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凋谢的长夏》 第1章 宋安泣 六月末的风裹挟着燥热拂过树梢,从青石板路的这头吹到那头。蝉鸣把暑气撕成碎片,黏在发烫的石板上。小路边的老槐树叶绿得发亮,阳光正好穿过叶子的间隙,洒下片片破碎的光斑,像大画家执笔洒下一片碎金。蝉在枝叶间不停的叫嚷,盛夏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一个穿着浅蓝色校服裙子的女生蹲在老槐树下,面前的帆布包半敞着,滚落的画笔在发烫的地面上滚出好远。她正慌忙去捡,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浅蓝色校服裙子都沾着草屑,书包上挂着的“初三(19)班”徽章被汗水浸得发暗。显然是刚结束毕业典礼,怀里抱着的同学录还散发着油墨香,扉页上“前程似锦”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烫。 宋安泣背着画板经过时,正看见一支浅蓝色画笔咕噜噜滚到自己脚边,笔杆上的漆被磨掉一块,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 “你的笔。”宋安泣停下脚步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笔杆的瞬间,痛埋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汗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啊……谢谢!”女孩子猛的抬头,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咬碎了一块橘子味的硬糖。15岁的少女,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花苞,带着点怯生生的饱满,眉眼间还有些没褪尽的稚气。女孩子眉眼弯弯,对着面前人笑起来,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井水里的黑曜石,她的眼角弯成月牙,露出一点点没长齐的小虎牙。 她的手指碰到那支滚到宋安泣脚边的浅蓝色画笔,指尖相触时,像两滴落进热锅里的水,瞬间弹开。 “宋安泣,17岁。”眼前的姑娘捡起那支笔,看清了笔杆上被磨掉的漆。 “我叫痛埋,15岁,初三十九班的。”女孩子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指尖还残留着面前人指腹冰凉的温度。她十五岁的声音带着点没褪尽的童音,像含着颗青葡萄,又脆又涩。她把最后一支画笔塞进包里,站起身时,鬓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下来,滴在锁骨处,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着,像停着只安静的蝶,“你呢?” 宋安泣直起身,画板斜挎在肩上。她看了眼痛埋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嘴角上扬:“我读高中了,是来这里上美术班的。” 痛埋抬起头,正撞见宋安泣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同学录上,封面上烫金的“毕业纪念”四个字被晒得发亮。 “刚毕业?”宋安泣问她。 “嗯!”痛埋用力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同学录里抽出一张没写完的留言卡,“那个……我能跟你要个签名吗?我们班同学都说,美术班的字都特别好看。” 她递过去的笔尖还带着点没干的蓝墨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宋安泣接过卡片和笔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痛埋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宋安泣的笔尖在卡片上划过,留下清隽的字迹。“喏。”她把卡片递回来时,痛埋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圈在一个小小的爱心旁边,墨水洇开一点,像朵悄悄绽开的花,旁边就是面前女生的名字-宋安泣,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字。 “谢谢!”痛埋把卡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同学录里,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宋安泣已经背着画板往巷口走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身上好闻的白玉兰味道混着热风飘过来,痛埋忽然觉得,这个黏糊糊的午后,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闭了下眼,手指摩挲着那支浅蓝色的画笔,轻触着笔杆上磨掉漆的地方,忽然对着宋安泣的背影小声说:“明天……我还能在这里遇见你吗?”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轻,可宋安泣的脚步还是顿了顿,远远地回了个“嗯”字,像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痛埋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痛埋蹲在槐树下数了十七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巷口那道斜斜背着画板的人影才彻底融进了金灿灿的阳光里。她低头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同学录,卡片上宋安泣的字迹像浸了水的墨,在指尖晕开一片浅浅的痒。 蝉鸣突然歇了半秒,闷热的风裹着卖冰棍自行车的铃铛声从街角飘过来。痛埋从兜里摸出来两个硬币,跑出去时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绿豆冰棒的凉意刚漫过舌尖,她忽然想起宋安泣额角那滴没来得及滑落的汗,又折回去多买了一支,用校服袖子遮住往巷口跑去。 美术教室的玻璃窗被阳光照得发亮,痛埋扒着窗台往里看时,正撞见宋安泣蘸着浅蓝颜料的笔悬在画布上方。画架上摊着张没完成的速写----老槐树的枝桠间藏着个蹲在地上捡画笔的浅蓝色影子,像被谁不小心打翻了的调色盘。 “那个……”痛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踮起脚尖时踩上窗边的槐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画架前的人。宋安泣转过身时,颜料盘里的柠檬黄正顺着笔锋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个小小的太阳。 “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就想我了?”宋安泣的轻笑声混着松节油的味道飘过来,痛埋把遮在袖子里的冰棒递过去,宋安泣的指尖蹭过她的手背,指尖的凉意却烫得她赶紧缩回手。 颜料管在宋安泣手里转了个圈,她突然抓起痛埋的手腕往画布上按。浅蓝色校服袖口蹭过未干的颜料,留下道歪歪扭扭的弧线。“毕业纪念。”宋安泣看着那抹蓝笑起来,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要亮,“就当你给这幅画签名了。” 痛埋的指尖还沾着点钛白颜料,她偷偷在画布角落画了个小太阳,被宋安泣用赭石色笔锋圈起来时,脸颊比手里的冰棒化得还快。画架旁堆着半箱空颜料瓶,宋安泣捡出支磨掉漆的浅蓝色画笔,笔杆上的银白色金属在阳光下闪了闪——和痛埋那支一模一样。 “去年掉在这棵槐树下的。”宋安泣转着笔说,颜料在她虎口的创可贴晕出片浅浅的蓝,“等了整季蝉鸣,都没等到失主。” 痛埋突然想起去年五月大扫除时,自己确实在槐树根下弄丢过一支画笔。她正想说什么,窗外突然炸开毕业礼花的声音,是隔壁班在拍毕业照。宋安泣抓起桌边的相机就往楼顶上跑,痛埋跟在后面踩空两级台阶,帆布包上的徽章磕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台上的风卷着毕业生的欢声笑语扑过来,宋安泣举着相机的手顿了顿。镜头里,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少女正踮脚够被风吹跑的一页同学录的纸张,微扬的校服裙摆扫过天台边缘的野菊,惊飞了几只停在栏杆上的小麻雀。快门声响起时,痛埋恰好转过身,阳光在她小虎牙上跳了跳,像颗被阳光吻过的青葡萄。 “加个好友吧。”痛埋的眸子亮亮的盯着宋安泣,手指紧紧的攥住手机,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好啊。”宋安泣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冲她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嘛。” 当暮色漫过槐树叶时,痛埋的帆布包里多了支浅蓝颜料。宋安泣把空了的颜料管折成小纸船,放进巷口的积水里,看着它载着片槐树叶漂向远处。卖冰棍的铃铛声又响起来,这次宋安泣抢在痛埋前面付了钱,冰棒包装袋上的水珠滴在痛埋手背上,凉丝丝的,像谁轻轻弹了下。 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同学录上的“前程似锦”时,宋安泣突然在空白页上画了只衔着画笔的小鹿。“明天这个时间。”她把画具袋往肩上甩了甩,影子在青石板上被拉得老长,“带你去看青衿河的晚霞,比颜料盘里的所有颜色都好看。” 痛埋捏着那支浅蓝色的颜料管站在巷子口,看着宋安泣的背影拐过街角。卖冰棍的老人正收拾摊子,自行车铃铛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惊得槐树上的蝉又开始叫,把整个傍晚都叫得金灿灿的。她低头数了数帆布包里的画笔,突然发现浅蓝色的那支画笔笔杆上,多了道浅浅的、新刻的小太阳。 第2章 青衿河的晚霞 清晨六点,痛埋是被槐树叶上滚落的露水惊醒的。她昨晚压根没睡实,帆布包被翻来覆去检查了五遍,浅蓝色画笔被单独裹在干净的手帕里,和宋安泣给的那支钴蓝颜料并排躺着,像两只蜷在巢穴里的幼鸟。 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同学录蹲回老槐树下。晨露打湿了校服裙摆,草屑又沾满了裙角,倒是比昨天更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鹿了。卖豆浆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路时,痛埋突然想起宋安泣说要带她去看青衿河的晚霞,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地图,指尖在"青衿河"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把纸边都蹭得起了毛。 当痛埋蹲在老槐树下数第23颗露珠时,帆布包的拉链突然硌到了腰侧。她摸出那支钴蓝色的画笔,才发现昨天画画时画笔边缘凝着层半干的颜料,像块被冻住的海。指尖蹭过那抹蓝时,突然想起宋安泣昨天调颜料的样子——她总喜欢把钴蓝和钛白挤在同一个调色盘里,搅出雾蒙蒙的天青色,说是青衿河的水在清晨就该是这个颜色。 卖豆浆的张叔又在巷口吆喝起来,三轮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比昨天慢了些。痛埋抬头时,正看见张叔的白毛巾搭在车把上,被晨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只展翅的白鸟。她突然想起宋安泣的米白色裙摆,忙从帆布包里翻出保温袋,把刚买的豆浆往里塞时,听见袋底的青苹果轻轻撞了下油条,发出脆生生的响。 美术班的晨读铃第一遍响时,巷口的梧桐树突然抖落一阵露水。痛埋缩着脖子往树后躲,帆布鞋后跟不小心踩进了泥坑里。她低头去擦鞋边的泥渍,发现槐树根下藏着簇紫色的野花,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到草叶上,正好落在她昨天遗落的铅笔屑旁。 “在找这个?” 宋安泣的声音带着松节油的气息飘过来时,痛埋正蹲在地上够那截铅笔屑。她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对方的画板袋,视线里突然涌进一大片的米白色——今天的连衣裙袖口绣着圈淡蓝色的花边,像被谁蘸着颜料描了道浅浅的河湾。 “你的鞋带松了。”宋安泣弯腰时,发尾扫过痛埋的手背,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痛埋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鞋带确实散了,两根白色的带子在脚踝边缠成了团,像条慌乱的小蛇。她慌忙去系,却被对方按住了手:“别动,沾着泥呢。” 宋安泣系鞋带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痛埋的脚踝,像有只小蚂蚁顺着皮肤往上爬。痛埋盯着对方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在晨光里漾出细碎的光,倒比公告栏里的毕业照闪光板还要亮。 “宋安泣,你真好看。”痛埋突然冒出一句,话音刚落就想咬掉舌头。宋安泣系完鞋带抬头时,痛埋正看见她红透的耳垂:“你也好看。”她从画板袋里掏出个玻璃罐,“给你的,腌渍青梅。” 玻璃罐里的青梅泡在琥珀色的糖水里,罐口用浅蓝色的布盖着,系着根和痛埋鞋带同色的白带子。痛埋接过来时,发现罐底沉着片樱花,花瓣已经泡得半透明,像被时间泡软的春天。 她们没直接去护城河。宋安泣说要先去美术室取样东西,痛埋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路过教学楼公告栏时,痛埋突然拽住宋安泣的袖子:"那是我们班的毕业照!" 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贴着初三(19)班的合影,六十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身影挤在一起,痛埋被前排男生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宋安泣的指尖点在照片角落:"你看。"痛埋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照片边缘的槐树下,有个背着画板的米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像片被风吹进画面的云。 "昨天拍毕业照时,你就在树后面!"痛埋的声音里裹着惊喜,宋安泣正从画架上取下个木盒子,闻言回头笑了笑:"某人踮脚够同学录的样子,比毕业照好看多了。" 痛埋偏过头去看她,却注意到她左手虎口缠着创可贴。创可贴换了新的,边缘整整齐齐,却还是能看见点渗出的颜料,在米白色袖口印出星星点点的蓝。"调颜料时被美工刀划了。"宋安泣不在意地摆摆手。“美工刀很锋利。”痛埋盯着那抹蓝说。宋安泣却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块橡皮:“你看。” 橡皮上沾着块干硬的颜料,是钴蓝混着赭石的颜色。“昨天削铅笔时,不小心蹭到画纸上了。”她把橡皮递过来,“这块归你了,擦水彩很管用。”痛埋接过来时,发现橡皮侧面被人用铅笔描了只小蜻蜓,翅膀薄得像层蝉翼。 美术室的木门吱呀作响地打开时,痛埋闻到了松节油混着咖啡的味道。靠窗的画架上晾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的青衿河泛着青灰色,岸边的芦苇丛里藏着只浅棕色的小鹿,正低着头喝水,鹿角上停着只蓝蜻蜓。 “上周去写生时画的。”宋安泣从木架上取下那个旧木盒,“本来想画完送给你。”痛埋凑过去看,发现小鹿的眼睛是用浅蓝色画的,瞳孔里还映着片小小的云。 木盒子打开时,露出叠用牛皮纸包着的画纸。最上面那张除了昨天画的痛埋,还多了几笔新的——痛埋蹲在槐树下捡画笔,额前碎发沾着汗珠,怀里的同学录被阳光照得发亮,槐树叶里还藏着只青苹果,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20XX年6月25日,遇见支会跑的浅蓝色画笔。”画边系着的丝带飘到了同学录上,缠着页卷了角的纸。“这页是你写的同学录吧?”宋安泣指尖点在那页纸上,“字歪歪扭扭的,像只在纸上跑的小鹿。” 痛埋的脸突然热起来,伸手去抢那张纸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颜料盒。钛白颜料管滚到宋安泣脚边,她弯腰去捡的瞬间,痛埋看见她连衣裙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浅蓝色的布条,抽出来才发现是块手帕,边角绣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是用柠檬黄颜料染的。 “去年美术比赛得的奖。”宋安泣把画纸重新叠好,“主办方送的手帕,一直没舍得用。”痛埋摸着那朵向日葵,突然发现花瓣的纹路里还藏着细小的笔触,像是用极细的画笔一点点勾出来的。 换创可贴是在美术室的窗边。痛埋从帆布包里翻出自己的小药箱时,宋安泣正用松节油擦调色盘,无名指上沾着的群青颜料被擦成了雾蒙蒙的蓝。“这个是薄荷味的。”痛埋拆开新的创可贴,发现边缘印着圈浅绿色的花纹,“我妈说夏天用这个不容易发炎。” 宋安泣的指尖在触到创可贴时微微蜷了下。痛埋低头去撕旧创可贴,看见伤口比昨天浅了些,边缘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色,像被颜料染过的樱花。“别动哦。”她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涂上去,听见对方倒吸凉气的声音,突然想起昨天那幅画里的自己——原来被人小心翼翼对待时,心跳真的会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急时,创可贴刚好贴完。痛埋抬头的瞬间,发现宋安泣的睫毛上落着点松节油的雾气,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两人的呼吸撞在一块儿,带着豆浆的甜香和颜料的清苦,像把两种颜色调在了同一个调色盘里。 去青衿河的路上要经过老邮局。宋安泣突然拽着痛埋拐进邮筒旁的小巷,巷子里堆着摞旧画框,其中一个的玻璃上贴着张泛黄的明信片,画着二十年前的青衿河,岸边的芦苇丛比现在茂密得多,水面上漂着只纸船,船帆是用浅蓝色的蜡笔画的。 “我奶奶说,以前这里的孩子都爱在青衿河里放纸船。”宋安泣用手指擦掉玻璃上的灰,“船帆上要画自己最喜欢的颜色,顺着河水漂到下游,就能遇到懂你的人。”痛埋突然想起帆布包里的画,那幅槐树下的自己,背景里的青衿河正漂着只纸船,船帆的颜色和自己的画笔一模一样。 午后的阳光把青石板路路晒得发烫,宋安泣从画板袋里掏出草编帽时,痛埋发现帽檐内侧缝着块碎布,是用米白色的连衣裙料子改的,上面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钴蓝颜料,像片不小心落在帽子里的海。“上次写生时被风吹走了半片帽檐。”宋安泣把帽子往她头上按,“凑合戴吧,总比晒黑了好。” 帽绳扫过下巴时,痛埋突然看见宋安泣的脖颈上有颗小小的痣,像被谁用铅笔点了下。她正想开口问,对方突然指着芦苇丛:“快看那只红蜻蜓。” 红蜻蜓停在最高的那根芦苇上,翅膀在阳光下半透明,像片被染了色的蝉翼。痛埋数到第17只蓝蜻蜓时,发现宋安泣的画纸上多了只浅棕色的小鹿,正踮着脚够芦苇叶,鹿角上停着只红蜻蜓,翅膀边缘被抹上了点浅蓝色。 “它在偷瞄蜻蜓呢。”宋安泣用画笔敲了敲画纸,痛埋突然发现小鹿的眼睛是用两种蓝色画的——左边是钴蓝,右边是自己画笔的浅蓝,像把两颗星星揉进了瞳孔里。 风穿过芦苇丛时,痛埋的同学录突然被吹得哗哗响。宋安泣伸手去按住,指尖落在某页的空白处,那里不知何时被画了只小小的帆布包,包里露出半截画笔,笔杆上的太阳正对着片晚霞笑。“这是你昨天掉的橡皮屑。”宋安泣指着帆布包旁边的小黑点,“我捡回来粘在画里了。” 青衿河的水在午后开始泛出金红色。痛埋数到第53只蜻蜓时,宋安泣突然把画笔塞给她:“你来画只小鹿。”痛埋握着笔的手直抖,浅蓝色的颜料滴在画纸上,晕出朵小小的云。“像你今早躲在树后的样子。”宋安泣凑过来看,发尾轻轻地扫过痛埋的手背,像片会发光的星星。 夕阳把云染成橘子汽水色时,痛埋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上沾了点钴蓝颜料。宋安泣帮她擦掉时,指尖在鞋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和画笔上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样你走夜路时,就有两个太阳照着你了。”她低头笑的时候,耳后的碎发又滑下来,这次痛埋伸手帮她别回去,指尖碰到耳垂的瞬间,两人都听见芦苇丛里的虫鸣突然变温柔了。 往家走的路上,帆布包里的画纸一直在沙沙响。痛埋停下来掏画时,发现最上面那张画的背面多了行字,是用浅蓝色写的:“明天带柠檬黄的颜料来,我们画向日葵。”她摸出那支画笔,笔杆上的太阳在暮色里泛着暖融融的光,颜料补画的地方被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千百遍。 巷口的槐树叶又抖落一阵露水,这次痛埋没躲。她看着露珠落在画纸上的晚霞里,晕出片浅浅的蓝,突然想起宋安泣说的纸船——原来有些颜色不用漂到下游,也能遇到懂它的人。帆布包上的拉链又硌到腰侧,痛埋摸出那罐腌渍青梅,发现罐口的蓝布绳不知何时被系成了蝴蝶结,像只停在罐口的蓝蝴蝶,正抱着整罐春天往家飞。 第3章 向日葵 清晨的雾还没散时,痛埋已经蹲在美术班后墙的牵牛花架下数花苞。第三十七朵紫牵牛刚顶破晨露,帆布包侧袋里的柠檬黄颜料管突然滚出来,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团明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晨光。 “在种星星吗?” 宋安泣的画板袋擦着墙根滑过来时,痛埋正用指尖轻轻抹去那一小团明黄色的颜料。松节油的气息混着薄荷香漫过来,她抬头看见对方手里举着个搪瓷杯,杯沿沾着圈奶白,像昨晚没擦干净的月光。“热可可,加了蜂蜜。”宋安泣把杯子递过来,袖口的浅蓝色花边就像天空的蓝,杯柄边插着一点绿“刚在操场边摘的狗尾巴草,你看像不像画笔?” “像!”痛埋接过杯子时,指腹蹭到对方的指节,那里还留着昨天没洗净洗掉的钴蓝印子。搪瓷杯底的向日葵图案被热气熏得有些模糊,她突然发现宋安泣今天换了双帆布鞋,米白色鞋面上绣着朵小雏菊,花瓣尖沾着点泥,像从草地里刚跑出来的小精灵。 “很喜欢牵牛花?”宋安泣凑到她身边,指尖轻轻拂过她面前那朵牵牛花的花瓣。 “喜欢的,我喜欢紫色。”痛埋笑起来。 美术室的木门没锁。推开门时,松节油的味道里多了丝甜香——靠窗的画架上摆着束向日葵,花盘朝着晨光最足的地方,花瓣边缘泛着圈柠檬黄,像被谁用颜料描过。“昨天路过花店,老板说这叫‘阳光小姐’。”宋安泣把画板支在窗边,画纸上已经打了底稿,“今天我们画它,好不好?” 痛埋拧开柠檬黄的颜料管时,听见宋安泣的银镯子撞在桌角发出的清脆声响。对方正往调色盘里挤钛白色颜料,手腕转动的弧度很轻,银镯子晃出的光落在向日葵花瓣上,像撒了把碎星星。“你的调色刀呢?”宋安泣突然转头,发梢扫过画架边缘,带起片细小的颜料粉尘,“我教你练习一下刮画法。” 痛埋在帆布包里翻找时,指尖触到个硬纸筒。抽出来才发现是卷牛皮纸,边缘被裁得整整齐齐,像宋安泣总爱用的那种画纸。“给你的。”宋安泣正用刮刀调整颜料厚度,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昨天看见你素描本快用完了。”牛皮纸卷里滚出支新铅笔,笔杆上印着行小字:“送给会数露珠的小画家”。 画到第三片花瓣时,痛埋的刮刀突然卡住了。宋安泣凑过来帮忙,胸口的衣料蹭过她的手背,带着洗过的皂角香,还有股淡淡的白玉兰的花香。两人的影子投在画纸上,叠成团毛茸茸的灰,像两只挤在向日葵下的小兽。“这里要重些,像太阳晒最久的地方。”宋安泣握着她的手往下压,柠檬黄的颜料被刮出粗粝的纹路,“就像你帆布鞋上的太阳,要有点温度才好。” 窗外的蝉鸣刚过正午,画纸上的向日葵已经有了模样。宋安泣突然从画板袋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金红色的液体。“向日葵蜜,我奶奶酿的。”她往痛埋的热可可里倒了点,琥珀色的糖浆在奶泡里旋出小旋涡,“比蜂蜜更甜,适合画完画吃。” 痛埋抿了口,舌尖触到点颗粒感,像被碾碎的阳光。她低头时,发现宋安泣的帆布鞋底沾着片向日葵花瓣,被踩得半透明,边缘还留着点柠檬黄的颜料。“昨天去摘青梅的地方,有片向日葵地。”宋安泣用刮刀敲了敲画纸,“下周我们写生,去那里好不好?” 收拾画具时,痛埋发现自己的调色盘里多了朵干花。是片压平的向日葵花瓣,被人用胶水粘在盘底,周围用钴蓝颜料画了圈小波浪,像花瓣浮在河面上。“这样下次调颜色,就像在给花浇水啦。”宋安泣把她的柠檬黄颜料管拧好,突然指着她的帆布包,“拉链又没拉好,小画家要丢东西啦。” 往操场走的路上,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痛埋手里——是块柠檬黄的橡皮,形状像颗小太阳,背面用铅笔描了只蜻蜓,翅膀上涂着和她鞋带同色的蓝。“昨天削铅笔时刻的,”她的耳尖又泛起红,“擦柠檬黄颜料不会脏。” 操场边的秋千还在晃。痛埋坐上去时,发现木板上被人用颜料画了只小鹿,鹿角上顶着朵向日葵,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第三十七朵牵牛花会开在画纸上”。她抬头时,宋安泣正站在阳光里笑,米白色裙摆被风吹得鼓起,像只盛满了光的帆。 帆布包里的热可可渐渐凉了,痛埋摸出那罐腌渍青梅,发现罐口白色带子系的蝴蝶结上,不知何时别了片向日葵花瓣。阳光穿过花瓣的纹路,在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像谁把今天的画,绣进了风里。 一周后的写生日来得格外早。天还没亮透,痛埋就背着帆布包站在美术班门口,手里攥着卷牛皮纸——她连夜用宋安泣送的纸画了幅画,画里第三十七朵紫牵牛正缠着向日葵的花茎,花瓣上还沾着颗没掉的露珠。 “等很久了?”宋安泣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湿意,她骑着辆旧自行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两个帆布画夹,车把上绑着束野雏菊,花瓣上还挂着草叶。“我奶奶说带点花去写生,颜料会更听话。”她跳下车时,米白色帆布鞋在石板路上蹭出轻响,鞋面上的小雏菊沾了点露水,像刚哭过的小姑娘。 自行车穿过晨雾弥漫的小巷时,痛埋闻到宋安泣发间的白玉兰香混着野雏菊的气息。车筐里的画夹偶尔相撞,发出细弱的纸板声,像谁在偷偷数着路边的石子。“前面路口有卖豆浆的,”宋安泣突然放慢车速,“要不要加两颗糖?” 豆浆摊的帆布棚还没完全撑开,老板正用粗瓷碗舀豆浆。宋安泣伸手递给痛埋一碗豆浆时,痛埋正看见她手腕的银镯子上缠了圈细红绳,“我奶奶说银器怕摔,缠点红绳能护着。”宋安泣像是知道她的小心思,笑着回答了痛埋内心的想法。她又低下头去搅糖,发梢垂下来,扫过碗沿的热气,带起片细碎的白汽,“你看,像不像画雾时该用的钛白?” 向日葵地藏在山脚下的斜坡上。远远望去,整片花田像被太阳打翻的颜料盘,金红色的花盘滚得满地都是,花瓣边缘泛着柠檬黄的光,连草叶上的露珠都染着点暖调。“比画室里亮多了吧?”宋安泣把自行车靠在老槐树下,从画夹里抽出张纸,“我昨天先来踩过点,这片花朝东,上午的光最软。” 痛埋铺开画纸时,发现宋安泣带了块格子餐布,铺在草地上像块没画完的拼贴画。餐布角落摆着个玻璃罐,里面的向日葵蜜晃出琥珀色的光,旁边还放着两盒颜料——其中一盒柠檬黄的盖子没拧紧,颜料在盒边结了层干壳,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 “先画花盘吧,”宋安泣支起画架时,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细闪,“用赭石调点熟褐,要像晒了整夏的泥土。”她往调色盘里挤钛白的动作轻缓,痛埋才突然发现她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一点钴蓝的颜色,像上次画天空时没洗干净的星子。 宋安泣手腕转动的弧度像带着韵律,颜料在盘里晕开时,发梢偶尔扫过画架边缘,带起细小的颜料粉尘。用刮刀调整颜料厚度时,她指尖的钴蓝印子格外明显,握着痛埋的手教刮画法时,力度沉稳又轻柔,让柠檬黄颜料在画纸上形成粗粝却温暖的纹路,银镯子晃出的光落在花瓣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痛埋拧开柠檬黄颜料管时,指尖还带着搪瓷杯的余温,握着刮刀的手偶尔会顿住。画第三片花瓣时被卡住,宋安泣凑近帮忙时,她的手背能感受到对方衣料的皂角香和身上的白玉兰花香,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画纸上时,她握着刮刀的力度渐渐放松,跟着宋安泣的指引,让颜料呈现出“有温度”的质感。翻找调色刀时指尖触到牛皮纸卷,发现新铅笔时眼里闪过的惊喜,都藏在专注的神情里,直到画完第一朵向日葵,她的调色盘里又多了片粘好的向日葵干花,周围钴蓝的小波浪,是两人默契的痕迹。 画到正午时,风突然卷着云过来。向日葵的花盘在风里晃得厉害,花瓣上的阳光碎成星星点点。宋安泣把画架往树底下挪时,痛埋看见她后颈沾了片金红色的花瓣,像只停在那里的小蝴蝶。“别动,”她伸手去摘,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宋安泣突然缩了下脖子,耳后又泛起那天的红,“有花瓣。” “可能是刚才跑着追蝴蝶时沾到的,”宋安泣低头笑时,睫毛上落了点阳光,“这里有只蓝蝴蝶,翅膀像你上次用的群青颜料,不过我觉得翅膀要带点紫才灵动。”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些压平的花瓣,“我捡了些向日葵花瓣,回去可以做颜料。” 午餐是在树荫下吃的。宋安泣从包里拿出两个包好的三明治,面包片边缘烤得有点焦,像用赭石描过的线条。“奶奶说烤焦的地方更甜,”她递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痛埋的手背,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三明治上的生菜叶晃了晃,像片害羞的小叶子。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落在画纸上时,痛埋画上的向日葵地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宋安泣凑过来看时,发梢扫过她的肩膀,带来阵薄荷香。“这里的黄色可以再亮些,”她指着花瓣边缘说,“像你数花苞时,晨光落在牵牛花上的样子。” 痛埋拧开柠檬黄颜料管时,发现管里的颜料快用完了。宋安泣突然从自己的颜料盒里拿出支新的,“这个给你,”她的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光,“我记得你是用这个颜色的。”颜料管上贴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送给能画出阳光温度的人”。 夕阳把花田染成金红色时,她们收拾好画具准备回家。宋安泣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米白色裙摆扫过草叶,带起片细碎的金红色花瓣。痛埋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张画了牵牛花和向日葵的画,突然想把它送给对方。 “你看,”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用玫瑰红调了钛白?”晚霞在她们头顶铺开,边缘泛着点柠檬黄,像幅没干的油画。痛埋抬头时,看见宋安泣的侧脸被霞光染成暖调,睫毛上落着点金红,像谁用颜料描过似的。 走到自行车旁时,痛埋终于把画递了过去。宋安泣展开时,风突然吹过来,画纸被吹得哗哗响,像只想要飞的蝴蝶。“第三十七朵牵牛花,”她轻声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画得比真的还像在呼吸。” 回去的路上,宋安泣把画小心地卷起来,绑在车把上。风过时,画纸偶尔碰响车筐里的野雏菊,发出细弱的声响。“下周美术班要办画展,”宋安泣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期待,“我们把画送展好不好?就送这幅向日葵和你的牵牛花。” 痛埋点头时,看见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落在宋安泣的银镯子上,把红绳染成了暖调。自行车穿过小巷时,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落在她们身上,像被谁用赭石调了点橘红,轻轻涂在了画纸上。 画展那天,美术室里挂满了画。痛埋和宋安泣的画被挂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放着盆小小的向日葵。宋安泣站在画前时,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沾了点画室的颜料,像朵从画里跑出来的花。“你看,”她指着画里的牵牛花和向日葵,“它们好像真的长在一起了。” 痛埋抬头时,看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把牵牛花的紫色和向日葵的黄色融在一起,像调在调色盘里的颜料。宋安泣的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光,红绳缠着银环,像跟红色的丝线,把两颗靠得极近的心,悄悄连在了一起。 画展结束后,她们又去了美术班后墙的牵牛花架下。第三十七朵紫牵牛已经谢了,但旁边又冒出了新的花苞。宋安泣蹲下来数时,痛埋看见她的帆布包里露出的半截牛皮纸,上面隐约能看到铅笔描的向日葵。 “下次我们画多画几朵牵牛花吧,”宋安泣抬头时,眼睛里落着点阳光,“用你喜欢的紫色,我来调颜色。” 痛埋点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这次她们没有躲开。风穿过牵牛花架,带来阵花香,像谁把今天的时光,调成了最温柔的颜色。 第4章 桑梅蛋糕 清晨的雾比昨天薄了些,痛埋蹲在美术班后墙的牵牛花架下时,第三十八朵紫牵牛刚绽开半片花瓣。帆布包里的柠檬黄颜料管安分地躺着,她指尖触到花苞顶端的露珠时,听见米白色帆布鞋踩过青砖的轻响——宋安泣的发梢还沾着点晨露,手里拎着个纸袋子,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画筒。 “甜品店的桑梅蛋糕要等现烤,”宋安泣蹲下来时,帆布包上的小雏菊蹭过砖缝里的青苔,“老板说十点开门,我们先去公园画会儿速写?”她从袋子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杏仁曲奇,边缘烤得金黄,像用赭石调了点橘红,“刚路过面包房买的,垫垫肚子。” 痛埋咬下曲奇时,碎屑落在帆布包的向日葵图案上。宋安泣正往速写本上画牵牛花,铅笔杆上“送给会数露珠的小画家”那行字被阳光晒得更加清晰,她突然抬起头啦,卷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我还没吃桑梅味的蛋糕呢。” 宋安泣笑起来:“没吃过啊,今天就带你尝尝。”痛埋偏头,帆布包侧袋突然露出个锡制小罐,罐身上刻着朵蔷薇,像用钴蓝轻轻勾过边,宋安泣有些好奇的看向痛埋,指尖轻轻划过那罐子,“这是什么?” “是伯爵茶啦。”痛埋拿出那小罐子晃了晃,“听说吃桑梅蛋糕配伯爵茶不错,我特意带了茶叶罐!” 公园的长椅被晨露打湿了。宋安泣垫上张牛皮纸,痛埋才发现那是昨天画向日葵时裁剩下的边角料,边缘还沾着点柠檬黄的颜料。两人的速写本并排放着,宋安泣画的是晨光里的柳树,枝条的弧度像她调颜料时手腕转动的样子;痛埋画的是长椅下的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散开,像撒了把钛白颜料。 “你看这团绒毛,”宋安泣凑过来看时,银镯子在速写本上投下细碎的光,“像不像桑梅蛋糕上的奶油花?”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支新画笔递给她,笔杆是樱桃木的颜色,“昨天在美术用品店看到的,笔锋软,适合画甜品的褶皱。” 痛埋接过画笔时,指腹蹭到笔杆上的细纹路。宋安泣已经翻到速写本新的一页,正用铅笔勾画她的轮廓,阳光斜斜地淌过她的发梢,把几缕碎发染成了浅金,像掺了点钛白的柠檬黄。宋安泣拧开松节油的瓶盖,笔刷在调色盘上转了半圈,视线却落在痛埋捏着画笔的手上——指腹圆润白皙,像昨天画牵牛花时蹭到的露水。 “别动,”宋安泣突然开口,铅笔在速写本上落下第一道线,“你捏着画笔的样子,比我画过的所有静物都好看。”她笔尖顿了顿,目光扫过痛埋帆布包上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刺绣,“那朵向日葵的针脚,要掺点赭石才够暖,像洒在你发顶的暖阳。” 痛埋抬起头时,睫毛上沾着点不知从哪飘来的粉笔灰,像落了层细碎的雪。宋安泣赶紧低头添了两笔,把那点白画成了晨光里的绒毛,笔尖在纸上沙沙响:“你刚才皱眉的样子,眉峰要调点群青才够清,像公园长椅下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突然停笔,耳尖红得滴血,“其实我练了好几天,就想画准你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比画花瓣的纹路难多了。” 窗外的蝉鸣突然轻了些,阳光把痛埋的影子投在画纸上,刚好落在宋安泣画到一半的肩膀上。她赶紧蘸了点钛白,把那片阴影调成半透明的,像蒙着层薄纱:“你帆布包拉链没拉好。”宋安泣提醒她。 痛埋伸手去拉拉链时,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点浅浅的粉色。宋安泣的笔突然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发现笔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自己调好的柠檬黄,赶紧往画纸上点了点,刚好落在痛埋的耳后:“就当是……给你画了朵小雏菊,比我绣在餐布上的好看吧?” 风从窗外溜进来,掀动了画纸的一角。宋安泣按住纸时,看见自己画里的痛埋正低头笑着,嘴角的弧度显得少女越发柔软,眼尾的那颗小痣被阳光笼罩——和此刻抬眼望过来的痛埋,一模一样。 十点的阳光刚好斜斜地落在甜品店的玻璃门上。推开木门时,甜香混着烤蛋糕的黄油味漫过来,像把赭石、群青和钛白调在了一起。穿白围裙的老板正把桑梅蛋糕摆在柜台里,深紫的果酱从蛋糕层间溢出来,边缘沾着点奶油,像用刮刀轻轻抹过的痕迹。 “安泣要的桑梅蛋糕来啦,”老板擦着玻璃柜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们并排的帆布包上,“今天特意多加了桑梅酱,知道你爱吃蛋糕上的那个酱。”宋安泣接过蛋糕时,耳尖红得像桑梅酱的颜色,痛埋才发现她的帆布包侧袋边放着两个小巧的白瓷杯,杯沿描着圈金线,像用金色颜料勾过。 靠窗的桌子铺着格子桌布,蓝白相间的纹路像宋安泣调色盘里常有的配色。宋安泣把伯爵茶倒进小瓷杯时,茶叶在热水里舒展的样子,像她画向日葵花瓣时的笔触。痛埋刚要拿起叉子,就见宋安泣从帆布包里摸出块柠檬黄的餐布,上面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刺绣的人绣的。 “上次野餐时蹭到颜料了,”宋安泣把餐布铺在痛埋手边,指尖捏着杯柄的力度很轻,“洗不掉,就绣了朵花盖住。”她叉起块蛋糕递过来,叉子上沾着点深紫的酱,“快尝尝,桑梅是老板自己种的,带点酸酸的味道。” 蛋糕上的奶油软得像一朵洁白的云。痛埋咬下去时,桑梅酱在舌尖炸开,酸里裹着甜,像把紫罗兰和柠檬黄调在了一起。宋安泣正用勺子刮盘边的酱,嘴角沾了点深紫,像画速写时不小心蹭到的颜料,痛埋递过纸巾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腕,银镯子突然响了声,像谁在画布上敲了下。 “你看这奶油的纹路,”宋安泣指着蛋糕顶的螺旋纹,勺子上的酱滴在餐布上,晕出一小团紫,“像不像用刮刀画的星空?”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我要画下来,回去调成颜料。” 痛埋看着她速写时,发现宋安泣的脸旁沾了点奶油。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侧脸上,把绒毛染成浅金,像用钛白调了点柠檬黄。宋安泣画到桑梅酱的地方时,铅笔顿了顿,转头问:“你觉得用青莲加胭脂红,能调出这个颜色吗?” “再加一点点钴蓝?”痛埋指着盘里的酱,“像你画蝴蝶翅膀的那种紫。”宋安泣突然笑起来,银镯子晃出的光落在蛋糕上,把深紫的酱照得透亮,“上次画蓝蝴蝶时,我说翅膀要带点紫才灵动,原来你还记得。” 伯爵茶的热气把玻璃蒙上了层雾。宋安泣用指尖在雾上画了朵小雏菊,花瓣歪歪扭扭的,像她鞋面上绣的那朵。痛埋跟着画了朵牵牛花,藤蔓缠在雏菊旁边,两人的指尖在玻璃上碰了下,像刚才递蛋糕时碰到的力度。 “老板说桑梅酱要熬三个小时,”宋安泣喝了口茶,杯沿的金线在她唇上投下细影,“去年我来学过,熬到最后总忍不住偷吃,结果酱熬稠了。”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深紫色的酱,“后来老板每次都送我一小罐,说比买的更甜。” 痛埋打开罐子时,桑梅的香气混着蜂蜜的甜漫出来。宋安泣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补画茶杯,杯沿的金线被她画成了波浪线,像她们调颜料时的纹路。“要不要涂在曲奇上?”宋安泣递过块杏仁曲奇,“比单吃更有味道,像画里加了高光。” 曲奇蘸了桑梅酱后,酸甜裹着坚果香在舌尖散开。痛埋看着宋安泣的速写本,发现她在蛋糕旁边画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一只手的指节有钴蓝印子,另一只手的指尖沾着柠檬黄,像昨天画画时的样子。宋安泣突然合上本子,耳后红得像被桑梅酱染过:“回去画成油画,挂在美术室好不好?”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老板端来新烤的蔓越莓饼干,放在她们桌角时说:“安泣每次来都要等桑梅蛋糕,说像等颜料干似的有耐心。”宋安泣正用勺子把最后一点桑梅酱刮进嘴里,闻言抬头笑起来,银镯子的光落在老板的白围裙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星。 收拾东西时,痛埋发现帆布包里多了个小罐子。打开才知道是桑梅酱,宋安泣正把速写本塞进画筒,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老板给的,说回去涂面包吃。”她突然指着痛埋的帆布包拉链,“又没拉好,小画家的桑梅酱要洒出来啦。” 拉拉链时,痛埋的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掏出来放在手心里,才发现竟然是管新颜料,管身上写着“桑梅紫”,旁边贴着张小纸条:“送给能调出星空颜色的小画家”。 她突然发现,宋安泣真的很喜欢叫自己小画家。 不等她过多思考,宋安泣已经背上帆布包走到门口,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沾了点蛋糕屑,像从甜品画里跑出来的。 走在回美术班的小路上,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痛埋手里——是块桑梅味的硬糖,糖纸是深紫色的,上面印着朵向日葵,像她们昨天画的那朵。“老板说这个能含很久,”她的银镯子响了声,“像我们画油画,要慢慢等它干。” 痛埋含着糖时,舌尖的甜漫到喉咙里:“你很喜欢桑梅的味道啊?” “是啊。”宋安泣的发梢被风吹到她手背上,带着桑梅蛋糕的甜香,像刚才速写本上没画完的笔触。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叠在青砖路上,像幅没干的画,深紫的糖纸在痛埋手心里晃出光,像把今天的甜,都裹进了颜料里。 美术室的木门依然没锁。推开门时,松节油的味道里多了丝甜香——宋安泣把那罐桑梅酱放在窗台上,旁边又摆上她们的速写本,桑梅蛋糕的轮廓旁,被人用铅笔添了朵牵牛花,花瓣上沾着点深紫,像谁不小心把酱蹭到了纸上。 “下午我们用桑梅酱调颜料吧,”宋安泣支起画架时,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细闪,“老板说桑梅的紫能留很久,像你数过的露珠,能记在画里。”痛埋看着窗台上的桑梅酱,突然发现罐口的玻璃上,映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像两只挤在甜品店里的小兽,尾巴尖都沾着甜。 画到桑梅蛋糕的奶油花时,痛埋的画笔顿了顿。宋安泣凑过来帮忙,胸口的衣料蹭过她的手背,带着洗过的皂角香混着桑梅的甜,以及她身上特别的白玉兰香。两人的呼吸落在画纸上,晕开片浅紫的雾,像刚才玻璃上的水汽。“这里要轻些,”宋安泣握着她的手往下压,笔尖的紫色颜料在纸上晕开,“像桑梅酱刚滴在蛋糕上的样子,要有点流动的软。” 窗外的蝉鸣过了正午,画纸上的桑梅蛋糕已经有了模样。宋安泣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松节油混了点蜂蜜,”她往调色盘里倒了点,琥珀色的液体在紫颜料里旋出小旋涡,“能让颜色更亮,像蛋糕上的光。” 痛埋蘸着调好的颜料时,舌尖还留着桑梅糖的甜。她低头时,发现宋安泣的帆布鞋底沾着点深紫,像刚才在甜品店蹭到的酱,而自己的帆布鞋上,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描了朵小雏菊,花瓣尖沾着点紫,像从桑梅蛋糕里刚跑出来的。 “画完这幅画,我们去后山摘桑梅吧,”宋安泣用刮刀调整颜料的厚度,声音里带着点期待,“老板说后山的桑梅更甜,做出来的蛋糕更好吃,调出来的颜料也更有味道。” “好呀。”痛埋看着画纸上的蛋糕,突然觉得今天的甜,像被谁用画笔描过似的,连影子里都带着紫,在画布上慢慢晕开,成了最温柔的颜色。 第5章 摘桑梅 两人在甜品店吃完蛋糕坐了一会儿,阳光已经爬到了梧桐树梢。宋安泣的帆布包侧袋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老板塞的两罐桑梅酱,深紫色的玻璃罐偶尔碰撞画筒,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用铅笔轻轻敲着调色盘。 老板拉开甜品店后面的帘子给她们指路:“后山的桑梅要爬过石阶才能摘到,安泣知道路的,快去吧。” 宋安泣踢开脚边的梧桐叶,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沾了点蛋糕屑,“我去年来过,有棵老桑树的果子最甜,枝条弯得像画架的弧度。”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双布手套,浅灰色的布料上绣着圈深紫,“防止树枝刮到你的手,你看像不像桑梅的颜色?” 痛埋接过手套时,指尖触到针脚处的硬线。宋安泣已经戴上另一只,手套边缘露出的银镯子在阳光下晃出细闪,她正低头系帆布包的带子,发梢扫过锁骨处的衣领,带起一阵白玉兰的清香:“再往包里装点牛皮纸吧,等下装桑梅用,别蹭坏了你的颜料管。” 后山的石阶被藤蔓缠绕着,青苔在石缝里洇出片潮湿的绿意。宋安泣走在前面,米白色的裙摆扫过垂下来的枝条,惊起一只黑翅膀的漂亮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像幅刚画好的素描。“小心脚下,”她回头时,银镯子的光落在石阶上,“别被这儿的石子绊倒了。” 痛埋踩着她的脚印往上走,帆布包里的柠檬黄颜料管硌着后腰。宋安泣突然停在半路,指着斜上方的灌木丛:“你看那串,紫得发黑,像用青莲调了胭脂红。”她踮起脚去够枝条,米白色帆布鞋的侧面粘着点湿泥,像从颜料盘里刚蘸过一般。 爬到山顶时,风突然变得清爽。老桑树就长在崖边,枝条向阳光最足的地方伸展,叶片间藏着的桑梅紫得发亮,像谁把调色盘里的深紫都泼在了上面。宋安泣铺开牛皮纸时,痛埋发现纸上有片干了的向日葵花瓣——是上次写生时夹进去的,边缘还留着点柠檬黄。 “摘的时候要捏着蒂,”宋安泣摘了颗桑梅放进嘴里,指尖立刻染上点紫,“不然汁会溅到衣服上,就像被打翻的颜料。”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盘,盘沿描着圈金线,“先挑最紫的放这里,等会儿回去画静物好不好?” “好耶!”痛埋捏着桑梅蒂往下拽时,汁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宋安泣正踮脚够最高的枝条,米白色裙摆被风吹得鼓起,像只盛满了光的帆,她突然“呀”了声,一颗桑梅从指尖滚落到帆布包上,紫色的汁水立刻洇开个小圆点,像幅没画完的点彩画。 “别动,”痛埋伸手去擦时,指尖蹭到她的帆布包,那里绣着的小雏菊被紫汁染了半片花瓣,“现在这包,好像被颜料泼过的画。” 宋安泣低头看时突然笑起来,银镯子晃出的光落在紫汁上,“这样更像真花了,你看花瓣尖的紫,像刚淋过雨一样。” 两人蹲在树底下挑桑梅时,影子被阳光投在牛皮纸上,像两只挤在颜料盘里的小兽。宋安泣把挑好的桑梅摆成圈,中间留着块空当:“这里要是放朵向日葵,就像上次画的‘阳光小姐’,一定很漂亮。”她突然指着痛埋的指尖,“你的指甲缝都紫了,像刚调完颜料呢。” 痛埋低头吮了吮指尖,桑梅的酸混着甜蔓延到舌尖。宋安泣正用桑梅蒂在牛皮纸上画小雏菊,紫汁画出的花瓣歪歪扭扭的,像她鞋面上绣的那朵小花。“回去用这个汁调颜料怎么样?”她把蒂扔进灌木丛,“比买的紫色颜料多了点甜香,画出来的画会更有味道。” “好,你喜欢就好啦。”痛埋仰起头,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身旁的人,唇边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你喜欢就好了,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 风穿过桑梅树的枝叶时,带起片细小的花瓣。宋安泣伸手去接时,一片不知名小花的花瓣落在她的银镯子上,被红绳缠着的地方刚好卡住花瓣,像幅微型的静物画。痛埋掏出速写本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是一幅桑梅蛋糕的速写,宋安泣在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蛋糕的甜要和身边的小画家一起分享”。 “你看看这朵花,”宋安泣凑到痛埋身边,发梢的碎光落在纸页上,“像不像桑梅酱在蛋糕上的形状?”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支新画笔,笔锋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钛白,“等下回去练点彩画,就用桑梅汁调颜料如何?” “好,画画的事情你做决定吧,我不是很了解。”痛埋笑起来,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我喜欢你做的一切决定。 摘到帆布包快满时,宋安泣突然指着山下:“你看那片云,像被谁用刮刀刮过的奶油。”远处的云团确实泛着点粉紫,边缘晕着一圈浅浅的黄色,像桑梅蛋糕上的裱花。痛埋刚要说话,一颗桑梅突然从枝头滚落下来,砸在她的帆布鞋上,紫汁溅出的纹路就像一朵小小的烟花。 “这是桑梅树在送我们颜料呢,”宋安泣蹲下身帮她擦鞋时,指尖的紫印子蹭在米白色鞋面上,“我回去一定要画双带桑梅印的帆布鞋。”她的银镯子在鞋面上晃出光,把紫印子照得透亮,像撒了把细碎的小星星。 下山时,牛皮纸包裹着的桑梅在帆布包里轻轻晃荡着。宋安泣走在后面,突然指着痛埋的帆布包拉链:“桑梅都要漏出来了,有点像没盖紧的颜料管。”痛埋停下拉拉链时,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是支新的紫色颜料,管身上贴着张小纸条:“送给能画出桑梅甜味的小画家”。 宋安泣,你真的很喜欢叫我小画家这个称呼啊。好吧,我喜欢你这样说我的时候。 走到一汪小溪的水边时,宋安泣突然提议洗桑梅。溪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像块没被污染的钴蓝颜料。她把桑梅倒进瓷盘里,水流漫过指尖的紫印子,晕开一小片淡淡的紫色,像幅流动的水彩画。“这里的溪水晒了一整天,是温的,”宋安泣捧起水往痛埋手背上浇。 “很像你画向日葵时的温度。”痛埋也捧起一汪清水泼向宋安泣。 洗好的桑梅紫得发亮,水珠在果皮上滚来滚去,好像被痛埋数过的露珠。宋安泣挑了一颗最大的放进她嘴里,果汁在舌尖炸开的时候,她看见对方的指尖还留着没洗掉的紫色,像刚画完一幅紫色的画。 “比蛋糕上的酱更酸,”痛埋含着桑梅说,“调颜料会更有劲儿。”她又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罐子,是早上装伯爵茶的那个,宋安泣把洗好的桑梅往她手上的罐子里装,银镯子碰得罐身叮当响:“留半罐腌起来,像老板做的酱,等下次画完画涂面包吃。”罐口的蔷薇图案被桑梅映成紫色,像用颜料改过了颜色。 往美术班走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安泣的帆布包里,颜料管和画笔偶尔碰撞着画筒的声音,像支轻快的曲子。痛埋低头时,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宋安泣用桑梅汁画了朵小雏菊,和对方鞋面上的那朵像一对姐妹花。 “明天我们出去玩吧,”痛埋突然停下脚步,耳尖红得滴血。 “好啊。”宋安泣笑着,她的银镯子在夕阳下晃出暖调的光,把红绳染成了橘色,像条温柔的线条,系着两罐沉甸甸的桑梅,也系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痛埋点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握着玻璃罐的手,这次她们都没躲开。帆布包里的桑梅还在轻轻晃,像谁把今天的甜和酸,都装进了颜料管里,等着哪天调进画里,就成了最动人的颜色。 第6章 逛街 第二天的阳光比昨日更软些,像融化的黄油抹在美术班门口的梧桐叶上。美术班楼下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宋安泣背着帆布包站在台阶下,拉链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尾拴着颗晒干的紫果子。昨天被桑梅汁染了半片花瓣的地方,多了圈用金线绣的细边,远远看去像花瓣镶了道阳光。“你看,”她把帆布包转过来给痛埋看,“老板说这样好像花沾了蜜。” 痛埋的帆布包里装着昨天没画完的速写本,封面被桑梅汁洇出的淡紫已经干透,像片压在纸上的晚霞。“先去喝奶茶?”她指了指街角那家玻璃门上画着颜料画的奶茶店,招牌上的“珍珠奶茶”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是用白颜料写的。 宋安泣点点头,米白色的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带起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她侧过脸时,耳后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 奶茶店的冷气裹着股焦糖香扑面而来,痛埋看向奶茶店大屏幕上的“桑梅乌龙”眨了眨眼。“这个你要试试嘛?”她的指尖点在菜单上,指甲缝里还留着点洗不掉的紫,“比昨天的桑梅甜,加了冰就像把夏天冻在杯子里,还可以加双倍奶盖呢!” “好啊。”宋安泣冲她笑,“你推荐的,我肯定要试试。” 痛埋从包里掏出手机,又拿出个玻璃小罐子,是昨天装桑梅的那个,现在里面装着几颗裹着糖霜的桑梅干。“我之前做的,”她把小罐子递过去,眼里是细碎的光,“张阿姨看尝尝,用这个泡果茶会不会更甜?” 张阿姨笑着接过去,痛埋转过头时,宋安泣突然拽了拽痛埋的袖子。“你看那边的娃娃机,”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怕被娃娃听见似的,“那只抱着桑梅玩偶的兔子,耳朵上的紫毛和我们昨天摘的桑梅是一个颜色耶。” 痛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娃娃机里的兔子玩偶正歪着头,怀里的桑梅玩偶被缝得圆滚滚的,好像一颗没被摘下来的桑梅果。“等下就抓它?”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节奏和昨天桑梅碰撞画筒的声响很像。 宋安泣立刻点点头,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两杯奶茶时,杯壁上的水珠沾在她的手背上,像刚画上去的透明圆点。“先喝两口攒点能量,”她用力吸了口果茶,桑梅的酸甜混着冰碴漫到舌尖,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好喝耶!” 痛埋捧着奶茶走到柜台前换了币宋安泣站在娃娃机前娃娃机前冲她招手。 “好啦!”痛埋捧着一盒子游戏币,冲宋安泣笑得灿烂。 宋安泣站在娃娃机前先投了枚硬币,操纵杆在她的手里轻轻晃荡着。“左边点,再左边点,”她的鼻尖都快贴在机器的玻璃上了,银镯子随着手腕的动作晃出细闪。 爪子下去时抓空了,兔子玩偶晃了晃,像是在嘲笑她一样。宋安泣噘了下嘴,把痛埋手里的奶茶拿过来,从帆布包里掏出包纸巾给她擦了擦手。“你试试,”她的指尖还沾着点果茶的水渍,“你的手稳,像画素描时握炭笔的样子。” 痛埋握住娃娃机的操纵杆,她盯着兔子玩偶看了三秒,突然按下按钮,爪子稳稳扣住了兔子的耳朵,往上提时却又松了下,兔子在出口边缘晃了晃,又掉了回去。 “就差一点!”宋安泣跺了下脚,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像被震得颤了颤。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枚亮闪闪的硬币,是用金色颜料涂过的,边缘还画着圈小雏菊。她把这枚硬币握在手心里,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抓住啊!” 这次爪子抓住了兔子的肚子,玩偶圆滚滚的身子被提起来时,宋安泣突然捂住嘴,怕惊呼吓跑好运。兔子掉进出口的瞬间,她立刻弯腰去捡,银镯子在玻璃上撞出清脆的响,像颗小石子掉进了空颜料管。 “你看它的耳朵,”宋安泣把兔子玩偶举到痛埋眼前,紫色的绒毛被照得根根分明,“和我手套上的绣线一个颜色,今天就应该带那副手套来抓的。”她突然把兔子塞进痛埋怀里,“给你当模特,下次画静物就用它。” 痛埋抱着兔子玩偶时,布料上的绒毛沾了点宋安泣身上白玉兰的香味。宋安泣正吸着果茶,吸管发出的声响像谁用铅笔在纸上打草稿。“前面有家卖颜料的店,”她突然指着街角,“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紫色吧。” 颜料店的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排的颜料管,从浅紫到深紫,像一道渐变的晚霞。宋安泣拿起支标着“桑葚紫”的颜料,管身上的颜色和昨天摘的桑梅几乎一样。“这个要试试嘛?”她把颜料管举到阳光下,“混点柠檬黄,像阳光透过桑梅的样子。” “好呀。那一定很好看吧。”一边说着,痛埋又拿起支钴蓝,想起宋安泣说打翻颜料的事情,指尖突然有点痒。“调紫色要加钴蓝吗?”她转头时,正看见宋安泣用指尖蘸了点颜料管里的紫色,往兔子玩偶的耳朵旁比了下,“你看,这样更像真的桑梅了。” 老板在旁边笑着说:“这颜料是新到的货,用桑梅汁调出来的,还带着点果香呢。”宋安泣立刻把颜料管塞进帆布包里,拉链拉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再买支钛白吧,”她指了指最上层的颜料,“前几天那支快被我用完啦。” 走出颜料店时,宋安泣突然指着对面的服装店,橱窗里挂着条米白色的裙子,裙摆上绣着串桑梅,紫得发亮。“你看那条裙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把整棵桑梅树都绣上去了耶。” 痛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裙子的领口处还别着朵布艺向日葵,黄色的花瓣像被阳光晒得发暖。“进去试试?”她的指尖碰了碰怀里的兔子玩偶,小兔子耳朵上的绒毛软乎乎的,令人觉得很舒服。 宋安泣去试衣间试裙子的时候,痛埋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怀里的兔子玩偶被阳光照得暖暖的。店员笑着说:“这条裙子是最新款的,设计师的灵感就来自桑梅树。昨天还有个小姑娘来问,说要穿去摘桑梅呢。” 话音刚落,试衣间的门就开了。宋安泣站在镜子前,裙摆上的桑梅绣像真的结在枝头,领口的向日葵刚好落在锁骨处,像上次写生时画的那朵“阳光小姐”。“好看嘛?”她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的弧度像画架的曲线。 痛埋突然想起帆布包里的装着的颜料,从包里掏出来递过去。“好看。可以把向日葵涂成黄色,”她指尖点了点领口的布艺花,“像你鞋面上的小雏菊那样。” 宋安泣立刻接过去,拧开颜料管时,钛白颜料挤在指尖,像颗小小的奶油球。她小心翼翼地想往向日葵花瓣上涂,却突然顿住了:“我先去付钱。” “不用了,这位小姐已经付过了。”店员笑得灿烂。宋安泣看向痛埋,只见一个温暖的笑。 “这样就像真的向日葵了,”宋安泣对着镜子笑,裙摆上的桑梅绣在阳光下泛着紫,银镯子随着动作在手腕上转了圈,把阳光折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颜料上像撒了把金粉,“等会儿穿着它去吃桑梅冰,会不会被当成桑梅精?” 走出服装店时,宋安泣把换下的裙子装进袋子,拎在手里像提着束花。 “前面有家甜品店,”痛埋指了指巷口的招牌,“他们家的桑梅冰上会浇桑梅酱,可好吃了。” 冰店的冷气里飘着奶香,宋安泣点了份双球桑梅冰,勺子刚碰到冰面就发出清脆的响,像画笔敲在调色盘上。“你看这冰的颜色,”她用勺子舀起块冰,紫得透亮,“比颜料管里的颜色纯多了,还会化呢。” 痛埋的那份是柠檬黄的芒果冰,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像幅没干的颜料画。宋安泣突然用勺子舀了点桑梅冰,递到痛埋嘴边,紫色的汁水顺着勺子边缘往下滴,落在桌布上,洇出个小圆点,像颗没画完的点彩。 “有点酸,”痛埋含着冰说,舌尖已经染上点紫,“调颜料刚好,不会太甜。” 宋安泣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是她天天带着的那个,她翻开画桑梅蛋糕的那页,指着自己写的小字:“甜要和会数露珠的人分着吃”。“现在知道了,”她用指尖在“甜”字上画了个圈,“甜也要和会调颜料的人分着吃。” 甜品吃到一半时,宋安泣突然指着窗外,一只灰蝴蝶停在桑梅冰的海报上,翅膀上的纹路和昨天后山上那只一模一样。“它也想吃桑梅冰,”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蝴蝶却振翅飞走了,“大概是去找桑梅酱了。” 离开甜品店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没画完的线。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痛埋的帆布鞋,昨天被桑梅汁溅出的小烟花印子,被阳光照得像撒了层金粉。“改天把这个画下来,”她说,银镯子在夕阳下晃出暖调的光,“就叫《桑梅和阳光的脚印》。” 痛埋低头时,看见宋安泣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颜料管,是那支“桑葚紫”,像颗小小的桑梅。“明天画桑梅时,”她突然说,指尖不小心碰到宋安泣握着袋子的手,这次她大大方方的握住,宋安泣也没躲开,“加勺今天的奶茶,颜料会更甜吧。” 宋安泣的耳后又泛起红晕,像被桑梅汁染过。她把帆布包往痛埋那边推了推,颜料管碰撞的声响混着画笔的摩擦声,像支温柔的曲子。“还要加片向日葵花瓣,”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桑梅树的叶子,“像你速写本里夹着的那片。” 往美术班走的路上,宋安泣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上面勾勒的线条,一看就出自宋安泣之手,盒子里面躺着颗用桑梅汁染过的玻璃珠,紫得透亮。“给你的,”她把那盒子递过去,“调颜料时看着它,就知道该放多少桑梅汁了。” 痛埋接过盒子时,指尖触到盒沿的金线,像碰到了阳光的边。玻璃珠在盒子里轻轻滚,像颗没被摘下来的桑梅,也像滴被冻住的阳光。 回到美术班时,夕阳刚好落在画架上,把昨天没调完的颜料照得发亮。宋安泣把帆布包里的的一小袋桑梅倒在调色盘里,紫得发黑的果子在光线下像一颗颗浓缩的晚霞。痛埋拧开“桑葚紫”颜料管时,宋安泣突然往调色盘里挤了点果茶,紫色的液体和紫色颜料混在一起,泛起层温柔的暖意。 “这样就有甜味了,”她说着,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往画布上点了个小圆点,像颗没成熟的桑梅,“明天画完,这幅画会带着今天的果茶香。” 痛埋低头时,看见宋安泣的指尖还留着点钛白颜料,像沾了点没化的冰。她突然想起早上抓的兔子玩偶,正坐在画架旁,看着耳朵上的紫色绒毛,像两颗小小的紫星星。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数今天的脚印。宋安泣拿起画笔,在画布上又点了个黄点,像颗小小的向日葵。“你看,”她侧过脸笑,夕阳的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桑梅和阳光,本来就该在一幅画里。” 痛埋看着画布上的紫点和黄点,突然觉得,今天的甜和酸,已经被悄悄调进了颜料里,等明天画笔落下时,会开出一整个夏天的桑梅,和永远不会融化的阳光。 第7章 我喜欢你啊 七月末的风里依旧燥热,美术班窗外的梧桐叶也依旧泛着生机勃勃的绿意,像被谁用绿色的颜料里描了边。痛埋的速写本上的画越翻越厚,纸页边缘卷了角,带着颜料、桑梅汁、白玉兰和阳光混合的复杂气息。几乎一整本全是宋安泣的脸,最后几页是她的侧脸。线条从最初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渐渐变得温润流畅,连她耳后那几缕垂落的碎发,都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柔软弧度。 美术班后的天台总在傍晚藏着惊喜。宋安泣拉着痛埋的手腕往上跑时,帆布鞋踩过台阶的声响,像画笔在画纸上敲出的前奏。夕阳正把云絮揉碎了染,从橘红到金橙层层晕开,像宋安泣新调的晚霞色颜料。两人并排坐在天台边缘,帆布鞋悬在半空晃悠,宋安泣的银镯子垂在栏杆上,被夕阳照得透亮,随她晃腿的动作撞出叮咚声,和远处归鸟的啼鸣缠成一团。 “你看那朵云,”宋安泣忽然指着天边,指尖划出道弧线,“像不像你上次没画完的桑梅蛋糕?”痛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朵云胖乎乎的,边缘泛着奶油似的白。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把速写本往怀里收了收——最后一页刚画完宋安泣仰头看云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像被阳光剪碎的槐树叶。 痛埋攒零花钱的铁皮盒总藏在画架最底层。硬币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她数着那些沉甸甸的五角、一元,像在数攒了一周的星光。周五傍晚,她攥着温热的纸币冲进甜品店,桑梅蛋糕的甜香混着奶油味扑进鼻腔时,指尖都在发烫。宋安泣接过蛋糕盒时,帆布包上的金线花瓣在阳光下闪了闪,打开盒子的瞬间,紫莹莹的桑梅酱顺着奶油往下淌,像她画里没干的颜料。 “一人一半吧!”宋安泣挖起一勺递到痛埋嘴边,奶油沾在她的鼻尖上,像颗没抹匀的高光。痛埋伸手替她擦掉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唇角,软乎乎的,带着桑梅的甜。宋安泣突然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泛红的耳尖,小勺在蛋糕上划着圈,把桑梅酱和奶油拌在一起,像在调一幅温柔的画。 宋安泣的画室总飘着松节油的味道。痛埋推门进去时,正看见她对着新画的油画发呆——画布上,十五岁的自己蹲在老槐树下,碎发被风掀起,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发梢,像撒了把金粉。她的手指正悬在半空,似乎想给画里的人添点什么。 “这里少了点东西。”痛埋抬脚走进去,眼里映着画布的光。 “少了什么?”宋安泣侧过头去看向她。 “少了一个你。” 痛埋走到画前,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画中人的发梢,颜料还带着点微湿的凉意。宋安泣突然从背后摸了摸她的发顶:“小画家还记着我呢。” 夕阳透过画室的窗户斜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画布上,和画里的光影重叠在一起。痛埋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早就随着桑梅的甜、晚霞的色、画笔的温度,悄悄融进了每个傍晚的风里。 那天下午,宋安泣趴在画架前调颜料,米白色的帆布包随意地扔在脚边,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桑椹紫”颜料管,管口沾着的颜料像颗凝固的桑梅。她正往钴蓝里兑钛白,想调出天空被云遮了一半的颜色,指尖沾着的颜料蹭在鼻尖上,像只停着的蓝蝴蝶。痛埋坐在对面,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游走,炭芯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首没谱完的曲子。 “你看这样对不对?”宋安泣突然转过头,举着沾满颜料的调色盘,眼睛亮得像洗过的玻璃珠。痛埋慌忙把速写本往画布后藏,指节却不小心撞翻了洗笔桶,清水溅在身旁的帆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呀,你的画!”宋安泣伸手去扶她的画架,袖口沾着的柠檬黄颜料蹭在痛埋的校服袖口,像朵突然绽开的小雏菊。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时,指尖好几次碰到一起,像两滴要融在一块儿的颜料。痛埋的耳尖发烫,低头看见宋安泣的帆布鞋上沾着点绿色的颜料,还没完全干透,像她画里总也画不腻的生机。那天傍晚,宋安泣把自己的帆布包塞给她:“先用我的吧,你的被水泡了。”包上金线绣的花瓣边硌着掌心,像握着圈细碎的阳光。 八月末的雨来得毫无征兆。前一秒还亮得晃眼的天,忽然被扯过来的乌云盖得严严实实,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美术班的玻璃窗上,发出哗啦啦的响。痛埋正收拾画具,宋安泣突然拽着她的手腕往外跑:“快点,去报刊亭抢最后那本漫画!” 两人冲出美术班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宋安泣把自己的帆布包顶在头上,金线绣的花瓣边在雨里闪着细碎的光,她的米白色帆布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沾在裙摆上,像撒了把透明的星星。痛埋拽着她帆布包上的红带子往前跑,手心被磨得发烫,听见宋安泣的笑声混在雨声里,像颗被雨泡软的糖。 报刊亭的铁皮顶被雨点敲得噼里啪啦的响,像谁在上面弹着不成调的琴。老板在亭子里翻着报纸,收音机里放着软绵绵的老歌,混着雨丝飘进人心里。宋安泣靠在铁皮壁上喘气,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角,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像颗没挂住的泪。痛埋盯着她脖颈处的皮肤,在路灯昏黄的光里泛着瓷白的光,锁骨上方那颗小小的痣突然变得清晰,像被谁用狼毫笔轻轻点上去的墨,晕开了浅浅的圈。 “你看你,”宋安泣伸手碰了碰痛埋的脸颊,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睫毛上全是水珠,像画肖像时特意点的高光。”她的指尖划过痛埋的眉骨,像支温柔的画笔,痛埋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调色盘里被搅混的颜料。 宋安泣转身去翻帆布包,想找纸巾擦画板上的水渍,脖颈弯出的弧度像被月光晒软的绸带。她的防晒服领口被雨水浸得半透,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裙子,像朵含苞的花。痛埋看着她低头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层细细的绒毛,被路灯照得像撒了层金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有句话在心里翻涌着,像要冲破画纸的颜料。 雨越下越大,铁皮顶的响声几乎要盖过人的说话声。宋安泣正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速写本,纸页被雨水泡得微微发皱,上面画的桑梅小兔子像在流泪。痛埋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纸巾的手上,那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的指尖,此刻泛着水光,指节处的薄茧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就是这双手,帮她拧开过无数支凝固的颜料管,在她画错线条时悄悄递过橡皮,在甜品店里把桑梅冰喂到她嘴边……那些细碎的瞬间突然像被雨水泡开的墨,在心里晕染开来,浓得化不开。 “阿泣,”痛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雨打湿的琴弦,“我有话想跟你说。” 宋安泣擦速写本的手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她的睫毛上还沾着雨丝,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眼睛亮得像盛着整个夏天的星光。“什么事呀?”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喘,像被风吹得轻轻发颤的树叶。 痛埋的指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她看着宋安泣唇角那两个小小的酒窝,想起第一次在画室旁的小路上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捡起她的画笔递给了她。那些日子像被快放的电影,一帧帧在眼前闪过:奶茶店的冷气裹着焦糖香,娃娃机里晃悠的兔子玩偶,颜料管里挤出的紫与黄,甜品店里融化的桑梅冰……所有画面里都有宋安泣,像幅画的底色,浓得再也褪不去。 雨声突然变得很响,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痛埋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湿气呛进喉咙,带着点微苦的涩。“我好像……”她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好像喜欢上你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撞在雨幕里,连自己都快听不清。痛埋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被雨水浸得发白的指尖,鞋尖旁落着的梧桐叶已经湿透,像片蔫了的心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敲打着铁皮顶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在心上。过了好久,久到痛埋以为宋安泣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不想回答,她的指尖开始发凉,像被扔进了调色盘里的冰水。 就在她想抬头说“开玩笑的”时,手腕突然被轻轻攥住。宋安泣的掌心很暖,带着松节油和白玉兰花混合的味道——那是她身上最独特的味道。 痛埋的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她慢慢抬起头,撞进宋安泣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被雨水洗过的琉璃,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两个酒窝好似比平时更深些,像两个盛满了阳光的小碗。“你说什么?”宋安泣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在痛埋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痛埋的喉咙发紧,张了好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我喜欢你。”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稳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你把画笔递给我开始,从第一次去画室找你开始,从看你调桑梅颜料开始,从你用金线绣我的帆布包开始,从……从你把桑梅冰喂给我开始。” 宋安泣的睫毛颤了颤,沾着的雨丝掉了下来,像颗透明的泪。她没说话,只是把痛埋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漫过来,像颜料管里挤出来的暖色,一点点温暖着痛埋冰凉的指尖。雨还在下,铁皮顶的响声里,仿佛藏着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你看,”宋安泣突然低下头,用另一只手碰了碰痛埋的手背,那里有块被颜料染深的皮肤,是上次调桑葚紫时蹭上的,总也洗不掉,“这块颜色,像不像后山熟透的桑梅?”她的指尖划过那片深色,像在画一道温柔的线,“痛埋,每次你偷偷画我的时候,我都看得见,每每瞥到你的画,我的心跳都像是被画笔戳了一下。” 痛埋猛地抬起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宋安泣的耳后泛着淡淡的红,像被桑梅汁轻轻泼过,她的嘴角扬着,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像盛着没化的蜜糖。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了……”痛埋抿了抿唇,眼里泛着泪花。 宋安泣的指尖在痛埋的掌心画着圈,“速写本第23页,你把桑梅画在了我的发边,其实我都看见了。” 痛埋的脸突然烧了起来,像被调色盘里的橘红颜料泼过。那页画她画了很久,总觉得差点什么,就蘸了点桑葚汁,在旁边画了颗小小的桑梅,没想到被她发现了。“我……”她想说点什么,却被宋安泣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我也是。”宋安泣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痛埋的心上,却重得像落下了整个夏天的阳光。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报刊亭的收音机换了首更温柔的歌,宋安泣的掌心贴着她的掌心,温度像要融在一起,松节油和橘子汽水的味道里,突然多了点桑梅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像被谁在乌云上划开了道口子。宋安泣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是痛埋的那本,她一直替她收着。她翻到最后一页,用指尖蘸了点没干的雨水,在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野蔷薇,花瓣边缘被晕开的水迹浸得发柔,像沾着露水。 “给你。”她把速写本递过来,指尖在“野蔷薇”旁边轻轻点了点,“等雨停了,我们去甜品店老板的后山写生吧,那里的野蔷薇该开了。” 痛埋接过速写本时,指尖碰到了她的,像两滴终于融在一起的颜料。纸页上还残留着宋安泣的温度,那朵雨水中的野蔷薇,像个温柔的秘密,藏在了被桑梅汁浸染的纸页里。 雨停后的傍晚,空气里浮着洗过的梧桐叶气息。宋安泣的手还握着着痛埋的手,两人走在回美术班的路上,帆布鞋踩过水洼的声响像支轻快的曲子。痛埋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只玻璃小罐——里面的桑梅干沾了点雨水,紫得发亮。“给你。”她把罐子递过去,指尖碰到宋安泣的掌心,这次她们不会再躲开了。 宋安泣捏起一颗桑梅干放进嘴里,酸甜漫开时眯起眼睛,像只偷吃到蜜的猫。“比昨天的甜。”她含糊不清地说,舌尖轻轻舔了下嘴唇的样子落在痛埋眼里,突然觉得速写本又该添新页了。路过街角的奶茶店时,宋安泣突然拽着她拐进去,“要两杯珍珠奶茶,加双倍珍珠。”她趴在柜台上笑,耳后的红还没褪,“今天的珍珠要像我们没说出口的话,圆滚滚的。” 老板笑着递过奶茶,杯壁的水珠沾在宋安泣手背上,她突然举起杯子往痛埋嘴边送。吸管碰到唇瓣的瞬间,痛埋看见杯里的珍珠浮沉,像两人心里翻涌的甜。“你看,”宋安泣收回杯子,“这样就像间接接吻了。”说完突然转身就跑,银镯子在风里撞出细碎的响,痛埋追上去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奶茶里的冰块还雀跃。 美术班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充满生机的绿颜料。痛埋在画架前调颜料,宋安泣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发梢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你看,”宋安泣指着窗外,“桑梅藤的果子都没有了,掉在地上的都紫得发黑了。” 痛埋转过头,看见宋安泣的速写本摊在窗台上,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并排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的藤蔓。影子旁边写着行清隽的字:“桑梅熟了的时候,所有的喜欢都会结果。”字迹落在纸页上,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却带着足够的重量,压着整个夏天的心事,慢慢长成了秋天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那个下雨的傍晚,宋安泣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永不冷却的颜料,将那句“我也是”,永远地调进了她们往后的日子里。 第8章 生日快乐啊 八月的风还裹着夏末的热意,美术班走廊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把空气里的松节油味吹得忽浓忽淡。痛埋抱着刚完成的速写本往画室走,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钛白颜料,路过储物间时,却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捂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谁?”宋安泣的声音混着白玉兰的淡香,从耳后漫过来,银镯子轻轻撞在痛埋的手腕上,是很舒服的冰凉触感。痛埋笑着偏过头去轻轻掰开她的手:“是阿泣呀!” 一扭头就看见宋安泣另一只手里拎着个印着桑梅图案的纸袋,袋口露出半截米白色的丝带——是她上周在一家店里多看了两眼的桑梅纹帆布包。 “先别拆。”宋安泣把纸袋塞进她怀里,指尖勾了勾她沾着颜料的手背,“等晚上再看,今天有更重要的事。”痛埋挑眉,刚想问是什么,就被她拽着往画室走,帆布包在臂弯里轻轻晃,像揣了颗跳得轻快的心跳。 画室里比平时亮堂许多,原本堆在角落的画架被挪到了墙边,中间空出的地方铺着块格子布,正是她们常带去写生野餐的那块。宋安泣把她按在椅子上,转身从储物柜里抱出个纸箱,里面装着各色的彩带和气球,还有个裹着保鲜膜的玻璃罐——掀开时,桑梅酱的甜香瞬间漫开来,比上次煮的更浓些,紫红的酱汁里还浮着几颗完整的桑梅肉。 “今天要忙啦。”宋安泣把彩带递到她手里,自己拿起打气筒开始吹气球,银镯子随着动作在手腕上滑来滑去,“要把这里布置成‘生日会’,不然我可对不起没好好准备你的生日啦。”痛埋捏着彩带的手顿了顿,才想起今天是八月一日——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生日,宋安泣却记了这么久。 两人忙到傍晚,画室的天花板缠满了紫白相间的彩带,气球被贴在墙上,拼成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形状。宋安泣擦了擦额角的汗,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玻璃,里面装着一整瓶橘子汽水,是痛埋从没喝过的。“先尝尝这个,我学着教程做的。”她把玻璃瓶子递到痛埋面前,眼里盛满了笑意。 痛埋接过瓶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宋安泣看着她眯起眼睛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像只偷吃到蜜的小猫,和上次吃桑梅时一模一样。” 痛埋大口灌着汽水,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时,她突然看见宋安泣耳后别着朵小小的干花——是她们上次在天台摘的野菊,被她压在了速写本里。“你什么时候带过来的?”痛埋伸手碰了碰干花的花瓣,宋安泣笑着偏头,让她看得更清楚些:“昨天整理画具时发现的,觉得别在你耳边肯定好看,结果自己先戴上了。” 话音刚落,窗外的天突然暗了下来,几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宋安泣跑到窗边看了看,转身时眼睛亮了:“刚好,下雨更有氛围。”她把早就准备好的蛋糕从保温袋里端出来——是定制的桑梅奶油蛋糕,奶油上缀着新鲜的桑梅果,还插着两根细细的蜡烛,烛芯是淡紫色的,像极了她们调过的颜料。 “关灯。”宋安泣把蛋糕放在桌上,示意痛埋闭上眼睛。等到痛埋再睁开时,烛火已经被点亮,暖黄的光映在宋安泣眼底,像落了两簇小星星。她双手合十,轻轻晃了晃身体,银镯子在桌沿撞出轻响:“我先替你许个愿,愿我们的桑梅树明年能结满果子,愿你每次调颜料时都能找到最满意的颜色。” 痛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拿起叉子,叉了块裹着桑梅酱的蛋糕递到宋安泣嘴边,看着她咬下时,耳尖悄悄红了:“我许的愿其实是,以后每个生日,都能和你一起吃桑梅味儿的蛋糕,一起在画室里画画,一起等桑梅树结果。” “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啦!”宋安泣嚼着蛋糕,突然凑过去,把嘴角沾的奶油蹭在了痛埋脸颊上,像抹了点没调开的颜料。“我还有个秘密礼物。”她拉着痛埋走到画架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画布——上面画的是她们上次在天台的场景:夕阳把云染成橘子色,痛埋支着画板,宋安泣坐在对面,手里捏着颗桑梅干,正要往她嘴里送。画布的角落还藏着行小字:“给痛埋的八月一日,愿我们的夏天永不结束。” “画了好久呢。”宋安泣指着画里痛埋的发梢,那里沾着点淡淡的紫,“特意加了桑梅酱调的颜料,你闻,现在还能闻到点香味。”痛埋凑近画布,果然闻到了熟悉的甜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把那个傍晚的风都装进了画里。 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宋安泣把桑梅酱的罐子打开,舀了两勺放进两个杯子里,又倒了些气泡水,紫红色的酱汁在水里慢慢散开,像幅流动的画。“桑梅气泡水,比奶茶店的还好喝。”她把杯子递到痛埋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没躲开,像上次在回美术班的路上那样。 痛埋喝了口气泡水,酸甜的滋味混着气泡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她们一起煮桑梅酱的日子。宋安泣系着米白色的围裙,蒸汽把她的碎发熏得发潮,她故意把桑梅酱抹在痛埋的鼻尖上,又在她躲闪时捏住下巴吻她,甜甜的味道漫进喉咙,像吞下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对了,还有个东西。”宋安泣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只银镯子,和她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镯身上刻着小小的桑梅图案。“上次看见你总盯着我的镯子看,就找银匠定做了一只。”她拿起镯子,轻轻套在痛埋手腕上,“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痛埋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突然伸手抱住宋安泣,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见熟悉的白玉兰的花香。“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这是我过得最好的生日。”宋安泣回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银镯子在两人手腕间撞出清脆的响:“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会陪你过,还要一起种更多的桑梅树,画更多的画。” 雨停的时候,夕阳透过玻璃窗斜进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宋安泣拉着痛埋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天空——晚霞正把云染成淡紫色,像她们调过的桑梅色颜料。“你看,晚霞没被月亮吃掉。”宋安泣晃着腿,银镯子撞在栏杆上,“就像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甜。” 痛埋看着晚霞,又看了看身边的宋安泣,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她掏出速写本,飞快地画了起来——画里有两个女孩,手牵着手站在窗边,手腕上的银镯子闪着光,窗外是淡紫色的晚霞,画布的角落写着行小字:“八月一日,和宋安泣一起,我的夏天才刚开始。” 宋安泣凑过来看她画画,突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淡淡的印子。“这里该加点粉色的。”她指着画里痛埋的脸颊,“像你害羞时的颜色。”痛埋没说话,只是把画笔递到她手里,“那你来补。”宋安泣的指尖沾着颜料,在画纸上轻轻点了两下,忽然又抬头吻住她的嘴角,颜料混着桑梅的甜漫开来,像幅没干的画被泼了蜜。 画室里的烛火已经灭了,但空气里还留着蜡烛燃烧的暖味,混着桑梅酱的甜和松节油的香。痛埋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宋安泣,突然明白,最好的生日从来不是华丽的礼物,而是有人把你的喜欢都记在心里,把每个细碎的瞬间都揉进温柔里——像桑梅酱一样,越熬越甜;像她们的画一样,越画越满;像她们的缘分一样,越走越长。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痛埋看到手腕上的银镯子,就会想起那个八月一日的傍晚:画室里的彩带和气球,桑梅味的蛋糕和气泡水,宋安泣眼底的烛火,还有那句“愿我们的夏天永不结束”。而那幅画着天台晚霞的油画,被她们挂在了画室最显眼的位置,每次有人问起画里的故事,宋安泣都会笑着晃晃手腕,银镯子撞出清脆的响:“是给痛埋的生日礼物,也是我们的小秘密。” 桑梅树还在甜品店的后山上生长着,宋安泣摆在画室里的兔子玩偶,紫色的耳朵在风里晃悠。等到明年夏天,桑梅树结满果子的时候,她们一定又会一起摘桑梅、煮桑梅酱,在画室里布置新的生日会,把更多的温柔和甜蜜,都装进往后的岁岁年年里。 第9章 桑梅与长夏都是甜的 八月一日的烛火余温还裹在画室里,第二天清晨,痛埋是被窗台上传来的轻响叫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就看见宋安泣正踮着脚,把一个装着新鲜蓝莓的竹篮搁在窗沿上,额角沾着的露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米白色的裙摆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醒啦?”宋安泣听见动静转头,手里还捏着颗刚摘的蓝莓,刚刚洗过的蓝莓透着光,“今早去后山摘的,你尝尝吧,很好吃,很甜。”她快步走到床边,捏着颗蓝莓递到痛埋嘴边,指尖还带着清晨的凉意。痛埋张口咬住,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漫开,比生日那天的桑梅干多了几分清爽,她眯着眼睛笑:“比蛋糕上的还好吃,你怎么知道后山有蓝莓?”宋安泣坐在床沿,晃着腿说:“上次煮桑梅酱时听甜品店老板说的,特意记下来,想带你一起去。” 接下来的日子,美术班后的空地成了她们常待的地方。桑梅树的枝叶一天天变得更繁茂,宋安泣把之前放在画室里的兔子玩偶挂在了树枝上,紫色耳朵总在风里晃悠。两人会搬着小凳子坐在树下,痛埋支着画板画桑梅树,宋安泣就坐在旁边,把摘下来的桑梅或者蓝莓一颗颗放进玻璃罐里,偶尔抬头看一眼画纸上的线条,伸手替痛埋拂开落在额前的碎发:“这里的光影再深一点,像傍晚夕阳照过来的样子。”痛埋会顺着她的话调颜料,笔尖扫过画布时,总能把宋安泣的侧脸也悄悄画进角落——她低头装桑梅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比窗外的夏光还温柔。 八月十日那天,她们约好去后山采桑梅。宋安泣特意带了块格子布,铺在山坡上,刚把竹篮放好,就被痛埋拽着往花丛里跑。后山的桑梅树比美术班后的更粗壮,枝桠上挂满了紫红色的果子,风一吹,满坡都是淡淡的甜香。痛埋踮着脚够高处的桑梅,宋安泣就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小心点,别摔了。”话音刚落,痛埋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刚好撞进宋安泣怀里。两人抱着滚在格子布上,桑梅从竹篮里滚出来几颗,落在宋安泣的发间,像缀了颗小小的紫宝石。痛埋笑着去摘,指尖碰到她的发丝,宋安泣突然偏头,在她掌心轻轻咬了一下,惹得痛埋缩回手,脸颊发烫:“你怎么总欺负我?”宋安泣坐起身,把发间的桑梅摘下来放进她嘴里,眼睛弯成月牙:“这是奖励,谁让你画的桑梅树比真的还好看。” 采完桑梅回到画室,两人又忙了一下午。宋安泣系着上次煮桑梅酱的米白色围裙,把桑梅倒进瓷盆里,一颗颗挑去果蒂,痛埋就坐在旁边洗玻璃罐,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和宋安泣的镯子偶尔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这次要多煮两瓶,一瓶留着,一瓶送给美术老师。”宋安泣一边搅拌锅里的桑梅,一边说。痛埋点点头,凑到灶台边,看着紫红的桑梅在锅里慢慢熬成酱,蒸汽把两人的脸熏得发烫,宋安泣突然舀了一勺还没熬好的桑梅汁,递到痛埋嘴边:“小心烫,先尝尝甜度够不够。”痛埋小口抿了一下,甜里带着微酸,比上次的更合口味,她刚想说“刚好”,就看见宋安泣把勺子里剩下的汁倒进自己嘴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果然和你一起煮的,味道最好。” 日子在桑梅香里一天天过去,离八月二十五日越来越近。痛埋悄悄攒了个小秘密——她要给宋安泣准备生日礼。每天等宋安泣去食堂打饭时,痛埋就躲在画室里,对着之前画的天台场景画修改。她把画里的晚霞调成更深的紫,又在桑梅树旁边加了只兔子玩偶,和宋安泣挂在树上的那只一模一样;还在画布角落加了行小字,用的是宋安泣最喜欢的圆体字:“给阿泣的二十五日,长夏与你都不缺席。”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痛埋把画藏在储物柜最里面,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她要做个桑梅味的手工皂。之前逛街时,宋安泣盯着手工皂店的橱窗看了好久,说桑梅味的皂洗起来肯定很舒服,痛埋当时就记在了心里。她按照网上找的教程,把融化的皂基倒进模具里,加了点桑梅酱调色,又撒了些晒干的桑梅碎,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冷藏。做完这一切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她摸着手腕上的银镯,突然想起宋安泣生日那天要做什么——得像宋安泣给她庆生那样,把画室布置得满是桑梅的甜。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痛埋比平时起得早很多。她抱着装着彩带和气球的纸箱跑到画室,刚把格子布铺在地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宋安泣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里还提着个早餐袋,“我以为要等我来叫你呢。”痛埋心里一慌,赶紧把纸箱藏在画架后面,笑着说:“想早点来画会儿画,你怎么也来了?”宋安泣把早餐袋递给她,里面是热乎的粥和豆沙包:“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当然要和你一起过。”她伸手戳了戳痛埋发红的耳尖,“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眼睛都在发亮。”痛埋赶紧摇头,拉着宋安泣往餐桌走:“先吃早餐,凉了就不好吃了。” 上午两人一起在画室画画,宋安泣画的是后山的桑梅丛,痛埋则在旁边画手工皂的包装纸,上面画满了小小的桑梅图案。中午的时候,痛埋借口去买饮料,跑出去取订好的蛋糕——是双层的桑梅慕斯,底层是深紫色的桑梅酱,上层是淡粉色的奶油,上面缀着新鲜的桑梅果,还插着个小小的兔子蜡烛。她抱着蛋糕回来时,宋安泣正坐在桑梅树下,手里拿着片叶子,在给兔子玩偶做小裙子,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一层金纱。 “阿泣,快过来!”痛埋把蛋糕放在桌上,朝宋安泣喊。宋安泣抬头,看见画室里已经挂满了紫粉色的彩带,气球拼成了兔子的形状,墙上还贴了好多张她们之前画的桑梅速写。她刚走进来,痛埋就把藏在储物柜里的画拿了出来:“给你的生日礼,改了好久。”宋安泣凑过去看,当看到画里的兔子玩偶和角落的小字时,眼睛突然红了,她伸手抱住痛埋,声音有点发颤:“你怎么把这个也画进去了?我还以为你没注意。”痛埋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喜欢的,我都记着。” 等宋安泣平复好情绪,痛埋又从冰箱里拿出手工皂,包装纸上的桑梅图案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这个也是给你的,桑梅味的,洗起来肯定舒服。”宋安泣接过手工皂,放在鼻尖闻了闻,甜香混着皂基的清冽,刚好是她喜欢的桑梅的味道,她捏着痛埋的手晃了晃:“比店里卖的还好看,我舍不得用。”痛埋笑着说:“用完了我再给你做,以后每年都做。” 傍晚的时候,她们把蛋糕摆在桌子上,点燃了兔子形状的蜡烛。暖黄的光映在宋安泣的眼底,比八月一日的烛火更亮些。痛埋双手合十,看着宋安泣说:“我突然也有点想许愿了,愿我们的桑梅树每年都结满果子,愿你每次画画都能有好心情,愿以后每个夏天,我们都能一起过。”宋安泣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吹灭了蜡烛,然后突然凑过去,在痛埋嘴角亲了一下,沾了点奶油:“我的愿望和你一样,还要再加一个——愿我们的银镯子,永远都能撞出好听的响。” 两人分吃蛋糕时,宋安泣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条项链,吊坠是小小的桑梅形状,银质的表面抛光得很亮:“上次去银店看到的,觉得很配你,就买了。”她把项链戴在痛埋脖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以后你低头画画时,就能看到桑梅,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痛埋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觉得这个八月的阳光,比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要暖。 那天晚上,她们又在画室待到很晚。雨偶尔会下一阵,敲在玻璃上沙沙响,宋安泣把橘子气泡水倒进杯子里,橘子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像把整个八月的甜都装了进去。两人坐在窗边,靠着彼此看晚霞,从淡紫到橘红,直到月亮升起来。宋安泣晃着手里的杯子,轻声说:“这个八月真好,有桑梅,有画,还有你。”痛埋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的侧脸,睫毛像蝶翼一样轻颤,她伸手握住宋安泣的手,银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以后每个八月,都会这么好。” 八月的最后几天,桑梅树的果子还在慢慢成熟,她们会继续去摘桑梅,煮桑梅酱,把画好的作品挂在画室的墙上。宋安泣生日那天的蛋糕盒,被痛埋改成了收纳盒,用来装她们收集的桑梅干;那幅画着兔子玩偶的油画,挂在了八月一日那幅画的旁边,像两个紧紧挨着的夏天。 等到八月结束的时候,痛埋在速写本的最后一页画了幅画:两个女孩坐在桑梅树下,手里拿着桑梅气泡水,手腕上的银镯闪着光,旁边的兔子玩偶歪着头,画的角落写着:“八月结束了,但我们的长夏,才刚刚开始。”宋安泣看到时,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淡淡的印子:“明年八月,我们还要一起种新的桑梅树,画更多的画。”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桑梅的甜香,吹动了画纸上的线条,也吹动了两人交握的手。这个八月,从一日的烛火到二十五日的月光,从桑梅的酸甜到彼此的温柔,都成了她们心里最珍贵的回忆,像熬好的桑梅酱,越存越甜,会在往后的岁岁年年里,一直温暖着彼此的时光。 第10章 有你才完整[番外] 晨光刚漫过美术班的玻璃窗,痛埋就抱着装满彩带的纸箱轻手轻脚溜进画室。指尖刚触到昨天铺好的格子布,身后突然传来银镯子碰撞的轻响——宋安泣拎着个印着桑梅图案的早餐袋站在门口,米白色裙摆沾着点草屑,显然是绕路去了巷口的早餐铺。 “比我还早?”宋安泣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热气从袋口溢出来,混着桑梅粥的甜香,“还以为要我来叫你拆礼物,结果你躲在这儿忙什么?”痛埋赶紧把纸箱往画架后藏,耳尖发烫:“没忙什么,就是想早点来整理画具。”宋安泣笑着走近,伸手戳了戳她泛红的脸颊,指尖还带着清晨的凉意:“骗人,你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肯定藏了秘密。” 话音刚落,宋安泣就把早餐袋递到她手里。打开时,热乎的粥冒着白汽,豆沙包上还印着小小的图案,是早餐铺老板娘特意给她们做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宋安泣坐在桌沿,看着痛埋小口喝粥,自己却没动筷子,反而从包里掏出支银色的画笔:“昨天路过文具店看到的,笔杆上有桑梅纹,给你用。”痛埋捏着笔杆,指尖抚过细腻的纹路,突然想起自己藏在储物柜里的礼物,心里的甜又多了几分。 上午的时光在画纸上悄悄溜走。宋安泣支着画板画后山的桑梅丛,笔尖蘸着淡紫颜料,在纸上晕开成片的甜;痛埋坐在旁边,看似在画桑梅速写,实则在偷偷完善手工皂的包装——米白色的包装纸上,她用细笔勾了两只手牵着手的小兔子,兔子耳朵染成宋安泣喜欢的淡紫色,角落还缀着几颗小小的桑梅果。 “我去买瓶汽水。”临近中午时,痛埋突然起身,抓起手机就往外跑。宋安泣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早就发现痛埋最近总躲着自己忙活,昨晚还看到画室储物柜的缝里露着半截蛋糕盒的丝带,只是没戳破,想等着她给自己惊喜。 痛埋抱着蛋糕跑回画室时,额角已经沁出了汗。双层的桑梅慕斯被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底层深紫的桑梅酱像凝结的晚霞,上层淡粉的奶油缀着新鲜的桑梅果,最顶上插着只兔子形状的蜡烛,耳朵尖还沾着点银粉。她刚把蛋糕放在桌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宋安泣手里拿着串刚编好的桑梅枝手链,紫色的果子串在棉线上,像串小小的灯笼。 “先别忙。”宋安泣走过来,把手链轻轻系在痛埋手腕上,“早上摘桑梅时看到的,觉得配你的银镯好看。”痛埋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桑梅果的甜香混着银镯的冷香,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拉着宋安泣往画室中间走:“你闭眼,给你看个东西。” 等宋安泣再睁开眼时,画室已经变了模样——紫粉色的彩带缠在天花板上,气球拼成了歪歪扭扭的兔子形状,墙上贴满了她们之前画的桑梅速写,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幅新画:画里是她们常去的天台,夕阳把云染成深紫色,桑梅树旁挂着只兔子玩偶,宋安泣坐在画架前,手里捏着颗桑梅干,正要往痛埋嘴里送。画布角落用圆体字写着:“给安泣的二十五日,岁岁长夏都有你。” “画了好久。”痛埋指着画里宋安泣的发梢,那里沾着点用桑梅酱调的颜料,“特意留了点香味,你闻。”宋安泣凑近画布,果然闻到熟悉的甜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把无数个一起画画的午后都装了进去。她伸手抱住痛埋,声音有点发颤:“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到我挂的兔子玩偶。”痛埋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喜欢的,我都记着。” 两人刚松开,痛埋又从冰箱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时,桑梅味的手工皂躺在里面,皂体里嵌着晒干的桑梅碎,包装纸上的小兔子正对着她们笑。“之前你说桑梅味的皂舒服,我就学着做了。”痛埋有点紧张地捏着盒子边缘,“要是不好看……”话还没说完,宋安泣就接过手工皂,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比店里卖的好看一百倍,我要把它当宝贝收着。” 傍晚的风带着雨意吹进画室,宋安泣把蛋糕摆在桌上,点燃了兔子蜡烛。暖黄的烛火映在她眼底,比八月一日的烛火更柔些。痛埋双手合十,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也许个愿嘛,愿我们的桑梅树每年都结满果子,愿你每次调颜料都能找到最满意的颜色,愿以后每个生日,我都能陪在你身边。” 宋安泣闭上眼睛,几秒后吹灭蜡烛,突然凑过去,把嘴角沾的奶油蹭在痛埋脸颊上,像抹了点没调开的颜料。“我的愿望比你多一个。”她笑着捏了捏痛埋的脸,从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这个也是给你的。”打开时,里面躺着条项链,吊坠是小小的桑梅形状,银质的表面被打磨得很亮,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 “上次去银店看到的,觉得它配你画速写的样子。”宋安泣把项链戴在痛埋脖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以后你低头画画时,就能看到它,就像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一样。”痛埋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和桑梅手链,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比刚吃的桑梅蛋糕还甜。 雨慢慢下了起来,敲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宋安泣把之前煮的桑梅酱舀进杯子里,倒了些气泡水,好闻的橘子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像幅流动的画。“尝尝这个,比上次的更甜。”她把杯子递到痛埋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没躲开,像无数次一起画画时那样,默契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痛埋喝了口气泡水,酸甜的滋味混着气泡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她们一起煮桑梅酱的午后。宋安泣系着米白色围裙,蒸汽把她的刘海熏得发潮,却还故意把桑梅酱抹在她鼻尖;想起去后山采桑梅时,自己不小心摔倒在她怀里,桑梅落在她发间,像缀了颗小小的紫宝石;想起无数个一起在画室画画的傍晚,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银镯子的轻响混着画笔划过画布的声音,成了夏天最温柔的旋律。 “对了,还有个东西。”宋安泣突然起身,从储物柜里抱出个纸箱,里面装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时,里面贴满了她们的照片:有一起在桑梅树下的合影,有痛埋画画时被偷拍的侧脸,还有宋安泣咬着桑梅干的俏皮模样。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宋安泣清秀的字迹:“和痛埋的第一个夏天,以后还有很多个。” 痛埋翻着相册,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宋安泣赶紧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笑着擦去她脸颊的泪:“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我画的你太丑了?”痛埋摇摇头,伸手抱住她,声音有点发颤:“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夏天,谢谢你,阿泣。”宋安泣回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银镯子在两人手腕间撞出清脆的响:“小傻子,以后每年生日,我们都要这样过。” 雨停的时候,夕阳透过玻璃窗斜进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宋安泣拉着痛埋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递到她手里:“我们一起画幅画吧,就画现在的样子。”痛埋点点头,蘸了点淡紫颜料,在纸上画下两个女孩的背影:她们手牵着手站在窗边,手腕上的银镯闪着光,窗外是淡紫色的晚霞,桑梅树的影子在风里轻轻晃。 宋安泣凑过来,在纸上加了颗小小的桑梅果,又在角落写了行字:“八月二十五日,与痛埋的生辰,甜到心里。”写完后,她突然在痛埋嘴角亲了一下,留下个淡淡的奶油印:“这样才完整。”痛埋没说话,只是把画笔递到她手里,两人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相触,像把这个生日的甜,都揉进了画里。 画室里的烛火虽然灭了,但空气里还留着蜡烛燃烧的暖味,混着桑梅酱的甜和松节油的香。宋安泣把剩下的蛋糕装进保鲜盒,又把手工皂和相册小心翼翼放进包里,笑着说:“以后我们要把每个生日的东西都存起来,等老了再拿出来看,肯定特别有意思。”痛埋点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银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好,以后每个生日,我们都一起过。”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带着桑梅的甜香吹在脸上。宋安泣晃着痛埋的手,哼着不成调的歌,兔子玩偶的紫色耳朵在她包里轻轻晃。痛埋看着身边笑着的宋安泣,突然觉得,最好的生日从来不是华丽的礼物,而是有人把你的喜好都记在心里,把每个细碎的瞬间都揉进温柔里——像桑梅酱一样,越熬越甜;像她们的画一样,越画越满;像她们的缘分一样,越走越长。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宋安泣看到脖子上的桑梅项链,就会想起那个八月二十五日的傍晚:画室里的彩带和气球,桑梅味的蛋糕和气泡水,痛埋眼底的认真,还有那句“以后每个生日,我都能陪在你身边”。而那幅一起画的晚霞图,被她们挂在了宿舍的墙上,每次看到,都像又回到了那个满是甜香的生日傍晚,心里暖得像揣了颗桑梅味的糖。 桑梅树还在美术班后的空地上生长着,宋安泣挂在树枝上的兔子玩偶,依旧在风里晃悠。等到明年夏天,桑梅树结满果子的时候,她们又会一起摘桑梅、煮桑梅酱,在画室里布置新的生日会,把更多的温柔和甜蜜,都装进往后的岁岁年年里,让每个八月二十五日,都像这个夏天一样,甜到心里。 第11章 七夕 八月二十九日的晨光裹着最后一缕桑梅香漫进画室时,痛埋正踮着脚往窗玻璃上贴纸星星。指尖捏着的淡紫色星片是她熬到后半夜剪的,边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白颜料,像把八月的甜偷偷嵌进了透明里。窗台被她擦得发亮,摆着个绣着缠枝桑梅纹的锦盒,里面是给宋安泣的七夕礼——装着晒干的桑梅叶与桂花的香囊,针脚是她练了好几晚才捋顺的,连挂绳都选了宋安泣喜欢的蓝色和绿色。 “咔嗒”一声,画室门被轻轻推开。痛埋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片星片贴好,转身就撞进宋安泣带着晨露的目光里。女孩儿手里提着个竹篮,草绳把手被攥得微微发热,额角沾着的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在米白色的衣领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竹篮里的蓝莓透着新鲜的紫红色,颗颗饱满得像要滴出汁,旁边还卧着一小罐琥珀色的桂花蜜,罐口系着的棉绳上挂着个迷你桑梅吊坠——是宋安泣上次在画展上看到的图案,她修修改改了好久,现在变成了很漂亮的小吊坠。 “在忙什么?”宋安泣晃了晃竹篮,眼底亮得像落了晨雾里的星子,“今早去甜品店后山转了圈,看到还有蓝莓,想着煮七夕的时候给我的小画家尝尝正好。”她快步走到桌边,把竹篮放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绣着兔子的小布包,里面是对银质的小铃铛,轻轻一摇就发出细碎的响,比画室窗外的虫鸣还软。“给你的,”宋安泣低头,指尖捏着铃铛凑近痛埋脖子上的桑梅吊坠,“银匠说这铃铛和小吊坠很搭,很漂亮,你画画时低头,就能听见响,像我在旁边陪你一样。” 痛埋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看着宋安泣的指尖蹭过自己的锁骨,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她赶紧把桌上的锦盒递过去,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窗边的麻雀:“我做的香囊,里面放了桑梅叶和桂花,你挂在画板上,风一吹就能闻到甜香。”宋安泣接过锦盒,打开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指尖轻轻捏起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笑着往痛埋身边凑了凑:“比街角那家的桂花糕还香,我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美术老师都羡慕。” 说话间,窗外的太阳已经爬得老高,透过桑梅树的枝叶洒进画室,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宋安泣系上那条熟悉的米白色围裙——就是上次煮桑梅酱时穿的那条,衣角还沾着点淡紫色的酱渍——转身进了小厨房。她把蓝莓倒进瓷盆里,一颗颗在水中清洗干净,几颗有些破了的蓝莓落下紫红色的汁液,把宋安泣的指尖染得发深,她却半点不在意。痛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个莲蓬,一边剥一边看宋安泣忙碌,手腕上的银镯偶尔和宋安泣放在桌边的镯子撞在一起,“叮铃”一声,叠成了一团暖。 “上次你说喜欢吃□□的小圆子,我特意在前几天学了做这个。”宋安泣突然开口,把一罐子桑梅小心的倒进锅里,手里的勺子搅着锅里的桑梅果肉,紫红色的汤汁已经开始冒小泡,“我试了三次,第一次煮太烂了,第二次没放够糖,这次肯定正好。”她舀起一颗浮起来的粉紫色圆子,吹了又吹,才递到痛埋嘴边:“尝尝,是不是你想要的甜度?”痛埋张口咬住圆子,桑梅的酸混着糯米的软在舌尖散开,桂花蜜的甜又悄悄漫上来,刚想点头说“刚好”,就见宋安泣把勺子里剩下的汤汁倒进自己嘴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果然和你一起煮的,比我单独试做时香十倍。” 痛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替宋安泣擦了擦嘴角沾着的酱汁,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又赶紧移开目光——宋安泣低头搅着锅里的甜汤,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桑梅;痛埋则转头去看窗外的梧桐树,翠绿的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片阴影。 中午的画室里满是桑梅甜汤的香气。两人坐在铺了格子布的小桌上,面前各摆着一碗甜汤,碗里卧着几颗粉紫色的圆子,撒了点金黄的桂花。宋安泣舀起一勺汤递到痛埋面前:“多喝点,下午我们去桑梅树下挂灯笼吧,要攒点力气啦。”痛埋乖乖张口,甜汤滑进喉咙里,暖得从胃里一直热到心里。她看着宋安泣低头喝汤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突然想起上次在天台时,宋安泣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看晚霞,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带着她身上好闻的白玉兰花香的甜。 下午的阳光比中午软了些,风里还裹着点桂花的香。两人抱着准备好的纸灯笼和小梯子,往街角甜品店后山的桑梅树走去。宋安泣搬来梯子架在树下,刚想往上爬,就被痛埋拉住了衣角:“我来帮你扶着,小心点。”宋安泣笑着点头,踩着梯子往上爬,手里举着两盏纸灯笼——是她们昨天一起画的,灯面一面画着桑梅树,一面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手腕上还画了银镯,细节处用淡紫色的颜料描了边。 “再往上一点,挂在兔子玩偶旁边。”痛埋扶着梯子,仰头看着宋安泣,“对,就是那里,这样风一吹,灯笼就能和小兔子一起晃起来啦。”宋安泣把灯笼挂好,低头往下看时,正好撞进痛埋的目光里——女孩仰着头,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还带着笑意,脖子上的桑梅吊坠和银铃铛一起晃荡着,像坠了颗小小的星子。宋安泣突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颗晒干的桑梅干,丢进痛埋嘴里:“奖励你的,扶梯子扶得真稳。” 痛埋咬着桑梅干,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她踮着脚,伸手捏了捏宋安泣的衣角:“你才该拿奖励,灯笼挂得真好看。”宋安泣爬下梯子,伸手握住痛埋的手,两人一起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挂在桑梅树上的灯笼和兔子玩偶,风一吹,灯笼轻轻晃着,里面的蜡烛还没点,却已经透着暖意了。 “要不要画画?”痛埋突然提议,“今天的晚霞肯定好看,我们把桑梅树和灯笼一起画下来。”宋安泣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好啊,我去拿画板和颜料,你在这里等我。”她跑回画室时,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轻快的蝴蝶。痛埋坐在树下的格子布上,抬头看着桑梅树的枝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暖得让人想睡觉。 没一会儿,宋安泣就抱着画板和颜料跑了回来。两人并排坐在格子布上,痛埋支着画板,笔尖先勾勒出桑梅树的轮廓,宋安泣则在旁边调颜料,时不时伸手替痛埋递支画笔:“这里的树叶要再绿一点,像上午的阳光照过来的样子。”痛埋顺着她的话调了颜料,笔尖扫过画布时,悄悄把宋安泣的侧脸也画进了角落——她低头调颜料的模样,眉头轻轻皱着,认真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比天边慢慢飘过来的云还软。 “你在画什么?”宋安泣突然凑过来,眼睛盯着画布的角落,“是不是把我画进去了?”痛埋赶紧把画板往怀里侧了侧,脸颊发烫:“没有,我在画兔子玩偶。”宋安泣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骗人,我都看到我的发梢了。”痛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挡,两个人闹作一团,画板被放在一边,颜料蹭到了宋安泣的袖口,也沾到了痛埋的指尖,却无人在意——风里的桑梅香,身边人的笑声,比什么都重要。 天色慢慢暗下来时,两人抱着画板回了画室。痛埋把画放在窗边晾干,宋安泣则去点桌上的纸灯笼,暖黄的光透过灯面,把画室照得软软的。宋安泣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橘子气泡水,倒进两个玻璃杯里,橘子的甜香在空气中散开,像把傍晚的晚霞装进了杯子。“尝尝这个,我加了一些橘子果肉,应该比上次的更甜。”她把杯子递给痛埋,指尖碰到她的手时,两人都笑了笑。 “听说七夕对着星星许愿会灵验。”宋安泣捧着杯子,走到窗边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已经慢慢亮起来,银河像条淡淡的光带,“我的愿望是,明年的桑梅树还能结满果子,明年的七夕,还能和你一起煮甜汤、画灯笼。”痛埋也走到窗边,和宋安泣并肩站着,手里的气泡水冒着小小的泡:“我的愿望和你也差不多呀——愿以后每个七夕,我们都能在一起,我们画的桑梅树,永远都能挂着灯笼和兔子玩偶。” 宋安泣转头看向痛埋,眼底映着灯笼的光,像落了团小小的火。她伸手握住痛埋的手,银镯和铃铛的声响混在一起,轻轻的,却格外清晰:“那我们拉钩,让星星作证,以后每个七夕,都要一起过。”痛埋点头,和宋安泣的手指勾在一起,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夜深时,画室里的灯笼还亮着,桌上的桑梅甜汤还留着余温。两人躺在各自铺了薄被的小床上,盖着同样的被子,宋安泣把下巴抵在痛埋的发顶,轻声说:“今年的八月真好,有桑梅,有我们的生日,还有七夕的你。”痛埋在自己的床上笑起来,眼里盛满了星光,闻着桑梅香囊的甜香,听着窗外偶尔的虫鸣和远处的犬吠:“以后每个八月,每个七夕,都会这么好。” 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银镯和铃铛闪着光,桌上的桑梅气泡水还冒着淡淡的水汽。画室里满是桑梅与桂花的甜,没有盛大的热闹,却有着比熬了一下午的桑梅酱更浓的暖——这个七夕,像她们一起贴的纸星星,一起煮的甜汤,一起画的灯笼,悄悄藏进了彼此的时光里,会在往后的岁岁年年里,每当想起八月,就想起这一天的星子与甜,想起身边那个能一起分享桑梅香的人。 第二天清晨,痛埋在速写本上画了一幅小画:桑梅树下挂着两盏纸灯笼,兔子玩偶的耳朵在风里晃,两个女孩并肩站在窗边,手里捧着玻璃杯,天上的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钻,画的角落写着:“八月二十九日的七夕,有桑梅,有灯笼,有你,就是最好的时光。”宋安泣看到时,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淡淡的印子:“明年七夕,我们要种新的桑梅苗,还要画更多的灯笼,挂满整个画室。”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最后一缕桑梅的甜香,吹动了画纸上的线条,也吹动了两人交握的手。这个八月,从一日的烛火到二十五日的生日,再到二十九日的七夕,每一个日子都裹着桑梅的甜,藏着彼此的温柔,会像罐永远熬不淡的桑梅酱,在往后的时光里,慢慢甜,慢慢暖。 第12章 晨光里的并肩与晚风下的相伴日常 九月的清晨比八月略柔和些,没了桑梅盛季的浓甜,却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清爽。天还没大亮,痛埋就背着绣着浅杏色缠枝纹的书包站在公交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一盒牛奶——是宋安泣昨天晚上装的,还带着点她手心的余温。 “痛埋小画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安泣抱着画夹快步跑过来,米白色的帆布鞋踩过飘落的梧桐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额角沾着点薄汗,把手里温热的豆浆递过去:“刚在楼下买的,你喜欢的少放一些糖的款式,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好不好喝。” 痛埋接过豆浆,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暖得像揣了团小太阳。她低头抿了一口,白糖的甜混着豆浆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和七夕那天的甜汤一样让人安心。“和上次一样好喝,”她抬头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这个?” “猜的呀,”宋安泣戳了戳她的脸颊,眼底亮得像落了晨光,“开学第一天,总要有喜欢的东西才会有好心情。对了,我把你做的桑梅香囊挂在画夹里了,画画时能闻到香味,就像你在旁边一样。”说着,她翻开画夹给痛埋看,浅紫色的香囊挂在画夹内侧,风一吹,淡淡的甜香飘出来,和画夹里夹着的桑梅树速写相映成趣。 公交刚好在这时到站,两人并肩走上车,找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宋安泣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上面记着开学要准备的东西,还画了两个小小的卡通人物,一个举着画笔,一个捧着书本,旁边写着“痛埋&阿泣的开学计划”。“我昨天列的,”她指着本子上的字,“早上我们一起去各自的教室占前排的位置,中午去食堂吃你喜欢的东西,晚上晚自习结束,我们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看看新到的颜料,再一起去写完作业,然后早点休息,好不好?” 痛埋看着本子上工工整整也格外认真的字,还有旁边画着的桑梅图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宋安泣的头发:“都听你的,不过晚上真的要早点休息了,放假习惯了,我都要起不来了。” 到了学校,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和家长,两人手牵手挤过人群,快步往教学楼走。走廊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收拾座位,痛埋和宋安泣的各自去自己的班级找座位,两个人都坐在窗边,抬头能看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低头能闻到窗外飘进来的淡淡桂花香。宋安泣放下画夹,开始整理桌面,把白玉兰味道的护手霜放在桌角,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花。 痛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着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封面是她自己画的桑梅树,旁边写着“痛埋的专属笔记本”。 我特意准备的笔记本,画了桑梅树和小兔子,这样我记笔记的时候,就能想到你了呀阿泣。 痛埋的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桑梅图案,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我会把它当成宝贝,以后每天都用它记笔记,还要在里面夹上我们一起捡的梧桐叶。 上午上课的时候,痛埋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笔记本上,下课的时候,宋安泣会跑到她的班级,递给她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可爱的小兔子,还写着“好想吃棒棒糖啊”。 中午下课铃一响,宋安泣就去找痛埋一起往食堂跑。食堂里人很多,她们排了好一会儿队才买到番茄炖牛腩和清炒时蔬。找位置坐下时,宋安泣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保温盒,里面装着她早上做的桑梅糕:“我妈妈教我做的,比外面买的更软,你尝尝。”痛埋咬了一口桑梅糕,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和食堂的饭菜搭配在一起,格外美味。 “好吃吗?”宋安泣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期待。痛埋点头,把一块桑梅糕递到她嘴边:“你也吃,比七夕那天的甜汤还美味。”宋安泣张嘴咬住,嘴角沾了点淡紫色的糕屑,痛埋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的嘴角时,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的温柔和糕点的甜香。 下午有难得的社团活动,痛埋和宋安泣都报了美术社。美术社的画室很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社长让大家自由创作,宋安泣拿出画夹,开始画操场边的梧桐树,痛埋则坐在她旁边,画起了宋安泣画画的模样。笔尖在画纸上滑动,宋安泣低头认真调色的侧脸,阳光落在她发梢的样子,还有她时不时皱眉思考的神情,都被痛埋悄悄画进了画里。 “你在画什么?”宋安泣突然转头,刚好看到画纸上自己的侧脸。痛埋赶紧把画架往怀里侧,脸颊有些发烫:“没……没什么,我在画梧桐树。”宋安泣笑着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骗人,我都看到我的发梢了。”痛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挡,两人闹作一团,颜料蹭到了宋安泣的袖口,也沾到了痛埋的指尖,却没人在意——身边人的欢声笑语,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晚自习结束后,两人按照早上的约定去了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文具店里摆满了新到的文具,有各种图案的笔记本,还有好看的荧光笔。宋安泣拿起一支浅紫色的画笔,在试色纸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这个颜色和你上次剪的纸星星很像,我们买两支,一支给你,一支给我,以后一起画画。”痛埋点头,拿起一本上面有小兔子图案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可以用来记录我们每天的小事,比如今天吃了桑梅糕,周末要一起去画室。” 从文具店出来,天色已经很暗了,晚风带着桂花香吹过来,格外凉爽。两人手牵手往画室走,路上遇到卖烤红薯的小摊,宋安泣拉着痛埋走过去:“我们买个烤红薯吧,晚上画画的时候吃,暖乎乎的。”卖红薯的阿姨笑着给她们挑了个最大的,还给了她们两张纸巾。 回到画室,宋安泣把烤红薯放在桌上,开始从包里掏作业,痛埋则去烧热水,倒了两杯热水。画室里的灯笼还挂在窗边,虽然七夕已经过去,但暖黄的灯光依旧把画室照得软软的。两人坐在铺了格子布的小桌旁,吃着烤红薯,偶尔喝两口水,有时聊起白天在学校的事,比如语文老师讲的有趣的课文,数学老师出的难住大家的题目,还有社团里新认识的朋友。 “今天真开心,”痛埋靠在宋安泣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虽然开学了要上课,但能每天和你一起,就觉得很幸福。”宋安泣低头看她,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脸上,格外温柔:“我也是,以后每天我们都要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画画,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 痛埋抬头,在宋安泣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淡淡的印子:“我们拉钩,永远都要在一起。”宋安泣点点头,和痛埋的手指勾在一起,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一起上课、画画。早上,宋安泣会提前在公交站等痛埋,手里捧着温热的豆浆;中午,她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偶尔会带点自己做的小零食分享;下午要上课,她们休息的时候会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或者去画室画画;晚上,她们会在画室里写作业,聊聊天,看看星星。 有一次,痛埋感冒了,上课的时候有些昏昏沉沉。宋安泣下课去找她的时候察觉到了,给她递了颗薄荷糖,又在课间跑去医务室给她买了感冒药。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安泣还特意给她买了热粥,说让她吃点清淡的。痛埋看着宋安泣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感动,觉得有她在身边,再不舒服的日子也变得温暖起来。 还有一次,美术社要举办画展,痛埋和宋安泣一起准备参展的作品。她们选了桑梅树作为主题,宋安泣负责画桑梅树的枝叶,痛埋负责画树下的人物。为了画好这幅画,她们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画室里,直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候画得累了,她们就会一起吃点零食,聊聊天,互相鼓励。终于,在画展开展的那天,她们的作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美术老师还特意表扬了她们,说她们的画里充满了温暖和爱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月的桂花香渐渐淡了,十月的秋风带来了凉意,十一月的银杏叶铺满了校园的小路,十二月的初雪给操场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毯。不管季节如何变化,痛埋和宋安泣每天都在一起,一起经历着学校里的点点滴滴,一起分享着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学校举办了元旦晚会。晚会结束后,两人手牵手走在回画室的路上,雪还在下,落在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碎钻。 雪还在下,晚风带着淡淡的雪香吹过来,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像一串长长的省略号,预示着她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子要一起度过。画室里的灯笼还亮着,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落在雪地上,格外温馨。桌上的水杯还留着余温,旁边放着她们一起做的小蛋糕,画室里满是蛋糕的香味儿和彼此的温柔。 这个学期,从九月的开学到十二月的元旦,从晨光里的并肩到晚风下的相伴,每一个日子都裹着桑梅的甜,藏着彼此的爱意,像罐永远熬不淡的桑梅酱,在往后的时光里,慢慢甜,慢慢暖。而她们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很多,会在每一个开学的季节,每一个平凡的日常,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第13章 雪日絮语与十七岁的海 那日的雪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天空攒了一整个秋的温柔,终于忍不住裹着风撒向人间。痛埋缩着脖子跟在宋安泣身后,羽绒服的帽子被风掀起来,碎雪落在耳尖,凉得她下意识往阿泣身边靠了靠。操场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冬天专属的絮语。 “手怎么又露在外面?”宋安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抓过痛埋的手。指尖刚碰到就皱起眉,痛埋的手冻得通红,指节泛着青白,连带着指尖的温度都凉得像块冰。她没等痛埋说话,就拽着痛埋的手往口袋里塞,“早跟你说要戴手套了,你偏不听,现在知道冷了吧?” 痛埋的手刚塞进宋安泣的口袋,就触到了几颗圆滚滚的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水果糖特有的甜香。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指尖蹭过糖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我出门的时候找了,手套落在画室了嘛。”她小声辩解到,目光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宋安泣的口袋很暖,像是揣了个小暖炉,连带着水果糖的甜味都仿佛融在了温度里,慢慢暖进心里。 宋安泣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把口袋往痛埋那边又送了送,让她的手能更舒服地贴着自己的掌心。“下次再忘,我就把你的手套系在书包上,省得你总丢三落四。”她说着,拉着痛埋继续往前走。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叠着,痛埋的小脚印刚好嵌在宋安泣的脚印旁边,像两串并排生长的藤蔓,绕着操场的跑道慢慢延伸。 痛埋的目光落在宋安泣的围巾上。那是条米白色的针织围巾,还是秋天的某天她亲手织的,针脚算不上工整,边缘还留着几缕没剪干净的流苏。她数着那些流苏,一根、两根、三根……直到数到第七根时,忽然想起昨天在画室里看到的画册——那本关于大海的画册,蓝得像要溢出来的海水,沙滩上的贝壳闪着光,还有被风吹起的白色裙摆,看得她心尖都发颤。 “阿泣,”痛埋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等我十七岁了,我们就去看看大海吧。” 宋安泣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弯成了月牙。她呼出的白气落在痛埋的睫毛上,凉丝丝的,让痛埋忍不住眨了眨眼。“怎么突然想起看海了?”她问,脚步也慢了些,刚好停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光秃秃的树枝上积着雪,像开了满树的白花。 痛埋把脸往宋安泣的肩膀上靠了靠,羽绒服的绒毛蹭到脸颊上,软乎乎的。“昨天在画室里看到一本画册,里面的海好漂亮,”她轻声说,指尖在宋安泣的口袋里又蹭了蹭,又摸到了一颗巧克力,“画册里说,冬天的海是深蓝色的,风里会带着盐的味道,还能看到海浪拍着礁石,溅起的浪花像碎冰一样。” 宋安泣低头看着痛埋的发顶,伸手替她把帽子重新戴好,指尖轻轻拂过她耳尖的碎雪。“那我们就去,”她笑着说,声音温柔得像落在雪上的阳光,“等你十七岁生日那天,我们就坐火车去海边。我之前查过了,南方的夏日海滩很美,海边还有卖烤鱿鱼的小摊,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痛埋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吗?”她追问,连带着冻红的脸颊都泛起了热,“我们可以在海边堆沙堡吗?我们还可以在夏天穿沙滩裙踩水对不对?还有还有,我们能不能在海边看日出?画册里说,当橘红色的太阳从海里跳出来的时候,整个海面都会变成金色的,那一定很漂亮吧!我真的好想好想去啊。” “吃点甜的就不冷了。”宋安泣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葡萄味的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们都可以做。堆沙堡、踩水、看日出,还可以在海边抓小螃蟹,只要你喜欢。” 痛埋张嘴咬住那颗糖,葡萄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宋安泣手心的温度,暖得她心里发涨。她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那我们要提前做好计划,比如订什么样的酒店,要带多少件衣服,还要带相机,把海边的样子都拍下来。对了,还要带点零食,在火车上正好可以吃。” “好,我们回去就列个清单,”宋安泣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雪地上的脚印又多了几串,“还要带你最喜欢的速写本,你不是想把海边的样子画下来吗?到时候我们找个能看到海的咖啡馆,你画画,我给你剥橘子,好不好?” 痛埋用力点头,嘴角微微扬起。在这样的雪天里,她的阿泣会把她冻僵的手揣进怀里,还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她喜欢的葡萄味的硬糖,说着“吃点甜的就不冷了”。那时候她还没说要去看海,可阿泣好像总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不管是想喝甜汤,还是想在画室多待一会儿,她喜欢的阿泣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两人踩着雪穿过操场,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路上。这里的雪更厚,旁边的灌木丛上积着雪,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棉花糖。痛埋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来,用没冻僵的那只手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小小的雪球。“阿泣,我们来打雪仗吧!”她说着,把手里的雪球往宋安泣身上扔去。 雪球落在宋安泣的羽绒服上,瞬间散成了碎雪。宋安泣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弯腰抓雪:“你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揉了个比痛埋的雪球大一些的雪团,却没往痛埋身上扔,而是轻轻放在了她的帽子上,“欺负冻手的小朋友,算什么本事?” 痛埋看着帽子上的雪团,忍不住笑起来。她站起身,伸手去够帽子上的雪,却被宋安泣拉住了手。“好啦,一会儿化了弄湿头发,该感冒了。”宋安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帽子上的雪,“我们快回画室吧,去喝点热水,再晚就真的要感冒了。” 痛埋点点头,任由宋安泣拉着自己往前走。小路尽头的画室亮着暖黄的灯,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画架和颜料盒,还有桌上放着的一盒糖——是宋安泣早上特意带来的,说雪天吃点甜的能暖身子。她忽然觉得,冬天的雪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只要身边有阿泣,有暖乎乎的口袋,有水果糖的甜味,就连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走到画室门口,宋安泣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暖空气裹着桑梅的甜香扑面而来,痛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画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画架上还放着她们昨天没画完的雪花图,画的一侧还画有点点梅花,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两个马克杯,里面的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快把手放在暖气上烘烘。”宋安泣拉着痛埋走到暖气边,替她把羽绒服的袖子卷上去,让暖气能更直接地烘到她的手。痛埋把手贴在暖气片上,暖乎乎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知觉。她转头看向桌边,宋安泣正站在桌边给她解围巾,围巾上的流苏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阿泣,”痛埋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真,“等我们去看海的时候,我要在沙滩上写我们的名字,还要画一个大大的爱心,把我们的名字包在里面。” 宋安泣解下围巾,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把杯子递到痛埋手里。温热的杯壁贴着掌心,暖得人心里发甜。“好啊,”她笑着说,眼睛里映着暖黄的灯光,“还要在海边捡贝壳,挑两个最漂亮的,串成手链,你一个,我一个,就像我们的手腕上的银镯子一样。” 痛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热水,混着暖气的温度,慢慢暖到了胃里。她看着宋安泣,忽然觉得十七岁好像也没那么遥远了——也许就在几年后的冬天,也许就在下一个雪天过后,她们就能踩着沙滩上的细沙,听着海浪的声音,把关于冬天的约定,都变成海边的风景。 宋安泣坐在痛埋旁边的椅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过去:“吃颗巧克力吧,一会儿我们把昨天没画完的那幅画画完。”痛埋张嘴咬住那颗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靠在宋安泣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雪慢慢变小,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期待十七岁的到来,期待海边的日出,更期待每一个和宋安泣在一起的日子,不管是雪天的操场,还是海边的沙滩,只要身边有她,就都是最好的时光。 雪还在窗外飘着,画室里的暖灯亮着,窗外的雪还在下着。痛埋数着宋安泣放在桌边的围巾上的流苏,又想起刚才在操场说的话,忍不住轻轻笑了。她猜,不管未来有多少个冬天,不管十七岁的海要等多久,宋安泣都会陪着她,就像今天这样,把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把水果味儿的硬糖塞进她的嘴里,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直到她们真的站在海边,看着深蓝色的海浪,说着属于她们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