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于尘埃》 第1章 泥地 C市农村的春天下雨就没个停,田埂被泡得软烂,踩一脚能陷到脚踝。陈羡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书包带磨得右肩生疼,却还是把后背挺得笔直——这是他从三岁起就学会的本能,仿佛这样就能少挨些打。 他的白衬衫是去年的旧款,袖口磨破了边,下摆盖不住后腰,却依旧是他最珍惜的衣服。奶奶说“穿白的显干净,别让人觉得咱农村娃邋遢”,可陈羡知道,再干净的衣服,到了学校也会被弄脏,要么是泥点,要么是泪痕,要么是被人推搡时蹭上的污渍。 村小的土操场坑洼不平,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一年级的陈羡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说话声音轻得像风吹槐树叶,下课铃一响,别的孩子都疯跑着踩水,他却缩在教室后门的老槐树下,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课本——封面右上角被他用铅笔涂了个小小的太阳,边缘涂得很重,铅笔芯断了三根,还是歪歪扭扭地发着“光”。 他怕吵闹,怕别人的目光,更怕数学老师王富贵。王老师是村里的老民办教师,矮胖身材,脖子上挂着褪色的算盘,手里的竹教鞭永远油光锃亮,抽在黑板上的脆响,比打雷还让陈羡恐惧。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王老师抽查十以内的加减法,点到陈羡时,他的舌头像打了结,原本会的“六加三等于九”,硬生生说成了“六加三等于八”。 教室里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是王老师重重的脚步声。陈羡低着头,能看到老师黑布鞋上的泥点,然后,教鞭就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猪脑子!这么简单都记不住!”教鞭带着破空的响,疼得陈羡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进眼眶,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它掉下来。他的手指紧紧抠着课本封面的太阳,指甲陷进纸里,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印子。 “站到讲台后面去!”王老师的声音像炸雷,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陈羡攥着课本,一步步挪到讲台后,背对着全班同学。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有好奇,有嘲笑,还有麻木。他盯着地面上的砖缝,砖缝里长着几株小草,细细的茎秆在风里晃,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绕到槐树下,蹲下身,把胳膊上的红痕贴在微凉的树皮上。疼意慢慢淡了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捡来的碎玻璃,对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画太阳,一个又一个,画满了半棵树身。他想,太阳是暖的,画得多了,自己是不是也能暖起来。 第2章 奶奶 陈羡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土坯房的墙皮已经剥落,墙角堆着晒干的柴火,空气里永远飘着柴火和饭菜混合的味道。爷爷话少,每天扛着锄头下地,回来就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很少管他;奶奶则截然相反,脾气暴躁,对他的成绩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 “你爸在外面打工不容易,你要是学不好,以后就只能在家种地,一辈子没出息!”这是奶奶常挂在嘴边的话。可陈羡的成绩偏偏不好,尤其是数学,被王老师打骂了无数次,依旧不见起色。 第一次被奶奶打的时候,他才六岁。那天数学考试,他考了五十八分,王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抽了他十教鞭,让他把试卷带回家签字。 他攥着皱巴巴的试卷,磨磨蹭蹭走到家门口,不敢进去。奶奶看到他,劈头就问:“考了多少分?” 陈羡低着头,小声说:“五十八。”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陈羡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耳朵嗡嗡作响。 “没用的东西!我每天给你做饭洗衣,你就考这点分回来?”奶奶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进屋里,按在板凳上,拿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抽,“让你不认真学!让你给我丢人!” 鸡毛掸子的木杆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陈羡哭着求饶:“奶奶,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考好……” “下次?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奶奶打得更狠了,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又换成了扫帚。 从那以后,挨打成了陈羡的常态。考试考得不好要打,放学回家晚了要打,不小心打碎了碗要打,甚至有时候奶奶心情不好,也会找个由头揍他一顿。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二年级下学期。数学单元测试,他又没及格,王老师在学校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罚他在教室后面站了一下午。 回到家,奶奶看到试卷上的红叉,眼睛都红了。她二话不说,冲进厨房,拿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快步走到陈羡面前。 陈羡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墙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奶奶把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僵住,连哭都忘了。“你说你活着有什么用?考不好试,还不如死了干净!”奶奶的眼睛里满是凶光,菜刀微微用力,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 陈羡吓得大气不敢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死死闭着眼睛。 过了很久,爷爷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把奶奶拉开:“你疯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这没用的孩子!”奶奶甩开爷爷的手,把菜刀扔在地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那天晚上,陈羡躲在被窝里,浑身还在发抖。脖子上的刺痛感还在,更让他恐惧的是奶奶眼里的凶光。他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会这么对他,他是不是真的像奶奶说的那样,活着没用。 从那以后,他对奶奶充满了恐惧,只要奶奶一皱眉头,他就会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生怕又要挨打。 第3章 窒息 奶奶的暴力,不止是打骂,还有更让陈羡恐惧的“惩罚”。 三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陈羡的数学还是没及格。他不敢把试卷带回家,藏在书包最底层,想找机会偷偷撕掉。可还是被奶奶发现了。 那天晚上,他刚躺下,奶奶就拿着试卷走进他的房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能耐了啊,还学会藏试卷了?” 陈羡吓得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奶奶,我错了,我不该藏试卷,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奶奶冷笑一声,“我饶了你,谁饶了我?你爸打电话问你成绩,我怎么说?说你又是倒数?” 她一把揪住陈羡的胳膊,把他扔回床上,然后扑了上去,用被子紧紧捂住他的头。“既然你这么不省心,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被子捂住了陈羡的鼻子和嘴巴,他瞬间无法呼吸。他拼命地挣扎,手脚乱蹬,可奶奶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按着被子,不让他动弹。 空气越来越稀薄,陈羡的脸憋得通红,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开始发黑。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奶奶粗重的呼吸声。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捂死了,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爷爷推门进来了。“你干什么!”爷爷一把拉开奶奶,掀开被子。 陈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嗽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他看着奶奶,眼里满是恐惧,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让他长点记性!”奶奶还在嘴硬。 “教训也不能这么教训!会出人命的!”爷爷气得发抖,指着奶奶的鼻子骂,“你要是再这么对孩子,我就跟你没完!” 那天晚上,爷爷把陈羡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了他一块糖,摸着他的头说:“以后考不好也没关系,别藏着掖着,爷爷不怪你。” 陈羡接过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却压不住心里的恐惧。他看着爷爷,想说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掉眼泪。 从那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怕奶奶,怕那个曾经给他做饭洗衣的人,会突然变成想要他命的恶魔。他也怕自己真的是个废物,真的不值得被爱。 第4章 教鞭 如果说奶奶的暴力是间歇性的恐惧,那数学老师王富贵的打骂,就是陈羡小学三年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王老师似乎格外“关照”他,或许是因为他总是走神——其实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槐树发呆,或许是因为他写字慢,作业本上的字迹总带着颤抖,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好欺负,不会反抗。 二年级的数学课,王老师教乘法口诀,让陈羡站起来背“九九八十一”到“二九十八”的部分。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背到“三七二十一”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后面的口诀像被风吹走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王老师没听清,不耐烦地挥了挥教鞭:“大声点!哑巴了?” 陈羡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越急越想不起来,最后竟然哭出了声。这一哭彻底惹恼了王老师,教鞭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背上、胳膊上,“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以后只能去捡破烂!” 同学们的哄笑声此起彼伏,有人模仿着他哭的样子,有人小声喊着“笨猪”,陈羡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硬生生把哭声憋了回去。他的背火辣辣地疼,却不敢抬手去揉,只能任由王老师打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快点放学。 那天放学,他没有去槐树下画太阳,而是一路跑回家,躲在柴房里。柴房里堆满了干草和农具,弥漫着霉味,却是他唯一能安心待着的地方。他脱掉外套,看着背上纵横交错的红痕,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滴在干草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他不敢让爷爷知道,更不敢让奶奶知道——奶奶知道了,只会骂他“没用”,然后再打他一顿。 他从柴房的角落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他捡来的宝贝:半块橡皮、几颗彩色玻璃珠、一片完整的槐树叶,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那是父亲出门打工前拍的,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蓝色工装,笑得有些拘谨。 他把照片拿出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看着父亲的脸,小声说:“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就去了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只回一次家,每次都匆匆忙忙。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父亲的手很粗糙,抱他的时候会把他的脸硌得生疼,还有父亲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无数次幻想,要是父亲在家,王老师是不是就不敢打他了?要是父亲在家,奶奶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他了?要是父亲在家,他是不是也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人护着?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他把照片放回铁盒子,又小心翼翼地藏回角落,然后穿上外套,走出柴房。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一碗红薯稀饭,一碟咸菜,还有一个烤得焦黑的窝头。 “快吃,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奶奶的语气依旧冰冷。 陈羡接过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嘴里没什么味道,心里却酸酸的。他抬头看了看奶奶,奶奶的头发上沾着草屑,眼角有深深的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他想说“奶奶,王老师又打我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奶奶,今天的窝头挺香的”。 奶奶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那天晚上,陈羡躺在床上,背上传来阵阵钝痛,让他难以入睡。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心里默默数着羊,数到一百只,又数到两百只,还是睡不着。他想起课本上的太阳,想起槐树下的小草,想起父亲的照片,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巾。 第5章 孤立 王老师的打骂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同学们对陈羡的孤立和欺负。 村里的孩子大多野惯了,见王老师不喜欢陈羡,也跟着起起哄。下课时,陈羡的铅笔盒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教室的垃圾桶里,作业本上会被画上难看的涂鸦,有人会偷偷在他的座位上放图钉,还有人会模仿王老师的样子,拿着小树枝抽他的后背。 陈羡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怯懦。他不再敢在下课的时候走出教室,只能缩在座位上,要么假装看书,要么把头埋在臂弯里,假装睡觉。他走路总是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生怕不小心惹到别人。 有一次,他带了一个煮鸡蛋到学校,那是爷爷特意给他煮的,说让他补补身体。他舍不得吃,一直放在书包里,想等到中午再吃。可课间的时候,班里的调皮鬼王小虎突然抢走了他的书包,把鸡蛋掏了出来。 “哟,陈羡,还带鸡蛋呢?是不是老师打你打得太狠,你爷爷给你补脑子的?”王小虎拿着鸡蛋在手里抛来抛去,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周围的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跟着起哄:“快给我们看看,笨猪吃的鸡蛋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 陈羡急得脸都白了,站起来想去抢鸡蛋:“还给我!那是我的!” “想要啊?求我啊!”王小虎把鸡蛋举得高高的,陈羡够不着,只能踮着脚,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求你了,还给我吧。”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哈哈,他求我了!”王小虎得意地大笑起来,然后手一松,鸡蛋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烂,蛋黄和蛋清流了一地。 陈羡看着地上的鸡蛋,心里一阵心疼,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蹲下身,想把鸡蛋捡起来,却被王小虎一脚踩在手上:“捡什么捡?都摔烂了,还能吃吗?” 手上传来钻心的疼,陈羡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反抗,想推开王小虎,可他的力气太小了,根本不是王小虎的对手。周围的同学笑得更大声了,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觉得无比屈辱。 上课铃响了,王小虎他们才散开,陈羡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把手藏在背后,低着头回到座位上。他的手又红又肿,还沾着蛋液和泥土,疼得他直发抖。 王老师走进教室,看到他哭红的眼睛和藏在背后的手,不仅没有问原因,反而瞪了他一眼:“上课了还哭,晦气!” 陈羡咬着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他知道,没有人会帮他,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在学校里,在家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那天中午,他没有吃饭,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地上的鸡蛋残骸,心里充满了绝望。他想,为什么别人都能开开心心地上学,而自己却要遭受这些?为什么别人都有朋友,都有人护着,而自己却只能被人欺负? 第6章 爷爷 在陈羡灰暗的童年里,爷爷是唯一的光。 爷爷话不多,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坐在门槛上抽旱烟。他的旱烟袋是用竹子做的,烟杆很长,烟锅里装着自己种的烟叶,点燃后会冒出浓浓的烟,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 陈羡喜欢爷爷身上的旱烟味,那味道让他觉得安心。每次被奶奶打骂,或者被王老师欺负后,他都会跑到爷爷身边,挨着爷爷坐下,闻着爷爷身上的旱烟味,心里的恐惧和委屈就会少一点。 爷爷虽然话少,但很疼他。他会偷偷给陈羡塞零花钱,让他买糖吃;会在陈羡被奶奶打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会在陈羡放学回家晚了的时候,拿着手电筒去村口接他。 有一次,陈羡被王小虎他们欺负,衣服被撕破了,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不敢回家,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哭。爷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蜷缩在树根旁,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爷爷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拉起他的手,往家走。爷爷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安全。 回到家,爷爷给他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又拿出碘酒,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上的伤口。“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爷爷,爷爷去收拾他们。”爷爷的声音很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羡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知道,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根本打不过那些调皮的孩子,可他还是觉得很温暖。 还有一次,陈羡数学考了及格,这是他第一次考及格。他拿着试卷,一路跑回家,想告诉爷爷。爷爷正在地里干活,看到他跑过来,放下手里的锄头,笑着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陈羡把试卷递给爷爷,骄傲地说:“爷爷,我数学考及格了!” 爷爷接过试卷,看了又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糖,递给陈羡:“真厉害,我们羡羡真棒!” 陈羡接过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里。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糖。 爷爷的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陈羡灰暗的童年。他常常想,如果只有爷爷一个人疼他,也挺好的。 第7章 爸爸 三年级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下得很大,把田埂和槐树叶都染成了白色。陈羡的布鞋太薄,脚趾冻得通红,他却舍不得穿爷爷给他买的新棉鞋——那是爷爷攒了很久的钱买的,他想留到过年再穿。 那天放学,他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喜悦。他推开门,看到爷爷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座机电话,脸上带着笑容。 “是羡羡回来了?快过来,你爸爸打电话了!”爷爷朝他招手。 陈羡的心里一阵激动,快步走到炕边,接过爷爷递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羡羡,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还好。”陈羡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想告诉父亲王老师又打他了,想告诉父亲奶奶又想捂死他了,想告诉父亲同学们欺负他,想告诉父亲他很想他,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这三个字。 “还好就好,”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读书,不要惹老师生气,也不要和同学打架。” “嗯。”陈羡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边工作忙,今年可能回不去过年了,”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我给你寄了点钱,让你爷爷给你买件新衣服,再买点好吃的。” “爸,我不要新衣服,我也不要好吃的,我只想让你回来。”陈羡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父亲的叹息声:“羡羡,爸爸也想你,可爸爸要挣钱养家啊。等你以后考上大学,爸爸就不出去打工了,天天陪着你。” “真的吗?”陈羡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 “真的,”父亲的声音很坚定,“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给爸爸争光。” “嗯,我会的。”陈羡用力点点头,擦干了眼泪。 挂了电话,陈羡的心里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难过的是父亲过年又不能回来了。他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让父亲回来陪他。 从那以后,陈羡学习更努力了。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背书,晚上放学回家,做完作业还要再看一会儿书。他的数学成绩慢慢提了上来,王老师打骂他的次数也少了一些。 可同学们的欺负并没有停止。他们见陈羡学习努力,就更加嫉妒他,经常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说他“装样子”“想讨好老师”。有一次,王小虎把他的课本扔到了雪地里,课本被雪浸湿了,字迹都模糊了。 陈羡蹲在雪地里,把课本捡起来,抱在怀里,眼泪掉在雪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冰。他没有告诉父亲,也没有告诉爷爷。他不想让父亲担心,也不想让爷爷失望。他只是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化作学习的动力。 他想,只要自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里,就能摆脱王老师的打骂,摆脱同学们的欺负,摆脱奶奶的暴力,就能和父亲团聚。 第8章 转学 三年级下学期的一天,爷爷突然对他说:“羡羡,你爸爸在K市给你找了所学校,你跟你妈妈去K市上学好不好?” 陈羡愣住了,他看着爷爷,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真的吗?” “真的,”爷爷点点头,“你爸爸说,城里的学校条件好,老师也不会随便打骂学生,你去了那里,好好读书。” 城里的学校?陈羡的心里一阵激动。他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城里学校,有干净的塑胶操场,有明亮的教室,有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他想,要是能去城里上学,是不是就不会被王老师打骂了?是不是就不会被同学们欺负了?是不是就能摆脱奶奶的暴力了?是不是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他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K市打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只记得妈妈的声音很温柔。 “妈妈也会去吗?”他小声问。 “会,你妈妈会来接你,”爷爷的语气有些低落,“爷爷年纪大了,照顾不好你,你去城里跟着妈妈,能过得好一点。” 陈羡的心里有些失落,他舍不得爷爷,舍不得这棵老槐树,舍不得村里的一切。可一想到能摆脱这里的痛苦,能和妈妈在一起,他又点了点头:“好,我去K市。” 接下来的几天,陈羡都沉浸在兴奋和期待中。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那本画满太阳的数学课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把铁盒子里的宝贝也都装了进去,还有父亲的照片,他贴身放着,生怕弄丢了。 他去槐树下告别,看着那些自己画的太阳,心里有些舍不得。这棵槐树陪伴了他三年,见证了他的委屈和难过,也见证了他的期待和梦想。他摸了摸槐树干,小声说:“槐树,我要去城里上学了,以后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 他还去看了爷爷,爷爷把他拉到身边,给了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爷爷给你攒的零花钱,你拿着,在城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陈羡接过布包,感觉沉甸甸的。他看着爷爷,眼泪掉了下来:“爷爷,我会想你的。” “爷爷也会想你,”爷爷摸了摸他的头,“放假了就回来看看爷爷。” 离开村子的那天,天很蓝,阳光很好。陈羡背着书包,跟在妈妈身后,走出了家门。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家,看了看村头的槐树,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爷爷,心里充满了不舍,却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坐上了去K市的火车,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陈羡趴在窗户上,看着熟悉的村庄越来越远,心里暗暗想:再见了,C市的农村;再见了,王老师;再见了,王小虎;再见了,奶奶;再见了,爷爷。我要去城里开始新的生活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让爸爸和爷爷过上好日子。 他不知道,火车驶向的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第9章 陋室 去K市的火车上,陈羡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眼睛好奇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绿油油的麦田、低矮的房屋、蜿蜒的河流,一点点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和纵横交错的马路。 妈妈给他买了一件新的蓝白条纹衬衫,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新衣服。衣服的布料很柔软,摸起来很舒服,领口和袖口都很整齐,没有一点线头。他舍不得穿,一直抱在怀里,直到快到K市,妈妈催了他好几次,他才小心翼翼地换上。 他站在火车的过道里,对着车窗玻璃照了照。玻璃里的男孩穿着蓝白条纹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皮肤白净,眼睛很大,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他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心里想:这就是城里学生的样子吗? 妈妈看着他,笑着说:“羡羡真精神,到了城里的学校,要好好表现,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嗯,我会的。”陈羡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城里的同学会不会喜欢他,不知道城里的老师会不会像爷爷说的那样和蔼可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城里的生活,更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像奶奶一样对他。 火车到站了,K市的火车站很大,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陈羡紧紧跟着妈妈,生怕走丢了。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里充满了陌生和好奇。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这些都和他熟悉的农村截然不同。 妈妈带着他坐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里很拥挤,陈羡被挤在中间,有些喘不过气。他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越来越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 公交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妈妈打工的餐馆附近。妈妈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被隔成了卧室和厨房。墙壁有些斑驳,墙角堆着妈妈捡回来的废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烟和旧物混合的味道。 陈羡把书包放在墙角,看着这个简陋的家,心里有些失落。他以为城里的家会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可没想到是这样的。 妈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羡羡,委屈你了,现在条件不好,等妈妈挣了钱,就换个大点的房子。” “妈妈,我不委屈。”陈羡摇摇头,“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妈妈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欣慰:“好孩子,明天妈妈带你去学校报到,你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妈妈和爸爸的期望。” “嗯,我会的。”陈羡用力点点头。 那天晚上,陈羡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农村的家,想起了爷爷,想起了槐树下的太阳,想起了父亲的照片,心里有些想家。但他很快就告诉自己,不能想家,要适应城里的生活,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让妈妈和爷爷过上好日子。 他从书包里掏出那本画满太阳的数学课本,翻开第一页,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心里充满了期待。他想,城里的学校一定有很多太阳,一定能照亮他的生活。 可他没想到,城里的太阳,比农村的更刺眼,也更冰冷。 第10章 报道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带着陈羡去学校报到。学校的名字叫K市第三小学,坐落在市中心,有宽敞的塑胶操场,明亮的教室,还有很多穿着干净校服的学生。 陈羡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兴奋和忐忑。他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手心都出汗了。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刘,说话温温柔柔的,脸上带着笑容:“陈羡,欢迎你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陈羡的心跳得飞快,他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脸颊发烫。 刘老师把他带到教室门口,推开门,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陈羡的脸更红了,他低着头,不敢看同学们的眼睛。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陈羡,来自C市的农村,大家以后要好好照顾他,和他好好相处。”刘老师笑着说。 同学们鼓掌欢迎,掌声很热烈,可陈羡却觉得那些掌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能感觉到,有些同学的目光里带着好奇,有些同学的目光里带着嘲笑,还有些同学的目光里带着不屑。 刘老师把他安排在教室后排的一个空位上,同桌是个叫李浩的男生,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一丝桀骜不驯。 “你好,我叫李浩。”李浩主动打招呼,语气却有些冷淡。 “你好,我叫陈羡。”陈羡小声回应。 上课铃响了,刘老师开始讲课。陈羡很认真地听讲,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城里的老师讲课很生动,用的教具也很新奇,陈羡听得很入迷。他觉得,城里的学校真的和农村不一样,他喜欢这里的课堂。 可下课铃一响,他的兴奋就被浇灭了。 几个男生围了过来,为首的是李浩。“喂,农村来的,你叫陈羡?”李浩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嗯。”陈羡点点头,心里有些紧张。 “你说话怎么这么小声?像个女生一样。”一个男生笑着说。 “还有你穿的衣服,真土气。”另一个男生指着他的蓝白条纹衬衫,脸上满是嘲讽。 陈羡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反驳,想告诉他们自己的衣服是新的,可话到嘴边,却因为紧张而说不出来,只能红着脸,低着头。 “你们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肯定很久没洗头了。”李浩伸手想摸他的头发,陈羡下意识地躲开了。 “怎么?还敢躲?”李浩的脸色沉了下来,“农村来的就是没教养。” 周围的男生都笑了起来,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陈羡的心里。他想站起来离开,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刘老师走了过来,笑着说:“同学们,不要欺负新同学,要互相帮助,互相爱护。” 李浩他们见状,只好散开了。陈羡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刘老师,眼里满是感激。 “陈羡,别难过,他们只是好奇,没有恶意。”刘老师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 陈羡点点头,可心里却很清楚,那些同学不是好奇,是真的看不起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白条纹衬衫,又看了看同学们身上的名牌衣服,心里充满了自卑。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农村来的,他的衣服很土,他的口音很奇怪,他什么都不懂。 这种落差感,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开始想念农村的生活,想念爷爷,想念那棵老槐树,想念那些虽然欺负他但至少熟悉的同学。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留在这里,只能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第11章 笑柄 陈羡的农村口音,成了同学们嘲笑他的主要理由。 第一次上语文课,刘老师让同学们轮流朗读课文。轮到陈羡的时候,他刚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就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 “哈哈,他说话好好笑啊!” “像嘴里含着东西一样!”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连普通话都不会说!” 同学们的笑声像潮水一样涌来,陈羡的脸涨得通红,喉咙发紧,后面的文字怎么也读不出来。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刘老师敲了敲桌子,示意同学们安静:“同学们,陈羡刚从农村来,普通话不太标准,我们应该帮助他,而不是嘲笑他。陈羡,别紧张,继续读。” 陈羡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继续朗读。可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乡音也越来越重,同学们的笑声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刘老师没有再制止。她只是皱了皱眉,看着陈羡,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陈羡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连老师也觉得他很丢人。 从那以后,同学们就经常模仿他的口音,拿他开玩笑。有人会故意在他面前说:“俺们农村来的,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土话。”然后一群人围着哈哈大笑。 陈羡越来越害怕说话,越来越害怕回答问题。他上课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不敢看老师,生怕老师点到他的名字。就算被点到,他也只是小声地回答,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同学们见他这样,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他们会在背后偷偷议论他,说他“哑巴”“胆小鬼”“土包子”;他们会故意把他的文具藏起来,让他找不到;他们会在他的书本上画鬼脸,写侮辱性的话。 陈羡试图讨好他们,主动把自己的橡皮、铅笔分给他们,帮他们打扫卫生,可换来的要么是无视,要么是更过分的调侃。 “你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会和你玩吗?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李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 陈羡的心里一阵刺痛。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得不到同学们的认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接受他? 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僻。他每天都独来独往,上课、下课、吃饭、放学,都是一个人。他不敢和同学们说话,不敢和他们对视,甚至不敢靠近他们。 他的心里充满了自卑和恐惧。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异类,被整个世界排斥着。他想念农村的生活,想念爷爷,想念那棵老槐树,哪怕那里有王老师的打骂,有奶奶的暴力,有同学们的欺负,可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 第12章 偏见 如果说同学的欺负是钝刀子割肉,那老师的偏见,就是直刺心脏的冰锥。 除了班主任刘老师,其他老师似乎都不太待见陈羡。 语文老师嫌他作文写得“没见识”,当着全班的面说“农村来的孩子就是眼界窄,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一点深度”。 有一次,陈羡写了一篇关于爷爷的作文,他把自己对爷爷的思念和感激都写了进去,写得情真意切。可语文老师却在作文本上批了“内容平淡,缺乏新意”,还在班里说:“有些同学,生活圈子太小,写出来的作文也没什么看头。” 陈羡看着作文本上的评语,心里一阵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写自己的真实感受也会被批评?为什么农村的生活就不能写进作文里? 英语老师则因为他发音不标准,经常让他站在教室后面跟读。“陈羡,你这个发音太不标准了,好好听我读,跟着我念!”英语老师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陈羡努力地跟着老师读,可他的乡音根深蒂固,怎么也改不过来。每次他读完,教室里都会响起窃窃私笑。英语老师也会皱着眉,摇着头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最让陈羡寒心的是美术老师。美术老师是个男老师,姓赵,长得很高,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似乎对陈羡有很深的偏见,不管陈羡画得怎么样,他都会挑出很多毛病。 有一次,陈羡画了一幅老家的老槐树,他把自己对家乡的思念都画了进去,画得很认真。可赵老师看到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画揉成了一团:“画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农村来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画不出什么好东西。” 陈羡看着被揉成一团的画,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捡起自己的画,却被赵老师一脚踩在脚下:“这种垃圾,留着也没用。” 同学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陈羡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老师狠狠地踩在脚下,碎得一塌糊涂。 他开始讨厌上学,讨厌这些老师,讨厌这所学校。他每天都盼着放学,盼着能早点回到那个简陋的出租屋,哪怕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他答应过爷爷和爸爸,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 第13章 橡皮 陈羡很珍惜妈妈给他买的新文具,那块白色的橡皮,他舍不得用,每次只用一点点,用完后都会小心翼翼地放进铅笔盒里。可没想到,开学还不到一个星期,橡皮就不见了。 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打开铅笔盒准备做作业,却发现橡皮不见了。他心里一阵着急,把铅笔盒翻了个底朝天,又在书包里找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 他想起了昨天下午,李浩曾经借过他的橡皮,用完后还给了他。难道是李浩没有还给自己?还是被别的同学拿走了? 他想问问李浩,可一想到李浩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害怕。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李浩的座位旁,小声说:“李浩,你昨天借我的橡皮,是不是忘记还给我了?” 李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什么橡皮?我已经还给你了。” “可是我没有找到。”陈羡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自己弄丢了,还想赖我?”李浩的语气很凶,“农村来的就是爱撒谎。” 周围的几个同学听到了,都围了过来,跟着起哄:“肯定是他自己弄丢了,想栽赃给李浩。” “就是,农村来的就是没教养,还爱撒谎。” 陈羡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解释,想告诉他们自己没有撒谎,可话到嘴边,却因为紧张而说不出来,只能红着脸,低着头。 “好了,别围着了,上课铃响了。”刘老师走了过来,驱散了围观的同学。 陈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充满了委屈和难过。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人会帮他。他只是一个农村来的“异类”,在这个城里的学校里,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把自己的委屈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叹了口气:“可能是同学拿错了,或者是你自己弄丢了,明天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妈妈再给你买一块。” “不是我弄丢的,是李浩他们拿的。”陈羡小声说。 “好了,别说了,”妈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妈妈每天上班那么累,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你要专心学习,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陈羡的心里一阵冰凉。他以为妈妈会相信他,会帮他,可没想到妈妈会是这个态度。他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对他的好。要是爷爷在,肯定会相信他,肯定会帮他找回橡皮,肯定会保护他。 可爷爷不在身边,妈妈也不理解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第二天,他在教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的橡皮,橡皮被踩得脏兮兮的,还断成了两半。他捡起橡皮,看着上面的污渍和裂痕,眼泪掉了下来。 他知道,这肯定是李浩他们干的。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拿走他的橡皮,故意踩坏它,故意让他难过。 他没有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妈妈。他只是把断成两半的橡皮小心翼翼地放进铅笔盒里,像宝贝一样珍藏着。他想,这是妈妈给他买的橡皮,就算断了,也是他的宝贝。 从那以后,陈羡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僻。他不再试图讨好同学们,不再主动和他们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学习,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第14章 巷口(上) 周五的下午,放学比平时早。陈羡收拾好书包,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想避开李浩他们。他知道,李浩他们经常在放学路上堵他,欺负他。 他走出学校,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心里有些忐忑。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生怕李浩他们跟上来。 走到那条必经的小巷时,他的心沉了下去。李浩和另外两个男生已经在巷口等着他了,他们双手叉腰,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哟,陈羡,跑这么慢?我们都等你半天了。”李浩笑着说。 陈羡的心里一阵害怕,他想往回跑,可身后是高高的围墙,根本跑不掉。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李浩他们的眼睛。 “怎么?不敢跑了?”李浩一步步向他走来,“以前不是挺能躲的吗?今天看你往哪儿躲。” 另外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把他围在了中间。小巷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四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你们想干什么?”陈羡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 “干什么?”李浩冷笑一声,“我们就是想给你‘消消毒’,省得你一身土味,污染空气。” 李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陈羡的心里一阵恐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很危险。 “你……你们要干什么?”他想后退,却被身后的男生一把揪住了胳膊。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洗洗澡啊。”李浩笑着说,然后拧开了塑料瓶的盖子。 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了,陈羡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想挣扎,可被两个男生死死地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不要!放开我!”他大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可李浩他们根本不理会他的反抗,反而笑得更大声了。李浩举起塑料瓶,对着他的头,狠狠地泼了下去。 第15章 巷口(下) 冰凉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瞬间浸透了陈羡的头发、衣服,钻进了他的眼睛、嘴巴和鼻子里。 那是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眼睛里像进了沙子一样,刺痛难忍,他忍不住尖叫起来,双手胡乱地抹着脸,眼泪混合着消毒水流下来,视线一片模糊。 嘴巴里满是消毒水的苦涩味,呛得他直咳嗽,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疼。鼻子里也灌满了消毒水的气味,让他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哈哈,看他那样子,真狼狈!”李浩的笑声在小巷里回荡,刺耳又冰冷。 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哈哈大笑,他们看着陈羡狼狈的样子,脸上满是戏谑和满足。 陈羡被消毒水呛得说不出话,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体不停地发抖。消毒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诉说着他的屈辱和痛苦。 他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黏,消毒水的气味牢牢地吸附在布料上,挥之不去。他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 李浩他们笑够了,拍了拍手,扬长而去。“陈羡,以后老实点,不然下次就不是消毒水这么简单了!”李浩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小巷里只剩下陈羡一个人,他孤零零地蹲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无助的问号。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李浩他们消失的方向,眼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想回家,可他不敢,他怕妈妈看到他这副样子会担心,更怕妈妈问起原因,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来,踉跄地走出小巷。街上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小声议论着,有人指指点点。陈羡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他不敢坐车,只能一步步地往家走。消毒水的气味一路伴随着他,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刻在他的身上,也刻在他的心里。 走到家楼下,他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楼上自家的窗户,里面亮着灯,那是妈妈在等他回家。他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眼泪和消毒水,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服,然后慢慢地走上楼。 他打开门,妈妈正在做饭,看到他回来,笑着说:“羡羡,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妈妈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或者说,妈妈根本没有仔细看他。陈羡的心里一阵酸涩,他点了点头,默默地走进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着身上的消毒水。水流过皮肤,刺痛感依旧清晰,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嘴角还有一丝未干的泪痕。 他用力搓洗着衣服,想把那刺鼻的气味和屈辱感一起洗掉,可无论怎么搓,那味道似乎都渗进了布料里,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他没有吃多少饭,只是默默地坐在桌子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妈妈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舒服。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李浩他们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那些屈辱和痛苦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为什么总是被人欺负?为什么没有人保护他?为什么妈妈不理解他? 他的心里,那个曾经画满太阳的角落,彻底变得黑暗了。他想,或许,自己的人生,注定就是一场悲剧。 第16章 角落 陈羡的家在K市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里,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被隔成了卧室和厨房。墙壁有些斑驳,墙角堆着妈妈捡回来的废品,有纸箱、塑料瓶、旧报纸,还有一些破旧的衣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烟和旧物混合的味道,让人有些窒息。 他的小房间在卧室的角落里,只有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书桌,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书桌上放着他的课本和文具,还有那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他的宝贝:父亲的照片、断成两半的橡皮、画纸的碎片,还有几颗彩色玻璃珠。 每天放学回家,他都会先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关在里面。他会坐在书桌前,看着父亲的照片,小声地和父亲说话,告诉父亲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自己的委屈和难过。 他也会打开铁盒子,看着那些宝贝,回忆着在农村的日子。虽然在农村也被王老师打骂,也被奶奶暴力对待,也被同学们欺负,但至少还有爷爷的疼爱,还有熟悉的田野和槐树叶,还有父亲的照片可以陪伴他。可在城里,他什么都没有。 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在餐馆打工,累得倒头就睡。她很少关心陈羡的学习和生活,只是偶尔问起他的成绩,叮嘱他要好好学习,不要惹麻烦。她不知道陈羡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不知道陈羡的心里有多委屈,不知道陈羡的精神状态有多差。 有一次,妈妈发现陈羡的衣服上有很多污渍,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就问他:“羡羡,你的衣服怎么这么脏?还有一股怪味?” 陈羡低着头,小声说:“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妈妈没有多想,只是叹了口气:“下次小心点,衣服脏了要及时洗,不然会生病的。” 陈羡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想告诉妈妈真相,他怕妈妈担心,更怕妈妈会说“肯定是你自己不好,别人才会欺负你”。 他知道,妈妈已经够辛苦了,她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挣的钱只够维持基本的生活。他不想再给妈妈增加负担,不想让妈妈为他操心。 于是,他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焦虑中,害怕上学,害怕遇到李浩他们,害怕被人欺负。 他的小房间,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在这里,他可以不用面对别人的嘲笑和欺负,可以不用假装坚强,可以尽情地哭,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有时候,连这个避风港也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被李浩他们欺负,梦见自己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梦见自己永远都逃不出去。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都会浑身冷汗,心跳加速。他会坐在床上,看着黑暗的房间,心里充满了绝望。他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痛苦?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默默地祈祷,希望明天会好起来。可明天,依旧是重复的痛苦和绝望。 第17章 缺席 陈羡的父亲,在他的生活里,一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三岁那年,父亲背着行李出门打工的样子。那天,天还没亮,父亲就起床了,妈妈给他做了一碗鸡蛋面,父亲吃得很香。吃完面,父亲蹲下身,抱了抱他,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说:“羡羡,爸爸要去外地打工了,你要好好听妈妈和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 陈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父亲背着行李,走出了家门。他想跟着父亲一起去,可被妈妈拉住了。妈妈抱着他,看着父亲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 从那以后,父亲就很少回家了,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次,而且每次都匆匆忙忙,待不了几天就走。 他对父亲的印象,停留在那张放在铁盒子里的黑白照片上。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蓝色工装,笑得有些拘谨,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无数次在夜里偷偷想,父亲在外地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他?有没有想妈妈和爷爷?他甚至幻想过,如果父亲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是不是就能保护他和妈妈了?是不是奶奶就不会对他那么暴力了? 可这些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父亲的电话很少,每次打来,都是妈妈接,聊的也都是家里的开销、庄稼的收成,很少会让他接电话。偶尔接一次,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对着电话那头,小声地喊一句“爸爸”,然后就陷入沉默,听着父亲在那头说“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然后就是妈妈接过电话,继续聊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题。 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班主任要求父母必须有一个参加。陈羡犹豫了很久,还是告诉了妈妈。妈妈皱着眉,面露难色:“那天餐馆忙,我可能抽不开身。” 陈羡小声说:“那……能让爸爸回来吗?” 妈妈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爸爸在外地打工,回来一趟要花多少钱?就开个家长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去跟老师说一声,就说爸爸妈妈都没时间。” 陈羡的心里一阵失落。他想让父亲回来,想让父亲看看他的学校,想让父亲知道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可妈妈的话,让他的希望破灭了。 那天的家长会,陈羡是唯一一个没有家长参加的学生。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同情,让他在教室后面坐着。看着其他同学和父母说说笑笑,陈羡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直到家长会结束,才独自默默地走回家。 回到家,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择菜。陈羡站在门口,小声说:“妈妈,今天家长会,就我一个人没有家长来。” 妈妈头也没抬:“知道了,下次我尽量抽时间。” 可“下次”永远是下次,之后的家长会,陈羡依旧是独自面对。 他渐渐不再期待父亲的归来,也不再奢望妈妈的理解。他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僻。他不知道,父亲的缺席,对他的成长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缺少父爱,缺少安全感,缺少被保护的感觉,这些都让他变得怯懦、敏感、自卑。 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在他委屈难过的时候,安慰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在他迷茫无助的时候,指引他。 可这些,都只是他的奢望。父亲远在外地,为了生活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关心他的成长和感受。 他想,或许,父亲也有自己的难处,也有自己的无奈。他不能怪父亲,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他的心里,那个渴望父爱的角落,一直是空的。他想,或许,这辈子,他都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和保护了。 第18章 小学时光终止 小学六年的时光,在陈羡的痛苦和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农村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敏感自卑的少年。这六年里,他遭受了太多的欺负和羞辱,经历了太多的委屈和痛苦。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失望。 毕业那天,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同学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脸上带着笑容,互相拍照留念,分享着毕业的喜悦。可陈羡,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站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同学们欢声笑语,心里没有一丝留恋,只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所让他痛苦了六年的学校,终于可以摆脱李浩他们的欺负,终于可以摆脱那些老师的偏见和冷漠。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都去参加毕业聚会了,只有陈羡,背着书包,默默地走出了学校。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也没有任何人来和他告别。在这所学校里,他没有朋友,没有值得留恋的人或事。 他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心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什么样的初中,不知道初中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回到这所小学,再也不想见到那些欺负他的同学和冷漠的老师。 回到家,妈妈正在做饭,看到他回来,笑着说:“羡羡,毕业了,开心吗?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陈羡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把书包扔在桌子上,然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想起了这六年里发生的事情:王老师的教鞭、奶奶的暴力、王小虎的欺负、李浩他们的消毒水、老师的偏见、父亲的缺席、妈妈的不理解…… 这些事情,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每一件事,都像一把刀,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让他痛苦不堪。 他想,小学六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光。他希望,初中的生活会不一样,希望自己能遇到好的老师和同学,希望自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 可他不知道,命运的深渊,还在前面等着他。初中的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比小学更加黑暗、更加痛苦。 第19章 落差 初中开学那天,陈羡背着新书包,站在K市第三中学的校门口,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这是一所比小学更大、更漂亮的学校,有宽敞的操场,明亮的教室,还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陈羡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初中和小学不一样,他要试着改变自己,试着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他特意剪了头发,换上了干净的校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他想,或许,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过去,没有人会因为他是农村来的而嘲笑他,没有人会欺负他。 他走进教室,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同桌是个女生,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你好,我叫李雪。”女生主动打招呼,声音温柔。 “你好,我叫陈羡。”陈羡小声回应,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 他觉得,初中的生活或许真的会不一样。至少,他的同桌是个友好的女生。 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 他的农村口音,依旧是同学们的笑柄。第一次回答问题时,他刚开口,教室里就响起了窃窃私笑。“他说话好奇怪啊”“像乡下人”“土包子”,这些熟悉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涨红了脸,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窘迫地坐下,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烤得他浑身不自在。 同学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他。他的文具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作业本上会被画上难看的涂鸦,体育课上,没人愿意和他一组,他只能一个人站在操场边,看着别人奔跑打闹,像个局外人。 他试图讨好大家,主动把自己的橡皮、铅笔分给同学,帮他们打扫卫生,可换来的要么是无视,要么是更过分的调侃。 如果说同学的欺负是钝刀子割肉,那部分老师的态度,就是直刺心脏的冰锥。 语文老师嫌他作文写得“没见识”,当着全班的面说“农村来的孩子就是眼界窄”;英语老师因为他发音不标准,让他站在教室后面跟读,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而那个教体育的男老师,更是直接——有一次他跑步跑慢了,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骂“废物”“没用的东西”。 陈羡的头埋得更低了。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的心里充满了自卑和绝望。他以为初中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群人,继续重复着过去的痛苦。 第20章 烙印 体育老师的“废物”骂声还没消散在操场的风里,新的羞辱就已经找上门来。 初中男生的恶意比小学更直接,也更刻薄。陈羡皮肤依旧白净,说话时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跑步时姿势算不上豪放,课余时间总爱躲在座位上看书,而不是和男生们扎堆打游戏、聊球星——这些在同龄人眼里,都成了“不正常”的证据。 “娘炮”这个词,是在一次数学课上第一次被喊出来的。那天老师让同桌互查作业,陈羡的同桌是个叫张峰的男生,平时就爱跟着班里几个活跃分子起哄。他翻看陈羡的作业本时,故意把本子摔在桌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陈羡,你这字写得比女生还秀气,怪不得说话细声细气的,真是个娘炮。” “娘炮”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陈羡的耳朵里。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笔,笔杆都快被捏断了。他想反驳,想大声说“我不是”,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盯着作业本上的字迹,眼眶发烫。 周围有人低笑起来,那笑声像涟漪一样扩散开,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戏谑和鄙夷。从那天起,“娘炮”就成了陈羡的标签,像烙印一样,再也撕不掉了。 有人会在走廊里故意拦住他,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哎呀,你慢一点呀,人家怕摔嘛。”然后一群人围着哈哈大笑;有人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把他的文具盒换成粉色的,上面还贴着卡通贴纸,等着看他发现时的窘迫;甚至有人在体育课上,故意把篮球砸向他的后背,笑着说:“娘炮,会不会打球?不会就别占着场地。” 陈羡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开始刻意改变自己:说话时用力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变得粗粝;跑步时故意迈大步子,哪怕姿势别扭也不肯放慢;课间时硬着头皮凑到男生堆里,听他们聊自己完全不懂的游戏,偶尔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试图融入。 可越是刻意,越显得笨拙。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大步跑起来像踩在棉花上,勉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男生们看得更乐了,嘲笑也变本加厉。 “你们看他那样子,装得真可笑。” “就是,娘炮就是娘炮,再装也成不了男人。”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割掉他仅存的自尊。他不再尝试融入,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只是比以前更沉默,更敏感。别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声笑,他都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在说自己;走路时会紧紧贴着墙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喝水、吃饭,都要等没人的时候才敢进行。 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深。他怕听到“娘炮”这两个字,怕看到别人鄙夷的目光,怕自己的任何一点举动都会成为新的笑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异类,被整个世界排斥着,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第21章 谣言 如果说“娘炮”的嘲笑是钝痛,那突如其来的黄谣,就是直刺心脏的利刃。 事情的起因很荒谬。初二上学期,班里转来一个性格开朗的男生,叫赵宇,平时喜欢和女生打打闹闹。有一次,赵宇和几个女生聊天时,恰好陈羡从旁边经过,无意间看了他们一眼,就被赵宇捕捉到了。 或许是觉得无聊,或许是想找个新的乐子,赵宇当天就在男生宿舍里造谣,说陈羡“看女生的眼神不对劲”,“肯定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开始,只是宿舍里几个人知道,可没过几天,谣言就像野草一样,在班里蔓延开来。 有人添油加醋,说看到陈羡“偷偷跟踪女生回宿舍”;有人编造细节,说陈羡“在日记本里写了对某个女生的龌龊想法”;甚至有人说,陈羡“不喜欢女生,喜欢男生”,还列举出所谓的“证据”——比如他和男生说话时会脸红,比如他从不参与讨论哪个女生漂亮。 这些谣言越来越不堪入耳,像一张肮脏的网,把陈羡紧紧包裹住,让他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这样污蔑。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只是想避开所有的纷争,可麻烦却总能主动找上他。 有一次,他在走廊里被几个男生拦住,为首的正是赵宇。“陈羡,听说你喜欢XXX?”赵宇指着班里一个女生,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是不是想对她做什么?” “没有!我没有!”陈羡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声音带着颤抖,“我根本没有跟踪她,也没有写什么日记本!” “没有?谁信啊?”赵宇伸手推了他一把,陈羡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墙上,“大家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你这个变态,真恶心!” 周围的男生跟着起哄,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骂着不堪入耳的话。陈羡靠在墙上,浑身发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他想逃跑,可被男生们死死围住,根本走不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男生们才骂骂咧咧地散开。陈羡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脸上还沾着口水的痕迹,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他低着头,快步跑回教室,躲在座位上,用课本挡住自己的脸,肩膀不停地发抖。 他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告诉妈妈。他怕老师不信他,怕老师觉得他“品行不端”;他怕妈妈生气,怕妈妈说“肯定是你自己不检点,才会被人说闲话”。他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羞耻都藏在心里,任由谣言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从那以后,班里的女生也开始刻意避开他。有人看到他就绕道走,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把他用过的东西当作“脏东西”,避之不及。陈羡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在班里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上课根本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些谣言和嘲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侮辱性的话语和鄙夷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觉得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第22章 微光 就在陈羡以为初中三年会和小学一样,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度过时,三个人的出现,像微光一样,照进了他的生活。 第一个是张磊。张磊是班里的体育委员,高高壮壮的,肩膀宽得像门板,性格大大咧咧,说话声音洪亮,有点冲动,但骨子里藏着难得的讲义气。他第一次注意到陈羡,是因为看到赵宇他们在走廊里围成一圈欺负人——那天赵宇揪着陈羡的衣领,骂他“娘炮”,旁边几个男生跟着起哄,有人还伸手推搡陈羡的肩膀。 张磊刚打完篮球回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手里还抱着篮球。他本来想直接回教室,可看到陈羡苍白的脸和眼里强忍着的泪水,脚步不自觉地停住了。“你们干什么?”他大吼一声,声音震得走廊都嗡嗡响。 赵宇他们没想到有人会管闲事,愣了一下,转头看到是张磊,脸上的嚣张收敛了几分。“张磊,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闲事。”赵宇松开陈羡的衣领,不服气地说。 “怎么没关系?”张磊几步走过去,往陈羡身前一站,像一堵墙挡住了那些恶意的目光,“大家都是同学,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欺负老实人更丢人!”他梗着脖子,眼神瞪得圆圆的,气场十足,“以后谁敢再欺负陈羡,就是跟我张磊过不去!” 赵宇他们看着张磊高大的身材,又想起他平时打球时的狠劲,没人敢再吭声,悻悻地骂了几句,转身走了。 张磊转过身,看着浑身发抖、领口还皱巴巴的陈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没事吧?他们就是一群欠收拾的混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陈羡接过纸巾,手指因为紧张还在微微颤抖。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被欺负的时候,主动站出来保护他。他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脸颊却控制不住地发烫。 “谢什么,举手之劳。”张磊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陈羡踉跄了一下,“我叫张磊,体育委员。你叫陈羡是吧?以后有事就跟我说,我罩着你!” 从那以后,张磊真的成了陈羡的“保护者”。有人再在背后喊陈羡“娘炮”,张磊听到了会立刻回头瞪过去,吓得对方赶紧闭嘴;体育课上有人故意不给陈羡传球,张磊会直接把球抢过来塞到他手里,吼着“给陈羡传!不然别玩了”;甚至有一次,赵宇偷偷把陈羡的作业本扔到垃圾桶里,被张磊发现后,硬是逼着赵宇捡回来,还让他给陈羡道歉。 陈羡对张磊充满了依赖,也慢慢放下了一点防备。张磊会拉着他去操场打球,哪怕他连运球都磕磕绊绊,张磊也不会嘲笑他,反而耐心地教他:“左手护球,右手拍,眼睛看前方,别紧张!”;张磊会把家里带的零食分给陈羡,还会拉着他和其他男生一起去食堂吃饭,故意大声说“陈羡是我兄弟”,让所有人都知道,陈羡不能随便欺负。 第二个走进陈羡生活的是李雪。李雪坐在陈羡的前排,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总是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性格文静,不太喜欢热闹,和陈羡一样,课余时间总爱抱着一本书看。 她不像张磊那样直接护着陈羡,却有着细腻的温柔。陈羡被赵宇他们嘲笑后,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李雪会偷偷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他的桌角,然后在纸条上写下“别难过,他们只是无聊”,悄悄塞进他的课本里;陈羡的英语发音不标准,被老师批评后,李雪会在课间主动找他,说“我英语也不太好,我们一起练习吧”,然后拿出英语书,一句一句地教他读,声音轻柔,从来不会催促他;甚至有一次,陈羡因为黄谣躲在厕所里哭,被李雪撞见了,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递给了他一张纸巾,然后陪他蹲在厕所的角落里,直到他情绪平复,才轻声说“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暖流一样,淌过陈羡冰封的心底。长这么大,除了远在农村、偶尔对他温和的爷爷,很少有人这样坚定地相信他。 第三个朋友是王浩。王浩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他和陈羡的交集,始于一本书——陈羡带来的一本《小王子》,被王浩看到了。 “你也喜欢这本书?”王浩第一次主动和陈羡说话,声音有点低,但很清晰。 陈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觉得写得很好。” “我也喜欢,”王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王子对玫瑰的执着,很让人感动。” 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书友”。他们会交换彼此喜欢的书,从科幻小说到散文诗集,每次交换时,都会简单聊几句书中的情节和感受。王浩话不多,但总能说到点子上。陈羡因为成绩不好而自卑时,王浩会说“你的作文写得很好,比很多人都有想法”;陈羡对未来感到迷茫时,王浩会说“好好读书,考上高中,就能去更远的地方,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王浩还会帮陈羡补习功课。陈羡的数学基础差,王浩就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陈羡看,上面写满了详细的解题步骤和知识点总结;课间的时候,王浩会主动找陈羡,问他有没有不会的题目,然后一步步给他讲解,直到他听懂为止。 有了这三个朋友,陈羡的初中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色彩。他们会一起在课间讨论题目,张磊负责活跃气氛,李雪补充细节,王浩负责解答疑问;他们会在放学路上一起走,张磊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打球的趣事,李雪和王浩偶尔搭几句话,陈羡跟在后面,听着他们的笑声,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扬起;他们会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图书馆看书,张磊虽然坐不住,但也会安安静静地翻几页漫画,不打扰另外三个人。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陈羡会暂时忘记“娘炮”的外号,忘记那些恶意的黄谣,忘记被欺负的屈辱。他会慢慢抬起头说话,声音不再那么小;他会主动分享自己的想法,不再只是默默倾听;他甚至会偶尔笑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他开始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糟糕,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他。他开始稍微自信了一点,上课的时候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虽然还是会紧张,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说不出话;他开始认真学习,希望能跟上王浩和李雪的脚步,也不想辜负张磊的保护。 他甚至偷偷想,或许,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或许,初中毕业之后,他们还能考上同一所高中,继续做朋友。可他没想到,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终究还是没能抵过现实的残酷。 第23章 雨伞 初二下学期的雨水格外多,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快一个星期,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周五下午放学时,雨又下了起来,而且比平时更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汇成水流顺着玻璃往下淌,模糊了窗外的视线。陈羡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眉头皱了起来——他早上出门时没带伞,本以为中午雨会停,没想到反而下得更大了。 他不想淋雨回家,可也不想等雨停——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怕等会儿雨小了,又会遇到赵宇他们。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时,一把白色的雨伞停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漫天的雨丝。 “你没带伞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春雨落在青草地里,轻柔又清晰。 陈羡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漏了一拍。是林晚。 林晚是隔壁班的学生,长发披肩,发梢带着一点自然的卷度,眼睛很大,像盛着星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温柔又干净。陈羡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初一的运动会上——他不小心撞到了她,手里的矿泉水洒了她一身,他吓得手足无措,脸都白了,是林晚笑着。 从那以后,陈羡就开始默默关注林晚。他会在课间的时候,偷偷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林晚和同学们在走廊里聊天、笑闹;他会在放学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跟在林晚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附近的小区;他会在图书馆里,找一个离林晚不远的位置坐下,假装看书,其实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她的方向。 他觉得林晚像一束干净的光,和他所处的黑暗世界格格不入。她成绩好,性格开朗,身边有很多朋友,而他,只是一个被人嘲笑、被人欺负的“娘炮”,渺小又卑微。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把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藏在心底最深处。 “嗯,忘记带了。”陈羡的脸颊瞬间发烫,连忙低下头,不敢看林晚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那我送你回家吧,”林晚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真诚,“我家就在这附近,顺道。” 陈羡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晚会主动提出送他回家。他想拒绝,心里的自卑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住的地方是郊区的老旧小区,出租屋又小又破,墙壁斑驳,墙角还堆着母亲捡回来的废品,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油烟和旧物混合的味道。他不想让林晚看到他的窘迫,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更怕她看到这一切后,会像其他人一样,疏远他、看不起他。 可看着林晚真诚的眼神,看着她手里那把干净的白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能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林晚撑开伞,两人并肩走进了雨里。雨伞不大,刚好能遮住两个人,林晚特意把伞往陈羡这边倾斜了一点,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深色的校服肩膀处晕开一片水渍,头发也沾了不少晶莹的雨珠。 陈羡看着她湿漉漉的肩膀,心里充满了愧疚,想说“伞往你那边挪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太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破坏这难得的相处时光。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两人的脚步声,滴答滴答,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陈羡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一只兔子,他能闻到林晚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很好闻,让他有些着迷。他偷偷瞥了一眼林晚,发现她也在看他,连忙把头扭过去,假装看路边的墙壁,脸颊烫得更厉害了。 “你好像很少说话?”林晚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 “嗯……”陈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怕自己的农村口音会被林晚嘲笑,也怕自己说错话,给林晚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听说,班里有人欺负你?”林晚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担忧。 陈羡的心一紧,他没想到林晚竟然知道这件事。他低着头,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小声说:“没有……还好。”他不想让林晚担心,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林晚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老师,或者告诉你的朋友,比如张磊他们,他们看起来都很靠谱。当然,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陈羡抬起头,看着林晚真诚的眼睛,心里一阵暖流。长这么大,除了张磊、李雪、王浩,很少有人会这样关心他。他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你。”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雨势渐渐小了一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快到陈羡家楼下的时候,陈羡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林晚,你怎么看待他们早恋?” 她没有犹豫的说:“我不知道……应该不太好吧,影响学习不能因为感情影响了前途。” 陈羡笑了笑,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憧憬:“我也觉得。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以后上个好点的高中,再考个好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顿了顿,看着远处的雨雾,轻声说,“我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自己的目标。” 陈羡看着林晚的眼睛,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对林晚的敬佩。他觉得,林晚真的很优秀,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而他,却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第24章 纸条 到了陈羡家楼下,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味道。 林晚把雨伞递给了他:“拿着吧,明天记得还给我就好。” “不用了,你也需要伞。”陈羡连忙推辞,他不想欠林晚太多,也怕这把干净的伞,会被自己弄脏。 “我家就在前面,跑几步就到了。”林晚把雨伞硬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要走。 “等等!”陈羡突然叫住了她。 他的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冲动,想邀请林晚上楼坐一会儿,想给她倒杯水,想和她多说说话。可他一想到家里那破旧的出租屋,那堆在墙角的废品,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油烟味,他就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不能让林晚看到他的窘迫,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 他急中生智,转身跑进了楼道。楼道里昏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楼梯扶手锈迹斑斑。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母亲还没下班,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的废品堆和桌上的残羹剩饭。 他冲到书桌前,翻出一张干净的纸和一支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想写下自己的□□号,他飞快地写下 □□号及□□名字,一笔一划,尽量让字迹工整一些,生怕林晚看不清楚。写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写错,才抓起纸和笔,飞快地跑下楼。 林晚还站在楼下,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疑惑:“怎么了?” “这是我的□□号,你可以加一下。”陈羡把纸递给林晚,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林晚接过纸,认真地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对着陈羡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啊,我回去就加你。 陈羡的脸更红了,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傻地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林晚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巷口。 “再见!”陈羡想去送林晚因为他们回来的那条路没有路灯但是她再三推脱说不用,于是呈现就慢慢的跟在林晚的身后,直到她看到林晚走进居住的小区他才安心的回家。 那天晚上,陈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直在想林晚,想她温柔的声音,想她真诚的眼神,想她雨中的背影,还有她收下纸条时的笑容。他打开手机,登上自己的□□号,给林晚发信息谢谢她今天晚上送他回家。 没过多久,林晚就回复了他:“哈哈,没什么都是朋友。” 看到这条消息,陈羡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在□□上频繁聊天。林晚会和他聊学习上的问题,说自己最近的目标是提高英语成绩,聊班里的趣事,吐槽严格的班主任;陈羡会和她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会偶尔倾诉心里的小委屈——比如赵宇又偷偷找他麻烦,比如数学题又不会做了。 林晚总是很耐心地听他说,会安慰他“别和不值得的人计较”,会鼓励他“你已经很棒了,慢慢来”,会和他讨论书中的情节,分享自己的感悟。他们的聊天很纯粹,没有暧昧的话语,只有彼此的理解和支持,像一股清泉,滋润着陈羡干涸的心田。 和林晚聊天,成了陈羡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不管白天在学校受到了多少委屈和欺负,只要晚上能和林晚聊上几句,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林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生活,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虽然成绩依旧不算顶尖,但比起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想离林晚近一点,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想配得上林晚的友谊,甚至偷偷奢望,等他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或许能成为更好的朋友。 那段时间,是陈羡整个青春期里,最温暖、最明亮的日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低着头,走路时会偶尔抬起头,看看天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和张磊、李雪、王浩在一起时,会主动分享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开始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希望自己能看起来更开朗一点。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以为这束光会一直照亮他的人生。可他没想到,命运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第25章 手机 初三下学期,中考的脚步越来越近,学习压力陡然增大。陈羡和林晚的聊天也渐渐少了,大多是关于学习的交流,互相鼓励,互相加油。陈羡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他想考上林晚心仪的那所重点高中,想和她继续做朋友,想让这份温暖延续下去。 可就在中考前一个月,意外发生了。 那天放学,陈羡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停下来等红灯,随手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想看看林晚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那是他攒了三个多月的零花钱买的二手手机,虽然外壳有些磨损,但功能完好,是他和林晚联系的唯一方式,也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手机屏幕刚亮起,还没等他看清消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一只手飞快地抢走了他手里的手机,另一只手拧动车把,摩托车瞬间加速,消失在车流中。 “我的手机!”陈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声喊着,想追上去,可摩托车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路边,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疯了一样地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寻找,问遍了所有可能看到的人,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有林晚的其他联系方式,只有那个□□号。他害怕林晚联系不到他,会担心;他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个唯一能理解他、支持他的朋友;他更害怕,自己会再次回到那个孤独、黑暗的世界。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羡像丢了魂一样。他上课走神,下课发呆,脑子里全是手机被偷的事情,还有林晚可能会有的担忧。他想告诉林晚自己的手机被偷了,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林晚能等他,希望自己能尽快买到新手机。 那段时间,他的学习状态一落千丈,模拟考试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张磊、李雪、王浩都很担心他,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他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中考结束后,陈羡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放松下来,而是立刻找了一份暑假工——在餐馆里洗碗、端盘子,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钱。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手上磨出了水泡,可他没有丝毫怨言。他只想快点攒够钱,买一部新手机,重新联系上林晚。 两个月后,陈羡终于攒够了钱,买了一部二手机。他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那个熟悉的□□号,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他打开好友列表,找到了林晚的头像,心里一阵激动。 他点开聊天记录,看到了林晚在6月21号发给她的消息——那是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陈羡,我换新的□□号了,号码是2564……,你加我一下呀,有事情想跟你说。” 看到这条消息,陈羡的心里一阵狂喜,他连忙复制了那个□□号,打开添加好友的页面,把号码输了进去。可点击搜索后,屏幕上却显示“没有找到该用户”。 他以为自己输错了,又重新输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聊天记录,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号码,然后又反复搜索了好几次,甚至换了不同的搜索方式,可结果依旧是“没有找到该用户”。 那一刻,陈羡的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坐在那里,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反应。为什么找不到?是林晚输错了号码?还是她后悔加他了?或者,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办法知道答案。他尝试着给林晚原来的□□号发消息,一条又一条,说自己手机被偷了,说自己很想她,说自己一直在找她,可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他去学校找过她,可学校已经放假,大门紧闭,他不知道林晚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那段时间,陈羡像丢了魂一样,每天都在反复搜索那个□□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他和林晚,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那段短暂而美好的友谊,像雨中的彩虹,虽然美丽,却转瞬即逝。陈羡心里的那束光,也随着和林晚的断联,慢慢熄灭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独、黑暗的世界,甚至比以前更加麻木。 他对感情,对友谊,都失去了信心。他觉得,所有的温暖和美好,都是暂时的,终究会离他而去。他不再期待任何东西,不再奢望任何陪伴,只是机械地活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第26章 “解药”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陈羡的心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手机被偷的事情严重影响了他的备考状态,长期以来的心理压力也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最终,他的成绩离林晚心仪的重点高中差了一大截,甚至连普通高中的分数线都没达到,只能去K市江区的一所职业高中——江区职高。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母亲下班回来,看到通知书上的学校名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叹了口气:“职高就职高吧,以后好好学一门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陈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录取通知书放进书包里。他对未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去哪里上学,学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 其实,进入初三下学期后,陈羡的精神状态就已经越来越差了。手机被偷、和林晚断联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长期以来的校园暴力、恶意谣言、家庭的冷漠,已经让他的心理濒临崩溃。 他开始失眠,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些嘲笑、欺负和谣言的画面,还有林晚的笑容和那个找不到的□□号;他开始食欲不振,吃不下饭,体重越来越轻,原本就白净瘦弱的他,看起来更加憔悴;他开始变得易怒、焦虑,一点点小事就会让他情绪崩溃,甚至会出现自残的行为——用刀片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伤痕,只有疼痛感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可能心理出了问题,他在网上查过,那些症状和抑郁症很像。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晚上,鼓起勇气,对母亲说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母亲下班回来,看起来很累,脸上带着疲惫的倦容。陈羡坐在桌子旁,看着母亲,心里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妈,我觉得我心理可能有点问题,我最近总是失眠、焦虑,有时候还会想不开……” 他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打断了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和不屑:“心理问题?什么心理问题?我看你就是学习压力太大,想太多了!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心理问题?矫情!” 陈羡的心里一沉,他看着母亲,眼里充满了期待,希望母亲能理解他,能关心他。“妈,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难受,有时候甚至想自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臂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自杀?你敢!”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跟着晃动,“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动不动就想死,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远在外地打工的你爸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陈羡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想把手臂上的伤痕露给母亲看,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控制不住?谁不难受?”母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每天上班那么累,起早贪黑,在餐馆里端盘子、洗碗,受客人的气,挣的钱都给你交学费、买东西,我难受给谁看?你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考个好高中,比什么都强!” 陈羡看着母亲愤怒的脸,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想解释,想告诉母亲自己在学校里遭受的一切,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孤独、多痛苦,可母亲根本不给她机会。 “要是真有病,就自己去捡瓶子挣钱治,”母亲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陈羡的心里,“我可没闲钱给你看什么心理医生!” 说完,母亲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陈羡一个人坐在桌子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终于明白,在母亲的眼里,他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她只在乎他的成绩,只在乎他能不能给她争光。父亲远在外地,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电话里永远只有“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从来没有问过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夜,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心理问题,也再也没有哭过——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第27章 职高 带着中考失利的麻木和失去林晚的失落,陈羡来到了K市江区的职业高中——江区职高。这所学校坐落在城市的边缘,周围是工厂和农田,学校的设施很简陋,教学楼是老旧的红砖房,操场是坑洼的水泥地,学生大多是中考成绩不好,或者家里条件一般的孩子。 开学第一天,陈羡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眼前破旧的景象,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不能再像小学和初中那样,被人欺负,被人孤立。他要改变自己,要学着迎合别人,要交到朋友,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于是,他开始刻意改变自己。 他学着像班里的男生一样,说话粗声粗气,偶尔还会说几句脏话。第一次说脏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别扭,脸颊发烫,但看到周围男生们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强迫自己适应。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融入他们。 他学着打游戏。以前,他对游戏毫无兴趣,更喜欢看书、写东西。可现在,他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在网吧里打游戏,就算打得不好,被队友骂,他也不生气。他会凑在男生堆里,听他们讨论游戏攻略,偶尔插一两句话,就算听不懂,也会跟着傻笑。 他学着抽烟。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他呛得眼泪直流,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疼。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班里的男生都抽烟,他觉得这样才能显得“合群”。他会和男生们一起躲在厕所里抽烟,听他们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心里充满了厌恶,可脸上还是要装出羡慕的样子。 他不再看书,不再写东西,把那本《小王子》和自己的公众号都抛到了脑后。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叛逆的男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 一开始,他的努力似乎有了效果。班里的几个男生,包括坐在他旁边的赵阳,开始愿意和他说话了。赵阳是个性格外向的男生,头发染成了黄色,耳朵上打了耳洞,很会带动气氛,在班里很有号召力。他主动邀请陈羡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操场打球,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陈羡受宠若惊,他以为自己终于交到朋友了,终于融入集体了。他对赵阳言听计从,赵阳让他帮忙带饭,他从不拒绝;赵阳让他帮忙写作业,他熬夜也要完成;赵阳让他一起逃课去网吧,他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跟着去了。 除了赵阳,他还和班里的另外两个男生——孙凯和周明,走得比较近。孙凯和周明都是赵阳的跟班,性格比较张扬,喜欢惹是生非。他们四个人经常一起行动,被班里的同学称为“四人组”。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陈羡会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学着他们的样子,说一些自己并不想说的话,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 他以为,这样的友谊是真实的,是牢固的。他甚至开始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改变了自己,庆幸自己终于不再孤单。 高一的时候,陈羡的成绩还不错。虽然他刻意迎合别人,偶尔会逃课,但他底子不算差,加上上课的时候会认真听讲,所以每次考试,成绩都能排在班级前十。班主任李老师对他印象很好,经常在班里表扬他,说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叛逆,但学习很认真,有潜力”。 陈羡听到老师的表扬,心里有一丝窃喜,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不仅交到了朋友,还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希望能保持好成绩,希望能一直这样“顺利”下去。 可他没想到,这份看似美好的友谊,其实不堪一击,只是一场虚假的交易。 第28章 背刺 高一下学期,学校要评选“三好学生”,每个班级有两个名额。陈羡的成绩符合要求,平时也没有什么违纪行为,李老师很推荐他。可就在评选的前一天,赵阳突然找到了他。 “陈羡,这次三好学生的名额,你能不能让给我?”赵阳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手里还拿着一瓶冰红茶,递到陈羡面前。 陈羡愣住了,他没想到赵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为什么?”他小声问。他很珍惜这个机会,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评上“三好学生”,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这意味着他的努力被认可,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被人嘲笑的“娘炮”。 “因为我爸说了,如果我能评上三好学生,就给我买最新的游戏机。”赵阳理直气壮地说,拍了拍陈羡的肩膀,“我们是兄弟,你就帮我这一次,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帮你。” 陈羡心里很不愿意,可他看着赵阳期待的眼神,又想到平时赵阳对他的“照顾”——带他一起玩,让他融入集体,不再被孤立。他犹豫了,他害怕拒绝赵阳后,会再次被抛弃,再次回到那个孤独无依的状态。在这个学校里,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被孤立的痛苦了。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让给你。” 赵阳立刻露出了笑容,把冰红茶塞到陈羡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够意思!以后我罩着你!”说完,转身就走了,脚步轻快,仿佛已经拿到了三好学生的证书。 陈羡握着那瓶冰凉的冰红茶,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有些失落和不安。他安慰自己,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不就是一个“三好学生”的名额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保住这份友谊就好。 评选那天,班主任李老师让符合条件的同学上台发言,陈羡主动站了起来,说:“老师,我觉得赵阳同学更适合这个名额,他平时很照顾同学,也很有责任心,我推荐他。” 全班同学都愣住了,包括赵阳。李老师也有些意外,但看到赵阳兴奋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既然陈羡同学推荐赵阳,那我们就投票表决吧。” 最终,赵阳以全票通过,评上了三好学生。他上台领奖的时候,得意地看了陈羡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炫耀的笑容。 可从那以后,赵阳对他的态度,却慢慢变了。 他不再主动邀请陈羡一起吃饭、打球、打游戏,甚至有时候会刻意避开他。陈羡找他说话,他也总是很敷衍,要么说“忙着呢”,要么说“有事”,然后就转身走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孙凯和周明也跟着赵阳一起疏远他,以前他们会主动喊陈羡一起去网吧,现在却对他视而不见,甚至在背后偷偷议论他。 陈羡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帮了赵阳,为什么赵阳会变成这样。他试着主动找赵阳他们一起玩,可他们总是找各种借口拒绝,或者干脆假装没听见。他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直到有一次,他在教学楼后面的角落里,无意中听到了赵阳和孙凯、周明的对话。 “赵阳,你现在评上三好学生了,还理陈羡那个傻子干什么?”孙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就是,”周明附和道,“当初要不是你带着他,谁愿意跟他玩?他以前就是个娘炮,看着就恶心。” 赵阳冷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鄙夷:“我本来就没把他当兄弟,只是觉得他有点用,能帮我写作业、带饭、跑腿。现在他把三好学生的名额让给我了,也没什么用了,还理他干什么?” “哈哈,说得对,”孙凯笑着说,“他就是个软柿子,好欺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真是个傻子。” “以后别跟他走太近了,掉价。”赵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利刃,狠狠扎进陈羡的心里。 陈羡站在角落里,浑身冰冷,手脚发抖,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原来,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和迎合,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笑话;原来,这份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友谊,只是一场虚假的交易;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交到过朋友;原来,他在他们心里,依然是那个可憎的“娘炮”,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傻子。 他默默地转身,回到了教室,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地发抖。他想大哭一场,想大声质问赵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想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不想再伪装,不想再迎合,不想再去讨好任何人。 从那以后,陈羡不再刻意迎合别人,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内向的自己。赵阳、孙凯和周明不再理他,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因为他的“不合群”,再次孤立了他。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独的状态,每天独来独往,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像一个幽灵一样,穿梭在学校的各个角落。 他的伪装彻底破碎了,露出了里面那个脆弱、敏感、自卑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用尽全身力气去讨好别人,最终却只换来一场羞辱。 第29章 佛口蛇心 如果说赵阳他们的背刺让陈羡对友谊彻底失望,那么班主任李老师的“佛口蛇心”,则让他对所有的权威,都失去了信任。 李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得体,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话也总是和声细语,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善良。高一的时候,李老师对陈羡确实很照顾,经常在班里表扬他,说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叛逆,但学习很认真,有潜力”,还私下找他谈过几次话,鼓励他好好学习,说“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能有出息”。 陈羡曾经很信任李老师,把她当成可以倾诉的对象。有一次,他鼓起勇气,向李老师说了自己在初中被欺负、被传黄谣的事情,希望能得到李老师的理解和安慰。李老师当时听得很认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陈羡,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是高中生了,要向前看。以后在班里,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听到李老师的话,陈羡的心里一阵温暖,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可他没想到,李老师的温柔和善良,都是装出来的。 高一下学期,陈羡和赵阳他们闹掰后,班里开始有一些关于他的谣言,说他“人品有问题”“忘恩负义”“故意挑拨离间,想抢三好学生的名额”。这些谣言,很快就传到了李老师的耳朵里。 李老师找陈羡谈了一次话,可这一次,她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柔,眼神里满是责备和失望:“陈羡,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赵阳他们对你那么好,带你一起玩,帮你融入集体,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你怎么能挑拨离间,还想抢赵阳的三好学生名额?” 陈羡愣住了,他想解释,想告诉李老师事情的真相,想告诉李老师是赵阳让他把名额让出去的,是赵阳他们先背叛了他,是他们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可李老师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赵阳他们都是很单纯的孩子,不会说谎的。肯定是你有问题,你太敏感了,太斤斤计较了,还嫉妒赵阳比你受欢迎。” “老师,不是这样的,是他们……”陈羡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声音带着颤抖。 “好了,别说了!”李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不管是谁的错,你都要先反思自己。作为一个学生,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不仅会影响自己的学习,还会影响班里的风气。我对你很失望。” 从那以后,李老师对陈羡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不再表扬他,不再鼓励他,反而经常在班里有意无意地批评他。他的作业,明明写得很好,李老师却会挑出很多毛病,说“字迹潦草”“思路不清晰”;他的考试成绩,明明还不错,李老师却会在班里说“有些同学虽然成绩还行,但品德有问题,这样的学生,就算成绩再好,也没用”;甚至有一次,陈羡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回答得很正确,李老师也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坐下吧”,没有丝毫表扬,反而转头就表扬了赵阳,说“赵阳同学虽然成绩不是最好的,但很积极,值得大家学习”。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班里的投影仪坏了,李老师没有调查,就直接认定是陈羡弄坏的。那天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李老师走进教室,发现投影仪打不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陈羡身上,冷冷地说:“陈羡,是不是你弄坏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觉得老师不公平,可你也不能拿公物撒气啊!” 陈羡觉得很委屈,他根本没有碰过投影仪,昨天放学的时候,投影仪还是好好的。“老师,不是我弄坏的,我没有碰过它。”他站起来,小声辩解道。 “不是你是谁?”李老师的声音很尖,带着一丝愤怒,“班里就你心思最重,最记仇。肯定是你因为三好学生的事情记恨赵阳,记恨老师,所以故意弄坏投影仪,想耽误大家上课!” “我没有!”陈羡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还敢顶嘴?”李老师拍了一下桌子,“你现在就去教务处承认错误,赔偿投影仪的维修费,不然我就上报学校,给你记过处分!” 陈羡看着李老师冰冷的眼神,看着班里同学异样的目光,看着赵阳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李老师都不会相信他。 他没有去教务处承认错误,而是去找赵阳他们,希望他们能为他作证,证明他没有弄坏投影仪。可赵阳他们不仅不肯作证,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师说得对,肯定是你弄坏的,除了你,谁还会做这种事?”“陈羡,你就承认吧,免得被学校处分。” 无奈之下,陈羡只能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拿出来,赔偿了投影仪的维修费。这件事之后,班里的同学更加孤立他了,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品德败坏”“心思歹毒”的人,甚至有人在背后骂他“疯子”“神经病”。 陈羡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他没想到,自己曾经信任的老师,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佛口蛇心的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公平和正义,也没有真正的善良和温暖。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骗人的。 从那以后,陈羡不再听李老师的话,不再认真学习。上课的时候,他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盯着窗外发呆;李老师让他回答问题,他就说“不知道”;李老师让他打扫卫生,他就故意偷懒;李老师批评他,他也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信心。 第30章 疏远 高一下学期期末,学校进行了寝室调动。陈羡原本和班里的两个男生——刘伟和张强住在同一个寝室。刘伟和张强性格都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说话,也不爱惹是生非,虽然和陈羡不算特别要好,但也从来没有欺负过他,平时还会偶尔和他聊聊天,分享一些零食。 在陈羡和赵阳他们闹掰后,刘伟和张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孤立他,反而经常安慰他。有一次,陈羡因为被李老师冤枉,心里很委屈,躲在寝室里偷偷哭,刘伟和张强没有嘲笑他,而是坐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他,刘伟还递给他一张纸巾,小声说:“别难过了,李老师根本不了解情况,我们相信你。” 张强也附和道:“是啊,赵阳他们就是一群混蛋,不值得你为他们伤心。” 他们的存在,像两束微弱的光,让陈羡在黑暗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陈羡很珍惜和刘伟、张强的友谊,他觉得,这是他在这所学校里,仅存的一点温暖了。他以为,他们的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两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可寝室调动后,一切都变了。 陈羡被调到了一个新的寝室,和他同寝室的,是三个他不怎么熟悉的男生——马涛、朱峰和吴浩。这三个男生性格都很外向,喜欢打游戏、抽烟、喝酒,说话也很粗鲁,和陈羡格格不入。他们很少和陈羡说话,甚至有时候会刻意排挤他。 他们会把陈羡的洗漱用品扔到地上,会占用他的桌子和柜子放自己的东西,会在晚上打游戏到很晚,声音开得很大,影响陈羡休息。陈羡试图和他们好好相处,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帮他们带饭,可他们却不领情,依旧对他冷冰冰的,甚至会故意找他的麻烦。 有一次,陈羡的袜子不见了,他问是不是他们拿错了,马涛却不耐烦地说:“谁会拿你的破袜子?脏死了!”朱峰还跟着说:“就是,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别放在我们这边,看着恶心。” 陈羡只能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在寝室里,他很少说话,很少出门,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要么发呆,要么睡觉,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 而刘伟和张强,则被调到了另一个寝室,和赵阳、孙凯、周明住在了一起。一开始,刘伟和张强还会偶尔找陈羡聊天,一起去食堂吃饭。可没过多久,他们就慢慢疏远了陈羡。 陈羡知道,这都是赵阳他们搞的鬼。他不止一次看到,赵阳拉着刘伟和张强的胳膊,在他们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刘伟和张强就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疏离和防备。 有一次,陈羡在食堂遇到了刘伟和张强,他主动走过去,想和他们一起吃饭。可他刚走到他们面前,赵阳就突然出现了,一把搂住刘伟和张强的肩膀,笑着说:“走,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学校门口的烧烤摊,我请客,别在这里跟某些人浪费时间。” 刘伟和张强看了看陈羡,又看了看赵阳,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陈羡看着他们,眼里充满了期待,希望他们能拒绝赵阳,和自己一起吃饭。 可最终,他们还是跟着赵阳走了,没有对陈羡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陈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他知道,他又失去了两个朋友,又失去了那仅存的一点温暖。 从那以后,刘伟和张强就再也没有找过陈羡。他们在路上遇到陈羡,会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或者假装没有看到他,径直走过去;在教室里,他们也不再和陈羡说话,就算坐在旁边,也会刻意拉开距离。 陈羡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说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吃饭,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走路。他每天都独来独往,像一个幽灵一样,穿梭在学校的各个角落。 他开始逃课,经常躲在学校的天台上,一个人发呆,或者睡觉;有时候,他会一整天都待在网吧里,打游戏打到精疲力尽,以此来麻痹自己,忘记所有的痛苦和孤独。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从班级前十,变成了班级倒数。每次考试,他的试卷上都是大片的空白,老师批评他,他也不在乎;家长会上,母亲被老师叫到学校,回来后骂他“没出息”“不争气”,他也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对学习,对生活,对未来,都没有了任何期待。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第31章 烟瘾 进入高二,陈羡彻底沉沦了。 他不再去上课,每天都躲在寝室里睡觉,或者跑到网吧里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天,甚至通宵。他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很憔悴;脸上长满了胡茬,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校服,身上散发着一股烟味和汗味混合的异味,看起来像一个流浪汉。班里的同学都已经习惯了他的缺席,老师也不再管他,仿佛他从来没有在这个班里存在过一样。 母亲也不再骂他,不再管他,只是偶尔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还有没有钱花”,然后就匆匆挂掉电话。她似乎也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陈羡的生活,只剩下吃饭、睡觉、打游戏和抽烟。他每天都在网吧和寝室之间穿梭,饿了就吃泡面、面包,渴了就喝矿泉水。他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洗澡、不换衣服。 抽烟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也成了他戒不掉的瘾。一开始,他只是为了迎合别人才抽烟,可后来,他发现抽烟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和孤独。尼古丁的味道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暂时逃离现实的残酷。 他每天要抽两包烟,有时候甚至更多。他会躲在学校的厕所里抽,躲在天台上抽,躲在寝室里抽,就算被寝室的马涛他们嘲笑“抽廉价烟的穷鬼”,他也不在乎。对他来说,香烟是他唯一的朋友,能陪他度过那些漫长而黑暗的日子。 他的手指被烟熏得发黄,牙齿也变得焦黄,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可他根本不在乎。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再怎么糟蹋自己,也没有人会关心。 有一次,他在网吧里打游戏,遇到了一个和他玩得很好的网友。他们一起打了几个月的游戏,聊得很投机。网友问他:“你为什么每天都在线?不用上学吗?” 陈羡犹豫了很久,才打出几个字:“不想上学,没意思。” 网友又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下去吗?” 陈羡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一阵茫然。以后?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以后。他打出几个字:“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网友沉默了很久,然后打出一段话:“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不想上学,每天都在网吧里打游戏,觉得生活没有意义。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我明白,生活其实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要振作起来,要去寻找自己的目标和梦想。” 陈羡看着这段话,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目标?梦想?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太不切实际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注定了要这样沉沦下去,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他没有再回复网友的消息,而是退出了游戏,关掉了电脑。他走出网吧,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看起来很幸福。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路边的商店、行人、车辆,心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游荡。 他走到了一条河边,河水很浑浊,散发着一股臭味。他看着河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跳下去,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就不会再痛苦了。 他慢慢走到河边,脚下的泥土很松软。他看着河水,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解脱。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一个路过的老人拉住了他。 “小伙子,你干什么?”老人的声音很慈祥。 陈羡愣住了,他看着老人,眼里充满了迷茫。“我……我想跳下去。”他小声说。 老人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走到了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小伙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想不开啊。生命是很宝贵的,不能轻易放弃。” 陈羡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老人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困难,也想过放弃。可后来,我发现,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老人的话,像一股暖流,流过陈羡的心田。他抬起头,看着老人慈祥的眼神,心里有一丝触动。他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多久没有听到这样关心的话语了? 可这丝触动,很快就消失了。他想到了自己的经历,想到了那些欺负他、嘲笑他、背叛他的人,想到了那个佛口蛇心的班主任,想到了那个不理解他、不关心他的母亲,想到了那个找不到的□□号。他觉得,老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多机会。 他对老人说了句“谢谢”,然后站起身,转身就走。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网吧,而是回到了学校。 第32章 坠落 陈羡走进了教学楼,楼道里很安静,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照亮了昏暗的楼道。他走到了自己的班级门口,透过窗户,看到了班里的同学——他们都在认真地看书、做题,脸上带着专注的表情。 他看到了赵阳、孙凯、周明,他们坐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很开心;他看到了刘伟和张强,他们也在认真地学习,偶尔和旁边的同学交流几句,看起来很融洽;他甚至看到了李老师,她坐在讲台上,批改着作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当初对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有自己的目标和梦想,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而他,却什么都没有。他像一个局外人,永远也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永远也无法拥有他们那样的生活。 他转身离开了班级门口,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上走。楼梯间里没有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越高的地方,离这个世界越远,离痛苦也越远。 他走到了教学楼的楼顶,推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楼顶很空旷,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在飘动。夜色很深,天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散发着微弱的光。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显得格外繁华,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走到楼顶的边缘,向下望去。地面上的人很小,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教学楼的灯光像一个个小方格,整齐地排列着;远处的路灯连成一条线,像一条发光的带子。 他的心里很平静,没有害怕,没有紧张,只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C市农村的土操场,到K市城里的小学,再到初中、职高,一路走来,充满了打骂、欺负、背叛、孤独和痛苦。 他想起了农村的爷爷奶奶,想起了爷爷偶尔的温和,想起了奶奶手里那把抵在他脖子上的菜刀,想起了奶奶试图捂死他时的窒息感;他想起了数学老师王富贵的教鞭,想起了那些被扔在他身上的小石子,想起了王小虎摔碎的鸡蛋;他想起了K市小学里李浩他们泼在他身上的消毒水,想起了语文老师的偏见,想起了那只被他送走的流浪猫“太阳”;他想起了初中时“娘炮”的外号和恶毒的黄谣,想起了张磊、李雪、王浩给过的温暖,想起了林晚在雨中递过来的白伞,想起了那个没有找到的□□号;他想起了职高里赵阳他们的背刺,想起了李老师的冷漠和冤枉,想起了母亲那句“有病就自己捡瓶子去治”;他想起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想起了身上戒不掉的烟瘾,想起了那些在网吧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深深的痛苦和遗憾。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从来没有被人真正爱过,从来没有被人真正理解过。他努力过,挣扎过,试图迎合别人,试图融入集体,试图寻找温暖,可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尘埃,渺小而卑微,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他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挣扎了,不想再痛苦了。 风更大了,吹得他有些站不稳。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还有淡淡的烟味。他看着远处的灯火,心里默默念着:“再见了,爷爷。再见了,张磊、李雪、王浩。再见了,林晚。再见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他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一样,纵身跳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中,他仿佛看到了林晚递过来的白色雨伞,看到了槐树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太阳,看到了张磊他们温暖的笑容,看到了爷爷温和的眼神。这些曾经的微光,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世界。 然后,一切都归于黑暗和寂静。 陈羡的一生,像一颗尘埃,在这个世界上短暂地停留了十七年,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人会为他难过,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沉默、内向、孤独的男孩,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他的故事,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遗憾。而那些曾经伤害过他、忽视过他的人,依旧会继续他们的生活,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个世界,依旧喧嚣,依旧冷漠。而尘埃,终究还是尘埃,落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再也没有醒来。 第33章 番外[番外] 三十岁的陈羡,在南方一座小城开了家名为“槐序”的独立书店。 暮春的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靠窗的原木书架上,照亮了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籍——最显眼的一层,摆着翻得有些旧的《小王子》,书脊上贴着一枚小小的太阳贴纸,是他亲手画的,和小时候课本上的模样,依稀重合。 书店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纸张的油墨香,陈羡穿着干净的米白色针织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早已淡化的浅痕。他正弯腰给窗台的薄荷浇水,动作轻柔,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轻快的笑意:“陈老板,早啊,你要的新鲜雏菊我带来了。” 林晚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带着晨露的白雏菊,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眼角的梨涡依旧温柔。她是这座小城的中学语文老师,每天下班都会绕路来书店,有时帮着整理书架,有时就坐在角落看书,阳光落在她身上,像多年前那把遮雨的白伞,干净又温暖。 “刚泡好的柠檬水,放了你喜欢的蜂蜜。”陈羡直起身,接过花束插进青瓷瓶里,转身递过一杯温水。林晚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两人相视一笑——他们重逢在五年前的同学聚会上,他刚走出心理疗愈的关键期,她辗转得知他的近况,主动联系了他。那些断联的岁月,成了彼此小心翼翼询问的过往,而共同的温柔与坚韧,让他们慢慢走到了一起。 书店的门铃叮当作响,张磊扛着一个大纸箱走进来,身后跟着李雪和王浩。“阿羡,你要的新书到了!”张磊嗓门依旧洪亮,却少了当年的莽撞,他现在开了家健身工作室,浑身透着阳光的气息,“晚上约了火锅,庆祝你书店开业三周年!” 李雪怀里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小饼干,递给陈羡:“低糖的,适合你和林晚。”她成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当年见证了陈羡的痛苦,如今却能用专业和温柔,帮助更多像曾经的他一样的人。王浩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书单,适合放在青少年专区,都是当年你说过喜欢的类型。”他成了一名程序员,却依旧保持着读书的习惯,是书店的“幕后书单顾问”。 陈羡笑着收下,眼里满是暖意。当年楼顶的那一步,终究没能踏出去——是赶来看他的张磊及时拉住了他,随后李雪和王浩也赶了过来,三个少年抱着他,在风里哭了很久。那之后,母亲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带着他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城市,四处求医做心理疏导。她辞去了餐馆的工作,开了家小小的水果店,每天都会给陈羡发信息,说“今天的草莓很甜”“妈妈想你了”,那些迟到的关爱,像春雨般慢慢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爷爷也被接到了身边,老人年纪大了,却总爱坐在书店的角落,晒着太阳抽旱烟,偶尔帮着招呼客人,看到年轻的孩子看书,会笑着递上一块糖。陈羡知道,爷爷一直记得他小时候在槐树下画太阳的模样,所以书店的后院,他特意栽了一棵槐树,如今已枝繁叶茂,每年春天都会开满细碎的白花。 傍晚时分,书店打烊。陈羡锁上门,和林晚、张磊他们一起走向河边的火锅店。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色,晚风带着槐花香,吹散了所有过往的阴霾。路上,林晚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问:“爷爷说想回老家看看那棵老槐树,周末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啊。”陈羡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张磊正和王浩争论着游戏攻略,李雪在一旁笑着插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他想起小时候在槐树下画下的那些太阳,原来真正的温暖,从来不是画出来的,而是有人愿意为你挡住风雨,有人愿意陪你等待黎明,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火锅店的包厢里,热气氤氲。陈羡看着满桌的欢声笑语,举起杯子:“敬我们,敬往后的岁岁安澜。” 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回响。曾经那个在泥地里蜷缩、在黑暗中挣扎的男孩,如今终于被阳光拥抱。他有热爱的事业,有陪伴的挚友,有相爱的恋人,有温暖的家人,那些曾经的伤痛,都成了成长的勋章,让他更懂得珍惜眼前的美好。 窗外,夜色渐浓,星光点点。陈羡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风雨,但他再也不会孤单。因为他的世界里,早已布满了光——是槐树下的微光,是雨里的白伞,是朋友的臂膀,是爱人的眼眸,更是他自己,终于学会了给自己点亮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槐序年年,春光正好,而他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最温柔的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