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汉的种田夫郎》 第1章 哭!哭啥子哭嘛! 柳鸷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踩着一腿子的烂泥从前山坡上下来往家赶时,恰好瞅着村口热热闹闹的围了好几圈子人,他这人性情冷淡不喜和人往来,这是往好了说的,要是让村里头长舌的人来讲,他这人上辈子准是杀过人的,不然怎打小就来的一身煞气?没瞅见,那外村来的匪气流子见了他也得盘起手脚绕远路走。 他提脚就要往家赶就听着有一外乡口音争辩道:“哪里是个男的哟!你买回去脱了里头的裤儿看嘛,准是个能生娃娃的!” 啥?啥能生娃?没听错吧? 不晓得是那个在那里吼:“拉起滚!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你个瓜婆娘还有脸皮子嫌!你们村没娶婆娘的汉子你晓得还有好多不?” “你不要还怕人家不要嗦?” 围着的村人哄笑着,被这话说的心痒痒的汉子不少,这些年生光景不好孬地孬种的,更别说还是穷苦县中的穷苦镇中的穷苦村里头最穷苦的槐树村,外村的人就算是卖女儿也没个能往这地儿卖的。 哟哟哟,能买的起吗?爬开点!打你三辈子的老光棍儿去! 他们村各家各户那可是人丁兴旺得不摆了,送子观音供的高,怀一个就生一个,生一个就是男娃一个。 后继有人,后继有人,灶头上面是空碗空盆。 你光宗,我耀祖,田坎坎下头的小蝌蚪,脑壳抬起朝高头望,婆娘婆娘你是天上的月光,丈母娘丈母娘你是住在钱罐子里头的观音娘娘。 “我大方点,我拿只鸡跟抖(着)你换你要不要嘛?”人群中一老汉搓着手问道。 人牙子叉着腰恨不得往他脸上喷口水,骂道:“我看你就跟个叫鸡一样,白天打鸣你是想晚上,想婆娘想疯求了!” 看热闹的老汉太婆笑得站都站不直。 柳鸷咧着嘴烦躁的挠了挠被草垄里的飞虫咬了大包的脸,想着今个儿的夜饭得要把昨个儿省下的半只野鸡宰来炖了。 这些人不晓得在想些啥子哦,找啥子婆娘嘛?抓只野鸡还不够他个人吃的,还要养那么多张嘴,鸡毛都没得多的一根儿来塞牙缝嘞,一个个的真嘞是笑人的很! 六十几岁的老大爷拄着拐棍指抖人滔(指着人骂):“老子觉得你龟儿肯定是哄人嘞,老子到这个岁数喽都还没听抖那个人说有男娃子能生娃子嘞!我看你怕是穷疯了脑壳在发昏哟!你个龟儿真嘞是嘴子长在屁儿上一说话就是臭屁一放!”。 人牙子听得鬼火冲,他肯定是穷疯求了才会来这个穷卡卡(穷乡僻壤)头卖人的:“十个铜钱,给你看,你要不要看嘛?假嘞假嘞!看都不看你就说是假嘞!你恁是日怪的很!” 先前说话那个太婆听了气遭不住:“十个铜钱!你装疯卖傻抢人嗦!你拉起滚!” “你个老妖婆鬼话嗯是多求的很!我喊求你买了啊?!” 人群中有个年轻汉子问:“你要卖好多钱嘛?” 人牙子觉么这人是有滴得儿想法的,就消了点火气:“一两银子。” “王老婆子,你说的对,这人就是疯求了!” 这话给在旁看热闹的柳鸷逗得“哎呦”一声。 人牙子捂着心口,想他行走江湖几十年就数今天最日龙(憨包),咋个想嘞?咋个想嘞!到底是咋个想嘞要到这个儿来?他气得两手扶着板车,火气一上来就管不得亏不亏了推起板车挑头就要走。 围着的人见他要走,扯起火的说他风凉话,有个眯眯眼的单身汉乘乱和对面的猪朋狗友使了个眼色后,他走上前喊人牙子等一下,边走边假巴意思的在怀里掏钱,却是在趁人牙子不注意的时候狠狠抓住了板车上被捆着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人的脚。 捆着的那人身形要比正常的汉子瘦矮一些却又比大多女人要高一些,被脏污的黑布蒙住眼睛的脸瞬间就冒出冷汗,细瘦的脖子扯出几根青筋后开始痛苦干哑的哼气。 “你这卖的是个残废啊?你这龟儿啥子意思哦!你是看不起我们这儿的人嗦?” 人牙子脸色一变忙去推了这个挑头的人一把。 王老婆子两眼都要瞪出来了:“我就说这个人没安好心,你们那个听抖说过有人在我们这儿卖婆娘嘞嘛?就是个看不起我们来骗我们钱嘞!还想卖个残废给我们,还哄人说能生娃娃,还要求一两……” “你这是在害人啊!这个残废买回来怕是过不到几天就死求了。” “还蒙着眼睛,怕还是瞎子,嘎!你说是不是?” “看一下还要十个钱,你给我十个还差求不多哦!” “李老拐你这话说的就有点儿不耿直了哈!不说那些婆娘喽,就是我脱跟你看你也要拿点儿钱给我嘛。” 王老婆子瞅了眼他的下三路,啧啧几声后摇了摇头道:“陈光宗,你说话恁是要笑死个人喔。” 陈光宗胯一挺:“王老婆子你啥子意思哦?!你看不起我嗦?” “哎哟哎哟,你个小眯嘚儿还要黑抖我嗦!(要吓着我)” …… 几个人扯去扯来的自个儿还先说冒火了,人牙子挤在他们的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忙了半天满头大汗尽是闻了些汗臭脚气。 有人趁乱往他手里硬塞了个烂铜钱:“就一个,哥几个要是扒了他裤儿没瞅到婆娘有的东西,你鬼儿怕是走不脱哦!” 听到说有人给钱了,好几个打空手的汉子都朝那板车上躺着的人冲过去了,白占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柳鸷在山上忙活一天了现个儿肚皮儿饿的心慌的很,他自认自个儿没啥子多嘞好心,村里人也不见得想和他说上几句,这个儿乱哄哄嘞闹得焦人没啥子意思,他就想挑头走了回家煮饭吃腿都甩开几步了,那板车上那个不男不女的突然嚎哭着板了起来。 嚎的是啥子柳鸷没听清楚,就干听着人在哪儿惊天动地的一通死命叫唤。 他心里莫名烦躁,哭哭哭! 他抬脚推倒几个赶来看热闹的年轻汉子扛着锄头就往家赶。 他也没走多远,那地儿还闹哄哄的,他烦的一个侧脸凉飕飕的眼刀子就递过去了,还没等他骂出声,那不男不女的人却突然停了声儿,他心里舒坦了些抖了抖背着的背篓,正打算继续往家赶,板车上的那个又哭天喊地的嚎起来了。 咋个又哭了? 哭啥子哭嘛!有啥子好哭的嘞嘛! 他实在是没忍住,火气一上来做事就没点儿考虑,干脆转身把原本抗在肩头的锄头拿在手里,一脸凶气连走带跑的往人堆里冲过去。 “给我滚一边儿去!” 被他推开的人一个踉跄,一句对祖宗的问候刚要出口就对上了他凶的不得了的眼子,都顾不上气儿喘没喘匀就吓得忙屈身弓背的朝一边躲开。 “哭哭哭!哭啥子哭嘛!有啥子好哭嘞嘛!”柳鸷冲着板车上的人吼。 他中气十足的一句话让聒噪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唯剩板车上那衣衫不整裸露了大片大片青红皮肉的人惊恐的缩着身子小声啜泣。 天!煞菩萨! 柳鸷高不高兴都很唬人,何况现在还拿了把锄头在手里,村里人是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锄头招呼到他们脸上,个个儿都往后退都想着要离他远点。 那人牙子被人趁乱下了黑手一侧脸是又红又肿,此刻也被柳鸷的一身煞气吓得哆哆嗦嗦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开腔。 柳鸷身量高大健壮,又生的一副冷眼长眉,冷面时就跟那天上盘旋的鹰隼一样,又凶又利只一眼就能吓的人腿儿打摆子,他上前一步,那人牙子就往后退一步,他再上去一步,那人牙子又往后退一步,几番下来,柳鸷耐心全无。 “你就跟那儿站抖别动!” 人牙子立在原地人却跟要倒了似的。 这年生钱是真难挣啊! 板车上的那人脸都哭花了,又细又乱的发湿漉漉的胡乱贴在脸上,虚虚闭着的嘴子还在冒着血珠不晓得是干裂的还是被他自个儿咬出来的,看不清长啥样身上也脏不过瞅那尖尖的下巴,柳鸷一时觉得这人长得应该没那埋汰。 咋还哭的停不下来嘞?咽咽呜呜的真跟那说书的讲的那些瓜婆娘一样,跟要哭断气死嘞,真嘞是受求不了!柳鸷深深的压下一口气,板着脸从怀里掏出个埋汰的钱袋子,一个不爽快就朝人牙子的面门上扔过去。 半袋子都是血汗钱,四五百枚铜钱砸的人牙子脑壳发昏眼子金光闪闪。 “你数数,一两没差,数了多的退我!” 人牙子双手捧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神,他瞅着这群刁民的反应,再笨也晓得这人肯定是个刁民中的刁民!他心里一阵怕,怕这人是个给钱不诚心的,不过没道理的给他一由头让他忙活一天还分钱不赚,于是想着得要人看着点清,就干脆把一袋子钱给一通倒在板车上,有些个铜钱还砸在了躺着那人的泪糊糟糟的脸上。 又是几声啜泣,柳鸷眸光一狠拿着锄头的手绑硬嘞,一个不顺手手里的锄头就去到了人牙子的脚边儿。 “哎呦!哎呦!我嘞天老爷哟!”人牙子吓得差点要倒。 柳鸷又冲道:“数!” 这真是他一个铜钱一个铜钱挣出来的血汗钱啊,可得给他好生数清楚了,柳鸷故意用凶恶的眼神盯着人牙子数他的血汗钱,盯了一阵见人老实才放心的将目光转落到板车上咬着下唇的人身上,方才没功夫搭理这人,现在才瞅到这人穿一身挡不住肉的烂衣烂布,他蒙管啥子天气只要是上山干活穿得都不厚,这下子整来没得啥子能给这个人挡一下嘞,左右瞧了下,找一旁抱着大白菜的婶子借了棵菜。 他冲那好说话的婶子和气一笑,天知道婶子是心甘情愿舍了颗大白菜给他嘞。 今天的人缘还行。 第2章 他这是买了个啥回来? 地里头的事儿柳鸷做的糙的很,去年特地种的粮食没死在天灾上反倒死在了虫害上,一年的收成落到屋里,就剩一堆怪模样的红薯勉强算个菜。 这样想着他只舍得掰下几片黄了的白菜叶子给人遮身,余的今晚还能加在野鸡汤饭里添个味儿。 天知道他当然不会不是个种地的料,说到底这都得怪他家那早死的晚没的祖宗们,没个是肯踏实在田地里挣活头的,一早都没根往那泥里伸,就别挑那上头歪了的桩。 人牙子提心吊胆的数了好几遍才数好了银钱,少了几个铜钱他也不好从板车上躺着的人身上捡。 柳鸷凶着脸问:“数好了?” - 人牙子陪着笑脸:“大爷大爷!好了好了。” “没多?” 人牙子没敢瞧他的脸,浑人有浑人的理,这浑人的话他一琢磨就自觉的从钱袋子里抓出了一小把铜钱:“多了这些。” 柳鸷上前一步又问:“替我数数还剩了多少个?” 人牙子闭了闭眼又睁开:“这就数……一、二、三……七个。” 柳鸷两腿叉开双手抱臂,冷眼怒视:“七个?” 这话歪的让人牙子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颤着手往前指,正当众人以为他这是要竖指怒骂反这夜叉的歪气时,却看他一个挥手谄媚道:“爷!还有多的嘞!”他好高兴的一个铜钱接一个铜钱的从钱袋子里往外掏,等掏到一百个时,才瞅着对面那夜叉交叉而放的手臂松了下来。 人牙子硬是在冷风飕飕的天气里憋出了一身的汗:“爷!您瞧瞧正正好多了一百个铜钱嘞。” 柳鸷把剩了的白菜扔进身后背着的筐里随口问了句:“可数好了?” 人牙子把一百枚铜钱恭恭敬敬的装进柳鸷扔来的钱袋子里,双手捧着给人递过去:“爷,您瞧瞧。” 柳鸷面无表情的接过,也没数个数直接就揣进了兜里:“他身上的衣裳都烂成开脚帕了不值个银钱,换你那板车给我才值当。” 说罢也没等那人牙子应成与不成,直接把锄头放在板车的最边上,捡起落在板车上的几枚铜钱大咧咧揣进衣兜里后,手上也没使啥力就轻轻松松的将人给推走了。 人牙子气的上牙打下牙吃口风都酸的牙根疼,可偏偏他忌柳鸷那瘆人的气势只敢在心里痛骂!刁民!简直就是一群刁民!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柳鸷推着板车焦急忙慌的往家里头赶,问就是肚子饿的受不住了,一路上有瞅着的村人只敢等他走远后偷摸的说几下嘴,问了跟他后头远远来着的人才晓得柳鸷这煞菩萨是给自个儿买了个能生娃娃的男婆娘。 哎哟哎哟,真是个有钱没地儿撒的,娶个前前后后都跟自己一样的婆娘,听到都笑人。 柳鸷的屋子跟村里人修的茅草房不一样,是从镇上花钱请人做的青砖瓦房,家里的物件跟他一个模子光棍儿一个啥也没多的,等推着人到了家他就傻眼了,他是脑子一热就做了浑事,他这是买了个啥啊? 买了个人! 说是还能生娃娃的……腿儿怕是瘸的……眼子蒙着多半儿是个瞎的…… 这人要一琢磨啊,就会发现还不如不琢磨。 该往那儿放啊?要是个死的还好说顺手挖个坑的事,可这人不还能喘气嘛……好歹是个活的…… 他瞅了眼板车上的人又瞅了眼板车,来来回回几遍心思不知是拐了多少个弯,最后一个灵光一闪就把人给推到柴房去了。 他是个讲究人,柴房就是柴房,灶房就是灶房,卧房就是卧房,堂屋就是堂屋,茅房就是茅房,还少了个啥?哎呦,这不有院墙嘛。村里光棍那么多婆娘那么少,真要是论起来还说不成是谁沾了便宜,谁瞅着了抬不起眼。 五脏庙,五脏庙,野鸡要在锅里头跳。 灶房里柳鸷利索的点起了灶火后,就从水缸里舀了好几大瓢水倒在锅里烧着,瓢一放就伸着手把昨个儿剩下的半只野鸡从墙上取了下来,“砰”的一声往菜板上一甩,拿了把大菜刀“哐哐哐”嘞越剁越响。 他饿狠了灶火就起的大,鸡肉往水里没下多久水就开了,他冷脸瞅着冒泡的大铁锅,心里头的火气好歹是消了些,视线也不自觉的往柴房那处晃荡。 淘米时他扣扣嗖嗖的比平时多舀了小半碗米,刚那碗满的冒尖儿的当然是他的口粮,至于那扣扣嗖嗖的一小碗,得了,是给那个拉回来的。 盆里的米淘着淘着他的想头就飘忽了,那还是前年闯着鬼了听到的一荤墙角,苍天可鉴!黄天厚土!他那可真是纯属小狸子遇到大耗子,惊不认耗,头回晓得汉子婆娘是这样个儿办事儿的。 火大锅烫不一会儿鸡肉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他把米倒了进去,瞅了会儿咕咕冒泡的汤,白乎乎的米儿……天知道他就是个穷苦命的菩萨心肠,他痛心疾首的到卧房里又抓了一把米,那米没洗就被他慌忙丢进锅里头去,反正这把米又不是给他吃的,洗洗?还费那事作甚? 会不会太干巴了?他寻思了会儿多加了瓢水进去,别提,他心里还是有点记挂着柴房里那人的,一颗大白菜几下就掰来洗净了,不急着下锅,装在筲箕里沥干就等着米和肉煮熟了倒下去小煮一会儿就能吃了。 趁着这个空儿柳鸷去了趟自个儿那充满了勤劳淳朴汉子味的卧房,利索的从衣柜的最底下翻了身最破最烂的冬衣出来,走出来时又想到了那人干干巴巴又血糊糊的嘴,干脆转了个角去灶房舀了小瓢水顺手给人带过去。 柴房里头萧羊正神志不清的躺在板车上难受的喘气儿,浑身都疼就没哪地儿是舒服的,板车上连谷草都没垫更别提是褥子了,自前个儿夜里被人牙子从那间关人的窝窝里面提出来后,他就再没下过板车,这会儿腰背腚腿儿是痛的又麻又酸胀。 眼睛不晓得是不是瞎了,那人牙头头一抓到人就要先将人眼给蒙上,不止是他,刚被关起来时他还听着旁边的几个人偷摸说话,才晓得一都是被捆了手脚蒙了眼睛的。 关在一处的估着有十好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还有个老是挨着他的小娃子,他挺稀罕那小娃子的,挨着的地儿总是比不挨着的地儿暖乎些,但那小娃子自十几个窝头被喂狗似的扔给他们一堆人疯抢后就不见了,他倒是想打听,但哪又能如他心愿?更何况里头一直有人瞅着,要是偷摸讲话被听着了那长鞭子立马就能甩过来打烂你一层皮。 他受不住没点儿甜头的疼,身子又和寻常人不一样,再加上鞭子不长眼,一甩过来没他的事儿也得挨上个几下,真是疼的人眼泪水直流,在遭了几次连带的打后他就偷偷摸摸的挪到了个角落,那地儿不易挨那鞭子的打,他就护着那地儿谁摸过来也不让急了还拿嘴子狠狠的去咬,摸过来的没个能咬的过他,没鞭子甩在他身上了,他靠着自个儿凶恨的嘴子久久的窝在那儿了。 渐渐的旁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被带走了,他的眼被蒙着日夜不分……不晓得是哪一日有人偷摸逃跑被抓了回来后,一人牙子当着剩下来的人的面生生把偷跑那人给活活打死了,他那时被那哭嚎打骂声惊吓恐惧的啥也不敢说,只哆哆嗦嗦的缩在角落里用红肿溃烂的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个声,不知过了多久被打的那人逐渐没声儿了,他扣着手几块不知是皮肉还是衣裳碎片的东西狠狠的甩到了他脸上,那几块东西在他颤抖的脸上慢悠悠的往下滑,留下了几长串温温热热带着腥臭味儿的痕迹。 柳鸷硬邦邦的走了进来,再硬邦邦的捏着萧羊的腮帮子,见人嘴张开了又硬邦邦的给人灌水。 喂牛也没这样喂的!萧羊不敢拒绝只能浑身颤抖的喝着直直灌进喉咙里的水,在急忙忙的勉强吞咽了几次后实在忍不住被呛得直干呕,鼻涕也跟流水似的哗哗往下躺。 柳鸷眉头一皱心道真难弄,又怕这人真被自个儿给弄来呛死了,手忙脚乱得托着人瘦削得背把人给扶起来半坐着顺气。 不想这一托就让他脸色一变,太瘦了,他手掌在人脊背上下试了一道,手过之处都是嶙峋的骨头。 隔着一层单薄发臭的外衣,买他那人的手掌传来的坚硬厚实的触感令萧羊难堪又恐惧,而随着那人粗大温热的手掌安抚似的在他脊背上来回刮拉了几次后,萧羊心中的难堪与恐惧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自见到这人柳鸷就没听见他说过一个字,又想着能哭嚎的那么大声跟在耳根子底下敲鼓打雷似的应不是个哑巴,既然来都来了,钱花都花了,俩人总该是要相互晓得点儿底细的。 “我姓柳,单名一个鸷字,家中就我一个。” 蒙住眼睛的布条还没摘,萧羊只能寻胡乱寻摸着声音的来处去瞅人,他虽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却是好的,自是晓得是这人将自己给买下了,还是……买来当婆娘的。 婆娘…… “萧羊……”他声音小的很还打着抖,一听就知道是被吓破了胆的。 柳鸷犯懒又烦躁,现个儿又不用喂他水还扶着人个什么劲儿? 还好他还晓得顾及着这人身上不知深浅厉害的伤,想了想就打算推着人躺下不至于一下松了手,让人刚来就给自己磕个恭敬的响。 [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他这是买了个啥回来? 第3章 活着其实就是死 一时没听着买自己的人说话,萧羊心里忐忑的觉着是自个儿说错话了,但没过多久一只大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摁,他先下意识的抗拒,后又乖顺的顺着人的力躺回了板车上。 “你也是个可怜的……但这世道可怜的人太多了,你要是有那命能活下去……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就是。” 柳鸷觉得这话太酸,自个儿说完还臭着个脸挠了下脑袋,掩饰般的吊儿郎当道:“你晓得了不?” 萧羊捏着手害怕的紧,脑子里似有一团打倒的糨糊让他什么话都没法理顺,声儿出的哆哆嗦嗦:“晓得了……” 柳鸷瞅他那怂包可怜样儿就一阵的来火,心头翻来覆去的压不住气,声音不受控的大了:“我家就一间卧房没多的地儿给你住!你后头就睡这儿吧……等会儿我弄些干茅草来给你铺铺。” 板车上那人就躺那一动不动的,柳鸷寻思着又不是自个儿把他给卖了的把他给弄的半死不活的,他害怕自个儿个什么劲儿? “你怕我作甚?糟蹋你的还是老子不成?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就受着!你不惹老子,老子难不成还要揍你啊?” 萧羊想说怕呀,咋个不怕嘞?但这话他怎么敢说? “不……不怕。”这话是从喉咙里头逼出来的。 柳鸷瞅他那窝囊样就想狠狠骂他几句,想了下又觉着还是算了,要是骂哭了他是真的要揍人了,那得亏死!不晓得受罪的到底是哪个! “你不许哭哈,我可先告诉你啊,你要是哭了我准要揍你嘞!” 萧羊被他凶神恶煞的话给吓得身体一哆嗦,就一瞬的功夫眼泪又将黑布浸湿了一大片。 他实在是被打怕了,遮掩般的伸出到处都是伤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缩着脑袋小小声声的跟人讲:“我不哭的……” 你不要揍我啊…… 我的那个老天爷!柳鸷一口火气飙上去又让他自个儿给全受着了,没法了,简直没法了,他心想你哭吧,只要你不出声我就当没看见好了。 他转身回灶房放水瓢,顺道搅合了几下锅里的吃食后又去了卧房。他记着床铺底下应是还有两捆干茅草垫的,还是他前些个在睡梦中被热醒后,从褥子里抽出来捆放到床铺底下才睡着觉的,还好他贵人多忘事没顺手拿去当柴火给烧了,现个儿正好拿来有用。 冬日用的床褥子和铺盖也被他翻来给一道拿去了,那人露出来的皮肤都冷的紫青紫青的,瞅着是个畏冷的,日子都转到春了没道理冻死在这会儿,死的又冤枉又不值当,老天爷哪里能瞅得起这个死法?让投个好胎? 他手脚利落做起事来又风风火火几下就把简易的床铺给拾掇好了,最底下是两块大木板子,这还是他前个儿年心血来潮晒红薯干时特意做的,上头铺着的干茅草可不是散的,而是好生手艺编出的紧实好物件,就是褥子里头塞得杂,棉花鸭毛兔毛的都有,能热乎自个儿床铺的稀罕物都让他从那间个儿抢到这间个儿来了,尽都将好落自个儿身上,怎说在这十里八乡都算的上是顶顶好的褥子了。 萧羊听着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动静,不大不小的一个蜷缩在破破烂烂的板车上,紧闭着嘴腔都不敢开一声。 一通弄完后,柳鸷双手抱臂得意的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手艺活,空了他还瞅了眼板车上的人,心道这人可真是够脏够臭的,他这褥子铺盖说不准今年的冬天还得用上,可不能被这人的一身脏臭给糟蹋了。 哎哟!他瞥到了板车的最底下,那不是他先前拿过来的衣裳嘛!他走过去捡起来随手抖了几下,又顺手刨拉掉那几片碍眼的焉白菜叶就将衣裳盖人身上了。 一阵不大的风扑面打过来,萧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一下的凉,就被盖上身的带着软的一点暖意弄得脑子发懵……是刚刚那人给他盖了东西,他心里好奇又有些他不懂的情绪不分明的含在里头,不敢问更不敢碰,过了会儿他听着这柴房就只是他一人了,耳子听不着啥响动了,身上的那一片软和的暖渐渐的让他觉着身体没那么冷了,他悄悄将蜷缩起来的一只脚松开……黑布又湿了些。 得意忘形的柳鸷在搅合锅里的汤饭时,粗手粗脚的把顺手搁在手边的锅盖给打翻了,劈里啪啦的一通响后,他嘴角扬起的幅度缓缓归于平整,他好似面色不善的说讲了些啥,但在柴房里尚不安宁的萧羊只心惊胆战的听到了那锅盖闹出的动静。 动静没了他偷偷的用指腹轻轻的捏了捏盖在自个儿身上的东西,柔软的像是厚实的棉麻,但摸着并不像是铺盖之类的物件,反倒像是件穿了很多年的衣裳。 世上可怜人多无父无母但萧羊父母俱全,家中兄弟姊妹加起来算上他共有六人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不过他生的怪,自他一落地分开了腿儿他爹娘就认定了他是个孽障,那年头朝廷刚打完仗死了不少人,为了增强国力哪户人家有妇人怀子待产都会一一上报给县衙,就因这萧羊才没一生下来就被父母给掐死,父母杀他不得便更是厌恶他,更不提他的兄弟姊妹了,穷人家的孩子天生就会看人眼色,而父母的不喜就是天大的眼色。 他幼时过的灰蒙,一仰头瞅着的蓝天白云自都是一个色,大了些家中姊妹兄长都到了该相看婚嫁的年纪,可偏偏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他那被父母狠狠告诫过要死闭着嘴子到死的秘密,在一个普通的劳作的午后尽为人知,小腹传来的疼痛和幼时的那根针产生了共鸣,他不晓得两腿之间那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意味着什么,他只晓得自己是要疼死了,勤劳肯干的农户人扛起了锄头拿起了镰刀辛劳的顶着烈日劳作,而腚一溜到小腿裤管都是鲜血的萧羊疯狂的跑过那条他歪歪扭扭走过了无数次的又长又窄的小道,他是想,他是死的上一刻应该问出口的,他是在死前可以报复的。 剧痛让他看不清每个人的面目,烈日快要蒸干他身体里所有的水分……索性夜晚时下了雨,他晓得不是老天爷想让他不死的,而是他的命……他灰蒙又清白的晓得活着其实就是死。 他早已记不清他是在多大时就晓得家中人都不喜他的,其实他也没甚想法要从他们那儿得到些什么,因而他在家中并无多少存在感,他日日辛勤劳作,不跟人喊累也不跟人叫苦,只在指缝大小的空闲时刻,反反复复了无新意循规蹈矩的盼望着命运能稍稍怜惜他几分,将来要是有姑娘或者汉子瞧的上他,也不指着人家里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为人生儿育女或是当个顶梁柱养家糊口都成,怎样都成,只要有人能多少在意他一下,这就好了,这样这一生也就能过去。 他是只敢污了祖宗的偷摸的想的,直到他的秘密成为了全村人羞于提起的一滩污秽后。 他开始日日半夜三更从恶臭酸腐的猪圈里爬出来,爬到那道紧闭着的房门外,下巴抵死在门板上恶红了眼的去听里头一声接一声的安稳呼噜,他铺天盖地挠心挠肺的去想,去咒,去糟蹋他那死了都因他而不得安生的祖宗! 这一锅可是香的嘞!柳鸷搅了搅要熟了的大白菜嘴角绷不住的往上翘,他也不讲究了,家里没多余的饭碗,既然多了个人,那便从此以后他用盆吃饭,那人用碗吃饭得了。 他这人耐热耐寒耐苦耐累可就是耐不住肚皮儿饿,汤饭刚舀到盆里他就抽了筷子夹了块鸡肉在嘴里嚼吧,可真是烫啊!可也真是香啊!他呲牙咧嘴的张嘴散热,等鸡骨头都嚼碎咽下后,这才笑咧咧的也给那人的碗里满上了。 他吃东西不讲排场在哪儿吃全靠心情,这会儿刚好灶膛里有火他就干脆抽了被他踢到柴火堆里的小板凳,端着冒尖的盆大腚往板凳上一坐喷香的吃了起来,吃到一半饿到快要痉挛的肚子总算是好受了,他抬手试了试灶台上装的冒尖的碗,这会儿拿手端着吃应是不烫手了,想到这儿,他起身把盆和碗放到了一块儿后转身去了柴房。 规律有力的脚步声离柴房越来越近,萧羊再次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强烈的不安与恐惧激的他的身体僵硬到发麻发木,他死死的紧抿着唇像曾经的千百次一样用自己残破的双手掐闷住那早已饿的没了知觉的腹部,但香死人的食物味儿却诱哄的他几乎又要流泪,花了钱买回来的,应是要给人做婆娘的。把婆娘饿死了就没婆娘了。 柳鸷还惦记着自个儿那盆里还剩多半的汤饭,还没进柴房就焦急忙慌的冲道:“快!跟我去刨食!” 萧羊混沌的没听明白他说啥了,直冲冲的话砸他一脑瓜还没等他支棱出个动静,买他那人忽然轰隆隆的往他这儿冲! 柳鸷瞅他那倒霉怂样就火大的躁的慌,气的抿唇闷着气手上没个轻重的将他往肩膀上扛。 “呜……”干涩的喉咙口扯出尖利的刺音,腹部的疼痛让萧羊红着眼恶狠狠的往柳鸷结实强壮的手臂上掐去:“呜……” 柳鸷体热一立春就把冬衣给全拾掇进了柜里,萧羊被人牙子又是打又是饿的折磨了一个多月身体早就孱弱的站都站不起来,就他手上的那点儿力气对柳鸷来说就跟搔痒一样。 “老子扛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玩意儿是扛去吃食的!你要想死老子这会儿就让你自个儿去找死去!你给老子记着啊,要死你给老子爬出去死!死远点儿!别给老子添霉!”话是这样说,不过柳鸷却是被他这一闹给闹的身心舒坦,啥本事儿都没!还被人给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要存了心不想活就早早死了去!好死眼死嘴的去求那阎王爷给投个好胎,这样活人死人一都轻快了。要是有个想活的冲头,别说是手指甲壳子了,手指根都得要掐进那些个人的肉里搅合个稀巴烂臭才出来! 他是花了铜钱的,别跟个死皮白赖的活死鬼一样当他欠的,他柳鸷不蠢,晓得自个儿的铜钱是得下力气才换的来的! 萧羊嘴里呜呜噜噜的声儿出的他自个儿也晓不得是啥?宽厚的肩膀顶的肠肚缩来扯去,嘴里的呜呜噜噜痛的尽成了喘粗气,掐人的手一下就没劲儿了…… 一进灶房柳鸷就将人给弄到了小板凳上坐着,他也没真傻到等人坐上板凳就放手,而是颇为冷硬的问了句:“你自个儿能坐稳吗?” 这地儿明显要比刚才那地儿暖上许多,食物的香味儿激的萧羊的喉咙管不停的缩动几乎要将肠肠肚肚给全呕出来:“不晓得……”他没撒谎,他确实不知道自个儿还能不能稳当的坐在凳子上,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没一处能使得上劲儿,他甚至连说一个字都需要提起全身的力才能做得到。 第4章 个小蠢蛋子 柳鸷抬手把灶台上的碗塞到他翻皮青肿的手里:“我看你手指都能动,又不是小娃子饭总能自个儿吃吧……” 温热的土瓷碗刺的手又痒又烫,萧羊愣了会儿神等意识过来这是买他那人给他的吃食后,立马就伸出另一只手将碗给死死捧住,猛地一个埋头嘴巴跟鼻子都砸在了热乎的汤饭里,他饿的顾不得嚼烂口中的食物,还跟在猪圈里跟猪抢食一样大口大口的连肉带米的直往喉管里吞。 “呕……呕……”过于大块的野鸡肉卡在了他的喉管里,遮眼的黑布不知是在哪一瞬松掉的,因痛苦而分泌出的泪水滚滚落入他张开的口中。 “呃……呃……” 柳鸷吓了一大跳!他瞅着人逐渐青白的脸,意识到这人正傻不楞登的想要把堵住喉管的那块野鸡肉往下咽,咋是个蠢的嘞?他立马夺过这人紧紧抓在手里的碗慌乱的放在灶台上,又将人一手拦腰抱起一手按住上半身往下压,两根手指伸进人嘴里再左右分开去撑大口腔。 “别往下吞了快吐出来!你个蠢蛋子!” 被药瞎了的眼子再怎么用力的去睁都只能看到一片灰蒙的模糊,死就是这样个儿啊……大脑急速充血让萧羊的四肢渐渐失力,那被土瓷碗挨上的热在肿胀的指尖凉去,但扼在他腰上的手臂却强有力的按压着他的腹部。 “往外吐!一坨肉咋还能要你命嘞?” 凉飕飕的三月天冲的柳鸷一脑门儿的汗,他手上动作没停直到听见人伴随着大口大口呼吸声的干呕后,他才大喘着气松了劲儿扶着人站直。 萧羊捂着胸口又呕又咳,过了好一阵才缓和了下来:“我谢你嘞……你救了我的命嘞……”被骨头划伤的喉管出着血,他着话听人耳子里又费力又腥气。 这一天天的……柳鸷呲着嘴擦着脸上的汗觉着自个儿是买了个祖宗回来,好是人说的话听着算是个有良心不糟践他那铜钱的,他脸上的肉松了些:“个小蠢蛋子可不兴再这样个儿吃饭了哈,要再吐出来糟践了粮食就没你吃的了!” 萧羊气稍微喘平了,喉管里有一小块儿地儿火辣辣的让他说话格外的费力:“晓得了……” 呕出来的汤饭混着酸水弄出一股怪味来,柳鸷脸上嫌弃但又没挂心上去,摁着他往凳子上一坐,没想自个儿手一松他就要倒,我的个……只好把他的手往自个儿叉开的大腿上摁:“你抱着我的腿别摔你吐的东西上嘞!” 萧羊两手环住了柳鸷的一条大腿,裸露出来的皮肤触到了有些粗糙的布匹,而这布片裹着的是人粗壮有力的大腿,自个儿要是有这样个儿的一双腿就好了,结实,粗壮……就跟那地里长的好的庄稼一样,要是自个儿是这样个儿的一双腿…… 柳鸷麻利的拿过铲子铲了几铲灶膛里的灰铺在呕出来的东西上,这下是干净了,肚皮儿里头还差着食儿,他随手把铲子一靠端起那还剩了大半碗的汤饭,拉开人抱着自个儿大腿的双手,将土瓷碗重新放回了人手里后大掌刨着人脑袋免得真给人摔着了。 萧羊脑袋一重眼皮抽跳抽跳的被他这举动弄得动也不敢动,他僵手僵脚的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咽着不断分泌的唾沫却是不敢再吃了。 柳鸷觉着自个儿把人控稳了后,立马拿起插了双筷子的盆,大掌在人脑袋上旋了半圈直接就坐在人后头,萧羊提颠着腚跟着他的动作转半道险些跪在地上磕了个响的。 柳鸷大腚落定两腿一伸一曲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倒是舒坦了留了个惊魂未定的萧羊呆坐在凳子上紧紧的抓着碗,他身型高大就算是坐在地上也要比坐在凳子上的萧羊高上一些。 他脑袋稍微朝后转了点:“你坐不稳就把背靠我身上。” 萧羊贴上去的那一刻心头就不由一颤,就只单靠上去都能想到买他这人肯定肩宽体阔高大威风,更别提那透过单薄的衣裳源源不断传过来的热量了,这身体去种地去开荒……那得出多少粮食啊? 他心绪正往自个儿的心窝窝里头钻去,想着想着就觉着这人好像用啥东西戳了他一下。 柳鸷刨拉了几大口饭后突然想到身后的人好像没有筷子可用了,家里挂单的不差他这一个,他好吃的多能吃饱就能乐,逢年过节的也都是要在灶房里叮铃哐当的忙活开的……不过楞是凑不出三个菜来,好在装饭的家伙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能凑出两个来,不过嘛……这筷子确实是只有这一双了。 “给你只筷子家里没多的了,就你一只我一只夹不起来你就刨饭吃,你刨饭要把嘴儿贴着碗对着你嘴刨,别弄洒了光糟践粮食!晓得了不?” “晓得了……” 隔着衣裳的相贴让萧羊既紧张又自愧不如的难堪,他抿着唇把碗贴着自个儿的小腹放,又抬起过分细瘦的手慌里慌张的想要去接这人递过来的一只筷子,不晓得是他手抬的低了还是这人的手举高了他试了几次也没接到。 弄半天的柳鸷手递的烦了,他咽下嘴里的野鸡肉刚要发火转头却瞥见了买来那人的一只眼,这只眼睛凑近看要吓瘆人,气煞的祖坟指冒出两条天经地义根埋入人皮子,那两眼眶子引来百种疫疾要瘟了全族死出个有姓无字,红血丝是天给的良药要爬穿烧烂的香灰掐灭那又干又无神的两眼珠子。 柳鸷能被这下吓倒?他是进山掉了刀也能跟山精大肉比瘆的人:“你那眼是瞎了还是伤了?” 萧羊正巧手往高伸了点儿刚好抓到他递过来的筷子,还没接住,一句话就砸的萧羊一惊一顿:“伤到了……不晓得还能不能瞅的见。” 柳鸷嚼着食像是没问也没听见人回答一样迅速收回手转头刨饭去了。 多个人真不好,还是两只筷子用起来顺当,伤了?咋不是瞎了,瞎了就刚好不治了……哪里还要花多的闲钱? 萧羊沉默的捏着身后人分给他的一根筷子,掌心在膝盖上磨了又磨,买他那人没有要跟他讲的话了……筷子晃晃悠悠的插进碗里,他不晓得身后的人是怎么瞅他这双伤了的眼的,不过他绕开自个儿伤了的两只眼晓得现个儿已经好的不晓得咋个说了,他小心的端起贴着小腹的碗再把碗沿贴在嘴唇上,刚轻刨了下饭他猛然意识到这碗饭早些时候端给他时其实是满的。 还有些许温度的饭菜一入嘴就爆开了食物的香甜,他眼眶里酝酿已久也未滚出的眼泪水儿砰的一下无声的流了满面,是他心里记着这人说过的话,这让关住眼泪的四片皮肉和包住食物的两片嘴唇子都在同一个人的脸上将某种哽涩又香甜的东西细细慢慢的往胃里磨。 萧羊在很多次拿了砍柴刀梗着脖子跛着脚跟个倔强的烂牛犊子一样左摇右晃的往山上冲,转而又从小路翻到那屋子的背后猛猛吸鼻子时就晓得食物的味儿是一种较易得到的扎实的珍贵。 更多次后那屋子背后的乱木林被他羞耻的躁动磨出了个滚圆的小坑,他在那小坑里对着自个儿的脸猛扇,凶暴的埋了那张贱模样长长张开的嘴,要多多嚼嘴里的食……嗯,要多多嚼。 身后那人嚼鸡骨头的动静戳弄的萧羊牙齿红痒,这让他想起了那几只□□谷杆戳一下腚就要跳飞开去的老鸡婆,米糠烂菜叶熬搅出来的糊糊定在原地恨恨的看,越看那几只老鸡婆越跑的远,越看越觉着跑远的那几只老鸡婆是几只肥肥黄黄的鸡腚上插着几堆塞在被褥里头的鸡毛。 柳鸷吃的火急火燎上牙撞下牙的咯吱作响,他是个好吃的逮着肉了每每连骨缝里的一丁点儿肉味也得被他给嚼巴嚼巴吞进五脏庙里见它祖宗去! 他刨拉完盆里最后一粒米趁着发饭呆的空瞅了眼搁人手上的自个儿那碗,碗里还有几块没多少肉巴在骨头上的荤物,这份量乍一看就跟没吃一样,不过他不觉着是买来这人撑的肚大或是烂命挑食,他这双眼睛瞅了不干不净的便宜玩意儿烂物件后,又晓得了难死得成活不了好的苦命穷人也是便宜玩意儿烂物件,他磨了磨干燥的嘴皮心里头不爽快了。 死了那疯娃的埋了的爷,活着时成天个儿的在那大老槐树下骂哔赖,这骂是咋个哔赖的嘞? 柳鸷使劲儿挠头皮想了会儿,指甲扣出了一个个月牙似的脏污,他一个个的给弹了出去,嫌弃的呲牙咧嘴突然个灵光一闪! 麻了个他祖宗的天亮,天亮晒透他了个祖宗,懒得穿裤子拉屎,穷的闷抖自个儿子臭。 嘿,我那个呸!就骂的这个哔赖! 第5章 咋个都要好好活着 他背心又热出了好几层汗,浑身没哪处能得个爽快,顾忌着先前这人差点儿被肉给干撅了的事儿,他忍着闷躁拿拇指在盆沿磨搓了两圈愣是忍不下去了,我的那个娘嘞!照这人那没牙老太磨硬米的吃法,怕黑天了米浆才下的了他喉管儿! “你把你那碗好生端稳了!” 萧羊紧紧的把没嚼完的肉给包在嘴里,筷子夹紧在两指之间,腾出空了的双手把碗给抱在小腹上控的稳稳的。 柳鸷扭头瞅了眼,耳子挨蹭到耳子痒的他抖了下肩,他瞅人端好了碗后背就跟热起火似的直冲起来连凳带人的把瑟瑟缩缩的萧羊给端到墙那边儿靠着了。 “好了你继续磨你的饭吧。” 倒春寒,倒哪门子的寒?吃个饭一身汗,热的老子打墙! “你盯抖灶膛干啥子?锅里溜净,吃你碗里头的去!” 这能是什么意思?粮□□贵着嘞!他瞅不着了,晓不得自个儿这双眼是不是瞎了的,瞎了眼的青壮顶不得个废了眼的糟老,太平年生没得个“孝”字拿来填肚,乱烂流脓水的人道三条腿翻不出半里。 两只眼钉死在骨肉眶子里,那双手别张着要,要晓得讨来的好。 这是教自个儿活命嘞。 萧羊闭紧眼折下脖子磕头似的点头答应,灶膛是活坟嘞,得磕!得磕! 那嘴长在额头上要点进那碗里,柳鸷都疑心肚里的野鸡跑山时跟妖物结拜了兄弟,不然咱会这样?肯定是左边那半拉在茅坑里的还恨着他嘞,怪使着右边那半让吃了的人全都不得安生。 柳鸷恶心这怪异的想头,贱命!贱命!撞不破这冲来的就活该认个死,咋啦?他就是个冲来的,不然呢?百年千年的那山就在那儿,怎只他一人能讨出个活? 柳鸷恶狠狠的盯住那个多出来的人,他咋把这烂东西给弄进来了?滚出去,是该滚出去,滚出…… 只自个儿碗里还有食,萧羊磨着嘴里的粮食磨得美嘞……人咋就活不下去嘞?他舌尖舔着了颗饱满的米,舌肉勾着这颗米圆圆滚滚的打了两个来回……他牢记着米的味儿嘞,是他满心算计指使长(zhang)长(chang)的指甲深了缝藏过数不得数的谷子嘞,是他拿着指甲在木头桩子上抠了个装不满的深洞嘞,是他想活不了就抠个一颗两颗出来规整的放在两颗大牙中间慢慢美美的磨上嘞,他听着声儿了,他晓得这是土地给他的,是土地要跟他这个没话说的人说话,是土地不让泥巴人死在泥巴结出的一颗两颗的谷子上,人不就为口吃的活的嘛?人不就是为口吃的活的嘛。 “嗝……” 瞧瞧,就得要跟冲过来的咬牙切齿的斗,瞧见没?要斗的他个冲过来的也跟着咬牙切齿的才好。 还搁哪儿磨着嘞,柳鸷阔手阔步走到灶膛前热腾腾的麻利的将锅洗净,又拿葫芦瓢舀了满满一锅水,稍稍弯腰低头一瞅,灶膛里就剩一小截柴火还烧着了,他又朝多了的瞧了眼,怕是瞎了的眼都长那嘴上了,哼……他从柴火堆里捡了好几块大的柴火一齐丢到灶膛里头烧去。 得要好生洗洗干净了才舒坦,莫要把他过冬的褥子铺盖给弄来糟蹋掉。 灶膛里加了火灶房就更暖和了,萧羊全心全意的嚼着嘴里那裹着肉菜香的白米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热乎了,他没磨过鸡骨头,不过他是心拐绕个弯儿的得手过鸡肉来吃的,估计得有个指甲盖大小…… 他不舍得平平常常的就将碗中饱满甸实的鸡肉给一次磨完,但他的肠肠肚肚又贪婪的破开他的喉咙,都给那肠肚吧,他牙齿幸幸福福的砸出连贯的响…… 他听着人出去了,也不晓得是做啥去了,只中途回来了一趟又急匆匆的出去,仔细着耳子听了会儿碗又被他抱在了腹上,再一会儿他那手指将破烂的衣袖卷了又卷。 碗筷上残留的汤水都被萧羊拿舌头珍惜的舔了个干净,他把空了的碗干了的筷抱在小腹上,干竹杆在灶膛里接连炸出两声响,被惊起的指尖摸出了肚子微微鼓起的幅度,他愣了会儿,垂下头再没有动过了。 柳鸷在外头可是好生忙活了一通,他想着那个好吃的不吃好一会是吃不完那碗饭的,干脆就趁着空去了这一溜房屋后面的小黄山一趟,小黄山小,给这脚程快的人走到山顶再下来都要不了一刻钟。 小黄山上杂树杂草多,很久以前村里人都不咋往这山上跑的,只一回一外村来的年轻汉子从山上偷摸背下一背篓杂草被村里人瞅着后打断了一条腿,此后村里头的人都晓得了这小黄山和其他山上都长着同样几种药材。 靠庄稼求天吃饭的农户人对带泥的东西都怀抱有勤劳朴实的甜蜜意味。对他们而言地和山的界限隐秘长存,地看人生老,山葬人死哀,生老死哀,农户人耕种过这一道才算是个完。 不过对于偏远的槐树村来说,来的就糙了,一个地儿只要是在村里头的,还没个祖宗拳脚谋计比划出来的名姓,那这个地儿就是一个村的,只要是一个村的那都得要别家顾着自家,不能你得了别个就没得得了。你家多个子,你也蒙想把自家死人的坟挖大一个脚,没见你家祖宗坟压得了我家祖宗坟,那你家新死的人也翻不得来压我家新死的人。 天黑的深柳鸷就在几个眼熟的地儿扯了几种自个儿晓得功效的草药,不说抬头低头的都晓得的这天要明儿个才亮,就算是这天还亮堂着那小乞丐信村里的畜生道大夫还不如信他这个半吊的医。 他可不是坏心眼的瞅不上那小乞丐破烂倒霉的身板,只他想了想还是觉着算了吧,要是他再发发善心真让个畜生道的来医……啧啧,那这辈子就只清明再见了。 畜生道的大夫……清明儿见……哎哟喂!柳鸷越想越乐,越乐就越想……他脑子咋能那灵光? 那个谁是畜生道大夫?又那个谁真就清明能见了?柳鸷哎哎呦呦的一路笑的跟和鬼拜了亲似的。 “哪个灾舅子!瘟桑!你狗日嘞大晚上叫唤啥子!” “你个狗日的短命嘞……” “你个瘟婆娘!你跟斗叫唤啥子嘛?还要求人睡觉不?” “你个瘟器王猪宝……老娘要整死你龟儿嘞……” 啪的一下柳鸷脸上的色儿比天都要黑,他下坡时特意串了小道,捡了对癞疙宝顺手给扔人院里。 柳鸷心里装了事儿一到家就在门槛上搁了对大腚,等他琢磨出点儿苗头后,才换了草鞋提上草药进了灶房借着火光瞅那小乞丐终于是把那碗饭给吃完了,他走过去一个字也没出直接伸手拿了小乞丐抱在肚皮上的碗给放回了灶台。 这一动静好险没让萧羊惊叫出来,给他吓的跟个没腿鬼似的摇头晃脑弯腰子像是要冲着柴堆儿谢几句。 柳鸷心思没往多的那个身上放,二趟烧的水早就开了,眼瞅着都缩了快一半儿了,他赶忙利索的往锅里添了好几瓢水,趁空又不讲究的找了个干爽的地儿一腚坐下,开始分捡起刚上山找来的草药,狗儿叶,鸡婆菜,娃儿板……这些村里人都识得的草药他不晓得人家镇上的大夫是怎样叫的,只听着村人这样个儿叫了他也跟着这样个儿叫了。 这几种草药其实也没啥多大的药性,不过是村里人冬日里难得洗一回身子时,烧煮个一大锅来供家里人搓泥暖身的,柳鸷挑着拾掇好后拿在手里也有一大把,他没个讲究舀瓢水走到灶房外冲了两下后就当是洗干净了。 他进了灶房随手将还滴着水的草药往锅里一扔,一边掺水一边嫌弃的喊:“老子可得要好生烧几锅水把你给打整干净了!你闻得到不?你浑身脏臭的很嘞!” 萧羊没脸认这话,他那里还有脸来认这话?眼睛坏了伸手要吃还……就够他没脸对人了。 你闻得到不?他的鼻子起先是闻的到脏臭的,当然他是回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天老爷下的白粒子砸在他扬起的脸上,滚烫的皮肉又把白粒子变成了落到他要双手才能抱起的粪桶里的红粉色水线…… 再后来是鸡鸭脏臭的屎尿……和拴在猪圈里从头爬到脚的臭泥□□……直到腿间的血再次将他的手指染上鲜红,他在一家人闭了门的难得丰收的欢声笑语中再也分辨不出什么是脏臭了。 “闻……闻得到。” “你也晓得啊,你要赶紧好啊,锅里熬的是老子从山上弄来的神仙水,最好过个七、八、十日你就能活蹦乱跳的……”他瞅见有几根草药翘了半截身子在锅外,他见不得属了他的要跟他反着来,跟不怕烫似的将那几根草药扯出快速的掰折后又给塞回了锅里:“再过个个把月田里就要插秧种谷了,你可要好好给老子种地!别想着吃老子的白食!要是这茬的粮食收的比往年的少看我不把你揍的跟癞疙宝一个样!” 他这话说的好生吓唬人,真就是随了村里人暗搓搓说他的诨名“煞菩萨”,明明心里头又没这么想过,只是被自个儿在山上冲了头的胡想“畜医治人”给逗的现个儿还乐。穷村人的脑筋能盘十好几个穷弯,就这十好几个穷弯都不能从他粗壮唬人的外头瞧出里头的小气顽笑,更何况是个除了浑身破烂啥都没有还坏瞎了眼的倒霉人了。 萧羊哪里能受的住这话?干枯的稻杆子成捆的扬起又在穿透风声后扑下打的人皮开肉绽,他曾在这个夜晚将两颗被土地紧紧裹住的谷子含吮在齿间,又在沉甸甸的甜蜜浆水里卸下了叠的高高的干稻杆,**的双脚短暂的停下又在这短暂中摩挲,一户人家的结实牲口睡出了远远的农忙长鼾,一户人家的汉子和婆娘闷着声像春狸子一样悲痛的叫唤。 是的,只有像牛、驴、骡子这样结实良心的牲口才应该在好日子中吃饱睡足的,可春狸子长不出结实良心的身子,而结实良心又是土地的地肥又是粮食的篓子又是一年中才有的好日子,所以春狸子是该叫唤的让前前的祖宗后后的孙子也晓得其中的悲苦缘由,萧羊听着它们叫啊喊啊不禁跟着沉痛的流泪……他绷着厚重的嘴皮将山似的干稻杆背在身上一歪一斜的继续走……月光冰棱棱的冻在紧涩弯长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横亘在他前方的悬崖,悬崖的尽头是让他瞪大了双眼都望不到头使坏了双腿都跑也跑不完的雄伟稻田,而甸实的累累谷子正在天公天母作下的狂风暴雨中前仆后继的高唤着他“归来啊 ……” 他脚下越来越轻,他朝着那片高声呼唤他“归来”的稻田勇猛冲去! [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咋个都要好好活着 第6章 粮食不哄人嘞 他从坡坎下的草垄里醒来后在掌心结了层薄痂的□□里翻出了一颗完整的谷子,后来那颗谷子被他不同寻常的种在鲜有人踏足的一处荒草从……他老是可笑的在上方乌压压砸下来时将脚尖对着山外的另一座山,直到有一天他在全天全眼的黑里将那棵长到他膝盖的稻谷从头到尾的嚼吃个精光。 他冲着那四个字咬去,牙齿打颤的冲着他的命咬去:“我是地生的嘞……我能种好地嘞!” 柳鸷从这由肿痛的喉咙发出的颤抖发麻的声音中,竟是听出了如闷雷一般的威严,不过很快这股威严就随着说话的人垂下脑袋的动作而无影无踪,这让柳鸷莫名生出了戏弄的想头:“还地生的?你会侍弄地?我看你这身板能往地里使两下锄头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萧羊犟这话,同样的一亩地由他来种咋都要比其他农户人多侍弄出一担粮食,他咋不会侍弄地嘞?啥都能骗人,可庄稼侍弄的好不好孬不孬是不会骗人的,吃到肚子里的粮食是多还是少这也是不会骗人的。 “粮食不哄人嘞……人使多大力地都晓得嘞……地里的粮食长的好嘞地晓得我使了多大力嘞。” 柳鸷疑心这话,这不是骗人的话嘛?那山里咋不是这样?那山里的树山里的草山里的肉也没见人去挖土更没见人挑了屎尿去养,不也能长的高长的好长的肥嘛。 “那你去种!我的地都让你去种!” 萧羊留下了泪来,这不是人啊!这是骡子是驴是牛!土地亲爱着骡子亲爱着驴亲爱着牛,他仿佛又看到了悬崖下的一大片稻田,牛耕着地驴耕着地骡子也耕着地……多么的辛劳又多么的幸福。 “我种地嘞!我把你的地都给种上嘞!”他滚烫着两眼对着更滚烫的灶膛热切的道:“我也跟着耕嘞!那田里就差个人嘞!” 柳鸷说不出话了,清苦的草药味早已从那一锅滚烫的水中热气腾腾的窜了出来,他沉默的走出了灶房,不过很快便提着个又深又宽的木桶走了进来:“我给你把身子拾掇干净了……拾掇干净了就早早的睡个觉。” 汉子,是个汉子……被土地激起的欢欣鼓舞顷刻间被更为深重的悲痛染上了虫害,萧羊张不了口了,他顿觉脚心发痒并且这股痒意正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翻滚到他的全身,他恨不得此刻脚下头顶身前身后都能完全的陷入那口深深的由他亲手挖出的像井一样的土坑中,是的,只有土地,只有泥土才能将他长入心肺肝肚的痒给耕种的平整。 但那是一片雄伟的稻田啊……他多么渴望能**着双脚走完这片雄伟稻田的每一寸,再在这片雄伟的稻田里亲手耕种出一茬崭新丰收的庄稼,尽管他需要再次熬过一个冬天。 “好……拾掇干净。” 柳鸷麻利的往灶房外送去了两桶滚烫的草药水又去卧房拿了油灯点上,回来后直走到水缸前大力舀了好几瓢水把锅给填满了,水瓢砸在水面上弄出了好大一声噪音,他烦躁的扯了几下衣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起了层汗:“热死个仙人嘞!” 萧羊耳朵一扬,热死个仙人嘞……热?他像是因着这个热字才觉察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刺烫,这烫直直的穿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要用手去摸摸去摸摸那眼皮子下的眼珠子是不是真的……真的就给烧着了…… 咋能这样个儿烫? “水跟你倒在桶里头了……”柳鸷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火:“我跟你说话嘞你一直盯斗灶膛瞅是要干啥子?要干啥子?你脑壳就不能转一下啊?” “哦……哦……”萧羊心颤颤的应着,他不太能只靠着声儿辨出方位来,只得先朝左边儿心惊胆颤的转下脑袋,不想听着买他那人叹了声气,他以为是自个儿转错了就急惶惶的往右边儿转,这下却没听着声了,他焦躁的捏着衣角又往左边儿转脑袋。 柳鸷盯着他的耳子瞅,怕着他耳子上也有点儿毛病,要是个又瞎又聋的……这人留着能顶个啥用? 萧羊脑袋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转来转去转的他的心就越发的凉,可他的肚子却是舒坦的,他晓得肚子的舒坦是从哪儿来的。 “谢谢你跟我烧水拾掇嘞,我要还你的嘞……” 柳鸷呲牙挠耳的,快步上前捞起人就往柴房里去,柴房靠右的地儿搁着个装了一半的大木桶,这还是柳鸷前两年费尽心思置上的,他就一糙惯了的汉子那里还讲究这些?不过是听着村人唠人闲话,说村里有户人家的闺女是个命好的嫁到了别村一个有钱的人户去了,人汉子的爹娘还特意去镇上置了个刷了油的大木桶给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单独使。 柳鸷那时还没存娶妻生子的念头,只跟“刷了油的大木桶”“命好”这九个字暗中较劲,但他见不得拿野物换来的银子买个没甚用处的大木桶,这暗中较劲便因此坚持了好长一段时日,等那镇上的老鳏夫娶了个黄花大闺女,几月之后那黄花大闺女有了身孕,一年的日子忙忙碌碌又糊糊涂涂的过去,那镇上的老鳏夫成了孩子他爹,那黄花大闺女成了孩子他娘,柳鸷那长达整整一年半的暗中较劲才得到了收尾——他用六只野山鸡换了个刷了油的大木桶。 萧羊的脚几乎是刚一触地一股剧痛就从他的小腿处传了过来,他立刻将嘴唇抿死把痛呼生硬的压制在身体的更深处,手却下意识的抓住了买他那人结实的两臂。 柳鸷把他的手扯来摁在了木桶沿,过来的匆忙,没顾得上把家里的那张独凳给顺手带过来,“你扶好桶的边儿哈!我得把那刚你坐的那凳子给拿过来,你这风一吹就要倒浑身都破破烂烂眼又瞎的,你只能坐着让我给你拾掇了。” 他的话虽说是在抱怨却听的出是好意,萧羊照着他的话用手掌将桶边紧紧的抓住,他出去了……萧羊心慌的吓人极力睁开的双眼只瞅得到闪着点儿亮的黑,他羞耻于将这具畸形的身体展露出来,但他也晓得他早就显出了百病缠身的死。 汉子,汉子……婆娘,婆娘…… “妖怪……山精……报应……烂娃子……杂种……不是人……畜生……活起干啥子……离他远点……怪不得……好好好……祖坟冒青烟了……” “我能给人生娃娃……”他的嘴巴撕开了一条缝,这几乎是气音。 柳鸷提着凳子一只脚刚踩进门就差点儿栽了个跟头。 “我能给你生娃娃。” 柳鸷震惊的喊道:“你说啥子!” 萧羊浑身都在抖:“我能给你生娃娃。” 那人牙子不是哄人的嘛? “你能生娃娃?”柳鸷朝他的□□看去:“你个带把的能生娃娃?!” “……我怪嘞,我生下来烂了嘞……我没病……我是烂了嘞……”萧羊艰难的扭头,汩汩的眼泪水从他两只骨肉框子里轰隆隆落下:“我能种地嘞……我给你种了地我不吃……地里的粮食长的好嘞……我瞅瞅我不吃……” 柳鸷一个甩手气冲冲的大步上前,避开人的脸瞅着凳子被他甩远后又沉着脸把翻在干木头上的凳子给捡了回来:“你还不吃?你刚刚吃我的还少嘞?还不吃!不吃你能活?我救你回来喊你不吃?你没病……你没病!我听你讲话我才是那个有病嘞!” “你晓得不?你没病我才是有病!你说你要跟我生娃娃,我饿死你,你饿死你自个儿子你还能跟我生娃娃”他手上还提着捡回来的凳子又气狠了的把萧羊脸上轰隆隆打下来的雨点子往地上劈里啪啦的抹:“你有啥子好怕嘞?肚皮儿都吃饱了你还有啥子好怕嘞?” 柳鸷的手抹上来,萧羊就跟脸撞在老树皮上似的扎的他发晕,他怔懵的张着嘴没明白刚刚听到了啥,柳鸷把凳子往他腚下一扔愣是没收力的把他摁在凳上就开始解他身上的衣裳。 小腿痛的狠了萧羊受不住的左右打摆,柳鸷气的一脑门儿的热汗还没空儿抹,烦的不行:“动啥动?不刨拉掉你身上的衣裳我咋把你拾掇干净?你脑子瓜啊?” 穿在萧羊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几下就滑溜到了他脚下,瘫了一地就跟**月的天扔了半夜的肠肠肚肚一样,要烂臭了人。 跟着酸臭味儿一起窜出来的是两块最大的野鸡肉,萧羊听到声儿了,他像是突发了急症一样浑身剧烈的颤抖,剩下的十九根指头几乎同时疯狂的弯曲,他深深的记得谷子被从指甲缝里翻出来的那个深夜,一双差点儿被打废了的双手就那么空的伸着去瞅被那家人齐整整的摁在磨刀石上的右脚…… 柳鸷的身体像一座山一样将萧羊牢牢地固定在了凳子上,浓烈地酸臭呛的他直打咳但手掌探出的嶙峋又叫他发不出声儿。 第7章 咱往后想乐就乐 牙齿上上下下的疯狂磕碰,那粒藏在牙齿里的谷子好一会儿后才在那天磨完。等抱住的人渐渐不抖了柳鸷才捡起了掉地上的那两块野鸡肉放到了远处的一块干柴禾上:“放那儿明个儿给你拿来煮粥吃。” 萧羊慢吞吞的晓得了这话,田地里的癞豆子(蟾蜍)见了人就要被踢下坎去朝天露出羞耻的肚皮,但萧羊每每都会怀着隆重的感激将它们英勇的肚皮一个个的翻来亲着田地,他晓得它们的威武厉害之处,它们那长长的舌头一伸一卷肚子一鼓一涨田地里头就能少上好多只害虫,癞豆子……癞豆子……他爱听它们的声儿,那声儿就是粮食的嚎尖儿(类船号子)。 嚎尖儿…… 萧羊的耳朵刺刺麻麻的响,嚎尖儿……嚎尖儿……他慢慢的转动身体,应是对着了人他晓得了这耳朵的响到底是由哪里钻出来的,他小口小口地吸着气胆怯的伸出手摸着了柳鸷腰间的衣裳,是这里发出来的,他捏住又偷偷的用小指将还多的衣布往手心里塞,等塞满了他收回了小指又不放了。 稍烫的草药水顺着萧羊的脖子往身下滚,柳鸷粗糙的大手快速将晒干的山澡珠子搓出黄白色的泡沫后就往萧羊并不平坦光洁的肩背铺抹,借着那一点先前燃上的油灯灯光,模糊糟乱在他的好眼睛下起起伏伏的清清楚楚,他气的手长顿,又忍耐的将力收轻。 不大的柴房内水汽蒸腾,萧羊抬着脑袋闭着眼睛和嘴,被草药水打湿了的头发有几撮湿漉漉的挠着他的脸,柳鸷皱着眉将满手的泡沫挤在他干枯打结的长发上,揉搓了好一会儿这麻烦的头发都脏的起不了泡,柳鸷只能再次把他的头发给打湿冲洗,又重新拿了个山澡珠子来搓。 那几撮头发刺挠的额头眉毛发痒,萧羊两只手上都抓着东西就一会儿偏一下再偏一下脑袋的去磨那头发弄出来的痒,柳鸷手上没空又瞅着了那没冲干净的沫要掉进他闭着的眼缝里了赶忙道:“还不把脸往上抬?等那沫流眼子里了咋怎?” 萧羊不磨额头眉毛上的那痒了,他高高的抬起一张不大的脸,粗钝肿胀的眼睛鼻子嘴显出了浓烈的愚傻,柳鸷还搓着手头的那颗山澡珠子,又分神去瞅这张没明堂的脸。 山澡珠子在他粗糙大掌的不断摩擦下发了一手的沫,这回搓挤在萧羊的头发上倒是能见着泡了,枯长的头发在他长而粗糙的指间聚起又散开,指甲挠刮头皮带出来的清爽让萧羊发出了一声极小的谓叹。 柳鸷搓揉了一会儿后又把人头发乱糟糟的卷成个结搭到脑壳顶,细密的泡沫涂满了一半的细瘦身子,他整个掌心都粗糙没哪个地儿搓上去是软乎的,他还记着收着力只揉搓出了一层灰泥后就换到下一个地儿。 腰上突然窜起的痒意让萧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柳鸷坏心眼的朝他腚上拍了一下:“你乐啥啊乐?” 皱皱巴巴的笑脸僵住,柳鸷又搓了几下山澡珠子发了满手的泡又去搓揉他腰上的灰泥,萧羊咬紧牙齿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柳鸷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哎呦!绷这紧干啥?想乐就乐呗……”话还没说完又往他腚上拍了一下。 “你憋个啥嘞?” 萧羊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朝前顶,可还没等他暗自勇猛几下腰上又被人给搓揉痒了,这下柳鸷还没说啥他就炸了一样“咯咯”的笑个没完。 柳鸷舀了瓢草药水去冲他身上的沫:“咱想乐就乐……”青黄青黄的草药水带走了一层积难成垢的脏污,多了层血色的身体天光了一片起起伏伏的干枯肌骨,柳鸷滞了口气:“咱今儿个往后想乐就乐。” 萧羊乐着乐着乍停了笑,草药水噗噜噗噜的像还在大铁锅里煮着,那口大铁锅又大又圆,他的手就那么被抓着要往那大铁锅里伸……认不认? 认不认…… 我是屎粪嘞……我是畜生拉的屎粪嘞…… 太多了,他记得牢了,又太多的忘了。 两瓣小小的但圆溜的腚把柳鸷的眼睛都给看愣了,他手往后伸感受了一下自个儿的腚,嘴比脑子快:“你这腚摸着不大,咋刨了裤儿就跟我的一样个儿翘了嘞?” “咱恁会长嘞?咱要哪天儿往地上一摔咱翘的只红腚嘞!” 光溜溜的腚被草药水一浇激起了萧羊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那两条枯枝般的腿越闭越紧,一直到两片膝盖顶撞的刺疼,他心跳着雷电的低头去看……两根干黄的大腿之间后生出了一条长长的缝,那长长的缝之上早生出了一条吊死人的阎王差送来的绳。 真是造了孽嘞…… 眼珠子深深的埋进那骨肉棺子里,那棺子受不住的颤颤的跳……柳鸷从水桶里捞了自个儿的帕子扯开了他一只手又将帕子给塞进他手里。 他被按着坐在了凳子上,身后靠着了湿热的刷了油的大木桶。 农户人家的灶膛在这个点儿早都凉了个透,偏旁没住着几家人户的柳鸷却往火膛里又扔了次柴火,锅里的草药刚被他捞了出来装在筲箕里沥水,没用完的草药水则被大火收的越来越浓。 萧羊的身上裹了件宽宽大大的粗布衣裳,这件衣裳宽大到在他的身前合拢一次后还能绕到他的身后再松垮的合拢一次,柳鸷满头大汗的给他搓了根结实的稻草绳,才把这身衣裳给稳稳的穿在他身上。 就等着那头发烘的差不多干了,柳鸷一半身子在灶房一半身子在门外,他今儿个一天可算是能大腚坐地儿的歇歇了,人要身子软了这脑子就得松了,他眼睛瞅过来又瞅过去,转了几回才瞅到那少了多半的柴火堆,心里古怪的有些不得劲儿了:“你要好了就上山给我打柴来烧。” 萧羊晕晕乎乎的听着了这话,撑起眼皮儿道:“我会嘞,我会打柴来给你烧嘞。” “你要干的事儿多着嘞!” 萧羊忙碌的点着脑袋眼皮上上下下的晃:“多着嘞……我要干的事儿多着嘞……” 柳鸷要给他数出来:“种地你要干嘞,烧锅你要干嘞,拔鸡毛你也要干嘞……” 他还没数完就听着那靠着墙的在那儿嘀咕,他瞅过去人那眼皮已经盖上了就剩张嘴儿朝着屋顶说梦话:“我要干嘞……干……烧锅……干……” 那张嘴和那眼皮都歇上了,柳鸷起身凑近,这张困顿的脸终于在他烧了半堆柴火的灶房里红润了起来,不过这红润在带来血色的同时也带来了病气,这病气来的让柳鸷有些提心吊胆,他不得已提前计划了起来。 翻过一座山再翻过一座山,直到站在那座山的最高峰,再从那最高峰往下看,那里有萧羊看过的最大的稻田,春耕,夏长,秋收,冬养,这片稻田在日月的照耀下发出了长长久久的灼热光辉,而这光辉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从那遥远的另一座山的方向正以不断地滚烫的热向他冲击了过来!他张开嘴正要叫喊着稻田,那不断地滚烫的热却突然使他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红肿刺痛的喉咙将他的惊唤碾拨成碎烂的鸣声,柳鸷瞅着他那骇人的眼嗓音疲惫又不耐:“快把这药喝了各睡各的去,白日里头还有一堆事儿要忙活……” 萧羊迷糊着伸着手去攀他端着的药,手还没伸多高那碗就到了手上。 “快几大口喝了!” 萧羊伸着脑袋往手上凑,嘴皮刚碰到碗沿就咕噜咕噜几大口喝了精光,柳鸷把光了的碗随手往灶台上一搁,抱起人就急冲冲地走到了柴房。 人一躺下,被子再往人身上一盖柳鸷没多瞅一眼的往外走,等他拾掇干净锅碗瓢盆后,那灶膛里的火还烧的旺,他做正经活一向都麻利大柴火被他抽出来丢到外面一瓢水下去全死烟了,锅里剩的那点草药水还在咕噜咕噜的冒泡,他又加了瓢水进去就啥都管不了了。 月牙子弯在倒豆一样的闪星中铺开冷锅冷灶的白,能打憨傻人的倒春寒扎的搭了层茅草的屋顶噗噗梭梭的颤嗓叫唤,老远处那老叫鸡原还站在高桩子上斗眼,这会儿被个筋斗风一打,哼哧哼哧的使着两只鸡蹬子都有鸡腚长的腿儿飞走回窝…… 柳鸷半夜被尿胀醒了一次,他臭皮耷脸的拖拉双草鞋边解裤腰边往茅房晃悠,蹦跶在草垄子里咋咋呼呼没个眼力见儿的热刀辣子臭叫唤个没停……他咂摸着嘴闷声儿替周公呲了泡雄壮威武的尿……快走到卧房了又倒回来瞅了眼柴房,月牙子透过歪斜的窗户晒到了里头的一小片地儿,留了两团透亮的人影。 老叫鸡是多年前老村长用三只下蛋的黄花鸡婆从个过路的外村人手上换来的,这笔买卖刚叫人晓得时连偷个茅坑都能听着有人在弯沟子里哔赖这事儿,不过自这只喊价烧人的叫鸡轰隆一串震地炮的展露了它惊人的雄风后,就再没嘴子为那三只下蛋的黄花鸡婆喊冤叫命了。 它又在一个新日子里跳上了高高的桩子,冲着那终将升起日头的群山响亮的打出了新日子里的第一道鸣声。但柳鸷每每都能抢在它的前面儿先从床铺上坐起,然后再在这道鸣声听不见响后提脚下床。 第8章 七分白米,三分苞米粒 天还沉沉的黑着,路沿边的几朵比往年开的晚了些的粉黄野花被一只大脚给踩进了土里,柳鸷粗鲁的朝地下吐了口漱口水又拿白日里捶开晾晒好了的柳条沾上了点咸盐迷糊糟糟的刷洗牙齿,他这会儿脑子还算不上清醒,得让嘴巴叫咸盐熏上满口的冬腊子味儿才算是出了晨赖。 “噗……”一大口水呈喷射状朝坡坎下吐了出去,柳鸷抬起袖口“刷刷”几下抹干净嘴巴,满口咸盐味舒爽的他想提了刀去瞅两眼那长命叫鸡。 长命叫鸡,偿命吧!叫鸡! 灶膛里的火早灭成灰了,柳鸷掀开木盖一看,臭脸一黑,昨个儿夜里他特意往锅里掺的那一瓢水还是叫火炭子给捂没了,他蹙着眉拿手去挑沥在筲箕里的草药,又低下头拿鼻子凑近去闻了闻,苦香苦香的熬久一会儿也能将就有用,他去存粮食的大桶里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红薯给厚厚实实的埋进灶膛的灰里,又拿细根好烧的干柴塞进去,打火石在他手里快速的敲击摩擦没几下就打燃了引火的干稻草叶子,这打火石还是上个月他跟个生面孔的挑卖郎换来的,分量甸实估摸着能用挺久。 打燃了火柳鸷麻溜的将锅给涮洗干净了又舀了大半锅水烧在里头,这会儿的灶房能见着大片的亮了,从外头远远的瞅……彻天彻地的黑沉冷瑟里闪动的一小片暖热的黄光,他拿了个空碗往卧房去不一会儿那空碗就装着满满当当的粮食出来了。 七分白米,三分苞米粒,他过的是一圈村一圈穷,穷里圈了群孙子里头的爷爷日子。满满一碗的粮食倒在盆里是薄薄的一层,舀一瓢水加在里头还不够他指缝捞的,糊弄的抓捞了两下他就当是洗干净了,沥过水后下锅再搅弄会儿这灶房里头就没啥事儿要干了。 锅里的小泡越爬越高,柳鸷插着腰左走几步右瞅几下,他不知所以的脑袋一懵,整个身体一下子就空落落了,胸腔里头的物什倒是冲跳的欢快,他手抚上去才摸到跳一下就立刻被烫着了一般弹开了手,他就没见着过哪个汉子要摸自个儿这地儿,妇人的慌。 他眼睛瞅着锅里越来越多的泡,没瞅几下又瞅到了那墙,那挨着墙的是一张旧巴的小凳儿…… 哦……那个跟地最亲的。 萧羊这一觉睡得怪,他一会儿觉着睡得脑子眼睛一都迷糊糟糟的,可要眼睛一睁,开眼的是黑茫茫的一片,这会儿他脑子就开始活络了要理事儿了,可要一想这事儿的端是甚?那觉就奇了大怪的一下来让他睡得个心惶惶的香甜。不知是睡到啥个天色的事儿了,他肚子悠悠的涨了一大泡水,只香觉的眼虚睁了下两腿夹住被子咯吱咯吱的翻了个身,又啥都不晓得了。 这会儿子的月牙子瞅着离人近了,柴房的口子被风吹来张开到最大,柳鸷解开锁门的烂布条子,在地上挺觉的扯鼾扯的粗气,他扒开一角被子拿粗糙的掌心压上人脑门儿,倒是命大的没烧烫。 他重新将烂布条子拴上,正对着院门的堂屋外头的屋檐下挂了两串红艳艳的干辣子,手顺眼的扯了颗下来放到嘴里又一个大腚落在门槛上,这干辣子是去年夏初晒的早熟菜,没吃过天老爷热死气的农户人没得个好收成,没受过热死气的辣子对不着它祖宗成的名儿,他每每空口嚼吃都只当是香个嘴。 穷苦人没谁个看的见好,都是紧日子里没松过闲日子里没闲过的奔命儿,这些天他一趟趟的往山上跑,其他人一群群的往地里跑。他山上下来瞅人的地,人地里上来瞅他的背,谁都不开个腔,哪个都忧心谁过的好。 村子里的田地几乎被勤劳朴实的农户人翻上三遍开外了,就等着这倒春寒一过立马插秧下种好让日子有个盼头,但柳鸷的盼头从没往田地里打过,他一不会种地二没养牲口,半月前往屋后头的空地里散的菜种至今都没去瞅过,自然不晓得那菜种活没活死没死的,不过他的大腚不是平白无故往门槛上搁的,他的大腚搁的都是有方有寸的,他晓得他的盼头在山上,而在上山前他总得先合计合计。 前些年光景好的时候前山上的野鸡野兔三天两头的还能抓上个六七只的去镇上换钱,哪像现个儿山上能抓的还不够他一嘴吃的,逼的他成天个儿扛了锄头到山上去挖笨肉的陷阱,更不提现下还多了张空着手的嘴。 屋里的白米不算上刚打开的那袋还剩下个两袋,红薯就余那小半桶的量了,其他杂七杂八的粮食最多的就是那装了大半麻袋的苞米粒……顿顿都是白米,九分白米一分苞米粒,八分白米二分苞米粒,七分白米三分苞米粒……下去咋整?都吃苞米粒? 噗噜……噗噜…… 柳鸷冲起身,呲溜一闪,人就到了灶前拿铲子搅合锅里滚开的粥了,他饿不得,他一饿就不想干活,一不干活就更得挨饿,没法,他身子就是长了烂乎人的坏脾性,再穷也要先把最先烂乎的胃给填喽。 他大腚又搁回了门槛,实在是气得狠了:“狗日嘞皇帝你个龟孙儿嘞猪幺儿!” “打你个狗日嘞卵仗!打的老子挣得都赶不上涨嘞!” 老远处爆了道惊骂:“你个狗日的癞疙宝打堆堆……” 柳鸷没忘昨个儿夜里扔的那对癞疙宝,他乐得实在是遭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拍大腿……笑过后他叹口气又继续骂:“狗日嘞不让人活……” 白米合苞米粥熬出的味儿让柳鸷的嘴巴歇住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腚又到灶房去搅合粥了。 这粥香是香的就是吃进肚里少了增力的味儿,他想着加点咸盐进去或许好些,不过人还没走到咸盐罐子跟前主意就变了,变成了多舀一瓢水进去,他算着时辰打算去趟小黄山,他记得昨个儿夜里在几处石头缝上看见过不少的野葱,扯回家来随便洗洗切切加点儿咸盐进去也能当一爽口小菜吃吃,这不比直接往粥里搁咸盐强? 他自认是起的早了,但当他寻到生有野葱的那处石坡时,才晓得有人比他起的还早。好几个背着背篓拿把小铲的汉子不知啥个时辰翻到了这地儿?一个个的全隐没在石头堆里压着头顶着黑捣鼓吃食,他暗暗的瞅着这些个暗暗的黑的,天边……亮开了浅蓝的一线。 咯……咯……咯…… 这是新日子里的第二道鸣声。 柳鸷踢着大步朝着光宗耀祖就去,光宗耀祖肩膀一抖脑袋一转,看见来人后眼睛一颤,我瞅着个鬼? 那鬼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走过了他们,一个翻身越了个大石墩,就听着几耳子的响,然后那鬼又一个翻身越了个大石墩,走过了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这是人是鬼? 柳鸷抓着一手的野葱快步往家赶,脚下动着脑袋就越灵光,脑袋越灵光就越觉着不对劲,咋还能背个背篓嘞?那几个光宗耀祖怕不是背着村里人在这小黄山上铲了一宿吧?这事儿不对劲儿,偷着攒东西……还能为着个啥? 咯……咯……咯…… 这是新日子里的第三道鸣声。 等他冲走到家后,不远不近的零星几户人家陆陆续续的都有了点儿动静,他先去了灶房见粥熬的快差不多了就赶忙退了大柴火,只留下几根烧断了的柴打算用小火把粥焖的更稠软。 这个时节的野葱生的又细又嫩偏偏上头还巴了层卡喉咙管儿的老皮,柳鸷的手挺作弄的,不断成好几节他偏就择不干净,手还没扒拉多会儿肚皮就先受不住饿了,他忙歇了手上的活拍着两手去灶房打了一碗粥出来,大腚往门槛上一搁也不嫌碗烫手呼呼啦啦几口大气往粥面儿上一吹,又忙搜搜的转着碗呲呲溜溜的喝吃了好几圈,才安了肚皮沉下心来择葱了。 连着寒了好几个大月没哪家的菜地能生的水灵,别说这些个年生钱不好挣粮食不好生了,就是换那好点儿的年生家里能多几个子儿的都不舍得糟践粮食,更不提像野葱这样有时还要靠抢才能得到的吃食了。 穷村山道听不着正经说这世道的话,但鸡少了,兔少了,雀少了,深处的猪啊,虎啊,啥啊的……管它跟自个儿肠肚打没打过招呼只要是瞅对过眼的见一个算一个的少。 他雄壮胸膛里的物什被那招呼过他肠肚的祖宗们的子孙后代齐心协力的提起来,晓不清在哪处的胆子又被那瞅对过眼的往没人气的里头勾钓过去,可孬活也得是个人才叫得上孬活啊,他粗壮的身子带坏了脑子,让脑子变的跟他身子一样粗壮了。 耐性子的择野葱反倒让他的心绪短暂的平静了一会儿,慢慢来,庄稼地里的粮食要慢慢长,山上的野鸡也要慢慢香… 柳鸷柳鸷你别慌,那几个光宗耀祖不都教你了吗? 攒啊!攒着攒着不就把这个家给好好当着了嘛。 第9章 你就多余生了个嘴 - 天要大白了,老远处的那老叫鸡冲着终将升起日头的群山开大席了般扇动着雄鸡壮翅,呼!好大的威风,一群“咯咯咯”抱绕着整个槐树村吹锣打鼓的叫着天要亮喽……天要亮喽…… 全村的鸡一开席了,柳鸷家的院门都会朝过路的男女老少大大方方的敞开,在此之后只要有个把两个的朝里头打一眼或只是瞟个神,不需多时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晓得他今儿的这顿“短命饭”吃的是啥了。 离得近的几家农户汉子陆陆续续的扛着吃饭的家伙什到地里刨食去了,柳鸷坐在门槛上瞅着院门外正对着自个儿的几座大山,不晓得想到了些啥他低头吸溜了几大口粥又往嘴里夹了一大筷子的干辣子咸盐拌野葱。 这味儿才对嘛。 谁家的生活有这煞菩萨开的好啊?村里哪家哪户不是一天儿两顿汤带水拴紧裤腰带的吃?就这煞菩萨一天三顿,顿顿不少,顿顿都要敞开门儿的吃,顿顿都吃的要香死个人! 你就吃吧,你就吃吧,老子还不信你改明儿了还能这样个儿吃! 你个好吃短命饭的! 柳鸷打算吃过早食就到自家田地瞅瞅,他确确实实不是个靠地吃饭的,但他在村里还是有个一亩水田和一亩旱地的,只不过这两个一亩的都来的稀碎,不是从刘光宗他爹就是从陈耀祖他爷手上买来的…… 儿啊儿啊,孙啊孙啊,不要再喊我喽啊…… 哪个是你嘞爹哦?哪个是你嘞爷哦?卵个!卵个才是你嘞爹!卵个才是你嘞爷! 要啥子要?有啥子好要嘞嘛?不要再喊我喽嘛,不要再喊我喽嘛…… 老子认求不得你! 临走前柳鸷还去了趟柴房,看那讨债的还在睡于是一合计干脆锁了门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 “我跟你说肯定就是那两只癞疙宝瘟抖我了……你还不信……” “哎呦……你还怪人秧癞疙宝?你个瓜婆娘哪个喊你走路不看路从自家田坎坎滚到别个的田里去了塞!这下子你安逸了嘛!浑身整得焦湿嘞,你是不是又想掏老子嘞钱了嘛……” “你嘞钱?卵个嘞钱!狗日嘞背时玩意儿王猪宝你还好意说我!你屁儿长烂痔啊?你先个儿在前边挡抖挡抖嘞干啥子嘛?我看你狗日嘞真嘞是屁儿生疮屁朝嘴边儿放……说话滂臭……” 等萧羊昏头昏脑的醒来后这日子早都翻了一道……他眼睛伤的狠了日头的亮刺的他那烂眼酸胀出满脸的咸泪,他像是不晓得疼那没名堂的脸偏生要对着对他来的狠的,咸泪把枯裂的嘴唇子润的发出油脂一样的亮,身下的平整像是口封死了顶的棺,他挪动着腿和手把身体摆放的和这口棺一样平整……响?在说啥嘞……他身子不动的脸朝着声音滞涩的探过去,是在骂嘞……骂哪个嘞?是不……是他不?骂别个…… 是在骂别个嘞! 他奋使着身上的力让脸能够更靠近外头的骂,他心砰砰的跳着,这骂陌生的让他脑袋上的筋突突地跳,他紧紧的抓住铺盖,里头的松软又飞快的将他的手弹开。 他活了,他想起了刚听着的骂里头的癞豆子,又记起了昨个儿晚上听到的嚎尖儿,那人不晓得醒没醒……该是醒了吧,咋……咋能有这样个儿好的人嘞…… 柳鸷扛着锄头一路瞅一路问的终于是在两刻钟后走到了自家地里,他今儿寻思出了个来粮食的道道儿,那就是人家在地里干啥他就在地里干啥,人家往地里使啥他就往地里使啥,不就是拿锄刨地吗?拿屎尿养地吗?这有啥难的。他往常在山上还时不时的刨些薯蓣(山药)来吃,不过薯蓣这玩意儿香是香嘴就是怪糟蹋手的,刺挠的慌。 不过他是想不通的,就按他的足智多谋来想啊,这谷桩子扯了不就留一坑嘛?不刚好能插把稻谷秧苗啥的进去嘛?咋能年年长的都没别家一半多呢? 跟他闹呢? 锄头落地带了一大串的软泥起来,一水的泥点子甩他一身没地儿能见着干净,不过好是让他逮着了几条挺肥的田蛇(黄鳝)解了裤腰上的干稻杆穿了一串,磕磕巴巴的学着人翻了小半块地,他就又想往前山上跑了……在田地里忙活了快两个时辰了,肚里还没揣上一粒粮食的庄户汉子们一都拾掇了锄具前前后后的朝家走,地里刨食,地里刨食,来得早,去得迟。 柳鸷瞅着别个儿都走了,他也走了。 还没出自家地界几步,打坡上下来个扛着锄头的人,他喊了声柳鸷的名字,柳鸷转头一看眉毛一挑:“啥事儿?” 来的人是这村的村长,那老叫鸡就是让这人给弄来的,这人姓黄名宽土是陈耀祖他二爷爷的妹夫,当时那地契还是请了妹夫来写的嘞。 黄宽土笑眯眯的扛着锄头挨他一道走:“鸷小子有了婆娘就是不一样了哇!都晓得顾家了……这是找给你婆娘吃的吧?” “你又晓得喽。” 黄宽土瞅他这体格是越瞅越羡慕:“我早八十年就说过你这身板不拿去种地真的是可惜了。” 柳鸷一向有来有往:“我再往后打八十年都觉着你这个老不死的没死算是活对了。” “唉你这后生……我能有那福气再活个八十年?那怕要活成鬼喽!” 柳鸷呲个嘴儿乐:“我可没接这茬哈,你个老的咋嘴上还没个忌讳啊啥桌椅板凳锅碗瓢的都要往外蹦啊!” 黄宽土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呸!你就多余生个嘴!” 前个儿下了小一天的雨,昨个儿就阴了一整天,今个儿……倒真是个金光灿灿的好日子,太阳晒得大道小路的都发烫,柳鸷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后腿赶着腿的往家去,他想着等那小乞丐吃了饭喝了药就把他抱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然后就不用怎么管了,他也好趁着日头去前山上多弄点儿值钱的东西到镇上换铜钱来买粮食吃。 昨晚萧羊吃了一大碗冒尖的肉饭,再加上临睡前喝的那大半碗草药水,这会儿子肚皮儿闹腾的很,他没法自个儿解决这事儿只能忍着,可这事儿又那是轻易能控制的住的?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憋的满头的汗,肿胀的眼猩红的冒着水珠子。 他得忍住了,憋好了……不然就作大孽了,可肚子绞痛的厉害,他嘴唇子瑟瑟的打着抖,他想着咋都要爬远一点儿,要真是忍不住了也不至于把人干干净净的好被子好褥子给糟蹋了,他使着双臂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嘴唇被牙齿咬来爆开一连串的血珠子,他那条瘸了的左腿外头瞅来是伤的不狠的,可只他晓得在遭了这一通后腿疼的跟要废了一样,是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顶着一口气拼了命的拖着烂腿往他认为的前方爬。 一连串的响声后,一股股的臭往他心窝子里冲去,他手往前头伸,伸着伸着就收回来捂住了自个儿的嘴,从喉管子里冲出来的恶心呕的他要把心肝脾肺腰子都给呕出来糟蹋自个儿…… 咋能做这孽?咋能啊……他哭的脸和脖子没一块地儿是干的。 柳鸷耳朵灵光的很,利索的打开院门后手上啥东西都往地上扔,直冲到柴房,也没说把系门的烂布条子给解开,直接往两头一扯再一推……一声惨叫就从他的脚下响起。 柳鸷都没注意到啥味不味儿的,一个俯身将人给拉拽起来靠着自个儿的胸膛,又腾出一只来给怀里的人搓脑门儿,他哪儿想到人都爬到门口了,他推门时手上是一点儿力都没留,这下好了鼓个鸟蛋大的包在人脑门子上,瞅一眼都吓人。 萧羊疼的差点儿闭过气去,又歪打正着的被柳鸷毛毛剌剌的手掌来回搓,那气硬是被肿痛的喉咙管给猫叫一样的弄出来了。 柳鸷咋个也没想到自个儿就一推门儿的功夫就把人给整成这样了:“你咋个到门口来了嘞?好家伙撞你脑门儿那么大个包!” 萧羊哭的打嗝伸着根手指不知是要往哪儿指:“要……要拉了,去茅房……去茅房拉……” “啥玩意儿?”柳鸷还没回过味儿来手还在人脑门儿上搓。 萧羊难受的皱巴着一张脸哭,急得推开他搓自个儿脑门子的手:“不搓了!不搓了!要拉了,要拉屎尿了……” “啊?啥玩意儿!”柳鸷惊的一把将他抱起就往茅房冲:“你别真给我拉来兜着了啊!你小娃子啊?” 那玩意儿要出门了,萧羊憋紧了嘴不敢说话泪都不敢往下掉半颗的,他怕再多点儿力他就给人衣裤毁了。 被人松下来后,萧羊是脚往下落腚就要往下坐。 “裤子还没扒拉嘞……我的个天爷老祖宗……”这一下给柳鸷整的是眼睛瞪大脑门粗汗,他忙一只大掌刨着人腚,耳边呼呼跟起了大风似的听着人扯着嗓子嗷嗷叫唤,冲的他一只大掌连忙从人大腿侧边儿摸进人衣裳里面把自个儿借他穿的里裤给刨拉下来了。 第10章 炖肉吃喽 他大掌一压人就是坐,萧羊浑身一松就是拉。 还没等他松口气,抱着他腿的那人正艰难的抬起腚往前躬,哭的声儿都在抖:“要尿……” 柳鸷单手扶着茅房的门瞅他那倒霉样,咯吱咯吱的乐:“你要拉了都不跟我讲一声,咋尿了就要招呼我嘞?” 萧羊急得不行了:“那咋怎嘞?” 柳鸷没眼看:“你拿着,对着,我跟你说。” 萧羊乖乖的照做。 “往左一点儿。” 萧羊手动了动。 柳鸷瞅了眼他哭的乱糟糟的脸:“尿吧……” 萧羊憋不住难受的哭出声来,他没脸了,他对人做大孽了。 被抱着的那条腿被这个哭出劲儿来的弄的热烘烘的,柳鸷转脸对着茅房外头,他今早出门时明明还瞅人睡得怪香的……他其实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埋汰,人之常情嘛,要是只进不出才是真要死的,就是不知道等会儿要说啥,都哭成这个劲儿了…… “拉完就吃饭吧。”别吧,这样说可怪了。 “瞧你这埋汰样,收拾收拾洗洗吧。”这一哭可是要过去了。 “有啥大事儿啊?不就是当我面拉了泡热屎嘛,我还当着山鸡野猪的面儿拉过嘞。”山鸡野猪咋能跟我比嘞?这让我多没面啊…… 不等他琢磨来琢磨去,萧羊就扯了他裤子,他瞅过去见人低着脑袋嘴巴一鼓一鼓的。 “拉好了……” 柳鸷在侧边墙上挂着的麻布袋里抓了一把干树叶塞他手里,偏生给他穿的衣裤都大,要抱着就没法擦屁股,柳鸷干脆把他脑袋往自家肚子上一摁,拿过他捏在手里的干树叶子,三下五处二的给他弄干净了。 裤子都还没给人提上,柳鸷就受不住味儿的把人拦腰抱进了灶房,脚一落地小腿疼的让萧羊都没顾得上羞,张着嘴嘶嘶嘶的直吸冷气,柳鸷弯腰把裤子给他提拉好了免得露一屁股蛋子在外头着了风受了凉又得花钱,这腰杆子干瘦的,只能拿稻草绳把裤腰给绑紧了才不会掉下去。 那小板凳嘞?一脚外的墙边儿,柳鸷伸着脚去勾那小板凳想勾过来就不用抱着再过去了,不想那小板凳晃荡两下就翻成了个倒扣的王八羔子。 “嘿!”柳鸷只能又把人抱起来,他蹲下身把那小板凳翻了面靠着墙,拿大手在上头抹两下就把人给抱到上面儿坐着了。 茅房离灶房还是有十好几步的距离,萧羊眼睛伤的狠了又哭的狠了这会儿是又肿又红,他虚迷着眼刺疼的好像睁不开了,偏生小腿疼的跟转筋一样,弄得他整个人提着脚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柳鸷想着他脑门儿上那个大鸟蛋样的包,怕真把人撞出点儿事儿来了,就蹲下身把他的脑袋给抬起来,这一抬可就把他给惊到了,刚在茅房那眼睛都还没红肿成这样,咋一转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一张脸上咋就能肿出三个红蛋来? 他瞅人脸被眼泪水儿弄的黏黏糊糊不成个样,就起身打了瓢水又把昨个儿给人用的帕子拿了过来,他绞着湿帕子心怵着说话也小声儿了:“脸抬着我给你擦擦干净。” 萧羊浑身上下都疼的慌,柳鸷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就张着个嘴只顾得上嘶气了。 柳鸷又说了一道话,见人还是没反应,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不晓得这人是咋了,脑子空了几下后就在人面前蹲下,一手捧着人的下巴把人脸给抬起来,一手拿绞过的帕子…… 那帕子他都不晓得要先往哪儿擦,脑门儿上的那个包还破了几个细细的口子,他不晓得就只好问:“你脸上哪儿疼啊?” 应是离得近了,这话萧羊倒是模糊听见了,他没气力说话都没啥声儿:“没事……” 柳鸷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到了啥把他的手擦干净了就又朝外头去了。 人一去,这地儿就像是空了,萧羊从身上的疼里捱出了点儿清醒的冷来,他手指头缝指甲壳都被人擦干净了,交合在一处想往脑门儿眼睛腿儿上试试,要动作时又成了想想,他睁不了眼,就干脆把两对眼皮子给合上了。 柳鸷把柴房里头那两块野鸡肉拿来洗了,一块扔锅里一块给塞人擦干净了的手里。 “饿了吧,快把这吃了锅里头还留了粥给你吃。” 萧羊动了动手指他晓得了被人塞在手心里的是啥,是肉,是和粮食一样能填饱肚子的肉。 他拿起那块肉管不着嚼不嚼的转的就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鼓鼓的,舌头趁着空的去舔炖到骨头里的肉香。柳鸷重新绞了湿帕子蹲在他身前将他完完全全的挡住,帕子的一角从他脑门儿顶上一直擦到下巴尖下,又折了个面儿从下巴尖儿下擦到脑门儿顶上,有时力气用的大了柳鸷都替他觉得疼,但要是一看他吃肉吃的香喷喷的脸就好像这疼没疼在他身上。 柳鸷两只手腕搭在膝盖上一边看他一边问:“这肉香不香?” 萧羊鼓着嘴冲他点头,一个“香”字包在鸡肉里说的含含糊糊,柳鸷不敢拿冷帕子去擦那两颗大红鸟蛋,就起身把原先埋在灶膛底灰里烤着的两个红薯刨了出来,又拾了几根好烧的柴火搁灶膛烧火,火一烧起来没多会儿功夫锅里的粥就热了,给人铲到留了层底的拌野葱的碗里又洗了锅烧了水,他转头去看那被鸡肉塞的鼓鼓的嘴巴还没瘪多少下去,跟着他了那还少得了肉吃啊? “赶紧把你那嘴里的嚼巴嚼巴吃了,碗里还有嘞。” 眼睛痒的有些受不住萧羊想拿手背去搓,手抬到鼻子那儿听到柳鸷的话后就收了回来专心致志的嚼巴嘴里的肉:“哦……” “鸡骨头别吃下去哈,你嗓子眼细的很要戳破了以后吃啥就漏啥。”柳鸷看见人闭着嘴巴不动了,又道:“往地上吐啊,傻着干嘛?” 他话一说完萧羊就把嘴里的鸡骨头给吐了,嘴里空了手上又满了是一碗温热的粥和两只齐整的筷子,热烘烘的粮食一进嘴巴萧羊就觉着身上暖和了,他亲着地,地亲着粮食,粮食就亲着他,他第一次晓得人是啥,啥人是和地和粮食也亲着的。 “你好嘞……”他声音还是有些小,柳鸷正提了桶拿了刀去院门外杀田蛇,没分出功夫去听到他的这句腻歪小话。 田蛇一个个的尽都滑溜没点儿法子还真不好杀,连着几次从手里滑下去弄得柳鸷气有点烧,他给一条条全摆地上,弯下腰杆拿起刀挨个的剁脑袋,剁下的脑袋一个塞一个飞的远的被他给踢到坎对面叩拜土地公去。 柳鸷忙活了一通总算是把田蛇给打整干净了,他也没说拍个辣子只把烧好的热水打出来,等锅热了就往里搁了点儿荤油,把田蛇煎的两面金黄后倒了半瓢水焖熟。荤油一化开那香味儿就止不住了,萧羊嚼着嘴里的粮食偷着油味儿肉味儿下饭。 柳鸷拍着红薯上沾着的灰,这两红薯本是他打算带到山上当一顿饭来吃的,不过要留这人自个儿在屋里呆他又有些不放心,他要上山就只能等日头要落了才能往家走,他早上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人就出了事儿,要是……他都不敢想。 早上这会儿的忙了一通,肚子早有点儿受不住饿了,他拿了小的那个烧红薯一边撕上头烤干了的皮儿一边跟人说:“吃慢点儿锅里还炖着肉。” 萧羊又流下了泪来,碗里的粮食还有一半没刨完就又让他等着吃肉了,但人皮子是不能这样厚的,他能做些啥?他就是那粮食袋子里最遭人恨的懒虫。 “肚子要装满了……” 柳鸷瞅了他一眼刚好就看到他伸出了点儿舌尖去舔粘在嘴唇子上的一粒苞米碎粒,不过一张脸上肿了三个鸟蛋还太招人眼了,肿成这样怕是好眼睛都不晓得锅里炖的是啥,田蛇可是不多得的好肉,大了招人惦记,小了杀了要气着祖宗,柳鸷又不怎么下地翻地的,一年到头这田蛇倒真算的上是稀罕肉。 “这肉又不往山上长,你跟了我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 萧羊生来脑子就笨,是个啥话琢磨半天都还不如多下地去扯几颗草的人,一根喉管子到底就只贴着过粮食的好,一句水巴的话打过来就冲了他一心的战战兢兢遭淋了一脑门儿的汗。 “啥……” 柳鸷啃着红薯拿铲子去翻锅里的肉,半个红薯吃下去一嘴的粉甜:“田蛇啊,你晓得不?这肉往田里长不往山里长的,来的多事儿。” “我晓得……”但萧羊不晓得跟他咋说话,要咋和他说话嘞?自个儿心跳的突突的,但肚里的粮食又满满的,就将这突突的战战兢兢压下,把肚里粮食的满拿最软的指头缝给捧了出来:“我肚子要饱了嘞……你……你多吃,我抓田蛇厉害……田蛇溜的很,我眼好了天天抓来给你……” 萧羊捧着碗把张开的嘴闭成一条白白的线,舌头给粮食打转容易,但瞎眼咋……咋能给土地打转?他这话不能再往下说了,咋能作数?要是好不得……他突突跳的东西在原地磨蹭,又突然摸着了自个儿的指缝,那儿其实并不软和。 第11章 山里有好多野鸡蛋 后头萧羊还是吃了一铲柳鸷直接铲到他碗里的田蛇肉,吃完饭后柳鸷拿热水把他的眼睛鼻子嘴的都给擦了几道,等他脸上干爽了,就去卧房不知在从哪件物什上割了条厚布条子下来给他拴在眼睛上遮光。 萧羊靠在堂屋外边儿的墙上晒着太阳,他木呆呆的坐着没动,不过心思却用到了耳子上去听灶房里头的动静,锅里熬的草药水噗噗的滚着黄绿色的泡泡,柳鸷想着等会儿上山的事。 “早上起床我还寻思等跟你吃了午食,我就一个人上山忙活计,回来路上出个大太阳就觉着留你一个呆屋里头晒着太阳看家也挺好的。” 萧羊点着头,灶房里头的倒水声停了后他又听见人说:“咋晓得你是一点儿人都离不开,得勒!这趟山你得跟我一道去了。” 不晓得萧羊是想到了啥,竟让柳鸷听到了这话“我对不起你嘞……我对你作大孽了。” “啥?”柳鸷拿着个往下滴溜水的蛮瓜瓤(丝瓜络)从灶房里“腾”一下出来,一脸惊奇的问:“你啥个时候背着我干坏事儿啦?” 萧羊歪着脑袋去对他的声音,一条厚布巾子带脑门儿连眼睛的遮了半张脸,好险还剩了个鼻子嘴的在外头能瞧出来是个人。 “我咋没瞅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萧羊扶着板凳角差点就要站起来,柳鸷“啧”了他一声让他坐下:“不大个人,一天天的想东想西的做啥?你别一支棱把自个儿给支棱毁了。”柳鸷越说声音越小,萧羊晓得他这是又倒回灶房忙活去了,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倒是近了,是他端了一碗草药水来。 柳鸷收拾完家里所有的活计后,就坐在萧羊边上的门槛上歇挺(休息),院子这会儿是打开的,里头没啥大的动静外头倒是有些想头,吃的早些的这会儿正拉上一家子头也不抬的打他家院门口走过,又散开到地里山上刨食去了。 柳鸷早前把磨刀石特意搬到了院门旁边,他今儿个上山不打算带锄头,陷阱啥的前前后后忙活十好几天刚好到昨个儿弄好了,就等着能笨(猎物掉入陷阱)几个大肉的换些大点儿的银钱。 半瓢水打湿磨刀石,柳鸷蹲下身手上麻利的十几个来回,柴刀的刀锋就开的雪白,他拿过特意找人弄的刀鞘把柴刀给收好,这会儿他有话跟人说了:“这日头好着嘞,开春了山里活物见着日头比人还闹得欢,运气好点儿后几天的肉都有着落了。” 身后人一会儿之后才应他:“那好着嘞,真好着嘞……” 好日头照的土地暖融融的,暖融融的让粮食好长嘞,萧羊趴在柳鸷的背上,新奇的支起耳子去听动静,原先柳鸷抱着他时就不觉着他重,这会儿背起来就更不觉着有啥分量了,一路上大步走的飞快。 不少人偷摸着往他身上瞧,倒是没一个敢出声儿的,等人走后,又五六个的聚在一起咯咯咯的叨叨,一说起昨个儿瞅着或听着的事儿,再加上刚刚偷摸的几刀子眼,咋瞅咋合计都觉么着是那煞菩萨把人弄回家裤儿一脱一看就气遭不住了,没看还带了刀的蛮!怕是要跑起去把那个哄人(骗人)的人牙子给砍了哟! 哎哟喂,我那个老天爷!啷大个日头晒起还整得弄求黑人(这么吓人)! 柳鸷脚板大走路稳当,萧羊一时竟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前山准确来讲其实是在槐树村村头的外边儿,但也不在附近几个村的里面,不过最前边儿几个山头都没啥大肉(大的凶猛的动物),倒还是经常有村里人上山去讨(摘)讨野菜打打柴火啥的,这算是勉强让地不肥的槐树村,歪占了个天时地利了。 有的汉子空了也会结着伴上去碰碰运气,不过再往深了去几乎就没人敢走了,一年半载的附近的几个村子总有人是上了前山深处回不来的,出事了也没人敢说要上去找找,不说也晓得是被那些个吃人的大肉给吃了,就算敢去找找最多也只找得到半片两片的烂布。 这半片两片的烂布算是啥?是爹娘的肝,是儿女的腿,是婆娘的命。 黏热的汗珠浸裹着麻布衣裳,大片大片的刺挠黏糊弄得柳鸷格外烦躁,上坡的时候萧羊被远远的几道吵闹声给弄醒了,他下意识想用手去揉揉眼睛,但反应过来是在谁背上后就住了手,又走近了一段路才晓得那几人是为草丛里的几颗野鸡蛋吵得不可开焦,直到瞅着了上山的柳鸷那几人就才关了嘴子远远的走开。 萧羊觉着不能不想办法和人说话,得要人晓得自个儿心里的感恩才行,他手指突然一下子蜷缩了起来,心脏又开始突突的跳,嗓子像是堵满了掺了碎石子的糊糊:“……你累不?” 柳鸷脚下没停,语气却带冲:“这算个啥?” 嗓子里的碎石子转来扎到了消了点儿肿的喉肉,萧羊嗓子突然发痒他咳了几声倒是意外咳出了条能说话的气缝:“我也捡着过野鸡蛋……三个嘞……我都给埋土里了饿的慌了就刨来烧了吃。” 柳鸷看不起这两个三个蛋的,不说是五六个就是二三十个他也在山上捡着过,不稀奇的东西有啥好稀罕着吃的? “野鸡蛋这玩意儿里头多的很,你要是敢进去捡一回都够吃个十天八天的。” 萧羊越听嘴巴张的越大,够吃个十天八天的……八个?十个?咋能有那好运能捡着那么多鸡蛋嘞? “那玩意只重了油去炒来吃才好吃,个头又小没个九、十个的都不够一顿的菜,要吃还得是能跑能跳的,不费那事儿白水煮了搁点儿盐吃着也香!” 萧羊的嘴巴就没有闭起来过,一顿九、十个鸡蛋……那十天八天的能是多少个鸡蛋…… 柳鸷想到了啥又跟他说了起来:“不过那野鸡蛋也能换几个钱,小的三文钱两个,大的两文钱一个,就是不经折腾背到镇上先得坏一半儿,还不如等它娘的给它爆出来长肥了我一都捉了去换钱。” “山上的野鸡没人家养的肥,一般就两斤多点儿,一只能换个三四十文。 “你厉害着嘞……” 柳鸷抓着棵树,两只脚前后发力一下子就上了个陡坡:“这算啥?山里能吃的肉多的很,我年前还打了两只瓜獾子,那玩意儿老值钱了。” “长啥样嘞?” “还能有啥样?不就肉样。” “哦哦……长肉样啊……” …… 进了前山深处柳鸷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儿停了下来,他把萧羊放到石坡上坐着,这地儿背靠大树屁股往左挪一点儿刚好能晒到太阳,往右挪一点儿就是一片阴凉。 萧羊头晕沉的厉害,胸口前的一大片布都被柳鸷后背热出的汗给浸湿了,现下被凉风一吹竟有些发冷,柳鸷坐在他旁边儿的阴凉地儿,喘着粗气的拿手去抹脸上的汗。 歇息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柳鸷就打算开始忙活计了,这个山头平时没什么大肉算得上相对于安全,要是再往前过几个山头那植被就生长的又高又密,野猪一窝一窝的稍不注意脚下就是条毒蛇,再加上被高大的植挡住的天光,寻常白日都阴森森的。 柳鸷自个儿倒是不怕,他晓得避开那些成群结队的野猪和其他大肉,但是再带个人就不一样了,他今个儿不打算往更深处走了,刚好这个山头野菜长的多不需多时就能扯够几天吃的,春日子里又正是山肉闹春儿的时候,在矮树林子里多翻翻找找准能找够几十个野鸡蛋来吃,顺便再瞅瞅近处的几个陷阱,野鸡山兔的不说多了两三个准是有的。 寻思好后他就跟身旁的人道:“我就搁这附近找找吃的,你要是有事就大声叫我,顶多就一两百步的功夫。”人不做活计就讨不着吃的,眼睛瞅不着也不是不能活,村里坏眼的人不说多了五六个总是有的,瞅不着的时候长了摸摸索索的还是能做简单活计,就是这腿……咋都要弄来能走,哪里又能让自个儿一刻不脱手的瞅着他呢? 找吃的事儿是最大的,哪能劳累人一直背着自个儿跑着跑那的?萧羊直点头。 柳鸷起身道:“那成,你要尿要拉屎都记得叫我一声。” 这事儿是要糟蹋人的,只比把屎尿拉人衣裳里好些,他在心里给自个儿鼓了鼓劲儿,要是真到憋不住的时候再喊人,那是把人当成啥了? “要尿……” “成。”柳鸷答应的爽快,他把抽出的柴刀又别回自个儿的腰间,等伺候人尿完了又把人安置到原地儿,他瞅了人几眼就忙活去了,挺好的不哭不闹不要死要活的,没捡着个孬货。 上面这片儿地儿的野菜长的左一根右一根的没个扯头,还不如再转转去找那长成窝窝的专挑大的扯,前几年那几群野猪算是把这几个山头的野菜给祸祸的差不多了,村里人又说年岁不好土地扯不上啥春气,所以粮食啥的都长不满实,那野猪找不着吃的就成群结队的往深山里头去。 他还算是捞着了点儿,捡着几回抢地盘斗死的野猪,脑袋脖子肚皮儿不是口子就是洞,他没稀罕要这些烂肉,寻找好的猪腿儿砍了,好的时候还能捡着几头落单的小野猪崽,绑了腿儿不是去大户家皮货铺卖活的,就是去酒楼啥地儿的卖死的。 他走到这儿还能远远的瞅着那人,他用巧劲儿一滑就滑到坡下去了,这处地陡没啥大肉能踩着,转了没多会儿倒真让他找到了几窝窝的野菜,春日里头野菜生的嫩乎,他手上的力道重不过好在前天下了一天的雨,泥巴也没被日头晒硬让他给连根带茎的扯了一大把。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扯的野菜合起来都能摞出高高的两摞,他顺手扯了根藤正打算把野菜捆起来时,突然听到了一耳朵的动静,他靠山吃饭久了对这动静熟的很,不是野兔就是野鸡,他停下手头的动作轻声从土里扣了块野鸡蛋大的石头出来,又突然一个转身拿起石头狠狠的朝那肉砸去。 他没正对着那肉,但是手头还是准的,不过没打到那肉的命门让它原地翘腿儿魂魄升天,可能是擦着哪儿了,那肉原地几声惊叫唤后就飞快的往林子里跑。 第12章 好肥的野兔 这样个儿肥的野兔子柳鸷没见着过几回,一半剁来油烧一半剁来煮米能香吃个好几碗,他顿时就兴奋的冲那大野兔子追了过去,山里野兔的天敌多的很,它们一个不对就逃的飞快,柳鸷扑了几次都是差一点儿,他气冲了脑子成了个直线,生生追了那大野兔两座山头,等那野兔累疼的动不了要蹬腿儿了,柳鸷早都热出了一身的臭汗,他提起野兔的一条腿儿四处瞅了瞅,这地儿他常来再往前走一刻钟就有一条小溪,他抬着脖子汗珠一股股的往结实鼓涨的胸膛流,他打算到那小溪里头去洗个澡,好好解解一身的腻。 远远的瞅去那被日头照着的水面跟搁了荤油的菜汤一样发亮,柳鸷逮着个野兔腿儿也不嫌不趁手,边往水流最大的拐角处冲边扯自个儿的裤腰,柴刀野兔往空地儿一扔,飞快的把自个儿脱了个精光后就下了水,大山深处流来的水树荫遮着再热的天也是凉的,他一个颤身后就爽快的搓洗起来。 连着十好几天跑山挖坑弄的身体又累又脏,回了家煮了饭吃衣裳一脱身上凉快后闭个眼都能睡着觉,他寻了个光滑的溪石大半边身子往上一躺,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享受,清脆的鸟叫近近远远的响,他眯了一刻钟觉着不能在眯下去了, 要再泡一会儿他估着皮都得要泡破了,他走到岸上等身上没啥水后就捡起衣裳开始穿,草垄子里窸窸簌簌的响,他系上裤腰带瞅了眼是条尖头的毒蛇,他没理,那毒蛇在他脚边爬了两转后就飞快的下水了。 柳鸷又朝它瞅了几眼,那毒蛇在石缝间游了几个来回后一个探身就咬了只滑条儿(泥鳅),柳鸷“呲”了声收回了眼,一个转身好巧不巧的瞅着了早摔的稀烂的那个他特意带上山来吃的红薯……完了! 这深山老林的,张破了嗓子喊一声都没个人能晓得的,要是遇着个啥那个瘸了腿儿瞎了眼的,能咋弄?柳鸷恨不得抽自个儿好几个嘴巴子,他不敢多想的抄着近道往回跑。 脚步声好像更远了,怎么转脑袋去听也听不着动静,萧羊包住膝盖的手掌在一阵过长的颤抖后开始抓挠了起来,一只只鸟飞过来又飞开……渐渐的日头晒到了山林的另一处,整个山头都显出了阴森的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小声小声的喊,低低的音跟心脏连在一起愈来愈颤。 回应他的是被恐吓装满的空空的山,他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牙齿恶狠狠的将每个指节都咬出了深深的血红血红的坑,是要把他远远的丢掉,是要让他远远的死掉,他大声的喊叫,大声的咒骂,他把力都用到了牙齿上,他尝到了腥臭的血吃到了要呕的肉。 大风将低矮的植被抽打的翻转过去,被惊起的鸟拉着嗓子嚎,脑袋疼的让萧羊想拿石头给砸掉算了,血淋淋的双手死死压住耳朵,他嗓子发颤嚎哭着去喊……他摔在地上恍恍惚惚的拿手去刨土,又把头拜下去磕巴的闻那土的味,春日子里头的土在叫唤着生嘞,他拿脸去贴拿眼泪去当降下的水。 “要生啥嘞……要咋生嘞……”这话都像是没声儿。 冰冰凉凉的一长条歪歪扭扭的去缠他不晓得是瘸了还是坏了的腿,蛇信子“嘶嘶嘶”的离他耳朵更近,他往前伸着头死命的闭着嘴,那长条还要往他前面儿爬,他抓着掌心的土转头冲着腰上的长条一砸,吓得它“嘶嘶嘶”的离了身。 萧羊恶狠狠的抓着地上的草借着草的劲儿往前爬,突起的石头磨的他的肉血肿发烫,“嘶嘶嘶”的声儿还响在后头,脑袋撞在树上疼的他翻了个身鬼扯住了似的滚下个坡坎,后背重重的砸在了沟里,他想睁开眼但浑身上下一处能使力的地儿都没,也想张张嘴说说话,但他咋个也想不起自个儿有啥好说的,只身上好像哪处都疼的活不了人,又哪处的疼都不觉着疼了。 土说要他生嘞……土咋要哄骗他?土地不会哄骗他的,是土地要他生嘞,是这山哄骗他嘞…… 柳鸷一手甩刀一手甩兔的往前蹦着跑,前山好几十座山头全都让他踩了个遍的,他是见过大肉吃人的,一个大肉吃的慢吃不完还要刨土来埋着吃二顿,野猪都一群群的吃个人的功夫跟人吃顿饭差不多,可算是跑回来了,就是这啊……人嘞? 柳鸷扔了手头上提着的东西来来回回转看了好几圈,就是这啊……他呆愣愣的立在原地,个站都站不起来的能到哪儿去?他突然渴的慌,嗓子干的发不着一点儿声,他往那大石块哪儿走,咋地上是湿的嘞?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差点儿站不住,咋能有血嘞? 他身上发冷发麻头次觉得这山里安静的慌,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这几个山头哪有啥大肉?他往石块的周围转,瞅着了一路长的歪七扭八还翻了根的草,他顺着过去尽头是一棵跟他一样宽的高挺笔直的红蛋树(柿子树),最底下的树皮上咋长的有快干了的血? 那是个他幼时也滚下去过一次的坡坎,坡坎不高,但底下是小腿深的坑,坑里长满了都是刺的藤。 那坑里……他借着几根生在坡上的小树,迅速的下到了坡底,就那么窄的一条沟,那小瞎子都能跟个冷天的狸子一样蜷成一团,瞅的着的半张脸被几片长了刺的叶子盖着,他收着劲儿把扎在皮肉里的刺扯了后,才蜷成一团的人抱起来探了探鼻息,能呼吸能喘气……人还活着嘞!还能治嘞!他赶忙给人合好衣裳抱着不松手的一刻不歇的往山下跑。 回村里是不行的,镇上的医馆里才有好大夫好药材才能把人给治好,他跑一会儿就喊几声怀里抱着的人的名儿“小羊”“小羊儿”,咋有人取这么个名儿嘞? 风吹的“小羊儿”在发颤,跑到大路上后柳鸷才听着怀里人除了喘气外的一小点声儿“牛……”咋叫他这名儿?他鼻子吸着气猩红的眼热了又凉。 等他抱着昏睡不醒的萧羊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到镇上后,太阳正往西边沉下,树木镇上的医馆柳鸷只晓得最出名的那两个,一个是平安堂平时治点小病小痛的还好,要是遇上了棘手的病人医馆的坐堂大夫都会让病人到长生堂去瞅瞅,柳鸷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要是去了长生堂别说是治,只要你掏不出十两银子人家连门都不会让你进,穷苦人要是生了重病是治不好的,就算是治得好人医馆也不会给你治,无本的生意,没人能次次都把好心熬出汤药来换你平安。 柳鸷抱着人一路走一路问,他生的高壮唬人被他问住的人没敢多话指了路后就匆匆埋头走了,日头下了要黑天了越走瞅着的人就越少,等到了平安堂柳鸷抱着人走进去一时没瞅着人,他喊道:“有人没得!我这儿有人摔了!” 堂里的大夫和两个药童这会儿正在后院的堂屋里吃晚食,听着人喊出来看的是个体胖的药童,他瞅着来的人凶神恶煞转身就往后院的堂屋跑,把里头吃饭的人都叫了出来。 平安堂的坐馆大夫姓林,名长柏,树木镇生人,师承先师杜参,今年正值花甲之年。柳鸷见人出来就急走上前:“这个人滚到坡坎下去了,你快点儿跟他瞅瞅是咋子喽?” 林长柏让徒弟带着人去了帘子后头,又交代柳鸷:“你先让他在诊床上躺好。” 柳鸷把萧羊放到诊床上来不及擦脸上的汗忙道:“你瞅瞅他眼睛他腿儿……那脑门子怕遭磕了两回……这人咋个不醒安?” “一滴点儿声气都出不到,明明是个会说话的……” 林长柏沉脸把了脉后,当即就交代药童去火屋熬药:“血气双亏,惊悸之症,要是不好好养怕是活不过三年。” “……人不还喘气嘛?能吃能喝嘞咋能是个要死的嘛?”柳鸷疑他的手艺,就看了只手腕子咋就看出人短命来着? 林长柏瞅了他一眼刚要说些啥,柳鸷就冲他一句:“你先紧着治,药都还没吃上说啥死不死嘞!” 林长柏又吩咐药童去端了一盆炭火进来,眼没往柳鸷身上瞅,他指着萧羊盖住了脸的布条子:“把上头的布给取了。” 柳鸷马上照做弄好了就转头一眨不眨的瞅着人。 炭火一来,屋里就更亮堂了些,柳鸷错了下身把油灯灯光给让了出来,萧羊的半边脸被刺藤斜着割了好几道口子,脑门儿上破了个指甲壳大的皮,林长柏用药童烫好的帕子洁手过后,面色凝重的翻看了那两只红肿到吓人的眼睛,叹了口气道:“这双眼是内火攻心,外火伤肉……怕是不能治了……不过这脑门儿上的包等他消退后就没得事了。” 柳鸷像是没听到这话,他自顾自的把萧羊左腿上的裤子给挽了起来露出肿着的一截细瘦干黄的小腿:“瞅不着就瞅不着,你瞅瞅他这腿儿……看还能使不?” 林长柏先是看又上手去摸再用力按,听着人痛的喘气儿后暗自松了口气:“怕是旧疾加上新伤……治倒是能治不过终归不如另一条腿,若是待炎症消退后,再施以银针倒是会比原先好些。” “成!那就给他治!”这话让柳鸷心里高兴,能比原先好那就和原先一样能使,成,不说大事小事总能照顾好自个儿。 但他瞅人那脸又没高兴多久:“那他咋跟睡不醒一样安?声气儿都出不到一个嘞……” “我估着是摔疼了加之心力疲乏……等他喝了药缓过了气,待我徒儿将他身上的外伤处理好后,便好生歇一晚吧。” 柳鸷急忙应声。 “不过他这眼睛……唉……罢了。”林长柏摇了摇头,怕是这壮汉无法。 “你说话咋这……咋不给我说通嘞?” 第13章 背到镇上去治病 林长柏背过了手:“有一线生机……只恐你无能为力。” 柳鸷气这话,这人一个个的咋活久了尽都不说人话嘞?啥事你觉着了?你觉着咋了?他气,气了一阵后又好像晓得了是啥意思:“咋能治?要多少银钱?你说就是。” “这人于你是何?” 柳鸷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这要咋说嘞?统共都没说上过几句话。 “不提这眼睛,且先估着十两银钱,若要赌这一线生机需加之五十两银钱……” 柳鸷的脑子空了一片,良久后才道:“先治腿。” 林长柏叹了口气,又想到那险脉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要是不赌那一线生机那这眼睛恐是再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医者仁心可这仁心却也要晓得分时运晓得分人,罢了。 “好生将养吧,滋补气血,舒气宽心方能延年益寿,活的长了总归算是有个盼头。” 不是不想给他治眼睛……是太远的事儿嘴上不能说急了。这世道让人摸不着,要是真乱起来估着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多存点儿粮食多攒点银钱总归是多条活路,这些年他大大小小攒的银钱加起来约莫五十两,先不说够不够的,总得要先好好活着才能谈别的事儿。 “……那大夫你算算给他治个腿,再拿几副好点儿的伤药要好多银子?” 无力感从脚裹到头把他撑胀得差点儿喘不上气:“还有……咋样能让他不短命?” 林长柏叫徒弟拿来个算盘,指头一拨就开始算:“诊费五十文,刚给他熬的汤药一副是五十文,伤外用的伤药六十文一罐,一罐可用三日,需得连续用上六日,两罐就是一百二十文。腿上的伤则需服用两月的汤药,一副汤药八十文,一日三服,两日一副,两月则需三十副,共二两四钱。” “施用银针为前三月每三日一回,一回一百二十文,共三十回,共三两六钱。后三月每七日一回,共十三回,一回两百文,共二两六钱。若是回去后身上烧热,需先连续六日服用治烧热的汤药,一副三十文,一日三服,两日一副,共三副,共九十文。” “算下来统共是八两九钱零十文……不过汤药每三副一结,施针为一回一结,药材月月都在涨,估着半年后统共算下来的话最少要十两银钱。” “不能受饿,受累,受气,多以补气血之物熬煮于膳食之中,像红枣、黄芪、枸杞……这类的少量温养,多食蔬果肉食。” 柳鸷一一都记了去:“吃喝的好弄我成日都在山里做活这些以后都少不了他的,你说的这几个啥药材的,你这儿要有就给我拿上些。” 山里做活的……林长柏估他有些本事在身上:“方便问问你是以何为生计的?” “打山肉,吃不完就卖了换钱。” 林长柏慢慢把算盘拨平后又给萧羊把上了脉,这回是闭眼沉思后才道:“我估他是个有后福的,若你能在山里寻得了一味不易得的药材,那他这眼我倒有几分把握去治” “成!”柳鸷答应的很爽快。 林长柏交代了几句后就回了后院。他走后那药童便过来找柳鸷收诊钱药钱,药童一听他说身上没带银钱笑脸就有点儿撑不下去,诊钱林老大夫那好说就当是帮人一把,不过那实打实的用好药材熬出来的汤药却是不好端过来了。 现下要回去取了银钱再来,这路上耽搁的时辰柳鸷怕躺着的这个等不起,他跟药童说过后就绕了几条街找到了家常和他做生意的皮货铺子,等他回到医馆身边就多了个人,这人是皮货铺子的掌柜在这树木镇算是小有名气,不过那掌柜也不是过来给银钱,而是卖柳鸷一个人情给他做了担保。 药童把他的意思给林老大夫转告过后,林老大夫直接就同意了,柳鸷将皮货铺子的掌柜送走,就冲到火房找正忙着的药童要来了汤药,他扶起萧羊的上身,让人直接靠在自个儿的身上,语气和寻常说话并无不同:“来,张嘴把药喝了再睡。” 炭盆用的木炭不算好离的近了总能闻到股熏人的黑烟,但好在是让这片不算大的地儿暖热了些,萧羊觉着自个儿像是睡着也像是醒着,总觉着自个儿的手脚轻飘飘的,那落叶就吹啊吹啊……偏脑袋重的很,像是被什么给压住了似的。 柳鸷把药碗抵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见他没反应手上用了些力去捏他的脸颊,等人张了嘴咕哝着出了几声又跟人讲:“快张嘴把药喝了再睡。” 落叶吹啊吹啊,还没落地就被一颗石子给砸着了,萧羊稍微清醒了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打着抖,张开的嘴巴很快就闭的死紧。 药喂不进去柳鸷也不管自个儿的手指干不干净,摁着萧羊的脑袋就直直的伸出两根手指往萧羊两瓣嘴唇相贴的地方使劲戳,萧羊拧着头胸膛里顶着的那股火气冲不出来,他一犟柳鸷就来气了,他躲着自个儿的手指柳鸷就偏要拿手指把他的嘴弄开,能摸着牙了就又弄进去半截卡在他上下两排大牙的中间,柳鸷说出的话发着狠:“你要是想死昨天我买你前你就该死,你死在哪儿谁管你?你要是死了还臭着人了,那个不咒你下辈子还是个短命的。我买你的钱不能白花这药你要是不喝,我能把你买了也能把你卖了,你自个儿想!你自个儿想你自个儿的这条命你还要不要!” 这药真是用那铜钱和脸面挤出一碗来的,要是洒了浪费了,他弄不了一碗多的来,铜钱跟脸面明个儿的管不了今个儿。 萧羊气红着脸攀着他的手往上浑身的力气都拿来掐柳鸷大臂上那块最软的肉,他没说他不死,他是对人做了大孽了,欠了人的大债了,一碗汤药混着舌头上红艳艳的血吞下,他被苦的心尖都长出了老黄连,我能把你买了,我也能把你卖了。 他的眼他的嘴全顶在指头尖上掐着人,苦下到喉管麻了全身,上上下下都反了,青紫、肿胀、淤血都认到了他身上。 一碗汤药柳鸷到底是逼着萧羊一滴不剩的全喝进了肚子里,那死劲儿掐着他肉的手就滑了下来,药童端着盆热水进来要为萧羊清洗身上的伤口好上药,柳鸷忙让开了位置,愣神的看着药童用银针一点点的把伤口里头的脏东西挑了出来……又一一涂上了药膏,弄好后跟柳鸷交代了要注意的事儿后就去忙其他的活计去了。 没过多一会儿,林长柏又过来看了一趟,他走前跟柳鸷讲:“这汤药喝了脸色就好了些,等好生睡上一晚这劲儿算是缓过来了,你夜里要多注意着,好让他能睡个安稳觉。” 外边的天儿早已黑尽了,林长柏把事情都交代后就和徒弟一道往家里赶,另个药童等夜里看店的老伯来了后,自个儿就回了后院的空屋休息。 夜里的气温又要冷上几分,林鸷仔仔细细的把铺盖给萧羊盖严实了,就从床铺底下拉了张小凳出来,那小凳刚好就比他的腚宽上一点儿,多大的个人的就窝在转都转不开的地儿憨瞪着双大眼睛。 隔了一层布帘的另一张床铺又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萧羊像是被吵着了似的不安的动了几下,柳鸷怕那胖子真把他给吵醒了,心里实在是压不住火,也不管那守店的老伯和那两个夜里过来看顾胖子的家里人,直接就掀了帘子,恶狠狠的瞪着扭在床上哭天喊地的胖子,那胖子被他瞪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柳鸷见他不嚎丧了才冷着脸松了手,又继续搁那凳子上睁着双大眼睛。 看店的老伯时不时的从里衣的夹层里摸上几颗瓜子来嗑,柳鸷搁他面前打了个来回后那瓜子就再也没摸出来过,这会儿是真的安静了……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柳鸷没生出一点儿觉来,更夫打过了更他搓了搓脸脑袋胀的慌。 天色雾蓝蓝了,柳鸷还僵直的坐在凳上,他突然觉着有些冷少有的显出了精神不济来,他跟起最早的药童借了瓢井里刚打出来的凉水额头连脖子的洗了把脸后,整个人才回过了神。 林长柏今个儿来的比他徒弟还早,他来时萧羊还在睡着大致的检查过后就对柳鸷说道:“过会等他醒了你再喂他喝碗汤药,要是神智清醒就可以带他回去了,回去后好生养着,切记在他身子还没大好前还是不要太过操劳,生冷之物不可食用也不要沾身。” “其余的就看造化吧。”那手那脚……是个腌在苦水里才有命活的,林长柏对这没法儿,只看救他这人有没有那个气运能在山里寻摸出后福来吧。 柳鸷只应和了一声,并未再说些什么。 萧羊是在那大夫的徒弟来医馆后才慢慢醒来的,柳鸷早抬了凳子坐他跟前瞅,一看他动着眼睛就猜着是要醒了,等那红肿的眼皮张开了有一会儿他才问道:“醒了没?” 喝了药再暖暖和和的睡上一觉后,萧羊的气色要比早前好上了许多,他听着这声音就晓得人是谁了,他点点头后又轻轻的“嗯”了声儿。 “觉着咋样?” 萧羊还不晓得这是哪儿,身上酸疼的厉害他没想着有啥能说的。 “把药喝了就回去。” 萧羊点着头又伸手想接过柳鸷抵在他嘴唇上的药碗,不过柳鸷没挪开手:“就这样喝,别整洒了。” 萧羊很快就将一碗汤药给喝完了,身上没带着银钱两人来的匆忙没有啥要收拾的,柳鸷照顾他上了茅房后便把他背在身上往家走了,镇上比村里头要热闹多了,热腾腾的早食摊子上坐了不少出工的人,只要是有人路过摊贩们一都要招呼人来吃,柳鸷头也没偏背着人往前走。 第14章 那儿难受都给给我说 连着走了几条街柳鸷把萧羊往背上颠了下,没走几步就觉着有啥圆圆扁扁的东西顶着他的背,他让萧羊给他摸摸,手掌下的皮肤结实有力萧羊没摸着啥不对的东西,又走了一会儿后他还是觉着不对又叫萧羊摸摸他自个儿,这回萧羊摸着了他说的那东西,圆圆的硬硬的又有好几个的样子。 他这样个一说柳鸷突然就想到是啥了心里一阵的高兴:“那是去年我随手放进去的几个铜钱忘拿出来了。” 柳鸷挑头往卖早食的地儿走,边走边让萧羊去摸那个缝在衣裳下摆里头的兜让他数数个数,萧羊没拿过这么多铜钱,他忐忑的数了几遍后就从柳鸷脖子旁伸了只手过去:“一个手这么多。” “啊?五个啊?”柳鸷猜着他的意思。 萧羊摸着那几个铜钱,他没想到柳鸷给他穿的这件衣裳里会放的有铜钱,还是……一个手这样个儿多的铜钱。 “跟手指一样……” 柳鸷这下晓得他是个不会数数的了,走到一家卖包子馍馍的摊子前柳鸷背着人停了下来,问了问老板怎么卖之后,就让萧羊把兜里的铜钱全摸出来,昨个儿萧羊的手上了药之后,药童就拿白麻布把伤的重的地儿给包上了,还好还有几个能动着的手指,他用两根手指连着夹出了五个铜钱,心里头好一会儿还是颤颤的。 柳鸷买了两个杂面肉包,他自个儿叼了一个在嘴里又往后递了一个,萧羊心里恨着人又记着人的好,都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讲话了,这会儿人又递了吃的给自个儿,萧羊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不伸手去接。 柳鸷难得的有了些耐心,他把手里头热乎的包子又往后递了些,这回萧羊只能伸手去接了,等他接住了柳鸷这才拿下嘴里叼着的另个包子两口给吃了。 “我会还你的……” 那么小个包子随便吃两口就没了,柳鸷没尝出来是个啥味儿,就这点儿连他肚子的底儿都没够上,他沉默的往前走脸上没个表情,至于后头的人跟他说了些啥,就单从他的模样来瞅估计是没有听着。 萧羊也闷着不跟他说话了,他的嘴被那汤药苦的难受,杂面包子厚厚的那层皮儿被他拿手撕下来一点点儿的给嚼出了不苦口的甜味儿来,等吃到肉味了他停了手把包子往前递:“你吃……” 萧羊说话的声儿还是不大,可听在耳边咋都叫柳鸷的嘴子止不住。 “你自个儿吃你的。” 萧羊学着他刚才递过来的动作,又往他前面儿递了些:“肉的,你吃……” 柳鸷咬了一口这口嚼的长的很,手往前伸着萧羊的脑袋就靠在了他肩膀上,他下巴尖的戳的柳鸷觉着闷的疼,柳鸷的声音遭这闷疼弄得软了:“等咱回去了就做顿好饭吃……你快吃了把肚皮儿给垫着。” 昨个儿的日头没延续到今个儿,路上吹了冷风烧热来的突然,萧羊连着咳嗽了几声,柳鸷把外衣脱了给他挡风又叫他把脑袋埋在自个儿背上,起身时颠了几下他的屁股:“睡吧……不会儿就到家了。” 天色阴的厉害压的人心沉,柳鸷脚上没停的背着人走在几个村子共用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农户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日头不出来,地里田里的庄稼长的慢不说还容易闹虫害,灾年间受不住一点儿坏的,安不了一点儿好的。 听人说着担心粮食的话,柳鸷脸色更沉,镇上的物价明显比他上次去时又涨了些,家里又有他脱不开手的,穷苦窘迫的日子村里谁家都瞅不着头,就只能往其他地儿想着法子了,好在他是靠着山吃饭的总能有处使力,不像看着地吃饭的,地里长一口人就有一口吃的,地里少一口人就少一口吃的,真的一点儿法都没。 吃了早午饭又拿上农具下地干活计的村人见柳鸷只穿个单衣,两手空着背着他花好些个钱买来的男婆娘往家赶,心里想笑偏是忍着等人走远了后才将笑话显到了黝黑粗糙的脸上来。 “你看嘛!我昨个儿就说了肯定是没把钱换回来噻!就是哄人嘞!人家骗了钱早就爬起跑了!还要得回来个铲铲!” “怕不是得哦……你看他那把大刀都没拿起回来!” “额哟不得了,你看他买来那个衣裳高头好多血哦,怕是把那个人牙子杀求了哦!” “真的假的哦?那里有你说的弄黑人哟?” “我跟斗你说,他肯定是杀过人嘞你还不信!” “说的好像你看着过一样!” “你去惹他gao一下嘛,你看他要不要把你整死嘛!” “我日疯求了才去惹他哦!你咋个不去安?” “你以为我瓜嗦?” …… 柳鸷站在院门口摸腰间挂着的钥匙,背上的人晃了晃,他一边开门儿一边问:“要不要尿?” “要……” 萧羊还是不太习惯当着人的面做这事,空出来的一只手僵硬的揪着柳鸷的衣裳。 柳鸷以为他这是站了就这一会儿腿都疼得慌,耳边没听见声儿了,几下给他擦干净提上裤子抱着去了卧房。 腾空了低了一点儿就被人放到了像是床的东西上,萧羊躺上去没敢动,这床是柳鸷自个儿上山找了好木头来打的,又宽敞又结实上头睡两个人瞅着还挺合适的。 “从今个儿开始你就跟我睡。” 他说啥萧羊就听啥,脑子里生不出一点儿说不的心思,他乖乖的躺着,双手交叉平放在小腹上一动不动,心里那抓不着底的忐忑迫使他的嘴唇紧紧的闭合在一起,偏生这会儿又实在是静的慌,他听不着动静不晓得人有没有在瞅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 柳鸷瞅他躺的这么板正就以为他又要睡了,本来还想问他一句有啥想吃的不……咋肚子突然闹了嘞,柳鸷急咧咧的冲去了茅房,天不亮就喝了一大瓢水,一口接着一口跟没底似的全都灌进了空落落的心里,打个半饱晃得丁零当啷响,路上都没事儿咋这会儿要做怪了。 急咧咧的尿了一通,那压在柳鸷心里的闷燥一下就全出去了,他心里憋的难受的紧,背着人一路都是急闯闯不吭声儿的,这下好了,心里亮堂开了,人躺在床铺上四四方方的没少胳膊没少腿儿的,镇上的好大夫还说都有得治,咋都是好事儿。 路上吹了冷风又不小心喝进了肚几口,萧羊没躺多会儿脑子就胀痛的让他受不住,难受的眼睛闭着都有眼泪花儿滚出来,鼻子又酸又痒几个喷嚏打下来浑身都在冒汗。 他把鼻涕吸上去不一会儿又化成水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嘴巴被身体的难受劲儿冲出了粗重又短促的声儿,他不想让这动静遭外头的人听着,就伸出两手把整张脸都埋着。 柳鸷烧着了一锅水打算好生煮一锅甜滋的红薯白米粥来吃,红薯都剁好块了,找米时才想起自个儿就没把白米放到灶房来过,他拿着碗就去了卧房,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那小瞎子在哭,他脚步停了一下,罕见的这哭声没把他的火气引出来。 “咋啦?”他走过去伸手贴着人汗湿的额头,有些烫但还好没到烫的人心慌的程度。 萧羊没能听着他的动静,等他问出话了才晓得他进来了,嘴巴里灌了挺多颗温热的泪,让萧羊在回答他时声儿都在发着苦:“鼻子难受……” 柳鸷扯开他捂住大半张脸的湿漉漉的手,眼泪鼻涕在手指上拉成丝儿又断开,两颗牙齿咬在稍丰满些的下嘴唇上,弹开时凹出了两个小小的白坑后头胀开成了一小片的红,柳鸷用手背把他脸上的脏东西擦了些下来,又拿食指和拇指去捏着他的两侧鼻翼:“用点儿劲儿擤出来。” 萧羊张着嘴鼻子和嘴巴一起吸着气,说话瓮声瓮气的:“咋能这样……要脏了你的手嘞……” 柳鸷受不住他这小声小气的窝囊样,多大点事儿的要想着这想那儿的:“快点儿,少句话的功夫都整好了!” 这真的是被吓的,萧羊擤鼻涕使力使的脑子嗡嗡响,鼻子还是通不顺畅气儿,眼泪花儿又冲出来几滴,他手上脏着不好再拿来挡着有一小片儿干净了的脸,只好把手抬起来举在胸前。 这大鼻涕的……柳鸷去灶房弄了水把手搓洗干净后就拿了洗漱的盆舀了两瓢锅里烧着的水,扯了帕子又去了卧房。 脑袋被人抬起时,萧羊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后就闭了嘴,没多会儿他的脑袋就被枕在了枕头上,火烧的旺水有些烫手,柳鸷绞了帕子在空中荡了几下后才拿来给他擦脸,眼睛好像没昨个儿肿的那么厉害了,柳鸷给他擦时到没那么不敢下手了。 湿润热烫的帕子覆上了萧羊的脸,没一会儿上头的眼泪水鼻涕啥的都被柳鸷给擦干净了,柳鸷后头又绞了几次帕子把他的手、脖子还有后脑勺一都给擦清爽了。 萧羊的眉毛生的不浓瞅的近了甚至还觉着有些淡了,被刺扎破的地儿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仔细瞅还能瞅着不晓得是啥个时候留下来的细碎疤痕,鼻子和脸一样长的小巧比上自个儿的那显得秀气极了,嘴巴总是喜欢闭着瞧着是不爱讲话的样子。 柳鸷目光稍微往上挪了一下,瞅着那双肿着的眼睛闭的很重,不长不短的睫毛还在打颤,他拿指腹去压着那眼皮儿:“劲儿别使在眼皮儿上。” 萧羊把眼睛睁开了,屋里的光线比较暗睁着眼不会觉着不舒服,他想跟着耳子去找找,但鼻涕好像又要流出来了,他飞快的把眼皮给闭上又把鼻涕往里吸。 柳鸷绞了帕子给他擦搭拉下来的鼻涕,心里又来了气:“你的嘴是给我长的还是给你长的?” 萧羊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火气,但这个问题又太好回答了:“给我长的。” “我还以为你觉着是给我长的嘞!是不是啥都要我来问你才行?你跟我说你那嘴长来是干嘛的?” 柳鸷不高兴的时候脾气是真的凶,萧羊掐着衣裳眼皮发颤:“没……” 第15章 真不打算换个婆娘? 柳鸷瞅他那窝囊模样和窝囊话就来气,气头一上来就控制不住了:“没?我不问你尿不尿你就能不尿啊?我不看你难不难受你就不难受了啊?你长嘴了有事都还不会说的话那你嘴巴长来干啥的嘞?讨饭的啊?偏要我瞅着了问你你才舍得开口?” 萧羊把嘴巴死死的闭着,闭着闭着就开始打颤了。 “你一个汉子你把嘴闭的跟死鸭子一样硬你是想弄哪出啊?你那嘴闭着不说话你那疼就能疼到别个身上去啊?” 他一连串的火气发的萧羊措不及防,眼泪水跟老天爷下的雨一样一长条接着一长条。 萧羊很强烈的想要跟和他说这话的人说些啥,但就是一个字都没能从那喉管里冲的出去,嘴唇上上下下磕磕巴巴的碰着,碰着牙又打着肉烂缠着完整不了一个字。 他突然被人抱来坐靠到了床头上,有一下连眼泪水儿都是滞住了的。 柳鸷的火气被他哭的越来越大,偏偏瞅着他那张倒霉脸又实在是发不出更大的火来,心里怕他躺着哭要倒气儿多受些冤枉,干脆就让他坐在床上好好的嚎好好的喊。 “对,讲不了话就扯破嗓子的嚎!哪儿难受就要喊给我听,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你不指望着我来你还能指望着谁来?” “我在这儿镇着还能有鬼不成?” “你脑子咋就能转的这么木?” 他讲话一连串接一连串的,萧羊刚反应过来上一句下一句就来了,这话说的对那话也说的对,这话说的有道理那话说的也有道理,嚎也嚎了,哭也哭了,萧羊心里的委屈劲儿总算是散了,不过他也是有脾气的,就算是在不该被磨掉的时候早早的就给人磨掉了,但他还是有那么点儿脾气的。 “我晓得了……” 柳鸷想反问他一句“你晓得啥了?”,不过想想也就算了觉着把人逼得太急也不行的,他说那么多话就逼出来三个字……我晓得了…… “那你就晓得了吧。”连柳鸷自个儿都没觉着自个儿退了一步:“你要在这儿躺着,还是跟我去灶房?” 萧羊脑子涨的有些发昏,病了就觉着累得慌整个人都在往下坠一样:“那儿暖和……” 他这一回答,柳鸷到真觉着他是晓得自个儿的意思了,晓得他要离自个儿近点才好,免得有啥小动静小不对劲儿的还得要他等自个儿很久才知道。 都住在一个屋里了,又有那些话是不能说的呢?这世道不对人好点儿,但人再傻也得要晓得要先对自个儿好点儿,好不好的,坏不坏的另说,是银子换来的还是另找种说法都一样,摔都能摔在同一个坑里,黑天了铺盖一盖,管他是要做兄弟还是做夫妻,总归都是一家人了。 说到底柳鸷先是目的不纯的那个。 谁说田坎坎坎下的只有小蝌蚪,要他这条人人喊打的野狗呢,夜路走多了栽进去弄了个脸黑了呢…… 谁能说个准?谁人能认得清谁是谁? 肚子你咕咕叫后就我咕咕叫,柳鸷又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靠墙的那鼻涕吸溜的没停过,他干脆打了一盆水放他手能够得着的地儿,这样一来倒是方便的很,帕子弄脏了就自个儿洗洗干净再接着用。 红薯白米粥煮的软烂,热气腾腾的吃到肚皮里浑身上下都是暖乎的,柳鸷见萧羊碗里还剩个底儿就把巴在锅里的都给刨拉到他碗里了:“你吃着我去趟外边儿。” 红薯甜滋滋软糯糯的萧羊还是头一次吃着,碗里轻了牛哥拿过去又给他添了点儿,他做不了什么活是不该吃这么多的:“咋给我这样个儿多嘞,你多吃嘞。” 柳鸷端着自个儿吃饭的家伙什走到他跟前,把他的碗拿过后又将自个儿的盆放他手上:“这是我吃的。” 萧羊捧着盆嘴都张大了,怪不得叫“牛”嘞,他就没见着过用盆来吃饭的:“你身体好嘞!” 柳鸷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出去了,他打算先去自家地里一趟要是能抓着田蛇等他从镇上回来了就给人煮田蛇粥吃,他还没走到地里就被不远处扛着锄头过来的村长给瞅着了。 黄宽土瞧着人就喊:“鸷小子!你跟你那婆娘是咋个回事儿?” 柳鸷见不着别个当面碎嘴子的嚼巴他的事儿,没好气的冲道:“能咋个回事儿?你咋跟你婆娘成一个嘴子了?” 这话呛人,黄宽土就没觉着比他说话更呛人的:“你那大刀嘞?那物什值老鼻子银钱了,别真给插那人牙子身上了不值当……” 他说这话柳鸷就晓得是个啥子意思了,咋一觉着他不往山里走就是要去杀人了嘞?不过他咋记得昨个儿他是先往山里走的嘛……但这又是有好处的,柳鸷一寻思也没生气:“丢山里了,改明儿就给拿回来。” 这功夫黄宽土就走到他跟前了:“真没打算换个婆娘?” “我要换个啥?你瞅我要换个啥样的?” 这一问倒是给黄宽土整愣神了:“你还真打算定了?” 柳鸷蹭着鞋上的泥巴,自个儿都说不准是啥个心情:“来了就先过着,多双筷多个碗的事儿。” 黄宽土也抬了脚跟他在一块石头上蹭泥巴,瞅了两眼周围没人才低声问道:“那人牙子说的准不?” 这事儿不好说,那个咋瞅都是个汉子的,柳鸷真是第一回听着这种事儿,人都没说个准,他不好两个嘴皮子一碰空口白牙的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你蒙想也蒙提这个儿事儿了,我没多这个想头。” “咋能没个想头?你就没想着找个人生个后?”黄宽土晓得他是个没人教的,但这事儿只要看着过能不晓得吗?咋不朝正路上走? “啥后不后的?生一窝来没个肚饱的生这玩意儿干啥?我瞅你兜里也没几个钱啊?咋说这大话嘞?” “嘿!你这个后生……” 黄宽土是寻思过这事儿的,村里不是没地多的人户,但地多人就生的多了,一个个的靠地娶了婆娘,一个个婆娘生了几窝窝嘴子,几窝窝嘴子把地卖了都娶不上一个婆娘……他觉着是人的根儿错了,这根儿就不能没日没夜的往地里刨。这里头有门道儿,他娶了婆娘生了两个都是带把的后就不跟着婆娘睡一处了,要再睡一处就是在把自家的田坎往别家的田里头推,是穷疯病来了留不住泥,饿死了爷奶娶不上媳。 “理是这个理,不过留个后还是好的嘛……” “我能给你生娃娃。” 柳鸷心窝子一颤,这话是那人说的。 黄宽土见他不吱声儿琢磨了几下后跟他出着主意:“要那人牙子说的准……就你这身板准得要跟你生个后的。” “这事儿真不太怪,过道河的那个村也有过这个事儿,人还生了两……你要晓不得这事儿的门道,我看入了夜就别睡恁个早,挨家挨户的人墙根子瞅瞅听听,这事儿不就成了嘛。”他拍了拍柳鸷的肩说的跟真事儿是的:“再不成你就去趟红树村,人母猪配种就这些个天儿的事儿嘞。” 柳鸷气冲的推开他的手,嘴上骂骂咧咧:“老子用得着你教这事儿?指你教定没个好种!” 黄宽土见人要走,锄头一立地这话倒是真苦口婆心了:“你这话说的……人咋个能一个子活嘞?你别告诉我你小子没想过这事儿,要是个准的大小也得个盼头。” 柳鸷回转过头瞅着他,眼里藏了点事儿:“我咋没听人说过这事儿?” 黄宽土两个手掌着锄头把瞅着天边,要深想起这事儿他还有些感慨:“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这一句开头柳鸷提脚就走,没走过一道弯儿他又掉头瞅着人问:“你家鸡下蛋了没?” 黄宽土又换了只脚刮泥,前口气儿还想着这后生不好耍后口气又问他话了,他头也没抬两个眼珠子去瞅鞋底儿上的破洞,想着回去找个棍子支支还能再穿穿:“你拿钱找你婶子要我家就准有!” 柳鸷气得都没一条道跟人往田地里去,他兴冲冲的出门火气冲冲的回来,萧羊听着了动静转着脑袋支起耳子去听,没大一会儿又听着他出去了,这是咋了? 萧羊这会儿子肚子吃的滚圆滚圆的,灶房又被火烤的暖呼呼的,实在是听不着一点儿动静了,他身子还难受着没事儿支着他就困得慌。 村长家安在槐树村最好的地儿,屋前头有个宽宽敞敞的院坝,院墙是拿大石头块子高高垒起来的,左右两个道各种了窝翠绿的楠竹,这个屋子前后左右围着的都是整个槐树村最好的地儿。 柳鸷家离这儿有小半个村子的距离,他跟黄宽土扯过皮后就急慌慌的回屋拿了银钱,他等会儿还有事儿要忙不能多耽搁了,这个点儿各家各户的汉子怕都不在屋里,他没打算进去就站在院门外冲里喊:“婶子,我来换几个鸡蛋!” 换鸡蛋换个屁的鸡蛋,一个个的兜子里能掏出几个钱?粮食袋子里能舀出几碗吃的来?就说这大话了?一个个的巴不得能从叫鸡屁股里扣出鸡婆蛋来的……村长婆娘一天天的净听七个八个拐心子的说这些哄人的话,她拿针在头发上捎了几下头油,怨幽幽的瞥眼过去没好气儿道:“要换几个铜钱的?咋还上我门子来说这大话?” 柳鸷就还真不乐意来这儿,他就没见着过比村长婆娘更牙酸的嘴子:“换十个鸡蛋,你家汉子让我上这儿来的。” 咋是那老羔子招过来的?村长婆娘把桌上的几个干红枣往针线篓子里刨:“你是村哪头的?” “柳鸷。” 那老羔子咋往家里招来个这? 第16章 咱家咋恁富了嘞? “哎呦!我还当是那些个没皮子的又过来讨嫌嘞。”哎哟喂!这怕是真要有进项嘞! “你告我一声这钱咋算?”柳鸷懒跟这处哔赖。 村长婆娘乐的拍手合计道:“我这儿都是大蛋两个铜钱一个你瞅着成不?” “不成,你这价都要赶上镇上了。”一个钱两个钱的都是辛苦钱,没得给人白占便宜的理儿。 柳鸷不跟她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就落了话:“十个蛋十五文,成就成不成的话就算了。” 村长婆娘眼皮一翻脸一拉,要这十个鸡蛋拿到镇上卖不定有个十六七文的,她有些不高兴,但又怕这好不容易找上门儿的生意黄了,她撑不住脸皮儿耷拉下一张老脸还是应了:“可成,可成,你等着哈!” 柳鸷拿衣裳搂着十个大大小小的鸡蛋回了家,这玩意儿娇的很他走路不免当心了些,等他进了灶房就瞅着萧羊都靠着墙睡着了,碗筷还抱在肚皮儿上,嘴巴张了个小小的口,估计是烧热的不舒服喘气喘的有些厉害。 他刚把鸡蛋洗好萧羊就醒了,病着打了个盹儿听着动静醒来后脑子就犯迷糊,萧羊鼻子堵得厉害声音就有些黏:“牛哥?” 柳鸷把洗好的鸡蛋一个个的都放到锅里煮着了,听到他这话又挨着捡了六个回来:“你咋叫我这名儿?” 他这一问萧羊立刻就不迷糊了,还真回来了啊…… “我叫柳鸷,你咋叫我牛嘞?”柳鸷觉着有些好笑,“小羊”“小羊儿”真愣。 “我以为你姓牛嘞……”咋能被他听成牛了?萧羊抱着人给的碗,心里有些怨自个儿闹了人不说,还把人名字也给闹错了。 “真是那个吃草的羊?”柳鸷怕自个儿跟他一道都听错了。 “是……是吃草的羊……”这牛哥咋能恁聪明?咋就晓得是吃草的那个羊了嘞? 还真只有一个听错了……柳鸷又想着羊和牛都是吃草的,吃素的咋能长结实嘞?怪不得是个瘦杆儿的。不过别个家那牛瞅着还挺大个的,怕是草没吃对才长成小个的,看来还是要吃对了食儿才长的结实。 柳鸷打算让萧羊在吃对食儿这方面跟着自个儿:“成,你要这么子叫就这么子叫,咱家咋这富了嘞?又有牛又有羊的。” 说话真逗,萧羊摸着光滑的碗抿着嘴儿偷摸摸的乐,柳鸷瞅了眼灶膛就扔了根柴火进去,他不晓得自个儿心里咋那么松快:“你瞅着成不?” “牛哥。” “我听着这是成了哈。” 锅里水开的噗噜噗噜的,柳鸷就等着这鸡蛋熟了:“等会儿我去趟镇上没几个时辰的功夫肯定是回不来的,这灶房不好呆人你就搁我屋里待着去。” 柳鸷说啥萧羊就应啥,鸡蛋煮好了柳鸷捞起来放到舀了凉水的瓢里凉着,正要把人往卧房里抱就听着萧羊说想去趟茅房,这挺好的至少柳鸷不担心人能把自个儿给憋坏了。 去镇上来回都要走挺久,柳鸷出门前给萧羊换了身自个儿的里衣,这里衣穿在萧羊身上又大又薄风往里头钻的厉害,柳鸷怕给他再冻着了就赶忙把他给塞进被褥里盖上铺盖。 萧羊的身子在灶房里时就热乎了,身上难受的劲儿一上来眼睛就睁不开,闭着眼能感受到的光线就更少了,卧房里又是牛哥走来走去的声儿,这声儿让他觉着安生没多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柳鸷走前往萧羊两只手里各塞了个鸡蛋,正是要养身体的时候哪能饿着?他瞅着人睡着了也就没多说话,睡着了才好一转眼他就回来了,银钱带的足足的柳鸷心头又安心了些,仔细的锁了门后他就背着背篓没个歇脚的抄了近道往镇上赶。 这回除了给平安堂送银子拿药外,他还要给“小羊儿”多多少少置办上些物件,因着早过了晌午这会儿药堂里瞅病的人还挺多的,两个药童抓药的抓药换药的换药走来走去脚上没个停的,柳鸷前头还排着三个人,他来镇上的次数算是多的了,这几月各个药堂里头的人咋都多了嘞? 镇上人咋突然恁个喜欢害病嘞? 昨个儿的诊费五十文,一副熬了两碗的五十文的汤药,两罐外用的伤药一百二十文,烧热用的三副汤药九十文,林长柏算盘一打道:“三钱十文。” 柳鸷把银钱数了两遍后才给他,林长柏对好了银钱跟他道:“六碗水熬成一碗早中晚三碗药一回都少不得,身上的伤破了肉见了血的一天要擦上两回,你要算着时辰来可不能马虎着了。” “其余的你六日后带着他再来上一趟,瞧准了我这儿才好下药,要能吃上油荤也要少着来不饿着就好。”他瞅着说到这儿就拧着个眉头的汉子,语气厉了:“治病这事儿急着了少不得就要恶,不亏着人就是好的,药要是下猛了身子受不住还不如不治!” 柳鸷原还想着说买上个大几斤肥肉熬了油来给“小羊儿”拌饭吃的,咋瘦成这样个儿了还不能多吃点儿“油荤”?林长柏瞅他个大高个儿杵面前站着不吭个声气儿不让个道儿的,林长柏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的竟是啥个也没说出来。 柳鸷觉着自个儿有自个儿的理:“山上的野鸡出不了啥肥油,吃这总成吧?人都瘦成这样个儿了再不多吃点儿肉,吹个大风都要刮起跑的算个啥?” “能吃好就往好了吃,有个度就成。”林长柏心道是个好的,不由多说了句:“都说良药苦口嘛……熬过去才能见着好,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柳鸷从平安堂出来后还琢磨着那老大夫说的话,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正从巷子里吆喝着过来,柳鸷寻思了一下就摸了六个铜钱出来。 “你这糖葫芦咋个卖的?”柳鸷问。 老汉忙道:“小的六个铜钱大的八个,瞅你要哪种?” 柳鸷握了握手心里的六个铜钱摇摇头走了,这价涨的……前半个月还小的四个大的六个……山里头的山鸡半个月还不定能长出两铜钱的肉嘞,咋个能比他还能挣钱? 他走出了一条街了,看到一个小娃娃搁个老奶怀里舔着串糖葫芦,红红的糖浆糊了张血盆大口柳鸷看的直抽脸,那小娃娃原还张个大嘴的乐,瞅着柳鸷了,哇了张血盆大口嚎。 柳鸷掉头就走,他特意到先前那卖糖葫芦的老汉在的地方四下都瞅了瞅,这回铜钱掏了八个,那老汉却不在这条街上了。 他又回转去了刚那条街,这条街时不时的就能瞅着个吃货铺子,卖烧鸡烧肉的米酒烧酒的……干货铺子还好闻不出啥味儿来,他掏出个鸡蛋剥皮几口吃了后就绕了个近道去了常去的那家布店,这家布店周围几个村的人都说是最实惠的一家,他在这儿买过一次后就不往别家去了,算起来这六七年他身上穿的床上用的都是在这儿买的,来的多了自然也就混了个眼熟。 他一进店那店小二就把他给认了出来,手上的活计也顾不上忙活就朝他走了过来:“柳哥今儿想置办些啥?” “家里多了个人打算给他置办些物件。”这个店小二头次见他还怵他的很,也不晓得是咋了再过几次后竟不和别个一样还亲亲热热的叫起哥来了,倒是让他为此还挠过几次脑壳想不晓得是为啥? 这个年纪的汉子家里突然多了个人还要给人置办物件,那不是婆娘还能是啥?店小二一边儿对柳鸷说着恭喜的话一边儿招呼着柳鸷去看布匹。 店小二指着一匹红粉色的细棉布对柳鸷道:“这个色儿小娘子们就没有不喜欢的。” 柳鸷没吭声儿他就又指了一匹布道:“还有这个鲜亮红气的色儿,用于嫁娶啊可是登登好的!就两个字喜庆儿!” 咋扯到这儿了嘞?柳鸷忙打住他的话头:“一个汉子穿这色儿干甚?”他瞧着上头的那匹灰蓝色的布觉着还挺好的,指了指道:“这个给我扯个能做两身里衣的。” 店小二抽了腰间别着的尺板取下布匹就开始量着尺寸:“要不说哥你的眼光好嘞!这块布啥都好着嘞!色儿好棉也好,别说你这身板可不多见……要照一贯的来裁怕能余多的布去做些钱袋帕子啥的。” 柳鸷上手去试了试还真挺滑溜的值这个价:“多就多点儿,好东西咋个都有用处。” 穿在外头的衣裳倒是没啥好讲究的,往几年他那些穿不得的衣裳都还叠在柜子里放的齐整的很,都是买的好棉布来做的改一改啥的咋个都能穿也好穿。他成天个儿往深山里头跑的,脚上费的很,每个月最少都要费掉双鞋,这他就没多的给人改了。 “鞋底儿带两对。”他伸开手掌给店小二比划:“再来两对比我手掌长个拇指盖儿的……” 剪子要下去了,柳鸷临了却改了主意:“鲜亮的那个色儿也给我扯个能做身里衣的。” “好嘞哥!” 店小二还和往常一样送了些散布长线啥的,算下来统共三钱四十七文,柳鸷结了账道过谢后就往别的地儿去了。家里咸盐菜油啥的是够用的,就是多着个人粮食就耗的快些,他花了一百八十文买了上好的一斗白米,又花了三十五文称了一斤过年才会买一次的冬瓜糖。(默认一斗十斤,一斤五百克) 刚走出米面铺子就听着一汉子说要给自家婆娘买块香胰子……柳鸷跟着过去瞅了瞅,那香胰子鸡蛋大一块就要上个十八文,他呲了声儿掉头就走,婆娘些用的,他家都是汉子用不着这玩意儿。 又花了三十四文买了两个厚实的陶碗一个陶盆和六双筷子后,柳鸷要办的事儿就差不多办完了,不过他心里头还记挂着那糖葫芦,又走回去瞅了瞅,还是扑了个空。 柳鸷没法,本是打算就这么回了,没想过一条街后的一转角处遇着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子,问了下价跟刚才没差,他这回直接就掏了八个铜钱买了串大的。 第17章 你个针头线脑的咋能跟牛哥闹嘞? 心里记挂的事儿一都办好了,柳鸷往回走时步子明显轻快了许多,走到村口他瞅着十好几个汉子正聚在老槐树下扯牛皮,有个含着个枣核在嘴里转了半天的汉子瞅着他了,忙拿手肘去戳旁的人。 柳鸷走过去摸出个鸡蛋在老槐树上敲了敲,壳都让他给扔在泥巴里了,那些个汉子没个敢用正眼瞅他,这个鸡蛋他吃的慢嚼的格外的香,吃完后他还把地上的蛋壳往泥里踩紧实了才走。 “吃求你嘞吃!老子瞅你明天还吃不吃得起!” “你嗯是得!你管求他这些做啥子,一天天嘞少说些批话嘛。” “你不要遭他听起去了哈,二天他要找抖你把你砍死嘞!” “要砍死我?你说嘞批话还少喽啊?” …… “那个男嘞真嘞能当婆娘啊?” “好求黑人哦还当婆娘……” “绝对是打胡乱说嘞!” “你等抖看嘛要遭报应嘞。” 刚睡醒萧羊还迷糊着,躺了一会儿才发现自个儿的两只手里都握着个东西,圆滚滚的两头尖……鸡蛋?咋是鸡蛋嘞? 牛哥说这屋子有他镇着肯定没鬼 ,那就是牛哥塞到自个儿手里的……他撑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屋里屋外一都静悄悄的,还没回来? “牛哥?”他等了会儿又喊了声儿,还是没听着动静那就是没回来。两颗鼓鼓的鸡蛋满满的窝在手里,萧羊屁股往下滑又躺在了床上,他这会儿眼睛没那难受了,左扭又扭的蹭到了一点儿光亮,他脑袋往右转光就跑到了左边儿,再往左转光就跑到了右边儿,他突然闷笑了一声,把两颗蛋抱到了心口,又不好意思的伸了一只手出去挠铺盖,该是铺盖弄痒的,他笑的收不住,该是铺盖弄痒的。 他舍不得吃这鸡蛋,这鸡蛋咋能真的让他给全吃了嘞?蛋壳还是热乎的,他要等牛哥回来一起给吃了喽。 柳鸷到家时地里忙活的人都开始收拾起农具来了,一进院子他就直接往卧房里走,萧羊听着动静越来越近,手心里的鸡蛋胖乎乎的,他摸着摸着就想给它找个由头。 “牛哥你回来了啊?” 还真醒了,柳鸷脚上快了:“饿了不?” 萧羊晓不得自个儿是饿了还是没饿,没饿好,没饿才好他大了点声儿:“没饿嘞,你饿不?” 他还说着话柳鸷就进了卧房了:“垫了个肚子收拾完就整饭。” 柳鸷把装满了的背篓放到地上,去外边儿洗了手才把包好的细棉布腾柜子了里去。 萧羊脑袋往床外伸,心里有些忐忑的问:“我手里咋有两个鸡蛋嘞?” 柳鸷头也没抬:“鬼给你的。” 萧羊“啊”了一声:“你镇着嘞……咋有鬼嘞?” 柳鸷把三副药都给挂墙上,想都没想就回了话:“晓得你还问?” 萧羊转了脑袋脸对着里侧去了。 鬼给的! 就是鬼给的! 这样想着,萧羊又把脑袋转了过来,刚好对上正蹲在床边儿瞅药方子的柳鸷,萧羊没觉着跟前有人,只心头像是终于被日头给晒着了似的热乎乎的:“我谢你嘞。” 柳鸷指着个字半天都认不得是个啥,听人说话就干脆抬眼去瞅着人:“我又是干啥了你就谢我?” 萧羊没想到他离自个儿这么近,热腾腾的气打在他脸上扑了个惶恐的红:“蛋……你给我鸡蛋嘞。” 枯黄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那么小的一张脸烧烫的又热又红,柳鸷拿手背去试他脑门儿上的温度:“还挺烫的,等我弄了饭就给你把药熬上。” 头发乱糟糟的剐蹭的萧羊有些痒,柳鸷给他往头顶上拨了拨,萧羊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 “你出去……是给我买药去了吗?”咋能这么问?萧羊觉着心沉甸甸的。 “还买了点儿白米糖也有……啥东西这镇上都越卖越贵……”柳鸷发着牢骚。 “地里收成少了饿着人了。” 种地的事儿柳鸷开不了腔,不过山里的事儿他最晓得了:“这不怕……肉也涨了嘞,多打点儿肉多卖点儿钱呗。” 是嘞,牛哥厉害着嘞。 他往枕头上蹭了蹭:“你有不?” “啥?”柳鸷纳闷我啥有不? “鸡蛋。” “早吃了。”柳鸷又低头认那字去了。 萧羊低低的“哦”了一声儿,吹过来的热气儿没了,他用耳朵听了会儿手指捏了好几下后伸手递了一个出去:“那你再吃个。” “啥?”说着柳鸷抬头就瞅着个鸡蛋:“你咋不吃?” “我还有一个嘞。” “那你咋一个都不吃?” 萧羊被他问住了,自个儿为啥不吃嘞? 柳鸷瞅他头发乱糟糟人又木呆呆的就晓得了是为啥:“刚睡醒?” 哦,是,他刚睡醒嘞。 “是嘞,刚睡醒嘞。” 柳鸷在床腿上敲了敲鸡蛋,剥好后又塞他手里:“还不快吃了。” 萧羊把没剥的那个递给他:“你吃这个嘞。” 灶膛里的火烧的旺旺的,萧羊靠墙坐着手里的鸡蛋才吃了半个,家里没啥个菜柳鸷就先把白米粥给煮上了。他去年没熏上肉今个儿又抽不开身去山上打肉这会儿想弄点儿荤腥一时还真不成。 萧羊鸡蛋还没吃完肚子就痛了起来,他赶忙把剩下的鸡蛋全塞进嘴里,匆匆忙忙的咽下喉管儿后就急吼吼的喊人:“牛哥,我想拉了!” 柳鸷还能接着想个啥?铲子一搁抱着人就往茅房冲。 晚饭吃的和中午一样都是白米红薯粥,吃完后柳鸷洗了锅赶忙就把药给熬上了,这味儿不好闻老熏鼻子的,比他从小黄山上弄回来的苦多了,他往墙边儿扔了堆干稻杆后就去卧房拿了针线篓子和一身不穿了的衣裳过来。萧羊听着他坐在了自个儿旁边,脑袋还没转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根细长的签子。 “给你买的糖葫芦,这药咋这苦巴巴的……” 糖葫芦……萧羊拿手往上头摸摸,这是糖葫芦……圆滚滚的,他拿鼻子去闻竹叶的味道就窜了出来。 柳鸷瞅他得不到吃就把糖葫芦给拿了过去:“等会儿……包着的竹叶子还没给你撕了嘞。”他嘴上说手上就在动:“还有层菜皮子。”他又把竹签子给塞人手里了。 萧羊两只手紧紧的握住竹签子身板端的板正,这下是闻都不敢闻了。 咋恁呆嘞,柳鸷的一只大掌就能把他合在一起的两只手给包住,萧羊抬起下巴,柳鸷的头发扑在他的脸上有些痒,他不知所措的只能靠耳朵听着动静。 柳鸷几下就嚼巴完了一颗糖葫芦,只薄薄的一层糖霜酸果的味大得很他不大吃的来:“咋恁大个酸味儿嘞……” 萧羊没吃过糖葫芦说不出是个啥味儿,柳鸷噗噗两下把酸果的籽全吐完后就催着萧羊吃:“你赶几口吃掉了,看你吃的成不?” 萧羊忙冲他点着脑袋,柳鸷瞅他伸出了舌尖,红红的肉差点儿就戳在签子尖儿上,他忙喊人停下,拿了筷子和碗把糖葫芦一个个的刨拉到碗里后才递给了萧羊。 “要是这竹尖尖儿扎你嘴里可咋怎……” 萧羊端着碗拿筷子刨了一颗糖葫芦进嘴里,甜嘞…… 眼睛两个蛋,脑门儿一个蛋,嘴子还有个蛋,咋这脸上就四个蛋了嘞?柳鸷瞅了会儿,突然问道:“你眼睛觉着刺不?我咋个瞅着红了些嘞?” 萧羊转过脑袋对着他摇了摇头。 “真的?” 萧羊又点了点头。 “嘿……”柳鸷觉着稀奇:“咋让日头晒着就不成了嘞?” 锅里的草药噗噜噗噜的冒着泡,柳鸷拿剪子把衣裳的袖子给剪了一截下来,上次穿的线用到了底儿,柳鸷把线头放在嘴里抿了一口后就把针对着灶膛……他又抿了口线……又抿了口线……又抿了口线…… “整我呐?前些个儿还穿的过去的……”柳鸷急吼吼的换了个姿势,聚精会神中他眼睛眨巴了一下,线头突然一下就过了针眼,他嗔唤的“嘿”了声:“你个针头线脑的咋还要跟我闹……” 萧羊学着他往前边儿吐着酸果籽,噗噗两下吐完后附和道:“你个针头线脑的咋能跟牛哥闹嘞?” 这话逗的柳鸷“诶哟诶哟”的笑个没完。 柳鸷能挣着钱了后就先给自个儿买了身体体面面的好衣裳,他穿着这身衣裳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山头,再从山头走到了家。后来他又学着别个买了布料回来,刚开始给自个儿做衣裳时不是满指头的小洞就是嘞裆的里裤伸不开手的衣袖,做的久了熟了连针脚都好看密实了起来。 “这衣裳就改好了……等会儿你穿穿看合不合适。”他抬头瞅了眼喝药跟喝肉汤一样个儿美的萧羊:“别一口一口的抿,一大口喝了……” 他说啥萧羊就做啥,喉咙咕噜咕噜的没一会儿一碗药就喝完了,柳鸷忙把放在旁边的碗递给了他:“快吃个糖葫芦甜甜嘴儿。” 萧羊照做把最后一个糖葫芦都给吃了。 柳鸷咬断了线又夹了个火星把余线烧了下收了尾,埋头做了这么一会儿子脖子酸不说腚还疼,他站起身原地蹦了两下又转转脖子伸伸腿儿的,身体舒坦了不少人也觉出了困来。 冲了脚刷了牙柳鸷就抱着萧羊到卧房里去了,上床前柳鸷给萧羊试了试改过的衣裳,他是估着做的,试了后才发现不是很贴身穿着有些大了,柳鸷左瞅瞅右瞅瞅觉得还成,做宽点儿才好,好好吃着等长了肉穿着就好看了。 萧羊扶着柜子,紧张的身体发木,这不只是给他穿的衣裳,是照他的身形改了后才给他穿着的衣裳,他眼睛瞅不着晓不得到底好不好看,牛哥一时半会儿的不说句话弄得他心头不知名的发酸又发麻。 “成。”柳鸷给他把衣裳脱了往床上抱。 萧羊这会儿躺在外头,柳鸷觉着他得睡里头才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往里面滚点儿我睡外头。” 这会儿萧羊就有事儿做了,他往里滚了两圈伸着手摸了摸还没到边儿,就又滚了一圈这会儿能摸着边儿了。 柳鸷外衣一脱就扯了铺盖躺下了,他塞给萧羊一张晾干了的帕子:“要流鼻涕了就拿这擦。” “好嘞。”萧羊把帕子折好放在了里边儿。 “半夜要上茅房喊我就成。” 萧羊把盖着的铺盖往上提,这下连下巴都挡住了:“成嘞。” 萧羊这一应声儿,柳鸷心头的事儿就落完了,他眼皮重的不行眼睛一合上就累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夜没睡白日里又忙个没完,不一会儿萧羊就听着了他累沉的粗重呼噜。 他头一次听着呼噜声是什么都不隔着就响在耳边的,这使得他没法不朝着这呼噜声探寻过去,他闭沉着眼滚烫的水就从眼眶流了出来,往复的多少日子深厚的土地又一次接住了他的躯体,扛起的粮食总是沉甸饱满,肚子里却只有铺了层底的壳。 他就没想着日子能这样过。 第18章 这糖比糖葫芦还甜 这一夜柳鸷香觉的都没起来尿过,老远边儿那叫鸡正往那高桩子冲,柳鸷眼睛一睁就掀了被子坐起身来,等那长命叫鸡打完了今个儿的第一道鸣声,他那休息了一夜的身板就又壮实如牛了。 萧羊还在睡着,柳鸷伸手试了下他脑门儿的温度还是有些烫,又把手伸进他后背里摸了摸,有一点点儿汗湿起来怕是要换身里衣才行。 他折了截挂在墙上的柳条放嘴里嚼着,打开院门呼呼啦啦的冷风吹在身上打在脸上爽快极了,他往远处瞧却瞧的没有以往远,这天阴着就阴着吧只要不下雨就成,他刚想到这儿就有雨落到了他脸上。 “啥个玩意儿?”他说着就转身走去灶房拿盐漱口去了。 灶膛里的火烧的旺,柳鸷数着数舀了六碗水进去,昨个儿的药他给装在筲箕里散开沥着了,他拿起筲箕闻了闻苦哈哈的没多生出其他味来,药在锅里熬着他又进去瞅了瞅人,那么大张床咋就不晓得摊开睡嘞? 他掀开一半铺盖手伸进去把萧羊叠起来的手跟腿都给扯来敞开了,跟人盖上铺盖后又整体瞧了瞧,这样个儿才对嘛。 昨个儿买的细棉布还没弄柳鸷就趁着这个空当拿了出来,灶房里烧着火亮堂堂的,他坐在地上铺着的干稻杆上拿剪子剪里衣的型,剪出个大致后拿起来对着火光一看,咋比自个儿的小那么多嘞? 天一点点儿的亮开,锅里熬着的玉米粒白米粥都打浆了,村里的其他地儿也陆陆续续的冒了些炊烟,日子寒着村里人户多多少少会烧上一锅半锅的热水来吃用,柳鸷出了灶房往外头瞅了一眼,这会儿的雨比早前落的密了,要是中午还不停怕又是一天的雨。 卧房里萧羊刚醒,柳鸷一进来就瞅见了他睁着的眼:“起了?” 萧羊伸手搓了两下眼睛就被柳鸷给喊住了:“别拿手去弄,我打热水给你洗洗。”他说着就扯开铺盖抱着人到了灶房。 “牛哥,你都把饭做上了啊?” 柳鸷把折好的柳条塞他嘴里:“把牙刷了洗了脸就吃饭。” 萧羊刚嚼了口嘴里的柳条就听着他往外去了,外头“沙沙沙”的听着是下雨了,不一会儿他就又进来了,萧羊听着了就又叫了他一声。 柳鸷拿筷子拨了点儿咸盐在他嚼好的柳条上,萧羊含进嘴里就不晓得要咋弄了,柳鸷叫他把咸盐弄到每一颗牙上,再拿柳条把上头的脏东西都给刮下来。 萧羊听的直直点头,咸盐是好东西贵着嘞,他严肃的把嘴巴尽量闭严实不让咸盐从嘴子缝里刘可出来,他手上使劲儿动着柳鸷瞅了一眼就惊叫唤着喊“停”:“咋恁用力嘞?你个蠢蛋子!你那嘴子跟你有仇啊……” 萧羊歪着脑袋对着灶膛,他脑门儿上的包小了一半破皮儿的口子也结了痂,眼睛也没前些个儿天红肿的吓人了,不过他鼓着的嘴里插着根小棍子,晶莹透亮的鼻涕要落下来还使着劲儿要给吸回去,打眼一瞅就不像个脑袋灵光的。 “劲儿别使恁大,几下弄干净就成。” 他这一说萧羊手上的劲儿就收着了,锅里的粥熬的黏糊糊的柳鸷打到盆里碗里刚好一个家活什儿都没空着,灶膛里还烧着火他几下刷干净锅后掺了一点儿油进去,四个鸡蛋前前后后打到里面,油放的少鸡蛋就有些巴锅,柳鸷瞅着熟的差不多了就拿铲子给鸡蛋翻了个面儿,再洒点儿咸盐上去就成了。 等给萧羊收拾好后,摊在面上的那一层粥喝着就不烫嘴了,柳鸷给自个儿盆里铲了两个鸡蛋,又给两个碗里各铲了个鸡蛋。 “牛哥你做饭香着嘞!”萧羊舔着嘴唇子上沾着的一点儿油花,又把这话给说了一遍。 柳鸷一口咬了半个鸡蛋,没说啥就让他快快趁热吃了,咋能就快快的把好东西给吃了嘛……牛哥真是有本事,他空了嘴脑袋往旁坐着的人转:“还烫着嘞,我吃不快嘞。” 柳鸷自个儿喝了一大口被烫的呲牙咧嘴的硬是忍着没吭个声儿,是挺烫嘴的哈,不过话是不能这样个儿说的:“你要觉着烫就慢着吃嘛。” 萧羊点头道:“牛哥你厉害着嘞,你都不觉着烫嘞。” 柳鸷用力的瞪他一眼反正人又瞅不见:“吃你的去!” “哦哦。” 咋个嘴子是恁个厉害的。 灶膛里烧着火这会儿是冷不着人的,柳鸷等他吃完了饭又伸手进去摸他的后背,吃了两碗热粥身上汗津津的:“等会儿还是回床铺上呆着,铺盖盖着就冻不着你……我得上山打肉去。” “肚皮儿还是不能太素了……” 是嘞,不能只出不进嘞,这几天他好像把前头十几年的粮食都给吃了,上山打肉……牛哥厉害着嘞。 “你要多吃嘞。” 柳鸷“嗯”了声后就掌住他的咯吱窝把他弄来站着,里衣只做了一半柳鸷就又找了身自个儿的给他换上,生病了出的汗就是病气,要这病气还粘在身上人咋能好得了嘞? 等萧羊上完茅房了柳鸷就抱着他回到了卧房,这会儿雨越下越大怕是不过个一日半日的停不了,外头寒气重柳鸷就把房门给关紧了。 他拿着药膏罐子坐在床边道:“把裤腿都弄起来。” 萧羊听他的话照做,脚上破皮儿露肉的地儿不多柳鸷几下就给上好了药,伸出来的两只脚一只少了小拇指一只脚掌上全是疤癞,整一大片的柳鸷瞅着像是被开水给烫的。 他视线没挪嘴巴也没吭个声儿,萧羊不晓得他是咋了,关了房门儿雨声就小了人声儿就大了:“牛哥?” “把袖子也给弄上去”萧羊伸出来的胳膊细瘦的吓人。 “你想吃啥山肉?” 药膏涂在破皮见肉的地儿冰冰凉凉的,激的萧羊莫名浑身一抖:“你打到啥我就吃啥嘞……你给我吃的都好着嘞。” 柳鸷“哼”了声:“我啥都能打着……你那肚皮儿能装完喽?” 咋伤口上有些痒嘞?萧羊偷摸的笑:“我咋能吃得了恁多嘞?” “我这儿还有个肚皮儿嘞。” “是嘞是嘞……你那儿还有个肚皮儿嘞。” 等萧羊把汤药喝完柳鸷就往他手里塞了两块冬瓜糖:“这比昨个儿那糖葫芦还甜嘴儿。” 萧羊咬了个尖尖儿,抿了好一会儿才给化完了:“这糖甜着嘞。” 柳鸷拿了块小的塞嘴里又把包着冬瓜糖的油纸给紧实拴上:“我上山打肉去了哈。” “要小心着些嘞。”萧羊糖也不吃了耳朵侧着去听动静。 “快钻铺盖里头去!”柳鸷拍着他的后脑勺:“不能贪凉喽。” 天落了雨地上湿滑手头上拿了东西小了说要碍事儿,大了说不晓得要栽好多个跟头,柳鸷要背着背篓就穿不了蓑衣,好在还有个能将就戴的雨笠。 下着雨来地里的人就少了,远远的瞅过去只一个两个的在泥巴里探个头又弓个背的,上山的人不多路就少了,柳鸷借着草藤树干啥的倒是没被黏糊的湿泥巴碍了上山的脚。 他先到前个儿丢了柴刀的地儿把刀给找了回来别在腰上,下着雨打肉是和那肉瞅对了眼才顺手做的,这种是笨法子,他打算到近处的几个陷阱里头去瞅瞅,不说多了野兔子啥的准是少不了的,说不准运气好些还能笨着个大肉。 这个时节山上没啥野果柳鸷就没分心去瞅这食,他挖的陷阱里头的门道深着嘞。要笨小肉坑就要挖的窄小,下头最好是插点儿尖棍子啥的,这种不费啥功夫只要是笨着两个,下头的那个准是跑不了的。 要笨大肉那坑就得挖的又深又大,坑底儿离上头一人高的地儿都要多插削尖的竹筒子,要叫他下去了好上来大肉下去了就上不来,大肉值钱是值钱在大小在皮毛在死活在畜种上,所以柳鸷忙活也忙活的心甘情愿。 每个山头能打着的肉不大相同,柳鸷对野羊野鹿山獾子的心思大,这些个儿卖得上银钱也好对付,最深处的那几个山头他就没动过啥心思了,只有时会远远的去瞅瞅那些个跟他一样个儿不好惹的现个儿是啥个样子。 它们的祖宗都没能跟他对上过眼,他也就不跟这些子子孙孙计较了。 柳鸷不会在村人能来的地儿挖陷阱,最近一个陷阱离这儿还有一个山头,林子里树高叶大的倒淋不着啥雨,他抽出柴刀把碍路的枝桠麻刺啥的一都削了喂泥,这条道上他认得的野菜倒是长了不少,等回头扯了搁油炒了还挺香嘴儿的。 他心里头是有打算的好货都在深山里,就是日头不合适,等那天出日头了能松手了就钻深点儿,值钱的物什大多少见得,稀罕的草啊啥的一都挖了送镇上给那大夫瞅,十个九个的再多来几趟总能蒙对一个。 常在山上跑脚上厉害路也认得,没多会儿柳鸷就寻到了最近的一个陷阱,上头埋的乱枝盖子塌了一半,他瞅见就晓得怕是稳了,再蹲下身一瞅两只还能喘气的大肥兔子和一只死臭了的野鸡。 他没急着把肉给弄出来,只两个兔子还是太少最多就吃个一两天的……下一个陷阱就在这山头的背后,那地儿常有野猪跑山,野猪这畜生脑子好使肉又多的逮着个一只半只的能吃好些个日子。 没走多远柳鸷远远就闻到了老熏鼻子的腐臭来,这味儿重的很怕是死了好些天了,他都没走近瞅,一个硕大的野猪脑壳插在支起的断枝上,上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叫不上名儿的腐虫,周围一圈的打斗痕迹……柳鸷在一棵树上瞅着了几处熊瞎子抓出来的抓印。 这野猪咋个惹上这货了嘞?这货又咋跑到这近处来了嘞?不成,准是深山里头出了啥事儿!等过些时日他准要去最深处的那几个山头瞅瞅,打起来好,最好打的一个死直了一个要死了的,好处都给他占着。 第19章 收获满满的回家 这陷阱里肯定有大肉,不过……他手上的柴刀紧紧的握着,眼子跟耳子都招呼着身前身后的动静,陷阱盖子这回是全翻着了,里头笨着了好几头大肉……咋全都是野猪嘞?他一琢磨就觉着这里头的笨肉跟插着的那个野猪脑壳是一个窝的,说不准的还有个子孙关系在里头。 估着那熊瞎子是朝着一窝打的,带崽的野猪凶的很,那熊瞎子朝窝里一打跑的了小的跑不了大的,笨倒是笨着了六七头,不是烂完了就是烂一半,能吃的就只那两头还能喘气儿的野猪崽了。 说是崽子肉却不少,每头差不多都在三十斤上下,这个重量的野猪肉是最好吃的,得趁没死肉还水灵赶紧拿回家该杀的杀该卖的卖,再往深处就不能去了,他身上粘了肉味儿容易引来大肉,落雨路滑可不敢多生出贪头来。 柳鸷靠山活着久了,早早的就琢磨出了一套靠着山活着的法子,能得来吃饱吃好,穿暖穿好的就是好日子了,他就得跟那最深处的那些个不好惹的一样,既然都靠着山活了,就得活的跟这连着的山一样,分不开,死挨着。 两头野猪崽子柳鸷扯了草藤绑了腿儿扔背篓里,至于那死了烂在下头的他就没多管了,家里还有个丢不开手的能快点儿回去就快点儿回去,明个儿上来也不管,要有肉馋了这笨的自个儿跳下去成了笨的就算他运气好,没笨的就直接往其他几个挖了陷阱的地儿去瞅瞅,就这样先缓个十天半月的,等小羊儿脚好些能走得了路了,再来找大银子给他治眼睛也不晚。 等到头一个陷阱那儿,柳鸷也跟绑野猪崽子一样把那两只肥兔子给绑着了,不过背篓不够大装不了这两只肥兔子,他就又扯了根藤来把兔子给左右各一个的挂在腰上。 这会儿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身上也没地儿能放野菜柳鸷就没多心思去扯了,不过回程的路上他倒是时不时的就踢一脚瞅一眼草窝窝,没过几个山还真叫他寻着了十六个新鲜的野鸡蛋,他瞅着小羊儿吃这东西还吃的挺香嘴儿的,以往他也瞅着过别家小娃月子婆娘啥的吃个个把的,说是能养着身子骨。 蛋这东西脆的很容易破,他扯了一大把又大又厚实的树叶给包了起来,外头再用藤条裹成个球,好走的路就拿在手上,不好走的路就提着藤条小心着些。 不说能一个都不破吧,总归是到家了能瞅见几个好的。 下山的路走的比上山要顺,只下坡时因着身上背的腰上挂的要小心着些,等走到外边儿的几个山头了,柳鸷竟在这下雨天远远的瞅好着了几个来挖野菜的村人,他没打招呼反而是绕了些路避开了这些个人。 往年地里粮食长的好时,柳鸷打了大肉是不大会避开来山上寻食的村人的,肚子能吃饱少有人会想着来山上搏命,多是在外头几个山头讨点儿野菜摘个野果摸个野蛋打打柴烧啥的,运气好的也能逮个野鸡野兔来开个荤。这跟柳鸷扯了稻桩子就插秧一样都是在外行当个笨人的笨法子,不能指着能当活计。 偏是地里粮食不好吃不饱的时候,一个个的心思就活泛了,难免见了眼红要生出些自不量力来,个把的山鸡野兔的被瞅着了好说顶多是背着他骂几句短命的,大肉就太恶眼了,恶了的那些个眼一个个的就都真成短命的了。 吃不饱力气都没,就算有那个运气能碰着个好打的肉,也没那个力气能真把大肉给打死再从其他大肉的眼皮子底下带回来,找点儿野菜野蛋碰个运气抓个野鸡野兔的就得了,能拿力气刨点儿食儿回家也有命让这活计继续下去,这才是能活人的法子。 柳鸷避开人找了个地儿赶忙把猪鼻子都给捆了免得叫唤了遭人晓得,又扯了野菜野草啥的乱糟糟的盖了满背篓,这野猪崽子受点苦头总好过人多受点儿苦头,出了林子落到身上的雨就多了,往常柳鸷觉着这雨点儿打在脸上是让人舒爽的,这会儿却是觉着能让小羊儿瞅着他的本事晓得他的厉害才是最舒爽的。 柳鸷走了好一会儿萧羊才吃完一块冬瓜糖,这糖还真跟牛哥说的一样甜着嘞。他躺在床铺中间打开手脚都没碰着床的边儿,咋个能有恁大的床铺嘞?他又咋个能睡在恁大个床铺上嘞?牛哥咋个能对自个儿恁好嘞? 他晓不得是咋个,铺盖盖在身上暖呼呼的,啥都不做就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盖的……要尿要拉都不嫌弃,他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被烧热病弄成了个疯人,可他是有药喝的人了,牛哥没让他成个疯人。 柳鸷回到家时除了头顶外其他地儿都湿透了,院门一关上他就冲里头喊:“小羊儿醒着不?” 外头雨下的大,可萧羊支起耳朵听了好久了,他这一喊里头床铺上的那人就坠下了心头的石头,那声儿是从脚上窜到头顶一下子冲出来的:“牛哥!你回来了啊!” “回了回了!”柳鸷关好院门快步走到屋檐下,卸下背篓放在干地上,雨笠顺手一取给背篓一个盖帽,浑身都湿透别弄屋子一地儿的水,他几下把自个儿脱了个精光,赤着脚就朝卧房走了过去。 “你猜我在山上打着啥了?” 萧羊听着人声儿响到了耳边,脑袋就朝着声儿转了过去:“打着了肉!” “哦呦!”柳鸷撤下挂墙上的帕子就给自个儿擦起了身来:“今儿咋不是蠢蛋子了嘞……你猜着是啥肉没?” 他脑子灵光了嘞,萧羊嘿嘿笑了声儿,啥肉?他吃了牛哥给他的野鸡肉,是野鸡肉嘞! “你打到了鸡!” 柳鸷打开柜门儿也没个讲究,等会儿还有的脏他就只找了件粗棉外裳穿身上:“往大了猜去……咱可劲儿能吃好些时候的肉。” 牛哥可真厉害! “一窝的鸡!” 咋能就猜着个鸡嘞?个小蠢蛋子,柳鸷伸手给他抓了下乱糟的头发:“走,咱穿了衣裳到外头摸去。” 萧羊坐在床铺上朝他张着手:“好嘞好嘞!你可真厉害!” 衣裳给他穿好,柳鸷找了根碎布条故意给他把头发丑陋的绑好了:“你这头发让我给这一弄,人瞅着就精神多了。” “你厉害着嘞!” 门槛离屋檐有个半人远,上头干着没遭雨淋到柳鸷就抱萧羊到上头坐着,他从背篓旁提了只肥兔子蹲地上往萧羊的身前递:“伸手摸摸,看你摸的出来不?” 萧羊肿着对眼睛咪咪笑,他起先伸了只手在碰到柳鸷递过来的东西后就变成了拿手指头戳,湿漉漉的毛绒绒的……还长的有腿儿,他双手抱住那物的咯吱窝一把子的肉,他晓得这是啥了:“兔子!牛哥你打着了兔子!”这可真是厉害着嘞,山兔子跑的溜快,好几次萧羊瞅着了都没追上几步的,他腿脚不好嘞,这还是他头一次摸着兔子。 “我逮了两只个头足着……你想咋个吃?” 要杀肉吃肉了他们就关起门儿来不给他瞅着嘞,肉是咋个吃的?牛哥是给煮粮食里头的:“我不晓得能咋个吃嘞……”他松了抱住兔子的两只手,又把手弄来摸着门槛拿手指往上头抠。 柳鸷扯开铺盖在背篓里的野菜野草啥的,拎了只野猪崽子丢到萧羊跟前,他抓着萧羊放在门槛上的手去摸野猪的侧腹,硬硬的还刺手,这是啥肉嘞?咋有这个大的肉嘞? “这个肉多嘞!” 味儿真熏鼻子柳鸷把野猪崽子给踢一旁去了:“两头野猪崽子……你瞅过没?” 人养的猪他是瞅过的:“我瞅过大着嘞!你可真厉害!” 卖?卖啥卖?都给宰了吃喽! “咱都给它宰喽,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他把萧羊抱到灶房去,水缸里还剩个底儿的水他估着最多能烧个两锅的。 火一起灶房就慢慢的暖和了,萧羊听着牛哥进进出出的心里热烘烘的,牛哥要把兔子野猪崽子都给杀了吃肉嘞!还让他瞅着嘞! 柳鸷到自个儿打的那个水塘子里挑了三担水回来,就在屋后不远处来去也快,他家的水缸打的大挑满得要六担水才成,不过下着雨水塘子里的水要混些,就先将着这三担水用着。 “牛哥累着了不?”柳鸷回来一趟萧羊就问一遍这话。 “不累……”“冻不着……”“不挑了……” 锅里头的水开了,柳鸷准备宰那两野猪崽子了才想起裹着的那十好几个野鸡蛋,还是得给人找点儿事儿做,他把捆成个球的野鸡蛋给拎进了灶房,又拿了两个碗放地上。 “里头是在山上捡的野鸡蛋,磕破的没磕破的你给分分。” 萧羊捧着个草木味儿的球,里头是野鸡蛋嘞,他把球放在肚子上摸摸索索的去解上头的疙瘩。 柳鸷把柴房里放着的用来收拾大货的木盆给找了出来,柴刀刀口利着嘞都不用磨,两刀子插进野猪崽子的脖子,干脆利落的两下就让两头野猪崽子都蹬了腿儿,有着肉吃还吃啥血?大木盆子里的血往坎子下一倒,柳鸷就关了院门到里头打整猪毛去了。 野猪毛比家猪毛硬的多,味儿也更大,两头野猪崽子往大木盆里一放,滚开的热水倒下去,热腾腾的腥臭味儿就冲了出来,萧羊一闻到这味儿就冲外头喊道:“牛哥,咋恁臭嘞?” “闻着味儿了啊?”柳鸷提着个猪尾巴给野猪崽子翻了个面儿。 “熏鼻子嘞!”萧羊高兴的很,牛哥在弄肉嘞! “野猪都是这个味儿……等把毛刮了就不熏鼻子了。” 萧羊想瞅瞅到底是个啥样子?不过他耳朵能听着鼻子能闻着就可好可好了:“那你弄着嘞!” “你那鸡蛋快收拾出来,我肚皮儿饿的狠嘞!” 第20章 拿肥兔子给小羊儿换枣吃 - 萧羊想着得要又快又好的把这活儿给干完,可不能把牛哥的肚皮儿给饿着了,等解了球上绑着的藤里头的树叶子他就给一片片的扯来扔到旁边儿,他两个手掌摸上去满满的都是圆滚滚的两头尖,手都铺不满嘞,好多的蛋嘞! 这会儿他的腿是一点儿都不敢动,一个野鸡蛋得要用两个手掌来捧,拇指一点点的转着摸蛋壳,这个是个好的蛋嘞,他小心的用一只手把蛋给抱到肚皮上,稍稍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去摸碗,摸着了才换了个手等鸡蛋碰着碗底儿了才把手给松了。 估着差不多了,柳鸷就拎着个猪尾巴把野猪崽子给放到了厚石板上,拿了个手掌长的竹片子使着巧劲儿把猪毛给顺顺当当的刮干净了,黑褐色的猪皮厚实的很,有时柳鸷手头的力使大了刮了层猪的油皮都还瞅不着白的。 “牛哥我分好了!” 柳鸷拿帕子擦了擦手,走到灶房把萧羊身旁那两个装着野鸡蛋的碗给端来放到灶台上,好坏各一半的:“数过数没?” “都少两根指头嘞!”可真多的鸡蛋。 “你个蠢蛋子咋胡乱说话?”柳鸷朝他走过去往他头上一拍:“快往地上呸一声儿!” 萧羊晓不得是为啥,他“呸”了声儿后牛哥就蹲在他前边儿了,宽宽大大的手掌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包住了:“两个都是八个,两个八个就是十六个,晓得了不?” “少两根指头就是八……” 柳鸷又往他头上一拍,这回用的劲儿就大了:“咋真是个蠢蛋子嘞?快多往地上呸几声儿!” “呸!呸!呸!” 柳鸷掰着他的指头,一个一个挨着数给他听:“一个两个三个……八个九个十个,小羊儿十个手指头都齐乎着嘞,咱往后别说这傻话了……晓得不?” 他十个手指头都齐乎着嘞,他晓得了,晓得了牛哥晓得他少了个脚指头嘞。 柳鸷把他两只手都捧在自个儿手心里:“是不是不会数数?” 萧羊不晓得自个儿这是咋了,眼眶子烫的很想埋下头避着人,身子偏又软的很又想朝前头扑,他嘴巴一瘪一瘪的发不出声儿来。 “等空了我就教你咋个数数。”柳鸷让他自个儿坐好:“饿了不?咱先炒个蛋吃。” 油倒进热锅里没一会儿就热了,柳鸷把破了的八个野鸡蛋全给打在了碗里拿筷子给搅合散了,蛋液一倒进锅里香味儿就冲了出来,萧羊起先还不觉着肚皮儿饿的……他想着等他腿好了就报答牛哥嘞,他的腿啥个时候能好嘞? 他的眼睛啥个时候能瞅的见嘞? 要是腿好不了,要是眼睛瞅不见……他能做啥嘞? 柳鸷给蛋翻了个面儿金黄金黄的,从盐罐子里头拨点儿咸盐进去,铲子铲个两圈装碗里齐活。萧羊要把炒蛋往他碗里夹,柳鸷说不要萧羊就说自个儿不饿。 “肚皮还要拿来装肉嘞。” 萧羊说这话柳鸷就只能把盖在碗上的手给拿开了。 给野猪崽子破了肚,里头的肠肠肚肚啥的柳鸷拿来跟着猪毛一起挖了个坑埋在屋后,他记着村长家有好几颗枣树,每年都会晒些干枣来存着,剩下的两只野兔他就不打算杀了,等吃了晌午饭后拿过去换些干枣回来。 小羊儿没事儿就拿几个来吃着当个零嘴,要煮粥就搁几颗进去……四十好几斤的肉吃是吃不完的,留个一天吃的量,余的都让他砍了拿咸盐腌了起来,天气还凉着,灶膛里的火又是早中晚都要烧着的,过年又刚好没腌着肉……以后想吃肉就方便了。 锅里烧了水,柳鸷煮了满满一碗米下去……他拿帕子往菜板上一抹,菜刀起起落落一头野猪崽子的骨头就全给剁了,满满一大盆还堆了个尖,他瞅了瞅这会儿觉着小羊儿说要留着肚皮吃肉是对的了。 一起床就忙活又是上山又是宰肉的,这会儿手头上没事儿了柳鸷就坐萧羊旁边儿歇着,靠的近热量就一下子打在了身上,萧羊扣着膝盖转过脑袋对着他,热烫病弄得声儿气黏糊:“……牛哥。” 柳鸷把脑袋靠墙上闭着眼歇晌:“咋嘞?” “我觉着我咋恁个轻飘的嘞……” 脑袋靠墙上硬挺的慌,柳鸷伸着手朝后抱住了自个儿的后脑壳:“瘦的跟个烧火棍一样个儿咋不轻飘嘞?” 牛哥说话真逗!萧羊抿着嘴笑了下没一会儿嘴角又拉来平直了:“我翻个几遍地才敢往泥巴里种粮食嘞……这会儿啥都没干就吃上了恁好的……” 柳鸷睁了眼瞅了他一会儿后,伸手去摸他快要埋到腿上去的脑袋:“小羊儿你就跟着我过日子……晓得了不?” “咋能糟蹋你嘞……我啥个都做不了嘞……要亏着你嘞。”他说这话眼泪水儿止不住的往外滚:“我腿坏了眼坏了……我没用了嘞……” 白米粥在锅里熬的噗噗冒泡,又香又热乎的地儿,萧羊觉着真的是太轻飘了…… 柳鸷把他的脑袋抬起来:“咋眼睛又流水儿了嘞?” “人镇上的大夫都说,腿儿能治眼能治……你咋要恁个急嘞?” 粗糙的指腹把眼泪水儿都给擦了,萧羊心砰砰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给你生娃娃嘞……你要不要我给你生娃娃嘞?” 啥? 还真能生娃娃嘞? 锅里飘了糊味儿,柳鸷的脑壳还蒙着,萧羊松开他的手鼻音很重:“糊嘞!牛哥锅里糊嘞!” 猪骨头倒冷水里焯着,柳鸷头一次瞅着一锅肉脑壳还是昏的,锅铲拿他手里跟烧红了的柴似的,这只手没动两下那只手就换了来拿。 这灶房咋越待越热腾嘞?柳鸷出了灶房搁门口转来转去,瞅着挂着的辣子这下有话头说了,他从灶房门口支出个脑袋:“你吃得了辣子不?” 辣子?他没吃过嘞?不是不是,他是吃过的嘞,牛哥给他吃过的嘞。 “牛哥,你给我吃过的嘞?” 柳鸷走到屋檐下扯了三个辣子下来,啥个日子给他吃过辣子?自个儿咋不晓得嘞? “烧你嘴子不?” 鲜嫩的野葱拌着辣子还有咸盐,下米粥吃的香呼,喉管子下到肚皮儿都是热乎的嘞! “不烧嘴子味儿好着嘞!” 柳鸷又给扯了三个下来……又给扯了三个……又给扯了三个。 猪骨头焯过水还是冒尖的一盆,柳鸷菜油就下的多些……没多一会儿就炒的黄澄澄的切断的十几个辣子下进去,锅铲翻两转舀两瓢水下去炖着,今个儿总算能多吃着肉了。 肉味儿烧的香,院子外头过路的鼻孔大张着吸味儿,离的近的人户瞅着自个儿碗里头清亮亮的野菜汤骂的烧人。 酱油在镇上卖得价贵,平日柳鸷也只在烧肉的时候搁点儿进去多个色儿,萧羊被喷香的肉味儿激的鼻涕的流不出了,一张肿着的小脸直愣愣的对着灶膛:“牛哥肉咋恁个香嘞?” 柳鸷想了会儿,是嘞,肉咋个能恁香嘞? “你都说是肉了咋个能不香嘞?” 萧羊咽着唾沫点脑袋:“对着嘞,牛哥你说的对着嘞!” 酱油咸盐一下去炖着的肉就到火候了,桌子放在堂屋里柳鸷给抬到了灶房,就一个高凳,小羊儿个头矮得给他坐着,白米粥煮的稠糊凉了会儿吃着正好,柳鸷挑着几块肉多的猪骨头给萧羊的碗垒尖儿了。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哈!吃完咱晚上又炖!肉还多着嘞!” 这几天忙着事儿,柳鸷也好久没吃肉吃的这么爽快了。 两只手都吃的油汪汪的,萧羊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饭,碗里的还没啃完牛哥的筷子就又夹着肉过来了:“小羊儿香不?” 辣子放的多,萧羊就吃着了两次这会儿嘴唇子都是烫的:“香着嘞!香着嘞!”他吃的筷子都用不上了,一手抓着一块骨头挨个啃嘴巴都忙活不过来。 柳鸷瞅他吃肉跟自个儿一样个儿两手都上大张个嘴吃跟肚皮儿填不饱似的,越瞅就越欢实,就得这样吃肉不多久人就能长胖实喽。 吃完饭俩人都油光满面的,柳鸷还好些至少嘴唇子没像萧羊一样被辣子烧的又肿又红说个字儿还要急喘气儿的。 萧羊一脑门儿的汗,鼻涕止不住的流下来:“牛……牛哥,我嘴子让辣子给烧……烧着喽!” “烧着了好嘞!烧着了发了汗把病气都给散了嘞!”柳鸷逗完他就去卧房给他拿帕子和冬瓜糖。 手上脸上都是油萧羊就不敢拿手碰身上,柳鸷给他烧着了的嘴子里塞了块冬瓜糖又给他弄了鼻涕擦了手和嘴……萧羊拿手摸着肚子圆滚滚的,咋跟揣着娃娃的妇人一样个儿嘞…… 等萧羊喝完了药在床铺上坐好了后,柳鸷就拎着两只兔子去找黄宽土换枣了,这会儿的雨小了些,外头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村里头的好几个小坡小山上都有人背着背篓在一堆杂草里翻找能吃的食儿。 一下雨要出门儿脚上裤腿啥的都得沾上一堆的泥儿,黄宽土家的院门从里边儿给关着了,那肯定是有人在屋里头的,柳鸷一边喊一边在人院门儿外的栅栏上刮鞋底沾着的泥儿:“屋里头有人在不?我拿肉来换枣儿!” 他这嗓子黄宽土一听就晓得是那个了,黄宽土人还没动声儿就先出来了:“鸷小子!你这是又打着啥肉嘞?” “两只兔子肥着嘞!” “诶哟!诶哟!诶哟!诶哟……”黄宽土先头抽着旱烟,这会儿是两个鼻孔冒着白气就出来了。 院门儿一开,柳鸷就把两只肥兔子往他跟前儿拎:“毛都给你留着嘞……恁肥两只多给我换点儿枣儿!” 是肥嘞!厚实的灰毛打湿了都瞅不见皮子的,好东西啊……婆娘到舅子家走人户(走亲戚)去了,这换多少枣就可他自个儿的主意了。 “你换给你那婆娘吃啊?”黄宽土伸手就去拿他拎着的两只兔子。 柳鸷给他拿着又没让他能拿的走:“别扯这有的没的,你就说说能换多少枣儿我这还有事儿要忙活嘞!” 黄宽土松了手让他在外头等着,没一会儿就提了个鼓胀的麻布袋出来,一边打开给他瞅一边说:“前年才晒的枣儿嘞,你瞅瞅,这么子鲜儿亮甜着嘞!” 柳鸷丢了颗在嘴里枣味儿足足的,接过来试了试分量估着有个四斤多,这买卖成。 第21章 你咋对我恁好嘞? 黄宽土少个婆娘跟他吵嘴,那嘴子就跟个漏风的窗户似的鬼话多,柳鸷没稀罕的搭理,家里有人惦记就不想多在外边儿呆,留一句“有事儿上家找”就飞个两腿儿一溜没影儿的。 黄宽土拎着两肥兔子乐呵乐呵的还让他跑慢点儿,想当年他刚有婆娘时,不说出外面儿,炕他都是不愿下的,鸷小子这身板……啧啧,真是好大的一块地,好壮的一头牛啊…… “叫春喽,叫春喽,带毛嘞没带毛嘞明年都要生崽哦……种春喽,种春喽,饿死嘞没饿死嘞明年肚儿都要吃得涨哦……兔儿喽,兔儿喽,老子这就杀求你来干(吃)了哦……” 来回一趟利利索索的没费多少功夫,柳鸷院门儿一关枣儿一放鞋一脱衣一换的就上了床:“小羊儿往里头滚一圈儿……” 萧羊乐乐呵呵的朝里头滚,他头发散开在床铺上侧着身子对着人:“牛哥你要睡了不?” 柳鸷躺下扯铺盖给俩人都盖好,侧着身跟人热热乎乎的说话:“我两说会儿话先。” “我听你的嘞。” 这脸盘子咋恁小嘞?柳鸷没用啥力的拿手去捏他脸上的肉:“我刚跟黄宽土……就咱儿村的村长换了枣儿回来。” 萧羊想着了那两只兔子:“是拿你打的那两兔子换的不?” 柳鸷收了手平躺在床铺上,单手抱着人的肩往自个儿的身上靠,“是嘞!”我估着有个四斤多。”他大掌在人肩背上一拍一拍的:“人镇上大夫让你多吃枣儿嘞,对你身子骨好……枣儿甜着嘞香嘴儿的很。” 萧羊摸着被子一点儿点儿的抱着了他的腰,声儿黏糊的发嗡:“你给我养好了……我跟你生娃娃嘞。” “好不?牛哥。” 柳鸷一听“生娃娃”脑壳就开始烧,他歇了好一会儿才问:“小羊儿,你是咋想的……咋想要跟我生娃娃嘞?” 这话让萧羊想,他想着的是自个儿的理,他给土地翻泥,在泥里下种,再给种浇粪……牛哥把他买了,给他饭吃,给他屋睡,给他药喝……种要在土地上长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庄稼,一大片一大片的庄稼要结出一么多(很多)一么多的粮食……他也得给牛哥结粮食嘞。 可这话让他说出来就粗了,他晓不得身上为啥老有个地儿在突突的跳,晓不得为啥他就只晓得这世上就只有个牛哥了,更晓不得牛哥为啥要对他那么子好…… “你对我好嘞,我也对你好嘞。” 柳鸷不通“地里娃”的理儿,两个娃活命的理儿靠的近又生的反,但萧羊粗了吧唧的话,让柳鸷粗了吧唧的心给一揉乎,就该是让这个粗了吧唧的人晓得了个粗了吧唧的理。 山上的肉让他给打着了就成他的了,小羊儿让他给捡着了也成他的了。 萧羊除了等吃跟吃就是在床铺上躺着的,柳鸷没跟他说着几句话就睡过去了,牛哥天没亮就起床给他煮吃的,吃完吃的给他弄喝的,喝完喝的就又上山给他弄吃的,在山上给他弄完吃的就下山给他煮吃的,吃完吃的就给他煮喝的,喝完喝的又出去给他弄吃的……牛哥一天天的可真累腾着嘞。 萧羊的话都藏在心里头不说嘞,他晓得自个儿嘴子笨嘞,牛哥说的对他就是个蠢蛋子,可他又觉着牛哥也是个蠢蛋子嘞,不然咋会对他好嘞? 身边儿人的噗鼾越扯越响,牛哥可真像牛嘞,就是牛哥不靠着地吃饭靠着山吃饭,萧羊摸着柳鸷结实的膀子又想自个儿要是也有这样个儿的膀子就好了。 得耕多宽的地,得下多少的种,得结多重的粮食……我的个老天爷啊,那怕是吃都吃不完! 柳鸷挺了午觉起来脑壳还有点儿发昏,床铺上睡了两个人热乎的他出了层汗,下了床跑到茅房里解决完大事儿后,他就打算起要给小羊儿找点儿事儿来做了,不能整天胡想乱想的,要小羊儿自个儿都能给自个儿解闷了,明个儿他就能多往山的里头走点儿。 萧羊靠坐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柳鸷捧了把干枣儿在他怀里:“吃吃这枣儿甜着嘞。” 萧羊往他脑门儿上递了一颗:“你也吃枣儿。” 柳鸷抬头张口就给咬了,他把没做完的里衣还有针线篓子给拿到床上,萧羊听着他要上铺就往里挪了挪腚,针线篓子里的碎布条子有不少,柳鸷挑了几块色儿好看的给剪出了十张一样个儿大的方布。 他剪好一块儿就往萧羊手里头塞一块:“这是一。” 萧羊嘴里还塞着个干枣儿呢:“一。” “这是二。” “二。” “……” “这是十。” “十。” 柳鸷把剪子给放回针线篓子里:“你给我一块儿。” 萧羊摸着铺盖往他手里塞了一块儿,柳鸷又下床把装白米的袋子给提了上来:“你数给我听听你手里头的。” 萧羊嗦着枣儿核,数一个数就往另只手上放一块儿布:“一、二、三……”后头该数啥嘞? “牛哥后头的我晓不得咋个数了。” 恁笨!柳鸷伸手敲他的脑壳顶:“四、五……” “四、五……” “……” 萧羊皱巴着脸挠脑壳:“牛哥……我又不晓得了。” “咋又不晓得嘞?你个小蠢蛋子……从头再数一遍……” 柳鸷往每块捡下来的方布中间都放了白米,再拿针线给缝成了差不多大小的涨的鼓鼓的小布袋子,这玩意儿村里的小娃子经常玩,不过都是捡小石子儿来弄的。 萧羊这会儿勉强能从数一到十了,装着白米的小布袋子满满一把抓在手里,他捧起来闻了又闻,柳鸷瞅他那傻样乐呵的很:“咋个?喜欢不?” 萧羊捧着两手递到他胸口:“这里头装的都是白米嘞!” “个小蠢蛋子样!”柳鸷只留了两个小布袋子在他手上教他咋个玩儿,小布袋子往上头丢,要落下来时就拿手背来接。 小羊儿手上的伤还没咋好,柳鸷把着他手不敢用力:“别使大劲儿了哈!你先接一个的……” 萧羊没玩儿过这么好玩儿的东西,里头还装着白米嘞!他眼睛瞅不着,有时丢远了手背没接住他得在床铺上摸摸索索好一会儿,柳鸷也没说要帮他忙给他个瞅不着的捡起来,只在一旁给他缝着细棉布做的里衣“嘿嘿嘿”的笑,好容易有个好耍的等他自个儿玩玩呗。 “手没好顶多玩儿两个哈……”左边儿咯吱窝的最后一针缝完了收了脚,柳鸷正拿牙齿去咬线:“过个几天儿等你手好喽再给你玩儿剩下的……” 萧羊爬到床尾都没摸着抛远了的小布袋子,这会儿正往他腿那儿摸:“好着嘞……我抛那儿嘞?咋摸不到嘞?” 柳鸷由着他摸来摸去的抱上了自个儿的大腿,听着他问了才跟他说:“没丢到我这儿……刚你屁股底下那儿。” “哦哦……”萧羊松了手转过身爬去刚过来的地儿摸,没一会儿果然是找着了,他拿到手里紧紧的握着心里头高兴的很:“找着嘞。” 柳鸷瞅他乐的小脸红扑扑的,动着动着也挺好的多发点儿汗病气散的快:“小心着点儿别摔喽。” 萧羊笑嬉笑嘻的又爬回了原地儿:“好着嘞,我小心着嘞牛哥!” 外头的雨小了偶尔能听着几声人音,收完最后几针柳鸷就拿了帕子让萧羊自个儿把衣裳脱了,发了汗身上咋都不干爽,等他给萧羊身子抹爽利了就拿了药膏给他擦身上破了皮儿见了肉的伤。 人身上还是没啥肉,不过这几天儿都是往饱了给人吃饭的,肚皮儿倒是鼓起来了些,柳鸷怕他凉着赶忙把铺盖该他身上,这样一来人瞅着就更瘦瘦小小的了:“伤了的地儿痒不?” “有些痒嘞。”说着萧羊就想拿手去挠。 “咋能挠嘞?痒就是在长新肉嘞,可不能给再挠破了。” “哦哦。”萧羊从铺盖里伸了手出来,伤着的地儿都结痂了。 等涂完了药药膏都巴在身上了柳鸷就给他换上了新做的里衣:“我瞅着还挺合身的。” 萧羊都不晓得该咋动了,这是牛哥拿新的细棉布给他做的里衣嘞,他要把心头的话都说给牛哥听:“牛哥……” 柳鸷瞅他嘴一憋就晓得他眼睛又要流水儿了,赶忙伸手把他往怀里头搂:“你这眼睛不想好了啊?咱眼睛不流水儿哈!” 柳鸷身板壮实,胸膛宽阔臂膀结实有力的,萧羊止不住自个儿眼睛里要流出来的水儿:“你咋对我恁好嘞?”没遇着牛哥之前没人对他好嘞……咋一有人对他好就是恁个好嘞? 他手上用力抱的结结实实,他想要把对他好的这人给死死的抓住了:“我爹……娘……都没对我好嘞……你咋个对我恁好嘞……” 柳鸷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小羊儿是要和我过日子……过一辈子日子的,我咋个能不对你好嘞?” 床铺上的两人紧紧的抱着,外头的雨还在下起先柳鸷以为这场雨最多就下个一天,没成想又一天过去这雨还是没停,萧羊身上破了皮儿露了肉的伤都结巴了,烧热也好了一大半,早上柳鸷出门儿前听他数数都能从一数到十了。 这天老爷要闹那样?柳鸷和村里的庄户人一样都愁这雨,这些天他没去过镇上,上山打着的肉不是煮来吃了就是拿咸盐给弄来腌着,两个肚皮儿肉吃的多粮食吃的少,米袋子没空柳鸷瞅这雨心里也慌。 喜欢的宝宝们可以点点收藏哟[摆手][摆手][摆手] 希望可以多多评论[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你咋对我恁好嘞? 第22章 打猎换了好多银钱 前些个儿出日头好多庄户人都往地里头撒了菜种,哪晓得这些天一天儿比一天儿凉,雨水日日夜夜没个歇茬的时候,好多发了的苗子都烂了根,这咋个让人不慌? 山上人比往天多了好几倍,村里都是种地的庄户,一年到头收了粮粮税一上缴,留了种剩的口粮能把一家人吃来皱巴,地里刚冒头的苗子遭冻烂了根,存的干菜没个歇茬的往锅里拿,就只能一家子轮番出动上山爬坡坎的挖野菜填肚皮儿了。 柳鸷这会儿上山抄的是歪道,往几年就有这时候跟他腚后头进深山的,能找着啥就吃着啥,柳鸷管不上他们咋个活,要是跟在他腚后头的人出了事儿……他不想多生这扯皮来。 前头的几个陷阱里倒是笨着了好几只野兔山鼠啥的,但这些个小肉卖不上啥大的银钱换不了多少米粮,柳鸷就还是不歇脚的往更深的山头里钻,昨个儿他在这儿瞅着了熊瞎子的一堆屎,瞅着屎的粗细还不止是一头的,天这凉咋不窝洞里睡瞌睡,一头头出来恁早的干甚?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只要是带泥儿的地儿都滑的溜脚,往几年下雨天柳鸷都是少有来山上的,吃的都够吃,肚皮又饿不着他也就在家磨磨刀做做鞋缝缝补补啥的,这下不同了,这下是两个肚皮儿吃饭了,银钱还差着不少……他打了个喷嚏,柴刀砍下一大片的树枝丫,想着今个儿晚上得蹭几口小羊儿的药来喝。 这片林子里的树长的又高又大,大多时候抬起脑壳都瞅不着天的,四脚毛子(猴子)扯嗓子搁上头叫唤着蹦跶来蹦跶去的,这玩意儿具体叫啥名柳鸷不晓得,四个脚一身毛的瞅着瞅着他就给取了这名儿,只这四脚毛子眼睛黑洞洞的长的跟谁家亲戚似的他就从没打来吃过。 但这玩意儿也是个挺好的东西,能瞅着它们了一般就遇不着啥大物,但这段日子山里头还挺怪的,柳鸷到了挖陷阱那地儿没急着过去去瞅瞅,而是握了柴刀在周围半里的地儿打了个转,几番确认没瞅着没听着啥大肉的动静后,这才转回到挖陷阱的地儿去。 肯定是笨着大肉了盖子都空了,他蹲下身往下头瞅,天色昏昏沉沉的,陷阱里头更是黑幽幽的一片,好在他眼子跟他耳子一样好使,眼子瞅着了陷阱里的笨肉,耳子也听着了脑壳顶上的动静。 好几只四脚毛子搁他身后的三四棵树上蹦跶来蹦跶去,黑洞洞的几双眼子直溜溜的吓人,柳鸷嘴子往上头骂赖腿上使力朝树干上头踹了几脚,那几个四脚毛子被这动静给惊着了,叫唤着一蹦一蹦的跳远了不敢再近着瞅他。 你个没拿个刀没拿个锄头的还敢给我厉害瞅?柳鸷蹲下身又开始瞅陷阱里头笨着的大肉了,好几头黑毛带角的……黑羊子,他伸手数了数有三头,这片林子里头的藤蔓基本上都是攀着树长的,有些攀的多了长的肥的甚至能生生绞死棵几百年的大树。 柳鸷拿柴刀砍了三根下来,又利索的把上头的叶子都给扯刮了干净,这种藤蔓长的结实韧劲儿也好拿来捆肉是再好不过的。 陷阱挖的深,柳鸷也不蠢没直接往底下跳,要是给绊着了脚上不上的来还得两说,树底下挖了个坑长长的树根就漏在了外边儿,他把三根藤蔓往坑里一丢,柴刀插到腰间两手把着树根就下到了坑的一半儿,等两脚在削尖儿的竹筒子上踩实了,他才松手往下一跳这会儿就稳稳到坑底里。 三头黑羊子都是能喘气儿的,不过有两头都摔断了腿儿,柳鸷一都拿藤蔓给两只前脚后脚分别都绑上,再交叉着绕过肚皮到背上又交叉一次再绕回肚皮上打了个死结,弄完后藤蔓还剩下长长的一截他给都拴在了腰间上,再取了两列削尖的竹筒子后从另一边儿踩着竹筒子借着树根爬到了地面上。 他走到没了竹筒子的那头,取下了拴在腰间的藤蔓使着劲儿将三头黑羊子都给拉了上来,一脚的羊屎蛋子臊尿味儿他往树上蹭了蹭,总算是瞅着比小羊儿还黑的羊喽,脚没断的还是头母的不晓得肚皮里揣没揣崽。 他把捆着母羊的藤蔓给解了只给它套了个脖子打算牵着它到镇上去,另两只一只公的一只母的个头大肉多,他打算给放背篓里背着去,黑羊子在镇上卖得价贵,有的肉别个买来倒不是真买来吃而是转手拿到县里头翻倍卖的,咋说都是能挣着好些银钱的肉,柳鸷就去旁边儿砍了些树枝丢陷阱底下遮遮味儿,又把取了的竹筒子弄了上去,再砍了树枝杂草啥的又给弄了个盖。 那母羊好几天没吃着东西,四条腿儿紧紧的蹬在泥里伸头哼哧哼哧的吃着矮树叶子,柳鸷想扯着它走吧又怕它饿着了走两步就爬不起来了还要他多忙活一场,只好由着它吃,不过他也没傻愣愣的站在那儿真闲着,而是四下瞅了瞅看有没有怪模样的草啥的花儿啥的,可惜了了都是他瞅着过的,倒一眼却让他给瞅着了好几朵长矮树底下红红亮亮的上头还带雪点子的菌子,他朝那菌子远远儿的“呸”了一声儿,赶忙砍了棵瘦点儿的矮树,拿叶子引着母羊往回走了。 这菌子可不兴多瞅不兴上手的,有的闻一口都能连命儿带魂儿都没了的。 母羊被他砍的那矮树叶子引的找不着北,上完一个坡他愣是没让那母羊吃着一口,两边儿野草野菜啥的都长的有,那母羊又蹬着腿儿埋头填肚不肯走了,这下可把他给气着了,他拿着那矮树枝往母羊的嘴边递,那母羊赶忙抬头吃树叶子了。 柳鸷“嘿!”了一声儿,他晓得这些个野羊子是咋个掉他挖的陷阱里头的了,原是贪着这口啊!就依着这柳鸷下个坡喂一口上个坡一口的,走走停停的还是比估着的快了些脚程走到了前几个山头。 和前几天一样他是抄了别个晓不得的近路往镇上去的,斜着从密实的林子钻出到大路上后,他都没瞅着过人,这会儿雨还下的大,松一点儿的泥巴被冲下来淌着水儿堆在路两边儿,脚上容易打滑,他不免就慢了些脚程。 雨飘着天昏着眼子就瞅的迷糊,柳鸷背着个大背篓子牵着个被泥巴糊了的黑羊子远远的瞅着个没他壮实却又挺大个的汉子,那汉子蓑衣雨笠穿戴的齐整手上还拎着两个竹笼子,柳鸷的耳子听着了那两竹笼子里的动静,是一公一母的两个野鸡子,瞅着样子怕是个要上门儿提亲的。 柳鸷觉着乐呵,咋有人选着这个日子去提亲嘞?咋不觉着触霉头嘞?等那汉子走远了,柳鸷都瞅不着他了才觉着这天上的雨下的小了些。 到了镇上,周围的人户大多都门房紧闭,不过做生意的铺子啥个日子都得开门儿做生意,羊肉味儿烧,这在深山沾过大肉味儿的野羊子就更烧,这烧的是啥汉子些吃了都晓得,野羊子还活着肉水灵年份也不小,柳鸷没往别的地儿去就直往承过情的皮货铺子走,想着这趟就把这人情给还了。 皮货铺子的掌柜姓周,至于具体叫啥柳鸷没多个心去过问,不过他晓得这掌柜是个“倒二把手”的,黑毛的野羊子在镇上卖的上价,在县里就更值银钱了,他把野羊子拿这卖,啥都不多说那掌柜也晓得他是来还人情的了。 柳鸷一身湿透脚上裤腿的都是泥就没往人铺子里进,天气凉皮货铺子的生意就好做,柳鸷大着嗓门往里头一喊,好几个镇上的人都从里头转脑袋来瞅他。柳鸷直朝这些个人一一瞅过去后,就只那周掌柜还瞅着他了。 周掌柜这些年去的地儿多,来来回回好几个县里的猎户他都是瞅着过的,但柳鸷跟他瞅着过的别个猎户都不同,这人性子孤傲除了谈银钱外从没说过多的话,本就生的高大壮实还板着张脸不吭个声儿的,连带着别个儿也不开敢咧个嘴儿开个腔的。 这汉子大夜里空着手找上门儿时,周坤发说实话是被吓着了的,又听着是让他给平安堂那林老大夫做个担保时他多余的想都不敢想,跟人背后就走了,他到现在都不晓得那天自个儿那麻了的两条腿儿是咋支楞到平安堂的。 柳鸷瞅他出来了也没多话,就问他收不收背篓里头的这两头黑毛野羊子,还带喘气儿一公一母就只断了腿儿,给口吃的瞅着还能勉勉强强活个一两日的。 这找上门儿的好生意周坤发咋个能放过?红溪县里一个富户老爷刚娶了第六房小妾,正是要这深山里的长角黑毛野羊子的肉来烧一烧的,他马上使唤着二把手拿了大称来称斤两。 这两头野羊子柳鸷自抓着了就没喂过食儿的,肚子瘪的很他就没想着过要喂个三四斤草压个秤啥的。 那二把手一称,母的那头毛重五十二斤,公的那头毛重六十三斤,周坤发跟他实话实说,这种小个的长角黑毛野山羊要是拿到外头几个县里去卖是贵价的,净肉最高能卖上两百文一斤,但树木镇山林县整体都穷,再好的东西拿不出钱来买价都是开不高的,他能给的最宽最高的价就是毛重四十文钱一斤。 柳鸷这会儿倒是正正经经的瞅了瞅他,应得爽快:“成,给我结现银就成!” 两头羊共卖了四两六钱,柳鸷倒不去想那周掌柜倒个手从中能挣着几个钱,只觉着今儿背篓装满了兜里还能带回去银钱,咋看都是值的,在山上狠摔着的那几跟头不觉着疼更不觉着有啥了。 第23章 再稀罕能有小羊儿稀罕? 背篓一空浑身上下都舒坦多了,柳鸷牵着母羊不歇脚的朝平安堂去了,他不打算卖而是想直接送给那林长柏好让人也承个自个儿的人情,小羊儿的病能不能治的好?要咋个治?蒙管前前后后的他都得要晓得透了才成。 下了好些天的雨,镇上受凉的人还真不少,商铺里头没个啥人药堂子里倒是多的很,柳鸷依旧是站外头冲里头喊:“林老大夫!快出来瞅瞅这头羊子!” 手上得了空闲的药童出来瞅了一眼,见柳鸷这副模样赶忙进去喊师父出来瞅瞅,林长柏正给个病人号完了脉往后头打一眼还排着长长的队嘞,他匆匆的出来,一瞅着柳鸷牵着的那羊一下子就震惊的说不话来了。 两只高弯的黑角两只竖着的白角乌身白雪蹄的山羊,这不正是医书上说的能治丢魂病的“叫魂山精”嘛!这汉子咋就弄着了个这? 柳鸷还急着买粮嘞:“那日我带着小羊儿来你这瞅病,我瞅你给他瞅的挺好的,这些天小羊儿吃了你开的药身上的烧热好着了不少,往后他就在你这儿治了。我这些天在山上忙活挺久打着了这肉,那高的坎子掉下来就它得两个好腿儿两个好手一对儿好眼一身结实肉的,我想着这黑母羊跟我家小羊儿都是属羊的,这只好羊我就送给你了,你也不要多想,我不差个钱的事儿,我家小羊儿的腿儿啊眼啊身子的,往后你都给他瞅好了治好了,也给我个两个好腿儿两个好手一对儿好眼一身结实肉的羊儿。” “这……”林长柏一会儿指着那“叫魂山精”,一会儿指着这强硬给他送礼的汉子:“这咋成?” 咋给肉还要这多话的嘞?接着不就成了,柳鸷不跟他闹,一边扯着藤蔓把羊给拴在了药堂门口的柱子上,一边儿道:“发了春儿打的说不定这母羊肚皮里还揣的有崽子,看你是吃了还是养着都成,这母羊是我送给你们平安堂的,你不要多想哈,药钱该多少算多少我照给的。” “哎呀!”林长柏都不晓得是该喜还是该忧的,这“叫魂山精”他都是好几十年前才瞅着过一次的,放是不可能放着的,但这汉子到底晓得这羊是个啥不? 林长柏指着被他拴着了的羊:“你这汉子,你到底晓得这是啥不?” “我咋不晓得?”柳鸷有些生气,他打着的羊他难道还不晓得这是啥嘞? “山里跑着的肉有啥个稀奇的?我咋个不晓得这是个啥了嘞?”他拍着手上的沫沫渣渣气哄哄的:“都说是给你平安堂的,我让你接着你就接着,咋还恁多话嘞?” 林长柏被他说的脸热,但也不能白占这大便宜啊? “这羊对我平安堂有大用你给了我我倒也只得厚着脸收了,但怎说也不能把这账给糊涂了了。” 柳鸷别过脸嘴唇子上下左右动着不吭声儿的骂骂咧咧,等心头的火不烧了才道:“你蒙多想了,要你真能有本事把我家小羊儿给治好了再多几头我都能给你弄来。”他说完转身就走。 他咋不晓得这羊到底是个啥?哪个羊两个大角是弯的两个小角是直的?还有黑有白的,不就是瞅着稀罕才给送过来的嘛,再说嘞山里的肉比这长的怪的多的是,再稀罕能有多稀罕?有他家小羊儿稀罕嘛?个多话的。 他打着要把背篓满满装回去的主意在镇上的其他铺子里头逛了起来,就白米都给装了个一百斤,涨的还不少上次是十八文一斤,现个儿都要二十文一斤了只这白米就去了二两银子。 小羊儿跟他说不能光净着白米吃白米买的,也得带回去点儿糙米不是?糙米也分着好几种,有陈年厚糙陈年薄糙,新年厚糙新年薄糙,还有碎烂了的没碎烂的……单这粮食镇上卖的最好的是陈年薄糙和新年厚糙,就这都得要个八文钱一斤的,最下等的陈年碎米子白米跟新年薄糙一个价,两种都得要个十文钱一斤。 白米米粒没那么碎的要十二文钱一斤,米粒品相一般的要十四文,品相好的十六,品相上好的十八文,品相最好的就是柳鸷买的那种二十文钱一斤的。这还单是指树木镇最好的。 那粮铺的掌柜说,山林县最好的白米只有县里最有钱的人户才买的起也只在山林县才卖的有,那可得要上三十文钱一斤。不过掌柜说他见过最贵的白米,是在离山林县三个县的香河县,那的白米品相也是他见着过最好的要六十文钱一斤,不过这种米只能卖给那些达官显赫吃。 为啥这掌柜要跟柳鸷说上这些?是因柳鸷买的这些白米是他一个月卖出去的量,往前论个七八年的柳鸷都是他铺里的大客。再过个十天半月的这粮价还得往上涨个好几文钱,柳鸷听他这么一说打算过几天再来买个一背篓的背回去屯着。 糙米他买的少,就买了二十斤的新年薄糙跟十斤的新年厚糙,两百文的八十文,粮铺掌柜看他买的多给他添了一斤多的粟米,又拿了好几张芭蕉叶把装满了粮食的麻布袋子给裹严实了,一百三十多斤的米背在背上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上回来这儿听人说“给婆娘买的香胰子……”啥的,他还惦记了挺久的。 该买的都买的差不多了,柳鸷花了十二文钱吃了一碗肉面外加两个大杂面馍馍才匆匆的往回赶路,往回走比来的时候下的雨还大,柳鸷还没走上大路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啊……嚏!” 小羊儿想我嘞! “啊……嚏!” “啊……嚏!嚏!嚏!嚏!嚏!嚏!” 小羊儿咋恁想我嘞? 这会真是湿的透透的了,家里那个还病着他可不能先倒了,萧羊在卧房里头喊了他好几声儿,柳鸷让他在床铺上再待会儿,等他把一百多斤粮食放到了堂屋里后,这才去灶房把火给点上,大柴往灶膛里头加,满满的一锅水不晓得还要烧好久,身上又湿又黏难受的紧。 听着他终于进了卧房,萧羊忙问:“牛哥你咋才进来嘞?” 柳鸷当着他的面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这是凉着了!”萧羊一边儿说一边摸着床边想下地。 “你别动!我身上湿着嘞等我换了衣裳再抱你到灶房去!” 都打喷嚏了,萧羊晓得他这会儿身上肯定不舒服,衣裳要早早的换了才好就没多说啥。 柳鸷还能乐呵的出来:“小羊儿我这一身现个儿可光溜了。” “咋还不把衣裳给穿上嘞?” 柳鸷找了身外衣拿空中甩了甩:“马上就穿着了!” “小羊儿我咋个觉着我身上哪儿都要比你大嘞!” “你不比我大咋能显着你厉害嘞?”萧羊觉着牛哥真是哪那儿都厉害极了。 “小羊儿我咋个觉着你胆儿肥了嘞?” 这话说的萧羊嘴巴都张大了:“牛哥是你让我吃肥了嘞。” “嘿……你个小蠢蛋子,你这身板咋能叫肥嘞?” 牛哥觉着他没长肥嘞,咋他捏着自个儿肚皮觉着肉厚了嘞,不过牛哥说啥都是对的,他得听牛哥的:“那我说错了嘞。” 柳鸷扯了自个儿的洗澡帕把湿淋的脑壳给包来不滴水儿了,他上前把坐在床铺上的萧羊给端抱在了怀里往灶房走:“现个儿错了,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把你养肥了这话就不错了。”他让萧羊去摸自个儿买来的粮食。 又鼓又涨的麻布袋子里头全是粮食,萧羊肿着的一对儿眼瞪得更大了:“咋恁多粮嘞?牛哥你可真厉害!” 柳鸷乐呵极了,他颠着小羊儿的腚:“一百斤白米,二十斤新年薄糙,十斤新年厚糙,等过几天我再弄个一两百斤回来!不够的话咱再多弄几回囤个够吃个一两年的粮!” 牛哥真富嘞,他俩这过的是啥个日子啊?他咋像是鼠子掉进粮囤了嘞? “牛哥我日子咋过的恁好嘞?” 柳鸷怕他凉着抱着他往灶房去了:“这都还不算是好日子嘞,咱还要过更好的日子嘞!” 现个儿的日子好的萧羊都不晓得该咋说了,咋还有更好的日子嘞? “牛哥啥是更好的日子嘞?” 柳鸷把他放到靠墙的小板凳上:“人镇上平安堂里的大夫说了,他准得把你的腿儿眼儿身子骨的都给治好,等你好全了那才是咋俩最好的日子嘞!” 柳鸷蹲他跟前儿把他的手给捧自个儿手心里:“小羊儿你晓得啥是平安不?” 萧羊小鼻子小嘴儿的都笑呵笑呵的:“你好嘞,你一直好就是平安嘞!” “嘿!咋个不是蠢蛋子了嘞?” 满满的一锅水开了,柳鸷提了好几桶才倒完:“小羊儿想擦擦身不?” 萧羊刚吃完块冬瓜糖嘴巴正甜着嘞:“牛哥你觉着我臭不?” 柳鸷往他身前凑,逗他:“来我给闻闻哈……闻闻你臭不?” 柳鸷呼出的气儿热乎乎的弄在脖子那儿痒的慌,萧羊“咯咯咯”的缩着脖子笑:“臭嘞!臭嘞!我臭了嘞!” 柴房里头的白烟飘得雾蒙蒙的,柳鸷怕他着凉门都是带紧了的,浑身衣裳脱得干干净净,萧羊光溜溜的一条站在大木桶里,柳鸷把从镇上买回来的香胰子放在打湿了的帕子里揉了好几下,喷香的花味儿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啥味儿恁香嘞?热气把萧羊熏的黑红黑红的只剩个圆腚稍稍白净点儿。 柳鸷弯着腰给他擦腿儿:“香胰子……咱夜里换套铺盖香烘烘的睡上一觉。” 第24章 暖和的兔子帽 萧羊扶着桶沿,牛哥买的“香啥子”能把人给洗的香烘烘的,那好嘞,他也能是香的嘞! “牛哥,你可得给我多擦擦,我要洗的香烘烘的嘞。” “成!” 给萧羊擦完了身子水都成温的了,柳鸷衣裳都没给他系好就急匆匆的把他往灶房抱,锅里的水开了柳鸷又打了几桶到大木桶里后忙舀了米洗了下锅煮。 下了多少天的雨柳鸷就淋了多少天的雨,受了凉就得要洗个热水澡才成,可不能省小事儿出大事儿的,不过他身子好等吃了热的再蹭点儿小羊儿的药来喝差不多这病就好了。 他洗澡洗头都快,一咕噜跳进大木桶里憋着气儿脑袋往水里一扎左摆两下右摆两下头发就都湿了,他吃的好头发也生的好粗黑浓密的放下来不长不短刚好肩膀下头一点儿,香胰子往脑袋顶上抹没一会儿就出了一么多泡,还别说这花了钱的是比那没花钱的好用,这给他找着法子了,咱身上那地儿不是还有毛嘛,香胰子往那儿转悠可比在帕子上转悠好使。 洗完澡擦了身头发一包穿了衣,柳鸷就把这两天换了没洗的衣裳都给扔大木桶里泡着了,这香胰子不便宜就用这一回就少了小半块儿的…… 柳鸷一进灶房就瞅着小羊儿小鼻子蹙蹙的闻自个儿的手掌手腕子,他拿铲子搅合锅里熬的快差不多了的米粥,今儿早杀了两只兔子拿了只红烧来吃了,还有一只柳鸷给拿盆子装了放在水缸上鲜着,这会儿肉还水灵舀瓢水随便洗两下拿菜刀砍成块装回盆里,野兔在山里蹦跶来蹦跶去的不拿油来烧就不香嘴儿,小羊儿又是个爱吃辣子的,他就扯了十个辣子来宰了。 萧羊没听着剁菜声儿了就晓得他这会儿有空闲了:“牛哥,我给你绞头发。” “成!” 萧羊岔开两腿儿让他蹲在中间,伸着手慢慢摸上了他的脑袋,取下来的帕子水淋淋的,使劲儿绞干后萧羊就开始给他绞起头发来了,柴火烧的旺热气足柳鸷就只穿了身里衣,薄薄的一层布料遮在上头,萧羊歇个手的功夫就发现他的肩膀肿了。 这些天牛哥一上床还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就睡了过去,他白日里头睡的多夜里不困觉他睡不着就一会儿听牛哥的呼噜,一会儿摸摸牛哥结实的手啊膀子啥的,这会儿再摸着人的肩膀,一下子就晓得人伤着了。 “你这儿咋个肿成这样个儿了嘞?” 柳鸷听他声儿就晓得他鼻子肯定酸了,起身扯了根干稻杆拴着头发:“你往地里使力儿身上就没个伤啊?再说了都是汉子这点儿磕碰算个啥?”不然小羊儿那一身的磕磕巴巴能是咋个来的? “没啥,夜里你摸着给我上上药不就成了?” 萧羊铺天盖地的眼泪水儿就被他这三两句话给打住了:“那成,那我给你多弄点儿药。” “你给我多弄点儿药还不如给我多按按。” “成那我给你多按按。” 锅里油一烧热柳鸷就把剁好的兔子肉给倒了进去,镇上的大夫交代了小羊儿油荤要少吃,柳鸷就没搁多少油下去,不过他火烧的旺铲子没铲几下兔子肉就烧的金黄了,他下了辣子又舀了瓢水进去闷着。 野兔子肉要比野猪肉更水灵,不过小羊儿吃啥都挺香的,这不一天比一天吃的多,柳鸷挑着肉多的往他碗里夹:“早上烧的香还是这回烧的香?” 这让萧羊咱个回?早上他的嘴儿没停过这会儿他的嘴儿也没停过,一大块兔肉包在他嘴里鼓鼓的,柳鸷笑呵笑呵的:“我觉着肯定是下回烧的更香。” 萧羊点了好几下头,牛哥说的都对着嘞! 收拾好了碗筷柳鸷把腌好的野猪崽子肉给端到了灶房,肉分的大块每块最少都有个五斤左右,他洗了柴刀往每块肉的最上方都插了洞,再拿藤条把肉穿来挂在灶膛顶上的树桩子上,成,齐活儿!他瞅着挂的齐整整的猪肉拿帕子擦了擦手,想着趁着这几个月天气还凉着,要再多打着了肉就都给腌来秋着,时不时的换个味儿也整挺好的。 萧羊瞅不着挂着的肉,不过他听着牛哥忙忙碌碌的动静心里头就高兴的很,日子要越过越好了嘞。秋着肉了灶膛里的火就要多烧烧才成,柴房里囤的柴多,再用个十天半月的不成问题,就等出日头了多打点儿回来往柴房里头填上一填这心里头就更踏实了。 柳鸷舀了水坐堂屋的门槛上洗衣裳去了,他在灶房靠墙的地儿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好让小羊儿能舒坦的坐在上头玩儿抛米包,现个儿小羊儿从一数到十已经没问题了,在过段时日就能学学算数了,他打算一点儿一点儿的将自个儿脑袋里头的学问慢慢的都教给小羊儿。 柳鸷把洗好的衣裳给挂在了堂屋里头的竹竿子上,又把今个儿买的粮食零嘴儿都给拿到卧房里头归置好,人还没进灶房热烘烘的药味儿就窜了出来,柳鸷又倒回去抓了把新买的冬瓜糖。 “牛哥你累着了不?”萧羊的脑袋都往门口转了好几回了。 柳鸷瞅了眼锅里熬着的药就往他边儿上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来我跟你玩抛米包。” 萧羊还是玩不过柳鸷,六个米包他最多能接着五个,牛哥就不一样了抛上去多少就能接着多少,弄得他每回都要巴着人的手背去数看是不是哄了自个儿。 牛哥说等他眼睛好了就玩儿的过他了,可萧羊不信这话觉着自个儿眼睛好了也是玩儿不过的,毕竟牛哥的手又宽又大,不说六个米包,十个!十多个米包牛哥也是能稳稳接住的。 难日子是一年一年过的,好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这场春雨在萧羊喝完了最后一碗烧热药后终于是歇了稍儿,锅里的红薯白米粥熬黏糊了,柳鸷给萧羊穿好了衣裳鞋袜后就把他抱到了柴房,从镇上回来后柳鸷就在家歇了一日,说是歇其实眼子手的还是在忙活着的,他赶着功夫给小羊儿做出了两双合脚的鞋。 红薯白米粥刚好打了一盆两碗的,趁烧锅的空儿他把打好的五个鸡蛋又搅合了几筷子,野葱是昨个儿下山瞅着了顺手挖的水灵的很,今早儿起来就给收拾来切好了,油一下去没多会儿就热了,搅好的蛋液倒进去很快就金黄金黄的嘭了起来,柳鸷拿铲子把鸡蛋铲碎后才把切好的野葱给放下去,两铲子后搁点儿咸盐再两铲子就齐活了。 萧羊爱吃甜的,粉糯的红薯甜滋滋的和着米香啥都不添都能把他给香迷糊了,柳鸷往他碗里夹了好几大筷子的野葱炒蛋,吃完早饭柳鸷就把柴房里的板车给推了出来,昨个儿他就把板车给拾掇出来了,前边左右都安上了板子,上头还垫了块稻草席子,他编稻草席子的手艺好结实不说还软乎不糟蹋腚的,去镇上的路远着嘞,小羊儿要是困了还能在板车上挺个觉。 上次去镇上来回都是柳哥背着他去的,这会儿坐在板车上有靠的地儿不说牛哥还把自个儿兔子帽都给他戴上了,天还冷着风又吹的大,牛哥拿厚布条给他遮了眼睛后,又怕他越坐越冷就找了床旧铺盖给他搭身上。 他把柴刀放腰间别好,院门儿一锁就推着板车带着小羊儿到镇上瞅眼睛瞅腿儿去了,天老爷收了雨靠地吃饭的庄户们终于生出了点儿盼望来,柳鸷瞅了会儿天色就对萧羊说道:“过不了几个时辰这天老爷就要放日头出来喽。” “日头要出来喽!日头出来好嘞!”萧羊仰着下巴乐呵呵的冲着柳鸷笑。 柳鸷一身的劲儿心头也跟着高兴:“日头出来了是好嘞!山里头的肉暖和了就要给咱们下小肉嘞。” “好着嘞,都好着嘞!” 两个人要是都想着朝前边儿走,这日子慢慢的就过起来喽!出门儿出的早,等天亮开了柳鸷都推着人走到大路上了,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没咋来镇上,这不,这雨一停走这条道往镇上去的人一下子就多着了。 有段路坑洼比较多,萧羊的身子被颠起来又颠下去的,他觉着怪好玩儿的一路上都“咯咯咯”的笑,柳鸷瞅他高兴就故意往不平的地儿上走,逗的他越来越欢。 不过没一会儿萧羊就受不住了:“牛哥我受不住了!” “咋了这是?”柳鸷把板车一停:“哪儿难受了?” 萧羊抱着自个儿的肚子:“我肚皮儿胀着了……粮食要朝外边儿跑……” 他这一说柳鸷就晓得了忙给他抚着背顺顺气儿,人都一颠一颠往上冲了,更不说肚皮儿里的食了那也要跟着人往上冲。 “没事儿小羊儿,咋先歇会儿等会儿不颠着就不难受了哈!” 柳鸷跟着他歇着缓了下脚,这会儿眼睛往林里瞅过去就清着了,小鸟小雀一个个的都在吵嘴子……闻着树的味儿草的味儿冷冷的风再一吹,萧羊的肚皮就不闹腾了。 听着他说不难受了,柳鸷就把铺盖给他掖好让风钻不进他身子里头去,日头大亮晒的人又软又暖乎,萧羊摸着被角把被子给叠来搁在了旁边儿:“牛哥是要到镇上了不?” “再走几脚就进镇了。” 来往的人声密了,能闻到的味儿也多了,有吃的用的和牲畜拉的屎这些味儿让萧羊觉着新鲜,他拿耳子去听拿鼻子去闻。 推板车进镇里要交两文的板车钱,推菜推柴的人多,到柳鸷这儿推个瞎眼小汉子的就稀罕了,卖菜卖蛋的庄户肩打肩的挨在道边儿冲来往的人抢着叫卖,柳鸷推着的板车要比别个的都大,好在他长的唬人,后头的人被前头给堵着了,刚要骂个几句瞅着了他那身板一都不吱声儿了。 周围的声儿大,柳鸷的声儿就跟着大了:“小羊儿有啥想吃的想要的跟我说一声就成。” 厚实的兔子帽盖了萧羊半个脑袋,露出的半张脸都笑眯眯的:“牛哥你咋恁好嘞?” 第25章 肚皮儿吃的圆滚滚的 柳鸷神采飞扬:“你这话我咋天天儿都要听上个几回嘞!” 萧羊咯吱咯吱的又笑开了。 今儿出门前两个肚皮儿都吃的饱饱儿的,柳鸷就直接推着他往平安堂去了,今个儿出了日头来平安堂瞧病的人倒是不多,柳鸷把板车拴到柱子上后就抱着萧羊朝里头去了。 一进去一股浓烈的药香就撞了两人一脸,一药童瞅着他了立刻就往后院喊人去了,上回来这药堂萧羊都没空儿去想些啥,这会儿身上舒服了就有心思东琢磨西琢磨了,镇上的大夫要给他瞅病了,镇上的大夫……瞅病……是咋瞅病的…… 柳鸷拍着他的背给他壮胆:“就瞅个病没啥个事儿。” 说句话的功夫林长柏就急着脚到跟前儿了:“快抱着人跟我来!” 自这壮汉把那“叫魂山精”拴在平安堂,拢共没讲上几句话转头喊都喊不答应的走了后,林长柏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当天夜里他是咋个都没睡不着觉,起来点了油灯翻着医术思量了个把时辰后,这心里才安生了些。 林长柏把俩人带到诊房,里头有一张铺的平整的能睡得下个成人的床铺,萧羊局促的躺在上头紧张的手脚都不晓得咋放。 “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柳鸷见萧羊躺的板板正正的一点儿没动,就伸手拉过他放在肚皮上的手,又把裹着厚实衣裳的手腕扒拉着露了出来。 林长柏沉着呼吸仔细的给他把着脉,好一会儿后才道:“我观他脉象倒是比初时要稳健许多,上次开的三副烧热药,一副治烧热,二副治反复,三幅治稳健,这三副药下去倒还算是成了八分的效。” 萧羊脚上的伤在林长柏的一通“望闻问切”后,又经他斟酌几番便有了医治的法子,他写好药方后便叫徒儿按方子抓了三幅,里头换了不少贵价药材,原先估着的八十文一副现下算下来得翻个番,不过林长柏还是按八十文一副给人算的。 “一副汤药八十文,一日三服,两日一副,三日后你再带他来施第一回针。” 柳鸷应了,小羊儿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他把给他拴来挡眼睛的厚布条解开:“你给他再瞅瞅眼睛。” 眼睛倒没初时肿胀的厉害,不过睁眼困难,见着日光刺痛流泪,不能视物…… “既是外病也是心病……不无治愈之可能,只缺一味难寻得的药材就看你能否有这个气运了。” 柳鸷心里头高兴,他捏着小羊儿比他小上许多的手:“小羊儿你听着大夫说的没,你腿儿眼儿都能治!” 萧羊说不出话来了,话全让他憋在喉管子里,两瓣嘴唇子紧紧的闭着又不受控制的颤抖。 柳鸷狠劲儿压着心头的酸:“只要这药长在山里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他能靠着山活下去,就能靠着山带着小羊儿好好的活下去。 林长柏叫徒儿拿来纸笔,将这味药大致的样给画在了纸上,等墨晾干后他便把画纸递给柳鸷:“这味药名天星墨葵,医书上对其记载甚少我也只在二十多年前见过一次,若你能寻得来我便有把握让其眼睛恢复六七成。” “才六七成?”这话一说出来柳鸷就后悔了,不该让小羊儿听着这话的。 “唉……他这眼睛伤的太重了……不过人这一辈子又那是一双眼能挡住的?” 萧羊摸着他粗大坚硬的指节,扭过脑袋对着他跟他讲:“好着嘞,牛哥你带我来镇上瞅病,你都晓不得我心里头有多高兴嘞!” 柳鸷伸手拿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滚出的泪:“小羊儿牛哥带你买好东西去。” “好着嘞。” 柳鸷推着萧羊正打算走时,一药童从平安堂内拿了个药铫(熬药的器皿)和小灶过来,说是林老大夫特意交代的专门给他们拿来熬药的就当是回礼了,家里正需要个熬药的家伙什,人镇上大夫给的总比自个儿瞎摸买的要好,柳鸷谢过后就拿麻绳把白得的家伙什给结结实实绑在了板车上。 这趟出来柳鸷带够了足足的银钱,他打算带着小羊儿好好的在镇上转悠转悠,有啥想买的都给买上,这段日子山上打的肉不是吃了就是拿咸盐给腌着了,顿顿吃肉是香但总得给小羊儿换换口味儿。 来来往往的人就没瞅着个空手的不是挎着篮子就是背着背篓,有人来的晚了没摆摊的空地儿了,干脆就走喊着卖。 “甜瓣儿(橘子)……甜瓣儿……刚从树上讨(摘)下来嘞甜瓣儿……” “自家鸡婆生的蛋!好大个鸡婆好大个蛋哟!” “干花菜!干花菜!比婆娘还要好看嘞菜!快来买哦!快来抢抖买哦!” “木耳木耳!天老爷晒干嘞木耳!香吃的板(好吃的跳起来)!香吃的板!” “鲜儿(拟声xue读一声)鲜儿笋,鲜儿鲜儿笋,要吃笋就吃鲜儿鲜儿笋!” “烧鸡!烧鸡!李老鸨的舅子做嘞烧鸡!” …… 起起伏伏的叫卖声儿听的萧羊脑壳左转右转的都忙活不过来了,买甜瓣儿的那个老汉把背篓举的多高,柳鸷推着车走进了问:“你嘞甜瓣儿咋个卖嘞?” 背篓里的甜瓣儿又大又黄,瞅着都甜,小羊儿肯定香吃。 哎呦!好高一个哦!老汉把背篓放下来,拿了一个跟他瞅:“八文钱一斤,我们这儿嘞长不到弄大嘞哈,这是我从外地讨起回来嘞!” 山里也长的有甜瓣儿,就是结嘞要小个一点还绿的绑摁(硬硬)嘞,吃求不得(吃不得)。 “你少点儿我都给你称起走喽!” “七文钱一斤,最少了,再少本儿都没得喽!” 柳鸷不信:“我也不跟你说多喽,六文钱。” “你瞅嘛好鲜儿鲜儿哦,那里有弄好嘞甜瓣儿哦?” 柳鸷推着车转头就走。 那老汉赶忙叫住他:“唉呀唉呀!卖跟你卖跟你!我就是瞅你有个眼缘。不是一个人我是不得啷相因(便宜)卖嘞,你看嘛裤儿都要遭卖脱了!” 柳鸷喊他赶紧称,看有好多斤,搞快点走喽算喽。 一共是八斤多一点儿,那个老汉说他买的多就算他八斤,他不干喊老汉给他算成九斤,板车上没得地方放,他把背篓一起买喽还可以装点儿其他东西。 柳鸷给萧羊手里塞了个甜瓣儿后,就背着背篓推着板车去看菜去喽。 “小羊儿,干花菜你想不想吃嘞?” “我没吃过嘞。” 甜瓣儿又大又甜水分足,萧羊还是第一回吃着。 “还可以,挺香吃嘞买点儿回去。” 柳鸷瞅着那卖烧鸡的摊子那儿围了一么多(一大堆)人,就推着车过去:“小羊儿烧鸡你要吃不?” 烧鸡,鸡,牛哥做的鸡才是最香嘴儿嘞! “你烧的野鸡肉可香嘴儿嘞,不买别个的!” 柳鸷“哎呦!”一声乐乐呵呵的推着他逛到另一条街上去了,这条街的人比刚才那条街的人少了不少,都是些卖杂货、粮食、布料啥的,不过这儿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面摊,是一对儿老夫妻经营的,柳鸷最喜欢吃他们做的抄手,个头足肉味儿浓,一口一个能吃个爽快。 “四碗大肉抄手,两碗大肉面!” 柳鸷喊了要吃啥后,就把萧羊从板车上抱来坐到高凳上,桌面儿小两人坐一面挤不下,柳鸷就把旁边儿的那张桌子弄来拼在一块儿,这下齐活了就等着吃了。 萧羊还是头次坐人摊子上等着吃饭,他听着周围人吃饭的动静闻着味儿就觉着肚皮儿空了,他这是被牛哥养成个装不满的大肚皮嘞,早早吃了两大碗白米粥好几大筷子的野葱炒蛋……那么多的粮食,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足足可以管个七八天的量了,现个儿都还没到晌午就觉着饿了。 柳鸷摸着他手凉就拿自个儿的手心给他捂着,小羊儿脸上身上都长着了些肉了,就得要多吃往好了吃人才好的快:“这儿的抄手是我吃过最香嘴儿的,肉馅里的肉放的足加里头的菜也好吃,等会儿你多吃点儿……” “牛哥,我肚皮儿大了嘞……我早早吃了那么多咋个就饿了嘞?”萧羊瞅不着也要抬脑袋去对着人。 柳鸷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终于软乎了点儿的肚皮儿:“我瞅你肚皮儿还小着嘞,等你腿儿好了咱吃饭都拿盆吃!” “哈哈……牛哥你对我可真好。” “那不?你是我家的小羊儿我咋个不对你好?” 萧羊乐的脑袋上的兔子帽都跟着晃两耳朵,抄手跟面煮好端上来了,柳鸷把筷子塞他手里,又拿着他的另只手去摸碗:“有汤小心着吃哈。” “好嘞!”他眼睛瞅不着,这会儿吃东西就得把嘴唇子贴在碗边儿,再拿筷子把里头的食儿给刨到嘴边儿吹凉了才给往嘴里刨。 两个汉子一个高壮一个瘦小,瘦小的那个还是个怪模样的瞎子,光天白日的……那几个人嘴子刚张,柳鸷怒火就直往脑壳顶上冒,那双眼睛怒胀着凶气跟头发了疯的公牛一个样儿能吓得人直抖。 “牛哥好香嘴儿哦!”萧羊嘴角巴着一小截葱段儿嘴唇子被热食烘出了血色,嘴角往上咧着瞅着就吃的喷香! “小羊儿觉着香嘴儿就放开了肚皮儿吃!管够的!”柳鸷吃了一大口面后从碗里给他夹了片儿烧肉。 萧羊吃了一碗半的抄手后就说吃饱了,柳鸷不信偏要他再吃半碗的面,吃完饭后柳鸷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结了账就推着萧羊往镇子口走了。 日头晒的人暖融融的,萧羊抱着自个儿圆鼓鼓的肚皮儿,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路上柳鸷瞅的上眼的问过了萧羊后就都买了些,背篓装不下了,他就挑着能放稳当的给捆到了板车上,这就让萧羊有事儿做了,都是牛哥拿钱买来的,他得让这些东西都好好的呆在板车上。 第26章 多生娃子 日头把湿黏的泥水晒干巴了,没被啥个给绊着脚俩人到家时地里忙活的庄户们正干的起劲儿嘞,两人前后在茅房里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后,柳鸷就开始顺今个儿在镇上买来的东西。 不经放的菜柳鸷就给放到了厨房的阴凉地儿,像干花菜啥的他就找了块麻布裹了后给挂在了堂屋里头,那儿吹不着雨水不用担心花菜生霉,甜瓣儿和头次买来尝的酥饼柳鸷就都给放到了卧房…… 人镇上的大夫交代了小羊儿不能一天天的都往床上躺,他收拾完东西就去柴房找了根光滑的木棍出来,他比着小羊儿的个头拿柴刀把木棍给砍成了合适的长度,最上头手把着的地儿他还找了棉布来给裹厚实了。 伤着的那只腿麻痛的动不了,萧羊一手扶着墙另只手撑着木棍,他往前迈了一步,不稳但还是走了出去,他心头高兴就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柳鸷在旁瞅着没说要上前帮一下扶一下啥的,就是该靠着自个儿多走走,人大夫说要是不多走路,用不了多少日子好的那条腿儿也得出问题。 等萧羊满头大汗的撑着棍摸着墙绕着堂屋走了四五圈后,柳鸷就喊他进卧房去了,等会儿他要趁着日头好上山多打点儿柴回来,也不晓得啥个时候天老爷又要落雨……还是把事儿先做了心里才安生。 “要累了就歇会儿,就在卧房转别转出去了……饿着了就自个儿拿吃的……”柳鸷牵着他的手去摸桌子:“吃的都在这儿……” 萧羊抿着嘴儿笑。 柳鸷拿了块酥饼咬嘴里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甜瓣儿经不得放他就拿了几个放大背篓里要渴了就剥一个来吃,这会儿日头还好着,地里的那些个熟脸远远的瞅着他了就埋头弯腰忙活计当没瞅着他这个人,里面有好几个是吃着过他的打的,现个儿他不仅长的又高又壮实家里还有人了,早早就不是个那个挨他们欺负的野娃子了。 柳鸷早忘了自个儿的爹娘是啥个模样了,他家是外来户没地儿没靠山的在这个人多就是法的穷村窝窝里明里暗里的都要遭人欺负,他不是爹娘的亲生娃子,是为了个啥求子偏方把他从丐子窝里偷来的,他记着自个儿和爹娘没在这村里呆多久爹娘就有了自个儿的娃子了,后头爹娘背着他跑了,把他一个刚过六岁的娃子给甩到了这个穷窝窝。 他家的房子后头被人占了不说,他还遭人扒了衣裳裤儿浑身精光的给扔到了坡坎下,幸好那会儿是六月没能把他给冻死,他没住的没穿的没吃的,没有咋办? 他不知羞的光着身子跟人在小黄山上干架,就为了几窝野菜那群小娃就要把他往死里打,他是丐子窝里头的娃子,下手又黑又准专拿石头来砸,专砸人的手骨头腿骨头,砸的那些个娃子爬不起来,砸的他们哭爹又喊娘。 人爹娘拿着锄头菜刀追着他跑,要挖死他要砍死他,他肚皮儿里装满了野菜他浑身都是劲儿的往前山上跑,脚被石块儿断枝扎出了血扎出了肉,他跑的浑身都是劲儿捡了石头又黑又准的往人爹娘的脸上砸,抢了他的门板子,抢了他的锅碗,抢了他最后的一口食儿,咋还有脸子来要他的命? 他有本事靠着山活命,没人能把他的这条命拿去。 今个儿来前山上挖野菜的村人很多,多是老人带着小娃的,日头好大力都得往地里头使,柳鸷都没多朝他们打个眼,直接往经常打柴的地儿去了,前个月砍的树还没拉完,这下子就直接砍成小截塞背篓里背回家就成了,大背篓塞满后柳鸷又拿麻绳来捆,高高的往大背篓上垒,一趟最少都能打个一两百斤柴。 嘴里干的很,柳鸷就把带来的甜瓣儿给剥来吃了,又甜又水灵下回要瞅着了就再买点儿,歇了不到一刻他就背着柴火下山了,院门儿一开他还没走到柴房门口就听着小羊儿叫他了,瞅过去一看人都摸到堂屋门口了。 “咋出来了嘞?” “我听着你的声儿嘞。” 柳鸷把大背篓放地上朝他走了过去,扶着他坐到门槛上才继续说道:“累不?” 萧羊摇摇头伸手要去摸他的肩膀:“累着了不?” 累着了也不跟他讲,这算个啥?热天来这一趟才叫累嘞! “累个啥?你都能自个儿摸着出来了。” 萧羊笑着跟他讲:“没你厉害嘞。” 柳鸷手上脏就没有碰他,他把砍的柴都搬了过来,柴还湿着放柴房里容易发霉,不刮大风屋檐下边儿的地就湿不了,这会儿日头刚好能晒着这儿,摆出来再晾个三两日的就可以往柴房里垒了。 听着牛哥在自个儿身边儿忙活着,萧羊就想着要是自个儿腿儿眼儿没坏就好了,牛哥会长啥个样嘞…… 把柴整齐的垒好了后,柳鸷跟萧羊打了声招呼就不歇脚的往山上去了,他一走萧羊在门槛上坐了没多会儿就又撑着棍子站了起来,坏了的那条腿有些发胀萧羊依着门靠了会儿才又摸着墙回到了卧房。 他坐在床铺上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把动不了的腿儿往床铺上提,还真是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就这个上床的动作都让他出了一身的汗,脑袋接触到软乎的枕头整个人一下子就松了劲儿,不晓得是想到啥了他的手从肚皮儿攀升到了心口。 柳鸷这趟上山运气好,拉根树的功夫就瞅到了草垄子里头的动静,他捡了块石头往那儿一砸,好家伙是只四斤多点儿的兔子,他扯了藤蔓把打着的兔子给拴在腰上,腿上使劲儿就背着柴火站了起来,今儿个吃两个菜,烧个兔肉凉拌个干花菜,一荤一素的不腻人又能让小羊儿吃了长肉。 日头往远边儿退了,地里的人陆陆续续的收拾起农具来,前头是好几个背着满满一背篓野菜的娃子,个头都不高体型也瘦小穿的破破烂烂的怕都是苦人家的娃子,柳鸷往常在山上碰的最多的也都是这些个生的多的娃子,有命挖着野菜就有口吃的,没命挖着野菜那就是个人的命数了。 春个儿还好些,天一冷死的就多了。 回到家后柳鸷先是去卧房瞅了眼小羊儿,半张脸都埋在了铺盖里睡得红扑扑的,他轻了手脚从墙上取了副药装了碗白米后就把卧房的门儿给带上了,等把柴都给收拾妥当后,他舀了瓢凉水坐在门槛上歇了会儿。 明个儿他打算试着往深山里头去瞅瞅,要是能找着那大夫说的天星墨葵就好了……找不着也没事儿多打点儿肉拿镇上卖了,再买些粮食回来……他得让小羊儿一直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才成。 他烧了火往锅里舀了大半锅的水,又把白米给淘了就等着水烧开了倒下去煮,趁着这个空他捣鼓起那镇上大夫送的熬药的家伙什来,瞅着还挺好使的,不占地方用着也上手,他拿水把药罐子淘洗了几回后,这才从灶膛里引了火把药给熬上了。 咋个还有虫子嘞? 柳鸷瞅了会儿有点儿想把那虫子给弄出来,筷子伸进去了又想着那山上的野鸡也是吃虫子的,他瞅着野鸡那腿儿蹬地上蹬树上还挺好使的就把筷子给收了回去,这会儿的功夫锅里的水开了,他把白米倒下去拿铲子搅合两下后就出去杀野兔去了。 他把野兔给倒挂在杆子上,一手提着兔耳朵一手拿着菜刀,刀往兔脖子上一割,兔血放完后利索的几下就把一张完整的野兔皮儿给剥了下来,这只野兔毛发厚实颜色偏黄还挺好看的,柳鸷打算做成皮子给囤起来,等到了冬天就好给小羊儿做身厚实的毛皮冬衣来穿。 拿刀把野兔皮上的肥油给刮得差不多后,又弄了半桶掺了灶灰的水把野兔皮儿给泡在了里头,锅里的白米粥煮的噗噜噗噜冒泡不过白米还没煮破,柳鸷把干花菜掰来洗干净后顺手就往锅里倒了…… 先个儿还想着拿来凉拌的……管他的兔肉味儿烧重点儿就成,这会儿草药熬出的苦味就很浓了,柳鸷刚宰好野兔肉就听着了萧羊在喊他,他放下刀刚出灶房就瞅到人已经走到堂屋门口了。 柳鸷让他站那儿先别动,自个儿去灶房把手洗干净后才把他抱到了小板凳上坐着:“再等会儿就吃饭了。” “牛哥等会儿要做啥香嘴儿的嘞?” 柳鸷就晓得他要问这个:“烧个兔子。” 萧羊鼻子嘴儿的都在乐:“你烧的兔子可香嘴儿嘞!” “那可不?”柳鸷憋了有一会儿了:“你要撒尿不?” 萧羊一点头他就抱着人往茅房去了,解决了人生大事又在木桶里洗干净手后,就抱着萧羊让他去扯屋檐下挂着的辣子。 “牛哥扯多少个数嘞?” “扯最大的。” 那就是十个。 吃完了饭,柳鸷烧了小半锅水打算拿来洗漱,他有个专门用来洗脸洗脚的盆儿不过早些天这盆儿就成两人一块用的了,新开的这副药闻着要比上回开的药要苦,小羊儿还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给喝完了,他忙把手头的冬瓜糖塞人嘴里:“这回的药怕比上回的苦。” 萧羊嘴里这会儿可甜着嘞:“牛哥我觉着这药不苦还甜着嘞,我喝一回药就觉着我的腿儿就越好了嘞,咋个会苦嘞?” 柳鸷咧个大嘴:“成,你觉着不苦就成。”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多生娃子 第27章 冒出穷苦的头 收拾洗漱完两人就都躺在床铺上了,柳鸷还和跟往些个天儿一样没跟萧羊说上几句话就睡着了,他身上暖乎萧羊总爱跟他挨的紧紧的挤着一块儿睡,有时睡着睡着不自觉的就抱在了一起可热乎了。 不晓得是啥个时候萧羊迷迷糊糊的听到了雨声,可这会儿又暖和又香觉的实在是起不来,又过了一会儿睡得正香的柳鸷被尿给涨醒了,他起身时还把铺盖给小羊儿往上拉了拉,大半夜的外头咋个啷个吵?这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天老天爷又下了雨,等他臭着张脸走到堂屋外边儿被冰冷的雨水激着了才晓得是下雨了。 咋又下雨了嘞?幸亏下午没躲懒到山上去打柴了,不然……他瞅着这雨听着这雨的声儿不晓得为啥心慌的厉害总觉着兆头不好,到茅房里撒完了尿后,他瞅了瞅天又瞅了好一会儿自家的院子,觉着咋个都得找个空把院墙给再砌高点儿才成,要是家家户户的地里都种不出吃的来……他在家还好,要他不在小羊儿咋办?总得要多做打算才成。 他刚躺床上小羊儿就朝他张开了两手,迷迷糊糊的问他:“外头咋啦?” 他把铺盖给盖好了才把人往怀里一抱,轻声细语的说:“没咋,睡吧。”说完就把那双啥都能听着的耳朵给捂住了,睡吧,啥事儿都有我嘞。 一夜之间整个树木镇都笼罩在了风雨中,寒风吹得树木草叶簌簌扑动摇摇摆摆,刺骨的寒把新生的脆弱秧苗融成黏水,到处都是湿淋泥泞的一片,柳鸷是在屋檐下刷的牙洗的脸,外头的雨比前些个儿天下的要大多了,咋这冷嘞?他甩干净手上的水珠打算去换身厚实点儿的外衣来穿。 他刚进卧房萧羊就醒了正迷迷糊糊的撑着床铺坐起来,他问:“咋不多睡会儿?” 萧羊昨个儿还以为是做梦,这会儿醒了才晓得是真的又下雨了:“不想睡了嘞……” “要起了不?” “要。” 柳鸷一边说一边翻衣柜:“今个儿天凉,我把兔子帽给你戴上。” 换好了衣裳后柳鸷就抱着他往灶房去了,萧羊刚吹着外头的风就晓得牛哥为啥说今个儿天凉了,风都能吹出响来了…… 兔子帽哪儿都是毛绒绒的,牛哥在夹层里还压了棉花可热乎了,从耳朵那儿垂下来的两片还能把下巴到脖子的地儿都给包住,牛哥咋啥都会弄嘞? 灶膛里的火烧的大,不一会儿整个灶房就热乎了,柳鸷提了两个桶放他面前一个让他吐漱口水,一个给他打了热水来洗脸。 萧羊这会儿已经习惯拿咸盐跟柳枝来刷牙了,刷完牙嘴里清清爽爽舒舒服服的,热水洗脸也舒服人一下清醒了不说还热乎,牛哥咋恁好嘞? 锅里头这会儿煮的是白米红枣粥,另一边儿柳鸷已经把药给熬上了,这回的药是十碗水熬成一碗,等药熬好还得等上好一会儿,天气冷了昨个儿买的甜瓣儿柳鸷就拿了几个放到了灶台上,灶膛里烧着火灶台就要发热,要小羊儿想吃甜瓣儿了,不至于把肚皮儿给凉着了。 “吃块酥饼先垫垫肚皮儿。”柳鸷往他手里头塞了块酥饼后,自个儿也咬了一口手里的:“想吃炒蛋还是炒干花菜?” 酥饼咸香咸香的,萧羊觉着可香嘴儿了都是小口小口吃的:“鸡蛋。” “成!”小羊儿跟他一样都爱吃肉的不爱吃素的。 等白米红枣粥熬好了天也亮了,他这边儿打好的鸡蛋刚下油锅,离得稍近的人户就有人在哭了,离得还是远听不晓得具体是在哭啥,不过还能为啥哭?为天老爷呗。 这场雨来的忧心忡忡,不过温暖的灶房能短暂的让柳鸷感到心安,小羊儿吃饭跟他越来越像了,大口大口的拿筷子刨饭,嘴巴一定要塞的鼓鼓的,肚皮儿也一定要塞的鼓鼓的,他收拾着碗筷:“过会儿我要上山里去……外头风大你就别在堂屋里头呆着了。” “牛哥我晓得嘞。” “药罐子里头熬的药要不了多会儿就成了……桌上还有酥饼要饿了就拿来吃别饿着了,我这趟上山去的久……你安心在屋里呆着啥事儿都有我嘞。” 萧羊认认真真的听他讲话,牛哥要上山去打肉去挣银子让他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不要让牛哥多操心嘞。 “我晓得了牛哥,你给自个儿多煮几个鸡蛋带上,你也不要饿着肚皮嘞!” 这话说的柳鸷心头热乎乎的:“成!都听小羊儿的!我多煮些给你也留几个吃。” 萧羊觉着自个儿吃不了恁多:“我那里吃的了恁多嘞?桌上还有酥饼嘞……要不你也带几个酥饼上山吃咱俩都能吃着嘞!” “成!”这咋要不得?他家小羊儿脑壳是越来越灵光了。 等萧羊喝完了药进了卧房柳鸷这才找了蓑衣跟雨笠穿在身上,这趟上山不为着打肉,他打算到往深山里去寻寻给小羊儿治眼睛的天星墨葵,得快些找着才稳妥小羊儿的眼睛一直瞅不着也不是个事儿,有法子能治好,他咋说也得让这法子成了。 他在出门儿前特地把柴刀给磨刃了,虽说天上下着雨山里的大货都不咋出动但防备着总归不是坏事儿。 雨下的大人走着不歇脚心里头就静的慌,高高矮矮远远近近的田地里站不着一个干净的人儿,淹到膝盖弯的水儿还要往大腿儿上涨,上头锄头豁了口子下头就巴不得豁两个口,丁点儿大的黄绿片是怎么扶都扶不起来……这雨下的实在大,大到能把好多声儿一都静静悄悄的给埋了。 不过昨个儿的日头倒还是留下了些能让人活命的好东西,连绵的春雨一来再让日头一晒山里的菌子咋说也冒了些出来,不过柳鸷不爱吃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吃了闹人。 那时实在是没得野菜吃了肚皮儿空的烧心子,没法儿他只能偷摸跟在那些个找菌子的人身后学着摘,人家摘啥他就跟着摘啥半下午的功夫就摘了一大背篓,他那时觉着自个儿是撞着大运了,他往自个儿在山里拿手刨出的窝子里冲去,竟让他给捡着了只斗死的野鸡,那野鸡让他给连皮儿带血的生吃了半只后心子才不烧了,一背篓的菌子全下去炖了还剩半边儿身子的野鸡…… 那野鸡是香啊,菌子是滑溜啊,香的他滑溜的他半个月脸都是青紫的两手两腿儿一动弹就要朝左右两边儿打摆子,一个喷嚏都能让血把脖子根儿染红……后来他没瞅着过吃了野鸡死了的肉,但瞅着了吃了菌子死了的野鸡,他晓得不是那只死了的野鸡要他命的,是跟着人想活走人后头吃着的菌子才是要他命的。 一连走了好几个山头柳鸷就遇着了好几个山头的人,有的有个挡雨的,有的没个挡雨的,无论是有个挡雨的还是没个挡雨的,柳鸷都觉着他们跟这山里头突然冒出的菌子是一个样的,是滑溜的是面黄的是在雨能统统砸下的地儿噗辘辘冒出穷苦的头的。 柳鸷埋头赶着脚程,没背着大背篓他就能从更难走的道往深了去,越往深走越离了外头的人,心里就只装得下自个儿跟小羊儿了,从镇上回来后每个夜里他那双如崖上孤鹰的眼睛都会凝视那张薄薄的纸张良久,每每这时候小羊儿的脚都会跟他的脚在一块儿一起被木桶里的热水给泡暖乎,小羊儿是跟地最亲的,他得把天星墨葵从这深山里给找出来,再往小羊儿的眼睛里种上去。 等种上了他得让小羊儿也瞅瞅山。 越往里头走光线越暗,眼子能瞅着的东西就越来越近,每到这时柳鸷的耳子会格外的有用,他能够从远远近近的雨声里听出多余的响动来,“嘶嘶嘶……”这是条跟树干一个色儿的毒蛇,他移开视线继续抓着藤蔓往斜坡下滑,斜坡的最底下是块不大的平地,长着的基本是些挡路的矮树和刺藤,他拿柴刀一边砍一边瞅脚下惊着了好几只灰扑扑的四脚虫,山里有毒的不单是蛇,跟那些长的唬人的大肉相比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上的多脚丑玩意儿才吓人。 身上穿的厚不说还穿了蓑衣戴了雨笠,除了露出来的脸跟半个脖子外柳鸷不用操心别处,在山上呆的久了他早就寻摸出对付这些个多脚丑玩意儿的法子,他在走完这小块空地后,在对面的一块裸露的大石块儿上找到了一种多叶的草,这种草的每一片叶子的两边都长的有密密麻麻的小叶子,他指着长的扯,又把这些个长叶熟练的编在一起后就拿来缠在了脖子上,深山里长的丑的有毒的玩意儿大多都怕这种草,但这种草对他却没啥坏想头。 又往深出走了两座山头,柳鸷天星墨葵没瞅着倒是瞅着了个野猪窝,好几头小野猪在洞穴外探头探脑的……不晓得这肉得有多水灵烧来吃了得有多香嘴儿,他咽了咽口水从腰间拴着的布兜子里拿了两个煮鸡蛋出来,手边儿就是棵大树,拿来敲鸡蛋顺手的事儿,半个鸡蛋还没吃完他在山的对头瞅着了头估着有个三百斤重的公野猪,这头大公野猪正嚎叫着连滚带跑的往山坡下冲,柳鸷见状忙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塞嘴里躲在了树后头。 公野猪的背上被撕烂了一大块皮肉,朝坡下冲时一路撞断了十几棵矮树,跟在它后头的是头估着有个五百斤重的大公熊,这头大公熊跟柳鸷以往瞅着的差别太大,既狂躁又凶猛一双眼睛猩红的吓人,这让柳鸷想起了那个留在树上的熊抓印……大公熊一边怒吼一边朝那头逃命的大野猪冲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冒出穷苦的头 第28章 深山遇白虎 它们的叫声会把更庞大的山肉给吸引过来,周围这几座山头马上就不安全了,柳鸷迅速的把柴刀收起来利索的往树上爬,距离地面足够远了他才找了根结实的树枝蹲下,身上的蓑衣跟雨笠能很好的将他给遮掩住,大公熊狂躁的叫吼让整个野猪窝一下子乱了起来,母猪们带着幼崽齐刷刷的朝柳鸷所处的方向飞跑,被大公熊直追着的大公猪慌不择路的被块凸起的石头绊倒,朝着山坡底下轰隆隆的滚去! 在大公猪狠狠的摔在山地的泥坑里时,快要追上它的大公熊从高处朝它猛扑而下,坚硬锐利的熊爪三两下撕开大公猪的腹部,有着巨大咬合力的嘴仅一口就将大公猪的脖子咬断,鲜血把泥坑染的血红,冒着热气的肠肠肚肚在震动的泥坑里静静的流淌。 大公熊朝天怒吼,带着幼崽的母猪被吓得哼哧哼哧的朝柳鸷脚下的地儿拼命的跑,大公熊一口咬下猪心后立马起身朝飞跑的野猪群冲去,大地仿佛都在震动柳鸷连忙抱住了树杆,上山的路湿滑陡峭两只瘦弱的野猪幼崽试图往上跑却还是滚了下去,追上来的大公熊一脚踩上去野猪幼崽细嫩的骨头就碎成了粉,带着幼崽的母猪们一到了平地就四散着逃命,大公熊愤怒的追着一头离它最近的带着四头幼崽的母猪。 大公熊离野猪幼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头母猪突然转身高声嘶叫着朝它勇敢的冲了过去,却又在即将撞上前调转了方向,扑空的大公熊愤怒的朝体型比它小了三倍的母猪冲去!开阔的平地并不适合与敌人展开战斗,母猪再一次避开大公熊险而又险的扑杀后,往它们的战斗圣地矮树从冲去。 低矮的矮树能将体型略小的母猪完全遮挡住,只差一步……大公熊再次从高处猛扑而下,巨大的熊掌生生拍断母猪的一条后腿,母猪在一声哀嚎后用尽全身的力钻进了灌木从,大公熊狂躁的扯起一根根挡在前方的矮树,母猪哀叫着爬向矮树深处……大公熊暴躁的怒吼穿透一座座山林惊起一群群扑飞的鸟雀,柳鸷耳子听到了来自两座山头之外的不好惹的大物的震怒吼声! 他听着这声儿是不敢下树了,好在这棵树够大够结实他又往树干上爬了一截,手脚放稳了后他扯下脖子上的多叶草给自个儿从头到尾的搓了一遍,不能让那不好惹的闻出它的味儿来,他估着那大公熊不成个别个肚皮儿里头的肉他是走不了的。 跑乱了的野猪群在附近几个山头都有响动,那头大公熊被矮树刺的浑身都是血,在一声暴躁的怒吼后它一掌下去那头哀叫着的母猪再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坚硬锐利的熊爪再次挖开肚腹,鲜血淋漓的母猪心脏被大公熊抓在手里吃进肚里,那不好惹的大货离这儿只一座山头了,它低沉的怒吼在风雨中震出了寂静山林的威严,柳鸷转身朝着那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他等待和他一样强大的物种的到来。 那是一头正值壮年的母白虎强壮的四肢粗大有力,高昂的头颅在风雨中不曾低下,湛蓝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领地的闯入者,柳鸷屏息而视,大公熊毫无所觉的痛快撕咬母猪的肉骨,母白虎悄声绕到它身后的山坡上,硕大的脚掌摩擦着湿草……突然它眼神一变,后肢发力积蓄的力量在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它朝着在它领地里无所忌惮的大公熊扑杀而去,被根根硬骨打磨过的牙齿深深的抵进大公熊厚实皮毛下的血肉里,结实的手臂按住腾起的猎物。 大公熊猛力翻身与母虎在矮树林里撕打起来,母虎体型相较小行动更为敏捷,在大公熊扑过来时纵身一跃躲避利爪,周旋几番后对猎物的攻击了如指掌,母虎故意显露弱势逼引大公熊追上山坡,在大公熊追上山坡受到矮树的阻挡后,一个绕转四爪扑下利齿一合一招制敌! 它叼着猎物的脖子慢悠悠的往更深处的山头去了,这头大公熊足以让它饱餐好几顿,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不用捕猎了……柳鸷下到最低的那根树枝上,母虎的到来让周围几座山头的大肉小肉都躲了起来,他在树上仔细听了一刻钟后才放心的下到了地面。 那群野猪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他下到坡底在母白虎和大公熊打斗的地儿捡了些白虎毛揣在身上,等回了家把白虎毛晾干后就拿来给小羊儿做个小挂件啥的,白虎在深山里可是不好惹的他也稀罕得见,得让小羊儿也沾沾这威风气,好叫阎罗小鬼不敢来沾他身。 他把剩下的四个鸡蛋全给剥来吃了后就往侧边儿的几座山头去了,他拿着柴刀时不时的就瞅着一两头惊跑的野猪,他现个儿对这些野猪没啥个想头,这深山里菌子倒是冒的多……他又走了两座山头后还是没瞅着天星墨葵,好在瞅着了几十棵果子树,他把这些果树长的地儿都记了下来,要是往后能再走到这些地儿就讨些熟了的回去给小羊儿吃。 再深处他就没有去了,日头不好脚下跑不稳当要是遇着了大肉和不好惹的……咋说都出来一趟了不好空手回去,他想着得到上次笨着了山羊的地儿再去瞅瞅,小羊儿还没吃着过羊肉得叫他好好吃上几顿才行,在深山里走眼子耳子鼻子都得要灵光不说脚上累挺,整个人也有些疲乏,他找了个空地儿歇了下来带来的三个酥饼一下让他吃了两个。 山里啥都好就是没个嘴子能说话的,他起身脚上没歇稍心头惦记着要早早回去跟小羊儿说说话,等他到了上次笨着羊的陷阱那儿早都过下午了,四脚毛子瞅着他了又搁那树上叫唤来叫唤去的,有个胆大的还跟在他身后想朝他动个手,他捡了块石子又黑又准的砸了它个惊叫唤,这回陷阱没全塌塌着了一半,他蹲下去闻着里头有股腐肉烂草的味儿,山鼠烂死了好几个,旁边还有好几条涨破了肚皮儿的蛇…… 他气的懒得重新搭陷阱,搭好了也是白搭,这山里咋还有懒货偷他的笨肉吃嘞?偷?个懒不死你的!他往树干上狠狠的踹了几脚,上头蹲着的几只四脚毛子惊慌慌的边跳边朝他骂咧,再往后两个山头还有处陷阱,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多费下腿子过去瞅瞅,就听着了好几声熊吼,咋这边山头的熊也跟着闹了,听这吼声还不止一头两头的,他想着那些个野猪的死样儿……一头还好他能干上一架来试试,多了……他转头就走。 总不能真打个空手下山,柳鸷往回走的路上用耳子小心的听着四处的响动,毛多的肉都不大爱沾水能避着雨的一个个都藏得好好的,倒是瞅着过一两只野兔野鸡啥的不是在树上就是隔的太远了,他不想多费功夫去打想着再往前瞅瞅,本来都绕过有陷阱的那个山头了,他走到一半儿还是倒转过去想瞅瞅看碰碰运气,笨着了两头野猪崽子的那天他就没把那陷阱盖给搭上,后头再过去瞅就啥都没瞅着,他对那陷阱没啥想头,不过就打一眼的功夫也碍不着他啥事儿,索性就多费点儿脚力了。 上回来还能瞅着个猪脑壳骨架子……这山上有时就跟村里人种的田地一样一天一个样又年年都一个样,就多余来这一趟啥都没笨着个,不过这回他没躲懒在附近砍了些树叶多的树枝给陷阱铺上了盖子,他还不信了左边儿的那个山头他挖了三个笨小肉的陷阱,前些个儿天还笨了只野兔…… 惦记的没落着没惦记的倒落着了,大陷阱里一个能吃的肉都没笨着,小陷阱里倒是笨着了一只野兔跟两只竹鼠,就这两只竹鼠他还差点儿没瞅着,个能刨洞的陷阱差点儿都给它两刨穿了。 他扯了藤蔓把三个肉都给捆在了身上,他一路下山一路瞅的打个野鸡就是顺个手的事儿,土肥实的地儿野菜生的色好水灵他挑着最好的扯了些,镇上的菜卖的不便宜,就连这山里生的最多的野菜也要个一两文钱才能买个一捆半捆的,能不花钱就不花钱,何况这野菜拿水煮了拌个辣子水也挺香嘴儿的不是? 前头就是靠外的几个山头了,村人说话的声儿远远近近的传来,柳鸷听着了几耳子“啥抓了兔子……”“啥家的谁是个有本事的……”他没吭声依旧绕了小路下去,往里走的口子要遭人开了可不关他的事儿,自个儿有啥本事在身上自个儿要晓得,能搏的个长久的好活那是个人的本事,这前山大着深着嘞,再多个几十人也吃不完……山是山的又不安他柳鸷的名字,他自管顾好自个儿和小羊儿就成。 风大的雨大的天压的遮遮掩掩,前头的几个多生的小娃身上穿的破烂,背篓里不是菌子就是野菜,柳鸷大着步子走在他们的前头,高壮结实的身躯在风雨里是一道门是一个活法是一时的躲避。 萧羊把三个煮鸡蛋都吃完了柳鸷都还没回来,要是今个儿有日头就好了,有日头他多多少少晓得些是啥个时候了,嘴巴渴的慌他拄着棍子摸着墙慢慢的来到了灶房,他每走一步就拿棍子在前头左右打打,慢是慢了不过咋都摔不着他,他摔不着就能慢慢的摸索着做上一些事儿了,给牛哥打碗水绞个帕子……这些事儿小是小了些,做的慢是慢了些,但两个人过日子牛哥让他心头暖乎他也得让牛哥心头暖乎。 感谢看文、收藏、评论的朋友们,我会继续努力的,冲冲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深山遇白虎 第29章 冷天吃热锅子 灶房堆着的物件要多些,萧要就摸着靠外的那面墙过去,棍子打打这里放的有两个木桶,棍子打打那里堆的有柴……这应该是水缸,他小心的伸出手,手指碰到了冰冰凉凉的缸边儿上头还有些水,哦,这是水瓢吧,他拿着水瓢试着舀了好几下才舀到了一小口水,咋个一口就喝完了?他这回就往深了去舀水瓢就重了。 柳鸷一打开院门就瞅着了坐在门槛上抱着个水瓢的萧羊,风吹的大他忙把院门儿给关上,走到屋檐下身上的蓑衣跟雨笠都没来的及取:“咋在这儿嘞?咋不在床铺上呆着嘞?外头风多大啊?” 萧羊想站起来,不过手头捧着的水瓢碍了他:“渴不?你喝点儿水嘞!” 柳鸷一手的湿不想碰他身上了,心头闷着像是有气又觉着那不叫气:“你个小蠢蛋子冻着了咋怎?” “你给我穿的厚嘞,咋个能冻着我嘞?” 柳鸷愣神的瞅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水瓢,手咋就不晓得往袖子里伸着些嘞? 他把身上的累赘都给弄掉,湿淋的两手在干爽的外衣上抹干了才去接小羊儿高高递给他的水瓢,水舀的不多,大喝个一口就没了,他去到灶房在锅里舀了半瓢,刚喝一口就愣住了,他舀的水咋恁个凉嘞? 牛哥回来了,萧羊乐乐呵呵的拄着棍子站了起来,又摸着墙往灶房里头想挨着牛哥近些,摸着门儿了就朝里头惦记的人问:“牛哥你要洗个脸不?” 柳鸷放下手里的水瓢,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去抓他的手,还好不凉没遭天老爷冻着,他嘴上凶:“下回你到堂屋里头灶房里头都成,别往外边儿呆着……那天老爷的威就爱指着你个还在吃药的发!” 这话说的,萧羊笑呵笑呵的。 还乐?个小蠢蛋子! “晓得了不?” 萧羊反把他的手给拢到手心里,一点点儿的摸他有没有伤着:“我在家里啥都好着嘞……你饿不?我给你留了酥饼嘞,我把煮鸡蛋都给吃了嘞。” “……”手被摸得舒舒服服的柳鸷就没抽出来,只转了给方向把风雨都给当着了:“我咋也给你留了个酥饼嘞?” “那你饿着了不?”萧羊去摸他指头缝,牛哥指头缝都不软嘞。 “你那酥饼给我先填个肚子。” “好嘞,牛哥你等着啊我到卧房给你拿去。”要吃东西了肚皮儿肯定是饿着了嘞,咋能让牛哥饿着嘞?萧羊忙松了手拄着棍子就要往卧房去。 柳鸷瞅他比昨个儿走的顺当觉着人镇上大夫开的药还真挺值当的,明儿得要往更深处去转转瞅瞅……跟着他走到堂屋门口柳鸷就没再跟着走了,外头都要黑天了,得把饭给做上,耽误了啥也不能耽误了吃。 笨着的那两只竹鼠还挺肥的小羊儿也没吃过这,他从柴房拿了个盆过来打算先把竹鼠给收拾出来再跟小羊儿商量看咋吃,杀竹鼠跟杀野猪崽子手法一样,不过竹鼠个小烧皮儿方便,扔灶膛里滚个几回就成。 萧羊揣着酥饼摸到堂屋门口柳鸷刚杀好一只竹鼠,听小羊儿喊他的名字柳鸷这才想起他上山这么久小羊儿还没去茅厕,咋能把人给憋着? “想上茅厕不?” 萧羊还没把揣着的酥饼给摸出来就听着牛哥问他这,都憋了挺久了,这会儿小腹还紧紧的憋的难受:“想……牛哥你想上茅房不?” 柳鸷在打了水的木桶里搓着手:“山上都是茅房……憋不住我的。” 抱着人上完茅房洗了手后,柳鸷一边儿杀着剩下的那只竹鼠一边儿想着下回去镇上得买个尿壶回来,一次两次的还好,他天天都要上山的要是每天都憋着那得成个啥样? 萧羊把放到门槛上的酥饼摸了起来,干干净净的油纸包着的……他偷摸在衣裳里头擦了手才拿出了一个来:“牛哥你先吃口酥饼。” 柳鸷转头瞅了一眼:“手伸长点儿。” 萧羊照做,柳鸷挪了一步咬了一口他递过来的酥饼,嚼了两口道:“你也吃……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吃上饭嘞。” “这酥饼做的好香嘴儿……怪不得贵嘞!你吃一口嘞……” 柳鸷又咬了一口他伸长手递过来的酥饼:“觉着香嘴儿下回多买点儿回来……竹鼠你想咋吃?” 萧羊嘴子上还沾着酥皮:“啥肉?” “就是吃竹子的耗子,瞅过没?” 哦……牛哥这样个儿说他就晓得是啥了,这肉他以前瞅着过的……还怪凶! “这肉我瞅过的,牛哥你可真厉害这肉可凶了嘞!”耗子不是啥好玩意儿,要跟他抢谷子吃嘞! 柳鸷提着两根尾巴:“这算啥?这肉皮儿厚实咱多加辣子在里头一边儿炖一边儿吃……我今儿在山上瞅着野菜水灵得很扯了一么多回来,过会儿跟干花菜洗一大盆出来咱也学学镇上的人弄个热锅子来吃,边吃边下菜热乎得很……成不?” 多加辣子边吃边下菜还有肉……这得有多香嘴儿嘞,萧羊咽着口水儿:“牛哥我想吃的不得了嘞!” “咋都想吃的不得了了嘞?”柳鸷就爱瞅他馋嘴的样:“那咱不煮米了,烧几个红薯肉宰了就炖上!” 萧羊高兴都不晓得说啥了,咧开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又要吃肉喽! 锅里烧的水开了,柳鸷给舀盆里把竹鼠的毛给烫来扯了,上头还有没弄干净的碎毛得拿灶膛里烧烧,火烧的大没多会儿两只竹鼠就烧黄了皮儿,柳鸷打了水拿刀把竹鼠皮儿给刮干净,竹鼠的脑壳肚里的内脏拉屎的地儿他都给砍了倒坡坎下去了,菜刀使的利索很快就宰好了一大盆肉,锅里烧着油的功夫他拿了四个大红薯给搁灰上烤着了。 竹鼠肉烧出香味儿了柳鸷就把切好的辣子给搁里头,辣子呛出辣味儿又加了勺酱油来上色,锅铲翻转两圈色儿炒的均匀了他就舀了三瓢水下去,这会儿就只管烧火炖着就成。 给小羊儿治腿儿的药熬的久柳鸷这会儿就给熬上了,他坐在小羊儿旁边儿的干稻杆上,一边儿择野菜一边说嘴儿:“算着日子咱明儿个一过就上镇里头找大夫扎针去了,怕不?” “晓不得嘞,我觉着我不怕,治我的腿儿嘞我怕啥?” 柳鸷逗他:“真不怕?人大夫的银针比咱家的针可长多了!” “不怕……牛哥你在嘞,跟你在一块儿我啥个都不怕嘞。”萧羊手上还剥着甜瓣儿,日子过的好跟牛哥在一块儿就啥都不怕嘞。 “成!咱小羊儿厉害着嘞!给我吃块儿甜瓣儿。”野菜水灵得很都没黄的叶子,他就只管把根儿给扯了。 萧羊摸着块最大的递给他:“你尝尝甜不?” 柳鸷张个嘴儿就给吃进去了,嚼了嚼水多甜滋的:“香嘴儿!” “那你多吃嘞!”萧羊自个儿吃一块儿就给他吃一块儿。 “小羊儿我想把咱家的院墙往高了立,你觉着成不?”柳鸷想问问他的意思,觉着这跟说嘴儿吃啥咋吃一样都是该两个人一块儿寻思的事儿。 炖肉的味儿跟草药的味儿融在一起,日子长了闻的久了咋个都习惯了,外头风大雨大黑天了凉飕飕,可这片地儿热乎这片地儿日子好过着嘞,萧羊心头是咋个想的就咋个跟他说:“成嘞!我眼睛瞅不着了你瞅着了跟我说我就晓得是啥个样儿嘞,牛哥你说啥我都觉着对嘞。” 柳鸷起身蹲到他跟前儿,瞅着他瞅不着的眼睛跟带着疤的小鼻子小嘴儿,咋都觉着是遭了大罪的,小羊儿肚皮儿吃好了吃饱了,小羊儿睡热乎了睡踏实了,小羊儿的病治的有盼头……自个儿的心头才安实:“咱只管自个儿的日子……成不?” “成嘞,牛哥你晓得不……地都是我种的嘞……我觉着那土里头长出来的粮食都该是我的……等我眼睛能瞅着了我种的粮食只给你吃,掉土里的我也抠出来给你吃,我不给别个吃我只给你吃。” 柳鸷红了眼摸着他枯黄的头发,觉着没别个了没这个村了外头的都没了,就他两,就他两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牛哥,这野菜我扯过好多来填肚皮儿了嘞……咋就这回才觉着香嘴儿嘞?”萧羊吃的嘴子油光红亮的,手头还拿了根喷香的竹鼠腿儿。 “野菜能有肉香嘴儿?”柳鸷又给他夹了好几块竹鼠肉:“再说了你也不瞅瞅是哪个扯的菜?” “你厉害着嘞,你扯野菜都比别个厉害嘞!”这肉咋恁香嘞?萧羊吃的停不下嘴儿。 吃完饭喝完药本来想在灶房烧火的,不过小羊儿觉着费柴火不说还没床铺上躺着坐着来的自在,他想着是这个理就点了陶灯泡好脚后就跟小羊儿到床铺上挨着了。 这雨下的天只会一天比一天凉,得赶紧跟小羊儿改身厚实的外衣出来,他拿剪子把袖子给剪短小羊儿就在旁玩抛米包,现个人可厉害着嘞,米包都能从抛一个玩儿到抛十个了,从一数到十,五以内的加加减减都学会着嘞。 萧羊爱闻米包的味儿,接着一个就闻一下,接着两个就闻两下,这回他接着了几个他晓不得嘞没数嘞,心都不在这处了:“牛哥你咋又给我做衣裳穿嘞?” 柳鸷手跟着眼子走可不敢剪歪了,剪歪了要多费工夫不说还整不好看,一到床铺上身子就想歇了下来,他得要提点儿精神头:“这不天凉了……下回你要到堂屋门口就穿这身衣裳……棉花塞的足暖和嘞。” 牛哥手上又拿剪子又拿针的萧羊不敢扑他身上玩儿了,抛米包啥时都能玩儿……这会儿就想和牛哥多说说话嘞。 “牛哥你也要穿暖和嘞!外头可冷了!”萧羊捧着米包手头不动了。 “我穿的厚不厚你还不晓得?我出门儿前你还摸我衣裳嘞。” 牛哥是咋晓得的?咋个晓得我摸他衣裳嘞? “那你不冷嘞……” 柳鸷终于把线给穿好了:“我今个儿在山上瞅着了熊跟老虎打架……还顺了老虎毛回来。” 第30章 他跟毒蛇一样都是毒物 “啥?!”萧羊嘴张的老大:“熊跟老虎都要吃人嘞!山上咋还能有吃人的嘞?” “伤着你了不?”他想要伸手去摸摸又怕剪子跟针伤到牛哥。 柳鸷空出手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安他的心:“没,咋能伤着我嘞?你牛哥我就没在山上吃着过亏。” 脑袋被揉着萧羊心里头就没恁慌了:“那是咋个回事儿嘞?” 一说到这柳鸷就想起那头大公熊的怪来,发春儿的熊凶是凶了些倒也不至于疯到老虎的山头来,要不就是更里头出了啥事儿,不过这都是瞎想的,得等哪天走到里头看能瞅出来是个啥事儿不。 “那熊到人老虎的山头去祸祸野猪窝可不挨人老虎的打嘛,啥熊还只吃心子糟蹋肉?这不自个儿找的。”说到吃心子他觉着这熊跟那留了抓印的不是同一头……咋都恁怪嘞? “咋能糟蹋肉嘞?到老虎的山头是个啥……啊?老虎都有自个儿的地?”萧羊吃惊的嘴都张大了:“牛哥是这意思不?” 柳鸷手头上的活没停:“我觉着是这个意思……咱不能糟蹋肉,今儿我就瞅出了个理糟蹋肉要遭收拾。” 我的个天老爷,山里的肉都有自个儿的地了……怪不得牛哥上山回回都能打着肉嘞,要是他有地他也得成天个儿的呆地里头,可不好遭牛哥打了嘛。 “我觉着你说的对嘞,肉跟粮食都能填肚皮儿咋个能糟蹋嘛?” “是这个理儿。”柳鸷早把揣回来的老虎毛给晾衣柜顶上了,等干了寻着空了就找块好布给小羊儿做上。 “我给你揣了老虎毛回来……空了给你做个物件儿戴身上,叫那阎罗小鬼儿的不敢来招你。” “牛哥……”萧羊没好意思说。 “啥?” 萧羊捏着米包:“我觉着你比啥都厉害……比那老虎还厉害嘞!” 柳鸷咋恁乐意听这话嘞?但理儿还是要跟小羊儿讲的:“老虎有老虎的厉害,我有我的厉害,厉害的东西揣身上不嫌多,小羊儿你晓得不?” 萧羊听的一脸懵,柳鸷觉着不能这样个儿来讲,手头活停下一寻思觉着得讲肚皮儿装了食儿才能活人的理。 “咱肉也吃菜也吃粮食也吃……肚皮儿才饿不着是不?才能活人是不?就这个理儿,这回你晓得了不?” 萧羊脑壳晕晕乎乎的,晓不得吧又晓得一些个儿,晓得吧又晓不得好些个儿……牛哥厉害着嘞!咋就早晓得他是个蠢蛋子了嘞? “哦哦……” 柳鸷瞅他那小样儿,呆头呆脑的……手头的针线活计又是没个停。 改衣裳做衣裳……针线上的活都费神费眼,柳鸷熬不住了针尖戳歪了地儿还得改一针,小羊儿不说话不抛米包不睡觉就挨着自个儿……是得歇着了。 把手头的物件都给收拾到衣柜里,柳鸷抱着人去茅房尿完后就要睡了,天黑的很都没啥虫子叫,不晓得是啥把这一团转给闷住了,耗的慌,没奔头的慌…… 铺盖里头暖乎,俩人挨着抱着的不一会儿一都睡着了,外头的事儿都不相干……啥嘞?管他是啥嘞。 新日子的鸣声儿还没打出来长命叫鸡就遭淋了一头的雨,这可给它气坏了,两腿儿岔开爪子扎进木桩子里头,脖子一伸嘴一张:“咯咯咯……” 吃完早饭后柳鸷守着萧羊把药给喝了,又给他吃了个烤热的甜瓣儿去去嘴里头的苦味儿…… 柳鸷在院子里弄着戴歪了的雨笠:“我上山去了,饿了就吃煮蛋跟红薯!” 萧羊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手头捧着一大盆吃的:“牛哥我晓得嘞!” “中午的药我放卧房桌上了……你肚皮儿饿了吃完饭过会儿记着把药给喝了,别忘了哈!” “好嘞!牛哥你上山小心哈!”萧羊睁着呆滞的双眼还真是啥个都瞅不着,就只能靠耳朵嘞。 柳鸷应了声儿后就锁好了院门往山里头去了,昨天拿回来的野鸡跟野兔他都给收拾出来了,回来烧饭吃着也方便。 这回上山他直接就走的近道,近道只他走过都还没蹚出条路来,山坡又陡又滑两手都得用上他走的专心不敢分神,刚开始下雨的两三天山里的肉还能藏藏,不过久了咋个都要出来寻食儿填肚皮儿的,要瞅着值银钱的就给打了,不值银钱的就留来多活个几日。 那天星墨葵到底长在哪儿嘞?连着翻找了七座山头愣是没瞅着个像的,野猪野兔野鸡啥的倒是瞅着了不少个,你鸷爷爷我今儿不打你们的主意,吃吧!往多了吃吧!吃肥了他再来打! 天昏沉的吓人深山里头树木长的高大,身前身后时不时的就有个一两只晓不得是啥的肉窜来窜去,柳鸷倒不觉着怵就是要格外注意着大肉的响动,越走越深了他就把柴刀给抽了出来,上坡下坎的走的就慢了。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溪水的上游,这处刚好是两座山连着的中间,石坡被不断流的溪水冲的光滑圆润,两岸冲下的泥混进水中弄得一整条溪流都是黄的,有水的地儿好安家,要不是整个槐树村只有村中头那儿才有活水,他准得把屋子修在离水近的地儿,也不至于费那功夫挖个水塘出来。 柳鸷上回来这儿还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更前头是啥个样儿路咋走早不晓得了,得顺着溪流下来的方向走过去瞅瞅,靠水而居不单是人乐意,山里的肉多半也是乐意的,他紧紧抓住树干拿柴刀的那只手撑在突起的岩石上,脚上跟着使着力儿顺顺利利的就上了个比他高的直直的坡。 一路上他瞅着了不晓得多少条蛇,蛇这玩意儿管它是有毒还是没毒的他都不怕,他遭菌子毒了后有几个上山来找食儿的大人小娃瞅着了他,一都捡了石头掰了树枝的要朝他打,他那时动一下两手两脚都要各打各的摆子,石头树枝打过来疼的他摸着个东西就对着打过去,不晓得是打了个啥过去五六个人一下子就惊叫唤着跑开了,听人都跑了后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才瞅着了那是一长条灰麻的毒蛇,那蛇立起身来三角脑壳“嘶嘶嘶”吐着蛇信子对着他,长这种脑壳的蛇连牛都能毒死…… 他正对着那毒蛇黑幽幽冷冰冰的眼珠子,那是他最想活命的时候,他疯了似的不顾身上的麻痛,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艰难的“哼哧哼哧”喘着气儿,一手把这另一只手,狂叫着朝那条立着的蛇抽打过去。 不晓得那蛇是被他打怕了,还是被他那逼出来的不要命的想活的声气给弄怕了,竟惊恐的逃开了,他余惧未消,日头要从这座山头离开了,他得要活命,他得要找着药,啥个是药,他拖着不受控动一下就要打摆子的身体,往更深处的山头爬,瞅着过没吃过的草啊叶啊虫啊的,扯着了就往自个儿的嘴里塞,他身上从没有这么疼过,他整整爬了三个山头吃遍了满山的能扯着的能抓着的药,日头彻底离去了,彻天彻地的黑将他磨烂了的身体紧紧包裹。 庞大的毛绒绒的用湿漉漉的鼻子嗅遍他的全身,他睁不开眼动不了一下,唯一因为呼吸而张开的嘴巴里每个齿缝里都塞了草叶、泥、虫子的壳……还有湿湿软软的……能通过吸吮而得到的甜润的乳水。 真暖乎……那是啥嘞? 日头持续了这份暖,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瞅着了高高的树,又在日头撒下来的热里再次闭了眼。 他张开嘴又得到了甜润的乳水,柔软的腹部像是一团发热的厚实棉花,他肚皮儿里头满了,发热的厚实棉花就把他给包住了。他活了下来,当他晓得自个儿活了下来后就再没有棉花在夜里头来抱他了。 他想过自个儿是啥个活下来的,是那不晓得叫啥长啥的草啊叶啊虫啊?还是那抱住他的给他甜润乳水的……后来他能吃饱了能挣银钱了有自个儿的屋子了……他晓得了,是山让他活的。 从他活过来的那天起就再没有蛇会近他身了,他觉着毒蛇跟菌子是不一样的,菌子是诓人肚皮儿饱的毒物,蛇是让活物远远避开的毒物,那为啥蛇不招惹他了嘞? 他觉着蛇认了自个儿跟它一样都是让活物远远避开的毒物,毒蛇也晓得自个儿是活物嘞,他也晓得自个儿是活物嘞,那既然都是毒物都是活物就互不相扰了,他跟瞅着过的蛇对过眼儿就各自忙活自个儿的活路去了。 柳鸷继续沿着溪水流来的方向攀爬,过了几处难走的陡坡后不一会儿就瞅着了一片较为开阔的缓地,树木生长的稀疏大片大片的高草蔓延到雨雾遮挡住的地儿,他突然朝开阔了的天上瞅去,细密的雨水把他的脸润湿,他低头伸手抹下脸上的雨水跟汗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他已经走过了十五座山头了,疲惫和饥饿让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溪流从这个山洞开始往下流,他并未选择再往前走而是解开蓑衣取下挂在腰间的布袋,三个烧红薯都被压烂了,不过好在小羊儿给他装进布袋之前,仔细的把上头的灰都给拍了个干净,连着吃了两个烧红薯跟三个煮鸡蛋两个甜瓣儿后他的肚皮儿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时候不早了他得往回赶了。 下山他走的是溪流的另一边儿,路没来的时候难走一路上也还顺利,树上跳来跳去的耗子不太大个他瞅了瞅,估着没那竹鼠好吃就忍着没把手头的石子儿给打过去,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借着身旁的那棵树躲了起来,百米外的地儿是一群跟枯叶一个色的埋头吃草的山鹿,小的估着就四十斤上下,大的怕有个七十来斤,手头的石子儿不够用了。 他瞅上了一头长角的公山鹿,鹿肉大补啊,明个儿带小羊儿去镇上扎针刚好可以拿去卖银钱,他轻手轻脚的借着树干的遮蔽往前走,瞅着大的石块儿就捡起来,两头警惕的山鹿朝他这头瞅了过来,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一会儿那两头鹿又低头吃草去了。 第31章 咋不是我就是你嘞? 他在附近捡着了两块一指长一指厚的石块儿运气好的话能打个两头回家,得再近些才好,近了才能把山鹿打的爬不起来,雨水和树木把他的行踪遮掩的极好,没一会儿他离那群鹿只二十米的距离了,他低下身借着树木的遮挡,结实的手臂使着大力将手头的大石块儿相继打了出来,鹿群几乎是立刻就传来了惊叫声,扯着腿儿跑开了。 柳鸷起身朝前头走去,一头大公鹿一头小公鹿被他打来倒在地上拼命的蹬着腿儿,大的打中了肚皮儿小的打中了腿儿,他找了藤蔓刚把两头鹿捆好,身后就传来了响动,他把柴刀抽出来,没多会儿就瞅着了好几头黑色的大四脚毛子(大猴子),去年他也瞅着过这种大四脚毛子,不但吃草吃果还跟他一样要吃肉,这玩意儿咋到这个山头来了?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大四脚毛子向来都是成堆儿成堆儿的来,这五头不怀好意盯着他的还算是少的,他捡起沾着山鹿血的大石块儿狠狠的朝最前头的那头大四脚毛子打去! 跟山鹿不同的是,他瞅着了山鹿,山鹿没瞅着他,他在暗处好下手,这会儿跟大四脚毛子正对着眼对眼的,他这一块大石块儿打过去没把前头的那个大四脚毛子打下树叫它给躲了,他这一动作可把闻着味儿找来的五头大四脚毛子给气坏了,嘶叫着朝他冲了过来! 离得近了才好打,他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石块儿对着跑在中间的叫的最欢的那头大四脚毛子的眼又狠又准的打了过去,一身惊叫之后就是重物坠地的闷响,跟在后头的大四脚毛子一都吓的往后跑了,他没走上前去瞅仍旧拿着柴刀,耳子听到了不寻常的响动,是头跟他一样不好惹的正藏在暗处瞅着这儿。 不能留在这儿了,被他打中了眼睛的大四脚毛子流了一大滩血,他使了大力把柴刀往身旁的树上狠狠一砍,就一刀被砍了的树就左右晃动,他收了刀朝那不好惹的藏着的方向又是狠狠一砍,那不好惹的立刻就跑开了,你不好惹老子更不好惹! 他收了柴刀利索的把两头公山鹿屁股冲地的左右捆在腰上,蓑衣挡着公山鹿的长角戳不疼他,这玩意儿值银钱可不能给弄坏了,之后下山就顺了,等他离远了一个山头后,那个返回来的不好惹的把那头还喘着气儿的大四脚毛子一口咬断了气儿,风吹的树木摇摇摆摆,那头不好惹得叼住猎物的脖子,仰头冲这柳鸷砍过的那棵树凝视了许久……风吹的树木摇摇摆摆雨水将山林变的难以瞅清,它转身也离开了这儿。 要到外头的山头了,柳鸷寻了个石坡靠着歇了下来,布袋里还有一个烧红薯两个煮鸡蛋,他擦着脸上的汗等气儿喘匀了才开始填又空了的肚皮儿,吃了食儿又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稍稍有些后怕,幸好他在打着了两头山鹿后没松了眼子跟耳子……他想小羊儿了,想听小羊儿冲他说“牛哥可真厉害”。 他拍了好几下山鹿的长角,在心头跟小羊儿没脸没皮儿的说:你牛哥厉害着嘞!你牛哥能靠着山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牛哥稀罕着你嘞……小羊儿。 时候越晚山上就越冷来山里头找吃食儿的人一都往家里去了,他吃完了布袋里最后的一个甜瓣儿,把蹦跶在心里头的劲儿都给使到了身上来:“回喽!回家喽!” 山里还有鸟雀叫唤。 萧羊练走路给自个儿累的遭不住了,倒在床铺上盖着铺盖没一会儿就扯着呼噜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不安实肚皮儿那一直不舒服,等被涨醒了才晓得为啥睡不安实了。 他朝外头大声喊了好几下都没听到牛哥的声儿,牛哥还没有回来,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坐在床铺上把里裤脱了后,穿着外衣杵着棍儿慢慢的摸到了茅房,茅房的墙上有牛哥拿布袋子装着的从镇上买来的草纸,他扯了四张草纸后,格外小心翼翼的拿棍子一点点儿的去探茅坑在哪儿。 寻到了准确的位置后,他把衣裳的下摆收起来拴在了腰上,光着腿儿和小圆腚慢慢的往茅坑蹲了下去…… 从茅房里出来后,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酸涩感,这还是他到这儿后第一次自个儿上茅房,幸好牛哥不嫌他还对他那么好,以后牛哥就不用操心他上茅房的事儿了,他会一点点儿的变好,不只要种粮食给牛哥吃,还要上山打肉给牛哥吃! “小羊儿!小羊儿!我打着大肉了!”柳鸷刚走到院门那儿就高兴的冲里头喊,他晓得小羊儿这会儿肯定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等他嘞。 萧羊抬起脑袋,捧着水瓢就想站起来:“牛哥!你可真厉害!” 听着开门儿的声了,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个煮鸡蛋往前递:“牛哥!你饿了不?” 柳鸷急着往家赶热出了一身的汗:“没饿嘞!小羊儿你晓得我打着啥大肉了不?” “野猪崽子!牛哥你打着了野猪崽子!” “小嘞!你往大了想!”这会儿柳鸷就走到他跟前儿了。 “大野猪崽子!牛哥你打着了大野猪崽子是不?” 柳鸷弯腰接过他递来的瓢,灌了好几口水后才说:“你个小蠢蛋子咋就只想着野猪嘞?” 他一接过瓢萧羊就把煮鸡蛋往门槛上一砸剥起蛋壳来了:“呀……你打着了啥大肉嘞?” 柳鸷等着吃他剥好的鸡蛋,一边儿卸身上的行头一边儿说:“等会儿再跟你讲。” 萧羊听着他的动静,鸡蛋剥好了一半后就往他那儿递:“牛哥吃鸡蛋!” “好嘞。”说着柳鸷就几步过来弯腰把他剥了皮儿的地儿都给咬了。 萧羊‘哈哈哈’的搁门槛儿上乐:“好吃不?” “咋不好吃,剩下的你自个儿吃嘞。” “好嘞!” 蓑衣跟雨笠上都是雨水干枝落叶啥的,柳鸷就给挂在墙上晾着了,大的那只山鹿在路上就断了气,他打算杀大的卖小的,山鹿卖得价贵活的就更值银钱,瞅着小羊儿把剩下的半个鸡蛋给吃完了,他就把小的那只山鹿抱到人跟前:“伸手摸摸,这就是我今个儿在山上打着的肉。” “啥!”萧羊伸手一下就抓着了山鹿的一只角。 “晓得是啥肉了不?” 长角的肉……那不就是,萧羊觉着这会肯定对了:“山牛!” “前山上我就没瞅着过牛。” “啊?” 不是牛那只能是…… “山羊!” 要不是手上脏柳鸷真想拍他脑门儿:“你个小蠢蛋子!咋不是我就是你嘞?” “啊……”萧羊挠着脑壳:“那我不晓得还有啥大肉还长角嘞……” “老虎跟熊你都晓得咋还晓不得山鹿嘞?”柳鸷摸着湿漉漉的山鹿毛觉着就跟摸着银钱似的。 “路?我没听着人说过嘞,我不晓得嘞。” 柳鸷问:“你瞅着过骡子没?” “牛哥骡子我瞅过嘞。”骡子他当然晓得了,那可是种地干活的好把式。 那这就好办了,柳鸷跟他解释:“山鹿啊……你就想着一头骡子它脑门儿上长了两分叉角。” 萧羊一想就吓着了:“哎呦!山路咋长这样个儿嘞?咋恁大嘞?” 是哦……这山鹿没骡子恁大个儿嘞,柳鸷挠着脑门儿寻思了一会儿:“小骡子……对!你想着小骡子长两分叉角就对喽,还是头黄皮儿黄毛的小骡子!” 黄皮儿黄毛的小骡子脑门儿上还长了两分叉角……那这“山路”长的还怪好瞅的嘞。 “牛哥,那这山路还不孬嘞!” “可不?明儿就把活的那头给拉到镇上卖喽,最少也得卖上四五两银子。”柳鸷腰板儿挺的不行:“你牛哥我打着了两头嘞,一大一小都是公的都长长角嘞!” “牛哥你可厉害嘞!我啥个时候也能跟你一样个儿厉害嘞?”能值四五两银子嘞……萧羊忙把另一只手也给伸出去了,一手抓着一只鹿角他也沾沾牛哥的厉害。 “还成,这还不算山里头最大的肉。” 萧羊想不着山里头还有啥比“山路”更大的肉了:“那最大的肉得长啥样个儿嘞?” 想晓得还不简单?他这些个天儿多往深山里头转转不就能让小羊儿晓得了? “等我打着了你不就晓得嘞?” “是嘞。”牛哥说的都对着嘞,牛哥在山上忙活了这样个儿久肯定都累着了,他拍着旁边儿的门槛说道:“牛哥你坐着歇歇嘞。” “成!我把手洗洗先。” 柳鸷拿着瓢去灶房洗手去了,又顺手在灶台上拿了两个甜瓣儿,出来后大腚一落就坐在了萧羊的旁边儿,他剥开了个甜瓣儿你一块儿我一块儿的吃了起来。 两人慢悠悠的讲了好一会儿小话,等柳鸷觉着歇的差不多了就把还活着的小山鹿给提到了柴房,又拿了些没吃完的野菜扔柴房地上,他把捆着小山鹿的藤蔓给解了让它能松快的呆一晚,等会儿杀那头大的要用着大盆,他把大盆拿了出来仔细把柴房的门给栓好了。 左小腿儿这些天儿能使上些力了,萧羊心头松快了不少,他听着牛哥又去搬那大石板了晓得还得要忙上一会儿,他不能分牛哥的心了得让牛哥安生的把手头上的活做了,才能真真松快的歇上一会儿。 柴刀抹脖子放鹿血,把鹿角完整的砍下来挂在墙上后,他才仔细着手上的力气把鹿皮儿给剥了下来,他制皮毛儿的功夫不成,上回那兔子的皮毛就被他给弄毁了,还是得交给镇上的皮货铺子来做才成,行行都有行行的门道儿,他个外行琢磨来琢磨去都是瞎琢磨,他就不靠这手艺吃饭了。 拿刀背简单的把鹿皮上的肥肉刮得差不多了,他就把鹿皮儿给晾在了鹿角的旁边儿,天黑地黑起的早的不怕外人瞅着了动歪心思,鹿跟野猪崽子不是一个价的,刨了肚皮儿里头的心啊肝啊腰子啊他都给留着了,其余内脏拿桶装了倒院外的坡坎下去了。 穷山沟里头家耗子没几个,山耗子田耗子倒是多的很,一晚上就能把山鹿的肠肠肚肚吃干净搬干净。他把杀好的山鹿放到大盆里舀水冲洗过两遍后,就给搬到了干净的石板上准备把肉给分来腌着。 第32章 终于把牛哥按睡着了 不能啥都让别个儿吃着了自个儿还吃不着的,再说了秋好的肉(腊肉)吃不完拿镇上去卖一样个儿值钱,这个买点儿的那个买点儿的说不准还比整个卖更能叫上价。 鹿肉可比羊肉更“烧”心子,这会儿可不能给小羊儿吃,得等他身子骨养好了长壮实了再给他吃这鹿肉,“秋”好的鹿肉吃着也方便,随时取一块儿下来洗洗切切,想咋吃都成。 前几回腌的肉现个儿都“秋”黄了,不说一抬脑壳都是肉,那灶膛正对着的可不是满当当的?要是能再笨着打着一两头野羊就好了,上回笨着的那三头野羊他都拿去做人情了,小羊儿也没吃着……羊肉没鹿肉“烧”心子,再配着“去烧”的白萝卜炖来吃,他估着小羊儿的心子也“烧”不着啥大火,他在山上打着的肉咋说也得让小羊儿香香嘴儿。 等他找着了“天星墨葵”他就不能见天个儿的往深山里头去了,深处的山头都是有主的,各自在各自的山头安各自的家,各自在各自的山头打各自的肉,人也没来他家里来瞅瞅转转的……他也不好到人家里头瞅瞅转转的,靠山活的都得要想明白这事儿,各个山头的主一年对着个一两次眼晓得对方是死是活的就够了。 他挖的陷阱靠里头的都是琢磨来琢磨去的,比如那小四脚毛子就好欺负些,主要是小四脚毛子也不打肉吃啊,他跟它们没个争抢,就是那野羊笨着了一回就不好遇上二回了。 靠外的山头一般打不着啥大肉,但运气好了一月两月的不定能打着个几头野猪一两只山獾子的,算下来也能挣上个二三两的,等小羊儿腿儿好了眼儿也好了,他就时不时的带着小羊儿一块儿上山打打野兔野鸡啥的,讨讨野果野菜捡捡野蛋啥的,吃腻了就上镇里头去换换口味,想走远些瞅瞅就一块儿到外头的几个县里转个十天半月啥的,也费不了几个钱,他想着啊,觉着后头的日子可真美。 想不能白想,他今晚躺床铺上就跟小羊儿说嘴这个。 腌好的肉他给抬到堂屋拿木板来盖好,萧羊听着动静就晓得不过多会儿牛哥就要烧锅做饭了。 “小羊儿今个儿你想咋吃?”柳鸷问拄着个棍子跟他后头转的萧羊。 “牛哥跟昨个儿吃一样的成不?” 柳鸷瞅着他脑袋跟着自个儿声音转,有时还左右转不明白就觉着好笑,故意逗他:“不成。” “啊?”萧羊还觉着是自个儿听错了,这还是牛哥头一次跟他说“不成”。 个呆头呆脑的。 “今个儿我没打着竹鼠肉,山鹿肉要拿来‘秋’咱也没得吃啊……你说这咋整啊小羊儿?” “啊?牛哥我咋个记得你昨个儿还杀了野鸡跟野兔子嘞。”萧羊伸出根手指去戳他的背。 “唉……咋这会儿又不是小蠢蛋子了嘞?” 牛哥好着嘞,我不跟他生气。 萧羊笑眯了眼戳在柳鸷后背的手指多了一根:“我晓得你逗我嘞牛哥!” 柳鸷往灶房走乐的不行:“唉呀!唉呀!咱给小羊儿炖肉吃去喽!” “哈哈哈……”萧羊摸着墙拄着棍儿乐呵呵的跟着他往灶房走。 柳鸷把药熬上了后,就把昨个儿冰在水缸里头的野鸡跟野兔拿了出来,两个肉搁一块儿差不多四斤左右,再烧上几个红薯烫一盆子菜,就差不多够他跟小羊儿吃了。 挂在堂屋外头的干辣子没多少了,明个儿得在镇上买点儿回来才成,他跟小羊儿两个一天儿比一天儿能吃辣,冷天正是吃辣子的好时候,买的是不嫌多只嫌少的。 他刚把肉给剁完就听着萧羊说:“牛哥我现个儿能自个儿上茅房了!” “乖乖!”柳鸷拿着菜刀转身瞅着他:“你咋个上的茅房嘞?” “牛哥,我在床铺上把里头的裤儿脱了摸着墙拄着棍儿去上的茅房嘞。” 眼瞅不见腿儿瘸着还要拄着棍儿去上茅房,那肯定是憋不住了呗,他要往深山里头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个天儿的里头的裤儿都脱了小羊儿肯定得冻着。 “冻着你没?” “你给我做的衣裳都厚着嘞,冻不着我嘞,我上了茅房就钻铺盖里头去了嘞。”他就是怕牛哥担心他冻着才在床铺上躺了好一会儿的。 “没冻着你就成。”柳鸷跟他说自个儿的打算:“明个儿到镇上咱买个尿壶回来就能少受着冻了。” 萧羊心窝子都是暖的。 野鸡跟野兔炖在一块儿香的能打着人,往常偷摸蹲他院子外头闻他锅里肉味儿的他都当晓不得,但今个儿不一样堂屋外头还挂着山鹿角跟山鹿皮,可别给他招上事儿。 柳鸷跟萧羊简单的交代几声后,就拿着柴刀戴着雨笠眼不瞅人的在院子外头转了两个来回,院门关上他还没走到灶房门口就听着了好几个撒丫子跑了的。 萧羊在里头没听着响动:“牛哥人跑了没?” “都跑喽!” 柳鸷继续洗择好的野菜跟泡了有一会儿的干花菜,觉着外头几个山头的野菜跟菌子要是一直都讨(摘)不完就好了,咋个会讨不完嘞?一么多靠着野菜跟菌子活命的不把树皮儿扒了都算好的。 萧羊好一会儿都没听着他讲话了,明个儿要去镇上,下着雨咋个去镇上嘞? “牛哥明个儿要下雨不?” “明个儿雨停不了。” “那咱俩咋个去镇上嘞?都不能冻着嘞。” 柳鸷往锅里倒了一铲子的酱油,汤的颜色儿一下就变了:“明早儿我把那对山鹿腰子给村长带过去,找他借一身挡雨的来用用,反正他又瞅不出是鹿腰子还是猪腰子。” “你早想好了呀!” “对嘞,今个儿早上我就想好了,小羊儿肉炖好了咱该吃饭喽。”柳鸷跟昨个儿一样要去堂屋把桌子给搬到灶台前,让小羊儿坐桌子上跟他一块儿吃热锅子。 菜还没往锅里头烫,萧羊的碗里就有好几块儿肉了,他把碗端到鼻子下闻了闻:“牛哥这肉咋闻着比昨个儿还香嘞?” “是不?”柳鸷刚把菜倒下锅就夹了块儿兔肉进嘴里,滚烫滚烫的辣子咸盐味儿足足的:“还真是。” 萧羊吃的腿儿都晃了起来:“野菜烫好了不?” 野菜熟的快,小羊儿跟他一样都爱吃脆生的,他挑着野菜心往小羊儿的碗里夹:“你吃吃看脆生脆生的。” 萧羊刨了一筷子到嘴里,还真是脆生脆生的:“牛哥你也吃吃,你烫的野菜好香嘴子哦!” “有恁香?”柳鸷也给自个儿夹了一筷子,还真是…… 萧羊嘴里还吃着肉:“是不?” “是香嘴子。”柳鸷拿了他的碗,给他铲了一铲子肉在他碗里,一铲子就是大半碗又怕烫着他的手,就往自个儿的碗里头分了一半。 “你还是要多吃肉,往我这样个儿长才成!” 多吃肉就能跟牛哥长一样个儿壮实,萧羊顾不上讲话了端稳碗拿着筷子就开始往嘴里刨。 肉菜吃了个溜净,柳鸷拿手背把他嘴子上的油给擦了后就开始给他剥起了烧红薯。 萧羊捧着自个儿吃的溜圆的肚皮儿,坐桌子上刚好能跟牛哥一样高,这还是他昨个儿用手比过的。 “再吃个红薯。” 萧羊接过他剥好了一半皮儿的红薯,还热乎着闻着就又甜又香:“牛哥我的肚皮儿都要没地儿装了嘞。” “你就吃一个剩下的都我吃。” “那成,等到了床铺上我还要给你按身子嘞。” “成。”柳鸷又拿了个红薯,三两下剥好皮后就往嘴里塞。 这雨下的没个歇晌,一到夜里风就跟撞了鬼似的呼啦呼啦的吹,洗漱完后柳鸷就抱着萧羊到床铺去了,外衣一脱萧羊就让柳鸷趴在床铺上,柳鸷怕他只穿个里衣凉着还叫他把铺盖给盖身上。 萧羊盖着铺盖岔开腿儿坐在他的腚上,手没坏力气没丢嘞,萧羊使着劲儿给他按酸胀的肩背,牛哥的肩背可宽可厚实了,要不下力气按牛哥说的就跟挠痒痒似的。 萧羊认认真真的使着劲儿,柳鸷舒坦的趴在枕头上给他说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一些想头。 “我觉着你说的对着嘞牛哥……” “牛哥你可真厉害嘞!” …… “没累嘞!我手上还有的是劲儿!”萧羊哼哧哼哧的给他又是按大臂又是按大腿儿的:“你觉着冻不牛哥?” 冻?柳鸷都舒坦的打瞌睡了:“小羊儿你给我按的热热乎乎的冻不着我嘞。” “那就成!”他这一说萧羊就更起劲儿了。 外头的风有一会儿没响了,萧羊终于累的遭不住了,他歇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从牛哥的腚上下来了,真累挺,可把牛哥给按来睡香了。 他摸着床把铺盖给牛哥一点点儿的盖好后,自个儿也钻进铺盖里头睡觉去了。 这几天柳鸷起床天就没亮过,他坐门槛上寻思完今个儿要做的事儿后,就照常洗漱,烧锅,熬药了,他都不晓得昨个儿夜里自个儿是啥个时候睡过去的,香觉的夜尿都没来过,还是起了床后才舒坦得尿了泡大的。 煮粥的水柳鸷是往多了舀的,他拿碗把昨个儿拿咸盐腌了的山鹿腰子给装上,穿上蓑衣戴上雨笠关了院门就往黄宽土家去了,路上就他个活人在走,一间间黑漆漆的茅屋安静的叫人没个想头,他眼子好在夜里也能瞅着路,好几个汉子在别个人户的田地里刨刨找找的,想不晓得他们是在干啥都不成。 还好他家的吃食不是在屋里就是在山里,现个儿还没个不怕死的敢往他屋里偷,当初修屋子院墙就搭的高,不过再高也有歪法子能爬上去,他先前坐堂屋门槛上寻思出了个法来,山里挖的陷阱连大肉都能笨着,那他在院子底下挖陷阱来防人也是成的。 陷阱该咋挖?底下要不要放竹筒尖?这还得跟小羊儿一块儿寻思寻思才成。 柳鸷刚走到村长家的院子外头,那长命叫鸡就开始打鸣了,震的他好一会儿耳子都还在响,他沉着脸走到院墙那儿岔开两腿儿中气十足的朝里头喊:“起床喽!还睡啥子睡哦!” 第33章 偷偷的牵手 村长婆娘骂骂咧咧的冲出堂屋:“哪个灾舅子在叫唤哦!” “我,柳鸷!” 村长婆娘掉头就跑,大早上嘞闯着鬼喽。 黄宽土鞋都没穿好就朝着外头跑,咋这会儿来了?怕不是有啥大事! “鸷小子!鸷小子!出啥事儿了?” 要找的人出来了,柳鸷就到院门口等着:“找你借点儿东西。” 黄宽土把院门儿给他打开:“借东西啊……我还以为咋个了。” “给你对腰子你炒个腰花来下酒吃。” “咋恁客气嘞?”黄宽土一下就接住了他递过来的碗,猪腰子好啊,炒腰花好啊。 “你要借啥子?” “借身遮雨的,多给我拿件蓑衣。” “成嘞,你说你借就借的咋还送东西嘞?”黄宽土端着碗停都没停的小跑着往屋里去了。 这话说的你倒是把腰子给还回来啊?反正不是猪腰子柳鸷不跟他计较。 等他到了家萧羊早洗漱过了,这会儿正撑着棍儿拿锅铲搅合着红枣白米粥,听见外头的动静萧羊转过脑袋对着外头:“牛哥我在这儿嘞!” “咋都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嘞!” 柳鸷把借来的蓑衣跟雨笠放在堂屋外头的门槛上,几步走到灶房门那儿往里头一瞅,咋个都能搅合粥了嘞? “小心烫着你!” “烫不着我嘞,我小心着的牛哥。”锅里的粥熬的黏糊,搅合着锅铲手都上劲儿了。 “那成,你别一直站哪儿快过来。” 柳鸷在堂屋里翻出了个麻布袋,正好把晾着的山鹿角跟山鹿皮儿装里头带镇上去。 吃过了早饭,柳鸷给萧羊戴上了兔子帽后,才给他穿戴了蓑衣跟雨笠,又把捆好的小山鹿放背篓里拿蓑衣给挡着,麻布袋子直接放板车上就成。 柳鸷把小板凳放到了板车上后,才抱着萧羊上了板车:“今个儿下着雨没上回坐的舒服。” 坐板凳上雨水就打湿不了腚跟腿,萧羊觉着他心可细了:“咋会嘞?就是要累着你嘞。” 该带的都带了,柳鸷锁了院门儿就推着萧羊往镇上去了,上回还没走到半道上就遇着了好些个人,这回都要到镇上还没瞅着个人影,一路上除了他两的唠嗑声儿外,就只能听着雨声跟风声了。 交了两文的板车钱进到镇里后,柳鸷才瞅着了零星几个背着背篓卖菜的人,不过瞅着一脸愁容的……来的早这会儿平安堂里头没啥个人,林长柏正打着算盘算账,听徒弟说他俩来了,忙让徒儿带着到诊床上去。 一番“望闻问切”后,林长柏道:“原是见你身子骨弱得慢着点儿来,没想你身子骨能见好的这样快,照这样下去,怕是两三个月后就能大好了。” 柳鸷握着萧羊的手竟有些颤抖,看来他吃肉补肉的**是没错的。 扎针时需得把萧羊的小腿全部露出来,柳鸷怕他冻着问过药童后自个儿就去烧了盆炭火过来。 林长柏施用银针的手法极好,下针时又快又准没让萧羊遭多的疼,外头来了个摔断了手的病人,徒弟喊得急,他就让柳鸷自个儿把香给点着,匆匆交代了几句后便去了外头。 要烧完三根长香才能收针,柳鸷心头说不上的难受。 “牛哥,人大夫手艺好嘞,我都没受着啥疼这针就扎好了。”萧羊平躺在床上,歪着脑袋跟他说话。 “没受着疼就好。” 唠着唠着萧羊就睡着了,喝了药本就容易犯困又在板车上颠了一个多时辰是该好好歇会儿。 一根长香燃尽,柳鸷重新点了一根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他跟撞见的药童打过招呼,就背着背篓提着麻袋往皮货铺子去了。 不晓得是不是下着雨的缘故,皮货铺子里头竟一个客人也没有,柳鸷一进去就瞅着正愁眉苦脸打着算盘的掌柜。 “收山鹿不?公的有角没死。” 周坤发一抬头见着是他,忙道:“收!可算是有能的出手的礼了。” 柳鸷把捆着的山鹿抱到地上,又把麻袋打开给他瞅:“你瞅瞅给我个价。” 小山鹿卖了三两八,鹿角跟鹿皮合着一两九,柳鸷把麻布丢背篓里后揣上掌柜给的银钱就往平安堂走。 五两七钱,这下小羊儿不管想买啥都能买着了。 柳鸷背着空空的背篓刚走到平安堂门口,药童瞅着他就忙跟他说道:“点第三根长香了人还睡着。” 说完,药童也没等他回话就急匆匆的往火房去了。 萧羊跟他睡习惯了,现个儿睡得香了也不管是在哪儿,手脚都是往开了摆的。 柳鸷轻手轻脚的端着炭盆去了火房,刚跟他说话那药童正忙着给那断了手臂的装汤药,他拿火钳往炭盆里头夹了好大几块没烧过的木炭后,就又回了诊屋。 没坐多会儿就听着外边儿吵了起来,他起身把门给带上,无非就是要治的没钱治,有钱的不给治,都是别人家的事儿柳鸷关上门儿就啥都不晓得了。 第三根长香烧到了底,萧羊刚好睡醒了,他问柳鸷自个儿睡了多久,柳鸷就如实跟他说了。 “我咋睡了恁久嘞?” 柳鸷不以为意的说:“你才睡多会儿?你等着我去吧大夫叫过来。” 林长柏被一群蛮人围着吵吵的早就烦了,这会儿柳鸷过来叫他去取针只觉着是来了及时雨。 “唉……这叫啥个事儿?” 柳鸷不搭理别家的事儿,只当是没听着这话。 萧羊扎了一回针后,就觉着自个儿那条瘸了的腿里头热乎乎的痒,他问大夫是咋个回事,林长柏说是他腿上受损的筋脉稍稍疏通了些,不过又道扎银针是长久的事儿,得坚持着来,切忌不能刚得着点儿好就当是好全了,就不治了。 柳鸷晓得这个理:“那准是要好透了才停的下来。” 林长柏不敢打包票(做保证):“只看到底能好到哪儿吧。” 他跟小羊儿心头都还没高兴完,咋个能叫这话给堵着了? “我觉着定是能好透,你觉着嘞小羊儿?” 萧羊正往他背上去:“牛哥你说啥我就信啥,你厉害着嘞!” 林长柏前头的堵还没通,这会儿措不及防的又遭他俩给堵了,他忙利索的收了扎针的钱,好叫这两个牛啊羊啊的赶紧走了。 下着雨镇上就不热闹了,道两边零星几个叫卖的见着人该叫卖的还是叫卖,柳鸷没瞅着新鲜的货,就花了一百多文买了五斤干花菜跟五斤干豆角,上回买的两斤酥饼他跟小羊儿都觉着香嘴儿不够吃的,这回得到酥饼铺子多买点儿回去。 连着去了十几个铺面,吃的用的大大小小的买了满满一背篓,统共花去了将近六钱银子,两人最后逛到了粮铺,一问价格给柳鸷惊的不轻,上回来时上好的白米二十文一斤,现个儿都喊到二十四文一斤了,柳鸷是粮铺的大客,那掌柜的避着人跟他算成了二十二文一斤。 柳鸷想要多的还没有统共就一百五十斤的上好白米,要不是因着有他这个大客,掌柜拿货都只敢十斤十斤的拿,二十二文就二十二文吧,一百五十斤他全要了。 没想到掌柜不同意只愿卖一百斤给他,柳鸷心头不高兴了,咋花钱还不乐意卖了?铺上还有客,掌柜避着人跟他说讲:“往后县里镇上都不许卖上好的白米了,我在镇上还有老客咋说都得留着些给他们买。” “咋还不许卖上好的白米了?”咋给钱都不挣嘞? 掌柜不敢说为啥,只拿衣袖挡着伸出根指头往天上指:“你说除了这个还能是为啥?” 柳鸷真想骂人,咋老百姓还不能吃好粮食了嘞? “咋能这样个儿?” “唉……可不是。” 一百斤上好白米只够他跟小羊儿吃一个月的,不成……次一点儿的白米涨到了二十二文一斤,粮铺掌柜给他算成二十文一斤,两百斤的量定出去了五十斤,最多给他个一百斤。 “成,一百斤就一百斤。” 两个一百斤花了四两二钱,掌柜这回送了足有三斤多的粟米,本来打算去那老夫妻的摊子上吃抄手的,到了才晓得今个儿没出摊,柳鸷只好推着萧羊往镇口去,碰到一家卖烧饼的摊子,一问价格肉的要十文钱一个,他伸手比了比咋恁小一个,又抓住萧羊的手去比,咋跟小羊儿的手一样个儿大嘞? “来六个肉烧饼,吃茶水要钱不?”柳鸷先头就花了足足一百文钱称了一斤好绿茶放背篓里了。 卖烧饼的是个老罗锅(驼背),听着这话忙道:“壮汉买的多,茶水不收钱了。” 壮汉? 萧羊两只手规矩的放在桌子上坐的直溜:“牛哥我上回听着肉烧饼八文一个嘞!” 老罗锅先给他俩上了茶水:“粮食不要命的涨嘞!” “唉……再涨我这摊子怕是都支不下去喽!” 树木镇土地不肥粮食多是从外地儿拉过来的,外地儿有近有远的,啥东西都在涨,那远的近的都出了事儿了。 至于是啥事儿柳鸷不晓得,小羊儿这些个月每三天来镇上一回,那他每回都打了肉换了钱来买粮,卖多少就买多少,来的勤了,那些个掌柜的晓得的事儿多多少少都要跟他讲的。 萧羊放了只手下来跟他牵在一块儿:“牛哥,有你咱肚皮儿饿不着嘞!” 柳鸷反过手来挠他的手心,痒的他咯吱咯吱的乐,他乐了柳鸷也跟着乐了:“咱饿不着嘞。” 第34章 啥事都要求“平安”两字 老罗锅把烙好的肉烧饼端了过来:“客官吃好喽,要添茶只管喊我就成!” 茶柳鸷以前跑县里听说书的讲那些个“瓜婆娘”“瓜书生”时常点来吃,他糙人一个没品出差个好几十文的茶水有啥个不同,索性往后就只指着最便宜的点儿,再点上五六小盘吃的,就能舒坦的傻乐或是骂咧半日的了。 不过小羊儿嘴子好,准能尝出茶水的好来。 “小羊儿你觉着咋样个儿?” 萧羊第二个烧饼都啃了一大半了:“香嘴子嘞!” “那茶嘞?” 茶……萧羊光顾着啃烧饼去了,这会儿忙拿起来吃了一口:“有味儿嘞。” “成。”这不要钱的茶小羊儿都说有味儿了,那一百文算是花对了。 雨没变大也没变小,就恼人的没个停。 刚出镇没多会儿,远远的柳鸷又瞅着了那个没他高又跟他一样个儿壮实的汉子,一手提着一个装鸡的竹笼子,野鸡还是一公一母的,也是一身蓑衣一个斗笠的瞅不全脸。 等跟人错身走远后,柳鸷才跟萧羊说嘴这事儿。 “小羊儿我瞅着个提了两野鸡到镇里头去提亲的汉子。” 萧羊一手把着一麻袋的粮食,有些奇怪柳鸷跟他说讲别个的事儿:“牛哥这人你认得不?” “不晓得是那个嘞,我都瞅着他两回了回回都提了野鸡去提亲。” 萧羊问道:“牛哥那你觉着他这回能成不?” 柳鸷心黑的很:“我觉着我还能瞅着他个几回。” “牛哥我觉着你说的对嘞。” 路过前山口,柳鸷瞅着最近的几个山头上都没人了,怕是都往深了去了,小羊儿坐在板车上一颠一颠的,也不晓得是哪儿来的力气,一路都乐呵乐呵的。 等到了家都半下午了,两人都还没饿不过都有些累着了,等把热好的药给小羊儿喝了,柳鸷就舀了几瓢水把粘了泥水的脚给冲洗干净,就跟着小羊儿到床铺上歇晌去了, 两个人挨一块儿睡暖乎的很,只觉着眼睛一闭再一睁好像没多会儿,小一个时辰就已经过去了,收拾好起身下床,柳鸷先把背篓里的东西给归置了,又给萧羊把药熬上。 这会儿肚皮儿就有些饿了,柳鸷拿了包酥饼烧了茶水跟萧羊坐门槛上分来吃。 “小羊儿我觉着咱院墙弄得再高别个也有法子进来,我想着在院墙下头挖上陷阱才好,谁要往下一跳准能把人给逮住喽。” 这个法子好,萧羊喝了口热乎的茶水:“牛哥我觉着你说的对着嘞!逮住了就给顿好打,叫别个再不敢来嘞!” “就是这个理!我挖在山上的陷阱里头都弄得有竹筒尖,不晓得要不要给咱院墙下头的陷阱里头也弄上。” 萧羊觉着山上的陷阱就是有竹筒尖才能笨着肉不能跑嘞,可不能不弄。 “得弄嘞,要没笨着可要把咱们的粮食给偷了去嘞!” 小羊儿说的对着嘞,可不能叫跳下来的还能爬起来偷咱的粮食。 说干就干,柳鸷吃了最后一口酥饼,把碗里头剩下的茶水都给喝了,就穿了蓑衣戴了雨笠,到柴房里头把锄头一拿就在院墙下头挖起了坑来,这坑挖的是有讲究的,他家院墙垒的高从上头跳下来最少要往外出个一米,还得挖深些咋说也得到自个儿的胸口才成。 他家院坝里头铺了厚实的石板子,缝隙里头也塞满了圆石块儿,这些石头他搬来靠着院墙,后头还能使的,萧羊坐了会儿,又闲不住的拄着棍摸着墙在堂屋里练习起走路来了。 挖陷阱这事儿要偷摸做,院门柳鸷就没开,萧羊听着他忙活挺久了,就到灶房去给他弄来了茶水喝。 柳鸷不歇晌的忙活了好一阵儿,手上忙活着还时不时的抬头瞅一眼被他搬到屋檐下熬药的小灶,熬药要小火,小羊儿不让他过来过去的累着,就叫他瞅着没柴了喊自个儿往里头加就是。 镇上的大夫说了练走路急不得,走个一刻钟的就得歇会儿,外头风吹的大萧羊脑袋上还戴着兔子帽嘞,熬药的小灶就在门槛左边儿,靠的近了小火烧着人也就冻不着。 日子就这样个儿一天天的过去了,这雨也连着下了半月之久,柳鸷推着萧羊去镇上扎了五次针,萧羊觉着自个儿的腿是一回比一回好了,这会儿都用不着摸着墙了,拿棍子慢慢走也是稳的。 卧房里都快放不下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了,一千三百多斤的粮食……够两人饱饱的吃一年了,萧羊怕水气把粮食给霉着,就让牛哥打了几个大木托把粮食往上头放。每回去镇上牛哥都能拿打着的肉换了好些银钱来买好几麻袋的粮食推回家。 他昨个儿跟牛哥到镇上的粮食铺子里头去买米,才晓得整个树木镇现个儿都没好些的白米卖了,粮食铺子里头的糙米早被镇上的人抢光了,只剩价贵的次白米还有多的,牛哥说吃不惯碎米子,他就让牛哥买最好的干谷子回来,他有法子把谷子给磨的又好又香。 粮铺掌柜吞吞吐吐的跟牛哥磨着嘴子,磨了好一会儿他两才晓得都是让这雨给闹得,外头几个种粮食的大县都把谷子往外头拉,没多的往他们这几个穷苦县卖。 要不是他们县的父母官还想着百姓,硬是带着十几个衙役抄着家伙冲到种粮食的几个大县好说歹说的拉了些活命的粮回来,不然他们这个穷县早就断粮了。 一个镇有五六个村子,一个县下头有五六个镇,而一个村子怎么着也得有个几百口人…… 上头下了令买粮都得按人头来,一个人头一个月最多买十斤粮,要不是牛哥是粮铺掌柜的大客,腰上又有把大刀不然咋说都不能背着上头卖恁多粮食给他,掌柜这样个儿一说,牛哥就晓得掌柜的意思了,无非是“人情”二字。 只不过牛哥说他有小羊儿了,啥事都要求“平安”两字。 和粮铺的掌柜说好后,牛哥就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两百斤最好的谷子回家,最好的干谷子要二十文一斤嘞。 这会儿牛哥还在山上忙活嘞。 这天星墨葵到底长在哪儿嘞?柳鸷背靠着块大石头歇脚,这雨下的林子里越来越不好走道了,鞋子带裤腿全湿了不说还尽是泥,得再往前走走,这片林子还算是好走的树长的高大,没什么长刺的矮树绊脚,他走到一处高地视野开阔了,陡峭的崖壁跟山一样个儿高。 灰白的雾气让崖底像是坠了一团云,柳鸷想要下到崖底去瞅瞅,他正寻思着该从哪儿下去,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他拔出柴刀竖着耳子去听是野猪跟野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四下瞅了瞅找了棵好上的树,又把柴刀插回腰间利索的爬到了高处。 打斗异常激烈,柳鸷偶尔还能听见小狼的惨叫,是只带崽的母狼……他抱着树干往下滑了两米后,直接就跳到了空地上,他得去瞅瞅到底是啥个情况,今个儿出门前他特意磨了柴刀,刀刃雪白的柴刀能让他有去瞅瞅热闹的本钱。 是两头“烧”心的两百斤左右的公猪跟头体型强健的正值壮年的母狼,母狼身后的巢穴里还有两只紧挨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的小狼,大一点儿的那只小狼还冲着两头公猪嗷嗷叫,两头公猪蹬来蹬去的地儿有四团毛绒绒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是四只惨死的小狼。 母狼的一条后腿被野猪的獠牙顶穿,止不住的鲜血把母狼身下的一小块儿地濡湿,其中一头公猪的脖子处被母狼撕咬出了好几个大窟窿……打斗还在继续,后腿重伤的母狼不敢前扑着攻击,而是挡在巢穴的前头等待着两头公猪再次冲来,柳鸷在树木的遮挡下安静的观战,打斗声跟鲜血的腥味儿很快就会把其它的大肉引来,不得以他又爬上了树。 离得近了,他的动静很快被正在对峙着的公猪跟母狼发现,三双眼同时朝他瞅了过来,他也对瞅了过去,一时之间谁都没敢轻举妄动,母狼假意凝视突然猛地朝最前头的公猪扑去,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上公猪脖子,公猪受惊立马蹬腿冲跑想要将母狼给甩掉! 母狼把齿根都给咬进了公猪的脖子里,又借住身体的重量生生撕咬下公猪脖子上的一大块肉,公猪朝前走了几步后坠倒在地再没有爬起来过,对死去的公猪的致命一击几乎用光了母狼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另一头公猪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朝母狼顶去,身后就是巢穴,母狼退无可退。 柳鸷握紧了柴刀,就在这时一只雄壮的公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不同于母虎公虎的体型更大,它正静静的蛰伏在暗处……公猪的獠牙顶进母狼的胸骨,母狼凄厉的一声嚎叫让正在暗处蛰伏的公虎开始朝前,巢穴里头的两只小狼同时冲了出来勇敢的撕咬着公猪坚硬的脚趾,母狼试图将前爪抬起……但它再没有多的力气了。 第35章 是牛哥跟小羊儿 母狼坚毅的黑棕色瞳孔随着死亡而逐渐散大,公猪的獠牙被母狼的胸骨卡住……公虎冲了过来! 柳鸷的视线落在那两只还在奋力嘶咬着的小狼身上,其中的一只小狼饿狠了正朝着母狼的下腹走去,它踮起脚呜咽着企图能同从前一样含住母狼的□□,从而吮吸出能填饱肚皮儿的甜蜜乳汁。 公虎飞速冲来,柳鸷突然从树上跳下迈着大步朝那两只小狼走去,蓑衣跟雨笠将他衬托的像是一头巨兽,公虎猛地停下往后退。 柳鸷扯起公猪的一条腿举起柴刀猛力一砍,公猪粗壮结实的后腿就被他连骨带筋的砍了下来,他瞅着正对着他虎视眈眈的公虎,把砍下来的猪后腿朝着公虎丢了过去,他手上的准头好,精准的把猪腿砸到了将公虎的面前,把公虎吓了一大跳。 地上的两只小狼紧紧的挨在一起,柳鸷把母狼从公猪的獠牙上扯了下来,两只小狼立马冲向母狼的腹部,再使劲儿的吸吮了几口母狼的乳汁后,两头小狼竟呜咽着用脑袋去蹭母狼的鼻子和嘴。 公虎冲着柳鸷愤怒一吼,不想柳鸷又砍了根猪后腿丢给它,公虎低头瞅了眼柳鸷又低头瞅着扔到面前的两只猪腿,不敢上前又不敢下口。 柳鸷把小狼抓到母狼的腹部上想让它们多吃吃母狼的奶水,不想大点儿的那头小狼竟用腿蹬着他的手扭过头就要张嘴要他,柳鸷没耐心了,他取下斗笠把两只小狼都给提溜到里头。 有了小狼地上的母狼和公猪他都不打算要了,公虎在前边儿挡着他只得多绕两个山头往家赶,白得了一么多猎物的公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敢跟着上去。 雨下的大,两只小狼蜷缩在雨笠里打着抖,柳鸷瞅着能挡雨的大叶片后,就顺手扯了几片盖在雨笠上把雨给挡着了,不晓得小羊儿喜不喜欢这玩意儿,要是不喜欢他就拿镇上去卖给皮货铺子的掌柜,要是小羊儿喜欢的话,就喂在家里当狗养,大了就给套上绳子小羊儿走哪儿都可以牵着,也就不怕别个把小羊儿给欺负着了。 柳鸷在山上忙活呆在家里的萧羊也没闲着。前段时间牛哥砍回来弄陷阱的竹子没用完,用来烧火他觉着太浪费了,就让牛哥给他把多出来的竹子片成用来做簸箕跟背篓的竹片,这活他们两个都能做,他整天呆在家里闲着啥事儿没有,这活来的让他高兴,牛哥没扭过他就只好叫他慢着小心着来,千万别让竹片把手给伤着了。 兔子帽戴着厚衣裳穿着脚上还是牛哥给他新做的厚布鞋,就算呆在能吹着风的堂屋里头也可暖乎了,他坐在干稻杆垫上摸着抽了根牛哥拿麻布搓去了细刺的竹条,继续编起了昨个儿才编了一小半儿簸箕。 这活儿是嫩手做不来的,得要让常年跟刺刺喇喇的物什朝夕相伴的人来才行,萧羊满手的茧子就证明了他跟与丰收有关的物什都亲。干花菜干豆角卖的可不便宜,他这簸箕往后可有着大用嘞。 今个儿上山没笨着肉也没打着肉,柳鸷索性就扯了好些水灵的野菜,想着拿回家跟小羊儿煮热锅子吃,外头的几个山头上早七八天儿起就没瞅着人了,山上的野菜菌子多是多但也不是扯了立马就能长出来的,前几个山头找不着吃的了,人就五个十个的一点点儿的往深了去,这事儿柳鸷没理拦也不想拦。 也是有好几个运气好的,趟趟上山来不是摸着了野鸡蛋野鸟蛋啥的,就是一捡就捡了好几窝窝菌子的,回家了瞅着灶一个眼子比一个红的,柳鸷好几次听着有年轻汉子想学着他拿了刀去深山里头碰碰运气,说不定也能打着几头野猪回来日子就好过了,连咋个打野鸡逮野兔的都还弄不明白就想去打大肉…… 下山回家的路上,柳鸷前前后后的遇着了二十几个村人,别个当没瞅着他,他也当没瞅着别个,又走了一会儿他瞅着三个守着个野兔窝不敢动的多生娃子时,才稍缓了脚步,这三个蠢的。 “抓的着个屁!” 他这冷冷的一句,吓得抬头瞅着他的三个多生娃子差点儿滚下了坡去。 “早从别个洞跑了,三个脑袋没个灵光的。” 三个多生娃子那敢跟他开腔?肚皮儿饿的找着根野菜都得抢着生吃的,好不容易瞅着只野兔,轮番换着从早守到晚都没多见着根野兔毛不说,能填饱肚皮儿的野菜也没找着多的。 柳鸷没再跟三个多生娃子多嘴,夜里头要还呆在山上…… 牛哥说咱家的后院有一小块儿地,萧羊觉着得等这雨彻底歇了出了好日头了,咋说也得往上头种上粮食。 “小羊儿!你牛哥我回来喽!” 萧羊抱着水瓢从门槛上站了起来:“牛哥你累着了不?” 柳鸷打开院门进来:“累不着我!” “小羊儿你把水瓢放一边儿去,我给你摸一东西。” 萧羊边放水瓢边问:“啥嘞?你打着的肉。” “呜呜呜呜……” “这是啥嘞?”咋听着像小狗叫嘞。 两只小狼蜷缩在雨笠里浑身都湿透了,柳鸷把雨笠放萧羊脚下让他自个儿摸来瞅瞅,得拿块儿布给那两小狼擦擦才成。 毛绒绒的小小的两只,摸着不像是兔子到真跟小狗一样,伸出去的指头被一只小狼含在湿乎乎的嘴里一吮一吮的,萧羊想抽出手却被小狼的爪子给紧紧抱住了。 “两只一月多的小狼。”柳鸷挨他身边儿坐着,把另只小狼抱到腿上,拿粗麻布擦了起来。 “小狼?”萧羊吃惊的不得了。 柳鸷把抹干净了的小狼抱他腿上:“一窝只活了这两,没娘带的我就给抱了回来。” 咋还含着他家小羊儿的手指嘞?柳鸷硬是把含着小羊儿手指不放的小狼给抱到了腿上。 “你喜欢不?” 小狼不安的趴在萧羊腿上“呜呜呜”的叫个没玩,萧羊把它给合在两个手掌中间,小狼在他手掌里抖个不停,萧羊都不晓得小狼是冻的还是怕的,或是跟自个儿来的时候一个样儿又是冻又是怕的。 没听着声儿,柳鸷就朝萧羊瞅了过去,手上没个动作的又呆了,他解释着自个儿的想法:“你要喜欢咱就留下来当狗养,你要不喜欢咱后天拿镇上去卖了就成。” “牛哥能卖上银钱不?” “说不准,月份太小了不容易养活的。” 萧羊去摸他的手,转过脑袋对着他跟他讲:“那咱留下来吧。” “成!”柳鸷跟他说自个儿的理:“往后小狼长大了,我给套上链子你走到哪儿就牵到哪儿……野狼凶得很都没人敢跟你呛个声儿的。” 萧羊一听就乐的不行,柳鸷瞅他高兴了就把自个儿腿上的小狼也往他身上抱。 “我去把灶膛给烧着,得把小狼的身子给弄暖乎了。” 萧羊只喂过鸡,他不晓得小狼要咋个养嘞,不过牛哥啥都会,听牛哥的就成。 灶膛里烧着火了,柳鸷去到柴房里把家里最小的背篓给找了出来,他还往里头垫了一层厚实的干稻杆,把小狼抱到背篓里后,就一手抱着萧羊一手提着背篓往灶房去了。 柴火烧的旺,没多会儿小狼身上的毛就干的差不多了,萧羊把手伸进背篓里头,一会儿摸摸一会儿挠挠的:“咋恁小嘞?” 柳鸷淘着白米:“狼长的快,再长个两月就大了。” “哦哦……” 出门前泡的干花菜跟干豆角泡发出来好大一盆,柳鸷抬头瞅了瞅挂在灶膛上头的肉,“秋”的肉早能吃了,腌肉的时候用了足足的咸盐,柳鸷也不怕坏了,野兔肉、野鸡肉、野猪肉,鹿肉,囤的肉多的很嘞。 锅里的水烧开了,柳鸷打了瓢热水起来后就把淘好的米下锅里煮着了。 “小羊儿‘秋’好的肉你想吃啥?” 牛哥这些个儿天上山打着好些个野兔野鸡,不是杀来吃了就是拿咸盐腌来“秋”着了,拿到镇上换银钱的都是大肉,不是小野猪崽子就是大野猪,他好久都没吃着过野猪肉了嘞。 “牛哥,我想吃野猪肉!” “成!”柳鸷取了块连着猪前腿的肉下来。 “秋”好的肉拿来洗之前,都得拿火把皮子给烧烧,烧了后容易刮干净不说,还能把皮子上头没刮干净的毛一都给烧了去,烧好的肉得放在温水里泡一泡,这样个儿更好洗干净。 柳鸷从堂屋外头提了野菜进来,就挨萧羊边儿上坐着,刚扯的野菜瞅着水灵的很,他一边儿择着野菜一边儿跟萧羊说着小话:“镇上的粮食买不着多的了,往后咱打了大肉换了银钱就给攒着,小羊儿你觉着成不?” “我觉着成嘞!” 自从十以内的加加减减都难不到萧羊后,柳鸷就开始教他数更大的数了,家里的银子一两二两的多,加起来统共五十六两多的银子,柳鸷带着他数了几遍后刚好是三十八个银子。 柳鸷瞅了眼睡的都翻肚皮了的小狼:“小羊儿你把昨个儿我教你数的数说来给我听听。” “好嘞牛哥。” 要数数了要用着手了,萧羊就不摸小狼了,他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柳鸷瞅着萧羊右手的右小四跟右小五(无名指和小拇指)没站起来,就问他:“三十八后头是啥?” “啊?是这两根挨着的手指吗?” “是嘞,我没教过瞅你能数得出来不?” 萧羊甜腻腻的对着他笑,右小四跟右小五跟着数出的数一前一后的站了起来:“后头的是牛哥跟小羊儿!” “我说的对不?” 咋能笑的比糖还甜嘞? 两天一更啦[三花猫头] 希望多多评论呀[三花猫头][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是牛哥跟小羊儿 第36章 叫米粥跟猪腿儿 柳鸷这一瞅就没打住眼,他不说话萧羊倒不好意思起来,又伸手弓着上身去摸背篓里的小狼。 “牛哥这两只小狼叫啥嘞?” 柳鸷呆呆愣愣的跟他讲:“我跟你嘞……” 啥? 反正牛哥说的都对着嘞,萧羊转过脑袋对着他:“哪只叫牛哥哪只叫小羊儿嘞?” “啊?”咋跟小羊儿呆久了自个儿都成蠢蛋子了嘞? 柳鸷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能跟咱叫一样个儿的名!两小畜生咋能跟咱一样个儿的名嘞?” 小羊儿喊“牛哥”是喊得他嘞,“牛哥”不能喊的是别个嘞! 牛哥这是咋了嘞?牛哥说的都对着嘞! “不能跟咱叫一样个儿的名,牛哥你说的都对着嘞!” 米粥熬的喷香,得快快把猪肉洗了剁来炖上,不能叫小羊儿饿着嘞! “秋”过的肉跟没“秋”过的肉完全不是一个味儿,猪腿肉剁开瘦的红亮红亮的,肥肉跟化了的荤油似的瞅着就好吃。 “小羊儿我晓得小狼叫啥名儿了!” “啥嘞?叫啥名儿嘞?牛哥你快跟我说说嘞!”萧羊耳朵一直都竖着嘞。 “叫米粥跟猪腿儿!你觉着成不?小羊儿?” 米粥跟猪腿儿……成!咋会不成嘞? “牛哥这名儿取得好嘞!又是米粥又是猪腿儿咱家富着嘞!”萧羊还记着他说的话嘞…… 柳鸷把熬好的米粥装在陶盆跟陶碗里:“是嘞,咱富着嘞,饿不着肚皮儿嘞。” 柳鸷走过去把两只小狼都拎他腿上:“这只小的白净点儿就叫米粥,这只大的肥点儿就叫猪腿儿。” 两团毛绒绒的都在腿上,萧羊觉着牛哥这名儿取的是真真儿的好,等小狼长大了,米粥变大米粥,猪腿儿变大猪腿儿咱家就更富了嘞! 小狼还小着嘞,牙还跟粟米粒儿似的,要咋个长大嘞? “牛哥小狼吃啥嘞?咱俩都没奶水给小狼吃嘞。” “你个小蠢蛋子!咱俩都是汉子咋个会有奶水嘞?”柳鸷得给他纠过来:“这我早想好了,就给小狼蒸水蛋吃。” “蒸水蛋?” 柳鸷跟他解释:“我瞅着过小奶娃子吃蒸水蛋嘞,多掺点儿水都不用牙一抿就化了。” “这法子好嘞。”不用牙就能吃进肚皮儿,牛哥这法子好嘞! 萧羊摸着小狼的肚皮儿,耳子能听着里头在响:“牛哥我听着响了嘞,米粥跟猪腿儿的肚皮儿饿了嘞,咱得快点儿给它两蒸水蛋吃嘞!” “成!” 柳鸷往碗里打了两鸡蛋又掺了差不多的水进去,拿筷子搅合过后就把筷子给支在锅里,再朝锅里倒瓢水装水蛋的碗往筷子上一搁,盖上锅盖过不了多会儿,给米粥跟猪腿儿做的饭就成了。 趁着这空荡他又把小羊儿的药给熬上了,洗干净野菜切好辣子,总算是又能挨着小羊儿坐会儿了。 米粥跟猪腿儿抱着小羊儿的手指就不松爪了,两个都“呜呜呜”的叫个不停,他问小羊儿觉着烦人不? 小羊儿说不烦嘞,有声儿好嘞。 他一想觉着也是这理,他早上出门儿忙活计得等天要黑了才回的来,小羊儿眼睛瞅不着,米粥跟猪腿儿跟他身边儿叫唤,说不定小羊儿就不觉着孤零了嘞。 天星墨葵到底长在哪儿嘞?他心头被这事儿压的沉甸的很,找不着他就不敢跟小羊儿提治眼睛这事儿,明个儿咋说他都得去那陡崖底下去瞅瞅,不晓得是为啥,他就觉着天星墨葵就该是长在那儿的。 “牛哥,米粥跟猪腿儿是公狼还是母狼嘞?” 公母柳鸷早瞅过了:“一公一母,米粥是公的猪腿儿是母的。” 小狼还是胎毛嘞,摸着软的很萧羊手上都不敢用力气。 “好嘞,一公一母好着嘞。” 锅里的水蛋蒸好了,柳鸷给放到灶台上凉着,油一烧热满满一大盆肉倒进去,切好的辣子一下,往里头掺三瓢水儿,咸盐也不用多加,干花菜干豆角倒里头等着吃就成了。 米粥跟猪腿儿在桌子底下抢着吃温温的蒸水蛋,毛绒绒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往碗里头扎,柳鸷一瞅突然觉着这两小畜生跟他两还挺有缘的,嘴子张着就不停吃,果然不是一个嘴子进不了一家门儿。 萧羊拿着块儿挂了肉的猪骨头扯着嘴子啃:“牛哥‘秋’过的肉好香嘴子哦!” “你爱吃这味儿就成,咱‘秋’着的肉多的很嘞!” 柳鸷先前还打算吃不完拿镇上去卖的,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这打算就飞了。 萧羊把碗里头的米粥吸溜完:“牛哥,你给我碗里头舀点儿菜嘞!” 两人吃的嘴子油亮不说还一身的汗,得好生洗个澡了,昨个儿去镇上的杂货店一问才晓得香胰子新到了好几个味儿,跟五黑叶做的洗头膏一样个儿都是外头大县里才有的货。 柳鸷听那掌柜的一说是外头大县才有的货,直接从钱袋子里掏了足量银钱都给买上了,香胰子他跟小羊儿用的快,早起洗脸洗手,睡前洗脚洗腚的……好用的很。这个味儿的香胰子用完了就换另个味儿,一天天儿的他两的日子过的可美可香喽! 锅里烧着满满一锅的水,这还不够,小羊儿喜欢在热水里头多泡泡,得再烧上一锅的。 一碗蒸水蛋小狼们吃的小肚皮儿鼓鼓的,萧羊爱摸圆滚滚的肚皮儿,柳鸷把温着的药端给他喝:“咋能一直跟米粥猪腿儿玩儿嘞?把药喝了咱洗香去!” 自从用上了香胰子他们洗澡都说是去洗香,洗香可好了嘞! “好嘞牛哥,我不跟米粥猪腿儿玩儿喽,咱洗香去!” 萧羊接过药碗只一口就给喝完了,柳鸷往他嘴里塞了一大颗冬瓜糖:“我倒水去。” 大木桶里散出的热气把柴房弄的跟起了大雾似的,柳鸷把萧羊脱了个精光抱到了大木桶里头。 哈了两口大气后萧羊就适应了热乎乎的水:“牛哥洗香好舒服哦!” 柳鸷笑呵呵的往他脑袋上弄洗头膏:“舒服就成,这洗头膏咱还是头一次用,试试看成不成。” “好嘞。” 脑袋被牛哥按的舒服极了,萧羊想着自个儿也得帮牛哥舒服舒服:“牛哥你也进来舒服嘞!” 柳鸷以往都是给他洗完了香后,才给自个儿洗的……那衣裳脱的叫一个快,这水他洗着烫,不过顶天立地的大汉子是不怕烫的。 两人面对面的在水桶里坐着,萧羊伸手往前探,一下就摸着了柳鸷结实的胸膛:“牛哥我也给你洗脑袋嘞。” “成。” 柳鸷闭眼闭气把脑袋扎进水里荡了两个来回,再起来脑袋就湿透了。 洗头膏是黑灰色儿的,闻着也好闻一股芝麻味儿。 萧羊这还是头一次跟人洗头嘞,牛哥的头发跟他的还不一样个儿,他的要细些牛哥的要粗些。 “牛哥我觉着过不了几天我就用不上棍子了嘞!” 柳鸷手伸到水里去摸他的左脚:“还觉着疼不?” 萧羊“咯咯咯”的乐:“一小点儿疼嘞。” “那成,咱小羊儿要好喽!” 两人的头发都搓的差不多了,柳鸷就拿布条给捆上了,洗头膏不便宜得在脑袋上多留会儿才划得来 柳鸷拿打湿了的香胰子往萧羊的脖子肩膀上抹,痒的萧羊缩着身子哈哈笑:“牛哥……别……我脖子痒……” 小眉毛小鼻子的嘻嘻哈哈的张嘴儿乐,柳鸷一瞅他这傻乐样心里头高兴的没边儿了,手头就更停不下来了。 萧羊被痒的扭着身子躲,柳鸷手上一滑香胰子就掉到桶里了,他往水里头一捞,萧羊惊叫着差点儿站起来。 “……小羊儿香胰子掉水里去了……我想给捞起来嘞。” 萧羊全身都红了耳根子烧的不行:“……那……那你抓错了嘞。” 柳鸷后知后觉的脸也有些烫,不过又想着都是汉子的这又算个啥?他还常瞅着几个汉子在一块儿比谁尿的远嘞。 “小羊儿……” 萧羊蹲下往水桶底下摸,不一会儿就把滑不溜秋的香胰子给捞了起来:“牛哥……我给你按按肩膀让你松快松快嘞。” “成。” 萧羊手上有劲儿的很,十几下后就把柳鸷给按舒坦了:“牛哥这力道合适不?” 柳鸷两手搭着桶边儿,这会儿眼睛都闭上了:“好的很嘞!” 中途柳鸷还浑身光溜的提了桶到灶房打了两次热水,他在热水里泡久了浑身融的慌,干脆绞了帕子抹干净身上的水珠,穿了里衣坐在小板凳伤跟小羊儿唠着闲话。 “这雨冻烂了庄户地里的好多苗子。” 萧羊一听有关‘土地’的话就急:“不能下种嘞!得把种留着嘞!” “我就没往地里头下种,这灾祸没跑咱身上。” “那好着嘞,咱要等日头大出了才能下种嘞!” “成,都听你的。”地里的事儿柳鸷算计不来,小羊儿说啥就是啥。 萧羊洗香洗的差不多了,柳鸷给他把衣裳一合就抱到了灶房。 灶房里暖乎米粥跟猪腿儿儿四脚朝天的在背篓里睡得打呼,柳鸷给萧羊绞着头发,灶膛火烧的旺热热乎乎的没多会儿两人的头发都干了。 洗了香夜里做的梦都是喷香的,粥煮上了药也熬上了,昨个儿的热锅子没吃完今早儿就能吃上肉了,米粥跟猪腿儿睡醒后就叫个不停,他给放灶房让它两自个儿玩儿去。 萧羊拄着棍子从卧房里出来:“牛哥!” 柳鸷被小狼弄的正烦:“我在灶房嘞!” 他跟慢悠悠过来的萧羊抱怨:“米粥跟猪腿儿咋爱咬我脚嘞?” “咋能咬牛哥的脚嘞?”萧羊敲敲打打的走到他身边儿了。 第37章 天星墨葵 两个都晓不得是为啥?萧羊现个儿都能自个儿摸着打水刷牙洗漱了,柳鸷闻着锅里的肉味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米粥跟猪腿儿为啥要咬他了。 “怕是饿着了。” “我觉着你说的对嘞。” 猪腿儿跑的要快些,听着声儿没会儿就蹦跶到正蹲台阶上刷牙的萧羊腿边儿,没有对比他摸不出来是哪个,就问:“牛哥跑我这儿的是米粥还是猪腿儿嘞?” 柳鸷正往碗里打着第四个鸡蛋,闻声就往自个儿的腿边儿瞅,米粥还咬他脚嘞。 “猪腿儿去你那儿嘞。” “好嘞。” 萧羊伸出一只手把猪腿儿往身后刨,他要漱口洗脸嘞,别把猪腿儿给弄湿喽,猪腿儿以为萧羊是在跟它玩儿,四只小短腿儿往后退几步,突然一下子朝他手掌上扑。 萧羊被它给吓了一跳帕子都差点儿掉地上,要先跟猪腿儿讲理儿:“我要洗脸嘞,你自个儿玩儿去。” 猪腿儿一小狼咋晓得他说的是啥嘞?前头的手收回去了没得玩儿了,它就跑后头去撞萧羊挺翘的腚。 撞腚行,猪腿儿还小着嘞不至于把他给撞翻了。 柳鸷把热好的肉菜汤舀盆里放小板凳上了,天冷着嘞,吃食凉的快得快快吃饭才成,他利索的把锅洗刷干净后,就把给小狼吃的水蛋给蒸上了。 “小羊儿好了没?开饭了喽!” “来喽来喽,牛哥我来喽!” 牛哥叫他吃饭嘞,他肚皮儿也饿了等不得了,得跟挡住他吃饭的猪腿儿讲吃饭的理儿:“猪腿儿你得让我先吃饭嘞,牛哥先给我两做的饭嘞……你跟米粥的饭还没好嘞,还要饿着等一会儿嘞。” “咋还不进来?”柳鸷说着就走了出来。 萧羊拄着棍子不敢走,怕敲敲打打的伤到了猪腿儿:“牛哥我怕棍子打着猪腿儿嘞。” 柳鸷拎起猪腿儿的后脖颈,他这一下猪腿儿就不闹腾了:“回窝去,让你闹咱小羊儿。” 萧羊跟在他后头笑眯眯的吃饭去了。 吃完饭外头的雨就好像小了些,等柳鸷收拾完灶台出来瞅都觉着要没雨了嘞。 萧羊坐在地上铺着的干稻杆上两腿曲着,吃饱了饭的米粥跟猪腿儿有了力气更是活泼的不行,才一晚上就不认生了,扒着他的裤腿儿要往他热乎的肚皮儿上钻。 “小羊儿天儿没多少雨了嘞。” “那好着嘞!我听着声儿也小了嘞。”雨下的萧羊都烦了要是出日头就好嘞,牛哥到山里忙活计也不用再摔着了。 柳鸷叉着腰瞅着院子外头,灶头好嘞,他觉着今个儿该是能找着“天星墨葵”的好日子。 要下到崖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光靠藤蔓不成得把屋里头的麻绳都给带上,天儿没下来多少雨带个雨笠备着就成,背篓也得背着,要真找着了天星墨葵得挖了来装在背篓里头背回来才成,明个儿刚好是跟小羊儿上镇里去扎针的日子。 估着这一趟要费不少的功夫,回来肯定得晚了,酥饼绿豆糕啥的够小羊儿吃的了,锅里头也有烧好的水,就是得让米粥跟猪腿儿搁背篓里呆着,要是绊着小羊儿了,那还不如给扔山上让大肉给吃了得了。 “小羊儿今个儿上山我估着要晚些时候才回得来,饿了就吃卧房桌上的酥饼跟绿豆糕……干枣袋子咋个不见扁嘞?补身子的你要吃着走嘞。” “我晓得了牛哥!” 牛哥要在山上忙很久的活计嘞,萧羊不跟米粥猪腿儿玩儿了,他得把吃的给牛哥满满的装上,竹筒子里头也得装满水嘞。 牛哥最重要嘞,比啥都重要嘞。 萧羊抱住扒着他腿儿的小狼就给摸着放到了背篓里,他撑着棍子站起身,把手给洗干净后就忙朝着卧房去。 装吃食的布袋子牛哥缝了两个,每天儿一吃完晚饭萧羊就给洗来铺在灶台上烘着,酥饼跟绿豆糕是拿油纸分开包的,萧羊把两样都倒在一块儿,刚好就空了张油纸出来,一块儿两块儿……垒的都要有小山高了,牛哥上山远着累着嘞,得多吃着肚皮儿不饿才成。 干枣直接放吃食袋子里就成,萧羊抓了几大把进去,突然他想着了啥,又都给倒回了干枣袋子。 前些个天儿,他吃着枣子下床铺不小心摔了一下,枣核戳牙齿肉上流了好多的血嘞,他怕牛哥担心就没跟牛哥提这事儿,他这是笨的是蠢的,但牛哥跟他不一样个儿牛哥是厉害的是灵光的。 牛哥膝盖也摔肿了嘞,牛哥的脚拇指也摔出了血嘞,牛哥的手拐子刮了好长一条口子嘞……不能给牛哥吃有核的枣儿,萧羊一颗一颗的把干枣儿的核给剥了后才装吃食袋子里头去的。 柳鸷在院门儿旁的磨刀石上磨柴刀,昨个儿的刀就磨的好,一刀一根猪腿儿吓的那大公虎没敢跟他打起来。 就是丢了好些肉那两野猪肥的……那么大的一头狼死了都值好些银钱的…… 麻绳雨笠往背篓里头一放,齐活了,小羊儿站门槛里头抱着他的吃食袋子跟竹水筒,没他高没他大的一个啥都给他备好了。 柳鸷把萧羊给他准备好了的东西都给带上,又揉了揉人毛绒绒的脑袋:“晌午还有一碗药别忘喝了,别把自个儿饿着……干枣儿也得多吃才成,晓得了不?” “晓得了。”柳鸷每次上山忙活计前都会跟他说这样个儿的话。 “要是出日头了就出来多晒晒,记得要把眼睛给蒙上,布条子就在柜子里头,你一摸就摸着了。” “我晓得了牛哥。” “成。”小羊儿乖的很嘞,柳鸷突然很想很想让他能瞅着自个儿的模样。 让那一天快点儿到来吧。 雨一歇,村子里头就热闹起来了,小娃子们背着背篓提着筐一边儿跑一边儿喊:“日头要出来喽!” 柳鸷心里揣着事儿,脚下走的飞快。 那崖底说不定住着啥毒物得防备着点儿才成,昨个儿刚上去过一趟,他记着顺路有个山头长了不少的多叶草,他寻着了窝最大的,直接给砍了大半窝下来,一边儿走一边儿把柔软的多叶草编成条状,给露出来的手腕跟脖子都捆上了厚厚的一层。 多的就扔在背篓里,要遇着了成群结队的毒物,就能把多的多叶草拿手上把毒物些都打跑。 老天停了雨,天比往日亮开了些,崖底的雾气却不见散开的迹象,柳鸷站的地儿是整个陡崖的最高处,离这儿再走两个山头的地儿离崖底最近,上头还生长着很多粗大的树木,他瞅了一圈就从那儿下去最合适。 这片地界是昨个儿碰着的那头成年大公虎占着的,好在两头野猪一头母狼的肉够那不好惹的吃个好几天的,小心着些应当是遇不着的。 他走到目的地后,寻了棵较靠里的大树,树干粗壮挺拔地下又是些矮草,不用担心麻绳藤蔓啥的被石头给磨断。 家里带来的麻绳就有半背篓多,他打了好几个死结给连成了一条,过来时顺路扯了好些藤蔓,他打算麻绳跟藤蔓都用上,做个两手准备,多一个防护的总是好的,再说了家里还有小羊儿在等他,他得好好的才成。 崖底离他所站的地儿最少都有一百米高,朝底下瞅雾蒙蒙的啥都瞅不清,他站在陡崖上头深呼吸了好几次,要是说不慌不怕那是哄人的,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柴刀,这把柴刀还是他特意去大西县找高人打的,有这把刀在就出不了啥大事。 崖壁湿滑,柳鸷一脚下去还没踩稳就听着了碎石下去的声儿,他做事儿稳当,等脚踩稳了后才下了另一只脚,索性崖壁上长的有不少矮树,有时手抓着了一棵,再往下爬就省力了不少。 幸好他弄的有多叶草,那些个多脚的爬虫闻到了多叶草的味儿就慌忙跑开了,他朝上头瞅了一眼,估着现个儿差不多下到一半了,日头出来了……金灿灿的光洒在崖底的雾气上,就跟装盆里的野鸡油一个样儿。 雾气渐渐散开了,柳鸷下到崖底两脚踩稳后转头瞅了瞅,大片大片的圆叶铺盖在周围,他还是头一回在山里瞅着过这种爬地长的大圆草,脚下是平地他回头利索的把绑在身上麻绳跟藤蔓一都解开。 他把柴刀抽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上,睁亮眼子竖起耳子警惕的朝前头走。 大片大片的爬地大圆草铺满了崖底成团状聚集,越往里走叶片的色儿越深,二十几团深绿到发黑的大圆草的最中间,生长着一种柳鸷只在那薄薄的一页纸上瞅着过无数次的草。 第38章 回家好,家里有小羊儿在。 是天星墨葵,草杆最上头开着的是跟他吃饭的盆一个大小的大花,大花乌漆嘛黑的,他走近了才瞅着到底是啥个样儿,大花中间是紧密挨着的数十朵乌漆嘛黑的小花,老天爷……他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日头把雾气变得越来越薄,没了遮挡的天星墨葵难以抵挡阳光的照射,渐渐把花瓣收合成一个个大圆球,老天爷……这草还真神了! 他绕着崖底数了两回,天星墨葵估着只生的有四十几窝,真是稀罕的货,就这么点儿够不够小羊儿用嘞?一窝、两窝,三窝……瞅着一点儿,瞅着比一点儿还多一点儿,能瞅着个我嘞……小羊儿的眼睛要好喽! 他对着大片大片的爬地大圆草笑,对着四十几窝天星墨葵热乎,跟脚下的地跟上头的山喊:好着嘞!好着嘞! 他的眼子跟心子一块儿高兴,心头说不出的话全让热乎乎的眼给说出来讲明儿了。 他往背篓里铺了好几片大圆草,又拿柴刀连根带泥的刨了两窝天星墨葵,他先是放了一窝在背篓里,瞅了瞅总觉着有啥不对劲的,根得往泥里伸才对,他得多挖些泥往天星墨葵的根上盖,得让天星墨葵觉着自个儿没挪窝好好给小羊儿长在背篓里才成。 又是一通忙活后,柳鸷背好背篓插好刀,把麻绳跟藤蔓利利索索的往自个儿的腰上拴,往上爬比往下爬快的多,眼睛能瞅着凸起的石头跟支出来的矮树,借着力趁着手只花了一半儿的功夫就爬到了顶。 藤蔓就搁这儿不用管,麻绳捆成圈后拴在腰上就成,背篓里的好东西得拿着柴刀来守。 来的就是近道,走同一条道就成,路上瞅着野兔野鸡啥的,柳鸷都当没瞅着,今个儿大喜日子的他就不杀生了,改天把你个野兔你个野鸡的七大姑八大舅的都拿石头来打了,嘿,咱还得挑肥的打!瘦的都不稀罕要! 五只六只七八十只的,一都打整的干干净净,加多辣子,好生的烧个一大锅的跟小羊儿也整个皇帝老儿的普天同庆! 不晓得小羊儿喝不喝的来酒? 小羊儿酒量好不? 小羊儿喝醉了是啥样个儿? 小羊儿,小羊儿…… 他想头一个跟一个的来,一个跟一个的想,不知不觉中都快到第一个陷阱在的山头了,不对,他停下脚,支起耳子去听动静,是有人在喊叫,喊得啥? 好像是熊瞎子! 柳鸷想都没想就避着声儿绕了路走,没走几个山头,这声儿咋好像往他这儿靠了?怕不是有人惹上了熊瞎子,又跑着把熊瞎子招到外头来了,要生事儿了。 他脚上加快,偏他绕的是远路背上又背的是天星墨葵,没一会儿那声儿就响在了前边儿,不只一个人在喊,这时日敢往深山里头走的都是结了伴的,要死最好死个一堆的,熊瞎子要是喝着了人血,吃着了人肉,吃饱了吃欢了,就该下山到村子里头去打肉了。 日头早往偏了走了,他听着爬树的动静悉悉索索哭哭喊喊的,迟早的事儿,熊瞎子会跟人一样个儿爬树,还比人爬的好,没一会儿,他就听着人喊破喉咙管的“救命”。 熊瞎子追着离它最近的那个汉子,汉子慌不择路撞着棵好爬的大树就往上爬,那熊瞎子朝着树撞了几下,上头的汉子浑身发抖的哭喊着又要往高了爬,熊瞎子气红了眼,本想去追其他的几个汉子,跑出去一段才瞅着那几个汉子,都在树上。 它挨个的撞树,弄得哭喊声绕着这个山头好一会儿都没停,熊瞎子气的捶打着被厚实毛发覆盖住的胸脯,朝着天狂躁的暴吼了几声后,就朝着离它最近的有人的那棵树上爬去,那汉子见状昏头昏脑的大喊,想往高处爬,没想脚下一滑直接就摔到了地上,发出一道沉重的闷响。 熊瞎子朝着他的肚腹跳了下去,只一下那汉子的肠肠肚肚就爆了出来,另几个汉子刚开始被吓得没声儿,爆开的肠肚里还有没消化完的野菜,熊瞎子暴怒的扯着那汉子的一只手,没几下那汉子的手就被扯飞了出去。 又是哭又是呕,绝望的哭喊声让柳鸷朝那儿走了过去。 熊瞎子又开始爬树了,那人拼命的往上头爬,恐惧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朝外颠,熊瞎子抓住他的一只脚了,那人紧紧抱着树杆拼命的蹬腿儿,见状有个汉子偷摸的往下爬,想趁着熊瞎子在树上抓人的功夫,下树逃命去! 有人要逃了,另个汉子离熊瞎子更近也学着他往下爬,没想到树皮上的苔藓吸饱了水分,他脚下一空好在慌乱之中抓住了支出去的树枝,险些就要从树上摔下。 熊瞎子听到动静一转头就瞅着了最先下树的那个汗子,那汉子见状大喊一声忙不停的朝外头跑,熊瞎子朝他飞速追了过去,一个扑身一抓一咬,那汉子的半个背就没了。 鲜血打湿了汉子身下的泥土,不久前他在这儿讨着了好大一窝野菜,家里的婆娘跟两个娃总算是吃上了一顿饱饭…… 柳鸷拿着柴刀正悄声从侧坡绕过来,想试试看能不能一刀砍在熊瞎子的脖子上……被吓回到树上的汉子瞅着了他,忙指着他喊:“煞菩萨!” 他那亢奋的喊叫一下子就将熊瞎子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不好!柳鸷所处的地势又斜又窄,熊瞎子只要扑身过来他就凶多吉少了。 柳鸷来不及多想赶忙转身,顺手抓住一棵树借着树的支持,全身一使力刚好跟扑过来的熊瞎子错身而过,熊瞎子朝坡下滚了过去,还活着的三个汉子见状就想从树上下来逃命去,柳鸷厉声叫他们别动别喊。 偏有人不听,还没下个两米那熊瞎子就从坡下爬了上来,柳鸷刚就退到树木密集的地儿去了,背上的背篓里装的是给小羊儿救眼睛的药,明个儿要带小羊儿去镇上扎针,去治眼睛,他不能让熊瞎子把天星墨葵给糟蹋了。 熊瞎子瞅着树上的人又往上爬,前头又来了个惹它的,它气的愤怒的大吼直朝着柳鸷冲了过去! 柳鸷利用生长紧密的树木,极险的躲过熊瞎子的几个扑身,不能只躲,躲着只会耗尽体力等着被熊瞎子杀死,他瞅着了不远处两棵树之间刚好可以只他一人通过,两侧又是密集的矮树,只要熊瞎子卡进两棵树之间,他就可以一个侧身拿柴刀对着熊瞎子的脖子一砍,就有得活了。 没想刚开始跟他合计的一个样儿,那熊瞎子跟在他身上追,一直到他合计好的两棵树那儿,熊瞎子却突然跳到坡上从高处朝他猛扑下来,背篓的累赘使得他的行动变缓,熊瞎子往他扑来刚好扑到背篓的边儿上,柳鸷被力带的后倒,弄拙成巧的背篓连带背篓里的泥,都给盖在了熊瞎子的脑袋上! 柳鸷四肢腾空,好在反应的快在熊瞎子起身前脱了背带,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推退开几步远,熊瞎子挣开背篓,眼睛却被湿黏的泥土给弄“瞎”了。 柳鸷见状,举起柴刀朝熊瞎子冲过去,又准又黑的一刀砍进了熊瞎子的半个脖子,他抽出刀又砍,抽出刀又砍……直到砍的熊瞎子头身两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后知后觉的恐惧将他团团围住,握着柴刀的手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他要救这些个和他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救?要不是小羊儿,要不是为了给小羊儿治眼睛,要不是他没有丢开背篓……那溅他满身满脸的血怕就是他的血了。 为什么要救不相干的人? 天星墨葵被他用大圆草包着背上背篓没走几步他又停下,他砍了一小截麻绳把天星墨葵给拴在了竹条的空隙里,捡回背篓泥都湿了,大圆叶上一都沾了血,他把染了熊血的外衣脱下,用里头的布给自个儿的脸脖子擦了又擦。 他把包住天星墨葵的大圆叶扔掉,抱着天星墨葵提着鲜血淋漓的柴刀,头也不回的往家走。 为什么要救不相干的人? 回家好,家里有小羊儿在。 第39章 你要给我幺儿偿命! 日头晒到院子里去了,萧羊眼睛上的布条还没摘,牛哥在院子里挖了陷阱不许他到处乱走。 他听到脚步声了,是牛哥回来了! “牛哥!牛哥!” 柳鸷的身体一点点儿的变软:“小羊儿我回来了!” “回来好嘞!回来好嘞!” “我想你了嘞!牛哥!” 柳鸷开门进去,见着萧羊手把在门框上脑袋一探一探的朝着自个儿这儿瞅,心里头软的不行:“小羊儿我找着嘞!你眼睛要好了嘞!” “啥嘞?”萧羊不敢相信。 柳鸷拉起他的手去摸怀里抱着的天星墨葵:“快摸摸,给你治眼睛的药我给你找着了。” “是给我治眼睛的药?” “是嘞,是给你治眼睛的药,天星墨葵你晓得的。” “咋就……”萧羊心窝子酸的不行,把柳鸷伸过来的手抱在怀里:“牛哥,我咋觉着跟做梦一样嘞?” 柳鸷低头跟他蹭着脑门儿:“啥叫做梦?小羊儿这不叫做梦嘞,这是咱的好日子嘞。” 萧羊乐这话,一乐眼泪水儿就止不住的流:“牛哥……咋叫我遇着你了嘞?” “我命好嘞,牛哥,我遇着了你我命好嘞!” 柳鸷不叫他流泪:“小羊儿咱不哭,咱眼睛要好了嘞,咱不哭咱要乐咱要可劲儿的乐!” 萧羊笑的鼻涕冒泡:“哎呦!哎呦!我鼻孔出泡了嘞!” “个小蠢蛋子。” 日头晒的一身都舒舒服服的,柳鸷去柴房扛了锄头他打算把天星墨葵先种到后院去,那儿的土有个半人厚,小羊儿说种上去肯定能活。 萧羊坐在后院的屋檐下柳鸷提前放好的小板凳上,猪腿儿跟米粥在他脚边蹦跳着玩儿嘞。 米粥跟猪腿儿在背篓里拉了好些屎尿,还好背篓里头垫了够多的干稻杆没弄得很脏,牛哥把混了屎尿的干稻杆倒在后院最靠外的一个角,舀两瓢水把背篓洗刷干净弄太阳底下晒着去了。 “牛哥,地里草长的多嘞要秧着种嘞,得先把草扯了才成。” “成!我都听你的嘞!” 地里的活柳鸷只有蠢道理赖法子,小羊儿说他可会种地嘞,得听小羊儿的才成。 不同的种有不同的种法,地有地的理,山有山的理,咱不能跟地讲山的理,也不能跟山讲地的理。 天星墨葵要是那么好找,凭牛哥的本事怕早就该找着了,不好找,就是长的少对泥巴挑地儿,得问晓得才成。 “牛哥,这药长在那儿的嘞?” 柳鸷这会儿正埋头扯草嘞,这话问的他手上的动作都听了,小羊儿问着这话是不能啥都说出去的,小羊儿心里装着他嘞,干枣儿都是给他去了核的。 悬崖底是不能跟小羊儿说的,太危险了,小羊儿要晓得了天星墨葵是在能要人命的地儿长的,那就坏了,得不让小羊儿晓得才成。 “就在偏点儿的山沟沟里头。” 猪腿儿这会儿又开始咬萧羊的裤脚了,萧羊顺着裤脚去拍它毛绒绒的小腚:“牛哥这地儿有大肉不?” 柳鸷想着了那头熊瞎子,心里头莫名有些后怕,但这是要人命也已经要了人命的事,同样也不能让小羊儿晓得:“没,我今儿野鸡都没打着一只半只的!” 牛哥不高兴了,野鸡啊野鸡你们咋能恁不懂事儿嘞?咋能让牛哥打不着你们嘞? “肯定是牛哥太厉害了嘞!太厉害的把野鸡都给吓跑了嘞!”萧羊拍着胸脯把这话说了。 柳鸷鼻头酸的能要他的命,草根飞起来泥巴点子甩在脸上像是火星子,烧的他心窝子跳来跳去,落不到地。 “我觉着你说的对嘞,小羊儿。” 没有啥能比小羊儿更好了,小羊儿要捧着他的手给他暖乎,每晚上都要摸摸他的膀子他的手他的腿,这里肿了要给他擦药油,这里破皮流血了要给他用小药罐子里头的药膏…… 牛哥牛哥!我想你了嘞! 牛哥牛哥!咋能伤着你嘞? 牛哥牛哥!你可真厉害! 牛哥牛哥…… 锄头硬邦邦的偏能把泥巴挖的又松又软,萧羊摸着天星墨葵根上的泥,这真是个好日子嘞,到处的热乎乎的,心窝子里头也是热乎乎的,牛哥也是热乎乎的,猪腿儿米粥也是热乎乎的。 这真是个比天还要大的好日子嘞! 萧羊摸着根茎上的泥巴印子:“牛哥,泥巴要盖到这儿嘞。” “成!” 日头西斜,这一日慢悠悠的朝着晚走了。 天星墨葵种在泥巴里头后还算精神,肚皮儿要叫声儿了得做饭填肚皮儿嘞。 萧羊现个儿慢着些走,都用不上棍儿了嘞,满满一大碗白米,他怕弄撒浪费了粮食就往白米袋子里头倒了些,才摸着墙往灶房去。 柳鸷把两个膛子里头的火都给烧上了,现个儿正往大铁锅里舀水,刚倒了两瓢就听着萧羊在堂屋里头喊他的名字。 “咋嘞?” “我说还要走一趟嘞,一碗白米不够吃嘞!” 柳鸷拿着空瓢走到灶房门口等他:“咋不多拿个盆?舀个两碗米一道过来不就成嘞。” 萧羊觉着自个儿真是个蠢蛋子:“哎呀!牛哥你说的对嘞。” 人跨出堂屋门槛了,柳鸷不开腔了存心要逗一逗他。 还差半米,人就要撞他身上了。 “牛哥?”萧羊又闻了闻:“牛哥!你咋个在这儿嘞?” 嘿…… 柳 鸷觉着真是神了,天星墨葵的药效恁好,摸一摸眼睛都能好使些? “你咋晓得我在这儿嘞?” 萧羊呵呵直乐,他咋会不晓得牛哥在那儿嘞? “我闻着味儿了嘞。” “啥味儿?”柳鸷抬起手闻了闻自个儿身上的味儿。 “泥巴味儿嘞,牛哥你身上有泥巴味儿嘞!” 泥巴?泥巴不是跟小羊儿最亲的嘛? 他身上是泥巴味儿? 柳鸷低头瞅了瞅,哦……是自个儿的鞋上沾了泥巴。 “你这鼻子都比猪腿儿跟米粥厉害!” 萧羊又乐了,牛哥说话可真逗! “把米倒我瓢里,你在倒回去舀碗米来。” “好嘞牛哥!” 今个儿吃的是“秋”兔肉热锅子,香香辣辣的可下饭了,两人吃的满嘴油,日头一落,寒气就占到了上头,肚皮儿里头食多,得先坐会儿消消食才成。 灶膛里头烧着柴火,大铁锅里头是烧来洗漱的水,猪腿儿跟米粥正抢着吃蒸水蛋嘞…… 天色往黑了去了。 院子外头人来人往的,能听着没听过的嘴子在讲话,这还是萧羊来这儿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的热闹。 院门被人用力的敲响,一声接一声,柳鸷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 萧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咋个回事?咋个要恁用力的敲门儿嘞? 一个老妇扑在门上喊:“杀人了啊!煞菩萨杀人了啊!” 萧羊听着这话心头一跳一跳的,杀人?煞菩萨?这是在说啥嘞? 还没等他问出口,柳鸷就道:“小羊儿你就呆这儿烤火我出去瞅瞅。” 萧羊空了好几下才摸着了他的手,摸着了就两只手都攀上去,心惊胆颤的问:“咋嘞牛哥?外头这是咋了嘞?” 柳鸷眼皮一跳一跳的:“没咋你安心烤火。” 牛哥不会哄他嘞,牛哥说没咋就是没咋。 萧羊的手还在抖,柳鸷把他的手给捧掌心里搓了两下:“你别多想晓得不?” 萧羊冲他点头,嘴巴张着难受的说不出来话。 柳鸷到柴房提了柴刀沉着脸朝院门走去,就不该管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该他啥事?该早想明白的。 门刚打开,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妇就朝他扑了过来。 柳鸷退开一步,伸手把扑过来的老妇往院门外头一推,乌压压十几号人拿锄头的拿锄头拿镰刀的拿镰刀堵在他院门口,那老妇被他这一推没被摔着反指着他破口大骂。 “你个挨千刀的……” 别叫小羊儿听着了,柳鸷把院门带上后冷声道:“你们想干啥?” 那老妇听了这话哭天拜地的哭喊:“你个畜生玩意儿啊……你要给我幺儿偿命!你要给我幺儿偿命啊……” 是那死人娘,人是他杀的?死不死活不活的干他啥事儿?人自个儿要上深山里头去找死,真死成了干他啥事儿? 到底干他啥事儿? 柳鸷眼睛都要气出火来:“我给你幺儿偿命?我给他偿啥命?” 死人爹举起手里的锄头就朝他冲了过来,柳鸷眼都没眨一下,一脚就把人给踢翻了。 “自个儿找死死了干我啥事儿?” 后头又扑出来个死人娘:“你个畜生!你个畜生啊!你为啥子要我娃儿的命啊?为啥子啊?” 柳鸷握着柴刀的手都在发抖:“那个跟你说人是我杀嘞?那个跟你说嘞?你跟我喊出来!” 第40章 小羊儿挡在牛哥的面前 死人爹瘫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嚎:“就是你杀的啊!就是你杀的啊!” “你给我幺儿偿命……” “你个害人精啊!害人精啊!” 柳鸷算是看明白了,日子好过点儿井水可以不犯河水,日子不好过了啥下贱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幺儿,娃儿……活着的时候不见喊来听听,死了倒晓得咋个叫了。 柳鸷抽出柴刀,举给他们瞅:“瞅着我这刀了没?我要杀人一刀就砍死了!” “在我门口叫?叫我偿命?我偿啥子命?你们去嘛,都去嘛,没本事跑深山里头去找死!安逸喽,死球了!不是老子你们几个一都死球了!死成一堆堆儿!认都认不得哪个是哪个!” “报应?昏头了救了你们几个瘟神来祸害我才是我嘞报应!” “是想抢我的钱?还是抢我的房子?早就想干的事情,咋个等到现个儿才干?” 还想去山里讨活头?就这样讨活头嘞?死人了都说是他柳鸷杀嘞!他杀来是有肉吃还是有银钱挣? 乌压压一群人被他说的这话给说懵了,黄钱柜不是说那熊瞎子是这煞菩萨喊起过来杀人嘞嘛?咋个听着不像是一回事嘞? 到底那个说嘞才是真嘞哦? 一个年长点儿的老汉走出来说话:“黄老汉的二娃子黄钱柜跟我们说是你把熊瞎子惹出来杀人嘞,都是一个村嘞不说吃一个碗嘛到底是吃一个地方嘞水嘛,要是真嘞怕是要不得哦!” “我把熊瞎子惹出来杀人嘞?我要是早想杀你们你们还能活到这个岁数?坟头草长的都有山高喽!” 柳鸷提着柴刀往那死人娘面前走:“你晓得你娃儿是咋个死嘞不?被我救了的那几个畜生害死嘞!死的惨的很!肚皮儿的刨开喽肠肠肚肚都在外面!背都遭刨没得喽!” 死人娘青紫着一张皱巴老脸往后退,后头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往后退。 “怪不得一个个都恁穷!遭别个骗了裤儿都要没得喽还晓求不得!你恁稀奇你娃儿啊?你稀奇他还让他跟着黑心黑肺的玩意儿朝深山里头去!你稀奇个屁!” “人是遭我害死嘞?是遭你们害死嘞!” 死人娘瘫倒在地,浑身打颤缩成一团嘴巴念念有词的拿自个儿那黄厚的指甲去扣泥巴。 柳鸷停下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黄宽土拿起把锄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密密麻麻堵在人家门口的一群人气的遭求不住:“不要闹!不要闹!” “死了人恁大的事情咋个能听一边说啥子就是啥子安?” 看到老村长过来几个汉子自觉让开一条道,黄宽土一看柳鸷手上拿着东西,心都提到喉咙管了,我的天老爷哎!咋个柴刀都拿起喽哦! 气都还没来的及缓一口,黄宽土就往人群里头瞅,一边瞅一边问:“说看到鸷小子杀人嘞那几个人嘞?” 死人爹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爬过去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大喊:“我家小三娃腿遭摔断了过不来啊!” 死人娘跟着抱住他的另一条腿。 黄宽土也是服了:“咋个腿遭摔断喽嘛?” 死人爹一双浑浊又精明的眼珠转来盯着柳鸷:“煞菩萨啊,就是他害嘞啊他害嘞啊!就是他杀嘞人!小三娃看到嘞就是他杀的人啊!” 话说了一圈又说回了这儿,十几根火把被夜风吹得又烫又闪,柳鸷恶狠狠的瞪着那死人爹,整个人凶恶的像招了鬼火出来的厉鬼! 黄宽土瞅他这样个儿自个儿也怵的不行,语气都不敢说重了:“其他人嘞?不是说是有三个人瞅到嘞嘛?” “再说喽,你家那三娃子跟二娃子是啥子德行村里头那个晓不得嘛?你恁大的岁数了咋个要跟着年轻娃儿些闹安?” 黄宽土自认还是了解柳鸷的,人家日子过的恁好不愁吃不愁穿嘞,再说人现个儿床板板上头两个人热热和和嘞,更是犯不上搭理你这几个偷鸡摸狗的穷鬼嘞。 哪像这两个抱着他腿不放的日笼(憨包)鬼打窝窝哦,不是拉出来个畜生就是拉出来个宰种。 黄宽土这话一出,举锄头嘞把锄头放下,拿镰刀嘞把镰刀挡着,煞菩萨不是好惹嘞…… 人群后头走来两个人,正是被柳鸷救了的那三人中的两个。 “来喽来喽!老村长你要找嘞李小祖跟王幺贵来喽!” 柳鸷听着了棍子敲敲打打的声儿,是从院子里头传出来的,小羊儿出来找他了。 后头来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啥子好东西,那熊瞎子值钱,那三个人多半是偷偷摸摸的拿去卖了,或是分来吃了,五个人上山死了两个…… 咋个交代? 小羊儿路都还走不大稳,眼看着马上就能把眼睛给治了,可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事儿。 柳鸷打死熊瞎子后怕时都没现个儿这么慌,他转身得要把院门儿锁上不叫小羊儿出来才成。 “就是柳鸷杀嘞人!我们两兄弟亲眼看到他杀嘞人!” “你们看嘛!他心虚了他想跑!” 人群顿时就躁乱了!人真嘞是煞菩萨杀嘞!遭喽遭喽! “今个儿不把他这个畜生整死!明个儿死的就是我们喽!” 先头扑门的那老妇没人晓得她从哪儿冲了出来,扑抱住柳鸷的腿就开始打:“你给我幺儿偿命啊!你个畜生啊……” 十几个年轻汉子个个蠢蠢欲动,有好些个早就看柳鸷不顺眼了,一天天吃好嘞穿好嘞,婆娘娃儿些怕是怕,但无事生非日怪日怪嘞都要说他有本事,凭啥子就他日子过的好?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短命嘞嘛…… “锄头举起干啥子?放下……” 黄宽土嗓子都要喊破喽,才勉强喊住人不要闹事。 柳鸷腿上使力想把抱住他腿的老妇给弄开:“你给我放开!” 那老妇枯瘦的手指死命的掐他的肉,棍子敲敲打打的声儿只越来越近,他心头火起偏一时没法将老妇给弄开。 李小祖扯起嗓子起鬼火:“咱们十几个兄弟一起上,把这个外头来的短命鬼打死!” 就是这个龟儿把熊瞎子惊动了的,差点儿把柳鸷给害死! “打死外头来嘞短命鬼!” “打死外头来嘞短命鬼!” 咋能骂牛哥嘞?牛哥还救了你们的命嘞…… 咋个能骂牛哥嘛?这村子里的人咋能是这样个儿的…… 萧羊心疼的眼泪水止不住的流,他拿着棍子敲敲打打,没多远的路不晓得咋个回事摔了好几跤。 膝盖手掌都摔破了皮,他心痛的狠了,都不晓得痛摔了赶忙爬起来又朝着外头敲敲打打走。 他摸到院门儿了大声的喊:“牛哥!牛哥!” “你莫怕嘞!我拿棍子把他们都跑嘞!” 这声音一把把柳鸷的心给抓住,酸的要命,他一个人活了那么些年,没把眼泪水儿给过几个人,偏小羊儿啥啥都让他稀罕的要命。 十几个汉子真让李小祖说起火来了,黄宽土拦都拦不住一个个的举着家伙什就往柳鸷那儿冲,地上死人娘踩就踩了,一都想着把柳鸷给打死才好,小的时候都能打来没得家没的穿光个身子往山里跑的,没得长大了就打死不得了。 这短命的富的很嘞!一村的油水全叫他抢了去了,他们才那么穷的嘞! 柳鸷对他们心软不得一点儿,扯开老妇掐着他的手就要拿柴刀把他们砍了。 萧羊从他身后一跌一跌的冲出来,又瘦又倔的挡在他面前,拿着棍子甩起手膀怒红了眼,不要命的恶狠狠的朝冲过来的人打! 他边打边骂:“活该死的!你们都是活该死的!” 棍子打着人肉了,他听着人哭喊了,哭?喊?还有脸去哭?还有脸去喊? 他晓得他的心子被这些人给扔到火里头烧着了,小小的一张脸受不住的满是泪和鼻涕,他心痛的喘不上来气,只能使劲去打这些个烂东西才能好过! “让你们骂牛哥!让你们骂牛哥!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前头的几个汉子被他拿木棍打的站都站不起来,一个个趴在地上爬着往后退,萧羊越打越狠……越打心窝子就越痛 咋个能这样个儿对牛哥嘛?咋个能这样个儿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小羊儿挡在牛哥的面前 第41章 多生娃子为柳鸷正名 “小羊儿!”柳鸷上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喉咙梗塞的说不出多的话。 萧羊浑身打颤磕磕绊绊的跟柳鸷讲:“牛哥……牛哥……我不要……不要他们活嘞……我不要他们活嘞……” “你好着嘞……牛哥你好着嘞……” 怀里的人难受的要喘不上来气,柳鸷把他抱到院门外的石墩子上坐着。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黄宽土朝后头瞅,小路山包上蹲满了人瞅都瞅不完,整个村的老老少少都过来凑热闹了,这叫啥个事儿嘛…… 黄宽土招呼了几个青壮,叫人把倒地上嚎丧的人全给拉走。 李小祖被萧羊打折了一条腿心中正怨恨着,又见老村长瞎了言烂了肝的心全往那煞菩萨身上偏,要这煞菩萨真叫这老不死的给护住了,他还有啥好果子吃? 地里刨食的泥腿那样都由不得人,都怪这夺人油水的煞菩萨把全村的好都给占尽了,气的老天爷都犯了怒!害他把留种的稻子都给煮来吃了! 咋个能叫这畜生啥事儿没有? “不让人活啊,不让人活啊!这煞菩萨今天杀了我那可怜造孽的两兄弟明个儿就要把我也给杀喽!把乡亲们都给杀喽!” 李小祖抱着被打折了的那条腿坐在地上指着黄宽土骂:“好你个黄宽土!我还以为你的心是好的嘞!你就是收了煞菩萨的银子要害我们这些造孽的人呀……大家都是乡亲啊!他帮着个外人不要我们活啊……不要我们活啊!” “李家小娃!你在说啥子?”黄宽土气的站不稳脚:“咋个能打胡乱说安?” “你说别个杀人喽别个就杀人喽啊?你说我收了钱我就收了钱啊?你个小畜生咋个跟你老汉(父亲)一个鬼德行安?地不好好种,成天不是偷鸡就是摸狗嘞!” 李小祖拿手在地上抓,刨了泥巴就往黄宽土身上砸,一边砸一边扯起嗓子喊:“你个老不死嘞心子好黑哟!就你两家过得好,村子里头有啥子好嘞都是你们嘞,啥子好处都让你们占了,我们跟你们屁股后头野菜都扯来吃不饱嘞……造孽啊!造孽啊……” 黄宽土气遭得鬼火乱冲:“你个龟儿子脑壳里头在想啥子龌龊事情,老子看着你长大嘞难不成还晓球不得嘛?你个龟儿子伙起王幺罐黄钱柜一天天嘞好事不干坏事干尽干烂!别个辛辛苦苦栽的秧子才长到巴掌大,你们都要伙着去偷来吃嘞!哪家嘞地你们几个没有偷过哦?” 远处的一个驼背老汉杵起拐棍就来了:“老村长你说的对!老子前几天半夜三更还在田头逮到这几个小畜生!” “哎呦……”驼背老汉想起眼泪水都要长流:“都给我糟蹋喽……天老爷唉……要我这个老不死嘞咋个活哦……” 黄钱柜不服,一个两个老不死嘞都还有地来种,他嘞?三分地都没得来种嘞,他才委屈哦。 “你们就帮着这个杀人犯说话嘛!不把煞菩萨整死我们嘞报应要来喽!你看着嘛报应要来喽!” 哄闹着骂嘞,哄闹着不让他好过嘞。 柳鸷的视线蔓延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上,风冷嘞,雨冷嘞,山不动嘞,人的心子看不透嘞。 泥巴人牵着石头人,泥巴人挨着石头人,泥巴人要跟石头人永远在一块儿,温暖从粗糙的紧握的手中传来,柳鸷的心脏一点点的充盈了力量,手牵着的人是啥都好的小羊儿,小羊儿让他不再是独来独往孤幽幽的一个。 “牛哥你厉害着嘞!” “牛哥你可真有本事!” “牛哥,牛哥,牛哥……” 山没长嘴说不了话嘞,山没长脚跑不丢嘞,山能让他吃上肉能挣着钱能过上好日子,这是他跟山的缘分,不是靠偷也不是靠抢,是靠他的本事,他活的坦坦荡荡,他活的亮亮堂堂。 啥子是报应嘞?天老爷又降下了雨水,这才是报应嘞。 近处远处一个挨一个的黑黄枯瘦的跟杆一样个儿的人,被蹉跎的说不出话直不起腰,萧羊伸出手,天老爷降下来的冰冰凉凉,将他心头的火砸成**的悲苦,要害着地嘞,要害着苗嘞,要害着庄稼嘞。 黄宽土抬头望天,一口泡发在腔管子里头的气,哆哆嗦嗦的叹不完。 雨下来了,雨又下来了…… “不让人活!不让人活啊……” “造孽啊,造孽啊……要饿死我们啊,要让我们死啊……” 李小祖指着柳鸷骂:“你看嘛,报应来了噻!报应来了噻!” “把煞菩萨整死!把煞菩萨整死啊!他害人遭天神菩萨晓得喽,害我们跟着他得报应啊!” 萧羊气都喘不匀要拿棍子打他们:“我打烂你们嘞烂嘴巴子!喊你们打胡乱说……” 柳鸷紧紧的把他锢在怀里,去抚他淋了雨水的脑袋:“小羊儿他们伤不着我嘞……你不气嘞,别把自个儿伤着嘞……” 火把一个接一个的被雨水熄灭,只有把煞菩萨这个报应杀了才能有好活嘞,十几个汉子扛着锄头举起镰刀要给这世道找理嘞,小道上急慌慌的跑来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多生娃子。 多生娃子是柳鸷在山里头遇着过的,是那三个憨守兔子窝的多生娃子其中的一个。 “人不是他杀嘞!人不是他杀嘞!” “是遭李小祖王幺罐黄钱柜伙起上山害死嘞!他们嘞婆娘在屋头煮肉吃嘞!他们把熊瞎子分来吃了,吃独食吃死人饭!” “啥子安?” 死人爹跟死人娘从地上爬起来,逮着多生娃子就问:“吃独食?吃死人饭?我娃子死喽我们咋个没分到肉吃安?” “他们抬起熊瞎子就跑,关起门来分肉吃,吃饱了才去喊你们来这个儿嘞!”多生娃子被打的浑身上下都青青紫紫嘞。 死人爹娘一两年都没尝到过肉味了,别人家的娃子个个都有本事,在山里头不是逮着野鸡就是逮着兔子,肉啊,肉啊!老子生你这坨肉来干啥子哦?报应啊,生了这种没用的烂娃儿真嘞是造孽啊! 老妇不晓得从那里爬出来扑到李小祖身上,往死里掐他的脖子:“猪宝是我唯长大嘞的幺儿啊……” “你这个畜生……畜生啊,我恁老实嘞一个幺儿啊……你咋个要把他害死哦……” 李小祖被掐的直翻白眼,伸着手去扒蹬着腿去踢,想把老妇给整开。 老妇哭的肝肠寸断,她嘞孙孙一个才刚回走路,一个才两个月大啊,媳妇儿是个瓜脑壳嘞……日子咋个过哦?日子要咋个过哦…… “你这个畜生啊……我要整死你!我要整死你啊……” 王幺罐来的急,手上没带啥子东西过来,兄弟要遭这个报应老太婆整死了,剩自个儿一个在这儿怕是要完喽哦。 他想把老太婆扯开,那老太婆的那双鹰抓抓掐的紧的很,兄弟脸涨的跟红薯皮皮一样……他瞪着眼拿手肘往老太婆的背上砸! 一、两下、三下…… 抱歉来晚了,有点卡文,明天照常更,字数会多多的[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多生娃子为柳鸷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