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是我的!》 第1章 我的麻烦鬼叛变了?! 深秋,傍晚,高墙深院中那棵苍老的乌桕树依旧焕发着绚烂的色彩,只是在朦胧的夜色中愈发模糊。 细微的晚风拂过,却没能在枝梢间留下痕迹。 “嗬呃——” 忽而,树身震颤,枝叶摇晃中,一道利剑破空声划破清寂。 莫岑一个后翻灵巧避开斜刺而来的剑,落地的瞬间旋身转步,反手夺过了对方手中的剑。 片瞬迟疑,他对着对方心口猛力刺下! 然而右肩的伤传来剧痛,狠厉的动作也变得迟钝,那人反应也快,利用瞬间的机会抵住他的手腕,这才挡下这致命一击。 为避免手骨被直接拧断,在对方握住自己手腕的瞬间,莫岑果断松开手里的剑拉开距离。 然而,他刚站稳回身,那剑已经直指脖颈而来。 “麻烦。” 莫岑抬起头,露出脆弱的颈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想杀了我?” 别扬垂下眼眸,犹豫间刚要收剑,岂料莫岑忽地按住他的手臂,顺势便将剑压了过来。 局势瞬间反转! “蠢货,竟然对敌人心软。”莫岑冷哼一声,手上用力将剑压下。 别扬并未躲避,淡漠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肩上的伤,低声问:“疼不疼?” 这话问得轻冷,却又像是害怕声音太大会刺痛伤口一般。 莫岑不答,反而将剑逼近了几分。 不过,这剑最终也没能刺伤谁,因为听到动静的侍卫全都举着剑围过来了。 莫岑若是再往下刺半分,估计当场就会被捅成马蜂窝。 “哼!” 他满脸不服气,却还是被押着穿过院子,最终关进一间偏僻安静的屋子,门外守着数名侍卫。 房子形制古朴,屋中沉香袅袅。 一进屋,他就将沉香灭了,又开窗通风。 窗户被猛地推开,吓得守在外面的侍卫一激灵,莫岑见此忽地大喊:“吓你一跳!” 侍卫当即拔剑,冷着脸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 莫岑笑弯了眉眼,也不在意,哼着小曲儿转身回到屋里。 要说刚才跟他交手这位,其实是他十几年前捡养的麻烦鬼。 当时看他无父无母流宿街头可怜的很,莫岑原本觉得麻烦没想理,奈何麻烦鬼实在是又美又惨,他一时心软居然养了十几年。 其实也就偶尔给点吃食,没想到还真养活了。 这些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停停停,这词有点不对!总之,这些年他们关系一直都没什么问题,不曾想他以为的落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南诏金尊玉贵的世子别扬。 生死台上与他争锋相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他关起来?! 莫岑瞟了眼外面守着的几十名壮汉,气得给自己倒了杯水降火。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从几天前讲起。 是夜,月清山寂。 “呼——呼……” 急促的喘息声混杂着慌乱的脚步声穿梭于山林。 唰啦—— 一阵野草倒伏的声音过后,又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你给我站住!你以为丢下我跑回去你就能活吗?!” 这一声当即吓住小婢女,她胆怯地蹲下身,慌慌张张地将人扶了起来。 “夫人……” 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一场林中杀戮的逃生者,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只有无尽的恐惧在黑暗中弥漫。 两人在埋人的荒草中趔趄前行,走得越久,心就越慌,脚步也愈发杂乱。 忽然,一道欢呼声跃起,打破了寂静:“夫人,是城墙!” 谭夫人慌忙中抬头,“快,快!快进城!” 直到走出高草丛,才终于有了死里逃生的实感。 原本只能远远望见的城门愈发巍峨,城墙上微弱的光隐隐约约照在官道上,却又被两旁弯腰俯首的荒草掩去了一大半。 看见城门外手持利剑的十几名侍卫,谭夫人终于喘上一口气,欣喜地加快步伐:“太好了。” “夫人。” 谭夫人心中一惊,立马警惕回身,却迎上颈侧一劈,即刻便没了意识。 知桃一把将人揽住,瞥了眼城门,沉声道:“你的知桃早死了。” 燕塞城,谭府正堂。 “哎呀,我娘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要叫我回来干嘛!” 随着一阵抱怨声响起,门口出现了一位衣衫不整的男子。 谭元身形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浓烈的酒气铺散开来。 他皱着眉头,表情与语气都颇为不悦:“娘,我玩得正欢呢,阿香和春熙又要怨我了,明个儿您可要多给我些银两,不然她们可哄不好……” “你爹死了!” “什么我爹死了,我看你爹才死了!”谭元醉得不省人事,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而出,“谁能杀我爹啊……” “你这逆子!” 谭夫人愤怒起身,一巴掌甩出去,打得谭元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什……什么意思?”谭元面露迷茫,好像终于清醒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风踏进门内,“母亲,出了什么事?” 见到谭溯,谭夫人瘫软而坐,颤声道:“你爹、被人杀了!” “什么!”谭溯眉峰一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后问道:“是怎么回事?” 谭夫人眼神哀痛望向他,哽咽着描述事情经过。 谭溯闻言眼神微暗,瞥向四下,又问:“是谁?” 谭夫人摇头,面色惊恐:“那人身手敏捷,竟能避开所有侍卫,一剑杀了你爹……” 她话音未落,一剑直指眉心。 “你是说,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谭溯面色冷沉,剑尖刺破皮肉,鲜血滚落而出。 “放肆!” 谭夫人顶着剑尖站起身,她抬手抹去眼角泪水,仰头质问:“你以为你爹死了,你就可以这样对我?!” 谭溯眸光一凛,手中利刃横刺,划破了谭夫人额头。 “二、二哥!” 谭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谭溯手臂,“你这是干嘛!” 说着,他仔细瞧了眼被划破的伤口,并未发现端倪,又道:“这凶手又不是傻子,难不成他还敢自寻死路扮作咱娘的样子不成。” 谭溯冷冷瞟了他一眼,转身道:“母亲受惊精神错乱,让大夫开些安神药。” 说是安神药,一碗下去,谭夫人很快就昏昏而睡。 “二哥,这!” 谭元大吃一惊,“你是想药死咱娘吗?!” 谭溯并未理会,继续吩咐道:“把附近的山头都搜干净,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都上报给我。” 见此,谭元趴到谭夫人身边,伸手扒拉她额头上的伤口,却并未发现假皮。 仿佛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他欢声喊道:“二哥,这真是咱娘!” 谭溯握紧了拳头,“派人去通知大哥,让他早点回来。” “娘说爹死了,反正我不信,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我爹。”说罢,谭元拍拍衣摆,“二哥,你也不信吧?” “三弟,适可而止。” 留下一句警告,谭溯擦着肩膀走出门外。 等人走了一段距离,谭元才张牙舞爪跳起来,用口型指着他骂了两句,随后一转身,又卧进了勾栏院。 大哥谭以回到府里,已是次日傍晚朦胧时。 “母亲呢?”听完事情经过的谭以抬手撑在轮椅上,指尖深深掐着眉头。 “母亲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谭溯推着人往后院走去,院中多名侍从把守着。 一旁的侍卫推开门。 谭溯刚迈进屋里一步,整个屋顶骤然塌陷,屋中利刃突袭而出! 他立刻旋身后撤,一脚踢开那剑的同时拔剑刺去。 谭以也几乎是在异常出现的那一瞬间立即按下轮椅上的机关,一支短箭飞出,径直刺穿扑袭而来那人的脖颈。 “呃……!” 黑衣人一声痛哼,当即就断了气。 与此同时,谭溯的剑也直直捅入那人胸膛,剑被拔出来的瞬间,鲜血喷涌,黑衣人失去牵制力当场倒在了一边。 “母亲!” 谭以在废墟中找寻,却哪儿还能见着人影。 忽地,心中一凉。 他迟钝回身,缓缓看向地上那人。 “大哥,你怎么也回来这么晚?”谭元晃晃悠悠走了进来,看见眼前场景加快步伐,“这么快就把凶手解决了?真没劲!” 门口两人都置若罔闻,毫无动作。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把我娘吓成那样。”边说着,谭元蹲下身查看凶手面容。 翻过来,一张苍白陌生的面容。 “这谁啊,浪费大哥一支好箭。”谭元伸手想把箭拔出来,却敏锐地摸出死者面上的假皮。 “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面色一喜,抓住假皮猛地挥手一撕,却又在瞬间脸色煞白,“娘……娘?!!” “弑母?!” 午后阳光斜照,茶馆里提着长嘴铜壶的跑堂伙计一声惊呼,顿时吸引走众人的注意。 “欸,你还没听说呢,谭家三子把亲娘杀了!” “是啊,谭尚峰在凤鸣山遇刺,刚死没两天,他的儿子就把谭夫人杀了……” 有人唏嘘,有人欢呼:“死得好啊,谭家作恶多端,早该死了,死光了才好!” “是那小儿子谭元吧,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我早猜到他会干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不,不是,是大哥!” “啊,谭以,那个病秧子?怎么会是他?” 不少人对此提出质疑,又有人出声道:“听说是与二儿子谭溯联手杀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忽地噤了声,只有街市隐约传来阵阵喧嚷声。 “莫岑——!” 一声吆喝穿过嘈杂,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安静。 只见茶馆门外忽而闪过一名白衣少年,如同乱窜的野猫一般灵活地奔走于人群之中。 身后紧追着他的绿裙小姑娘跑得更快,一个飞扑想要将人截停,却猛地撞在了一起。 或许是冲击力太大,两人重重向前扑摔在地。 “臭小子,就凭你也想跑过我!”绿裙小姑娘赶紧爬起来,还想伸手拉地上的人,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 “莫岑?” 唤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她犹豫着俯下身,刚要查看就被猛力拽下。 “偷袭!” 莫岑反手将她拽住按在地上,又立即撑起身,一晃眼就跑了数米开外。 “你敢骗我!”风吹烛气急败坏,跳了起来。 莫岑闻声回头,得意地摇头晃脑:“嘿,你上当了!” 然而,事实证明,耍赖是没有用的,莫岑还是被追上了,老老实实付了饭钱。 要说他怎么认识风吹烛的,还得从一个狗窝说起。 那天晚上太冷了,他迷迷糊糊间进了个暖和的地方,第二天睁眼才发现是个狗窝,身边还躺了个人。 嗯,对,就是风吹烛。 “你听见没,城里都在说谭家三子弑母一事。”风吹烛突然凑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 莫岑撑着脑袋扫了眼桌上的菜,又歪头瞥向一旁,似乎仔细思考了一番。 “喂?!!” 风吹烛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莫岑笑弯了眉眼,无辜地摇着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也是为难你了,一天就知道逗猫,能知道个啥。”风吹烛又拿起筷子。 莫岑不以为意,“逗猫怎么了?” 这么一说,风吹烛突然问:“话说,那天晚上我身边明明躺的是一只黑猫,为什么睁开眼看见的是你?” “什么为什么,我在的地方有小猫不是很正常。”莫岑说得理所当然。 风吹烛看他顺手挥走了趴在一旁的小黄猫,颇为不解:“为何你这么招猫喜欢?” 莫岑眉头一挑,得意洋洋道:“因为我是小猫杀手!” “咦——” 风吹烛一脸嫌恶,赶紧低头继续刨饭。 第2章 红瞳猫夜杀疑云 “梆——哐—哐—哐——” 打更人拎着铜锣,挥着锣槌走过,随着洪亮而悠长的声音落下,街道又陷入了寂静。 却不过一会儿,又急又重地脚步声响起,数十人急速向勾栏院涌去。 墙头上,莫岑盘腿坐着,望着众人火急火燎地模样,咧嘴一笑:“来晚了。” 从勾栏院照过来的光在墙脚下投出一片阴影,一白衣袍男子缓步走出,他瞟了眼还在滴血的剑,仰起头道:“我为你擦剑。” “啊~”莫岑随手将剑丢了下去,颇有不满:“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哥哥。” 白衣男子认真擦拭剑身,并未回话。 “哼!” 莫岑冷哼一声,从墙上跳下来就走。 来人唤作麻烦,是他捡养多年的小可怜,就是连声哥哥都不愿叫,白瞎他养了这么久。 “你身边那人来路不明,该要小心些。”麻烦将擦好的剑收入剑鞘。 “风吹烛?”莫岑想了想,忽道:“是个小偷,会偷东西!” 麻烦垂眸望着他,缓步跟在身后,“她偷了你什么。” “她偷不了我什么。”莫岑转过身,倒退着走,说完又笑:“一个小姑娘而已。” 分明走的也不快,却不过一会儿就走出了狭小的弯巷。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莫岑上下打量着问道:“我剑呢?” 麻烦没回答,反望向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是给你了吗”。 莫岑伸出左手,又伸出右手,“没有啊,你没给我呢。” 边说着,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看吧,我没藏。” 麻烦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面色微动,似乎有所迟疑。 “是不是落下了。”莫岑往他身后的巷子看去。 麻烦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下一秒肩膀却被硬物敲了一下,再回头,只见莫岑调皮地吐了吐舌尖。 “略,蠢货!” 莫岑嘚瑟地晃着手里的剑,“这种小把戏你还上当。” 说罢,他回过身,背着握剑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第二日,天刚亮,风吹烛就醒了。 一睁眼,就发现躺在另一边的人不见了。 昨天付完饭钱,莫岑全身上面摸了个遍也没摸出一个铜板,最后只得找个靠近大树的墙角过夜了。 风吹烛立马起身,正欲寻去,却忽地发现悠然走来的人。 “莫岑,你去哪儿了?” 莫岑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顺手将另一个丢了出去,“一大早就闻到了街头包子铺的香味。” 风吹烛接过瞧了一眼,也大啃一口,“不是说没钱了吗?” “最后一枚铜板。”莫岑三两口就咽完了,看她吃了一会儿才问:“你吃过肉包子吗?” “那当然,我什么没吃过!”风吹烛哼哼两声。 莫岑问:“肉包子好吃还是馒头好吃?” “这个嘛,要我说都不好吃。”风吹烛摇头晃脑往街上走,“八珍楼里的食物才好吃。” 来到街上,谭家兄弟弑母一事风头未过,又引起了另一番更激烈的讨论。 因为谭元死了。 就在昨夜,死于勾栏院中。 与他的父亲谭尚峰一样,被一剑穿心,当场气绝身亡。 在场的勾栏女子都见到了他被剑刺穿的场景,却无一人见到凶手,只见到一直红瞳黑猫飞快从房中蹿出。 因为此事过于蹊跷,再加上红瞳猫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见过,便有传言这只红瞳黑猫就是凶手。 红瞳猫夜杀疑云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街道上无不在议论此事。 “这谭小公子真是潇洒。”莫岑感慨一声。 “我早料到了,他肯定是谭家三兄弟里第一个死的。”风吹烛似乎并不意外。 莫岑偏头看去,满脸好奇:“为什么?” “很简单嘛!”风吹烛掰着手指头给他解释,“第一,他们三兄弟就他游手好闲,最是一事无成,要杀他最简单。这第二嘛,弑母争议,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折磨,他的两位兄长都因此陷入漩涡,唯独他撇得一干二净,这就说明凶手甚至懒得在他身上花费时间。” “你怎么确定存在一个凶手,如果是他们三兄弟争权夺势呢?”莫岑撑着脑袋反问。 风吹烛闻言笑了,“就算是兄弟残杀那也是凶手啊,你肯定刚到燕塞城。” 莫岑疑惑皱眉:“这怎么说?” “在燕塞城,你若是问城主是谁,恐怕没几个能答得上来,但若是问起谭家,怕是没人不知道。可以说整个燕塞城都由谭家控制,其权势之大可想而知。” 风吹烛边说边凑近,“而谭元在很多年前就明确表示,不会接手谭家任何事务,所以除了几个贴身侍卫,他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势,要杀他一定是最容易的。” 莫岑听罢若有所思,又问:“你怎么知道。” “是整个燕塞城的人都知道。”风吹烛轻轻挑眉,“我已经来这里有半年时间了,对这城里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 “是嘛。”莫岑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那你觉得谭家还会死人吗?” “这个不好说,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被杀。”风吹烛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弑母争议能在城里疯传,只有可能是凶手散播的消息。既然放出这种消息,至少要激起相应的风波吧。” 莫岑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 “就说我很厉害吧。”风吹烛笑得毫不收敛,“不过剩下这两兄弟都不是一般人,说不定真有什么妙招都能活下来。” 错了。 谭家的人都会死。 一个都别想活。 莫岑半阖双眸,遮住了眼底阴暗。 二十三年前的冬天,圻南满城被屠,烈火熊熊燃烧的情景在他脑海中反复涌现,满地被烧干的枯尸他从未忘却。 那是一场杀戮,为求一颗“不死心脏”。 当年正是分城夺权最激烈的时候,圻南城城主莫忠风在一场战役中身受重伤,几乎是全身被肢解。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他却因心脏完好无损而奇迹存活。 从此有关莫家“不死心脏”的传言愈传愈烈,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死秘术,莫忠风能活下来确实有心脏完整的原因,但更主要是因为他内力深厚且及时得到医治。 可这般苍白的解释并没能打消所有人的疑虑,反而更加激起了有心之人的觊觎。 既然无法再炼出一颗不死心脏,那就将现世已有的占为己有。 所以,燕塞“五门”,即何、赵、农、申、谭五家联手围剿圻南莫家,屠尽满城,一把火烧死了这座“鱼米香城”,最后只挖走了一颗心脏。 整座城只有一个活口,却是只猫,也就是如今的莫岑。 当时他的主人,也就是莫忠风的小儿子,正抱着他蹲在池塘边摘莲蓬,小公子刚察觉身后有人就已被劈肉断骨的两刀砍倒扑入池中。 那天,被活生生烧死的不仅它中刀淹在池边爬都爬不起来的主人,甚至连城中的猫狗禽虫都无一幸免。 怀中黑猫被压在了身下,等它终于从主人身下钻出来时,入目的只有冲天大火,烈焰之下,尽是它熟悉的面孔,每当火焰从空旷处蔓延到尸身就会燃烧得更为猛烈,待到红光黑烟都散尽,天地间只剩下无尽无穷的恨意。 小猫本就有些灵性,又得深厚恨气,忽而化作了人形。 他受莫家恩养,又因带他回来的夫人姓岑,故而取名莫岑。 既然他没死,那燕塞五门就一个都别想活! “莫岑!” 风吹烛大喊一声,见他意识回笼,才继续道:“你刚刚是不是说你没钱了?” “嗯—”莫岑轻应一声,“怎么了?” “嘶——”风吹烛倒吸一口凉气,“那这茶水钱?” 莫岑闻言一把按住她的手腕,笑得纯良无害:“不准先跑。” “嘿嘿!”被戳穿的风吹烛舔着脸赔笑,压低了声音:“谁跑得慢谁付钱。” 两人都怕对方先跑,死死抓着对方的手。 “待会儿我数到三,数完……喂!” 刚说到“三”莫岑已经飞出茶馆了,吓得风吹烛撒腿就要跑,然而屁股还没离开板凳,店小二就笑脸盈盈地凑了过来: “客观,您莫忘了什么事呀?” “哈哈,是吗,还有这回事吗。”风吹烛尬笑两声,被按着坐回了板凳上。 “一共四文钱。”小二摊开手掌。 风吹烛上摸摸,下摸摸,突然伸出双手袭向小二,嘴上还配合着“嘿咻”喊了一声,吓得小二整个人一激灵。 小二一巴掌拍掉她的手,高声喝道:“干什么呢你,赶紧给钱!” “哎呀,你别着急,又不是不给你!”风吹烛又对着他左“嘿咻”一下,又“嘿咻”一下。 小二皱起眉头,正要发作,却见她伸出手,掌心里整整齐齐躺着四枚铜板。 “这是怎么回事?”小二不解,方才她手中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风吹烛故作神秘,“这是我的独门绝技,‘嘿咻’吸金**!” “真的假的。”小二不太相信,“你再变一个给我看看。” 风吹烛又故弄玄虚“嘿咻嘿咻”一番捣鼓,唬得小二一愣一愣的,还真让她又变出了四枚铜钱。 “这!这……”小二急忙望向四周,俯身低头小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风吹烛张开手别过头,“十文钱。” 小二仍有顾虑,又问一遍:“你真的能教我?” “嗯,我风吹烛行走江湖最讲信用。”风吹烛摆出一副冷傲自持的模样。 小二犹犹豫豫地摸出十枚铜钱,还没做出决定就被风吹烛一把夺走了。 “看好了啊,我只教你一遍。”风吹烛收好铜板,装模作样站起身,双手猛然袭向小二,喉间“嘿咻”一声大吼,手中果然多了一枚铜板。 小二被吼得有些懵,他“嘿咻”两下,却还是两手空空,正欲算账,却发现对方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哇,这个傻蛋,一看就是个单纯的家伙。”风吹烛乐呵呵地抛着铜板,想说话发现身边没人,这才想起自己被抛下的事实,于是喊道:“莫岑,你死定了!” 然而,她喊了好几声,只招引了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却根本没人搭理她。 “莫岑!你敢耍我!”意识到真的被丢下了,她气不打一处来,“莫岑,你这个骗子!你看我弄不弄死你!死莫岑,臭莫岑!” 她这边扯着嗓子还没喊两句,一柄剑就压在了她脖子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让她寒毛直立,她僵在原地当即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风吹烛一生行善积德,就骗过十一枚铜板呐!” “你在骂谁。” 一道冷厉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第3章 身陷死局 “讲的什么话,我风吹烛从来不骂人!大侠你有所不知,我在江湖中可是出了名的有素质。” 风吹烛不敢转头,只敢转动眼眸斜瞥,眼球翻白差点都翻不回去了也没看清来人。 身后的人冷哼一声,“骗了谁的钱。” 对方迟迟不动手,风吹烛已经猜出她没有杀心,脖子一缩就跳脱桎梏,“什么叫骗啊,那是他自愿给我的!” 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位蓝衣姑娘,微蹙的眉宇看起来倒是有些凶狠,只可惜长得白白净净的,消散了不少杀气。 “娄月?”风吹烛一声怒骂,“你真是长本事了,现在都敢拿剑比着我了,谁教你这么用剑的?!” 她还以为逃脱钳制就安全了,岂料下一秒就再次被剑刃抵住咽喉。 这一次娄月情绪明显变差了,面色都阴沉了几分:“师姐,跟我回去。” 风吹烛眨眨眼:“回去,回哪儿?” 娄月认真回道:“竹心门。” “什么竹心门,跟我有个屁关系!”风吹烛一甩手就要走。 娄月闻言垂下头,遮住脸上的落寞,“师姐。” 风吹烛推开剑,不管不顾往前走:“我可不是你什么师姐,也去不了你说的什么门,离我远点!” 娄月收剑默默跟了上去,瞥一眼翻飞的铜钱,“这是骗来的吗?” “无可奉告。” “骗了谁。”娄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师姐,我会还的。” 风吹烛当即拒绝:“不要,我凭本事拿的!” “师姐曾教过我,不得盗窃骗取。” “我又不是你师姐,教个屁呀,真是毛病……”风吹烛不服气,但是后面的骂声戛然而止。 “师姐,如果你不还回去,我就强行带你回竹心门。”娄月再次将剑压在她身上,威胁道:“师父答应我,只要你愿意……” “行了行了!” 风吹烛烦躁出声打断她的话,“别拿着你那破剑比着我了,我还回去还不行!” 最终,风吹烛还是被逼着把钱还给了店小二,结果娄月不知为何又黑了脸。 “她竟敢带师姐喝这种劣质茶水!”娄月的手又握住了剑柄。 “喂!你这讲的什么屁话!”风吹烛也不乐意了,“不懂的还以为我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呢!” 然而娄月不服气地瞪着她,片刻后拎着剑就走了。 风吹烛笑笑跟了上去,不管过去多久,娄月还是这么喜怒无常,一个不顺心就拔剑。 “娄月。”风吹烛拔腿追近,“你这次为何出山?” 娄月回头看了她一眼。 “切,不说算了。”风吹烛撇撇嘴,也不跟着她走了。 反倒是娄月又跟了过来,“师姐,我跟你去白水城。” “啊?”风吹烛听到这个回答皱起了眉头,“白水城已经被封了,就算你武功高强能偷偷溜进去,里面连口饭都吃不上,你去干嘛?” 白水城与谭家的纷争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挑起,不过谭家一开始并未围城封锁。 不,确切地说,白水城与谭家本没有任何纷争。 谭家素来如此,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拿,拿不走就抢,不知因此惹了多少纷争,奈何他称霸一方,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几个月前,白水城周边的乡镇突然出现了不少商队大量收购粮食、布匹和药材。 当时,并没人察觉异常,直到白水城不断被山贼袭扰,所有从管道而过的粮车都被劫持甚至焚毁,这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早已为时过晚,白水城早已被谭家重军层层包围。 白水城地处盆地,四面高山,耕地稀少,大部分粮食依赖官道从外部补给,这毫无预兆的攻袭直接扼住了白水城最致命的弱点。 谭家却只围城而不攻城,白水城城主何道冰领兵反抗,谭家又一退再退,除了几场小战役,根本就打不起来,但所有想进入白水城的粮车人马无一不被拦截在外。 离奇的是,谭家却并未将白水城封死,甚至在城内开始出现粮荒迹象时,还在城外开设了数十个赈济点。 当然,这些粮食可不是白白赠送,百姓需为谭军两日劳作即可换取两日口粮,此外,谭溯还宣布了一条法令——“凡白水城百姓,皆可登入户籍,自愿迁入我治下州县,每户即刻领取安家之粮与天地。” 刚开始出城的人自然寥寥无几,可数月饥荒后,若不想活活饿死,就只能出城。 出去的定是白水城百姓,可回来的是平民还是细作就说不准了,整个城池于谭家而言再无秘密。 城主何道冰对此束手无策,若是阻止百姓出城,他便成了罔顾子民生死的暴君。 可什么都不做,劳壮力必然会大规模外流,城内的生产力与社会结构也终有一天会被彻底瓦解。 “围城必阙。” 娄月的脚步放慢了些许,“他要什么?” “白水城那座铁山。” 白水城城郊有数座大型铁矿山,以冶炼和铸造兵器铠甲而闻名天下,白水城以此为生。 只有铁山存在,白水城百姓才能在这片原本贫瘠荒凉的土地生生繁衍。 就算何道冰愿意牺牲个人忠诚与名誉割让铁山,也只能让百姓得到一个看似光明实则无比短暂的未来,他再也保不了全城生灵的存活。 至此,交不交出铁山,都已是民心涣散,军心浮动,白水城名存实亡。 何道冰纵然能看穿一切,却依旧无能为力,不管是阻止百姓出城,还是割让铁山,他都会立刻陷于不义之地。 他的任何反抗都会加速白水城内部瓦解,掠夺者就这样成了救世主。 “所以啊,我不去白水城,你也别跟着我。”风吹烛警告似的指着她。 娄月目视前方,置若罔闻。 而另一边,莫岑脱下白衣换上一身毫无标识的黑色作战服,那张纯良无害的面容也早已被卸下,眉眼间凝着厚重的肃杀之气。 他的嘴唇很薄,此时紧抿着形成一条向下微弯的弧线,似乎有所思虑。 台上两人战况激烈,莫岑身形未动,远远望了眼前方慵懒半卧半坐的罩袍面具人。 像这样的擂台厮杀并不是没有过,甚至最艰难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刀尖夺食,但都是组织内部互相残杀,从没出现过一个外人。 说白了,黄泉引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暴露身份与死无异。 思及至此,他转眸望向对面,台上两人一人身披黄袍,另一人也是一身红色罩袍,两人连双手都没有露出来,倒是看不出什么。 一般来此无非就是买凶杀人,这黄袍人很是反常,不说刺杀任务,反倒是先挑杀手,还得赢过他带来的所有人。 而那红袍人虽存在感极强,可从始自终却是一言未发。 再看比试台,直到一人被剑扣着脖子按倒在地,这场决斗才终于结束。 与莫岑穿着相同的黑衣人被拖下了擂台,他活在了对手剑下,但下台的那一刻,他也死了。 莫岑垂眸,此次被选来应试所有杀手都没有掩去面容,这也就意味着没有被选上的人都会被灭口。 “细辛。” 面具人招手,说出了下一个上场的杀手名字。 莫岑闻言一跃跳上了擂台,落地的瞬间利剑出鞘。 “我要你赢。” 面具人语气冷淡,又似有不悦。 莫岑闻言丢了剑鞘,与此同时,黄袍人的手下也执剑登台。 一场殊死搏斗瞬间展开,刀光剑影间,莫岑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黄衣对手。 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其中两三人一起上,倒还有些胜算,但是以车轮战的形式守擂台,三四人后体力几乎已经被耗尽,还想再赢几乎不可能。 莫岑刚得到片刻的喘息,下一位对手已经轰然登场。 两剑相撞,颤鸣声在空中久久不散。 黄衣人的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似要以绝对的力量优势碾压对手。 莫岑的力气本就比不过体积庞然的对手,再加上被消耗了太多体力,只能卸力躲避。 好在他的剑法轻灵迅速,剑尖总能寻隙而入,直指要害。 然而,久战之下,他渐渐体力不支,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就在换气的微小间隙,黄衣对手的剑势陡然加速,一点寒芒刺破坚厚剑幕,直挑莫岑咽喉。 “噗呲!” 长剑划过肩臂,带出一片血雨。 莫岑吃痛一声闷哼,又被强大的冲势推得向前扑去。 黄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冷光,带着全部的力气双手扬剑,悍然劈下! 莫岑心中大惊,当即背剑格挡,岂料那黄衣人径直斩断了他的剑,强势劈来的剑深深划过他的右后肩。 “哐当——” 只听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偏开头。 再看去时,却见莫岑左手紧持断落的剑刃抵着黄衣人脖颈。 原来是方才被劈时,他的右臂剧痛难忍最终致使手中的断剑掉落,可他的左手却反手抓住了落在半空的另一截剑刃。 片霎间,一个后旋身,直指命脉! 如此之快的反应力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黄衣人还想握剑而起,莫岑左手用力,剑刃刺入脖颈,鲜血瞬间滚涌而出。 “你输了。” 莫岑尽量掩饰,却还是藏不住声音里的颤音。 黄衣人见他如此勉强,冷笑一声收了剑。 是的,他的身后还有三人,莫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应战三人。 后肩的伤口深到几乎将整条右臂砍下,鲜血直往外淌,沾湿了衣袖,又在腰后留下一片粘腻。 莫岑气喘吁吁地支起剑,眼神往台下扫了一眼,他也明白自己今日怕是难赢了。 这是一场计划之外的变故,他潜行于暗杀组织多年做过许多应对措施,却没预料到如今这种情况。 看来对方给了很多,多到可以牺牲这么多精心培育多年的杀手。 眼见着下一名对手就要登台,莫岑突然道:“我的剑断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断刃丢下,掌心由于方才握剑太紧被割伤而流血。 面具人若有所思般撑起手,片刻后轻声道:“赢不了,你就下台。” 莫岑闻言脊背一僵,却见他一脚踹起地上的断剑,随即做出一副应战姿势。 就在这时,远远观望的红袍人忽地出声:“我也略会些许剑法,你敢跟我比吗?” 莫岑回身望去,薄唇微动:“你敢下来吗。” 那人轻声一笑,起身点脚,旋即飞落台上。 只见他撩袖抽剑,出招干脆利落,光影闪烁间,冰冷的剑却轻轻挑起了莫岑剧烈颤抖的手。 沿着右臂极速流淌的血液很快就顺着剑身滴落,却听他漫然道:“你受了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