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都市的美丽传说》 第1章 还想干什么 像以往的一百次一样,杨信被单调的闹铃从床上叫醒,他起床,铺床,刷牙,看向镜中的自己—— 一个黑色头发,穿着无聊衬衫的无聊年轻人。 窗外是雾霾天,酸雨过后,街上的垃圾变成了腐烂的尸体,城市的角质层,藏污纳垢。 今天是人事调动日,上层肯定又会调来一个精神病领导,但他不在乎,他保住自己的工作,拿到稳定的工资就行。 墙上的智能管家自动播放着新闻:“据悉,天清科技将迎来一轮重大改革,原李董事长车祸住院,因为在现场发现了特征性的银色飞刀,怀疑是神秘人所为。近日,这位头戴面具的神秘人多次现身,攻击的都是支持空气净化器取消免费的从商人士……” “小Y,切台。” “新四区性感女星被爆脚踏N条船,网友纷纷要求她书写自传……” “再切。” “本月将迎来新的雾霾时期,请各位公民尽量留在室内……嘟,收到一条新的视频讯息,为您自动播放。”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身穿牛仔外套,胡子拉碴的大汉,正搂着一位美女半躺在沙发上,跷着脚冲镜头打招呼:“兄弟,先前替班那事谢了,我也不是不知感恩的混账,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今天打扮帅点,买套新衣服,晚上有约会。” 听到这话,他皱起眉头,无意识加大了刷牙的力度,直到吐出的泡沫中带上了血丝。 他看着那一点红色慢慢流向下水道,心中烦躁。 自己这位同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恐怕是因为之前硬拉着自己聊天,在得知自己上次恋爱是在上辈子后想出了些馊主意。 他举起手环,因为不喜欢视频,他选择了发消息。 杨信:别胡闹,赶紧取消,我没有处对象的打算,别耽误人家。 坎地:不行,我定金都付过了,又不给退,不能浪费。 杨信眼皮直跳,这人给自己找了个服务人员?他脑子秀逗了不成? 杨信:反正我不去,你自己解决。 坎地:别啊,我这是帮你成长呢!而且我点的是最贵的,包你满意。 杨信:我说了,不要。 对方没回他,他也不再理会,把这段插曲抛在脑后,草草洗了把脸,戴上眼镜,拿上公文包出了门。 搭乘公共交通需要走一小段路,他不小心踩到一个水坑,脏污溅在他的皮鞋上,他厌恶地低头,停下脚步,拿出纸巾擦拭干净。 他走过一家开了十几年的理发店,霓虹灯牌坏了几个字,从“老严美黑美发连锁店”变成了“老严黑店”。 一位顾客骂骂咧咧从里面拿着大包小包霹雳啦啦闯了出来:“我告死你这个黑心老板!特么剪个头发收我两千块,你天打雷劈!” 在他身后,一位秃顶的中年大叔掀开帘子大摇大摆地走出:“穷鬼来剪什么头发,给老子滚!” 杨信无意间斜眼看了一下,大叔立马转向他,一脸横肉蠕动起来:“四眼仔,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打瞎!” 杨信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那个倒霉蛋不幸碰到了E区有名的恶霸,算是花钱买个教训。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街区常常发生,他已经习惯了。 走了大概五分钟,他来到悬浮车搭乘点。 正是上班时间,这里人头攒动,互相挤在一处,他的皮鞋差点被踩掉。 他和其他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进了车厢,向城市中心移动。 过了几站,人员来来往往,上车的人逐渐从流浪汉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打工族。 一个寸头男坐在他旁边,掏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数据化的时代,书本这样笨重的物品已经几乎被淘汰了,杨信推测他只是为了显得特立独行。 果不其然,十分钟过去了,他连一页也没有翻动。 杨信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为此他特意往旁边坐了一点以显示自己需要边界。 但寸头男显然没注意到或者不在意这一点,他终于不想摆造型了,收起书,目光瞥见杨信的公文包,打量了他一下,搭话道—— “喂,兄弟,你是天清科技的?不错啊……我才来这儿,人生地不熟,交个朋友?” 说着,他伸出了手:“我叫A-PASS,干了十几年维修师,啥都会一点,所以有个外号叫样样通。” 杨信对这样的名字见怪不怪,这年头甚至有用表情包命名的,不过那些人在通讯注册上总是会遇到打不出来的麻烦。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来走出了车厢。 他到站了。 寸头男收起手,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我呸,装什么啊,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一副穷酸样,一看就是个打杂的。” 杨信听见了,但没有与他争论,他不想给自己平静的生活带来危险。 下了车还需要走一段路,他顺路买了一小块营养膏,吃起来像护手霜,但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其实他的厨艺很好,但因为新鲜的蔬菜与肉类价格不断飙升,他只能隔几天奖励自己吃一顿。 幸好空气净化器现在还是免费的公共设施,否则他可能连这个都吃不起了。 来到公司的大门口,他刷卡进入,一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笑容的高挑女性同他打招呼。 “杨信先生,早上好。” 他礼貌的回应:“早上好。” 他径直走过,那名女性却在同后面的人打招呼时出现了卡顿,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早上好”三个字。 在旁边工作的穿制服的人骂骂咧咧走了过去:“真服了,五天一大坏,三天一小坏,那些写代码的都是饭桶吗?” 说着拿起工具掀起了那名女性的脸,露出下面的电路板。 杨信所在的天清科技是一家前沿技术公司,最近机器人风头正盛,为了与对手公司竞争,天清大力扶持这一项目。 项目之下也分很多不同的部门,每个部门研发机器人的类型不一样——有家务型,宠物型,还有正在推出的伴侣型等等。 杨信曾经还填过伴侣型的调研问卷,填完之后,主管把他喊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所有关于理想伴侣的问题填的都是不知道,是不是对公司有意见。 他摇摇头,说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如果要给他一个伴侣机器人,不管是高的瘦的,胖的矮的,黑的白的,他都不在乎。甚至什么形状他也不在意。 “因为我不需要伴侣,我的生活没有余地放下另一个人,而且对方会把一切打乱掉的,我不喜欢。” 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笑着说他真是无聊,把他打发走了。 后来,这件事不知为何传开了,开始不停地有人用这事情打趣他,甚至开始往他椅子上放大尺度的杂志。 而他无一例外视若无睹,还把杂志当成了用来制作报表的草稿纸。 那些恶作剧的家伙看着雪白肌肤上的公式,瞠目结舌,说他有病。 他回应道:“我没病,因为我已经进化完全,不会被下半身控制大脑。” 他说这话并没有侮辱的意思,只是阐明自身,但那些人却把他的话当成了天大的贬低。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工牌上的名字变成了“杨伟”。 他就戴着那个工牌大大方方干了一个星期的活,直到上司无意中看见,帮他申请更换工牌,同时批评了那些影响他工作效率的人,这种事才消停下来。 很好,他又回到了稳定的状态。 平衡是很重要的,一滴水的凝聚,乃至宇宙的运转,没有一处不需要平衡。 他虽然每天穿的衣服款式一样,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装,但却有不同的编号,不能打乱,这就是平衡。 他来到公司上班,开会,制定方案,修改代码,运行,被驳回,再开会,这一套流程是固定的,这也是平衡。 不过今天,平衡被打破了。 上司在晨会上宣布新的项目组组长即将上任,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杨信机械地鼓着掌。 “下面有请我们天清科技的新组长,他一人就能完成三人份工作,还默默无闻从不居功自傲,堪称头等优秀员工,他就是—— “技术部门的调查员,杨信先生!” ……什么? 他听错了吧,怎么可能?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有惊讶,有嫉妒,有琢磨。 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感到有些尴尬,却也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走了去上。 上司清了清嗓子让全场安静下来,等着杨信讲话。 他应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这是变数,他不喜欢。 虽然提拔意味着更高的工资,但也会带来更高的风险,如果处理不当,因为个人原因造成公司的损失,很可能会被炒鱿鱼,甚至背上负债。 台下的人盯着他,他觉得自己被一双双鱼的眼睛所包围,他成了个奇行种。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说道:“我叫杨信,二十六岁,男性,天清科技员工。” 简洁明了,这是写在他工牌上的基本信息。 上司看向他:“这些我们已经很清楚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吧。” 台下传来窃笑。 于是,杨信接着说:“我身高182,体重65公斤。” 上司:“就一句?再说点,爱好呢?让大家了解了解你。” 杨信:“我热衷于收拾东西。” 上司看不下去了:“好啦,这个爱好留在家里就行,像你这种尖端人才,不需要做保洁的工作……以后好好干,我看好你!” 就这样,他当上了项目组负责人。 他搬着东西,来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这里又大又明亮,像个太阳房,和他从前阴暗窄小的工位有着天壤之别。 他开始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和从前差别不太大,他仍然是技术人员,这个负责人大部分只能算挂名,或许是因为暂时没找到更合适的。 他稍稍放心了一点,一天的工作结束时,他拿到了数目不小的一笔奖金,算是升职的激励奖。 因为明天一早有个大型会议,他选择今晚不回家,在就近的旅馆住下。 他和这里的老板已经相熟了,总是给他八折的优惠。 他现在有了钱,可以住更好的地方,但他已经习惯这儿了,便没有更改。 前台看见他,直接把“219”的钥匙递给他。 每次他都要求住同一间,而且都是周二晚上,所以老板会帮他留好。 这间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足够了。 他穿过走廊,进了屋子。 在他身后,木门上悬挂的数字“9”在关门的一瞬间晃动了一下,一个倒栽葱变成了“6”。 杨信并不知道这件小事,他习惯性地洗澡,换衣服,然后打扫卫生。 作为客人,他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但他喜欢清洁。 这时,门被敲响了。 杨信有些疑惑,他并没有叫送餐服务。 他开口问什么事,对方没有回答,仍旧敲着门。 杨信心想或许是老板找他,便将门打开,发现外面站着一位穿黑色皮衣的男子。 走廊里的灯怀了,屋内的冷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杨信看清了他的五官,一时怔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伴侣机器人部门收集了那么多张公认的完美的脸,怎么就漏了这一张呢? 男子嚼着口香糖,摘下墨镜,露出深蓝色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直接推开他走进了屋内。 皮靴踏在地上嘎吱作响,踩脏了他刚拖好的地板。 男子旁若无人,像回到家一样拉开柜子给自己开了瓶啤酒,往软椅上一坐,后仰靠在垫子上,解开内衬的领口,灌了口啤酒,把脚搭在了茶几上。 杨信被他弄懵了:“你好,请问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间房今晚被我包下来了。” 男子上下打量着他,好像他是一副毫无内涵的张贴海报。 然后询问道:“你姓杨?” 杨信脑袋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早上那场小风波。 坎地那个混球,非要跟自己对着干! 真是太过分了! 还有,他怎么给自己找了个男的啊? 杨信感到进退两难。 男子有些不耐烦:“你又不是哑巴,说话啊,是不是姓杨?” “……是。” “那就好,没找错债主。” 债主? 坎地不是说他付过钱了吗? 等等,他说的好像是定金,所以自己还需要付尾款? 这都什么事啊! 这个级别,不知道要多少钱…… 不对,自己根本没打算接受什么服务,顶多让人白跑一趟,贴点辛苦钱应该就行了。 他正想开口,男子就吐掉口香糖,然后自顾自拿起他放在桌上打包好的便当吃了起来,好像那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想了想,没有阻止。 人家大晚上跑过来,还不让人吃顿饭吗? 其他的,等人吃完再说也不迟。 男子吃到一半,发出了尖刻的评价:“太淡了,青春期的崽子吃这个都没力气叛逆了。” 杨信腹诽,这个服务人员态度还挺特别。 ……还是说,这就是他走的风格? 杨信想起坎地说他找的是最好的,他看向男子金棕色的头发,精致的五官,还有解开领口后露出的一小块胸肌,居然觉得坎地难得有眼光了一次。 只是……坎地为什么会去给自己找男的? 难道就因为自己对美女杂志没反应,他就以为自己喜欢同性? 不过还不等杨信理清思路,男子便火速吃完,擦了擦嘴后面向他,从容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像掏钥匙一样自然。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杨信,男子连姿势都没有变,左脚搭在右脚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我们来做个游戏。” 杨信瞪大了双眼。 不是吧,玩这么大? “我说,你答,答的让我满意,自然给你奖励,但如果让我不满意……” 他听见枪上膛的声音。 “相信我,宝贝,你不会想要这种结果的。” 人一生中能有多少次被枪指着的机会? 在杨信有记忆的二十多年里,一次都没有。 唯一一次听到枪声,是他夜晚出门采购,远远的听见打斗和扫射的声音,他立马选择绕路。 杨信自问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想明哲保身。 事实上,他更愿意成为一个透明人,淹没于大众之中以躲避麻烦。 而此时此刻,杨信看着黑色的枪身和搭在上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感觉自己的大脑分裂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在让他赶紧叫停,这太危险了,一个部分却说是他见识太短,人家是专业的,只是增添情趣罢了,肯定不会有事,别反应过大惹人家不高兴,说清楚就好了。 两种声音杂糅在一起,吵得他头疼欲裂。 男子将枪口抬了抬,随着他的动作一条金属手链在手腕显露出来:“离那么远干什么,到我这里来,乖。” 就好像海浪冲刷沙滩,一切思绪都瞬间被吞没—— 生平第一次,杨信发现自己起反应了。 我真是疯了,他心想。 他走上前,两人的距离拉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小绒毛。 他发现对方右眼的眼下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那肉色的细小凹陷却没有破坏这张脸的和谐,反而会在不仔细看时变成一条泪痕。 然后,杨信的目光落在对方的眼睛上,发觉那瞳色比自己想象得要更深一些。 他观察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观察他。 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体也随之有了动作。 男子站起来时,身上的肌肉轮廓在光滑的衬衫布料下若隐若现,显得有力而不笨重。 男子走近,杨信能感受到对方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让他有种被豹子盯上的错觉。 接着,那枪口就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听见对方冲他说:“杨先生,告诉我,你有养宠物吗?” 那声音随着呼吸在他耳边流转。 杨信摇头,宠物会给他的生活增添很多不必要的负担,尤其是掉毛的生物。 男子:“你应该去养一只,猫,狗,蛇,那么多样任你挑选……你养了就会知道,活的东西,和机器是不一样的。” 杨信莫名想和他多说说话,便开口道:“怎么不一样?” 对方笑了:“好问题。” 接着,便抓起杨信的手,杨信感到胳膊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他看向自己的小臂,那里的衣服被划了一个口子,血迹从下面渗透出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应该是对方的手链上有尖锐的结构。 杨信这时有些生气了,他不喜欢身上有伤口,很容易把别的地方弄脏:“我没允许你这么做!” 男子没说什么,只是猛然松开他,杨信差点在自己的作用力下摔倒。 男子抬起拿枪的手,边说边在空中比划:“你说允许?允许这个词早就已经淘汰了……不,不是淘汰,是采取了分级制度。中城区的人自然可以随意地使用这个词,我能想象得到他们每天都在说什么—— “我允许今天的菜里面少放一点黑松露,我允许我的全自动别墅自动更新系统,我允许我的游泳池每天消毒一次……” “但这是特权,你,我,这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没有。你能说什么?我允许我的自来水里全是杂质?我允许悬浮车的车票每天只上涨10%?亲爱的,这不叫允许,这叫忍耐。” 说着,他又抓着杨信,让杨信看向那伤口:“疼吗?疼就对了,你没资格说不允许,你只有忍耐,因为就算我把你的胳膊卸掉,也没人会管,公司会接着压榨你,至于那些治安维持者,他们都在忙着更重要的事,比如在中城区周围走什么路线才能被偶尔路过的上层人注意到。” 杨信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出这么多的论点,他正想说什么,男子便接着说道—— “现在,回到上一个话题,为什么要养宠物,这就是理由。” “你看,皮肤破损以后,下面露出的是肌肉而不是电路板,流下的是红色的血而不是电解液,让你疼痛的是神经而不是模拟电流……” 男子拿枪推了一下杨信的脑袋:“你这里面装的是大脑,不是集成算法,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那些‘重新让你感受生命鲜活’的广告语,完全就是资本家用来操纵你的工具,为了把你变成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废物。” “所以,为了预订购一个机器人老婆去借高利贷,是世界上最蠢的行为了,应该颁发一个‘人类智力障碍奖’给你。” 杨信想,他谈论的是公司即将上市的伴侣机器人吗?现在提交的订单确实不少,但为了这个去借钱?真不值得。 可对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啊,又和他没有关系。 男子继续说:“不止这个,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器官抵押出去,换个仿生的,还觉得赚大了……全是傻子,资本怎么可能让他们占到便宜,真实的才是最珍贵的。” 杨信觉得他有些愤世嫉俗,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盯着对方丰满的嘴唇看,一时忘了说什么。 唇形如此流畅,究竟有没有打针? 男子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跟你说话呢,回神。” “什……什么?” 男子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这些又没有用。我们直入正题,拿钱吧。” 杨信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说明这是个误会,但那解释的话冒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变成了“多少钱”。 他很快给自己找补了理由,如果现在把人打发走,那自己胳膊上那一下不就白挨了? 而且不管这是什么奇怪的前戏,他都挺到第二部分了,继续下去才是比较划算的决定。 “你不记得了?”男子挑眉,“看来你经常干这种事啊,都分不清了。” “绝对没有!”杨信突兀地喊了出来,着急道:“我……我明明是第一次!” 男子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行了知道了,你给我两万四就行。” 杨信一惊,居然这么多? 虽然他不知道市场价,但这已经是他半年的工资了,还是升职之后的。 不过好在今天刚发了一笔奖金,他咬咬牙,打开手环转了过去。 男子感到意外,没料到他这么爽快。 “你早干嘛去了,有钱怎么不拿出来?” 杨信心想,你也没问啊。 男子确认收款后,把枪收了起来:“够数,一会儿我转给我的雇主就行了。” 杨信诧异:“这钱不是给你的吗?” 男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个中间人罢了。” 原来他们还有组织? 杨信:“那你一点钱都拿不到?” “当然也有佣金,大概百分之五吧。” 才这么一点?! 他们这一行,压榨这么严重吗? 一股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杨信小心翼翼地说:“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干这一行啊?” 男子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他,好像他是个有意思的非人类生物:“还能干什么,有能力呗。” 杨信:“那……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或者是,找一个有钱人?” 他长成这样,应该不难吧。 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吐出三个字:“想睡我?” 人之常情[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还想干什么 第2章 还想打? 杨信心想,虽然这是个乌龙,但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男子上前两步,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可以。” 他……这是在热身? 也是,床上运动就不是运动了吗? 和被抓住了后颈皮的动物一样,杨信紧张起来,手脚像是现长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是不是疯了,要跟一个陌生人…… “……但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 自己交了钱还不行,还需要通过什么考核? 这规矩还挺繁琐的,这合理吗? 不过合不合理,显然不是他说了算。 “什么条件?” 男子把外套甩在沙发上,然后右手抓住自己的衬衫领口,轻轻一扯,衣服就脱了下来,像大型猫科动物从水中出来时抖了一下毛发。 “打赢我。” 话音刚落,杨信的鼻子就挨了一拳。 这一拳把他打的眼冒金星,下一秒,他就躺在地板上了。 短暂的眩晕过后,杨信随即清醒过来。 他也不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他虽不爱惹事,但也不会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因此,在对方俯下身想要再补一拳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一用力将男子掀翻在地。 杨信平日里穿得严严实实,所以大家看不出来他其实经常健身。 不过杨信并不是为了追求美观,他只是想让自己少生病,每天都保持干净清爽。 他瞪着对方:“你凭什么跟我动手?你太过分了!” 哪有付了钱还挨打的道理?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等等,不会是坎地那家伙胡编乱造自己的事,给定制了什么“特殊服务”吧? 杨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虽然他没经验,但他知道事情的走向一点也不正常。 如果是这样,那人家也只是在完成他的工作而已,自己是不是不该还手? 男子抬眼望向他,似乎第一次真正看见他。 然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动作之流畅好像方才的跌倒根本就是装的。 杨信看着他调整重心,忽而觉得对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有些危险,让他汗毛直立。 “那个……我们到此为止吧,你打了我一下,我也还给你了,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俯身冲了上来,抓住他的腰把他重重地撞在柜子上。 杨信下意识反击,用手肘去打对方的背,两个人扭作一团。 桌椅被撞翻,桌面上的东西散落一地,铺洒在原本光洁的地面上。 这场景让平时的杨信看了可要抓狂,但眼下他显然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因为几招下来,对方从后面死死地锁住了他的脖子。 其实单论力量,杨信觉得自己是占上风的,但不知为何,对方总能让他有劲没处使,轻而易举地将他撂倒。 起初,杨信的胜负欲还占了上风,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反击,但随着脖颈处力量的收紧,他的脸色变得涨红,窒息感充填了大脑,只能拍着对方的胳膊求饶。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对方终于松开了他。 空气疯狂地灌入,杨信毫无形象地像一条鱼一样在地板上挣扎。 场景再次转换,他混沌的大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被人翻了个面,像地毯一样躺在地板上。 这天花板怎么在转啊…… 接着,一张脸闯入他的视野,金发,蓝眼,皮肤下包着棱角分明的骨骼,没穿上衣,劣质的照明灯忽闪着打在他的肩膀上,映出雕塑般的线条。 对方骑在他身上,脖子上挂的银色项链垂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一幅壁画。 杨信的脸被重重地拍了拍。 “服不服?” 杨信知道,他应该点头认输,可这一刻,他看着对方轻蔑的表情,忽而改变了主意。 缺氧带来的头晕仍然没有过去,他眼前还是有些发黑,但这也让他的听觉变得更加敏感。 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对方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 他的全身早已因为用力热了起来,心脏咚咚直跳,出了一层薄汗,衣服黏着皮肤,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烧感,如同酒精浇到他的身上后被点燃了。 同样被点燃的还有他的头脑—— “不服,再来。” 听了这话,男子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神似乎觉得新奇。 “还来?你想挨打?” 杨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什么:“我想睡你。你说了,打赢了就能睡你。” 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抛开,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怀疑自己被下药了。 男子听了这么粗俗又直白的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掐住了他的下巴看向他。 杨信回望,视线中的那张脸忽而贴近,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的胳膊痛,手肘痛,膝盖痛,鼻子痛一瞬间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酥麻的电流一般的感觉在身上乱窜。 一吻过后,他怔怔的望着那双蓝眼睛,有些疯疯癫癫地说:“你给我下药了吗?” 男子一边说“我现在不卖那玩意儿了”,一边从他身上起来。 杨信的腿有些软,像溜冰场上的初学者一样滑了好几次,还差点撞在对方身上,最后还是男子拎住他的衣领才帮他站稳的。 “谢谢。”杨信扶着墙笑了下。 男子松开他,开始穿衣服,但只套了外面的皮衣,然后随手翻了翻抽屉,没找到烟有点失望,拿了颗薄荷糖直接放在牙间咬碎。 “把这儿收拾一下,省得一会儿那些巡警来冲业绩。” 杨信见对方往门口去,着急道:“你……你这就要走了吗?” 男子将项链翻出来,杨信看清那是个丘比特之箭。 “还想打?” 杨信惊讶于自己的厚颜无耻:“还想亲。” 男子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把手伸到他的后颈揉了揉。 “行了,你去找点你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爱好,比如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别整天穿得像个学生仔一样。” 说完,他转身就走,还在门口顺了杨信放在台子上的眼镜。 “没度数你还戴,多此一举,没收了。” 杨信愣在原地,等他真正反应过来时,只有冷风从门口灌进来,吹翻了掉落在地上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这凉意也把他吹醒了,他跑到楼下,只能看见一辆悬浮车正在远去,蓝色的尾光在夜幕中闪烁。 杨信有种不真切感,让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是他的生活留在一潭死水的境况太久,头脑开始出现幻觉。 可身上的疼痛又是真实的,刚才没有发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腕也扭到了。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宾馆,刚好碰见前台,对方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被抢劫了。 他说没有,虽然他的钱确实没了,还挨了顿打,但这不是抢劫。 前台觉得他不是喝醉了就是嗑药了,没再管他。 杨信回房后把一片狼藉收拾好,所有物品归位,然后躺在床上,看向旁边那人落下的乳白色柔软衬衫,现在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是唯一能证明事情发生过的东西。 第二天,他把衬衫收进包里,带回了家。 接下来,他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看新闻,做清洁,好像生活回到了正轨。 他脸上的伤也只有在头一天有人不经意问了一句,他回答说是个意外,旁人便再也没关注过。 但大家对他的态度还是产生了变化,他升了职,地位提升了不少,曾经那些给他起外号,嘲笑过他的,现在对他也是笑脸相迎。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一个星期后,杨信听着智能系统播放的轻音乐进入睡眠,他一般不做梦,今天却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发言的台阶上。 上司让他发表讲话,他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的人机械地盯着他,画面像流水一样波动,每个人的脸都扭曲成不同的形状,他像站在凸透镜中。 耳边传来麻木的催促声:“快点啊,连句话都不会说吗?真是个废物。” “是啊,肯定是找了关系……”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旁:“你听这些废话作什么?” 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酒店房间,穿着黑色皮衣的人坐在他对面,右腿搭在左腿上,尖头皮鞋朝向他。 他发现两人中间摆着一副飞行棋,他不怎么玩,但看别人玩过。 “陪我玩一局,”对方说,“输了有惩罚,赢了有奖励。” “奖励是什么?” “哈,就知道你先问这个……”对方凑近,贴着他耳根说:“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那皮衣不知何时变成了休闲睡袍,腰间系着一根带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就在他神游天外时,对方忽而说道:“你输了。” 他低头看向棋盘,自己败局已定。 “都说了不要走神的……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被狠狠推了一把,人连带椅子往后跌倒,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疯狂地下坠,耳边灌满呼啸的风声。 杨信从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喘气。 智能管家为他打开了灯,看到熟悉的环境,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这是怎么了…… 罢了,可能是前两天没休息好吧。 杨信重新躺下,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样怎么行,会形成恶性循环的,于是他开始属羊。 两个小时后—— 他打开手环,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过了大概几十秒对方才接听,语气不善:“我说老弟,你大半夜打什么电话,招魂啊?” “坎地,你上次给我找的人,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啥玩意儿?” “就是你……你之前给我找的那个……那个□□人员……” “啊,你说那小姑娘啊,我给你退回了,妈的,定金全打水漂了……你不是斩钉截铁不要吗,咋回事,改变主意了?” 杨信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彻底睡不着了。 杨信:OMG[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还想打? 第3章 找人 杨信旷工了一天。 他几乎没有请假的前科,因此上司只是惊讶,很快同意了他的申请。 杨信坐在床上,和面前叠好的衬衫对峙。 七天过去了,上面仍然留有淡淡的香氛味。 你到底是谁啊…… 杨信回想起当时的许多细节,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疏忽大意语焉不详,才造成了这场误会。 那人想必是来收债的。 所以他是替谁还了债? 不过这时的杨信最大的纠结并不是丢了钱,而是如果那人不是坎地联系的,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而自己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杨信感觉这就好像是有人抓着他跑到山顶,逼着他来了一次蹦极,他又害怕又新奇,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来一次,对方就拍拍屁股走人,把他扔回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里,任由他被现代社会的獠牙重新咬住。 可就像尝过调味品的孩童不愿回到原汁原味的食物中,杨信也不想放弃。 虽然坎地是个混球,但他认识的人中数他人际关系最为丰富。 于是,杨信拿着画像找上门去—— 这画像是他凭借记忆涂抹出来的,当时他站在画板前,脑海里浮现出那幽蓝的瞳色,轻轻蘸取颜料落笔。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下诞生的人像的表情平添了一层柔和,被夜的静谧所包裹,可在他的印象中,与此人相关的记忆明明是充满了红和疼痛的。 在坎地看到这幅画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是哪个型号的硅胶娃娃?是天清刚弄出来还没上市的吗?妈的,做这么牛逼,我要去预定一个。” 杨信想揍他,但他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我在找这个人,你认识的人多,能帮帮我吗?” “是真人?”坎地从沙发上蹿起来:“你没进行什么艺术加工吧?” 杨信说画跟人还是有区别的,真人活动的时候,身上的颜色会流动起来,耀眼的金,清透的蓝,让人过目不忘。 坎地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考虑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做春梦了?” 杨信的脸刷的一下变了颜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不能……这么说,但我也确实梦见他了。” 坎地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摊开:“老弟,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找到一个你想象出来的人。不过你也别害羞,有生理需求是正常的。多亏了那个网上疯传的戴面具的义警,公司现在枪打出头鸟,让你捡了空子直接升职了,你听我一句劝,以你现在的工资,完全能按照这个参数定制一个硅胶……” “什么定制,”杨信眼看他越说越离谱,忙解释道:“他是真的!” “你确定不是梦?” “当然!” “行吧,那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代号有吗?多大了?平时接触什么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些……都没有。” 坎地:…… 坎地:“你确定你不是电子鸦片吸多了,得了赛博精神病出现幻觉了吗?” 杨信笃定地说道:“我从来不碰那东西。我没说胡话,他就是真的,我家里还留着他的衣服呢。”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事实是如果不是人的身体会自愈,他简直想把伤痕都留下。 这下轮到坎地对他倍感敬佩了:“所以你把人家衣服都脱了,连名字都没问?你们是在大街上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去搞叠叠乐了?” 坎地抽了口电子烟:“真有本事,是我太老古董了。” 不知为何,杨信并不想把自己和那人的事说给坎地听。 就好似那天之后他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堆放着规则以外各种杂乱的东西。 所以他没有反驳,坚持问道:“你就说你能不能帮忙吧。” “帮啊,老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坎地拍拍胸膛,说以他灵通的消息,相信不出几日就能有结果。 杨信才不相信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会无偿帮助自己,便继续盯着他。 果不其然,坎地眼睛转了转,话锋一转:“只是……这人员的调动也需要资金,很多事在一般的网络上是没办法查到的,我需要拜托几个朋友,但这样一来,我就欠他们人情了……老弟你是知道的,还钱容易还人情难……” 杨信不想接着听他拐弯抹角:“你就直说要多少钱吧。” 坎地冲他竖起大拇指,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颗金牙格外显眼:“我就知道老弟是个爽快人,不会让我为难的。以我们的关系,我肯定只象征性地收你一个友情价……这样,你给我五千就行!” “这么贵?” “哎呀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里会是漫天要价的人?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勉强同意这桩赔本生意的……” “行吧行吧,但你如果找不到,要把钱退给我。” “那是肯定的,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坎地凑近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老弟,还有件事,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约到这么优质的吗?我现在见的多了,觉得碰见的美人是不少,但都是流水线工程,没劲得很。” 杨信:“……钱我转过去了,你抓紧时间。” 说完,他扔下坎地大踏步离开,坎地在后面喊道:“都是兄弟,别这么小气嘛,分享一下!我上次还把我珍藏的姿势参考大全给你了,做生意要有来有往啊!” 门被关上,坎地骂骂咧咧说杨信心眼小,不过下一秒收到转账的提醒,又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真是人傻钱多,几分钟的事情给这么些……” 不过坎地虽然坑,也不会拿钱不办事。 他群发了一条消息,不出一个小时便收到了回复。 那是一张电子名片,十分简陋,上面只有一行字——私人事件处理所。 他的线人告诉他,曾有人看见一个和画中人很像的男子在街上分发这张名片。 坎地:“他在事务所工作?他是员工还是老板?” “大家都忙着要他的通讯,谁会记得这些。” 坎地:“……那这个事务所都接什么业务?” “那可多了,当时有个见过他的人录了音,我给你念念——案件调查,婚礼举办,上门喂猫,职业代打,人体模特,临场演员,包裹派送,追回债务,酒吧驻唱,理发美发,古物鉴宝,电器维修,职业陪玩……任何你能想到的,只要钱到位,他都能干。” 坎地皱眉,往酒里丢了颗梅子,喃喃道:“杨信这是遇到了个什么人啊……” 坎地这边有了进展,可杨信比他更快。 杨信下班后,正在去搭公共交通的路上,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骚乱。 他回过头,发现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敞篷车停在路边。 这是今年的新款伽尔兰,配置堪称顶级,但光是日常的维护费后面的零就能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这可不是一般人买的起的,自然引人注目。 可等里面的人走下来,这辆车立马变得没那么打眼了。 杨信看着那个金色的脑袋,一眼便认了出来。 好像被幸运女神的大礼包砸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换了一身装束,红色的外套是人群中的一抹亮色,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一只脚尖点地,正靠在车上研究着什么,应该是车子出了问题。 杨信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发出了指令,转眼间,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对方身后。 已经有人前来尝试帮忙修车,但似乎失败了。 杨信清了清嗓子,像土老帽刚进城就发现要走红毯一样局促:“那个……是车子出问题了吗,需要帮忙吗?” 对方回头,在看见他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正常,退后了一步,做出一个恭敬的手势:“那就麻烦啦。” 比他抢先过来忙活的人对他的加入有些不悦,但仍给他挪出了位置。 杨信查看后发现是智能系统被锁住了,这样的情况通常是由于密码辨别失误造成的。 一般人可能没办法,可他长期接触各种控制系统,很快就绕开限制解了锁,全程操作没有超过一分钟。 车子重新启动,男子惊喜道:“多谢了,高手先生。” 说着,便跳进车里,然后拍了拍副驾驶的座位,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问他:“上来坐坐?” 杨信生怕坐晚了。 就这样,两个人开着车扬长而去。 杨信看向身边的人,风把那飘舞的发丝往后梳,露出完整的流畅侧脸。 杨信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他感受着两边的景物快速后退,想到自己身处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内,身边还坐着……他,感到坐立难安。 两人没有说话,而与杨信的不自在形成鲜明对比,对方显得无比放松,胳膊搭在车窗上,轻轻哼着歌。 说点什么,杨信想,快说点什么,别这么尴尬。 他不会聊天,但他觉得夸人总是没错的。 “你……你这车真不错。” “你说这个啊,这不是我的车。” “哦哦,那是你朋友的?” “也不是,”对方向他的方向转过脸,笑着说道:“是我偷的。” “啊?!” 这贼船别人还没机会上呢[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找人 第4章 结局 杨信的惊讶还没有消退,车子就猛然震了一下,枪声响起,子弹在车身上弹跳。 杨信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事了?!” 他扭动的身子被拽了回来,一只手将他按在椅子上。 金发男人拍了拍他的侧脸:“不想脑袋被爆掉的话就别动,有人在追我们。” 杨信语无伦次:“他……他们是来抢劫的吗?” “当然不是,是来追回这辆宝贝车子的。” 话音刚落,他们的速度猛然提升,杨信觉得有些头晕。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和身后那个“尾巴”之间的距离仍在缩短。 金发男子打着方向盘,他们闯入右边的小巷,两侧墙面间距很窄,一边的后视镜被挂擦掉,杨信仿佛听见了巨款掉落的声音。 然而金发男子却毫不在意,好像这车对他来说是废铜烂铁一般。 从这里出去就会横跨城区,马上到了宵禁的时间,那些人过不来了。 那辆跟着他们的黑车在巷子前停下,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从车内气急败坏地走出,把车门摔得震天响,冲他们怒吼道:“崔桑然你个挨千刀的婊子,老子早晚杀了你!!” 对此,金发男人轻笑了一声,夜幕降临,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让冷漠的神色也显出几分温柔。 他们驶出城区,凉风从两边呼啸而过。 杨信仍然惊魂未定,不过抛开险象环生不谈,这一行还是有收获的—— 至少,他知道对方的名字了。 他吞咽了一下,开口道:“你……你叫崔桑然啊,真,真好听……” 崔桑然接话,用的肯定句:“你叫杨信。” 杨信震惊:“你知道我?” “是啊,天清科技的人,技术宅,最爱干净。” 杨信有种魔幻的感觉,对方为何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崔桑然:“怎么,你能调查我,我就不能调查你?” 被拆穿的尴尬淹没了杨信:“我,我没……” “放心,我不计较这些。”崔桑然习惯性地去摸烟,却想起来自己已经戒了,便掏出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放在嘴里叼着。“不过你是真蠢,既然没欠钱,为什么要给我?” 杨信怎么能说我以为你是出来卖的,这太不尊重人了。 于是,他磕巴道:“我,我是觉得你比我更需要钱……” 崔桑然瞟他:“你看起来不像一个慈善家。” 杨信脱口而出:“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小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经济上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崔桑然没回答,车子继续向前开去,驶入低沉的夜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在一家露天机械回收站前,一位银发老人上前和崔桑然打招呼:“小崔啊,又来一辆?” “是啊,黄金做的一样,贵的要死。” 崔桑然把杨信从车里拽出来,杨信看着车子在压扁机下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想被追踪可以拆开来卖,那样能卖很多钱。” 崔桑然顺手帮老人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片,擦了擦手:“你听起来比我还像一个罪犯。” 杨信脸红了。 崔桑然:“这车是我的委托人让偷的,拿人钱财给人消灾,她只想让那人吃大亏,不要车子,我已经收了佣金,自然也不会拿不属于我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崔桑然忽然让杨信把手环拿出来,说要给他转钱回去。 既然是个误会,理应如此,但杨信拒绝了,他觉得给出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崔桑然也不再坚持:“行吧,那你自己往前走一段,坐悬浮车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 眼看他就要像上次一样直接走掉,杨信上前一步:“等一下!” “怎么,反悔了?” “不是,我能……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崔桑然递给他一张名片:“个人事务所,只要给钱,随叫随到。” 杨信:“价格一定很高吧?” 崔桑然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不过还是冲他招了招手:“那当然,我可是最好的!” 杨信鼓起勇气:“给钱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咖啡也可以吗?” 崔桑然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震荡:“那就看我心情了!” 崔桑然走出几十米,在车棚中找到自己停在这里的摩托,将回收站和晕乎的年轻人甩在身后。 他开上回程的路,冷风灌进他的衣领,他喜欢这种清醒的感觉。 他的口袋里装着一枚硬币,这是他此次行动的全部佣金。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一个衣着破烂,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攥着他发出去的皱皱巴巴的名片,敲开了他的大门。 在一杯热可可和一个新鲜的面包下肚后,他终于从小女孩口中得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天清科技的李董事,偷窃了另一家小公司技术员的创意和成果,又反告对方剽窃,并且疏通关系将人送进了监狱。 他们没能成功,因为嫌疑人拒绝被捕,大叫着他有小孩要照顾,枪支失火,击中了他的头部。 巡警发现内卧有动静,打开反锁的房门,一个小女孩赤着脚走了出来。 她走到父亲身边,看了看他,又抬头问巡警:“我爸爸睡着了吗?” 巡警漠然道:“他死了。” 小女孩知道死是什么,死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没拿到任何补偿,在收拾遗物时,她翻出了父亲的日记,看到其中多次出现某个名字。 虽然上面的字她还认不全,但她明白正是这个人一直在欺负父亲。 她试图报警,却总是被赶出来,没人愿意听她的话。 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父亲总是会带她到郊区兜风,她太想父亲了,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 不知走了多远,她又累又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朋友,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家回收站门口。 她吸了吸鼻子,说她想找网上大家都在讨论的那个神秘人。 老爷爷:“你为什么想找他?” 她说,爸爸告诉他,隐秘人是他们的英雄,因为他,他们才能继续使用空气净化器,才能接着活下去,而她想找英雄为爸爸报仇。 老爷爷摸了摸他的头:“你可能找不到他,不过你真勇敢,这很难得。我知道有个人和你一样勇敢,或许能够帮助你。” 于是,她接过名片,找上了崔桑然。 她已经提前搜索过了,她需要拿钱才能请人帮忙,于是她抱着自己存钱罐,将里面的所有东西哗啦一声倒在了崔桑然的桌子上。 她本以为自己的钱太少,金发哥哥会赶她走,但对方只是拿了一枚硬币,告诉她她中奖了,是他的第一百位客户,只要一枚硬币就够。 她喜极而泣。 *** 崔桑然戴着头盔,油门一拧,摩托车的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从很久之前开始,因为空气污染,晚上就看不到月亮了。太空垃圾像流星一样在大气层燃烧,金发在他的身后飘扬,紧贴着他的背包里,装着准备好的银色面具、枪支和飞刀。 光是丟一辆车子可不够,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将人引到城区外围。 这时,他的手环收来一条消息,是加油站的老爷爷—— “今天是个好天气,注意安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今晚不会有巡警打扰了。 要抓紧时间,他想,结束之后,他还可以去卡德大叔家享受一个城区最美味的三明治。 还有空闲的话,来一场约会也说不定。 (完) 完结啦,就是个自割腿肉的小短篇,希望各位朋友看得开心[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