打死了,我也不会如你的意嫁给靖北王世子,你永远也别想!” 李夫人真是气急了,身子晃悠一下,差点晕倒了,李乐颜及时扶住李夫人,把鞭子交给了身旁的嬷嬷。 “娘,你冷静点,先顺口气,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李乐颜劝道:“先等爹爹回来问问清楚,皇上为何会给她赐婚,这实在怪哉!” 李夫人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李霁月疼的嘴唇发白,李夫人再也没有往日的耐心对待她了,她冷冷的看着李霁月:“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让她起来,也不许给她吃喝。” “我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何时!” 李霁月一言不发,李乐颜搀扶着李夫人离开了。 忽而,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掩含了李霁月呜呜咽咽的哭声。 傍晚时分,李远道归家了,夫妻二人在书房好一番商议。 李远道面色凝重道:“今日早朝时皇上让我留下来,跟我说纪眠风痴恋李霁月,问我该如何是好。” 李夫人着实吃了一惊,“纪眠风为何会痴恋李霁月,她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地下呆着,何时见过纪眠风,纪眠风可是长公主的独子,是显贵的皇亲国戚啊,这二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李远道没有解释为什么,说了一件更让李夫人吃惊的事,“纪眠风为了求娶李霁月,在乾承殿内跪了一晚上,直到皇上下了圣旨,他才肯离开,走的时候是被人抬回去的,据说长公主因此事大发雷霆。” 说罢,李远道悠悠叹了口气,“怪哉!怪哉!” 李夫人紧咬后槽牙,断然道:“定是李霁月那个狐媚子偷偷勾引人,不愧是妓/女生的。”随后又摆手哀叹道:“这可怎么办啊,老爷,我前脚安排靖北王世子和李霁月相看,后脚这乱点鸳鸯谱的圣旨就到了,你说说,这该如何跟靖北王世子交代啊!” “别怨了,”李远道轻斥一声,“你先跟我说说来宣旨的是谁?” “是常的贵,他走时我给了一袋银钱,他跟我说‘虽都是世子,可谁与皇上亲近,谁更得圣心,我想我不必多说什么了,李夫人心里自然有数,您说呢?’,然后就走了。” 李远道浸淫官场多年,那些敲打提醒的话术还是听得懂的,常得贵的一番话,是在暗示要李家站位啊! 思索再三,李远道扶额短叹:“常得贵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说的话也代表皇上的心思,今早皇上还问了我如何看待靖北王。如此试探就说明了皇上对李家的不信任啊,我们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子,那真是不够格,皇上对付靖北王还须斟酌布局,但对付我一个尚书,那就是君要臣早死,臣不敢晚死啊!” 李夫人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靖北王世子尚未知晓此事,遣人过去问问吧,”李远道长叹一声,“这李霁月怕是不得不嫁啊!” 第7章 第 7 章 今日早朝,梁恒帝特意问了肖楚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让他大胆说出来,表示可以下旨为他赐婚,肖楚面上喜怒不显露,心里却咯噔一响,他害怕梁恒帝借机给靖北王府安插眼线。 于是肖楚听从林学士的提议,决定先斩后奏,改娶李乐颜为妻,他特意挑选了一个吉日,趁李远道休沐在家时,带上聘礼就登门了,用红木箱装的聘礼足足六大箱,齐整的堆列在李府的大厅内。 李夫人正为无法与靖北王家联姻感到失落,她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喜出望外,这不巧了吗,想什么来来什么。 她特意换了件端庄华贵的衣裳,还将发髻重新梳理了一番,插上上好的碧玉簪,肖世子的态度如此积极,也许此事还有可能挽回的余地。 李夫人会这么想,李远道却不会。李夫人虽然精明,却也只是妇人之见,竟妄想此时还有回旋的余地——圣旨既出,就不可能在收回了,帝王的尊严不容触犯,即便龙虎相斗,大局也早已注定。 与之相比,李远道对待肖世子的态度则微妙的多。 大厅内,肖楚和李远道正襟危坐。 “肖世子这是何意呀?你莫不是还不知道?圣上已经下旨将我的长女许配给长公主的独子纪眠风了。” “我自是知道此事,”肖楚手指轻点桌面,“但李府不止一位姑娘,既然圣旨已定,本世子总不好跟皇家人抢亲,所以只好求娶李府的二姑娘了。” 肖楚是习武之人,声音厚重洪亮,李夫人姗姗来迟,远远的就听见肖楚这句话,原本满脸欢喜的神色立即变了变。 此话听着毫不讲理,李远道生出了几分怒意:“肖世子,此话怎讲?” 李远道徐徐而道:“肖李两家指腹为婚一事过去许久,也没个字据为证,谁也没有料到皇上会如此安排,况且在此之前,世子和小女之间也并无逾越之举。依老夫看,此事就此终了,你我两家实在是有缘无分,亲家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嘛!” 肖楚轻蔑一笑:“亲家有何做不成,我说做的成就做的成。”他附身凑到李远道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我可知道李霁月的真实身份,与我指腹为婚的是李家长女,可不就是李府的二姑娘吗?李尚书这是在装傻还是真听不懂人话?” 此话已有威胁的意味,李远道撇了一眼肖楚的侍卫,个个佩剑,面露精光。 窗户纸既已被戳破,再演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李远道含糊问道:“肖世子想要什么?” 肖楚见千年老王八松了口,不免哈哈大笑,心中讥讽道:“欺软怕硬的主儿,没出息。” “本世子是真心求娶李府二姑娘的。” 李远道眼珠转了转,“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肖楚命人打开了六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珠光。 “我知李尚书酷爱古玩字画,特意命人收寻过来的。” 李远道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道:“世子有心了。” “看样子,李尚书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啊!”肖楚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枚玉佩,拿到李远道面前晃了晃,戏谑道:“不知这枚玉佩李尚书感不感兴趣啊!嗯?” 李远道双目瞪圆,愕然失色道:“这是……这是我儿的玉佩啊!” 肖楚压低声道:“只要李家配合我,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倘若不,就等着收尸吧!” 李远道震惊的瞳孔都放大了,看着眼前一身戾气又乖张的肖楚,他相信若自己不配合,他真的有可能那么做。 鸡蛋不能跟石头硬碰硬,李远道只好站在原地,笑了笑,恭维了肖楚几句。 “好说,好说,都好说。” 肖楚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李尚书果然通透。” 李夫人见李远道面部表情有惊怒到放松,现与肖世子相谈甚欢模样,让她担心他一口答应下来乐颜的婚事,急忙上前行礼道:“肖世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还望肖世子回去与王爷王妃好生商量一番。” 李远道瞪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女儿家的婚事当遵循封建礼法才合规矩,我女儿的婚事我怎能不参议?” 肖楚大笑道:“听闻李家姑娘聪敏非凡,才辩了得,想必是随了李夫人。” 李远道怒甩了袖子,看着杵在中间的李夫人道:“我说不过你,还不过来坐下!” 李夫人不敢在这种时候再让李远道难堪,顺从的坐了下去。 肖楚觉出几分趣味来,故意问道:“李尚书对着聘礼可还满意?” 李远道再次满意的点点头:“肖世子有这份诚心,待我次女嫁过去为父也当放心了。” 见李夫人在一旁急得抓心挠肝,肖楚又笑道:“李夫人可是有话要说啊?” 要把亲生女儿嫁到西北去,李夫人自是不愿意的,何况肖家势大,将来如何发展还未可知,况且这肖楚长相粗犷,又是一介武夫,定然不知如何疼人,她怎么能放心让亲生女儿嫁过去呢? 这些话她不敢当着肖楚的面直说,李远道已经用眼神示意她别开口了,但身为一个母亲,为了女儿半生幸福着想,她还是说了。 “世子诚心求娶,为母自是高兴,只是不知王爷和王妃是何意?婚姻大事,还得两家父母都准许了才算数。” 李远道轻咳一声,撇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肖楚善解人意道:“李夫人的意思本世子明白,只是我想李尚书都同意了,这门婚事大抵也成了。” 肖楚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王爷王妃那边,我自会告知,相信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 李远道在身后送他,“世子慢走。” 肖楚身为武将,走路奇快,待李夫人反应过来聘礼还未带走,肖楚已经坐马车离开了。 李夫人看着这六大箱的聘礼心里忧愁的不得了。 “老爷,你怎么能收礼呢,这不是把咱们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李远道对李夫人方才的表现十分不满,眼下面色不虞,冷声道:“做王妃有何不好,怎么,你还能让她嫁太子!” “养她这么大,也该尽孝心了。” 说罢,李远道甩袖离去。徒留李夫人站在原地,暗自神伤。 这男人的心从未变过,一如往日的冷血自私,在他心里只有他的利益和盛宏的前途重要,其他的都可以舍弃,包括她和他的女儿。 李夫人的心冷了半截,忽而一声“娘”将她唤醒,她转头看见她的女儿朝她疾步走来,面色焦急,但仍不显狼狈,气质高雅清贵。 李夫人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由的陷入沉思,她想:“当初就不应该一时鬼迷了心窍把李霁月接回来,这一系列的事端都是由她引起的,真是造孽啊!” 李乐颜双颊微红面若浮粉,喘了几口气道:“娘,我听下人说肖世子来过?” 李夫人轻微的点了点头。 李乐颜继续追问道:“我还听说他带了六大箱聘礼,他还想娶李霁月吗?” 李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乐颜不明所以,摇晃着李夫人的手臂:“娘,你说句话啊!” 良久,李夫人长叹了口气,哀婉又悲切的说道:“他是来娶你的。” “什么?!”李乐颜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怎么会是我呢,娘,你不说要李霁月嫁给他吗,怎么会是我呢?” 李夫人只能安慰她道:“别怕,孩子,娘会想办法的。” 李乐颜看到李夫人这幅样子就知道此事怕是已经定下了。 她将悲愤转化为愤怒,刹那间暴跳如雷,全然没了方才的高雅举措。 她勃然大怒道:“定然是李霁月从中作梗,要是没有那道圣旨就好了,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都怪李霁月,这全都是她的错!” 李夫人见她如此动怒,紧忙扶住他的肩膀劝道:“颜儿,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李乐颜挥手一付,推开了李夫人的桎梏,朝她吼道:“我冷静不了!”,怒而愤然离去。 李夫人拦不住她,只能吩咐几个婆子跟上去,未免她做傻事。 李乐颜气急败坏的去祠堂找李霁月,上来就揪住李霁月的头发,猛扇了她两个巴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我!” 扇完还觉得不过瘾,又使劲一推将李霁月摔在泥泞里,沾了满身污秽。 李霁月被这两巴掌打的有点懵,后背上的伤还未消肿,被李乐颜这么一推,瞬间疼的她咬牙切齿。 李乐颜还想上前扇她巴掌,嘴里忿忿不平的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敢去外面勾引男人还不够,还要来毁我半生姻缘,好不要脸!不愧是妓女生出来的,我今日非得把你脸撕烂不可!” 就在李乐颜巴掌即将落下之际,李霁月瞅准时机朝着李乐颜掌心虎口处狠狠的咬了一口。 李乐颜身娇体软的哪儿禁得住被这么咬,登时疼的哇哇直叫,任她怎么拳打脚踢,李霁月就是不松口,身后的三五个婆子一拥上前,想把她们拉开,不料她们越想拉开,李霁月咬的越紧,一时间哀嚎声炸起。 李夫人听见声音,直觉大事不妙,急忙赶了过去,看到如此乱象,厉声吼道:“还不快住手!” 李霁月松了口,鲜血染红了她的牙齿,身上的衣物在打斗中撕破了不少,在地上染了满身尘土,此刻的她活像一个白面女鬼,她恶狠狠地朝李家人怒呵道:“滚开,别想再欺负我,我不受你们气!” 饶是李夫人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也着实被惊骇到了。 李乐颜自是不消说的,捧着她的宝贝手掌,颤抖着哭个没完:“娘,好疼啊,我的手是不是废了,会不会留疤啊!” 李夫人拿过来瞧了一眼,虎口处的血印子极深,这疯丫头是奔着咬掉一块肉的目标去咬的,如此刚烈的性子,将来必会招惹大祸。 李乐颜哭的梨花带雨:“娘,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她,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李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李霁月,把她女儿的手咬成这样,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好你个野蹄子,竟敢伤人,我今天非得训到你服气!”李夫人出离的愤怒了,“来人,给我上家法。” 下人手里拿出一根长条木板,两个婆子把李霁月拖拽到板凳上。 李夫人怒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慢着——” 第8章 第 8 章 李夫人听出来了——这是自家老爷的声音,她身子一哆嗦,看向来人,只见李远道身后跟着一位女子。 她自李远道身后缓缓走出,身上的穿的宫服和头顶的配饰已然点明了她的身份。 李夫人暗感不妙,上眼皮跳个不停。 李远道对她有几分尊敬,毕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不怠慢总没错。随之心里暗叹一声,也不知今日撞了什么大运,一个两个的显贵人物都往李府跑。 李远道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宫里派来教习准世子妃皇家礼仪和女子三从四德的晴儿姑姑。” 李乐颜一听“准世子妃”四个字,就炸了毛,脱口而出道:“我不嫁!” 李远道一甩脸道:“不得无礼,这有你什么事儿,还不下去!” 李乐颜被怼的哑口无言,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李霁月。 李夫人的脸色登时变了变,心虚的瞟了一眼李霁月。 李霁月一身狼狈,却突兀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晴儿姑姑可认得出我来?” 这一笑,在场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远道呵斥道:“谁院儿里的丫鬟如此疯癫,还不快快打发了出去!” 李乐颜和李夫人都不敢说话了。 李霁月笑出一口猩红的牙齿:“爹爹,你不认得月儿了吗?你把月儿害得好惨啊!” 李远道大惊道,:“什……什么,休要胡言,这丫鬟是得失心疯了,阿大阿二快把人带走,别冲撞了晴儿姑姑。” 阿大阿二把发丝凌乱的李霁月从板凳上拖下来,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眼珠子像望不到底的深渊。此刻透露出**的气息。 晴儿姑姑是见过这张脸的——小心眼的纪世子只派人给她看一眼,看过了就将画像收回去了。 “且慢,”晴儿姑姑走到李霁月身前,微微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妃。” 晴儿姑姑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年了,才有了现如今人人尊称的一声“姑姑”。宫里多少腌臜事,只需她多观察几眼,略微思索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能猜的个七七八八了。 谁能想到准世子妃竟然成了这副模样,倘若被纪世子知道怪罪下来,她担当不起。 皇命不可违,她奉命前来指教李霁月,若在此期间她出了什么意外,难免不会牵连到她。 只是眼下该如何收场才好,与李府撕破脸与她而言显然不明智,但若视而不见,又会有共谋之嫌。 晴儿姑姑正想着怎么开口好,几息之间,李夫人委婉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只道是两个孩子许久未见,生了嫌隙,都是年方气盛的小丫头,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李远道在一旁浑水摸鱼,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就此揭过。 面对家事,晴儿姑姑不方便多说什么,但是她是奉皇命前来指导世子妃言行举止的,从今日起直至大婚当日,她都要留在李霁月身边。真真假假的真相轮不到她来判定,但是她的态度一定要表明。 晴儿姑姑冷哼一声道:“李家的祠堂可谓是好不热闹,今日算是让李家的列祖列宗看尽了笑话。” 李远道的面如肝色,李夫人走到她身旁,趋利避害的好一番劝解,希望息事宁人。 晴儿姑姑后退一步,伸手扶住了李霁月,强调道:“家和万事兴,李大人,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转而将目光看向李乐颜,“都是要出嫁的姑娘,这种事情若传出去了对彼此都不好,还请三思而后行!” 说罢,李霁月低声道谢,晴儿姑姑与她相视一笑道:“若这点场面都应付不过来,那我也不用在宫里混了。” 待李霁月和晴儿姑姑走后,李远道把李夫人和李霁月叫到书房。 甫一进门,李霁月就迫不及待的求证道:“爹爹,你真的要把我嫁给肖世子吗?我不嫁,我不嫁。” “混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哪有一点大家闺秀官家小姐的气量!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李夫人在一旁拉了拉李霁月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李远道哀思了一会儿,吐了口气,缓缓道:“我已写信给盛宏,命他不日便从云山书院回来。” 李夫人和李霁月听到此话,俱是诧异。 “弟弟求学刻苦,为何要他回来?” “盛宏正直读书的关键时期,我们当初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他送进云山书院,仅一载就要将他送回来?” 李远道重重的叹了口气:“此事稍后在与你细说,这些日子,乐颜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哪儿也不准去。” “爹爹,我不愿!” “由不得你胡闹,不愿也得愿,还有,不准再去招惹李霁月,”李远道看了李夫人一眼:“你也一样。” 晴儿姑姑扶着李霁月回到她的西厢房,李霁月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是饿的,身上有多处淤青是摔出来的,但最令晴儿姑姑担心的是她的精神状态——方才的疯劲儿可不像是演的。 李霁月简单吃了点丫鬟送来的吃食,很快就觉得身子乏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她倒头就睡,直到夕阳昏黄时,她才幽幽转醒。 晴儿姑姑知道她精神不济,眼下实在不适宜开展教学指导,就随她去了。 李霁月身体已经彻底苏醒了,但是她仍不想动,手臂紧搂着双膝,像个卧睡的婴儿般,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烈地与人发生肢体冲突了,突然想起在灵泉山庄生活的第二年,那时她年纪还小,干的都是轻松的活儿。 但那时她对于自己的出身深恶痛绝,养父母因为她的出身抛弃她,山庄里的人也知晓了她的身世,总在背后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在暗地里、在她的背后肆意的讥讽嘲笑她。 李霁月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田埂上奔跑,她希望风能带走那些痛苦。 某日傍晚时分,她得知明天长工会拉着板车进京,给李府送些新鲜的瓜果。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李府捎信的机会,于是她急忙来到管事嬷嬷的房间,想向她借笔墨给家人写信。 当她急吼吼的推开门时,却看到一个赤/裸的男人/骑/在管事嬷嬷身上,管事嬷嬷衣衫凌乱,胸口一大片白花花的肉,随着男人的动作上下颤动。 男人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的,像雨后的积水的泥坑。他发觉有人擅闯进来,偏头看了李霁月一眼,只见他双目怒睁,浓黑的胡子爬满了半张脸,活像一头正欲觅食的黑熊,李霁月被这凶神恶煞的一眼下了一大跳。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管事嬷嬷转眼一看,诧异道:“李霁月?” 男人声音浑厚,李霁月直觉恐怖,颤抖着大叫就想撒腿往外跑,许是太过紧张,李霁月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男人身形魁梧,力气很大,动作却不快,李霁月迅速爬起继续往外跑。 仍是慢了一步,男人在她彻底逃出之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身体托了起来,放到了屋内。 管事嬷嬷迅速穿戴好衣裳,将李霁月抱在怀里,她因紧张声音有些变调了:“你赶快把衣裳穿起来,莫要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男人闷声道:“晓得了。” 李霁月仍在颤抖着,管事嬷嬷紧紧搂住她,不让她挣扎。 一阵窸窣啐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听到男人闷闷的、厚沉的声音,“下次,我带把锁,将门锁起来。” 管事嬷嬷开口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旋即又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管事嬷嬷这才放开了李霁月,还未等她说些什么,李霁月就跑了出去。 她当真是怕极了。 当晚,管事嬷嬷还是抓住了她,管事嬷嬷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她的眼珠子在昏黄的光晕下,显得刻薄而尖利,眼角的细纹像枯树皮,李霁月定定的看着她,她说—— “今天看到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别想拿这件事威胁我,你以为你生母是什么人,她是下九流的贱胚子,日日都雌/伏在男人身下,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和你她一样,都是下贱胚子,小心我把你卖了。” 说完,还不忘拧了拧李霁月的耳朵,以示警告。 “你听见了吗?” 直到李霁月点头,并且用力的保证自己听到了,管事嬷嬷才肯放开李霁月 再后来,她经常梦见自己被一双大手抓了回去,吓得的她午夜梦回时惊坐起,浑身俱是冷汗。 如今的她好像又陷入了当时的处境,不知道哪里与她而言是安全屋。 翌日,李霁月不想见人,门外有人敲门,她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窝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姑娘,奴婢进来了。” 听这音色与平常不同,也许是换了新丫鬟,李霁月突兀的想着:“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姑娘,不看看是谁来了吗?” 李霁月抬眼一瞧,诧异道:“怎么是你?” 这不是上次被纪眠风派去假扮她的暗卫吗? 紫苏笑弯了眼,“李姑娘还记得我啊!”随即解释道:“我是纪世子派来保护你的。” 他想的倒是周到,李霁月嘴角上挑,挤出一丝微笑来,“有劳了。” “封太医就在大厅侯着,是纪世子特意请来为调养身子的,姑娘可要看看?” 李霁月不想浪费纪眠风的好意,道:“替我谢谢你家世子殿下,待我梳洗一番,便让封太医过来吧。” 紫苏眼珠转了转,道:“要谢的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来伺候姑娘梳妆吧。” 李霁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霁月收拾妥当后,就去见了封太医。封太医医术高超,隔着帘子给李霁月把脉时发现她气血淤堵、心气不足,便给她开了调养的方子,而后就告辞了。 紫苏则留下来寸步不离的伺候李霁月的日常起居。 三天后,李霁月的精神气足了不少,晴儿姑姑开始教习李霁月宫廷礼仪了。 本以为李家人会另找机会刁难她,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然而并没有。 李霁月的院里一直都很清净,除了她和紫苏、晴儿姑姑三人,鲜少有人来访,李霁月偶尔外出透气,都没能碰上李家人,就好像他们都可以躲着你似的。 这样也好,清净,李霁月心里是这么想的。 除此之外,封太医也经常来访,给李霁月把脉,在封太医的调理下,李霁月的身子越来越好了,气色越来越红润。 在这期间,纪眠风给她写了一封信,托紫苏送到她手上,信里询问她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 李霁月回了一封信——万事皆顺,感念相助。 自从得到了李霁月的回应,纪眠风就开始每天都给李霁月写信。信的内容多变,有时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有时是讨论某事某物的看法。 一来二去,二人之间互往的信件归拢一处就摞得很高了。 李霁月把它们放到箱子里面,珍重妥帖的收好。 她写过很多信,也寄出过很多信,但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给她回了信,所以她十分珍惜。 许是没人烦她,夏日阳光很足,她感到心里暖暖的,日日心情都很不错。 偶尔坐在凉亭纳凉,她会不自觉幻想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纪眠风明天的信里会给她写些什么。就这样,一日又一日过去了。 待她发觉时,秋风乍起,秋雨绵绵。树叶由绿转青,渐渐卷起了泛黄的边缘。 李霁月坐看庭院由夏转秋的景色,她总是静默着,像一池秋雨,带着些许忧伤彷徨,望向远处的眼眸里有些星光碎闪。 临近婚期,李霁月左等右盼,没能等来接她的郎君,却等来了李盛宏。 头一次,清净的生活被打破了。 第9章 第 9 章 自从得知肖楚可能会对李盛宏不利,李远道就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回来。 李盛宏却再三推脱,一个半月后才归家。 李远道对此颇为不满,但在看到儿子风尘仆仆归来的那一刻,心里也软活下来,舍不得责骂孩子了。李盛宏则是困惑,为何急匆匆的催自己回家?又为何信里从不提原因? 对此,李远道把他叫到书房,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各端利弊都说与李盛宏听。 李盛宏听完心中五味杂陈,甫一回自己的院子,就发现母亲已在屋内等他。 李夫人看着满脸踌躇的儿子,更是心如刀绞,扑倒在李盛宏怀里好一番哭诉,将她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李盛宏听完,仍有些诧异:“怎会如此?”。 母亲怎么会被李霁月挤兑成这样?她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罢了,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他安抚完李夫人,转头便对上了李乐颜眼眶微微泛红的眼睛。 李乐颜站在他面前,双眼饱含泪水,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阿姐,你——” “弟弟,只有你能帮我了,父亲铁了心要将我嫁给靖北王世子,可我不喜欢他,阿姐不想嫁。” 说罢,李乐颜已是泪眼滂沱。 李盛宏便彻底相信了,当即愤然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李霁月手里。 李霁月对李盛宏的印象还停留在初回李府的那顿家宴上,他意气风发,傲视群雄,有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她与他之间几乎是没有交流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看不起她。 而如今这位倨傲的小少爷居然写了一封信引经据典来讽刺她德不配位!小少爷还很天真,担心她看不懂,竟然在信的末尾直白的写了一句话——你不配,不是你的东西,就算费尽心思得到,也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霁月恍然大悟,不喜欢你的人就是不喜欢你,跟你本质是什么样的人关系并不大,讨厌你的人会自欺欺人般一味地沉浸在厌恶你的世界里,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讨厌,这一点倒是很一致。 她过去那么些年都在努力证明自己,可惜换来的终究是轻蔑。出身这种东西是生来就注定的,都说英雄不问出处 ,出身即已命定,那未来就该由自己掌握。 讨好别人也是不必的,爱你的人自会爱你,喜欢你的人自会对你好,就算没有他人的喜爱,她也能好好生活。 八年的山庄生活已经将她锻炼得很好了,生火做饭、织布缝衣她都巧熟,且略通岐黄之术。 她对自己没什么好担忧的。 只是有一点李盛宏说的对,她这样的出身确实与纪眠风门不当户不对,听紫苏说这门婚事是纪眠风向皇帝求来了,却没听她提过长公主对此事的态度。 若长公主对她不喜,那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纪府了。 况且她与纪眠风之间是恩情并非爱情,强行绑定在一起,对彼此的感情生活都不好。 不如等一切稳定下来就与纪眠风和离。 以她这样的出身,加之如此离奇的经历,和离在众多女子看来都得思虑再三、谨而慎之,在她这儿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冷了,婚事也近了。 按照大梁习俗,新娘子的嫁妆要在大婚前一日送达夫家,且要帖告示展示给众人看。若是嫁妆不体面,可是会被人嘲笑的。 李夫人在嫁妆上,可算是下足了功夫,既要做的好看,又不能真的往里砸真金白银。 李夫人寻遍玉京城各大商铺,找了许多工艺人,终于凑足了李霁月的嫁妆,看着一箱箱金光闪闪的东西,李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终把嫁妆抬到长公主府时候,一路上吹拉弹唱,伴乐而行。所至之处,艳丽的大红色纸绢铺满路 ,引得路上行人纷纷投来羡煞的目光。 明明是秋日,却让人总觉得萧瑟的树梢枝头有喜鹊在欢歌笑语。 纪眠风自持矜贵,应当喜怒不行于色,可今日他上扬的嘴角,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民间流传的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现如今,他即将要经历其中一大喜事。 想到这儿,纪眠风面上不自觉的带上痴痴的傻笑。 长公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是过来人,明白年轻人为爱痴狂是什么状态,深情者多有不寿,虐恋者多有不甘。 陷入爱情里的人啊,都是在渡劫。 但往往正陷入爱情里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十分幸福,纪眠风也不例外。 他见到大红色实木箱往纪府里抬的时候,感到无比满足,偌大的厅堂被礼箱占满,明日过后,纪府会迎来新的女主人,把他人生的空缺位占满。 纪眠风脸上的笑容像是黏住了,怎么都挂不下脸。 长公主何等尊贵,什么样的珠宝首饰她没见过,一看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明显不对,这些珠宝看着漂亮,其实都是参了杂质的次等货。 长公主神色暗了暗,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眠风,你过来看看,这珠冠真是精巧,如此大的海明珠镶嵌在上面,拿在手里竟还是轻飘飘的,做工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纪眠风循声走进,一看便笑道:“这珠冠戴在我娘子头上一定好看,轻点好啊,带着肩颈不累。” 长公主无声叹了口气,“一顿板子白挨了,一点记性都不长,天天念着你娘子,你可知道人家是如何待你的?” “知道啊,她对我很好,人很温柔,也很有想法,母亲若是见过她,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就一定会喜欢上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长公主见纪眠风笑得春风拂面,摇了摇头只好作罢。算了,年轻人的事,还得他们自己去经历。 自从纪眠风与李霁月开始通信以来,他二人之间的信件从未断过,每日都写信,日日都有话说。 而今天,纪眠风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好,一个人闷在书房,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几番踌躇,却不知该如何下笔,眼看着日落西山,忽而灵机一动,在信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命人送去李霁月手上。 紫苏和李霁月在院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明日便要成婚了,今日新娘子的婚服还没送来?这批绣娘绣的也太慢了,她们不会故意偷懒吧?” “别急,再等等吧。” 紫苏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道:“今天没人往院儿里送东西,我还怪不习惯的。” 李霁月一语道破,“都是被你家主子惯的。” 紫苏不服道:“他惯的是我吗?分明是你。” 门口有位丫鬟进来了,“姑娘,这是给你的信。” 李霁月顺手接过,惊奇道:“今日还有信啊!” 紫苏一下就来劲儿了,“什么呀,世子给你写信了,给我看看写了什么?” 李霁月对紫苏这副样子早已习以为常,一把推开她,将信封藏进袖口。 “你去琦绣阁催催婚服。” “好吧,我跑路。” 正说这儿,绣娘就带着婚服来了。 “这赶巧儿了,我不用白跑一趟了。”紫苏笑眯眯的接过绣娘手里的婚服。 绣娘面上带笑跟李霁月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婚服这么晚才送过来,其实外袍早就绣好了,可是世子爷非要在里衣里绣上一副美人图,这才耽误到现在。” 李霁月并没有为难别人的习惯,绣娘客客气气的道歉,婚服也如期完工了,她自然不会责怪。 “紫苏,你去那些碎银犒劳犒劳绣娘们。” 紫苏本想打开盒子,看看婚服长什么样,既然自家夫人发话了,她便遵从命令,先去屋里取银子了。 绣娘又道了一次谢,嘴上欲言又止,李霁月看出她有话要说,便示意她说。 绣娘一开口脸颊微红,“夫人真是好福气,世子爷心思细腻,相必日后夫妻生活定然和睦。” 李霁月觉着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她未曾明白其中深意,紫苏便回来了,将红纸包着的银子塞到绣娘手里,绣娘拿了银子便识相的退下了。 紫苏又将目光转向婚服,“好期待哦,让我看看有多漂亮。” “哇——这也太漂亮了吧,姑娘快来看!” 李霁月凑上前一看,不觉也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颜色。 碧绿色的绸缎华丽又不失光泽,流光婉转,好似万千色彩都集于一身。 本以为是红色,没想到竟是绿色,本朝女子高嫁才配穿绿色婚服,纪眠风对她当真是尊重。李霁月感激不尽,心里觉得暖暖的,待双手渐渐覆上去,忽而记起,袖口处还藏着一封纪眠风给她写的信。 李霁月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两个大大的字——“娘子”。 李霁月的脸霎时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