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白月光男神在养猪》 第1章 不“潜”了,老娘回家 “明皇”会所,顶楼包厢。 这地方,是这座一线城市金字塔尖的销金窟。包厢墙壁上贴着暗纹真丝壁纸,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被刻意调和过的味道——昂贵的龙涎香,试图压住顶级“飞天茅台”那霸道的酱香酒气。 两种味道野蛮地纠缠、混杂,最终变成一种令人头晕脑胀的、属于权力和**的熏香。 林晚安静地坐在价值不菲的梨花木圆桌旁。 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极简、却处处透着心机的真丝红裙。那红色,是雨后最艳的那瓣玫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恰到好处的身材。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配上那张明艳动人、极具攻击性的脸。 她的美,不是时下流行的清纯“白开水”,而是浓墨重彩、锋芒毕露的油画。 这种美,让她在以“清纯可人”为主流的主播圈里杀出了一条血路;也让她此刻坐在这间充斥着谄媚和算计的包厢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像一株误入污泥的带刺红玫瑰,美得张扬,也美得危险。 她白皙修长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骨瓷酒杯杯沿。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当她感到厌烦或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时,指尖的微小触感能让她保持表面的平静。 “林晚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沉默的僵局,被一道油滑的男声打破。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约莫五十岁,梳着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所剩无几的头发紧贴头皮。高高隆起的啤酒肚,把身上那件价值六位数的昂贵定制西装撑得紧绷,仿佛扣子随时都会崩裂。 他,就是经纪人“莉姐”口中,能一句话决定平台S级签约归属的“王总”。 王总一双小眼睛,从林晚开口时,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体。那目光黏腻、露骨,不带丝毫掩饰,像刚从阴湿下水道爬出来的软体动物,正缓缓地、贪婪地爬过她的脸颊、锁骨,最终停留在她红裙勾勒出的曲线上。 那不是欣赏,是估价。 “我们平台,最缺的就是你这样……‘有内容’的主播。”王总端起酒杯,特意在“内容”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句露骨的暗示,让包厢里的空气瞬间稀薄了几分。 林晚心底泛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但脸上的表情管理依旧无懈可击。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营业式的、恰到好处的假笑:“王总过奖了。我只是个靠数据说话的主播,内容做得好不好,最终还是得看观众喜不喜欢。” 她反应极快,轻巧地将话题从暧昧的“她”身上,引到了客观的“观众”身上。 “哎——”王总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肥硕的身子刻意前倾,手肘撑在桌上,一股混杂着酒气和雪茄的油腻气息扑面而来。 “观众懂什么?”他摆摆手,带着一种掌控者的傲慢,“观众的喜好,是可以被‘引导’的。他们喜欢什么,还不是我们……喂给他们什么?” 坐在林晚身旁的经纪人莉姐,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立刻堆起更深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她抓准时机,赶紧端起分酒器,站了起来:“王总说得太是了!您的高度,是我们比不上的!我们林晚还年轻,很多事不懂,全靠王总您提携!” 她一边说,一边给王总斟满酒,姿态放得极低:“来,莉姐代表公司敬您一杯!您随意!” 王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都没看莉姐,那双小眼睛依旧直勾勾地、贪婪地盯着林晚。 “我提携?”他慢悠悠地开口,像是在品味一道菜,“那……也得看林晚小姐,懂不懂‘规矩’了。” “规矩”二字一出,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莉姐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她桌下的手,正隔着薄薄的丝裙,死命地、近乎疯狂地拽着林晚的裙摆,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拼命示意林晚服软、接话、敬酒。 林晚当然知道,这个行业里所谓的“规矩”是什么。 她不是第一天入行的傻白甜。 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直播间只有十几个人的小主播,做到如今全网千万粉丝、单场带货破亿的头部美艳主播,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事业批”的狠劲。 她可以为了一个完美的镜头,在零下十度的雪地里穿着薄纱连拍六个小时;她可以为了一个爆款数据模型,和运营团队通宵熬三个大夜,吵得面红耳赤;她也可以为了维持身材,三年如一日地只吃水煮菜。 她以为,只要她够拼命、数据够好、商业价值够高,就能站着把钱挣了。 但现实一次次告诉她,总有人想让她跪下。 她可以忍受工作的劳累,忍受同行的倾轧,忍受黑粉的谩骂。 但唯独这种需要出卖尊严和身体的“规矩”,她不屑,也不想懂。 这是她作为“事业批”最后的底线。她的事业,是她一分一秒拼出来的,不该被这种肮脏的东西玷污。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在“呼呼”地吹着冷风。 莉姐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王总的耐心似乎也在告罄,他端起酒杯,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在莉姐即将窒息的目光中,林晚终于动了。 她端起面前那杯满的、琥珀色的威士忌,杯中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眼,迎上王总那双势在必得的、油腻的眼睛,烈焰红唇轻启,声音清脆: “王总,我敬您。” 王总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上道”。他旋即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猥琐笑容,刚要举杯相迎。 莉姐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庆幸林晚终于“开窍”了。 然而,下一秒,林晚站起身。 她今天踩了一双十厘米的黑色细高跟,站起来时,气场全开。她端着酒杯,绕过半个桌子,走到了王总的身边。 在王总疑惑、莉姐惊愕的目光中,林晚微微一笑,那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然后,她手腕一倾。 “哗——” 冰凉的、昂贵的威士忌,没有洒向别处,而是精准地、一滴不漏地,从王总那颗油光锃亮的地中海头顶,缓缓浇了下去。 酒液顺着他稀疏的头发丝流下,滑过他错愕的脸颊,浸湿了他昂贵的白衬衫和定制西装。琥珀色的液体在他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全场死寂。 连背景音乐的古筝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莉姐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你……” 王总抹了一把脸上的酒,冰凉的触感让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酒精的刺激和巨大的羞辱感让他瞬间暴怒,他猛地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桌上的碗碟都跟着一跳。 “你他妈疯了?!给脸不要脸!”他面色涨成猪肝色,指着林晚的手都在发抖。 “王总,您这‘资源’太烫手,我接不住。” 林晚看都没看他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随手将空酒杯“当”地一声磕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莉姐的心尖上。 她抽出两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着刚才倒酒时,不小心溅到手背的几滴酒渍,仿佛那是什么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洁癖。” 她扔下那团纸巾,看也不看包厢里呆若木鸡的众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背脊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包厢门。 “林晚!你给我站住!”王总的咆哮声从背后传来,歇斯底里,“你他妈!别想在这个行业混了!我一句话就能封杀你!” 林晚的脚步,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 “林晚!林晚你疯了!你给我站住!” 莉姐连滚带爬地追了出来,高跟鞋都在奔跑中跑掉了一只,她也顾不上了,光着一只脚,发髻散乱,状若疯魔,终于在电梯口拽住了林晚的胳膊。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那是王总!平台最大的投资方!你一辈子的前途,你辛辛苦苦爬了三年,就被你那杯酒给全泼没了!”莉姐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刺耳,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干练。 电梯“叮”一声到了,门缓缓打开。 林晚面无表情地拨开她的手,走了进去,按下了1楼。 莉姐跟着冲了进来,疯狂地按着关门键,仿佛生怕林晚跑了。 电梯平稳下行。光洁的镜面映出两人狼狈的对比。 “前途?”林晚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那张精致、明艳、却也难掩疲惫的脸。 她冷笑一声:“莉姐,靠‘潜’上来的前途,我嫌脏。” “脏?你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莉姐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林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不‘潜’,有的是人排着队想‘潜’!你以为你那千万粉丝是怎么来的?没有公司给你砸钱推广、给你买数据,你算个什么!” “所以公司砸钱,”林晚平静地打断她,反问,“就是为了今天让我陪他睡?” “你……”莉姐被噎得死死的,随即恼羞成怒,“你别不识好歹!公司给你S签,是对你的看重!这S签多少人抢破了头!你现在回去,立刻!给王总磕头道歉,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S签?”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美艳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莉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合同,这个月底到期。” 莉姐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她这才猛然想起来,林晚是公司的“元老级”主播,当初签的就是三年短约,并非那些被长约套死的新人。公司一直想用S签把她续签成十年长约,但林晚始终没松口,只说看S签的“诚意”。 原来,王总这个局,就是公司拿来逼她就范、签下“卖身契”的所谓“诚意”。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林晚,林晚你听我说,续约的事好商量,待遇我们还可以再谈,你别冲动……”莉姐彻底慌了,伸手想去拉她。 “不用了。”林晚迈出电梯,大理石地面映出她决绝的背影。 “莉姐,通知法务部吧,这约,我不续了。” “至于违约金,”她顿了顿,“如果这个月内,公司算我违约的话,按合同走,一分不少。” “林晚!你这是自毁长城!你会死的很惨!你会被全行业封杀!雪藏!你懂不懂!”莉姐在她背后歇斯底里地尖叫。 林晚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只是抬起手,随意地拨了一下那头大波浪卷发,留给莉姐一个潇洒到近乎残忍的背影。 “那就不混了。” 凌晨两点的都市,依旧灯火辉煌,霓虹闪烁,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虚假的繁荣。 林晚拖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站在自己租住的高级江景公寓楼下。 她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打包好了所有“必需品”——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护照证件,以及她那台高配直播电脑里的核心硬盘。 至于那些象征着她“成功”的名牌包包、高定礼服,以及这间月租五万、能俯瞰整条江景的公寓,她一样没带。 那些东西,从今晚起,都和“王总”一样,被她归类到了“脏”的那一栏。 她叫了辆网约车,直奔高铁站。 出租车穿梭在空旷的钢铁森林中,窗外的霓虹闪烁,冰冷地滑过她的侧脸,却照不进她那双空洞的眼睛。 林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这几年,她像个上了发条的、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直播至少12个小时,下播后还要研究数据、迎合算法、准备第二天的脚本,中间穿插着各种无意义的饭局。 她以为自己正处在攀登事业的高峰,到头来却发现,在资本眼里,她只是个需要“听话”的、更漂亮一点的“资源”。 她累了。 真的累了。 “姑娘,大半夜的,拖着箱子,跟男朋友吵架了?”司机大叔是个健谈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林晚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她看了看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没,辞职了。” “辞职好啊!”司机大叔倒是很健谈,“这大城市,看着风光,压力大得能把人压死。我儿子上个月也辞了,回老家了。回老家,舒坦!” 老家? 林晚微怔。 她好像……已经快三年没回过老家了。 那个位于湖南深处,空气里总是飘着辛辣的辣椒味和潮湿水汽味道的小县城。 【叮咚——】 一声突兀的微信提示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了起来。 林晚烦躁地解锁手机。 不是工作群的艾特,也不是莉姐的夺命连环call。 是一个沉寂了许久的,备注为【湘城三中(高三二班)】的微信群。 班长李雷艾特了所有人:【@全体成员,这个周六,老规矩,县城“老地方”饭店同学聚会啊!在外地都赶回来过年了吧?(注:设定为临近过年)这次可不许逃了!】 紧接着,一条消息单独艾特了她: 【@林晚,咱们的大主播!咱们高三二(班)飞出的金凤凰!听说你现在火得不行!这次必须来啊!让大家看看大明星!】 林晚看着群里那行“@林晚,大明星”的字,久久没有动作。 大明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赶路方便,刚从公寓换上的T恤牛仔裤,和脚上那双沾了点灰尘的白色运动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哪有什么大明星,不过是个刚失业的“泼妇”罢了。 “姑娘,高铁站到了。”出租车缓缓驶入高铁站的落客平台。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 “老家”、“同学聚会”、“大明星”…… 这些词汇,与“潜规则”、“封杀”、“S签”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一边是她拼命想逃离的、肮脏的名利场。 一边是她早已遗忘的、带着烟火气的故乡。 在司机“姑娘,到了”的催促声中,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下了回复键。 只有一个字。 “好。” 第2章 养猪的白月光 高铁驶入湘城站时,天色正迟暮。 窗外的天空,是被雨水洗过的青灰色,带着湘南特有的、深入骨髓的潮意。林晚拉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股混合着水汽、辣椒和……某种难以言明的、属于乡土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这味道,和她在大城市公寓里闻惯了的高级香薰截然不同,却让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一瞬。 她已经快三年没回来了。 “美女,打车不?”一排“摩的”司机热情地招呼。 林晚摇摇头,拉了拉外套领口,走到出租车等候区。她那身“明皇”会所里厮杀过的战袍——真丝红裙,早在高铁的卫生间里被换下,此刻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但那张在镜头前被精雕细琢过的脸,和那股子在都市名利场里浸泡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她报了同学聚会的地址——“老地方”饭店。 司机一听,乐了:“去‘老地方’啊?那敢情好,今天估计又是同学聚会。你们这帮伢子,出去了就往大城市跑,也晓得回来咯。” 林晚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县城街景。 路更宽了,楼更高了,但街角那家开了二十年的“刘记米粉”,招牌依旧油腻,香气依旧霸道。 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淀下来。 忘了“王总”,忘了S签,忘了那些虚假的繁荣。今晚,她只是林晚,高三二班的林晚。 “老地方”饭店,顾名思义,是他们这群高中生聚会的老据点。 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个三层小楼改的大排档,胜在便宜、热闹、口味重。 林晚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已经人声鼎沸。 “哗——” 震耳欲聋的KTV伴奏声和浓重的烟味、酒味、火锅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掀个跟头。 “我靠!看谁来了!” “林晚!真的是林晚!”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班长李雷一马当先冲过来,夸张地张开双臂:“哎哟喂,我们的大主播,全网千万粉丝的‘晚姐’!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快快快,C位给你留着!” 林晚被这股混着酒气的热情熏得退了半步,脸上却熟练地换上了营业微笑:“班长,你再取笑我,我可掉头走了。” “别别别!”李雷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主位上按,“稀客,稀客啊!兄弟们,今天咱们可得沾沾大明星的光!” 林晚的出现,无疑给这个小县城的同学聚会投下了一颗“炸弹”。她太耀眼了,哪怕只是淡妆,那优越的骨相、雪白的肌肤,以及那身看似简单、实则价格不菲的休闲装,都和包厢里其他几个已经微微发福、或者满脸疲态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晚,你这皮肤怎么保养的?教教我呗!” “晚姐,你那直播间刷一个‘嘉年华’多少钱啊?” “听说你在大城市买房了?几环啊?” 恭维、试探、八卦……林晚应付自如。她端起酒杯,依旧是那副明艳动人的模样,仿佛还是那个在直播间里控场自如的Top 1主播。 “哪有,都是混口饭吃。”她轻描淡写地笑着,“买房还早,倒是你们,一个个都当老板、当领导了,我这才是给别人打工的。” 她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 一圈,两圈。 她看到了那个在银行当柜员的同桌,看到了那个嫁给公务员的班花,也看到了那个在国企混得风生水起的李雷。 唯独……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林晚的心,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她不动声色地问李雷:“人……都齐了吗?” 李雷正忙着拆烟,闻言一愣:“齐了啊……哦,对,还差一个!差点把咱的‘状元郎’给忘了!” “状元郎”三个字一出,包厢里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哎哟,别提他了。”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同学摆摆手,“李雷你也是,叫他干嘛?他现在哪还有脸来见同学?” “就是,”旁边的女同学也小声附和,“放着好好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不当,非要回咱们这穷乡僻壤……养猪!真是脑子进水了!” “养猪?”林晚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你还不知道吧,林晚?”李雷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就咱们班长……哦不,是咱们的学霸,周牧啊!他毕业没去大公司,跑回来包了个山头,搞什么……生态养殖。结果呢,嘿,今年行情不好,听说赔得底裤都快没了!” 周牧。 这两个字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跳跳糖,冷不丁地在她心尖上炸开,泛起一阵细密而酸麻的刺痛。 是她高中三年的暗恋对象。 是那个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国旗下念检讨,声音都比别人好听的清冷少年。 是她藏在日记本里,不敢宣之于口的白月光。 他……在养猪? 就在林晚出神时,包厢那扇被油污浸得有些发黄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冷空气裹挟着室外的潮湿,钻了进来。 包厢里的嘈杂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再次凝固。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也很瘦,穿着一件最简单的深灰色连帽卫衣,拉链拉到了顶,下面是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沾着点点泥星的运动鞋。 他没戴眼镜,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像是刚从深秋的雾气里走出来。 “抱歉,来晚了。”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像大提琴的G弦,瞬间将林晚拉回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是他,周牧。 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学霸相比,眼前的周牧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靠,周牧!你可算来了!”李雷反应过来,打破了尴尬,“罚酒三杯!不,罚三杯哪够,你这可是让咱们大明星林晚等半天了!” 周牧的目光,这才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主位上的林晚身上。 四目相对。 林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漏跳了一拍。 她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她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艳、讨好或者八卦的神情。 周牧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潭。 他只是看了她两秒,然后,像对待一个普通老同学一样,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晚。”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好久不见。” 那股子冷静自持、万事不惊的“淡定脑”模样,和高中时那个解不出数学题就面无表情的学霸,一模一样。 林晚花了整整三秒,才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酸涩和……失落。 她强行调动起“主播”的职业素养,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好久不见,周牧。” 可她自己知道,她的耳根已经悄悄红了。 周牧的到来,让饭桌上的话题彻底引爆。 “周牧,听说你那猪场快黄了?真的假的?”那个喝高了的男同学,毫不客气地问道。 周牧拉开椅子,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没有的事。就是最近资金周转有点问题。” “嗨,什么资金周转,不就是赔钱了么!”那人嗤笑一声,“我就说嘛,高材生有什么用?还不是回来养猪!你看看你,一身……啧啧,这味道,刚从猪圈里爬出来啊?” 这话一出,连班长李雷都觉得过分了:“王超,你喝多了吧!胡说什么呢!” 周牧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没看那个叫王超的同学,只是低头抿了口茶: “行情不好,经营有点困难,很正常。” “正常?”王超不依不饶,“我可听我二舅说了,你借了银行一大笔贷款,这个月再还不上,人家就要收你的猪场了!你还装什么淡定啊!” “王超!”李雷真的生气了。 林晚一直没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周牧。 她看着他被众人用同情、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包围; 她看着他用一身冷静和淡漠,抵挡着所有的恶意; 她看着他那双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但虎口处却有一道新添的、狰狞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 她的白月光,如今一身泥泞,正在被这群平庸的、曾经仰视他的人,肆意践踏。 林晚忽然觉得,这满屋的酒气和烟火气,都变得无比刺鼻。 她“啪”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林晚站起身,明艳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班长,我刚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累了。”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包,目光扫过周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周牧,”她忽然开口,“你那养猪场,缺人吗?” 周牧猛地抬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错愕。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汇聚到了林晚和周牧身上。 林晚笑了,笑容如含苞待放的花: “我别的不会,就会卖东西。你那猪……要是快倒闭了还卖不出去,不如,我帮你卖卖?” 第3章 这猪圈,我待不了 林晚在聚会上的那句“我帮你卖”,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并不大。 包厢里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更夸张的哄笑。 “哈哈哈哈!林晚你真会开玩笑!” “大主播要转行卖猪肉了?那敢情好,直播间标题我都想好了——《直播界一姐回家转行卖猪肉!》!” “周牧,你可得抓住机会!让大明星给你带带货,你那猪场没准就起死回生了!” 这些话,明着是玩笑,暗地里却藏着三份戏谑、三分不信和四分看热闹的恶意。 在他们眼里,林晚是谁? 是活在滤镜和美颜灯下的千万粉丝主播,是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都市丽人,是连指甲盖都要镶钻的“白富美”。 让她去卖猪?她分得清五花肉和前腿肉吗? 这不过是一句酒桌上为了给暗恋对象(或者说“落魄同学”)解围的场面话。 没人当真。 就连周牧自己,在那瞬间的错愕之后,也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只是抬眼,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然后垂下眼帘,低声说了句: “谢谢。不用了。” 那声音,礼貌,疏离,却又带着一股压抑的、不容错辨的骄傲。 林晚被他那句“不用了”噎得心口一堵。 她是谁?她是林晚!是那个在直播间里能把一根九块九的口红卖成爆款的“事业批”!她主动开口帮忙,他居然拒绝? 一股莫名的好胜心“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没再看他,也没理会众人的哄笑,抓起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 背影决绝得,仿佛刚才那个为他出头的义气女子只是众人的幻觉。 聚会不欢而散。 回到家里的林晚却一夜未眠。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冲动了。 她一个美妆时尚主播,跟“养猪”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她更气周牧的态度。什么叫“不用了”?他以为她是在同情他、可怜他吗? ……难道不是吗? 林晚停下脚步,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牧在包厢里的样子——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虎口上那道刺目的伤口,以及他面对同学嘲讽时,那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那不是她记忆中的周牧。 她记忆中的周牧,是那个在全校表彰大会上,作为年级第一发言,清冷又骄傲的少年。他谈论的是星辰大海,是代码和未来,他身上有光。 林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承认,她心疼了。 心疼那个曾经的“白月光”,坠落凡尘,还被踩上了一脚。 但光心疼没用。 林晚骨子的思维逻辑永远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经营困难”、“濒临倒闭”、“行情不好”。 这些词在她脑子里盘旋。 作为主播,她对“风口”和“市场”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她不相信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会无缘无故地跑回老家养猪,还把自己养到了破产的边缘。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是市场问题?还是他本人的经营问题? 她想去看看。 亲眼看看。 看看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白月光,到底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什么鬼样子。 也顺便……验证一下,昨晚那帮同学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林晚顶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最接地气”的一套装备——一件浅灰色运动卫衣,一条黑色紧身裤,以及一双……她花了四千块买的,限量款白色跑鞋。 她打车到了县城郊区,凭着昨晚李雷在酒桌上透露的模糊地址,又给摩的司机加了二十块钱,才算在一条颠簸的土路尽头,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周牧养殖场”。 彼时,秋末的晨雾还未散尽。 林晚付了钱,摩的司机像逃命一样“突突突”地跑了,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 林晚站在那块摇摇欲坠的、漆都快掉光了的“牧野生态养殖有限公司”的木牌前,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她甚至……还没走进去。 可那股味道,已经来了。 那是一种极其霸道、极其蛮横、极其富有穿透力的气味。 它混合了牲畜粪便的腥臊味、发酵饲料的酸臭味、消毒水残留的刺鼻味,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氨水味。 这股味道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啪”地一声,狠狠扇在了林晚这张习惯了高级香薰的脸上。 “呕……” 林晚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迅速从包里掏出昨天刚买的口罩戴上,可那股味道还是无孔不入地往她鼻子里钻。 这就是……养猪场? 她的“轻微洁癖”,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警报。 逃! 快逃! 这地方她一秒钟也待不了! 林晚的脚后跟,已经不受控制地转了180度。 她发誓,她昨晚一定是在失业打击下,脑子不清醒,才会想来这种生化武器基地一样的地方! 她刚要迈开腿,一个高亢的、此起彼伏的“哼唧”声和“嗷嗷”声,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从大铁门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里透着焦躁和……凄厉。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咬了咬牙,心想来都来了,不看一眼那个落魄的周牧,她不甘心。就当是……探监了。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绕过那扇紧闭的大铁门,从旁边一个只供人通行的小侧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再次瞳孔地震。 如果说外面的气味是“生化攻击”,那里面就是“灾难现场”。 视觉冲击远比嗅觉更可怕。 满地的泥泞和污水,黑色的饲料袋随意堆在墙角,已经发了霉。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一处污秽打转。远处一排低矮的猪舍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嚎叫。 这……就是那个高材生的“生态养殖”? 这生态,也太“原始”了点。 林晚忍着恶心,踩着那双限量版的白跑鞋,小心翼翼地,像是在雷区跳芭蕾一样,往里走了几步。 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哐当”声的来源。 也看到了周牧。 在猪舍旁的一块空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费力地鼓捣着一台……看起来像是搅拌机的大型铁器。 那就是周牧。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防水工作服,高帮水鞋上沾满了黑黄相间的泥点。 他似乎在修理那台机器,半个身子都快探了进去,嘴里似乎还叼着个扳手。 他远比昨天在同学会上看起来更狼狈。 汗水浸透了他后颈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那身工作服也因为常年的摩擦而显得破旧不堪。 “哐!——” 他似乎是踹了机器一脚,骂了句极低极小声的脏话。 林晚愣住了。 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连念检讨都像是在发表学术报告的周牧吗? 那个清冷的白月光,彻底碎了。 碎成了……一地狼狈的“猪饲料”。 林晚的心,忽然就被那声“哐当”给砸了一下。 不疼。 就是……很酸。 她一定是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直播间控场的力气,开口喊道: “周老板?” 那身影听见她的声音后,身形猛地一僵。 周牧缓缓地转过身。 当他看清来人是林晚时,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比昨晚更甚的、毫不掩饰的——震惊。 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劳累过度,出现幻觉了。 林晚。 穿着干净的卫衣,化着精致的淡妆,背着限量款的包包。 她就那么站在离他十米远的一块“相对干净”的砖头上,戴着口罩,露出的那双眼睛,明亮又嫌弃,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和这整个猪圈,格格不入,像是被硬生生P上去的。 周牧花了足足三秒钟,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他直起身,从嘴里拿下那个沾着油污的扳手,随手在满是污泥的工作服上擦了擦手(林晚看得眼角一抽),然后才开口。 他的声音因为忙碌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林晚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顾四周,眉头皱得死紧。 “周牧,”她开口,声音因为隔着口罩而显得有点闷,但语气里的嫌弃却丝毫不减,“你这就是……濒临倒?闭的养猪场?” 周牧没否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环境,”林晚指了指那堆发霉的饲料,“这管理……你确定你养的是猪,不是在搞生化实验?” 她嘴巴一向很毒。 周牧的脸色白了一分,但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转过身,继续去拧那个螺丝。 “这里很脏。”他背对着她,声音很低,“你一个主播,不该来这种地方。回去吧。” 又是“回去吧”。 林晚那股好胜心又上来了。 她不就是被嫌弃了吗?她不就是被“潜/规则”逼得走投无路才回来的吗?现在连这个落魄养猪的都敢嫌弃她“不该来”? “我该去哪,轮不到你管。”林晚冷笑一声。 她踩着那双白鞋,毅然决然地,从那块“安全”的砖头上跳了下来,“啪”地一声,踩进了泥地里。 昂贵的白跑鞋,瞬间被污泥吞噬了一半。 林晚心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更倔了。 “我昨晚说了,我来帮你。”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周牧面前,强忍着那股近距离的汗味和机油味,仰头看着他。 周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帮不了。”他陈述事实。 “我帮不帮得了,不是你说了算。”林晚被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你这猪场现在什么情况?猪多少头?饲料还够几天?银行贷款什么时候到期?你总得给我个数据,我才能……” “林晚。” 周牧忽然打断她。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近距离地看着她。 林晚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看了足足五秒。 那目光很复杂,有惊讶,有探究,有疲惫,还有一丝……林晚看不懂的、一闪而过的微光。 “手套在那边。”他忽然说。 “什么?”林晚没反应过来。 周牧抬了抬下巴,示意墙角一个挂着的水桶。 “那里有新的工作服和水鞋。你要是真想看,”他顿了顿,用那双沾着油污的手,指了指那台罢工的搅拌机。 “那就别站着说话。” 他转过身,声音平静地扔下一句: “过来,帮我把那边的3号扳手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