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越界》 第一章 神秘花园 “咔哒”一声,车子突然熄火,僵在深夜的荒野公路上。 苏予棠猛踩几下油门,没反应,看向仪表盘—— 房车没油了。 她打上双闪,下了车,在150米外的地上放置三角警示牌,重新回到房车上。 坐在沙发上茫然片刻,才想起得让人送油过来。 打开手机,搜到附近的房车营地,下单。 【支付失败】 苏予棠诧异半晌,突然意识到—— 周祈安把副卡停了! 周祈安是她的丈夫。 英俊帅气、年轻有为,是琴州当地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老板。 两个小时前,他们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她冲动之下,收拾了简单的衣物离家。 原因是—— 几天前,她在周祈安车上,发现了一瓶琴州本地酒店的专供矿泉水。 直觉告诉她,周祈安最近入住过这家酒店。 当晚她就查了周祈安的手机。 数不清的酒店订单,时间横跨她坐月子至今整整三年。 周祈安,在她刚生下女儿不久,就和人出去开房! 她歇斯底里地逼问他到底出轨了谁? 他既不解释,也不安抚她,冷静地看她发疯,看她夜夜梦见他掐着陌生女人的腰臀猛烈冲撞。 煎熬了几日,她心死,在今晚提出了分开。 苏予棠看着手机屏幕上“对方账户已终止服务”几个字,握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 虽然离家时满腔决绝,可知道周祈安停了副卡的这一刻,心口还是被狠狠一刺。 她全职在家带了三年孩子,没有收入、没有存款,花销全靠周祈安的副卡。 副卡一停,她便和身无分文的乞丐一样,连饭都吃不上。 这些,周祈安都知道,但他还是选择停掉副卡。 三年全身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他的出轨和经济制裁! 他想逼她回去继续这段腐烂的婚姻,她偏不! 长夜漫漫,外头偶有车子呼啸而过。 苏予棠躺在房车的床上,看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 这是女儿苔米出生至今三年,第一次与她分离。 苔米目前在家附近的贵族幼儿园上小班,乖巧懂事。 她想过带苔米走,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辆随时可能抛锚的房车,强行带走苔米,只能是让苔米跟着自己颠沛流离,连学都上不了。 她也想过带苔米回舒州依靠娘家,可一想到之后面临的离婚诉讼、抚养权诉讼,会令本就得过癌症的父亲身心受创,她就忍住了。 周祈安虽然出轨,但却是爱女狂魔,对苔米不会差的。 罢了,先安顿好自己吧。 她现在身无分文,最重要的是先吃上饭、活下去。 煎熬地过了一夜。 翌日,苏予棠醒后简单洗漱,步行去最近的农贸市场。 她打算就地找个临时工作,先挣个几百块钱,让人送油过来,也找个营地给房车加水充电。 电线杆上贴着杂乱的招工启事。 隐在一大堆招聘服务员的单子下,竟然有人招园丁! 需要园丁,意味着有园子,那她就可以把房车开进园子里,加水充电。 苏予棠一喜,撕下招工单,打了电话过去。 很快有位胖阿姨骑车赶来。 她叫金桂香,是附近一处私家花园的管家。 金桂香眼神老道地打量着苏予棠。 苏予棠今天穿一件高腰牛仔裤和香奈儿T恤,背LV的老花托特包。 大牌T恤剪裁精良,将她性感白嫩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这身,是昨天傍晚去学校接女儿放学时的普通穿着,没有特地打扮。 金桂香笑问:“小姑娘,你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条件也不错,怎么会想着来应聘园丁呢?” 苏予棠从包里拿出学位证:“我学园林的,园丁就是专业对口工作。” “园丁工作日晒雨淋,很辛苦的。你看上去像富家小姐,我怕你做不来呦!” 苏予棠知道她担心自己不稳定,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富家小姐,父母也都是普通人。我能吃苦,您放心。” 这一笑,露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看上去更水灵漂亮了。 金桂香心里并不想雇她。 年轻漂亮的女人吃不了苦、不稳定。 可招工单贴出去两三个月,只有她来应聘,好像也没其他选择。 园子里的草长得快一人高了,要不先雇回去割几天草也好。 想到这里,金桂香说:“行!那就先试上一个月吧!愿意干下去,就转正!” 苏予棠顺势提出后天先结算三天的工资给她,以及把房车开进园子加水充电的事。 金桂香疑惑:“你怎么开着辆房车出来上班?” 房车是周祈安送给苏予棠的,落在她名下,是她唯一的财产。 她热爱户外,连大学专业都选了园林。 实习的时候去了周祈安的建筑公司,周祈安对她一见钟情,买了房车讨好她。 一开始,俩人也确实开着房车出去过几回。 可孩子出生后,周祈安就再也没陪过她出门了。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工作忙,可现在想来,他忙着出轨,哪有时间陪她? 想到这里,周祈安和陌生女人肉体撞击的画面,再次闯入苏予棠脑海中。 她心口一窒,忍不住发抖。 又怕金桂香看出异样,丢了工作,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房车能代步又能当住所,省得租房子,就开着出来了。” 金桂香没多问:“行吧。你今天就上工,回头我跟老板说说你这房车和工钱的事儿。” “谢谢金姐。” 苏予棠就这么获得了工作。 过两日,她拿到工资,就能给房车加上油,把房车开过来。 先解决生计,之后再处理婚姻问题。 金桂香用电动车,载苏予棠来到附近半山一处私家花园。 园子有足球场那么大,但到处是杂草。 玫瑰花丛早就荒了,枯枝乱糟糟地支棱着。 喷泉和泳池也已经干涸,池子里积了层发黑的雨水,浮着落叶。 不远处,一栋老式二层别墅矗立在花园中央。 整座园子静悄悄的,透着一股荒废已久的味道。 苏予棠跟上金桂香的步子:“金姐,这里平时住人吗?” “住啊!江先生晚上下班要回来住的。白天就我和园丁。我管宅子,园丁管花园。” “江先生是这里的业主?” “是呢。他在琴州地政局工作。” 琴州地政局,苏予棠是知道的。 她和周祈安的家就在琴州地政局附近,她每次接送孩子上下学,都会经过地政局。 第二章 台风天的初遇 说话间,俩人走进别墅。 金桂香指着厨房边上的小房间说:“那是保姆间,上下铺,上铺是你的。” 苏予棠问:“等我房车开过来,我住房车行么?” “随你便咯!” 金桂香又带她熟悉一遍环境。 苏予棠水都没来得及喝,领了手套和工具就开始处理花园的杂草。 彼时是九月,南方海岛热气滚滚,快把人烤熟了。 半天的草除下来,苏予棠浑身被汗水湿透,腰差点直不起来。 她从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有些丧气,在旁边找了个空地坐下休息。 几株黑色叶片植物映入眼帘。 是黑天鹅绒秋海棠。 这种植物对环境要求极高,温度不能高于24度,鲜有人养育,在炎热的南方更是少见。 苏予棠惊喜之余,又意识到今天的高温会晒死它们。 她看向别墅。 金桂香在冲洗楼梯。 她小跑步过去,问道:“金姐,有几株需要恒温环境的植物,我看着有点儿快晒坏了,能把它们挪到别墅里么?” “是那几盆黑叶子吗?” “是的。” “那是江先生的宝贝,他不让人碰,你就别管了。” “好吧。” 苏予棠继续整理花园。 傍晚的时候,天突然刮起大风,风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味。 金桂香站在别墅檐廊下,朝她喊道:“小苏啊,刚才新闻说,台风路径换了,晚上要在这里登陆,你别干了,进屋躲台风吧!” “诶!好嘞!” 苏予棠把除草机收进工具间,脱下手套和帽子,走进保姆间。 金桂香靠在下铺刷短视频,咯咯直笑,见她进来,招呼道:“锅里有面,你肚子饿了就去吃点。” 苏予棠应了声“我不饿”,简单洗漱后,爬到上铺休息。 不知不觉间入了夜。 孤零零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苏予棠的情绪一下跌至谷底。 白天有活干、金桂香偶尔跟她说说话,还好些。 一到晚上,孤独、猜忌、委屈、迷惘全涌上心头。 除了想念女儿,她还会忍不住去猜想周祈安出轨的女人,到底是谁? 他们开房时,会如何亲密?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很痛苦。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抱紧了自己。 台风似乎是来了,外头狂风肆虐,传来花盆被风刮倒的碎裂声。 她想起那几株黑天鹅绒秋海棠。 这风,会把它们连根拔起的吧? 她不忍,下了床,披着防晒衣冲进园子里。 几株黑天鹅绒秋海棠在风雨中弯了身,壤土被暴雨冲刷得飞溅四起。 她用防晒衣盖住几盆秋海棠,又抱起其中两盆,将它们安顿在别墅檐廊下,才又折返回来,抱起另外两盆。 就在这时,花园自动门缓缓往两旁收去。 汽车远光灯打进来,照在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强光,她本能地闭上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只依稀感觉,汽车越来越近。 “砰!” 车门重重关上的闷响声。 苏予棠感觉打在身上的雨水和强光消失了。 她睁眼。 就见一位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男士举伞遮着自己。 他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往她身边一站,把风雨都挡掉了。 江泓侧过脸,看一眼苏予棠身后的秋海棠,又看向她怀里抱着的两株:“你这是?” “台风快登陆了,我想把它们转移到屋子里。” 江泓立刻接过她怀里的一盆,单手抱着,另一手撑着伞:“走吧,我遮你过去。” 苏予棠赶紧跟上他的步子。 两株秋海棠顺利转移到檐廊下。 “剩下的我来。” 江泓举着伞又走进雨中。 他单手撑伞,单手拿盆栽,分几次把剩下的秋海棠全转移过来。 “这是你的?”他递了防晒衣过来。 苏予棠接过:“是我的。” 他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望向别墅虚掩的大门和黑乎乎的客厅:“金大姐呢?” 金桂香在保姆间刷短视频。 但苏予棠没这么说,只道:“金姐刚忙完进去。” 江泓没说什么,把收起来的伞立在门边。 苏予棠介绍自己:“我是新来的园丁小苏,今天第一天上班。” “我知道,金大姐打电话和我说过了。”他目光平稳地落在苏予棠脸上,“我叫江泓,是这里的业主。” 苏予棠立刻对他鞠了一躬:“江先生您好,感谢您给了我这份工作。” 别墅廊灯有些昏暗,自上而下洒在江泓身上,将他拢进温暖的光影里。 他五官立体精致,眼窝深邃,睫毛在卧蚕下方倒映出小小的暗影。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舒州人,在琴州上的大学,毕业后直接在琴州定居。” “琴州?”江泓诧异,“跨市通勤没问题么?” 琴州距离心贝岛几十公里,没有直达地铁和公车,只能开车通勤。 特地驱车几十公里当园丁,怎么想都很奇怪。 苏予棠担心江泓误会自己另有所图,便将房车抛锚在附近的事情告诉他。 他认真听完,问:“是停在海通大道边上那辆白色的B型房车?” “是的。还有就是……我之后需要把房车开进花园充电加水,这事我应聘的时候,和金姐说过了。” “可以的。你早点休息。”江泓转身进别墅。 “好的。” 苏予棠长长呼出一口气。 都妥了。 她转身进别墅,找出两张一次性桌布,将檐廊下的秋海棠盖好,这才关上别墅大门。 走进保姆间,金桂香还在刷短视频,声音开得很大。 “金姐,江先生回来了,他刚问起您。” 金桂香立即关掉短视频,下了床:“哎呦哎呦!你怎么没喊我?” 说完急匆匆穿上拖鞋出了保姆间。 苏予棠简单清洗身上的泥水,爬到上铺。 许是白天整理花园太累,刚又淋了一场雨,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醒来,是因为一通来电。 她迷迷糊糊接起:“你好?” 第三章 江局 道路救援中心要给她送油,让她去开油箱盖。 苏予棠一开始以为打错电话,可对方正确报出她的车牌号。 不管了。 先去看看再说。 苏予棠立刻下床,脚刚沾地,人还没站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她扶住床梯,稳住身子。 闭眼摇了摇脑袋,感觉清醒些了,立刻拎上包出门。 金桂香在厨房岛台忙活早餐。 苏予棠问她借了电动车,骑着车就下山去。 一路上看到不少被台风刮倒的广告牌、铁皮屋顶和倒掉的树。 昨天半夜台风登陆,可她竟然睡死过去,一点都没察觉。 就是这会儿,脑袋也很晕,头重脚轻的。 苏予棠拿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远远看到一辆黄色救援车停在房车后,她拧紧油门开过去。 救援人员下了车:“你是车主吗?” 苏予棠从包里拿出行驶证给他看。 房车顺利加上一桶汽油。 苏予棠道过谢,问:“但我没叫送油,是谁让你们送来的?” 救援人员拿出手机:“这个号码联系我们送油的。” 苏予棠立刻打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你好,我是江泓。” 竟然是他! 苏予棠意外之余,首先想到感谢:“江先生,我是小苏。” “什么事?” “我的车已经加上油了,谢谢啊。” “不用客气。” “等我发了工资,就把油钱还给您!” “不必了,就当我感谢你昨晚救了秋海棠。” 江泓声线平稳干脆,不含任何情绪,说完挂了电话。 苏予棠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页面,才想起昨晚和江泓自我介绍时,提到房车抛锚在这里的事儿。 所以江泓以此报答她昨晚冒雨救了他的黑天鹅绒。 看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也不全是假的。 …… 房车稳稳开进花园,加了水,也充上电。 苏予棠忙完这一切,返回别墅。 路过车库,看到江泓的车还停在车库里,她寻思着稍后若碰了面,再当面感谢他。 金桂香在厨房擦擦洗洗,看到她进来,问:“一大早去哪了?” “我去把房车开过来了。晚点您空了,咱们一起把您的电动车卸下来。还在我车上呢。” “行。”金桂香抬头看她一眼,“你脸怎么那么红?中暑啦?” 苏予棠抬手摸了摸脸,确实有点烫。 “可能是一大早来回奔波给累的,没事儿。” 她吃了早餐,从工具房拿出除草机,继续整理花园。 台风过境后的天又热起来,不多久,苏予棠又出了一身汗。 嗓子很干,脑子发晕,头重脚轻,四肢发软。 整个人仿佛要升天似的。 苏予棠关上除草机,正想休息一会儿,人忽然一阵失重,往后倒去。 后脑着地,摔在松软的土里。 脸正对炽阳,光晕散开,眼前只剩一片白光。 周围一阵兵荒马乱。 金桂香一边摇晃她的身体:“哎呀小苏你怎么啦?你可别死这里啊!” 一边又朝二楼大喊:“江先生!江先生!小苏倒啦!” 迷迷糊糊间,苏予棠感觉有粗粝的掌心覆上自己的额头。 凉凉的、稳稳的,有一种风雨过境后的平静感。 江泓开车,把苏予棠送去急诊。 做了一通检查,抽了几管子的血。 血象没问题,医生认为是昨晚突然淋了雨,身体免疫调节出了问题,导致的暂时性高烧。 苏予棠屁股挨了一针。 打好针出去,她看到江泓站在走廊一侧讲电话,手上拎着她的药袋和一瓶水。 她在一旁的休息区坐下等候。 江泓打完电话走过来,把药袋和水递给她:“有两个药饭前吃,先吃上。” 她接过:“谢谢。” “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予棠以为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不想车子刚出医院,江泓接到一通电话,立刻掉转车头,往琴州方向驶去。 似乎是昨夜台风登陆,风圈半径内的某个片区发生山体滑坡,山下有房子被冲倒,有老人受伤,老人的子女在网上讨伐相关部门。 江泓一路都在打电话安排各种事。 苏予棠感觉他好像忘记自己还坐在后排,不过看他紧急,她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先把自己送回去。 她就这么跟着江泓到了地政局。 刚出电梯,迎面碰上一位年轻男士要进电梯。 林朗看到江泓,又跟着江泓往回走:“江局,事情大条了!” “受灾群众现在什么情况?” “其他人就是房子倒了,人没事儿,但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被倒下来的房子压伤了,现在还在ICU。老头的子女说咱们没有进行灾前排查转移,害得老头受了伤,但明明有和社区一起去排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漏了这个老头……” 江泓阔步往里走,迎面来人跟他点头问好:“江局下午好。” 他神色紧绷,微微颔首,又厉声问林朗:“负责这个区域的人是谁?” “……岳珺。”提到这个名字,林朗有些犯怵。 江泓眉心一皱,冷静下令: “一、立刻派人前往医院,全面支持、保障老人的治疗!二、联系相关部门尽快制定重建计划,优先安置无房户!三、让岳珺来找我!” 说话间,经过会客室。 江泓顿步,转身对苏予棠说:“你先到里头坐着休息。” 苏予棠连忙点头:“好的,您先忙,不用管我。” 林朗这才发现江泓带了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有些惊讶,走远了,低声问江泓:“那姑娘是?” 江泓没回答他,转而说:“先去安置部!” 另一边,苏予棠在会客室的沙发坐了下来。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江泓和林朗站在走廊尽头说话。 他今天打扮休闲,不再是白衬衫黑西裤。 蓝白竖条纹的美式衬衫扎进牛仔裤里,衬衫长袖被挽到手肘处,露出来的麦色小臂精壮、有力量。 看上去还是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没想到竟是地政局的局长…… “江泓你找我?” 有人进门来。 苏予棠回神,循声望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打量她。 是一位穿制服的姑娘,像是这里的公务员。 她瞧着苏予棠,脸色不好:“你是?江局呢?” 第四章 把她给辞了吧? 苏予棠背上包站起身,正要说话,对方又朝门外喊道:“林朗?林朗?” 林朗闻声小跑进来:“珺姐,咋啦?” 岳珺双臂环胸,下巴点了点苏予棠:“她是谁啊?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咱们这里?” 林朗尴尬地看一眼苏予棠,拉着岳珺到一旁,小声道:“那姑娘是跟江局一起来的,江局让人在这里等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岳珺脸色一变,踩着高跟鞋,缓步朝苏予棠走来,挑眉问道:“你是江局什么人?” “我……”苏予棠想了想,“我是他老家的。” 江泓是体制内人士,她若说自己是他的员工,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岳珺逼近一步:“老家什么人?” 苏予棠讪笑,正思考怎么圆,江泓阔步进门来。 他面沉似冰地看着岳珺,声线有强压怒意的紧绷:“你跟我过来!” 说完就往隔壁办公室走去。 岳珺眯眼瞧一眼苏予棠,才往外走。 苏予棠尴尬。 林朗对她笑笑:“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那行,你在这儿等江局,我先出去忙了。” “你先忙。” 林朗离开。 苏予棠坐回去,屁股刚挨着沙发,就听隔壁传来男人的训斥声、女人的反驳声。 具体内容是什么,她听不清,但能感觉出来岳珺很强势。 她没再往下想,拿出手机,给女儿幼儿园的老师发了条微信,询问女儿今天在幼儿园的情况。 老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苔米好似在低头抹泪。 老师说:【Tammy妈妈,Tammy这两天不太开心,有好几次看到她偷偷哭泣。】 看到女儿这样,苏予棠心如刀割。 她不想跟女儿分开,可她也没法和周祈安过下去了。 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拿到女儿的抚养权。 可她现状如此,拿什么和周祈安争? 周祈安不会把抚养权给她的。 而起诉,她没有丝毫胜算。 她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情绪里,连江泓何时进来都不知道。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心正沉沉往下坠,他的声音突然撞进来,像块石头砸破水面,一下子把苏予棠从窒息的深井里捞了上来。 她竭力呼吸着,背着包站起身:“好。” 车子驶出地政局大院。 江泓专注开车,一路无言。 苏予棠本想跟他道谢,但见他并不想说话,便也没主动开口。 车子一路向西,往通向心贝岛的跨海大桥开。 金橘色的夕阳悬在云层。 苏予棠想起平时从幼儿园接女儿回家,也是走这条路,也会看到落日。 女儿每次都指着夕阳说:“妈妈,太阳像个大大的咸蛋黄。苔米最喜欢吃咸蛋黄了。” 想到女儿,苏予棠心口闷痛,降下车窗透气。 此时恰好红灯,车子稳稳刹在晚高峰的车流后。 江泓侧过脸看一眼她那侧降下的车窗:“热是么?” “不热,我就是开窗透透气。” 江泓把主驾车窗降下来,让空气对流。 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看见邻车主驾位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自己。 对方看上去岁数不大,长相白净斯文,挺帅气一小伙。 江泓不认识这个人。 心想,兴许是刚才在路上超了他的车,招来挑衅。 江泓没理会,径自转过目光。 绿灯亮起,他松开刹车,车子随车流缓缓往前走。 手机铃声打破车内平静。 苏予棠从包里翻出手机。 是周祈安打来的电话。 她本不想接,可又担心是女儿的事,还是接了。 手机刚挨到耳边,还未说话,那头周祈安劈头就问:“你在哪里?” “你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是谁?”他声音绷得发紧,“你丢下孩子离家出走,就是为了他是吧?” 苏予棠朝车门方向侧过身子,压低声音:“你在胡说什么?出轨的人是你好吧?” 她不想和他啰嗦,索性挂断电话。 江泓侧过脸看来一眼。 刚才她接电话,虽然没开扬声器,但男人声音大,车内空间又小,他无意中听到了几句。 虽然听得并不全面,但也依稀听出和夫妻矛盾有关。 如果这份工作,只是夫妻斗气的过渡,那他有必要考虑是不是要换人。 “你住在琴州,却到心贝岛工作,会不会影响家庭?” 苏予棠回神,顿时猜到他可能听到电话内容,更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 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也知道瞒下去终究不是事儿,倒不如现在就说开。 “我婚姻出问题了,必须出来工作谋生。我很珍惜这个工作,一定会做好!” 江泓没说什么,似乎在考虑。 等待的时间里,苏予棠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这份工作。 花园平时只有她和金桂香俩人,环境单纯,且还包食宿,她能最大限度地把工资存下来,不管日后是不是要离婚、争抚养权,钱都能派上用场。 她能把房车停进花园,水电不愁。如果找别的工作,就需要把房车开去营地加水充电,一晚上要大几十块钱。 外头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神仙工作了。 她决定在江泓的花园干下去。 有了目标,苏予棠方才还恍惚的情绪,忽然有些振奋。 她对江泓真诚道:“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 车子上了跨海大桥,往心贝岛方向。 江泓才说:“行。你若有什么困难,就和金大姐说。” 苏予棠如释重负:“谢谢江先生。” 回到花园,吃过晚餐,她帮着金桂香一起把厨房收拾好,才回房车休息。 原本也应去休息的金桂香,却切了一盘水果,转身上二楼。 江泓在书房工作。 金桂香敲门进去,把水果放到桌上,笑眯眯地说:“江先生,我想和您说个事儿。” 江泓把图纸合上,后背靠向皮椅椅背,淡漠地看着金桂香:“什么事?” “这个小苏啊,才上工第二天就晕倒了,也不知道身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以后万一死在咱们园子里,对您和园子都不好。干脆把她给辞了吧?” 第五章 苔米病了 江泓静静听完,说:“小苏今天在医院做了检查,身体没什么问题,发烧晕倒,是昨晚转移盆栽时淋了雨。” 苏予棠下午查了血,他帮忙取的检验报告,结果没问题。 金桂香又说:“干园丁,就是要风吹雨淋,她才上工第二天就倒了,说明身体底子不行,不适合干这活儿。我交代市场的摊贩再帮咱们物色一个年轻力壮的?” 江泓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望向楼下的檐廊。 昨晚,几盆秋海棠全转移过来后,他进工具房找了块篷布要盖住它们,出来却见它们已经盖上了两层餐布。 他知道那是苏予棠盖的。 “你认为园丁身强力壮就可以,但我却认为,人实在、负责任,更重要。” 金桂香玩笑道:“您该不会是看小苏年轻漂亮,才想留下她吧?” 江泓神色一凛,转过身,口气冷厉了几分:“照你的逻辑,我应该先把你开除,换个年轻漂亮的才是。” 金桂香一惊,连忙要解释。 江泓已是肃着一张脸回座:“下去!” 楼下花园,房车里。 苏予棠测过体温,确认自己退烧了,立刻钻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她两天两夜没洗澡,浑身又脏又臭,这一洗,人舒服多了。 空调往下吹着冷气,电视里播着搞笑综艺,她半靠在沙发上,看着班级群里老师发的照片。 她能精准地从一群孩子里找到苔米的身影。 还有四天,她就能休息,就能去幼儿园看苔米。 想到很快能见到女儿,苏予棠情绪振奋不少。 傍晚忽然情绪低落,除了身体还发着烧,也因为老师说苔米这两日总偷偷哭泣。 这会儿,烧退了、工作和生活都安顿好,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有奔头。 苏予棠吃过药,拉好帘子,躺到床上。 药物作用,睡意很快袭来。 她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 苏予棠起了个大早,洗漱好,走下房车。 清晨的小岛天空晴朗干净,微风徐徐,知了在叫。 别墅大门还紧闭,金桂香和江泓应是还未起床。 时间还早,苏予棠闲来无事,便双手叉着酸痛的腰,活动筋骨。 动着动着,肌肉记忆苏醒,练起了八段锦。 马步摇、大风车、马步旋转…… 旋转乾坤的时候,头和手往后甩去,忽地看见别墅大门开了。 江泓一身黑色运动服,从台阶下来。 苏予棠立刻停下动作,笑着对他鞠了一躬:“江先生,早上好。” 江泓笑着对她点点头:“早。” 路过她身边时,问:“你刚才做的什么运动?” “八段锦。” “挺有意思。” 苏予棠憨笑:“随便动动。对了,您去运动吗?” “是的,跑几圈。” 江泓说完,朝花园大门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半山小径上。 苏予棠继续八段锦。 别墅大门已开,她做完运动,进工具房拿除草机,开始工作。 趁这会儿太阳还不那么晒,先完成一部分。 七点多的时候,江泓运动完回来,金桂香喊苏予棠进屋吃早餐。 苏予棠停下手头的活儿,进别墅后,绕过岛台,走到金桂香身边:“金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我都做好了,坐下来吃吧。”金桂香把最后一碗蛤蜊面线放到岛台上,“煎蛋和咖啡是江先生的,咱俩吃面线。” “好的。”苏予棠帮忙摆餐具。 江泓冲好澡下楼来。 他换上一身白衬衫和黑西裤, 蓬松粗硬的棕发自然地往额边拨去,气质添了几分严肃。 苏予棠笑着和他打招呼:“江先生,金姐把早餐做好了,可以吃了。” “好。”江泓在她对面坐下,“你退烧了吧?” “是的,昨晚就退烧了。” 江泓略微颔首,没再说话,专心吃早餐。 苏予棠等金桂香入座,才跟着坐下。 她看一眼江泓餐盘里少得可怜的两片煎蛋,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一大份蛤蜊面线,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江泓出门上班,才问金桂香:“金姐,您给我准备的面线那么大一份,给江先生准备的早餐却只有两个煎蛋……会不会不太好?” “哎呀瞧你说的,好像我苛待老板一样。”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金姐您不要误会。” 见苏予棠紧张,金桂香开怀大笑。 她大口大口吃着面线,热气冲得鼻梁、额头都冒了汗。 “我刚来的时候,也给江先生准备各种西式的、中式的早餐,面包啦、包子啦、油条啦,什么都有。可他每次都是把鸡蛋给吃了,其他的一口都不动。” “啊?”苏予棠诧异,“为什么呀?” “他说早上吃包子和油条,什么会波动,影响工作。” “吃碳水,血糖波动,容易犯困是吧?” “可能是吧。”金桂香嫌弃道,“江先生好像是什么博士。哎呀这些知识分子,真是读书读傻了!人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怎么可能对身体不好?” 苏予棠回过味来,笑道:“他不是不吃五谷杂粮,是不放在第一餐吃。顺序不同,身体的反应也不同。” “瞎说!我吃了几十年的包子油条当早餐,不好好的吗?哪有什么问题?” 苏予棠看一眼金桂香膀大腰圆的身体,没敢说什么。 吃好早餐,她帮着金桂香一起把厨房收拾了,才回园子除草。 今天最后除一天,就能把杂草除干净。 明天她准备清洗假山和泳池,然后给荒废的地松松土,重新把花和绿植种起来。 傍晚,周祈安又来了电话。 看到他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动,苏予棠好好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往事就像磨砂纸,每想起一回,就把她的心脏搓磨上一回,次次都鲜血淋漓。 她不想听见周祈安的声音,可一看这个点,正是苔米放学的时间,又担心是苔米的事儿,只好接起来。 电话那头,周祈安平静道:“苔米病了,你赶紧回来一趟。” 苏予棠手中的除草机一下掉到土里。 第六章 心如刀割 苏予棠立刻跑进别墅,向金桂香请假。 金桂香问清楚缘由,让她赶紧回去看孩子。 房车驶出花园,往山下开去,过弯的时候,与黑色沃尔沃擦身而过。 江泓认出那是苏予棠的房车。 进别墅的时候,问金桂香:“小苏下山去了?” “她孩子病了,请假回去了。”金桂香把煎好的牛排倒到餐盘里,“这个小苏,上工才三天,不是自己病了,就是孩子病了!事儿可真多啊!” 江泓打开冰箱,拿出一瓶苏打水,边喝边想了想,交代道:“先预支一千块钱的工资给她。” 金桂香怨怼地看他一眼:“您啊,对小苏的事情可真上心!” 她在嫉妒。 自己在江家工作了十几年,伺候完江泓的母亲,又伺候江泓,江泓对自己从没这么上心过,苏予棠才来三天,江泓就一再为她说话。 十几年的老员工,比不上一个才来三天的新员工。 金桂香怨气不小。 江泓皱眉:“试工三天预支工资,不是你自己答应她的?” “是咯!”金桂香翘了翘嘴,“我当初看她年轻、手脚也麻利,哪知道她事儿这么多……早知道不雇她了!” 江泓懒得再跟她废话,苏打水重重放到岛台上:“按我说的办!” 说完紧绷着一张脸上了二楼。 另一边,苏予棠心急如焚地赶到家。 一路上因为着急,几次差点追尾。 开门进去,周祈安和苔米正坐在餐厅吃饭。 苏予棠一个箭步上前,将苔米抱起来:“苔米,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苔米搂着她的脖子,开心道:“妈妈你回来啦?” 声音清脆,人也很精神。 苏予棠摸了摸苔米的额头和脖子,体温正常。 苔米没有生病。 被骗的愤怒从苏予棠心间喷涌出来。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瓜,被周祈安用最在乎的东西肆意玩弄。 她抱紧了苔米,质问周祈安:“拿女儿的健康骗我,很好玩是吗?” 周祈安放下筷子,抽一张纸巾,优雅地摁了摁唇角:“我和苔米都想你了。” 苔米搂着苏予棠的脖子,亲了她脸颊一下:“是的妈妈,苔米想妈妈了。” 苏予棠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和周祈安吵,看一眼苔米的餐盘,食物所剩无几,大约是吃饱了。 “苔米,妈妈带你回房间看书。” 她抱着苔米就往儿童房走,再出来时,周祈安不在客厅。 苏予棠寻去书房。 周祈安坐在电脑前。 他戴着金丝框镜,看上去斯文白净。 视线在苏予棠防晒衣上的泥渍停留几秒,又看回电脑:“离开我,你跟乞丐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等苏予棠说话,他又说:“我要送苔米去香港上学,你准备一下,一起去。” 不是商量,是命令。 苏予棠反手轻轻带上书房门,走到宽大的红木书桌前。 “怎么?” 她声音不高,却很是紧绷,“把我和苔米发配去香港,好给小三腾地儿是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事到如今,他还是一点悔意都没有,连解释都懒得。 顶灯在周祈安无名指的婚戒上反射出冷光,她低头瞧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同款婚戒,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拔了下来,放到书桌上。 “既然这样,我们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离婚吧。” 周祈安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 屏幕在他镜片上倒映出冷光,遮住了他眼底涌动的阴鸷。 他盯着桌角的婚戒,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离婚?”他身体后仰,陷入真皮椅背,审视着苏予棠,“因为什么?” 他唇角扯了扯,是个没有笑意和温度的弧度:“因为那个开黑色沃尔沃的男人?” 苏予棠呼吸一窒。 他说的是江泓! 昨天江泓的车从地政局出来,经过这附近,周祈安那个点下班回家,看见她在江泓车上。 难怪当时他打电话质问她,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别的男人。 “和谁都没关系。”她坦然地迎上他镜片后的目光,“周祈安,我们完了。” 他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桌,脚步平稳地踩在地毯上,来到她面前,抬起手,用食指轻轻地蹭了一下她防晒衣肩头的泥渍。 “在外面很辛苦吧?只要你愿意回来,去香港的事,可以再商量。” 不是道歉,不是挽留,是将婚姻的“失败”扣到她头上。 “没得商量。”苏予棠后退半步,拉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我要女儿的抚养权,和结婚四年的婚内收入。让你律师联系我。” 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开。 “予棠。”周祈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叫苏予棠窒息。 “你离不掉的。”他语气平静,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女儿姓周。而且,法律、金钱、资源、人脉……你拿什么跟我争?” 苏予棠气得转身。 他趁势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当初嫁给我,为的就是这一天?分我的钱,带走我的女儿?” 他猛地凑近,几乎贴上她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告诉你,这婚,你非要离,可以。钱,你一分别想碰。女儿,你更别想见。我会让你身无分文,像条丧家犬一样滚出去。你试试看。” 苏予棠低吼:“我是苔米的母亲,你没有权力阻止我和苔米见面!” “你可以试试。” 空气凝固。 苏予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她曾以为是世上最斯文的脸,此刻只剩下冷酷和掌控。 他知道她的软肋是女儿,所以威胁不让她见女儿。 苏予棠知道,他能做到。 她没说话,脸色骤然变得死白,嘴唇抿得死紧,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转身离开书房。 回到儿童房。 苔米坐在书桌前画画。 苏予棠光脚踏上地毯,在苔米身边坐了下来,强忍内心巨大的彷徨与痛苦,轻声问道:“苔米在画什么呢?” “苔米在画紫荆花。”苔米奶声奶气道,“爸爸说,咱们很快就要去香港了,紫荆花是代表香港的花。” “苔米想去香港吗?” “想!” “为什么呢?” 苔米用额头贴向苏予棠:“因为去香港,苔米就可以天天和妈妈在一起了!苔米不想和妈妈分开。” 苏予棠喉头翻滚,整个鼻腔和身体都在打抖。 她将苔米抱进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在哭。 给苔米洗好澡,哄她睡着,苏予棠坐到书桌前,用画笔在画纸上写下几句话。 【苔米,妈妈去出差。妈妈会回来看你的,你要开开心心的。妈妈爱你。】 她把画纸折好,塞进苔米的书包里。 走出家门的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往下流。 想到苔米醒后看不见她,也许会难过,也许会哭,苏予棠心如刀割。 “滴滴,滴滴,”手机进了两条微信。 苏予棠直起身子,抖着手打开微信。 金桂香发来一千块钱的转账,还有一条语音。 第七章 江先生对你还怪好的 “小苏啊,江先生说,你孩子病了需要钱,让我先预支一千块钱工资给你。” 苏予棠泪眼模糊地看着转账栏里的数字。 这是她离家之后,靠自己的双手获得的第一笔钱。 它不是任何人副卡里的钱,没有人能将它停掉、或者拿走。 这笔钱,只属于她,她能心安理得地自由支配。 苏予棠闭眼将手机按向胸口,眼睫打颤。 片刻后,她启动房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花园,苏予棠把房车停稳放好,插上电,转身要回车上时,看到别墅三楼阳光房亮着灯。 江泓一身白灰色家居服,蹲在阳光房的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苏予棠猛然想起他让金桂香给自己转的工资,忙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 算了算,她三天的工资是500元,江泓多给了她500元。 她回到和金桂香的微信对话框,把1000元的转账收了,又转回800元。 【金大姐,我三天的工资是500元,麻烦您帮我把多转的工资还给江先生。另外300元,是我还给江先生的加油钱】 打完字,她熄了手机,钻进房车。 翌日,苏予棠正给花园翻土,金桂香走过来说:“小苏,三楼的阳光房也有花,你先去把阳光房的处理了吧。” “好的金姐。”苏予棠放下手中的活,拿着工具,跟在金桂香身后进了别墅。 “你让我帮你转给江先生的三百块钱,他没收,让我还给你。” “那您就把这钱放到伙食费里一起用吧。” 伙食费是江泓出的钱,四舍五入也等于还给江泓了。苏予棠这么想。 “行咯!”金桂香扫一眼她姣好的脸蛋和身材,酸道,“江先生对你还怪好的。” 苏予棠讪笑:“他是一位好老板。” 说话间,俩人上了二楼。 “这一层有三间,两间是江先生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一间是夫人的房间。” 苏予棠问:“夫人没住在这里吗?从没见过她。” “死了很多年啦!” 苏予棠心道:原来江泓丧偶了。 来到三楼阳光房,金桂香指着一地的盆栽和泥说:“喏,就这些。这些都是夫人留下来的,江先生宝贝得很,你收拾的时候,注意别摔了。” “好的金姐。” 金桂香下楼去。 苏予棠环视整个环境。 这是个三面阳光房,除了室内有许多盆栽,门外,还有半墙的枝丫,不知是什么植物。 盆栽有些完好地放在架子上,有些壤土和盆分离。 苏予棠想起昨晚回来,看到江泓蹲在阳光房弄着什么。 看来是昨晚没搞定,所以成了眼前这模样。 苏予棠戴上手套,开始处理一地狼藉。 她重剪枯枝、更换疏松介质、浇透定根水,根据不同植物对光照和通风的需求,摆放在合适的地方。 这一忙,就到了傍晚。 苏予棠把阳光房收拾好,准备下楼,忽地看到外头那半墙枯枝。 她推开阳光房的门,上前观察枯枝的状态。 枯枝密布独特的倒钩刺,新枝有明显的棱角。 是三角梅。 但眼下,叶子几乎掉光,枝条干枯发灰,壤土干裂,呈灰白色。 这是受感染而导致的坏死前兆,得立即剪除才行。 苏予棠抄起一旁的枝剪,准备剪枝:“没事没事,不疼的。” “咔嚓”一声,?一根半枯粗枝应声而断,露出灰白的枝髓。 她下楼,在假山池里捞出一些水苔,又回到阳光房,把水苔厚厚地敷在枯枝剪断的伤口上。 她自言自语地安抚着枯枝:“用这个敷上,很快就会好了……我轻点,不会疼的……” 突然,右手食指传来刺痛。 硬刺穿透手套,刺入她的指腹。 苏予棠猛地抽手,血立刻沁了出来,染红了手套。 她忍着痛,用没受伤的左手继续操作,直到给枯枝打了个结实的结。 “手术做好啦!你们很快会好起来的!” 江泓站在阳光房门口,看着苏予棠垫脚站在三角梅花墙边,努力地为三角梅做包扎、安慰它们。 她脸颊沾着泥灰,刘海被汗水粘在鬓角。 一旁地上丢着刚剪下的、布满尖刺的枯枝,还有几滴血。 江泓退出阳光房,很快折回,手上多了个急救药箱和一瓶水。 “你的手被刺伤了,赶紧消毒,否则怕会感染。”他走出阳光房。 苏予棠正全神贯注地将最后一截带血的麻绳缠紧在枯枝上,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往旁退了一步。 看清楚来人是江泓,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您,吓我一跳。” “抱歉。”江泓把药箱放到一旁的花架上,从里头拿出碘伏棉签,折断了递给她,“赶紧消毒。” 苏予棠接过:“谢谢。” 她动作利落地把伤口擦好。 江泓又递了敷料过去,她接过,贴好,这才拿手拂了拂额上的汗。 江泓把矿泉水递给她,看向半墙被敷了水苔的三角梅枯枝,问:“你这是?” “做手术。”苏予棠笑着拧开苏打水,喝一口,“植物和人一样,感染了,就得做手术。把脓物……” 话到这里,她没再继续再往下说。 江泓侧过脸看她,温声问:“把脓物怎么样?” 苏予棠低下头:“把脓物剪掉,然后杀菌、愈合、新生。” 江泓笑:“‘做手术’这个说法很有趣,是否也可以引申到其他方,比如生活?” 见他眼中有赞许,苏予棠才知道他不像周祈安那样反感自己说农学方面的事,便大胆往下说:“是的,生活也需要做手术,剪掉不好的人事物,才能迎来更好的生活和自己。” 她说完,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和生活,脸上笑意半敛。 和这些三角梅一样,被圈养,然后感染、发炎、流脓。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脓物剪掉,然后杀菌愈合。 苏予棠喝着水,看向远方。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对岸的琴州,灯火通明、城市璀璨。 她的苔米,就在那万家灯火中的某一家。 只要她努力,她们母女一定能重聚。 心绪意外地平静和清晰。 就这么往前走吧苏予棠! 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楼下,金桂香喊道:“江先生、小苏,下来吃晚饭啦!” 第八章 金姐休假 苏予棠回房车洗了脸和手,回到别墅。 她依旧帮金桂香打下手,等江泓和金桂香都入座,她才跟着入座。 金桂香看一眼她的手,撇了撇嘴:“手上咋了?受伤了?” 苏予棠低头看一眼:“被阳光房的三角梅刺的,不碍事。” 金桂香玩笑道:“我就说小苏你细皮嫩肉的,干不来这活儿。不是晕倒,就是手受伤,你别改天整出一个大工伤,害了雇主。” 她看似开玩笑,实则为了让江泓生出解雇苏予棠的心思。 边说边观察江泓的神色。 江泓却是面色无波,正常夹菜,神色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 “三角梅处理好了?” 苏予棠放下筷子,正色道:“是的,明年春天,就能看到它们开花了。” 江泓点点头,低头吃饭,没再多言。 金桂香皱了皱眉,没读懂他的态度。 吃完晚餐,苏予棠帮着金桂香整理好餐厨,这才返回房车休息。 金桂香切了一盘水果端上楼。 敲门进书房,见江泓在医药箱里翻找什么,问:“您要找什么?需要我帮您找吗?” 江泓看她一眼:“有什么事?” 金桂香笑道:“后天我家普渡节,我得回去准备拜拜的东西,明后两天想休息。” “可以。” “我不在的这两天,我会让小苏做饭,您不用担心。” 江泓在药箱里翻找的手一顿:“不用了,我这两天住宿舍。” 金桂香没多想,只当他这两日有应酬,笑道:“那行,那我等会儿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好。” 金桂香离开后,江泓终于在医药箱底部翻出一瓶烫伤膏。 看一眼日期,还在效期内。 他走到八角落地窗后,看向花园。 房车亮着灯,车门紧闭。 他考虑几秒,拿着烫伤膏下楼。 翌日清晨,苏予棠洗漱后走出房车。 活动片刻筋骨,转身想关上车门,准备干活,却见车门把手上栓着个塑料袋。 她取下塑料袋。 是一瓶烫伤膏。 想到昨晚吃饭时,金桂香注意到她受伤的手,心想应是金桂香给她的,心中淌过暖意,觉得金桂香只是嘴坏,心不坏。 她正想着一会儿吃早饭的机会,跟金桂香说声谢谢,不想金桂香昨晚就回老家了,并不在别墅。 中午,琴州地政局。 江泓开完会,让林朗跟自己回办公室。 林朗关上门:“江局找我什么事儿?” 江泓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他的微信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名字和身份证号。 “苏予棠?这人谁啊?” “你帮我找社保局的熟人问一下,没有注册公司的情况下,能否为工人买工伤险。” “可以啊,用灵活用工身份参保。” “灵活用工只有养老和医疗,没有工伤险。” 林朗看一眼身份证号,用出生年份推测:“是那天跟您一起来的姑娘?” “是,她是我老家花园的园丁,昨儿处理植物的时候,手受伤了。” 林朗点点头:“园丁工作,爬上爬下,是得买个工伤险。得嘞!我今儿就帮您问问我同学。” 他回到工位,立即给在社保局工作的同学打电话。 “没公司,就家里请一工人干活儿,还注册啥公司呀?” “所以你的意思是,得让这人归属保姆中介之类的平台管理,然后让中介平台给她缴纳工伤险是吧?” “明白了,谢谢啊。找个时间出来,我让我们江局请你吃饭。” “好嘞好嘞!” 林朗拿下手机,正要起身去找江泓,岳珺的脸猛地出现,他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珺姐啊……吓俺一跳……” 岳珺瞥一眼他桌上草稿纸写着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江局要给这个叫苏予棠的人买社保?” 林朗一噎,不动声色将桌上的草稿纸捏掉,扔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岳珺见他这反应,全都明白了:“江泓家里的保姆换人了?” 林朗还是不敢吭声。 岳珺又问:“多大岁数?” 她善妒,对江泓身边出现的任何年轻女性都怀有敌意,林朗不敢告诉她实情,只能用金桂香的年龄去胡诌:“五六十了吧?” 岳珺眯眼:“苏予棠这个名字,听上去像年轻姑娘,不像五六十的阿姨。” “名字……”林朗急中生智,“予棠……海棠花!就是六七十年代的人才会给名字取成什么花嘛!” 猜到他胡诌,岳珺脸上有寒气。 她知道从林朗这里问不出什么,索性不问了,抬手点了点林朗的肩膀:“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你就死定了!” 说完回自己工位。 林朗长长呼出一口气,拿手撇了把额上的汗。 …… 金桂香回了老家,江泓也不回来吃饭,苏予棠去了趟码头边的农贸市场,买了几只鲜虾,太阳下山后,在房车边支起小火锅。 热汤刚翻滚,门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苏予棠关小了火,抬头看去,就见一辆红色奔驰停在花园门口。 她起身小跑过去,隔着铁门问:“请问找谁?” 奔驰车门开,下来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苏予棠的脸:“你是苏予棠?我认得你。” 听到她的声音,苏予棠才想起她是江泓的下属。 “我是苏予棠,不过我不认识你。” 岳珺笑了下:“我听说江局换了个新保姆,我过来看看。” “我不是江先生的新保姆。” 岳珺挑眉:“哦?那你是?” 苏予棠抿唇:“我只是来帮忙整理花园,除除草、松松土什么的。” “是么?”岳珺下巴点了点大门,“把门打开。” “这是私人住所,不太方便。” 岳珺脸色一变,声音高亢起来:“你什么意思?你那天难道没在局里见过我?” “见过了,但没有江先生的交代,我不会开门让任何人进来。” “你!”岳珺抬脚踢了一记铁门,“我现在就给江泓打电话!你给我等着!” 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开了免提。 几道滴滴声后传来江泓的声音:“什么事?” 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在人多的地方,苏予棠听到有人问江泓:“江局您吃和牛还是安格斯?” 岳珺对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在你家门口,你的小保姆不让我进门!” 说完,一脸耀武扬威地瞧向苏予棠。 苏予棠面色无波,心态坦然。 第九章 养一个漂亮姑娘在家里 “你有什么事?”电话那头,江泓语气严肃,“没事的话,赶紧离开!” 岳珺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脸变了变,声调低了下去:“我爸有事跟你说……” 电话那头顿了顿,江泓说:“我和林朗在潮牛记,你有什么话过来说。” 岳珺就知道他不让自己进他家门,气得狠狠按掉电话,转身上了红色奔驰。 直到红色奔驰消失在半山小径,苏予棠才返回。 她在临时支起的帐篷下坐了下来,重新把小火锅开火。 另一边,岳珺赶到单位附近的牛排餐厅。 见她脸色不好,林朗借尿遁回避。 她在江泓对面坐下,手机往桌上一丢,质问道:“苏予棠,到底是什么人?” 江泓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反应很淡:“她是我的员工。” “你少骗我!”岳珺恼火,身子往前一倾,压低声音,“她说自己不是保姆!是来给你帮忙的!我就想不通了,你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养一个漂亮姑娘在家里给你帮忙!” 江泓手中切牛排的刀一顿,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摁了摁唇角:“她说她是来给我帮忙的?” “对!就刚刚站在你家门口说的!” 江泓丢开餐巾:“我知道了。” 岳珺看他那样就来气,但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管他这些事,想了想,缓和了语气:“我爸说,你如果想往上走,就不能出女人方面的问题。一次都不可以!” 江泓唇角冷冷一勾:“那我就谢谢你爸爸的关心了。” 岳珺以为他听进去了,脸色稍缓,怨怼地看着他:“对了,我爸的战友赵叔叔调到咱们这儿省厅了,他让你有空跟他一起去拜访赵叔叔,赵叔叔会想办法把你调到省里。” “不必了。”江泓重新拿起刀叉,“帮我谢谢你爸爸。” 岳珺一愣。 她没想到江泓竟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多少人想上去,苦于没关系,你倒好,关系给你打好了,只是让你去拜访一下,你都不乐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强求这些。” 江泓叉一块牛排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没有再继续话题的意思。 岳珺气得站起身:“你真是不思进取!活该一辈子在基层!” 她说完,捞起桌上的手机,踩着高跟鞋离开。 江泓反感地看一眼她离开的背影,丢开刀叉,也是没了食欲。 林朗回座,小声问:“咋了?珺姐怎么气呼呼地走了?” 江泓把餐巾纸丢向一旁,站起身:“吃饱了,走了。” 林朗赶紧跟上,又问:“您晚上回家还是住宿舍?” “住宿舍。” 林朗高兴:“得嘞!那这两天我就不开车了,蹭您的车。” 另一边,心贝岛。 苏予棠洗完澡出来,拉开房车窗帘一看。 对面车位空空如也。 江泓还没回来。 她想起上工第一天,金桂香说,江泓有时候不回来。 “看来今天不回来了。” 苏予棠把别墅门窗水电检查了一道,这才锁上别墅大门,返回房车。 今天是她上工的第五天,明天再工作一天,后天就能休息了。 她要回去看苔米。 一想到很快能见女儿,她整个人都踏实了。 翌日傍晚,金桂香载着大包小包的炸物回花园。 她给了苏予棠一包。 苏予棠打开,里头有炸芋头、炸酥肉,还有炸鱼。 她跟金桂香道谢:“我从没吃过这样的小吃,金姐谢谢您。” 回家一趟的金桂香心情不错,难得给她好脸色:“这是拜拜过的,很好的,你赶紧吃。” “好的金姐,我会的。”苏予棠又想起那管烫伤膏,“对了,烫伤膏我拿到了,抹了两天,伤口已经好了。” 金桂香正往盘子里倒炸物:“什么烫伤膏?” “啊?您回家那天晚上,不是把烫伤膏绑在我车门上了吗?” “没有啊。” 苏予棠错愕半晌,才明白过来烫伤膏是江泓给的。 心想之后看到江泓,要跟他说谢谢。 今晚江泓没有回来吃饭,金桂香煮了清淡的米粉,热了炸物,和苏予棠一起吃。 “这些炸物只有咱俩吃,江先生不吃的,小苏你多吃点,不用给他留。” “好的金姐。” 其实苏予棠也不喜欢吃炸物,但金桂香一片好意,她只能强迫自己吃一点。 可能是一下子吃太油了,她有点恶心,回房车后,找出养生壶煮花茶。 快到中秋了,天气凉爽起来。 苏予棠把房车外的小帐篷支起来,又把小圆桌搬下来,边等花茶煮好,边吹着海风看对岸的琴州。 明天就能见到苔米了。 她打算带苔米去吃她最喜欢的那家甜品。 正想着,花园铁门自动打开,黑色沃尔沃开进车库。 是江泓回来了。 苏予棠站起身。 江泓下车,朝她走来。 他在苏予棠面前站定,一身的白衬衫黑西裤,很体制内的打扮。 “昨天来的那姑娘,是我下属,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苏予棠实诚道,“她要进来,我没开门。我认为这是私人住所,没得到您的允许,不应随便让人进来。” “你这么处理没错。早点休息。”江泓抬步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顿步,“为什么不跟她说你是这里的员工?” “之前去过您单位,知道您是体制内,如果我说了我是您的员工,怕对您影响不好,所以我对她撒了个小谎,说我只是来帮忙整理花园的。” 江泓耐心听完,点了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他转身回别墅。 苏予棠长长呼出一口气,卸下紧绷,仿佛过了一场随机抽查考试。 第十章 一样的婚姻,一样的花园。 苏予棠来花园的第七天,是她的假期。 她洗漱好,跟金桂香打了个招呼,就开着房车下山去。 把房车停在车位里,没见着隔壁车位周祈安的幻影,有些纳闷。 今天是周六,他不用上班,一大早去哪了? 意识到周祈安可能一夜没回来,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苏予棠立刻上楼去。 “指纹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苏予棠一连试了几次,指纹和密码都不能用。 她用力拍门:“苔米?苔米?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开门。 里头也没有任何声响。 她立刻给周祈安打电话。 拒接。 苏予棠继续拍门:“苔米?苔米?是妈妈!你在里面吗?” “苔米妈妈,苔米和她爸爸出门玩了。” 苏予棠回头,就见一身运动装的邻居站在安全门后。 邻居解释:“我刚出电梯,听到你们这户有声响,过来看看。” 苏予棠问:“你知道他们去哪里玩了吗?” 邻居摇头:“不清楚。昨晚我下班,在车库看到苔米和她爸爸,苔米推着行李箱,可能是去度假吧。” 苏予棠点点头:“谢谢你啊。” 邻居欲言又止:“那没事我先过去了。” “好的,谢谢。” 苏予棠又试着开门,还是不行。 她无处可去,不知不觉回到心贝岛,把房车开进花园,熄火后,坐着发呆。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敲主驾车门。 她回神,用手背胡乱抹了把发胀的眼眶,降下车窗。 是金桂香。 “小苏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予棠推开车门,跳下车,吸了吸鼻子,强撑着笑道:“我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可以今天把泳池洗好,江先生明天就可以游泳了。” “倒也是啊。之前那个园丁走了,江先生今年夏天就没在家里游过泳。那你赶紧去洗一洗吧。” “我就来。” 苏予棠钻进房车,快速洗了一把脸。 她进工具房拿了高压水枪和清洁剂,来到泳池边。 先用水枪把泳池湿润一遍,然后长柄刷浸上清洁剂,蹲在泳池边,用力刷着,每一块马克砖都刷得干干净净。 牛仔裤后袋的手机忽然震起来,她停下手中的事,拿出来一看,是一通本地手机号。 她在一旁的躺椅坐了下来,接起电话:“你好。” “苔米妈妈,听我老公说,你刚才回去找苔米了?” 是刚才那位邻居的太太。 苏予棠落下眸子:“嗯。” “其实苔米不是去度假。” “啊?”苏予棠急道,“那周祈安把孩子带去哪里了?” “好像是带去奶奶家了。昨天下午我去幼儿园接孩子,碰到一个陌生的老太接苔米,我问苔米认不认识那老太,苔米说那是奶奶家的阿姨,来接她去奶奶家。” 苏予棠忽然觉得胸口压上一块大石头,堵得慌,急需释放。 “他现在把苔米送去奶奶家,接下来可能会给苔米转到那边的幼儿园!” 邻居大骇:“为什么呀?” “他出轨了,威胁我,如果我一定要离婚,就不让我见孩子。” “哎……苔米妈妈,咱们都是女人,我理解你,但我觉得,他不离,肯定还是想要这个家的,你就睁只眼闭只眼,趁机把经济大权抓起来,就好了。这对苔米也好。” 苏予棠眼睛胀得难受,抬手按了按酸胀的眼睛。 “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出轨有错,我离开家那天,他立刻停了副卡,我身无分文,连加油的钱都有没有,车就那么抛在荒山野岭……那种无助的感觉,很恐怖。” 电话那头惊呼:“停了你的卡?那也太过分了啊!他不怕你在外面没钱会出事吗?” “所以他说他还想要这个家,你信吗?” 电话那头哑然。 苏予棠抬起头,望向心贝岛的蓝天。 她心中痛苦,思路却异常清晰。 “如果我闭着眼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为自己活一回,哪怕什么都没有,也是个自由的人。” “确实也是。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们。” “好的,谢谢你了。” 苏予棠按掉通话,背脊瞬间塌了下去。 周祈安发现经济制裁无法让她回家,就用苔米生病骗她回家,确认了她的软肋,所以今天,他把苔米藏到父母家,识图用苔米当武器,逼她投降。 如果她就这么回去了,继续过着用他副卡生活、全职在家带孩子、被他控制打压的日子,她会疯掉的。 她想活下去,她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既然抗争是早晚的事,那还不如趁现在还年轻。 二楼阳台。 江泓将哑铃放到软垫上,抽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垂眸看向楼下。 苏予棠坐在泳池边,正用袖子粗鲁地蹭着脸,泪水糊了她满脸。 她攥着双拳给自己打气:“加油苏予棠!关关难过关关过!” 江泓想起医院那天回来的路上,苏予棠在他的试探下,坦诚自己婚姻出了问题。 原来是男方出轨了。 似乎除了出轨,还有经济制裁、藏匿孩子。 招招直击一个母亲的要害。 江泓换了个哑铃,继续锻炼,汗珠顺着下颌往下淌,砸在软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苏予棠……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母亲。 当年他父亲出轨后,她躲到这里,清醒时养花,发病时喝酒,以至于最后发展到酒精成瘾,得了肝硬化,早早离世。 一样的婚姻,一样的花园。 不一样的人。 江泓忽然觉得手里的哑铃沉得压手。 他沉默加重力道,手臂肌肉绷紧,像要把内心深处某种压抑的情绪狠狠推开。 第十一章 目光短暂地撞了一下 楼下,苏予棠把眼泪和情绪憋回去,重新拿起高压水枪。 水柱打在池壁上,溅起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她洗得投入,时间一晃到了下午。 泳池彻底洗干净,蓄满了水。池水碧蓝,映着白云。 苏予棠累得腰酸背痛、浑身汗津津。 她把工具收起来,回房车洗手洗脸,准备给自己冲点防暑茶喝。 刚烧上水,就听金桂香在车外喊:“小苏?” 苏予棠赶紧从门内探出身子:“诶?” “江先生晚上不回来吃饭,咱俩简单对付一顿?” “好嘞金姐,我没问题。” 金桂香满意,扭着矮胖的身子走了。 苏予棠继续烧水。 晚餐是海鲜面,几只半手大的肥美生蚝,还有两只半截小臂大的野生斑节虾。 这顿“简单对付”的晚餐,食材至少要四五百块钱。 苏予棠不知道金桂香这么个吃法,有没有经过雇主的同意,吃得忐忑不安,迟迟没好意思动那两只昂贵的野生虾。 金桂香见状,问:“小苏你怎么不吃啊?是我做得不好吃?” 苏予棠笑笑:“不是的,您做的面很好吃,我有吃。” 正说着,外头传来花园铁门打开的声音。 “江先生回来了,”金桂香跳下餐椅,朝大门走去,“我去问问他要不要再吃点。” 苏予棠停下筷子。 看到金桂香和江泓一起进门来,她站起身。 金桂香边走边和江泓汇报:“小苏下午把泳池洗好了,您一会儿如果想下水游泳,我给您准备一下。” “好。麻烦你了。” 江泓和苏予棠点了点头,走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瓶苏打水拧开喝。 拧瓶盖的时候,视线略过岛台上两份面。 苏予棠有些紧张。 担心江泓批评她们趁雇主不在,吃太好。 江泓目光在苏予棠面前干净的骨碟上略了一眼,问:“怎么不吃?” 苏予棠松一口气。 看来他不怪她们吃得太好。 金桂香瞟一眼苏予棠纤细的腰身,阴阳怪气地笑道:“小苏肯定是爱漂亮,减肥呗。” 江泓口气寻常:“工作吃体力,还是得好好吃饭。” 苏予棠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江先生提醒。” 江泓没再说什么,拿着苏打水转身上楼。 苏予棠重新坐回去,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边吃面边想,自己好像先入为主,把江泓想象成周祈安父母那种人了。 并非所有雇主都像周家人,不把佣人当人看。 苏予棠觉得江泓还是挺尊重佣人的。 吃完晚餐,苏予棠帮着金桂香收拾好厨房,返回房车洗漱。 本想早些睡,可一躺下,就想起苔米,心口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她堵得慌,睡不着,起来坐到沙发上,推开窗子透气。 泳池方向开了灯,江泓在游泳。 他精壮的身体像海豚一样,在水里快速地一上一下。 游到池边转身蹬壁的瞬间,头露出水面换气,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房车。 车窗后,苏予棠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清晰可见。 两人的视线隔着清凉的空气和水波,短暂地撞了一下。 苏予棠没料到他会看过来,目光下意识移开。 江泓动作慢了半拍,但下一秒,他便面无表情地埋下头,继续下一轮划水。 这时,金桂香双手端着托盘朝泳池走去。 苏予棠回神,拉上车窗。 泳池那边,江泓双手握着水扶梯上了岸。 双手将湿淋淋的头发往后抓去,又拿手拂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接过金桂香递来的浴袍穿上。 金桂香又把电解质水递给他:“您稍后还游吗?” “不游了。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好嘞,您早点休息啊。” 金桂香转身进别墅。 江泓喘着气,拧开电解质水喝一口,这才坐到一旁的躺椅上。 他双臂撑在身侧,手臂上肌肉线条明显,仰起头,张嘴深呼吸几记。 片刻后重新睁眼,看向干净清澈的泳池。 早上,苏予棠就是坐在这里边打电话边哭。 处境那么难,还能一个人完成清洗泳池的工作,江泓挺佩服她。 翌日是周一。 苏予棠调休昨天的假期,起了个大早,跟金桂香打了个招呼,便开着房车下山去。 她要去幼儿园看看苔米有没有上学。 她从七点多、幼儿园还未开园的时候,等到八点半幼儿园关上大门,都没见苔米出现。 她给苔米的老师发微信,拜托她有时间出来见见自己。 老师很快赶出来:“Tammy妈妈。” 苏予棠迎过去:“老师,苔米这几天有来上学吗?” “Tammy爸爸上周五给Tammy办了转学,Tammy上周五就没来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老师亲口这么说,苏予棠还是浑身发凉。 她告别老师,开着房车就去周祈安的公司。 大堂有闸机,她用当初在这里实习时录的人脸顺利通过。 前台看到她,赶紧迎出来,快步跟着她:“周太您来了。周总刚进去开早会。” 苏予棠直奔周祈安办公室:“去告诉他,说我在办公室等他!” “好的周太。” 苏予棠用力推开周祈安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胸口那团气,越烧越旺,她浑身发抖。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她以为是周祈安,咬着牙转过身。 却是和她同期进来实习的大学同学常琳。 俩人当初关系还可以。 不过她刚结束实习就嫁给周祈安,很快生了孩子,天天围着家庭和孩子转,和大学同学、前同事,几乎都不联系,和常琳自然也疏远了。 常琳笑着朝她走来,惊喜道:“予棠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 苏予棠尴尬笑笑:“常琳,好久不见。” “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公司呀?” “我有事找周祈安。” “周总他在开早会。” “我知道,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常琳看一眼身后的办公室门,确保没人会进来,才小声问苏予棠:“你和周总……还好吗?” 苏予棠敛笑:“什么意思?” 常琳踟蹰片刻,又看一眼身后的门,才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予棠,我不是想破坏你和周总的关系……我是担心你受伤……” 第十二章 她不接受腐烂的婚姻 苏予棠警觉起来。 她走去把门关上、反锁,又拉着常琳在沙发坐下:“什么事?” “公司有人看到周总和科美的业务总监一起从酒店出来……” 苏予棠脸色一变,本能地想到周祈安车上那瓶酒店矿泉水。 所以最近和他开房的女人,就是这个科美的业务总监? 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脏在胸腔里快速地、剧烈地跳动,苏予棠四肢发凉,浑身发抖。 虽然早已接受周祈安出轨的事实,可亲耳听到,她还是很痛苦。 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稳住自己,白着脸问常琳:“科美是做什么的?” “做瓷砖的啊!同样的瓷砖,价格要比别家贵出5%!就这样,周总还送了她一套工抵房呢……” 苏予棠看着常琳一张一合的嘴,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像隔了一层水,听不真切。 她下意识地深呼吸,却觉得胸口窒闷,好像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周祈安开建筑公司,从上游的地产公司拿项目承建,有时候上游资金不足,便用工抵房抵工程款。 这两年房地产行情不好,周祈安也不怎么好过,不仅手头囤了不少持续降价的工抵房,还有好几笔工程款没收回来。 本就不是十分大方的人,变得越发小气。 可这样的处境,他却愿意接受高出行情5%的瓷砖,再送工抵房给那个人。想来,还是因为对方给了他什么资源。 比如性资源。 这件事,本质上和嫖娼也没差别了。 想到这里,苏予棠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心中只有对周祈安的憎恨和恶心! “早会好像开完了,予棠我先走了啊!有空出来吃饭!” 苏予棠回神,站起身:“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常琳匆匆溜走,门刚合上不到一分钟,就再次被打开,周祈安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他反手将门关上、锁死,冰冷的视线在苏予棠脸上停顿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解开西服扣子,在正对着她的大班椅上沉身坐下。 气压很低,就像那晚她回家与他对峙那般。 苏予棠直视他:“苔米在哪里!” 周祈安身体往后一靠,目光凉淡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下属。 “我以为我那天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清楚什么?清楚你藏起女儿来要挟我?”苏予棠声音紧绷,指甲深深掐着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周祈安,那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筹码!” “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不能让她跟着一个情绪不稳定、离家出走的母亲。” 苏予棠一噎,气得脸通红:“我没有情绪不稳定!我离家出走,是因为你出轨!” “看来,你不仅情绪不稳定,还有癔症,成天幻想我出轨,为你的离家出走找借口。” 一股熟悉的、冰凉的委屈瞬间淹没了苏予棠。 和过去四年婚姻里的每一次争执一样,周祈安堵得她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大脑嗡嗡直响。 周祈安冷眼瞧着她:“予棠,我说了,如果你坚持要离婚,你不会再见到女儿。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至于女儿在哪,你没必要知道。” 这句话,压垮了苏予棠最后的理智。 她猛地走过来,双手撑在大班桌面上,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周祈安:“我最后问你一次,苔米在哪里?” 周祈安挑眉看着她:“闹够了就回家,别再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我的耐心有限。” “家?那个你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了四年的地方?那个像金丝牢笼一样的地方?那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周祈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眼神里透出她陌生的阴鸷:“苏予棠,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措辞?”她抬手狠狠抹掉滑下来的眼泪,“我现在就报警,告你藏匿孩子!” 周祈安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阴冷的弧度。 “报警?好啊,你报。正好让警察听听,一个母亲是如何丢下生病的女儿,自己开着房车出去逍遥快活的。” 他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上,目光像毒蛇一样又冷又毒:“你猜猜,警察会帮你找‘和爸爸在一起’的女儿,还是先谴责你这位遗弃子女的母亲?” 苏予棠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 她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扭曲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甚至那次用苔米生病骗她回家,恐怕不只是试探,更是为了坐实她“弃生病女儿于不顾”的罪名! 从那一刻起,他就布好了这个局! 苏予棠深呼吸一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跟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争论,毫无意义。 她转身拎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颤抖的手放在门锁上。 身后,周祈安冷冷道:“想通了就回家。苔米很想妈妈,每天都是哭着入睡的。” 苏予棠开锁的手一顿。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她最疼的地方。 他太懂得操控人心。 如果她意志力再弱一点,听到这句话,也许就会为了女儿重新回家,从此只守着女儿过日子,对他的出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于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成为最大的赢家。 可这不是苏予棠想要的生活! 她不接受腐烂的婚姻! 她要抗争到底! 想到这里,苏予棠咬紧下唇,用力拧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靠着冰冷的厢壁,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像一条濒死的鱼。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要撑住! 你要活得像个人! 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两句话,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 第十三章 老婆,回来吧。 苏予棠从周祈安的公司出来后,立刻去婆家,但保姆否认见过苔米,二楼客卧也没有苔米生活过的痕迹。 苏予棠又去附近的幼儿园。 高端幼儿园安保森严,尽管她给他们看了她和苔米的合照,以及苔米的出生证,也没人愿意告诉她苔米的行踪。 她只能在一边蹲守,等放学。 周祈安对这家幼儿园评价很高,且离婆家近,她认为周祈安极有可能把苔米转学到这里。 下午四点多,豪车陆续停满幼儿园两侧道路,门口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 苏予棠挤在人群里,踮着脚,眼睛死死盯着每个从幼儿园大门走出来的小女孩。 可人群渐渐散去,直到最后一位家长牵着孩子离开,保安关上大门,苏予棠都没见到苔米的身影。 她不死心,再次走到门卫室窗口,把手机里苔米的照片给保安看:“师傅您好,有见过这位小朋友吗?她叫苔米,是上周五刚转学过来的。”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比划着高度:“大概这么高,眼睛很大,小班。” 保安瞟一眼手机上的照片,摆了摆手:“你得问里面的老师。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孩子的信息。” “拜托您了师傅,我是她妈妈,我……” “哎呀,规定就是规定,我也没办法的呀!” “啪”的一声,保安不耐烦地关上小窗口。 苏予棠站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看着空荡荡的幼儿园,只觉得浑身发冷。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将她淹没。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房车,坐进驾驶室,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呆呆地望着街上那些和父母牵手行走的孩子。 过了很久,她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按下那个她从未想过会拨通的号码。 “您好,110报警中心。”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女声。 苏予棠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稳定。 “您好,我要报警。我女儿被她父亲藏起来了,我找不到她,我怀疑她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您女儿多大?失踪多久了?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三岁。最后见到她,是六天前。她父亲上周五给她办了转学,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不让我见她。” 提起这些,苏予棠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是她的母亲,我有监护权的……” “女士,您先冷静。您和前夫……是已经离婚了吗?” “正在协议离婚。”苏予棠闭上眼睛,最关键的问题来了,“但他用孩子威胁我,如果我坚持离婚,就不让我见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女士,根据您描述的情况,更倾向于家庭纠纷和子女抚养权争议。 建议您先联系您的律师,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抚养权和探视问题,会更直接有效。” 接线警员声音依旧冷静,带着程式化。 苏予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了。 报警,可能没用。 周祈安早就料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失去灵魂,“谢谢您。” 她挂掉电话,额头顶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半晌后又坐直身体,开着车朝最近的辖区警局开去。 她尝试报警,把所有能证明自己和苔米母女身份的证件都给了警方,并陈诉案情。 但警方没有立案,原因和接线警员说的一致。 这是家庭纠纷。 许是见她实在可怜,一位女民警帮她打电话给周祈安,要求周祈安来一趟说明情况。 周祈安很快赶来。 掩在金丝框镜后的双眼弯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进警局,就极其自然地伸出胳膊,将苏予棠揽进怀里,手掌还警告地在她手臂上拍了两下。 “老婆,你明知道孩子在我爸妈家,怎么还闹上警局了?” 苏予棠觉得恶心,推开他,低吼道:“我今天去过你家,孩子没有在那里!你把孩子藏在哪里?” 民警狐疑地瞧着俩人。 “去把孩子接回家吧,夫妻有矛盾归有矛盾,不能剥夺母亲和孩子一起生活的权力。” 周祈安笑道:“不是我剥夺她和孩子一起生活的权力,而是她离家出走了。我白天要上班,只能把孩子交给我父母带了。” 民警又看向苏予棠,还未开口,周祈安又说:“老婆,周六我想请孩子的新同学到家里做客,你回来吧?” 苏予棠冷笑一声。 又在故伎重演骗她回家。 上次拿苔米生病骗她回去,这次是宴请孩子同学。 她侧过脸看周祈安,恨恨道:“我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我不会再上你的当!我可以在外面请苔米的同学,不用在你家!” 周祈安却未动怒,仍是笑着,佯装无奈地看向民警:“您看。” 民警蹙眉,对苏予棠说:“你自己不回家,不带孩子,他要上班,把孩子给父母带,你又怪人家不给你看孩子?” 苏予棠一噎,顿时明白周祈安这一番表演,是为了在警察面前,把藏匿孩子,表演成是她抛弃孩子。 将来若上了法庭,今天她在警察面前拒绝回家这件事,将成为她“抛弃孩子”的证据! 不行,她不能中了周祈安的圈套! 苏予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的,我去。” 她抬眼看周祈安,语气看似缓和,眼神却依旧决绝。 “今天也当着警官的面说清楚,咱俩正在进行协议离婚,你不能阻止我探视孩子。 我每周六晚上,去你那儿把孩子接走过周末,周日晚上再送回去给你。” 周祈安爽快道:“只要你这周六记得回家,这自然没问题。” “好。” 苏予棠向民警鞠躬感谢,转身走出警局,快步回到房车上,立刻启动车子离开。 她不想再私下面对周祈安。 直到车子开上通往心贝岛的高架桥,她紧绷了一整天的脊背,才垮塌下去。 她不知道周六回去,周祈安要搞什么把戏,可她不得不回去。 一想起这些,她就很窒息。 把房车开进花园停稳,苏予棠没有立刻下车。 她在车里坐了很久,久到夜色完全笼罩,车厢内一片漆黑。 她太累了,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一种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疲惫。 忽然呼吸不过来,憋得慌。 她下了车,绕到房车后,背靠着车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把脸埋进膝盖里。 她没有哭,肩膀在寂静的夜里,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不远处的二楼书房,八角落地窗透出暖黄的灯光。 江泓处理完工作,起身活动肩颈。 他走到窗边远眺,放松眼球,目光习惯性扫过花园的绿植,看到那辆白色的房车,视线定格在车尾。 他看到苏予棠蜷缩成一团、几乎要融进阴影里的身影,以及细微却无法掩饰的颤抖。 第十四章 为她而亮的灯 江泓沉默地看了几秒,转身离开窗边。 片刻后,一束光晕不经意间扩展到房车尾部的区域。 柔和、温暖的灯光驱散苏予棠周身浓重的黑暗。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上方的地灯。 整个花园彻底陷入沉睡,只剩下这盏为她而亮的地灯,沉默地伫立着。 这片意外降临的光亮,像一只无形却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些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窒息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花园清冽的氧气,扶着车壁,慢慢站起身,转身走进房车。 很快来到周六,苏予棠今天要调休回家。 她天刚亮就起了,准备清洗泳池边、躺椅和小桌子。 因为江泓今天休假,可能会下水游泳。 六点多时,江泓一身运动装出了别墅。 他要去晨跑。 苏予棠赶紧放下水枪,小跑过去:“江先生,等等。” 江泓闻声顿住脚步,单手拿下耳机,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她:“早上好。” “早上好。”苏予棠微微欠身,“是这样的,我本来明天休息,但今天想回去看孩子,可以调到今天休息吗?” “没问题,你和金姐打个招呼就行。”到她手上拿着水枪,江泓又道,“工作等明天再做就行。” “好的!我稍微冲一冲水就走了。谢谢您。” “周末愉快。” 江泓说完,转身朝花园大门跑去,很快消失在半山小径的晨雾中。 苏予棠返回泳池,继续未完的工作。 八点,她下山,将房车开回熟悉的地库。 房车倒入车位,看到隔壁车位的黑色幻影,想到周祈安此刻就在楼上,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堵住苏予棠的嗓子眼。 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苔米,她又从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 她下车进电梯,从地库到楼上这段距离,她打算好了下午就带苔米出门,先去海边玩,夜里再把房车开到营地。 母女俩晚上就在营地休息。 走出电梯,来到大门前,苏予棠习惯性把指纹锁的面板往上一拨。 指腹刚贴上去才猛地想起—— 周祈安早已把她的指纹删掉,她开不了门。 正想按门铃,密码锁转动一圈,门竟然开了。 周祈安又把她的指纹开锁权限设回来了。 苏予棠觉得这人真是阴晴不定的神经病。 她进门,把包放到玄关柜上。 看到苔米的黑色小皮鞋就整齐地放在鞋柜前,煎熬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就定下来了。 苏予棠喉头哽咽,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能够陪伴苔米的时间。 她换上拖鞋,走进厨房,先洗手,然后打开冰箱,开始准备苔米的早餐。 磨豆机轰轰地工作着,苏予棠低头切紫薯。 “妈妈……你出差回来了是吗?” 听到苔米奶声奶气的声音,苏予棠手一顿,抬头看去,就见苔米怀里抱着布娃娃,睡眼惺忪地站在客厅望着她。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快步朝苔米走去。 “是的,妈妈回来了。” 她笑着蹲下身,抱住苔米。 小家伙身上暖烘烘的,带着奶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抵达她冰凉的皮肤。 “妈妈在磨豆浆,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呢。苔米做梦,梦见妈妈回来了……原来妈妈真的回来了。” 苏予棠抱紧女儿,心脏和眼睫都在颤动。 她吻了吻苔米毛茸茸的鬓发,柔声说:“妈妈做早餐给苔米吃,苔米快去刷牙洗脸吧。” “好的妈妈!”苔米踮起脚尖,亲了她一下,转身跑进房间。 苏予棠笑着站起身,返回岛台继续准备早餐。 过了一会儿,主卧房门开,周祈安穿着一身浅米色真丝睡衣走了出来,径自走到岛台边倒温水。 他身上的睡衣,还是苏予棠买的情侣款。 看到这一幕,苏予棠觉得讽刺和恶心。 他边喝水边看正准备早餐的苏予棠:“回来了?” 苏予棠没看他:“我说到做到,也希望你兑现自己的承诺。” “什么承诺?” “每周六晚上让我接走孩子,周日晚上送回来。” 周祈安耸耸肩:“我说过吗?” 苏予棠猛地扭头看他:“周祈安!你当着警察的面亲口答应的!你想不认账?” 周祈安放下水杯,好整以暇地靠在岛台上,脸上挂着她最厌恶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浅笑。 “哦,那个啊。”他像是才想起来,轻描淡写道,“我是答应了,但我的前提条件是——你得回家。” 苏予棠气得浑身发抖:“你玩文字游戏?” “这怎么是文字游戏?”周祈安敛笑,语气一瞬间变得冷硬,“我是苔米的父亲,我必须为她的安全负责。让你开着那辆破房车,带她出去过夜?苏予棠,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他上前一步,逼近苏予棠,气势变得压人:“想见孩子,就留下来!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位置在这里!至于其他的,别妄想!” 他说完,转身回房间,再出来,已经穿戴好一身。 浅蓝色的休闲衬衫、靛蓝色的牛仔裤。 他皮肤白,长相斯文,身材高挑清瘦,这样穿,显得人很是干净帅气。 这一身,同样又是苏予棠买的。 以前每次为他添置服装时,她心里总在感慨他生得干净又好看,穿什么都显年轻。 想起过往,再看看面前的他,苏予棠觉得割裂又痛苦。 她后悔自己当年识人不清,招惹了这样一个阴毒的人。 “妈妈!苔米洗好啦!”苔米从儿童房跑出来。 周祈安收起一脸冷鸷,蹲下身抱起苔米,亲了亲她的脸颊。 “宝贝,妈妈回来了,她再也不会走了,宝贝开心吗? “开心!”苔米笑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周祈安冷冷看向苏予棠:“苔米要乖,妈妈才不会走,知道了吗?” 这话一出,苔米立即收起笑脸,低下头:“是苔米不好,妈妈才会走。” 意识到周祈安在pua女儿,苏予棠血液发凉,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脑仁。 第十五章 昨晚没亲够 苏予棠不想在苔米面前和周祈安吵架,死死咬住后槽牙,将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上前,从周祈安怀里接过苔米,把苔米放入儿童餐椅,双手捧着苔米的小脸。 “苔米,妈妈离开家,是因为妈妈出去工作了,不是苔米不好,知道了吗?” 苔米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小小的眉头困惑地蹙着,看上去是超乎年龄的心事重重。 苏予棠恨恨看向周祈安。 她强迫自己冷静,像往常那样照顾苔米吃早餐。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吃完早餐,周祈安陪苔米看绘本,苏予棠准备晚些时候宴请小朋友的蛋糕和甜点。 全职在家三四年,没学会别的,光学会做饭和做甜点了。 “叮咚……叮咚……” 门铃响,客人来了。 周祈安牵着苔米的手去开门。 “苔米早上好。” “叔叔早上好。” “苔米爸爸早上好。” 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苏予棠抹奶油的手一顿。 这声音……? 她放下刮刀,从厨房岛台探出身子一瞧—— 进门来的,除了苔米在幼儿园的同学、家长,竟还有那天打电话跟她通风报信的邻居夫妻。 他们带着儿子阳阳也来了。 周祈安不是说,今天请苔米在新学校的新同学吗? 怎么邻居一家也来了? “阿姨早上好!” “苔米妈妈早上好,真是辛苦你了。” 苏予棠回神,笑着邀请大家到客厅入座。 目光对上邻居夫妻的视线,彼此都尴尬一笑。 这时,周祈安忽然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圈住苏予棠的腰。 “做了一早上甜点,累了吧?中午我让酒店送点孩子们爱吃的食物过来,你不用做午饭了。” 他说完,还吻了吻苏予棠的鬓发,好似很宠溺她。 苏予棠脸色一僵,不动声色拿掉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随你便。” 她转身回岛台,把做好的甜点端到客厅。 周祈安帮着她一起,切水果的时候,他又走过来搂她,亲了亲她的脸颊。 熟悉的冷香味窜入苏予棠的鼻腔,身体还记着他的味道,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揽在怀里。 宽阔高级的岛台,隔开大横厅开放式厨房和客厅。 此时周祈安搂她、亲她,所有人都看见。 小朋友们拿手蒙住眼睛:“羞羞!叔叔阿姨羞羞!” 大人们则笑着说:“苔米爸妈真是恩爱。” “对呀,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恩爱,真是羡慕死人咯!” “不是说老夫老妻亲个嘴都要做噩梦吗?苔米爸是昨晚没亲够,一大早起来还要亲呀?” 苏予棠回神,猛地推开周祈安。 周祈安被她推得往后趔趄了一步,却不恼,反而笑着看向众人。 众人见苏予棠脸色不好,顿时收起笑。 周祈安回到客厅,继续应酬客人,视线却始终不离在厨房忙碌的苏予棠。 众人都觉得他爱极了苏予棠,才会在家中,目光也一刻不离她。 但他的注视却叫苏予棠浑身难受。 她做完甜点端出去,便避开所有人,来到苔米房间。 门一关上,后背靠着门板慢慢滑落在地。 胸口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她忍得好辛苦,仰着脸,大口大口呼吸半晌,才撑着身子站起身。 慢慢走到苔米书桌边,像以前一样收拾着苔米丢在桌上的画笔、画册和绘本。 收拾书包的时候,看到书包上印着幼儿园名称,忽然意识到苔米被转学到了这里。 苏予棠立刻拿出手机,拍下书包上幼儿园的名称。 刚按下快门,房门就开了。 周祈安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他逆光而立,脸上一片阴鸷。 苏予棠不动声色将手机收起来,书包放回原位。 周祈安虚掩上门,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你打算收拾东西带苔米走?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你带她出去过夜!” 苏予棠原本就因为他出尔反尔、pua孩子而一肚子火,眼下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忍不住了,大声道:“周祈安!我忍你很久了!” 周祈安冷笑,声音却不大:“那你就继续忍着!忍到苔米结婚生子!” 苏予棠气得浑身发抖。 “我今晚一定要带苔米走!这是你在警察面前答应过我的!如果你今天不让我带苔米走,我就报警!” “你尽管去报警。让警察评判评判,到底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坚持不让女儿出门过夜有道理,还是你这个离家出走的母亲强硬带孩子出去过夜有道理?” “周祈安!你别太过分!” 苏予棠话刚落,门口就传来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和周祈安都回头看去。 就见虚掩的房门半开,苔米站在门口,红着眼睛看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 掉落在脚边的是她的玩具。 看到女儿伤心难过,苏予棠的心脏像被打了一枪,鲜血淋漓。 她迈腿要去找苔米,被周祈安拦住。 “你留在这里平静一下情绪,我去安抚苔米。” 周祈安说完,转身抱起哭泣的苔米就离开房间。 苏予棠跌坐在地,片刻后,突然发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恨自己刚才没忍住,和周祈安大吵,吓着苔米。 客厅。 周祈安抱着苔米坐到沙发上。 几位家长都面色不虞。 “苔米爸爸,你和苔米妈妈没事吧?” 刚才周祈安和苏予棠在房间争执,他们都听到了。 周祈安尴尬笑笑,无奈道:“予棠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还离家出走……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今天好不容易回来,我希望她别走了,她跟我吵……” 众人大惊:“啊?苔米妈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呀?” 一位在旁边玩玩具的小男孩说:“苔米之前在幼儿园偷偷哭,老师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妈妈走了、不要她了。” 周祈安垂下眸子,抱紧了情绪低落的苔米,看上去很难过。 众人都怜悯地看着这对父女俩。 有人小声问:“这苔米妈妈到底是怎么啦?苔米爸爸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还要离家出走?” 第十六章 拥抱的方式 “可不是吗?住着这么漂亮的豪宅,一身奢侈品,苔米又这么可爱漂亮,她怎么舍得呦!” 和苏予棠打过电话的邻居夫妻知道周祈安出轨,没加入八卦,只一脸复杂地看着周祈安。 “今天请大家来,也是希望大家能帮忙劝劝予棠,不要放弃这个家。” 周祈安一脸诚恳。 众人纷纷点头:“要的要的,我们也不忍心看到苔米变成单亲。” “是的,我们会找机会帮你劝劝苔米妈妈的。” …… 午餐是附近的超五星酒店西餐厅送来的牛排套餐。 几位小朋友坐在客厅茶几吃他们喜欢的儿童套餐,家长们则坐在餐厅。 苏予棠不想看到周祈安,便和小朋友们坐一桌。 她隐忍内心的痛苦,和往常一样照顾苔米,直至午后客人离开。 她简单收拾了两套苔米的换洗衣物丢进包里,牵着苔米就要走。 周祈安坐在客厅看平板,没看她,只冷冷道:“我不让你带走苔米,你非带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予棠用双手捂住苔米的耳朵。 “我倒是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对你女儿的妈妈不客气?” 周祈安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冷漠如冰。 “我会让你永远见不到女儿。” 苏予棠知道他做得到。 但今天的事也让她知道,周祈安是个不讲道理、不守承诺的人。 即便她今天屈服了,没把孩子带出去,他也不会给她探视权。 与其这样,不如斗争到底。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你不让我见女儿,那我只能去科美闹了,看你是不是把我女儿藏到科美业务总监那儿了。” 周祈安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苏予棠就知道这是可以对付他的武器。 “工抵房。”她挑眉看着他,“你公司的股东们,知道你为了博红颜一笑,这么大方地处置公司资产么?” 周祈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平板“啪”一声滑落在地。 他死死盯着苏予棠,脸颊咬肌凸起,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予棠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牵着苔米转身,走出家门。 待电梯门关上,她挺直的脊背才垮塌下来,像是刚打完一场耗尽全力的仗,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苔米摇了摇俩人牵着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咱们要去哪儿?” 苏予棠打起精神,蹲下身,将苔米抱起来,像失而复得的宝贝那样紧紧地抱着:“妈妈带你去海边玩,喜欢吗?” 苔米却没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小手软软地搭在她肩上,小脸埋进去,闷闷地“嗯”了一声。 见女儿情绪低落,苏予棠心脏难受得发疼。 房车驶出地库,苏予棠先带苔米去生鲜超市买了水果和酸奶,然后才往心贝岛开去。 心贝岛有着一望无际、无污染的湛蓝海域。 苏予棠把房车停靠在海边,带苔米到沙滩上玩。 夕阳西下,海域与天幕溶成温暖的橘色。 苏予棠搂着苔米坐在海堤上,苔米把小脸靠在她怀里,沾了沙子的小脚丫晃呀晃的。 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家三口在踩水玩。 苔米羡慕地看着。 苏予棠觉得是时候和她说清楚了。 “苔米,妈妈离开家,是因为妈妈需要工作,不是苔米表现不好。” 苔米抬起小脸,大大的眼睛里有纯净的困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为什么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也需要工作,他们却能和妈妈每天在一起?” “那是因为妈妈和爸爸不在一起生活了。” “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生活呢?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生活。” 苏予棠一噎。 苔米比同龄孩子更聪明,也更敏感。 瞒不过她的。 苏予棠望向远处的大海,搂紧苔米小小的身体,声音温柔得像海风。 “因为爸爸和妈妈,就像是两块拼图。” 苔米不解。 苏予棠打开她小小的掌心,用指尖在上面轻轻地画着两块拼图的样子。 “以前呢,这两块拼图合在一起,他们组成了一个家。 但后来妈妈发现,这两块拼图的形状……不一样了,他们没办法拼在一起了。”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说周祈安出轨,于是把被周祈安毁掉的婚姻,比喻成形状变了的拼图。 “硬要拼在一起,两块拼图都会很痛,很不开心。 一个完整的家,应该是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苏予棠低头,用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 “所以,爸爸和妈妈决定,不再硬挤在一起了。我们分开,去找能让各自变得开心的新拼图。” “可是……”苔米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那我呢?我是哪块拼图?我还能和你们拼在一起吗?” 这句话,叫苏予棠心碎。 她瞬间哽咽,强忍着泪水,用力亲了亲苔米的额头。 “你当然能!你是最最重要、最最漂亮的那块中心拼图!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和妈妈,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从左右两边一起把你紧紧抱在中间。 妈妈周末来接你,就是妈妈拥抱你的方式。” 苔米点了点头。 她不再问为什么,只是把小脸深深地埋回苏予棠怀里,小小的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知道苔米在哭,苏予棠泪如雨下。 知道周祈安出轨,她没有哭。可这一刻,她哭了。 ……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天地。 苏予棠把房车开到心贝岛的营地。 周末,营地车位紧张,只剩下最后一个车位,距离公共洗手间、路灯都比较远。 她把房车倒进去,停好,下车接水、插电。 周围几辆房车看起来像是长期驻扎,车边堆满杂物,晾衣绳上挂着男人的T恤和内裤。 苏予棠心里膈应。 可就剩最后一个车位,如果她不要,就得把房车停到路边,那样更不安全。 罢了,坚持一晚。 苏予棠给苔米和自己洗完澡,一起躺到床上。 她给苔米读了绘本,又陪苔米说了会儿悄悄话,就准备熄灯睡觉。 刚把床头小夜灯关了,苔米就“哇”一声哭出来,苏予棠赶紧又把灯打开。 她撑起身子:“宝贝怎么了?” 苔米只是哭。 在她耐心的询问下,苔米才哭着说:“妈妈,我怕……我想回家……” “不怕,妈妈在呢!”苏予棠把她搂进怀里,“宝贝,咱们现在在咱们家的房车上,很安全,不怕。” 苔米还是哭。 苏予棠只能唱儿歌安抚她,她渐渐要睡着了。 苏予棠松一口气,重新熄了灯准备入睡。 迷迷糊糊间,“砰”的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紧接着又传来几道骂骂咧咧的男人喝醉酒的声音。 苏予棠一惊,立刻开灯,坐起身,转身去看苔米。 只见苔米双手揪着被子,仅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浑身发抖。 苏予棠立刻抱住她,小声安抚道:“宝贝,没事,妈妈在。” 车外又传来酒瓶子被砸碎的声音,以及男人的叫骂声。 苔米吓得浑身发抖。 苏予棠看到孩子这样,又心疼又生气,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沙发边开了窗。 隔壁房车几个男人在棚下喝酒,其中有人喝醉了,正发酒疯。 她隐忍道:“时间很晚了,我们这车的人都在休息了,你们能小声点儿吗?” “你们要觉得吵,去别的位停啊。” 苏予棠气得拉上窗子,就要去驾驶位启动房车。 脚刚踏出沙发,苔米就崩溃大哭:“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回家……” 苏予棠从未见过苔米哭得这么伤心害怕。 她也明白让孩子在不稳定的房车营地过夜,对孩子来说是煎熬,可现在叫她把孩子送回去,她也舍不得。 今天她把孩子送回去,下次要再接出来,就更难了。 想了想,苏予棠拿出手机,给金桂香拨去电话。 第十七章 心中宝贝住的小岛 电话那头。 “什么?你要把孩子带过来?”金桂香看一眼二楼方向,“我得问一下江先生,你等等吧。” 金桂香把电话挂了,趿拉着拖鞋上二楼。 江泓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往书房走。 金桂香跟进去:“江先生,小苏晚上想带她小孩回来园里睡觉。” 江泓想都没想:“可以。” 金桂香习惯性念叨:“这个小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又是开房车进来!又是把小孩带进来的!她干脆把整个家都搬进来算了!” 江泓擦着头发,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小苏的工作表现有目共睹,我劝你差不多就行了,再把人气跑,园子就你自己来收拾。” 金桂香心里一惊。 江泓说的有理。 万一苏予棠再跑了,园子的活儿交给她,她这把老骨头要散架。 这么一想,她赶紧下楼给苏予棠回电话。 不了多久,在附近营地的苏予棠就把房车开进来。 铁门缓缓关上,房车停稳的一刹那,苏予棠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 她从主驾位起来,来到床上,把还小声抽泣的苔米抱起来,拉开窗户。 “宝贝你看,这里是一个漂亮的花园,大门已经关上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苔米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假山和泳池,小声问:“妈妈,这里是哪里?” “这是妈妈工作的地方。” “妈妈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宝贝。” 苔米往苏予棠怀里钻了钻,终于是止住了哭泣,靠在她怀里缓缓睡去。 看着女儿酣睡的脸,苏予棠满心都是幸福,低头亲了亲苔米的眉眼,才熄灯睡觉。 翌日清晨,窗外响起蝉鸣声,苏予棠醒来,起床为自己和苔米准备早餐。 她得在八点把苔米送回去,这样才赶得及九点上工。 许是她做饭动静大,苔米很快也醒了,洗漱好、换好小裙子,坐在沙发上自己玩。 苏予棠边做早餐边和她说话。 不想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苔米不见了,而房车大门敞开。 苏予棠赶紧下车寻找。 她看到苔米站在假山边上,而一身运动服的江泓蹲在她面前,正和她说话。 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苔米笑得很开心。 这是离开家到现在,苔米第一次展露笑颜。 苏予棠小跑过去,对江泓鞠了一躬:“江先生早上好。抱歉,是我没看好孩子,让她跑出来捣乱。” 江泓笑着站起身,抬手揉了揉苔米的头发:“没关系,苔米很可爱,她没有捣乱。” 苏予棠朝苔米招手:“苔米,到妈妈这儿来。” 苔米立刻跑到苏予棠身边,抱住苏予棠的腿,一双大眼睛却是扑闪扑闪地看着江泓。 苏予棠感激地看着江泓:“谢谢您允许我带孩子进花园。” “小事。”江泓转身指了指假山和泳池,“泳池和假山都有水,务必注意安全。” “谢谢江先生,谢谢。” 江泓对苔米笑了下,挥了挥手:“那叔叔跑步去了。” “叔叔拜拜。” 苏予棠松一口气,牵着苔米返回房车。 俩人坐在沙发上吃早餐。 苔米问:“妈妈,那个叔叔是你的同事吗?” 苏予棠笑着把切好的煎蛋放到她的小餐盘里:“他是妈妈的老板。” 苔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予棠想了想,问:“刚才,你和叔叔说什么呢?” 苔米落下眸子:“我问叔叔,有没有办法让两块变了形状的拼图重新拼在一起。” 苏予棠惊讶地放下餐刀:“然后呢?” “叔叔问我为什么这么问。我说……妈妈和爸爸分开了。 妈妈说,他们是两块形状不一样的拼图,没办法继续拼在一起了。” 再提起这件事,苏予棠还记得昨天说起这个话题时,苔米难过的样子。 她喉头哽咽,抬手摸了摸苔米的脸:“宝贝……” 苔米抬起大眼睛看她。 “叔叔指着一棵小叔告诉我——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拼回去的,但你看这棵小树苗,它小时候的叶子是?浅红色的,长大了就变成绿色的,形状也变了。 它不需要变回小时候的样子,因为它长大了,变成了更厉害的大树。” “是的,叔叔说的没错。” “妈妈,苔米会变成厉害的大树,对吗?” 苏予棠红了眼眶:“是的,我的苔米最棒了!” 苔米终于笑了,抬起手,露出肉肉的小拇指:“所以妈妈每周六,都会来接苔米,妈妈会等苔米变成一颗厉害的大树,对吗?” “是的。”苏予棠伸出手,和她拉钩,“苔米在学校不要哭,想哭的时候,只要想到周六就能见到妈妈了,就不哭了,好吗?” “好的!” “对了,叔叔还说——这里叫心贝岛,是心中宝贝住的小岛。苔米来过心贝岛,也会成为爸爸妈妈心中的宝贝……” …… 吃完早餐,苏予棠赶紧开着房车把苔米送回周祈安那儿。 她的指纹还能开锁,开门进去,周祈安正在吃早餐,看到她们进门,阴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 她带苔米去洗手洗脸,又让苔米坐下来看绘本,最后把苔米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儿童洗衣机。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儿童房,坐在苔米身边,小声说:“宝贝,你会背妈妈的手机号,明天去幼儿园了,你让老师加妈妈的微信好吗?” “好的妈妈。” “妈妈下周六就来接你。” “好的!苔米会想妈妈的!” 苏予棠最后抱了抱苔米,亲了亲苔米的脸蛋,才哽咽着嗓子,红着眼眶走出房间。 苔米也红着眼睛一路跟到大门口:“妈妈……妈妈……” 苏予棠双眼已是蓄满泪水,她没敢回头看苔米,鞋子一套,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大门关上后,她听到苔米崩溃的哭声,她的眼泪也瞬间决堤。 门内,周祈安抱起苔米,温柔地用纸巾帮她擦眼泪:“宝贝不哭,爸爸在。” 他抱着苔米转身进客厅,柔声问:“宝贝,你告诉爸爸,你和妈妈昨晚睡在哪儿?” 第十八章 还有一个高高的叔叔 苔米抽泣着,想起早上江泓说过的话。 “我们住在心中宝贝的小岛上……那里有好多花花,有一个亮亮的游泳池……” “心中宝贝的小岛?”周祈安脸色一变,“除了你和妈妈,还有没有别的人?” “还有一个高高的叔叔……他跟我讲小树的故事……” 周祈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表情瞬间凝结成冰。 他想起不久前,载着苏予棠的那辆黑色沃尔沃,以及主驾位上的男人。 金丝框镜下,他眼底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狰狞的冰冷,抱着苔米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勒得苔米轻哼一声,他才回过神,略微松了力道。 另一边,苏予棠回到花园,还眼眶通红,胸膛窒闷。 离开前,苔米的哭声,就像一把刀,生生扎进她的心脏。 她把额头抵向方向盘,允许自己脆弱几分钟。 窗外,天色青灰,晨雾未散,远处的海面蒙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一如她迷茫的未来。 “叩叩,”有人敲房车的门。 苏予棠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房车门那侧。 是金桂香。 她骑着电动车,戴着草帽,似乎要出门买菜。 苏予棠迎过去:“金姐,下山买菜吗?” 金桂香边戴防晒袖套,边看一眼房车:“你女儿回去啦?” “嗯,送回她爸爸那儿去了。” “今儿江先生在家休息,你就别翻土了,灰太大。” “好的,没问题。” 泳池和假山都洗好了,如果今天不能翻土,那要做什么呢? 苏予棠抬头看向阳光房。 “我上次去整理阳光房,看到一些枯掉的盆栽,那些是……” 她话还没说完,金桂香就翻了个白眼。 “嗐,那些啊,都是以前夫人捣鼓的玩意儿。人走了,花没人伺候,可不就枯死了么? 江先生不让扔,非说留着,堆在那儿占地方还招虫子,脏死了!” “因为是夫人的遗物,所以江先生想留着吧。”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桂香咂吧着嘴嫌弃了一句,骑上电动车走了。 苏予棠抬头望向阳光房,想了想,戴上棉纱手套,钻进工具房拿了工具上楼。 阳光房角落堆着五六个盆栽,每一个都只见壤土和光秃秃的根茎,不见任何花叶。 壤土和根茎都是棕色的,看上去确实脏脏的,也难怪金桂香嫌弃、想扔了。 苏予棠在地上铺了一次性桌布,然后把壤土从花盆里挖出来,仔细挑出混在壤土里的根系。 意料之中,大部分都腐烂了。 看到它们,苏予棠想到了自己那段腐烂的婚姻。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混着壤土的根系,彻底清洗后,剪除发黑腐烂的部分,再用药物进行消毒、换盆换土。 就像在清理自己那段烂透了的婚姻。 这些盆栽里,有一盆是德氏兜兰。 虽然此时它也只有黑黝黝的壤土,但苏予棠却能想象出它开了花之后,根茎颀长,花瓣饱满多汁,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 细看之下,种植德氏兜兰的花盆更大更精美,壤土也比其他盆栽的壤土更好更新,似乎换过土,试图救它,但没成功。 苏予棠希望它能活下来,重新开花。 她一边尽力抢救德氏兜兰,一边期待苔米新学校的老师能加自己微信。 上周日送苔米回去,她交代苔米把自己的手机号给班主任,让班主任加自己微信。 所以这几日,手机每次稍有动静,她就紧张地停下手里的活儿。 眼下,手机又响了,她赶紧放下工具,从牛仔裤后袋掏出手机。 是一个琴州本地手机号。 苏予棠以为是苔米老师打来的,手上的泥都来不及拍掉就慌忙接起:“你好,我是苔米妈妈。” “苔米妈妈,我是尼尔妈妈。” 尼尔是苔米在旧幼儿园的同学,上周六和他妈妈一起受邀去了家里。 苏予棠眼底的期待迅速黯了下去:“你好尼尔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听说苔米之前在幼儿园经常哭,那天去你们家,苔米爸爸说你离家出走了,就想说劝劝你,为了孩子,还是早些回家比较好……” 原来是周祈安的说客。 苏予棠语气淡了下来:“谢谢你的关心,但这是我的家事,具体情况并不像你听到的那样。我和周祈安之间的问题,我们会解决好的。” 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不客气,尼尔妈妈愣了一下,尴尬道:“我也是好心,毕竟孩子总是哭,看着怪可怜的……”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忙了。” 苏予棠不等对方回应,挂断了电话。 午后的光线变得有些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旧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闷得人喘不过气。 苏予棠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投向对岸。 琴州隐在一片灰蒙蒙的云际后,看不真切。 她深吸一口气,在地上坐了下来。 上周六,周祈安邀请苔米的同学到家里做客,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她离家出走导致苔米情绪低落,从而心甘情愿当他的说客。 一边威胁她不让她见苔米,一边派人当说客,软硬兼施。 苏予棠对周祈安更反感了。 她拿起丢在一边的棉纱手套甩了甩,重新戴到手上,准备继续料理盆栽。 刚把土刨出来,手机又响了,她只得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儿接电话。 这回是苔米另一位同学的妈妈打来的,说辞和尼尔妈妈差不多。 苏予棠礼貌且克制地申明立场,然后挂断电话。 就在她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好好工作时,又来了第三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邻居打来的。 邻居之前为她提供过苔米的消息,并且打电话安慰过她,也唯一知道周祈安出轨的人。 苏予棠对邻居夫妻有着信任。 电话里,邻居太太说:“苔米妈妈,苔米爸爸今天叫人送了一套护肤品给我,挺贵的,要一两万,我不太方便收,我寄给你好不好?” 第十九章 跟野男人鬼混 苏予棠有些困惑。 周祈安这人,自视甚高,从不和邻居夫妻来往,那日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就很奇怪了,今日又送万元护肤品…… 想来也是发展说客。 苏予棠问:“他是不是让你们劝我回去?” “是的。不仅让我们劝你回去,还说……” “还说什么?” “说你整天和他吵架,严重影响了苔米的成长,让我们劝劝你。” “……” 上周六在家里,俩人在苔米房间争吵。 当时苔米站在门口听到了,想必坐在客厅的客人也听到了。 回想正常之前,周祈安的故意挑衅,苏予棠突然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除了让客人劝她回家,恐怕还故意让他们听到争吵,以证明她的“情绪不稳定”。 真是歹毒! “我现在和他分居中,护肤品你想还就还给他,不用寄给我了。我先去工作了,有时间再聊。” 苏予棠把电话挂了,手机塞回牛仔裤口袋。 火气在胸腔里滚动,撞得她胸口生疼,双手发抖,整个人很不舒服。 “小苏,”金桂香在楼下大喊,“下来帮忙!” 苏予棠提起精神:“诶好嘞!就来!” 金桂香在做晚饭,让她下去打下手。 苏予棠从三楼下来,一路闻到饭菜的烟火气,胸口那股憋闷的情绪才好一些。 今晚做水煮鱼,花椒味很香。 她把三份餐具摆好,又细心地把隔热垫垫到岛台中央。 手机又响了。 苏予棠猜是周祈安的说客,很烦躁,本想按掉,手机屏幕却闪动母亲的名字。 她忙闪进一旁的保姆间接听。 “妈,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父亲苏志刚盛怒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离家出走?” 苏予棠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记,才说:“周祈安怎么和你们说的?” “你别管祁安怎么说!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周祈安出轨了,我没办法再和他一起过日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就一瓶矿泉水!你就咬定他出轨?我看是你疑神疑鬼!” 苏志刚的吼声混着洪雪珍要他注意身体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苏予棠不想刺激他。 他肠癌术后还未过五年生存期,身体很虚弱。 苏予棠隐忍情绪没吭声。 可即便这样,苏志刚也没打算放过她。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回去带孩子!九点我给祁安打电话,如果你还没回去,我明天亲自去琴州收拾你!” “我不会回去的!”苏予棠拿手按住酸痛的胸腔,哽着嗓子问,“你是我爸爸,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你要有道理我才能站在你这边!你现在有什么道理?啊?你抛夫弃女,跑出去跟野男人鬼混!你有什么道理?” “我没有!”苏予棠颤着眼睫闭上眼睛,“我不会回去的。先挂了。” 她挂掉电话,倚着墙壁的后背无力地往下滑,就像她的心,此刻无助下坠。 全世界,都站在周祈安那边,然后朝她泼脏水。 做错事的人明明不是她。 她只是想离开那个肮脏的男人,和烂掉的婚姻。 可为什么连她的父母,都不支持她,还污蔑她…… 保姆间狭小而安静,暮色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拉出灰暗的斜线。 花园的地灯还未亮起,一片朦胧昏沉,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出路。 过了片刻,外头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黑色轿车驶入花园。 是江泓回来了。 苏予棠睁开通红的双眼,拿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手撑着墙壁站起身。 她进洗手间简单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又对着镜子深呼吸几下,才回到厨房。 江泓进客厅,把手表摘了,随手放在斗柜上,又转身进客卫洗手洗脸。 再出来时,额边刘海被水打湿,黑亮清爽。 他一身职业装打扮,黑色西裤、浅蓝色长袖衬衫,袖子挽至肘部,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和小臂上粗壮的血管。 他在岛台边平时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边拿出手机,边招呼苏予棠和金桂香:“吃饭。” 金桂香把鱼锅端到岛台中央的隔热垫上。 苏予棠盛饭,把碗端给江泓。 江泓接过,目光随之从手机屏幕抬起,落在她递碗的手上。 指尖微红,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甲缝干干净净的。 视线顺势往上,一下就看到她微红的双眼。 他什么也没问,收回目光:“坐下来吃饭吧。” “好。” 苏予棠还是站在一旁,等金桂香入座,她才跟着在金桂香身边坐下。 江泓今天似乎格外忙碌,边吃晚餐边用手机处理工作,并不说话。 苏予棠心情低落,吃下去的东西,全堵着嗓子眼,每吃下一口,都觉得辛苦。 她只能拼命去想明天见到苔米的欢喜,好让自己的情绪舒畅些。 想到这事儿,她放下筷子,看向江泓和金桂香。 “江先生,金姐,我本来是固定周日休息的,但现在因为周六要陪孩子,我以后能把休息日改到周六去吗?” 江泓抬起看手机的视线,一时未开口。 倒是金桂香说:“你要周六休息也行,记得周五把泳池收拾干净,不要耽误了江先生周六游泳。” 苏予棠连忙道:“没问题的!” 江泓想起上周日清晨,在花园见到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她红着眼睛问他,要怎么才能让两块变了形的拼图重新拼在一起。 “小苏,你这样,”江泓放下筷子,“周六周日连着休。多休的一天,给挪到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加班抵了。” 苏予棠惊喜。 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陪苔米了! 她感激道:“好的江先生!我一定会把工作都保质保量完成!谢谢您!” 金桂香吐掉嘴里的鱼骨:“小苏这样不就变成双休了?” 江泓视线重新看回手机,淡淡道:“工作时长一样,只不过调整了。” 金桂香激动:“这不一样!人在花园和不在花园,是不一样的!” 苏予棠会帮她干活,她巴不得苏予棠天天都在花园里。 现在,江泓让苏予棠双休,苏予棠一个月就有八天时间不在花园。 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需要她自己干活。 来来去去,吃亏的只有她? 第二十章 人的去留,我自有考量 金桂香很不满! 想抗议! 可瞥见江泓肃冷的目光,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用力夹了一筷子鱼,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结束晚餐,苏予棠帮金桂香收拾好餐厨,又返回三楼阳光房。 一下午忙着接电话,还有一个盆栽的土掏了出来,没来得及给根系消毒、重新栽种。 经过二楼,她听到书房传出江泓打电话的声音,似乎跟城市绿化有关。 她没敢多听,加快脚步上楼。 今夜起了风,露台风声阵阵,把原本铺好在地上的一次性餐布吹得四个角卷起。 苏予棠重新把餐布铺平,戴上棉纱手套,专心工作。 她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小心地对腐烂的根茎进行剥离、修剪、消毒。 周遭异常安静,只有工具轻微触碰陶盆的声响,和她已经平稳的呼吸。 同一时间的楼下书房。 金桂香正在对江泓汇报工作。 “好像是和她丈夫吵架了,她从家里跑出来了……现在她父母打电话要她回家去,不然就要断绝关系……” 江泓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员工的私事不必向我汇报。”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威严。 他半句未提苏予棠,金桂香却觉得他把话题推掉,就是在保苏予棠。 金桂香越发不服气,拉下脸,小声埋怨。 “开着一辆几十万的房车出来上班,一身的名牌,一看就是富太太,能在咱们这儿干长久么? 依我看啊,她干不了几天,就要回去继续当她的富太太了! 既然这样,咱们还不如现在就把人给换了……” 江泓视线从文件上抬起,看向金桂香。 他看人的眼神很深,像是要看进对方的心里。 金桂香在他目光下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心虚地移开目光。 “小苏来了多久?” 金桂香掐指一算:“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她把整个花园翻新了一遍,工作效率是以前任何一个园丁的双倍。 这样的人,无论她开什么车、穿什么衣服,只要她还在园子里工作,就是值得的。” 金桂香一噎,一双小眼睛转了转。 “但她早晚要回去当她的富太太的!工作效率再高,人家也是要走的呀!” 江泓挥了挥手,重新看回文件,烦躁道:“做好你份内的事。人的去留,我自有考量。” 金桂香吃了个硬钉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所有的不服气,都败在江泓不怒自威的压制下。 她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沉着脸,扭身下了楼。 书房门被带上,江泓的目光在虚空中停留片刻,才重新看回文件。 …… 翌日。 苏予棠满心欢喜地下山,准备接苔米和自己共度一整个周末。 从今天开始,她每周都能和苔米在一起两天两夜了。 这份喜悦,冲淡了她这几日受到的所有裹挟和委屈。 “叮”,电梯门开。 苏予棠笑着走出电梯,用指纹开了大门。 她单手撑着玄关柜,边换拖鞋边小声喊道:“苔米,妈妈来了,你起床了吗?” 这会儿八点多,苔米正常是起床了,听到她的声音,会第一时间跑出来找她。 但今天没有。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连冰箱的嗡嗡声都在她耳边轰鸣。 苏予棠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快步走向儿童房。 房门敞开,床上粉色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平时总放在书桌一侧的卡通书包不见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猛地扑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原本挂得整整齐齐的小裙子少了大半,睡衣、内裤全没了。 苏予棠一下就反应过来。 周祈安又把苔米藏起来了! 她抖着手掏出手机,给周祈安打去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冰冷提示音。 苏予棠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从儿童房冲了出去,连拖鞋都来不及换,踉踉跄跄地冲进电梯。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婆家!苔米一定在那里! 周六一早的琴州,路上车不多,苏予棠一路超速,来到琴州老城区的别墅区。 别墅区安保严格,房车进不去,她便把车停在路边,跑着进去。 保姆开的门,疑惑地看着狼狈的她:“二少奶奶,您怎么来了?” 苏予棠快跑过来,一口气没缓过来,胸膛上下起伏,缓了几秒,才急道:“苔米,苔米在这里吗?” “没有,苔米没有在这里。” “她不是转学到这里了吗?怎会不在?!” “上周五晚上,二少爷说带她回家住,就没再回来了。” 苏予棠不信,推开保姆,进屋寻找。 整个屋子,除了两个保姆阿姨,不见任何人。 周家人也不在。 周祈安父母、大哥大嫂都在家族房地产集团工作,平时很忙,很少看见人。 苏予棠冲进二楼他们一家三口住的套间。 没见苔米的书包,打开衣柜,只挂着几套以前他们放在这里备用的睡衣和家居服。 苏予棠又拿出手机给周祈安打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 她转而给婆婆打电话,婆婆的说辞和保姆一样,并且听口气,似乎不知道她和周祈安闹翻的事。 苏予棠眼下焦急于苔米的行踪,没有和婆婆说太多,挂上电话,就开着房车直奔警局。 还是上次那位民警接待的她。 看完她提供的证件,听她说完情况,问道:“你上礼拜不是答应了你丈夫要回家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们分居了!我回去,只是去接孩子跟我过周末!但现在,他带着孩子失踪了!电话也打不通!” 民警叹了叹气:“你们吵架,你离家出走,他不想接你电话也是正常的。” 苏予棠眼泪瞬间决堤。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因为恐惧自己会永远失去苔米而发抖。 “警官,这不是夫妻吵架……这是藏匿子女……我是孩子的母亲,他无权阻止我探视,更不能把孩子藏起来……我要报案!” 民警见她浑身发抖,狼狈不堪,同情道:“行吧,我先帮你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他高大的身子挡住风雨 民警用苏予棠提供的手机号打过去,亦提示不在服务区。 他在电脑里查到周祈安名下还有另一个手机号,打了过去。 看到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苏予棠看到了希望。 “喂,是周祈安吗?” “哪位?” “我这里是琴州嘉合区派出所,你是周祈安吗?” 周祈安冷淡的语气瞬间变得客气:“您好您好,是有什么事吗?” “你和周粟言小朋友在一块吗?” “是的,在一块。” “现在苏予棠到我们辖区来报案,说你把孩子藏起来了。 大人有什么问题,坐下来好好解决,不能藏匿孩子!”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周祈安说:“孩子妈妈最近情绪非常不稳定,上周六在家就差点吓到孩子,客人都看到了…… 我为了孩子的安全和心理健康,不得已只好带她换个环境,这也是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 客人都看到了…… 上周六让客人到家里、故意激怒她与她吵架,果然是为了让客人作证,坐实她情绪不稳定、影响孩子成长的罪名! 这一刻,周祈安在苏予棠眼里,与毒蛇无异。 她怒极攻心,止不住地发抖。 警察还在和周祈安交涉,要求他主动联系苏予棠解决探视权一事。 “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带孩子回去,因为孩子已经转学到境外念书,在这一学期结束前,孩子没办法回去……” 听到“境外”两个字,苏予棠眼前瞬间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了一步,差点瘫软下去。 她伸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台面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台面里,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失控地扑向民警手中的电话。 “周祈安!你把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 民警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她:“女士!你冷静一点!”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只剩忙音。 所有的挣扎和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 苏予棠不再哭闹。 她僵在原地,身体像被冰河入侵,连血液都冻结了。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 …… 苏予棠回到花园时,天已经黑透,正下着大雨。 她没有哭,也没有表情,脸色苍白得吓人,坐在车里发怔,耳边不断回响方才和民警的对话。 “你这属于抚养权纠纷了,你得找律师起诉,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是警察啊,求求你们帮帮我……” “如果是孩子被人拐走,我们当然要帮你找回来,但你现在是孩子跟她爸爸在一起,她爸爸也是监护人,我们难道从一个监护人手中,把孩子抢过来给另一个监护人么?” “……” 外头雨越来越大,像小石子一样砸在房车的挡风玻璃上。 苏予棠望向黑沉沉的天幕。 内心的声音在告诉她,要振作起来,才能与苔米团聚,可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仅是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抚养权官司漫长而拉锯,而她净身出户、身无分文,即便有钱请律师,又有什么希望拿到苔米的抚养权呢? 周祈安有钱有人脉有时间,能为了抚养权的事斗到底,可她没办法,她现在连请律师的钱都拿不出来。 只要抚养权还在周祈安手上,他一定不会让她正常探视苔米,结局大概率还是今天这样。 想到这些,苏予棠很绝望。 她忽然发狠捶了一把方向盘,车子顿时发出一道鸣声。 她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有人敲响车窗。 她才回过神,连忙将脸从方向盘上抬起,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转头看向窗外,江泓刚毅的轮廓,在蒙了雨珠的车窗上忽隐忽现。 苏予棠立刻拉开车门下车去。 暴雨瞬间砸在她身上。 雨水和她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湿淋淋的发丝贴在脸上、头上。 江泓一身运动家居服,单手撑着黑伞,站在车外。 黑伞及时移过来,遮住她。 伞面微倾,雨水沿着江泓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 他目光沉静地掠过她湿透的衣衫和红肿的眼眶,什么都没问,只将伞又往她方向移了半分。 “你车子的喇叭刚才响了,我以为有什么事,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被雨声压得低沉,听不出情绪,视线在她红肿的双眼一触即离,转而望向主驾室。 “引擎一直空转,对车不好。” 苏予棠别过脸,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将所有情绪擦去,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带出一丝哽咽:“……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说完转身钻进驾驶室,将车子熄火。 江泓还举着伞站在车外,似乎在等她,她再次下车。 黑色大伞接壤了主驾位,隔开风雨,遮住她。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江泓问:“车上有没有姜茶?” 苏予棠低下脸,哽咽道:“有茶,但是没姜。” 江泓的视线,在她脚上沾满泥水的粉色棉拖上停留片刻,又看回她红肿的双眼。 “我让金大姐给你煮点姜茶。预防感冒,不要影响了工作。” “谢谢。” 江泓转身往前走,苏予棠赶紧跟上。 伞面下意识向她倾斜,隔开倾盆大雨。 江泓走得并不快,步伐缓慢地配合着她。 雨水砸向伞面的嘈杂声中,雪松混着柑橘的清冽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来。 苏予棠低头盯着脚下溅起的水花,眼角余光看到江泓微湿的家居裤和沉稳的步伐。 他高大的身子几乎完全挡住风雨,将她严密地笼罩在伞下。 她紧跟他的步伐,肩膀无意中对撞,她立刻拉开距离。 伞面再次朝她这边倾斜。 抵达别墅檐廊,苏予棠立刻退开身子。 江泓收伞,动作干脆利落,水珠溅落在红砖地板上。 他把黑伞立在门边,什么都没说,径直进屋。 苏予棠才注意到他浅灰色的T恤,半侧被雨水打湿。 江泓敲响保姆间的门。 金桂香开门:“怎么啦?” “煮点姜茶。” “好嘞!” 金桂香走出保姆间,看到走进来、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苏予棠,瞪大眼睛,目光在湿透的苏予棠和一旁沉默的江泓之间扫了个来回。 “小苏你不是去看孩子了吗?怎么搞的?淋成这样回来?” 第二十二章 难怪江先生那么护着你 江泓闻言,也看向苏予棠。 昨晚允许她调休,她很开心。 这才一天过去,就变成这副样子回来。 想必是今天探视孩子的事情不顺利。 他想起不久前,她在泳池边和朋友讲电话,男方涉嫌藏匿孩子。 藏匿孩子,确实能快速击溃一个母亲。 江泓收回视线,对金桂香说:“别说废话了,去煮姜茶吧。” “诶诶好嘞!”金桂香边朝厨房走去,视线边在苏予棠身上、脸上来回扫视。 苏予棠木然地站在那里,浑身无力,脊背塌陷。 江泓准备上楼,忽然又转过身,对她说:“对了,三角梅开花了。” 苏予棠回神:“什么?” “因为你帮三角梅做了‘手术’,所以它活了,并且开花了。” 江泓说完,转身上楼。 在灶台忙活的金桂香扭头看来一眼,小声嘀咕:“又是手术又是开花,这俩人在打什么暗号呢?” 一刻钟后,姜茶煮好了。 苏予棠不想坐在这里接受金桂香的“审问”,便以吹头发为由,拎着姜茶回到房车上。 她没有吹头发,也没有换衣服,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阳光房。 姜茶静静立在桌上,冒着热气。 苏予棠的视线,从空洞的阳光房轮廓,移到窗外那面布满墙壁的三角梅枝丫上。 几簇玫红色的花瓣在风雨中摇曳,绚丽而坚韧。 它们曾经面对死亡,后来因为她为它们做的“手术”,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开了花。 苏予棠拿起桌上的姜茶,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捧在手心。 温热的姜茶顺着食道滑入体内,暖意透过掌心抵达心间,驱走了她身上的寒冷,整个人变得暖融融的。 内心某个冰冷的角落,忽然被凿开一丝缝隙。 江泓让金桂香为她煮姜茶,必是因为她的工作表现,得到他的认可。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祈安那样无情。 原来,付出的努力真的会得到尊重;救过的花,真的会花开。 而她手中的刀,能救活植物,自然也能劈开一条路。 …… 翌日,苏予棠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后,开始整理被大雨摧毁了一夜的花园。 原本翻好的土,因为大雨侵袭,全化成了泥水。 苏予棠挖了几条小浅沟,将表面的积水引走,又用耙子将土壤深翻一遍,加速干燥。 别墅大门打开,金桂香用扫帚把檐廊下的积水扫去,正要回屋做早饭,看到苏予棠蹲在花圃边干活,笑着走过来。 “小苏啊,你不是双休吗?怎么还在这儿干活?” 苏予棠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指着刚挖好的排水沟:“排水不太好,我今天就不休假了。” “你真是敬业啊。难怪江先生那么护着你。” 苏予棠这下听出来了,连忙摆手解释。 “调休是我先向江先生申请的。他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说……他说金姐很辛苦,如果我双休,金姐一个人就更辛苦了……是我,是我求他答应让我调休的。” 金桂香听言,有些受宠若惊:“江先生真的这么说?” “……是的。” 金桂香轻哼一声:“算他有良心!不愧我这么多年伺候他们母子!” 苏予棠暗暗松一口气。 金桂香又问:“不过你昨晚怎么那么狼狈?不是去看孩子么?” 苏予棠抿唇,低下头:“嗯。发生了点事。” “怎么?婆家不让你看孩子?” 苏予棠惊讶地抬起头。 金桂香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嗯……” “这不是很正常吗?孩子跟人家姓,是人家的子孙,人家怎么会放手给你?你都走了,人家就当没你这个妈了,早晚给孩子找个新妈!” 金桂香的话像针一样刺来。 苏予棠默了几秒,平静道:“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有探视权,有和孩子一起生活的权利。这是法律赋予我的,谁也改变不了。” 她说完,重新蹲下身子,拿起耙子继续翻土。 金桂香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撇了撇嘴,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法律?呵,法律是管用,但那也得有钱有闲才耗得起啊!人家爹有钱,你能耗得过人家?” 她其实不清楚苏予棠的丈夫是什么情况,但见她白嫩漂亮,开着大几十万的房车出来上班,包是LV的,衣服是香奈儿的,便猜她丈夫应该有钱。 见苏予棠根本不接话,只是翻土的动作更用力了些,金桂香自觉没趣,嘀嘀咕咕地走了。 “行行行,你有法律你厉害……我瞎操心呗!反正啊,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拖鞋啪嗒啪嗒踩在湿地上的声音渐行渐远,苏予棠知道金桂香走了,这才放下耙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桂香说的没错,要和周祈安打官司争夺抚养权,得有钱有闲。 眼下,她虽然没钱,也没时间,但她有自己的办法。 苏予棠继续翻土,专注、拼尽全力。 很快到了周三。 吃晚饭的时候,苏予棠向江泓申请将周末的假期调休到周四周五。 江泓什么都没问,很干脆就答应了。 金桂香依旧阴阳怪气。 她没管她,反正只要江泓答应了就可以。 周四一早,她在婆家附近的幼儿园蹲守了一整日,确实没见苔米入园。 她又去婆家,房间和上周六她寻来时一模一样,没有增加任何生活痕迹。 也就是说,这五天时间,苔米确实没有在奶奶家出现过,也没有去幼儿园上学。 苏予棠相信周祈安带着苔米出境了。 既然这样,她就得想办法拿到周祈安在境外的地址,才能找到苔米。 苏予棠再次来到周祈安的公司。 她还未和周祈安结婚之前,在这里实习过,系统还留着她的人脸,她一下就通过闸口。 前台认出她,没敢拦她,悄悄打电话通知周祈安的秘书。 秘书赶过来,一路跟着她。 她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环视一圈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猛地回头,盯着秘书:“周祈安人呢?” 第二十三章 情人就没断过 秘书说:“周总出差去了。” “出差多久了?去哪里出差?” “不清楚去哪里出差,他没跟我说。” 苏予棠知道从秘书嘴里问不出任何事情,走到沙发坐下:“我要见常琳。” 秘书点点头:“我这就去喊常主管进来。” 常琳很快进门来。 她关上门,坐到苏予棠身边:“予棠你怎么来了呀?周总最近没来公司。” 苏予棠立刻握着她的手:“常琳,我是来找你的,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啦?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周祈安出境了,你能帮我打听打听他现在的地址吗?” 常琳诧异:“啊?周总出境做什么呀?” 苏予棠摇头:“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打听。” 常琳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行!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帮你打听!” 常琳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苏予棠期待地看着她,希望能有好消息。 “我找工程部的老大打听了,周总现在在香港。他们部门昨天下午刚和周总开过视频会议。” 苏予棠惊喜:“那地址呢?地址是什么?” “经过我的软磨硬泡,工程部的老大刚才给周总打电话,说要寄合同给他签字,要他给地址……” 苏予棠焦急:“然后呢?” “周总还挺敏感,问清楚是什么合同后,就说要线上授权……总之就是不给地址。” 苏予棠希望落空,恨恨地捶了一把沙发。 如果再拿不到香港的地址找过去,她就只能请律师起诉了。 可请律师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她现在只有微信钱包里几十块钱。 “对不起啊予棠,没能帮上你。”常琳边说边打量苏予棠,瞥见她脚上廉价的淘宝爆款单鞋,有些吃惊。 印象里,苏予棠嫁给周祈安后,虽然依旧打扮休闲,但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品牌,就连鞋子,至少都是大几千一双的gi和dior。 可今天,她竟然穿着一双几十块的淘宝爆款? 像是被周祈安赶出来了。 谅你再漂亮,大学一毕业就嫁给富豪,到头来,还不是生了孩子被丢弃? 想到这里,常琳心中竟有些得意。 她悄悄挺直脊背,微微扬起下巴,看向苏予棠的目光,不再带着讨好和卑微。 苏予棠没注意到她的变化,站起身:“常琳谢谢你,如果之后拿到周祈安在香港的地址,你可以发给我吗?” 常琳也站起身,讪笑道:“可以的。” “我还有事儿,那我先走了,改天有机会一起吃饭。” 苏予棠转身要走。 常琳皮笑肉不笑:“我送你。” 俩人来到电梯间,苏予棠盯着电梯门中自己的身影,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托特包,是LV的老花。 她灵光一闪,转身看常琳:“你认不认识比较靠谱的二奢贩子?” “要干嘛?” 苏予棠抿唇:“我有几个旧包想出掉。” 常琳闻言,脸上那点皮笑肉不笑瞬间变得兴奋。 果然是被周祈安赶出来了,所以需要变卖旧包过日子。 “你都有些什么款啊?爆款、经典款还好说,要是过季或者磨损厉害的,可就折价得厉害咯。” 常琳眼睛转了转。 “要不你先拿给我看看?我帮你估个价,也省得你被压价。” 苏予棠尴尬笑笑:“不用了,你这么忙,我不好浪费你的时间。” 她重新看回电梯,已是决定自己处理掉旧包。 电梯门开,她跟常琳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常琳旋即拿出手机,进入大学舍友的微信群,边走边用语音小声发消息。 “诶你们知道咱们班那个班花苏予棠最近怎么样了嘛?” 说到这里,常琳笑得很兴奋。 “她不是一毕业就嫁给我们老板了么?最近好像被扫地出门了!忙着卖包过日子呢!” 群里有人回复:【为什么被扫地出门啊?她不是孩子都有了么?】 常琳:“男的出轨啊!情人就没断过!她可能是受不了,跟他翻脸了呗。” 舍友:【那是男的不做人哈】 舍友:【就是,有孩子了还这样】 舍友:【这不叫‘扫地出门’,叫‘一脚蹬了渣男’!】 见大家都为苏予棠说话,常琳的兴奋劲一下僵住,像是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她臭着一张脸退出微信。 另一边,苏予棠赶回家取包和首饰。 食指指腹贴向指纹板—— “您的指纹有误,请重新输入。” 苏予棠一愣,以为是自己最近干活多导致指纹磨损,又换了左手食指。 还是同样的提示。 她不信邪,把盖板往上推,输入密码。 “您输入的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 苏予棠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不是指纹变淡,也不是密码有误,而是周祈安在手机上,远程设置了不让她的指纹和密码打开门锁。 他算准了她需要钱,算准了她会回家拿东西去卖,于是远程掐断她最后一条路。 苏予棠没有暴怒,也没有再尝试。 她缓缓地向后退了半步,肩胛骨抵住身后冰冷的墙壁,仰头看着那扇紧闭的入户门。 一种令她作呕的无力感,混合着对周祈安的憎恨,像水泥一样灌满了她的胸腔。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眼底那点短暂的茫然和无措,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逼到绝境后冰冷的清醒。 …… “你这只包,成色不太好,内衬有印子,盒子什么的也都没了,三千八吧。” 听到这个金额,苏予棠有些难以置信。 “老板,这只包原价一万四百多的,你给三千八,连零头都没有……而且内衬上的印子只是牛奶渍,用水洗一下就没了的。” 老板把包推了过来,懒洋洋道:“四千吧!不能再多了,你爱卖不卖!” 苏予棠知道二奢店都会压价,可没想到会压得这么狠,几近羞辱。 她几乎想立刻抓起包就走,可理智死死拽住了她。 “六千可以吗?您再仔细看看,这只包的五金几乎没有划痕,油边也没开裂。内衬的牛奶渍,我可以现在就去洗手间处理干净。” 她在手机上查过这只包的二手行情,同样成色的,几乎都能卖到七八千。 六千收回去,一转手,立刻就能挣上一两千。 苏予棠把包又往老板面前推了半寸,目光直视他,不闪不避。 第二十四章 将她吞没 老板的视线,在她手中的香奈儿黑金钱包上扫过。 “钱包一起出么?一起出的话,打包七千给你。” 钱包是今年三月份买的,原价将近七千块,只用了三个多月,即便半价出,也要三千五。 打包七千,其实大包才算三千五,又比刚才的四千少了五百。 这种被当成猴耍的感觉,令苏予棠有些生气。 她把大包拉回来,钱包和其他东西一起丢回去:“一起出的话,九千,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把钱包一起腾给你,不行就算了。” “八千吧,真没法高了。” 苏予棠拎起包,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老板喊道:“八千五?” 苏予棠脚步没停,手放到门把手上。 “八千八!”老板急道,“可以吧?八千八,发发发,好兆头!” 苏予棠叹了叹气,转身回到柜台前。 她默默把钱包拿出来,将证件、各种卡一起倒出来,把空的钱包丢进大包里,推到老板面前。 老板拿出放大镜,开始辨别真伪。 见他脸上带着笑,苏予棠就知道他对包的成色其实很满意,只是故意压价而已。 “成了!”老板满意地直起身子,“钱转哪里?” 苏予棠点开微信二维码递给他:“微信吧。” 老板拿出手机,很快把八千八转过来。 看着微信钱包里那个四位数的金额,苏予棠一阵恍惚。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结婚后,一直用周祈安的副卡,卡没有限额,她想怎么刷都行。 几万块的包和首饰,一万多一套的护肤品,大几千的衣服鞋子,她随便买,周祈安从不过问。 长达四年的时间,她一直沉浸在这种消费习惯里,从来不知道自己手里有现钱,是多么重要的事。 苏予棠找老板要了一个无纺布袋,将所有从包里腾出来的东西,一股脑装进袋子里,背在肩上,转身走出店铺。 她把房车开去加满汽油,然后来到琴州民政局附近,走进一家门面看上去相对朴素的律所。 她没多少钱,不敢进那些看上去高大上的律所。 此时是下午,律所里没人,只有一位看上去有些许年纪的老律师坐在最后一张桌子后。 苏予棠敲门:“您好,我想咨询抚养权的案子。” 老律师抬头看来:“进来坐。” 苏予棠背紧无纺布袋,走了进去,在老律师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这一瞬间,她想起小时候看医生,也是这样坐在老医生的桌前,说明病情,接受诊脉。 如今,她坐在老律师桌前,说明腐烂的婚情,接受诊脉。 想起小时候,苏予棠突然间很难过。 多希望自己现在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不必去经历这些烂人烂事。 可仅仅难过一秒,她就又鼓起勇气。 “拿离婚证了吗?孩子现在跟男方还是跟女方?”老律师问道。 “还没拿离婚证,现在是男方不想离,并且把孩子……”说到这里,苏予棠喉头有些哽咽,变了声调,“把孩子带去香港读书了,我现在见不到孩子。” 老律师皱了皱花白的眉毛看过来。 “那你这个情况,得先起诉离婚,然后抚养权判下来了,不管判给你还是判给男方,你再申请强制执行,要求见孩子。”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呢?我想尽快见到孩子。” “第一次起诉离婚,一般不会判离,但半年后二次起诉离婚,一般就能判离了。 不过现在每个法官手头上都有不少案子,起诉后还要等排期开庭,最快也要一两年吧,甚至更久。” 一两年,甚至更久。 苏予棠无法想象一两年见不到苔米。 一瞬间,绝望铺天盖地袭来。 她四肢打抖,声音发颤:“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点让我见到孩子?” “没办法啊!”老律师看着电脑屏幕,边忙自己的事边说,“你走法律程序,就是这么个流程和时间。” “那……那有其他……不用走法律程序的办法,可以让我快点见到孩子吗?” “你试试找妇联或者报警吧。” “我报过警,警察帮我打过电话了,但他不愿意带孩子回来,警察也没办法。” “是咯!这种案子是这样的。只要一方不愿意把孩子交出来,警察也没办法。” 苏予棠无助又绝望:“那我……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才能见到我的孩子?” 老律师有些不耐烦:“我刚不跟你说了么?起诉离婚,进行抚养权判决,然后申请执行。” 苏予棠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点点头:“好,我起诉,我有男方的身份证照片。” 她低头,打开无纺布袋,在里头翻找手机。 老律师抬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价格板:“你这属于含激烈抚养权争夺的离婚案,后续还要申请执行,律师费五万元,诉讼费另算。” “五万块……”苏予棠捏紧手机,“能便宜一点吗?” 老律师皱了皱眉,不耐烦:“给你打个九八折吧!” 那也要四万九。 还差四万一。 苏予棠点点头:“谢谢!那我先回去筹钱,筹到钱,我来找您帮我打官司!” 老律师没看她,冷淡地“嗯”了一声。 苏予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房车上。 她坐在主驾上,怔怔地望着路上的车流人流半晌,拿出手机,给母亲洪雪珍打去电话。 “喂,小棠啊,”电话那头,洪雪珍紧张道,“你回家了吗?” “没有,我要起诉离婚。妈,你方便借我四万块钱吗?” 洪雪珍压低声音:“家里的钱都是你爸管,我问他要钱,他知道你要离婚,肯定不会同意的。” 苏予棠落下眸子:“我知道了。我自己想办法。” 她准备挂电话,那头洪雪珍小声劝道:“小棠啊,你赶紧回去吧!祁安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他既然不愿意离婚,他肯定会改的!你就给他……” “我要开车了,挂了。” 苏予棠切断电话,喉头哽咽得难受。 连她的父母都无法支持她,周祈安成功将她逼到绝境了。 她没有哭,哽着嗓子点开和发小的微信群。 指尖悬在一个个可爱的头像上方,最终却又退了出来。 她无法开口向这些同样在生活里浮沉的发小借钱。 大家都是月光族,他们没有余钱借她,只能为她干着急。 她无力地趴到方向盘上,一个人对抗这份孤独和绝望。 …… 苏予棠回到花园时,天正要入夜,夕阳退却,混沌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她吞没。 她像失语一般,拎着无纺袋里全部的身家,下了房车,在车尾坐了下来。 平日这个点,她会进别墅帮做晚餐的金桂香打下手,但今天,她没有力气了。 一连两天,她奔走在所有能找回苔米的路上,情绪在打气与打击间反复割裂。 此刻,她连走进别墅大门的力气也没有了,即便她听到花园铁门自动打开的声音。 江泓下班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蕴含细腻与柔软 江泓下班回来了。 如若平日,苏予棠会立刻站起身,维持得体的员工姿态,笑着向江泓问好。 但今天,她没力气去这样做了。 铁门自动关闭,汽车轮胎碾过砂石,倒入车库、停车熄火。 车门关上带来轻轻的闷响。 熟悉的节奏,在苏予棠耳边放大,她无力起身。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泓似乎朝这边走过来。 苏予棠没有力气同他问好,逃避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江泓见状,步伐一顿,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视线扫过她蜷缩的身影,最终落在她肩上背着的无纺布袋上。 江泓想起她之前常常背一个LV的老花大托特包。 他送她去医院、等她打针时帮她拎过。 一种隐约的、几乎直觉的猜测,在他心头掠过。 他几乎能拼凑出她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问,视线在她蜷缩的身上停留几秒,便沉默地转身。 几分钟后,花园地灯悄无声息亮起,驱散苏予棠周身的混沌。 她抬起头,望向头顶暖黄的灯光。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 不远处,金桂香在檐廊下喊道:“小苏,吃饭了!” 苏予棠“诶”了一声,拿手按着车身,艰难起身。 …… 经过一晚上的自我调整,苏予棠决定暂时将精力放到工作上,待存到钱,就请律师起诉。 这个打算,令她越发珍惜工作,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打了鸡血一般。 这天是周六,她继续在阳光房护理夫人留下来的盆栽。 修剪和换盆只是第一步,之后的养护才是真正的挑战,需要非常精细。 她一手护着花盆盆沿,一手拿着浇水壶,沿着盆边少量给水。 不知不觉,天色入夜。 今天金桂香休假,江泓外出。 她不用做饭。 中午在房车的小厨房里弄了点简单的鸡蛋面吃,便一整天待在阳光房,连天黑都不曾注意。 第二次透水做下来,大部分盆摘的情况都挺好,但德氏兜兰似乎不太好。 她便重新把德式兜兰的土掏出来,仔细观察根系。 那日修剪消毒得干干净净的根系,又出现腐烂的势头。 她顿时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 原以为离开家,就能迎来新生,不想腐烂的婚姻已经蔓延到她和苔米身上。 她从一开始离家的绝望,到接出苔米过周末的充满希望,现在又陷入见不到苔米的绝望中。 往复循环。 就好像眼前这盆德氏兜兰。 想到这里,她徒手把根茎上的土刨开,挑出根系,用药水仔细清洗。 她拼了命想让这盆德氏兜兰开花,就好像它开花了,她的人生也能重新绽放。 她完全沉浸其中,连楼下,汽车远光灯劈开夜幕,开了进来,也毫无知觉。 车库前,江泓接过代驾递来的车钥匙,抬头望向阳光房。 方才他下车,就注意到阳光房亮着灯,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露台上。 这个点,还在加班么? 联想到苏予棠最近正经历的变故,江泓迈腿走进别墅。 人来到阳光房门口,却没进入,身形隐在半明半暗的廊影里。 他没有出声,目光如静水深流,落在那个浑然未觉的身影上。 暖黄的灯光将她笼在一片寂静的光晕里,她蹲在地上,微弓着背,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沾了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根茎腐坏的部分剥离。 江泓的视线,极淡地扫过她身旁——摊开的工具、消毒水、重新配比的基质。 一切井然有序,干净利落。 一种极细微的波动,在他沉静的眼底掠过。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沉溺于悲伤的影子截然不同。 他走进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视线落在她手中那株腐烂的根系上。 “是德氏兜兰?” 苏予棠闻声一惊,猛地转身。 看到江泓,她下意识站起身,却突然一片眩晕袭来,整个人往旁栽去。 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像抓到浮木,双手本能地按住那双手臂。 男人小臂肌肤温热,血管粗壮,她被烫得缩回手,站直身子的一瞬间,吓得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蹲太久了,起来有点头晕……对不起……” 空气有刹那凝滞。 江泓沉静的目光掠过自己的小臂,方才被她柔软掌心按过的那片皮肤,竟泛起一丝奇异的、挥之不去的滚烫。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线比平时更低沉几分,甚至沙哑:“没事。下次弄个凳子坐。” “好的,谢谢江先生。” 苏予棠抿了抿唇,脸颊一侧出现深深的酒窝。 月色如水,柔和地洗去她白日里所有棱角与明艳,令她变得温柔而纯洁。 如夜间悄然绽放的“天使之吻”,花瓣柔软地收拢,蕴含着不为外人道的细腻与柔软。 江泓怔神一瞬,视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竟无法像往常那样即刻移开。 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在他高度自律的血液里蔓延开来,最后集中在某处。 第二十六章 残留的柔软温热 江泓几乎是动用了某种意志力,才将目光从那温柔的漩涡里剥离,重新投向地上的德氏兜兰。 “根系二次腐烂,不全是基质的问题。”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失神从未发生。 “你上次修剪后,有没有用风扇辅助通风?” 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湿润的根茎。 “湿度太高,伤口在愈合前又被厌氧菌感染了。光靠自然风干不够。” 这番话的专业性令苏予棠吃惊。 她惊讶地问:“您懂植物学吗?” “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兰科植物。我耳濡目染,曾想过大学读植物学。” 苏予棠蹲下身,看着他:“后来呢?您读了什么专业?” “建筑。” 江泓苦涩地笑了下,没有多言。 苏予棠点点头:“所以您在地政局工作。” 江泓侧过脸看她。 月色下,她侧脸专注而柔和,蹲在兜兰面前,双臂抱着膝盖,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 江泓怔神一瞬。 “那你呢?”他转回脸,视线落在兜兰上,声音被夜风吹得比平时松散几分,“为什么学园林?” “喜欢啊。” 她答得简单,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柔。 “泥土、花草、阳光、雨露……生命破土而出的力量……大自然的一切,我都喜欢。”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用指尖碰了碰兜兰的根茎。 江泓的视线,从她侧脸,顺着白皙纤细的手臂,来到圆润白嫩的手指上。 白粉色的手、浅褐色的根茎,两种颜色的冲击,在江泓眼中炸开。 他滚了滚喉结,克制地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 苏予棠没有察觉到他隐秘的变化。 她望向对岸的琴州方向,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觉得,我上辈子大概是阵风。” 如此向往自由,最后却因为恋爱脑而被困在腐烂的婚姻中。 “风不会回头。”江泓望向夜色,声线低沉,“它只往前。” 这句话轻轻撞在苏予棠心口上。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只能往前。” 许是喝了酒,许是夜晚叫人不设防,江泓问:“这份工作,会不会影响你的家庭?” 他想起金桂香说,她的家人勒令她回去。 苏予棠落下眸子,用手拨弄壤土,摇了摇头。 “不会。比起家庭的‘美满’,我目前更需要人格独立和尊严,而这一切,建立在工作上。” 她侧过脸,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我不会让家事影响到的工作的,您放心!” 这一笑,挤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和弯弯的眼睛。 江泓怔神一瞬,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明天再处理也不迟,早些休息。” 他转身走进阳光房,回到二楼。 经过母亲房间时,他顿住脚步,推开那扇很少打开的实木房门。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木材的香气,以及一丝细微的……酒精味。 看到那张实木大床,江泓仿佛还能看见多年前,母亲孱弱、分不清昼夜醉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面对酒精成瘾的母亲,也感染到她的情绪—— 恐惧、孤独、绝望。 今夜,他清晰地看到两个同样被婚姻困住的女人—— 一个,在酒精中凋谢。 一个,正拼尽全力在废墟中开花。 江泓走进了进去。 空气里陈旧的气味和回忆令他太阳穴微微发胀。 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 夜风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的沉闷。 他站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很少抽烟,除非极度疲惫,或者需要绝对清醒。 楼下隐约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垂眸看去。 苏予棠在收拾工具,准备回房车。 目光下意识追随那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房车门内。 江泓吐出一口烟雾,视线落在手上。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植物根茎湿润的触感,还有…… 小臂残留的另一抹柔软的温热。 方才,苏予棠摔倒之际,被他扶起,慌乱中,她的掌心按在他小臂上。 想到这里,他蹙眉,用力吸了一口烟,将内心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驱散。 …… 时间过得很快,苏予棠在对苔米的思念中,再次迎来休息日。 她吃过早餐,帮着金桂香一起收拾好厨房,便开着房车匆匆离开花园。 她先回了家一趟,密码和指纹依旧无效,便又改道去了婆家。 保姆一开门,她就侧身走了进去,边换鞋边问保姆:“苔米回来过吗?” 保姆担心地看着她:“没有。” 苏予棠径自上楼,去房间确认。 摆设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苔米确实没回来住过。 苏予棠站在房间中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下楼。 “予棠。” 声音从二楼客厅传来,清亮有力,松弛自信。 是婆婆洪敏的声音。 苏予棠顿步,紧张感顿生。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客厅走去。 洪敏坐在英式中古风沙发上,穿着旗袍的身姿挺拔,盘成发髻的黑发蓬松黑亮。 苏予棠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妈,早上好,您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周祈安父母都在家族房地产集团工作。 洪敏放下报纸,拿下老花镜,凌厉的双眸在苏予棠身上转一圈,最后在她肩上的无纺布袋上定格几秒。 她把报纸放到茶几上,问:“你和祁安闹什么别扭?” 苏予棠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紧,面上维持着平静。 “周祈安出轨了,我想离婚,他现在把苔米带去香港,不让我和苔米见面。” 洪敏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你说祁安出轨,你有证据吗?” “我查过他手机,从我坐月子开始,他就时不时出去开房。” 洪敏叹气:“予棠啊,祁安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难免需要应酬。 他手机里的酒店订单,肯定是给客人住的呀! 他有没有每天回家,你难道不清楚?” 苏予棠平静道:“他有秘书,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给客人订房!” 第二十七章 他知道男人在想什么 洪敏一噎,转而问:“祁安怎么说?” 苏予棠恨恨道:“他说他没有。” “祁安和你结婚时,还不到三十岁,我和他爸爸劝他晚些结婚,他不愿意,说自己这辈子非你不娶,他爱你。” 苏予棠不想听这些,嘲讽地别过脸去。 “祁安长得好,我们家条件也不差,他若真不老实,何必那么着急和你结婚? 他用单身的身份玩儿,不是更方便?何必先跟你结了婚再出轨,然后被你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洪敏嘴巴厉害,苏予棠知道,但没料到她能颠倒黑白到这种地步。 也难怪教育出周祈安那种儿子。 “说实话,当初祁安要娶你,我和他爸爸是坚决反对的。 你看看你,外地人、家境差、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祁安他明明可以娶条件更好的姑娘,但他非你不可。 他对你的这份用情至深,你说他出轨,你自己相信吗?” 洪敏一边强调周祈安的好条件、对苏予棠的用情至深,用来为周祈安的出轨诡辩,一边打压苏予棠。 如果是迷糊一点的姑娘,会就此被她绕进去,但苏予棠不会。 她抬起眼,清亮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洪敏的眼睛。 “既然我条件这么差,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洪敏挑眉,视线在苏予棠漂亮的脸蛋上转了一道,又看向她的身体。 即便素面朝天,也明艳动人。 即便穿着普通的T恤,腰身也依旧纤细,曲线美妙。 “自然是因为你漂亮,否则你还有什么资本?” 苏予棠嘲讽地笑了下。 “他可以因为我漂亮,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和条件差的我结婚,这也正说明了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因为美色冲动! 他可以因为冲动和我结婚,就可以因为冲动而出轨其他女人!” 洪敏一噎,脸色大变。 她显然是了解儿子的,只是没想到苏予棠会如此直接、尖锐地点破本质。 苏予棠似乎比她了解的更聪明。 她身体微微后靠,打量苏予棠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敷衍,多了几分警惕。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头了?” “是!”苏予棠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气氛骤然冷寂,阳光透过老式落地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 洪敏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在这十几秒的时间里,她权衡了利弊。 “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支持你们离婚。 你和祁安都还年轻,现在离了,还能各自找到合适的伴侣。” 这在苏予棠的意料之中。 周家本就不满意自己,当初拗不过周祈安,才同意他们结婚。 现在她要离,他们大约已经做好为周祈安找个富家小姐的准备。 苏予棠并不难过,只觉得轻松了一些。 这比周家人和周祈安站在同一阵线、反对他们离婚更好。 “谢谢您的理解,但现在周祈安把苔米带去香港了,他不让我和苔米见面,您能帮我劝劝他吗?” 洪敏喝着茶,没有说话,那双老狐狸似的眼睛里,全是权衡。 她不再绕圈子,语气恢复了生意场上的干脆和精明。 “知道祁安为什么不让你见孩子么?” “他想用见不到孩子来逼我回去。” 洪敏笑了下,放下茶杯,看向苏予棠,点破本质。 “他是没办法接受你带着苔米和其他男人过日子。” 苏予棠错愕:“但我现在并没有找……” 话没说完,就被洪敏打断:“但你以后一定会找!你才二十六岁,可能就这么一辈子单身吗?” 苏予棠一噎。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其实祁安不能接受的不是离婚,而是离婚后,你在探视苔米的过程中,苔米免不了要和你以后的对象接触,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在想什么。” 苏予棠猛地站起身:“他这是自己心脏!所以看什么都脏!” 洪敏抬眸看她,眼神冷了下来:“我已经把本质告诉你,‘离婚、放弃孩子’,和‘为了孩子不离婚’,你只能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苏予棠气得浑身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离婚、放弃孩子”,还是“为了孩子不离婚”? 她看着洪敏洞悉一切却毫无温度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洪敏不是在劝和,她是在代表周家和周祈安,给她施压! 苏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哽咽和愤怒,背脊挺得笔直。 “我哪个都不选!苔米是我的女儿,法律赋予我探视权和抚养权!周祈安藏匿子女是违法的!” “法律?” 洪敏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轻笑出声。 “予棠,你还是太天真。抚养权的法律程序要走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这期间,苔米会在香港长大,她会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会忘了你,甚至叫别人妈妈。 到那时,就算法律把抚养权判给你,你还抢得回苔米的心吗?” 苏予棠当即被击穿。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她的恐惧上。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勇气。 “那是我的事!” 苏予棠迎着洪敏精明算计的目光。 “就算要耗上十年,我也会把苔米带回身边!至于您说的‘别人’——” 她顿了顿。 “您还是先操心,以周祈安的为人,第二段婚姻能维持几年吧! 万一到时候,第二段又因为他出轨离了,那你们还要为他操心第三段、第四段,甚至第五段!” 这话戳中了洪敏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实。 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站起身,没再看苏予棠,转身走进书房。 苏予棠站着,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倔强地看着紧闭的书房门。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 只有起诉这条路了! 苏予棠离开周家,准备返回花园。 直到车子开出很远,她才发现紧握方向盘的手,在颤抖。 洪敏制造的“苔米不认她”的恐吓,彻底淹没了她。 她把车停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允许自己脆弱了几秒钟。 再抬起头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一定要好好工作,早日存到钱,起诉周祈安!接回女儿! 想到这里,苏予棠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重新启动车子,往心贝岛方向开。 回到花园,金桂香正在翻晒被子,泳池传来拍打水花的声音。 江泓在游泳。 第二十八章 跟别人组成临时夫妻 苏予棠从主驾位起身,把前挡的帘子拉上,钻到洗手间换了一身劳作服下车。 她需要立刻让自己忙起来,否则情绪会越来越糟糕。 金桂香抱着被子迎过来,一双小眼睛探究地在她脸上扫视。 “小苏你不是休假带孩子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她提到孩子,苏予棠有些难受,低头整理袖套,避开视线她的视线。 “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说边边朝工具房走去。 金桂香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是不是跟婆家闹别扭了?孩子没看成?” 苏予棠后背僵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从工具房门后找出耙子。 她转过身,脸上已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金姐,泳池边上还有一块土没翻好,我先去干活了。” 说完,不再给金桂香任何发问的机会,扛起耙子,走向花园东角。 她弯腰翻土,蹲下身把新长出来的杂草拔掉。 身后,泳池里原本规律的划水声突然变得猛烈,像夏雷炸开。 苏予棠扭头望去。 只见泳池中的身影,迅猛地展臂,水花被劈开,发出声响。 原来是江泓从自由泳换成蝶泳。 水花从泳池中迸溅开来,在夕阳下碎成一片炫目的金光。 他像一条鲨鱼,快速游抵另一端,转身抬头的瞬间,视线与苏予棠相撞,下一秒,重新扎入水中。 苏予棠看不懂这突然变化的速度,只觉得江泓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这让本就心神不宁的她,更觉惘然。 她收回目光,继续俯身翻土。 身后水声依旧猛烈,与黄昏的蝉鸣声混合在一起。 她边翻土边思考,泳池边这块地,种点什么好。 不知不觉间,暮色袭来。 金桂香抱着浴袍和浴巾,站在泳池边上叮嘱江泓。 “天快暗了,您快起来吧,别游了,万一感冒了。” 江泓终于带着一身水汽上岸。 他从金桂香手里接过浴袍穿上,浴巾随意搭在肩头,未擦干的水珠沿着黑发滚落。 他未发一言,也未瞥向泳池前方翻土的身影,径直步入别墅,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四周随着他的离开而渐渐平息。 金桂香开始做晚饭,烟火气从厨房窗户飘了出来。 苏予棠深呼吸一记,忽然有一种安全感落入心间,抚去她在周家遭遇的兵荒马乱。 她把最后一小块土翻好,站直身体,边捶打后腰,边看向泳池。 浅蓝色泳池线条硬朗,如果在前方种上淡蓝色系的花…… 想到这里,苏予棠脱下棉纱手套,从牛仔裤后袋拿出手机,搜索蓝雪花的照片。 她手机举远,让蓝雪花与泳池挨在一起。 清新淡雅的蓝色花朵,与泳池的蓝色池水形成美妙的呼应,瞬间软化了建筑的硬朗线条。 苏予棠很满意,将图片保存到相册,把耙子收进工具房,才回房车洗手洗脸。 “小苏,吃饭了。”金桂香在檐廊下喊道。 “好嘞,就来!” 苏予棠把脸擦干,关上房车门,朝别墅小跑去。 她进厨房,照例帮金桂香打下手,摆碗筷、把煮好的饭菜端出到餐桌上。 “鸡汤快好了,你去喊江先生下来吃饭。”金桂香吩咐。 “好的金姐。” 苏予棠上了二楼。 她没来过二楼,不知道江泓在哪个房间,站在楼梯口张望半晌,正想开口,一旁忽然传来开门声。 江泓穿着白T、浅灰色家居裤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正在擦头发。 他也看到站在楼梯口的苏予棠,没什么表情地问:“找我?” “晚饭做好了,金姐让我上来喊您下去吃饭。” “知道了。” 苏予棠朝他微微颔首,转身下楼。 汤端出来的时候,江泓也下来了。 他头发吹得半干,黑亮微湿,自然地垂在额边,比平时用发胶往后梳去,更添年轻、亲和。 他入座前,看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的苏予棠:“坐吧,吃饭。” 苏予棠点点头,站着没动,等金桂香入座,她才在金桂香身旁坐下。 江泓低头扒饭,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沉默。 苏予棠也默默吃饭。 金桂香给江泓夹了一只鸡腿,又盛了两碗鸡汤。 “今天市场那个卖农家鸡的又来了,我买了两只,一只今晚熬了汤,一只冰着下次吃……您多吃点。” 一碗端给江泓,一碗放在自己手边,没有苏予棠的份。 苏予棠没好意思自己盛,和雇主、金桂香一起吃饭,总有些不自在。 江泓看来一眼,说:“汤在锅里,自己盛。” 苏予棠赶紧放下筷子:“好的。” 她起身拿汤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金桂香看一眼江泓,又看看苏予棠,眉头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予棠低头喝汤。 江泓问:“我看园子里的草都除好了,接下来是不是要种点什么?” 苏予棠赶紧拿出手机,点开蓝雪花的图片,手机放到江泓手边。 “我打算在泳池前那一块地种蓝雪花,您看怎么样呢?” 江泓看着图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颜色很协调。” 苏予棠笑:“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同色系永远不会出错。” 她把手机收回来,熄了屏,继续吃饭。 结束晚餐,苏予棠帮着金桂香一起收拾餐桌和厨房。 她边忙活手中的事,边想着花园其他地方种点什么植物好。 “小苏,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金桂香突然开口。 苏予棠回神:“什么?” “我说——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苏予棠怔神一秒,咽了咽嗓子,看回手中的骨碟:“做建筑的。” “做工程的呀?”金桂香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跑出来打工,是不是因为他出轨了?” “啊?”苏予棠错愕地睁大双眼,没说出话来。 金桂香瞧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刷着手中的锅,笑了下。 “长期在工地上对吧?工程去到哪儿,他们就得去哪儿…… 听说这样的,容易在工地上跟别人组成临时夫妻……” 苏予棠脸上血色凝固,将骨碟轻轻放进洗碗机,关上门,直起身,迎上金桂香探究的目光。 第二十九章 你老婆刚才已经拿进去了 苏予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在写字楼工作,不在工地工作。” 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对了,我想问您,夫人生前喜欢什么色系的花?” 金桂香察觉出她在转移话题,有点不高兴,撇了撇嘴:“问这个做什么?” “园子里的土都翻好了,得买种子来种了。” 金桂香想了想,说:“夫人她喜欢紫色系的、红色系的花。” “好的。” 苏予棠不再看金桂香,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灶台。 转天清晨,她起床洗漱后,第一时间在房车里翻找纸笔。 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一本苔米的画册,和几只蜡笔。 她带着纸笔上了三楼,站在露台上观察整个花园的地貌,然后用蜡笔把轮廓画下来。 结合金桂香提供的信息,她决定在园子西角种上紫色的绣球花,可想了想,又觉得只有绣球花颇单调,于是又在绣球花中画出鼠尾草、晚香玉和雪樱花。 苏予棠不敢自己决定,边在画册上把颜色涂出来,又准备好图片,打算拿给江泓过目。 今天是周日,江泓吃完午饭就出去了,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苏予棠在房车里休息,听到花园铁门和汽车引擎的声音,赶紧带上画册和手机下车去。 “江先生!”她朝已经迈步往别墅走去的江泓喊道。 江泓顿步,转身朝她走来。 她翻开画册迎过去。 “这是我给花园设计的种植方案的效果草图,您看看,如果不行,我再改。” 江泓接过画册。 花园地灯昏黄,他看得不真切,眯眼认真看着。 苏予棠打开手机闪光灯帮他照明:“这样看得清楚吗?” “可以。”江泓认真看着画册,频频点头,“很漂亮,就这么设计。” 方案不用再改,苏予棠也很高兴:“那我可以去买种子和介质回来下种了!” “好,到时候找金大姐报销。” 江泓说完,把画册还给苏予棠。 递出去的瞬间,想起她还没发工资,以及刚来时连油钱都没有的窘迫。 想了想,他掏出手机,划出微信二维码:“你加我微信,东西选好,把链接发我,我来买。” “好嘞,我扫您。” 苏予棠扫码后发送了验证消息过去,熄了手机。 她双手拿着画册,对江泓鞠了一躬:“那您早点休息。” 江泓颔首,转身往别墅走。 苏予棠回到房车上,把画册收起来,洗完澡,在沙发坐了下来。 她看一眼时间,十点了。 苔米睡了吗? 周祈安需要工作,谁陪她呢? 在香港上幼儿园了吗? 语言不通怎么办? 会不会被孤立? 想到这些,苏予棠喉咙哽得难受。 她亟需排解胸腔窒闷的情绪,拿出手机,点开小红书的搜索框。 历史记录第一个即是【孩子被男方藏匿带出境】。 她习惯性地点了那条历史记录,页面顿时跳出许多相关的帖子。 她一条一条认真地看着,看到有用的信息,截图保存起来。 “叮”的一声,手机进入一条微信。 是江泓同意好友申请的通知。 他的微信名就是原名。 苏予棠连忙给江泓发去一条消息。 【江先生晚上好,种子和介质我还没选好,晚些时候选好了再把链接发您】 【您早点休息】 江泓回复: 【好的】 【晚安】 苏予棠也回了个【晚安】,才退出微信。 她继续看手机里的帖子,直到快十二点,才躺到床上准备入睡。 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转天是周一。 苏予棠早上选好种子和介质,把链接转发给江泓,江泓到中午才把物流信息分享过来。 她看了眼物流状态,全部用的顺丰,预计种子明后天就会抵达花园。 比计划的要早上两三日。 苏予棠立即着手做下种前的准备。 她用小耙子,将整个花园的表土再细细整平一遍,确保土壤颗粒细小、疏松,没有大的土块。 整完表土,已是傍晚。 苏予棠把工具收起来,回房车洗漱。 坐下喝水休息的时候,打开和江泓的微信对话,查看快递是否发出。 都已经成功发出,明天就会到。 时间上刚好。 另一边。 江泓正在琴州郊区一处斜坡做地质勘察。 入夏了,琴州容易受台风侵袭。 每次一来台风,就带来暴风雨,极易引起地质灾害,所以他这阵子特别忙。 苏予棠早上发来链接,他无暇处理,后来趁午餐时间下单,然后把物流信息逐一分享给她。 他鲜少在吃饭时看手机,林朗问:“有啥急事么?您一直在看手机。” “买点东西。” 岳珺看来一眼:“你要买什么?我帮你买。” 说着,就探过脑袋,要看他的手机屏幕。 他立即熄屏。 岳珺有点不高兴,气呼呼地坐回去。 林朗见状,赶紧端着餐盘遁走:“我吃完了,先去休息,江局珺姐你们慢吃。” 人一走,岳珺低声开口。 “我爸拜托了他的战友王叔叔,先把你借调去省厅,等个一年半载后,就能给你升职了。 但王叔叔要求先见见你,和你面谈,这事儿才能定下来。” 江泓蹙眉,烦躁地放下筷子。 “我跟你说过几回了,我对调去省里没兴趣,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岳珺急道:“又不是让你降职去!王叔叔都说了,先借调过去,半年一年后的就给你升职啊!” “不必了,谢谢你爸爸的好意。” 江泓重新拿起筷子吃东西,表示话题的结束。 岳珺错愕地看了他半晌,失望道:“江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多少人想要的机会,送到你面前了,你死活就是不要!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泓没吭声,也不看她,兀自吃着饭。 岳珺被他这幅冷淡的样子气得胸口疼,低声骂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手中筷子一丢,起身离开。 江泓冷冷看一眼她离开的身影,重新打开手机,把刚才没转发的物流信息继续转发给苏予棠。 转天,还是地质勘察的工作。 边坡下,江泓戴着白色棉纱手套,正与林朗等几位下属蹲在地上查看刚取出的地质样本。 岳珺和另一位女同事在旁用仪器记录。 江泓脱下手套,双手捻起土壤,在指腹间搓揉,观察粘稠度和透水性。 就在这时,手机和腕上的智能手表同时震起来。 是一通本地陌生手机号。 他两手都是泥,不方便伸到西裤裤袋里掏手机,便用下巴点了点智能手表的接听键。 “你好,我是江泓。” “江先生你好,你的快递到了,送到半山花园了。” 江泓专注看着右手的土壤,随口道:“好的,谢谢。” “一共六件,你老婆刚才已经拿进去了。” 第三十章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快递员声音洪亮,透过智能手表的扬声器往外传送。 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江泓更是听得真切。 搓揉壤土的手指一滞,正要开口纠正,另一头已经挂了电话。 林朗瞪大双眼,没敢出声。 其他人则假装专注手头工作。 江泓一抬头,就看见岳珺站在坡上,白着脸看自己。 她显然也听到了快递员说的话。 江泓收回目光,看回手中的壤土,对林朗说:“倒点水。” 林朗秒懂,拿出矿泉水,稍稍淋了一些在他手中。 江泓继续用手捻壤土,片刻后,摇了摇头,站起身。 “这里的土质,吸水后变得很软,再来一两次暴雨,就会成为滑动面。” 他看向岳珺:“通知相关部门,赶紧来处理下边的民房。” 岳珺毫无反应。 江泓大声:“岳珺!” 岳珺回神,红着眼看他:“哦。” 旁边的女同事小声提醒:“这里要滑坡,江局要你处理转移下面民房的工作。” 岳珺红着眼睛拿起相机拍照。 临近中午,一行人结束工作。 江泓带下属去应急管理局沟通危房转移工作,其他人原道回地政局。 林朗有事,便没有跟江泓一道,和其他人一起回局里。 从山上下来,一路往停车的地方走,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拿出手机给车子解锁,手刚放到车门把手上,就见岳珺朝自己走来。 他头皮一麻,立刻就钻进车里,想在岳珺过来之前,装作没看见她似的把车开走。 刚启动车子,岳珺就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 林朗指了指对面的红色宝马车,讪笑道:“珺姐你的车不是在那儿么?” “开车!”岳珺眼睛微红,“我跟你的车回局里!” “哦。”林朗只得照做。 车子驶出村道,拐入大路。 岳珺问:“江泓刚才接的那通电话,你听到了吧?” 林朗当然听到了,但他装傻:“什么电话?” “就是那个快递员打来的电话……” 岳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他跟江泓说,‘东西你老婆拿进去了’,江泓都没有否认……江泓是真的有对象了吗?你知道是谁吗?” “啊?”林朗继续装傻,“有吗?我没听到啊!我不知道这回事啊!” “你和江局关系好,有没有见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 林朗抬手挠了挠头发,讪笑道:“我……我不知道啊。我跟江局也就上班才说说话,下班了,他做啥,哪能向我汇报呢?” 他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江局啥脾气,珺姐你也知道啊。” 这一说,岳珺“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真的就那么差吗?我喜欢了江泓那么多年,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呜呜呜……” 林朗边开车边安慰她:“珺姐,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这我都看出来了,江局不可能看不出来……你别急,说不定这其中有误会。” 岳珺没吭声,咬唇看向窗外,默默流泪。 快到地政局时,她猛地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纸巾摁了摁脸上的泪痕:“停车!” 声音透出一股狠劲。 林朗下意识踩了刹车:“珺姐,还没到……” “我说停车!”岳珺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朗赶紧靠边停车。 岳珺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单位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开始一场战争。 林朗瞧着她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几乎能猜到岳珺要干什么,立刻拿出手机给江泓发提醒微信,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要怎么说? 难道说——珺姐可能要去查你的老婆了? 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林朗摇了摇头,收起手机,启动车子继续往地政局方向走。 另一边,心贝岛的花园。 苏予棠蹲在土壤边,正小心翼翼地将每颗花苗种进土里。 她在心里规划着每一颗种子的未来,想象它们盛开的模样,内心很平静。 这一忙,太阳很快下了山,夜幕袭来。 金桂香喊她进去帮忙,她赶紧把没种好的种子和花苗包好,放到阴凉处,以备明天继续。 同一时间,江泓才从应管局出来,见天要黑了,他让下属直接下班回家,不用回地政局。 他也提着电脑包去找车子,准备回家。 刚从电梯出来,远远的就见岳珺站在自己车边。 他立刻就猜到她是为了早上那通电话赶来兴师问罪,有些烦躁。 走过去,不看她,也不说话,径自打开车门上车。 岳珺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 江泓把电脑包放到后座,启动车子。 岳珺红着眼睛看他:“你不愿意调去省厅,是因为女人吗?” 江泓面无表情,专注开车,目视前方:“不是。” 岳珺低吼:“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调去省厅?那可是升职!” 在她的认知里,在体制内的规律里,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从地方调到省厅。 因为一旦去了省厅,则意味着以后有机会进入中央。 她父亲托了很多关系,帮他找好人脉,铺好了从政的路,可他却一次次拒绝。 岳珺很早就觉得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可无论她怎么问,江泓就是不松口。 今早那通快递的电话,忽然解开她长久以来的疑惑。 原来江泓不愿意去省厅,是因为女人! 想起那个被他养在花园的漂亮女人,岳珺又嫉妒又心碎。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花园那个女人搞在一起了?” 第三十一章 外遇不断 岳珺话刚落,原本正常行走的车子,忽然一个大幅度甩尾,急刹停到了路边。 江泓冷硬开口:“下车!” 岳珺尖声:“我不下!我今天一定要搞清楚你是不是和她搞在一起了!” 江泓侧过脸看她,一张脸又黑又冷:“我的私生活,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交代了?下车!” 岳珺就觉得他在偏袒苏予棠,更愤怒了,吼道:“你早晚会后悔!” 丢下这句话,她背着包下车。 车门重重关上的一瞬间,她没立刻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她在等江泓下车向她求和。 不想,黑色沃尔沃却是立即启动,很快便消失在晚高峰的车流中。 岳珺双眼蒙上湿意,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打下一辆车回家。 她进家门时,眼睛还红肿微湿。 父母在餐厅准备晚餐,聊天说笑。 听到开门声,岳康笑呵呵道:“珺珺回来啦?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岳珺一坐下,俩人一眼就发现她哭过。 在他们的询问下,岳珺把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伍虹气得脸都红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掷。 “既然他江泓不稀罕,那就算了!我们另外为珺珺物色更好的对象! 让他江泓以后看着别人往上爬!他就知道后悔!” 岳康想了想,问女儿:“珺珺,你实话告诉爸爸,还想跟江泓在一起不?” 岳珺红着眼点点头:“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我没办法放弃他。” “那行。交给我,你安心上班,好好的。”岳康拿起筷子,“来,吃饭。” 另一边,回到花园的江泓,吃完晚饭,心头还燥得很。 岳珺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用边界筑起来的世界里。 工作进行不下去,他便去运动,却越动越燥热,胸口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他把哑铃放回软垫上,看向花园。 夜色下,苏予棠蹲在西角,正在忙着什么。 她穿一条蓝色牛仔裤、乳白色的合身T恤,板栗色的长发绑成高马尾,粗粗的一束,看上去发量很多。 江泓看了会儿,竟鬼使神差地下楼去。 他朝苏予棠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了下来:“这是今天刚到的花苗?” 苏予棠原本正认真整理花苗,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怔怔地看着江泓:“是的。这是晚香玉和雪樱花的花苗,今天没来得及,明天才能下种。” 她声音轻柔、不快不慢、尾音稍稍上扬,是软软的吴侬口音。 江泓忽然觉得胸腔那团无名火散了八成。 想起早上快递员在电话中说的话,江泓试探道:“这么多花苗和种子,你自己搬进来的?” “不是的,快递送到门口,金姐和我一起搬进来的。” 原来是金桂香和她一起搬进来的。 金桂香在场,她不可能和快递员乱说话,想来还是快递员自己误会了。 正想着,花园铁门忽然自动往两边收去。 这个铁门能自动开门的,除了他和苏予棠的车,便是江泰宇的车。 江泓面上闪过不悦,站起身。 苏予棠也跟着站起身。 她看到一辆黑金色迈巴赫开了进来,连忙问江泓:“这车是?” “我父亲的车。我先进去。” 江泓说完,旋即朝迈巴赫走去。 迈巴赫大剌剌地停在别墅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白色休闲裤、黑色POLO衫的中年男士。 他看上去和江泓差不多高,身姿挺拔精壮,同样浓眉大眼,黑发浓密。 是个长相很英俊、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士。 江泓朝他走去。 俩人说了几句话,一同进屋,不了多久,金桂香便小跑了出来。 她跑到房车边,朝苏予棠招手,小声喊道:“小苏,小苏!” 苏予棠连忙走过来:“金姐怎么了?” 金桂香催促:“你开门,让我上去凉快凉快。” “哦好。”苏予棠赶紧打开房车门,并开启空调。 金桂香脱了拖鞋上车,在车上到处打量。 “哎呦!你这里环境不错嘛!装点得挺温馨的!难怪你不乐意住保姆间了!” 苏予棠之前用房车带苔米出门玩,所以房车上有很多粉色元素。 她爱干净,每天都要拖一遍地板,擦一遍桌椅和灶台,所以房车内部看上去很干净清雅。 她笑着邀请金桂香入座:“金姐,您先坐,我煮点开水泡茶。” “好嘞好嘞!” 金桂香四处看着,发现房车窗户可以看到别墅大门,便把窗帘挑开,瞧着外头。 苏予棠把泡好的花茶端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您看什么呢?” “看老爷啊。”金桂香神神秘秘道,“刚才人下车,你看到了吧?” 苏予棠点点头:“看到了。” “你猜他几岁?” 苏予棠回想几秒:“五十?” “江先生都三十多啦!他老爸怎么可能才五十?那岂不是十几岁就生了他?” 苏予棠挠了挠脑袋:“那可能是六十?” “应该差不多。但看上去绝对不像六十多岁的人对吧?” “是的。” “老爷帅吧?” “和江先生长得很像。” 金桂香压低声音:“长得太帅了,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外遇不断呐!所以夫人才会带着江先生搬到这里隐居,又因为一直遭受老爷外室的刺激,染上酒瘾,早早就去世了。” “啊?”苏予棠错愕,“夫人是江先生的母亲吗?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苏予棠之前以为夫人是江泓过世的妻子,原来是他的母亲。 她想到那些被江泓当成宝贝的黑色天鹅绒,还有阳光房里那几盆即将枯死的盆栽。 所以那些,其实都是他母亲的遗物。 苏予棠想起当初金桂香竟然要她把那些盆栽扔了,有些后怕。 “江先生才六七岁,这么大。” 金桂香抬手比划着半人高的高度。 “就被送去寄宿学校了。才六七岁的孩子啊,他哪里能照顾自己啊。” 苏予棠吃惊:“为什么一年级就送去寄宿学校?太小了,最快也要初一才送去不是吗?” 第三十二章 是江泓喜欢的类型 金桂香继续压低声音。 生怕被雇主听到她在这里散播江家秘辛。 “那时候,夫人带江先生住在这里,成天就是喝酒,根本照顾不了孩子。 老爷来看了一回,就找了一家很贵的私立学校,把江先生送进去了,从此之后,江先生只有假期才能回花园。” 苏予棠想到苔米。 虽然苔米现在是三岁多,可其实六岁的孩子和三岁差别也不大。 那么小的孩子,被送去寄宿学校进行军事化管理,不仅要克服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还要压抑想家的情绪,肯定很无助、很绝望。 她就是十八岁来琴州上大学的第一个月,都天天哭着想家呢。 难以想象江泓当年被送去寄宿学校,是一种怎样的境遇。 “所以我觉得江先生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一板一眼的,跟那么小就送去寄宿学校也有关系。” 金桂香八卦道。 苏予棠没说什么,心情很压抑。 她担心周祈安也会在苔米六岁的时候,把她丢进寄宿学校。 “一开始我以为江先生也会像老爷那样,喜欢乱搞男女关系,没想到江先生竟然没有。 三十好几了,愣是没交过女朋友……这点可能是随了专情的夫人吧……” 苏予棠想着苔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金桂香的八卦。 别墅内。 江泰宇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双手靠在真皮扶手上,四处看着。 “我听说你这儿来了个漂亮的小保姆,在哪儿?” 江泓反感:“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事?” 江泰宇收回目光,看向儿子:“岳书记跟我说,你请了个漂亮小保姆放在身边,拒绝了借调省厅的机会,还跟岳珺大吵。” 江泓胸口那团无名火又重新烧起来。 他冷冷睨着江泰宇。 “首先,我这里的保姆一直只有金大姐。 其次,我不想去省厅,和任何人无关。 最后,我和岳珺没有大吵,我只是拒绝她对我私生活的干涉。” 江泰宇问:“那你跟我说说,你不想去省厅,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在基层多锻炼几年。” “你傻啊!”江泰宇急道,“所谓的基层锻炼,为的还不往上走?你现在已经有机会去省里,你还在基层锻炼什么啊?” 江泓站起身:“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江泰宇眯眼瞧着他:“你暂时不去省厅也行,把岳珺说的那个漂亮小保姆开了!” 江泓想都没想:“不可能。谁都别想干涉我的生活,包括你。” 他说完,率先走出门外,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江泰宇气得站起身,也是没有办法。 他走出来,站在车边,正想再和江泓说点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房车。 他朝房车走去。 坐在车里关注这边动静的金姐瞧见他走来,立即拉着苏予棠下车。 “老爷朝这里来了!肯定是来问这辆房车是谁的!赶紧下来!” “哦好。” 苏予棠随她下车去,俩人站在车边。 江泰宇走了过来,一眼就瞧见站在金桂香身边的苏予棠。 视线从她精致漂亮的五官,一路来到曲线诱人的身体。 不仅脸蛋白润漂亮,身材也是绝妙。 直觉告诉江泰宇,这是江泓喜欢的类型。 他双臂掖在身后,沉眼瞧着苏予棠:“你从哪来的?” 苏予棠不卑不亢地对他鞠了一躬:“您好,我是园丁小苏,我是自己上门应聘的。” 江泰宇蹙眉:“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当园丁?” “我是园林学专业毕业的,平时就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把毕业证拿出来我看看。” 江泰宇笃定她并非园林专业,来这里,只是为了勾引江泓,所以故意要她拿出毕业证。 只要她拿不出来,他就能当场戳穿她,以此为由头把她赶走。 “您稍等,我这就去拿。”苏予棠转身进房车。 这时,原本立在别墅大门边的江泓也走了过来。 他有些凶地问江泰宇:“你还有什么事?” 江泰宇“哼”一声,斜了房车一眼。 同一时间,苏予棠微弯着腰,从房车台阶下来。 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江泓的双眼。 她习惯性地对江泓笑了下。 原本大而圆的眼睛弯了弯,看上去很是甜美。 江泓目光怔了一瞬,回过神来,也对她笑了下。 江泰宇将俩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苏予棠翻开学位证书,双手递到江泰宇面前:“这是我在琴州大学的学位证。” 听到“琴州大学”四个字,江泰宇十分意外。 琴州大学是国内排名前30的双一流大学,能考上琴州大学的人,优秀程度自然不必说。 他原本以为苏予棠至多就是个大专生,不想却是妥妥的高材生。 他接过学位证,扫了一眼扉页上的钢印,便合上递还给苏予棠,神色顿时变得生硬复杂。 “你既然是琴大出来的,我相信你的素质应该不错。 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做越矩的事。” 这话一出,金桂香顿时瞪大眼睛看向苏予棠和江泓。 她年纪再大,也听得出江泰宇话中的暗示。 她本就怀疑江泓因为苏予棠漂亮而偏心她,这下更加确认俩人有什么。 她偷偷观察江泓的反应。 想起自己每次向江泓汇报苏予棠的过失,江泓都偏袒苏予棠。 此刻越发想看他要如何在江泰宇面前保下苏予棠。 苏予棠接过学位证,对江泰宇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谢谢您的忠告,我一定谨记在心。” 江泓什么都没说,也没任何表情波动。 江泰宇看着他,又道:“有专业人才帮你打理花园,是好事,但我刚才的话,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不要因小失大!” 说完,不等江泓回应,转身朝劳斯莱斯走去。 黑金色豪华轿车很快驶离花园,消失在夜幕中。 苏予棠和金桂香都松一口气。 江泓看来一眼:“早点休息。” 目光最后在苏予棠面上一落,没什么表情,很快收回,转身朝别墅走去。 金桂香看看江泓离开的身影,又看看苏予棠。 “啧,我当江先生多护着你呢。” 第三十三章 俩人已经确认关系 苏予棠没有接话,落眸看着手上的学位证,将它合上,两个角对齐。 “金姐,我明早要早起干活,得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不再给金桂香说话的机会,转身上了房车。 金桂香笑着往别墅走,心情看上去很愉悦。 先前她以为江泓偏心苏予棠,生了嫉妒,今晚见苏予棠被江泰宇羞辱,江泓一声不吭,便就知道江泓其实并不在意苏予棠。 苏予棠和她一样,都只是员工。 但她在江泓心里的地位肯定要比苏予棠高一些。 因为她管钱、管家,苏予棠的工资都得从她这里发呢。 谁地位高,可见一斑。 想到这些,金桂香整个人都畅快了,走路也更有劲了。 …… 随着江泰宇的离开,整座园子恢复静谧,只有几只蝉在深夜里鸣叫。 苏予棠洗好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担心周祈安也像江泰宇那样,把苔米送去寄宿学校。 一想到小小的苔米要离开家,被迫一个人生活,苏予棠满心绝望。 她睡不着,摸出手机,给周祈安打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 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照亮黑夜中她焦虑的脸。 电话没打通,她转而去网上搜找回孩子办法的帖子。 …… 花苗和种子全种上的时候,苏予棠又迎来了假期。 她先回家,指纹和密码依然失效,进不了家门。 她转而去周家,寻找苔米的痕迹,但和前几次一样,房内摆设一成不变,没有苔米回来住过的痕迹。 苏予棠很无力,只能返回花园。 她沿着别墅区花园小径往外走,一位拉着买菜小推车的阿姨迎面走来。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保姆,别墅区常见她们的身影。 苏予棠没去注意对方的脸,茫然地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对方喊道:“周太太?” 苏予棠顿步,转身看过去。 是周家隔壁别墅的保姆李阿姨。 李阿姨惊喜地上前来:“周太太,好久不见。” 苏予棠心不在焉地笑了下:“李阿姨,好久不见。” 李阿姨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好久没见你带苔米回来住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自苏予棠发现周祈安出轨那天开始,她没再带苔米回周家住过。 她无法再和周祈安扮演恩爱夫妻,更无法接受和他同住一间房。 想到周祈安,苏予棠胸口一团火在燃烧。 她没表现出来,也没多提家事,只道:“苔米去香港了。” 李阿姨眼底闪过怜悯。 孩子去香港,母亲却没有一同前往,而是失魂落魄地独自出现在婆家附近,还能是什么事? 李阿姨当了大半辈子富人家的保姆,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苏予棠,转而说:“周太太,年前那事儿,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在这里继续干下去。” 苏予棠恍惚了一瞬。 那是四五个月前,李阿姨被污蔑在滑梯区推倒另一家的孩子,导致那孩子脑震荡。 事情闹进了警局。 滑梯区刚好是监控死角,只能以伤者及看护他的保姆的口供为准。 警察劝李阿姨的雇主进行赔偿道歉。 雇主很生气,不仅要开除李阿姨,还要李阿姨赔偿。 李阿姨百口莫辩。 当时是苏予棠不顾周家人反对、不顾得罪伤者一家,去警局为李阿姨作证。 最后,李阿姨没有被开除,也不用赔偿,但周家却得罪人。 事情其实就发生在四五个月前,但苏予棠却觉得恍若隔世。 她迅速收回思绪,对李阿姨笑了下:“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有事儿要忙,就先走了。” “诶诶好嘞!你慢点!” 苏予棠转身要离开,一个念头猛地窜出。 她转身朝李阿姨小跑过去:“李阿姨,稍等。” 李阿姨转身:“怎么啦周太太?”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啦!你说。” 苏予棠有些难以启齿。 可一想到苔米,又鼓起了勇气。 “你平时,能帮我留意一下,苔米有没有回周家吗? 如果看到苔米,立刻给我打电话好吗?” “可以呀!”李阿姨想了想,又说,“我有时候去买菜,也会碰到你家阿姨,我帮你打听!” “谢谢!谢谢你!” 苏予棠感激不尽。 李阿姨朴素地笑了下:“你以前也帮过我。” 同一时间,岳家。 江泰宇和岳康、伍虹坐在一起喝茶。 “小珺说的那姑娘,不是什么保姆!那是金大姐叫来整理花园的工人!” 岳珺气道:“我不信!那姑娘年轻漂亮,一点都不像工人!而且,江泓的快递是她收的,我亲耳听到快递员打电话对江泓说——东西你老婆拿进去了!” 江泰宇摆摆手,笑道:“不可能!肯定是小珺你听错了。户口本在我这里,江泓要结婚,没经过我同意可不行。” 岳康也点点头:“江董说的有道理。” 岳珺眼中燃起希望:“真的吗?” 伍虹狐疑:“会不会是俩人已经确认关系,互道老公老婆,只是还没领证?” 岳珺眼神又暗淡下去。 岳康拉了拉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 江泰宇见状,连忙解释:“那天小珺一和我说,我立刻回去了一趟,把那割草工骂了一顿! 江泓看都没看她一眼!如果俩人有什么,以江泓的性子,不可能看着她被我骂。” 岳珺一喜:“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江泰宇拍着胸脯保证,“小珺,你要相信江泓,这孩子从小谨慎自律,他不会去招惹这些东西。你别担心。” “可他为什么不同意调去省厅?他一定要留在琴州,是不是因为不能和花园那个女人分开?” 第三十四章 是不是你老公想你啦? 江泰宇脸色一变,没说出话来。 他内心还是怀疑江泓和苏予棠有些什么。 他见过苏予棠,知道白润漂亮的苏予棠是江泓喜欢的类型。 可怀疑归怀疑,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江泓和岳珺的婚事肯定要吹了的。 他只能先稳住岳珺,然后再找机会劝江泓。 或者等江泓新鲜感一过,自动和苏予棠分开。 总归,他相信江泓不会傻到放弃岳珺。 一个绝佳的说辞从他脑中窜出来。 他佯装难过。 “江泓是舍不得那园子。他妈妈从园子里走的,他想多陪他妈妈几年。” 岳康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叹气道:“江泓性子沉稳,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知道。 小珺,你要沉住气,不能太任性了,否则把江泓吓跑了,爸爸也没办法了。” 岳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一想起江泓对自己的态度,又忍不住跟江泰宇投诉。 江泰宇满口答应要回去教训江泓。 岳珺放心了,包一拎,和朋友出去逛街。 人走后,伍虹忍不住跟丈夫抱怨。 “我听小珺这么一说,江泓即便没出轨小保姆,但性格也是够差的!” 岳康抱着双臂想了想,叹气道:“江泓长得好,家境富裕,前途一片光明,这样的男人,他不好相处是正常的。” 伍虹不满:“他不就是地方副局么?他当自己是什么大官吗?他在骄傲什么?” 岳康烦躁:“架不住咱闺女喜欢!她上大学就开始倒追江泓,江泓的尾巴能不翘上天吗?这能怪谁?” 伍虹埋怨道:“你就不能给咱闺女找个更好的?” “还真就找不到长得有江泓好的!” 叶伍虹气得站起身:“真是冤家!” 周一,地政局会议室。 江泓和另外两位副局长分坐长桌两侧,专注听着主位的局长讲话。 “最后再强调一次,”局长严肃地看着众人,“最近开始进入台风活跃期,要做好琴州各地的防风防灾准备,万万不可再发生上次的事件!” 目光最后落回江泓脸上。 一个多月前,超强台风席卷琴州,岳珺没做好督促社区转移危房群众的工作,导致一位大爷在台风中受伤。 这事当时闹上了媒体,地政局风评受害,江泓身为岳珺的直属领导,也承担了连带责任。 所有人都知道局长在提点他,都看了过来。 江泓颔首:“我这次会亲自督促。” 局长满意:“还有一个事儿,江泓你来负责。” “您请说。” “琴州现在大力发展文旅,园林局想携手咱们和琴州大学,展开一场关于《古典园林保护与创新》的研讨会。江泓你喜欢研究植物,到时候抽个时间代表咱局里参加。” 江泓蹙眉,正要解释自己只是喜欢花花草草,对园林这块了解不多。 似乎是料到他会拒绝,局长又道:“我听园林局的朋友说,上头想走舒州园林这个路子,你就从这个方向,写个稿子去演讲就行了。” 说完,不等他拒绝,局长站起身:“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江泓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收拾着工作本。 他前脚刚回办公室,后脚局长办公室就把文件送来了。 江泓蹙眉看着。 舒州园林…… 耳中忽然响起苏予棠的声音。 “我是舒州人,在琴州上的大学。” 舒州人,园林专业…… 另一边,蹲在花园一角观察绣球种植地的苏予棠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金桂香抱着空调被经过,笑道:“是不是你老公想你啦?” 苏予棠想起周祈安的脸,有些不舒服。 她没吭声,拿下棉纱手套,手指伸入土壤两三公分处。 有点干燥,需要浇水了。 她用浇水壶,沿着边,缓慢地往下浇水。 金桂香问:“你那些种子和花苗也种了好些天了吧?什么时候能开花?” “花期在八九月。” “那不还得两三个月时间?” “是的,生长期一般也要80天左右的。” 金桂香嘀咕了几句,又抱着床单进别墅。 苏予棠浇完水,双手都是泥,进房车洗手洗脸。 她给自己冲了一杯花茶,在沙发坐了下来。 习惯性拿出手机,进入小红书,开始刷帖子。 现在无需点搜索历史,软件会自动给她推送孩子被藏匿、找回孩子办法的帖子。 刷帖的习惯,几乎深入她骨髓,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成了本能。 她只要一闲下来,就拿出手机看帖子,寄希望于从中获取到有用的信息,早日找回苔米。 这一刷,天幕渐渐从金黄变成了橘红。 快入夜了。 苏予棠收起手机,进别墅给金桂香打下手。 外头传来花园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金桂香把熬好的鸡汤端到餐桌上:“江先生回来了,小苏你把碗筷摆上!” “好的金姐。” 苏予棠照做。 江泓进门,手上拎着电脑包。 他把包放到斗柜上,进洗手间洗手,然后在餐桌边坐下。 苏予棠盛饭给他。 他接过:“谢谢,坐下吃饭吧。” 苏予棠依旧等金桂香入座才跟着入座。 金桂香为江泓盛汤:“这是今天买的家养鸡,很补的,江先生你多喝一点。” 江泓接过:“谢谢。” 金桂香满脸堆笑,为自己盛了一碗鸡汤。 江泓看向还未动筷的苏予棠,低声:“小苏,吃饭。” 依旧是气氛平和的晚餐,谁都没有废话。 江泓似乎很忙,边吃饭边看手机。 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他吃完,从冰箱拿出一瓶苏打水,然后拎着电脑包上楼。 苏予棠帮金桂香收拾好厨房和餐厅,回房车准备洗漱、休息。 刷牙的时候,有人敲门,她赶紧漱口,放下牙刷和牙杯,出来开门。 江泓一身运动家居服,穿着拖鞋,单手抄兜,站在车外。 第三十五章 像刺破黑暗的光 苏予棠走出房车:“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过几天要参加一个研讨会,议题是古典园林的保护与创新。” 苏予棠认真听着:“嗯,然后呢?” “我想以舒州园林为例,写一篇稿子参加,我想起来你是舒州人,又是园林专业,想请你帮我把关稿子。” 苏予棠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江泓唇角弯了弯:“谢谢。” 苏予棠笑:“小事。您到时候稿子写好微信拉我就行。” “好。”江泓视线落向她唇角的白色泡沫,拿手指点了点自己唇边,“你这里……” “啊?”苏予棠抬手一抹,摸到泡沫,有些尴尬,“抱歉,我刚才在刷牙。” 江泓会心一笑。 他有一口整齐的白牙。 苏予棠也跟着笑了下。 “早点休息。”他说完,转身往别墅方向走。 苏予棠朝他的背影说道:“您也早点休息。” 她直起身子,目送江泓进了别墅,才转身进房车。 接下来的两天,花园里的工作照常。 苏予棠浇灌刚种下不久的花苗和种子,养护草坪和假山泳池。 白天忙碌倒也没空想别的,可一旦入夜,四下无人的安静时刻,对苔米的思念,就如同潮水般涌来,令她难过又窒息。 她加入了紫丝带妈妈群。 群里的女性,都有着共同的遭遇——孩子被男方藏匿起来。 她们在群里分享寻找孩子的方法,偶尔也回忆那些走过的窒息岁月。 【孩子被对方藏了五年,我终于打赢抚养权官司了,可孩子却不认得我了……他甚至害怕我,拒绝跟我离开】 【我是起诉抚养权,可因为男方抚养了孩子多年,抚养权被判给了男方。我找了这么多年,我最后还是失去孩子了】 苏予棠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字眼。 她四肢发凉,拿着手机的手发起抖,寒意爬上脊背。 她不怕辛苦,她怕的是时间。 她怕苔米会在漫长的分离中忘记她,甚至在周祈安的洗脑下憎恨她。 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情绪,几乎要吞噬苏予棠,她忽然觉得喉咙到胃,一整条食道,都在灼痛。 她猛喝水,想缓解疼痛,但效果不佳,疼痛依旧,她白了脸。 “滴滴。” 手机进了微信消息,她退出群聊对话框。 江泓的头像出现在微信最上方。 苏予棠点进对话框。 [文件]《城市更新中古典园林的“活态”保护路径探析》.docx 【小苏,辛苦你帮我指出不足】 是江泓发来要她把关的稿子。 这两条消息像刺破黑暗的光,苏予棠从噩梦中挣扎出来。 她忍痛回复江泓:【我现在就看,会尽快回复您】 然后点开稿子。 稿子主题是【古典园林的“活态”保护路径探析——以舒州园林为例】。 文档在手机屏幕上铺开,苏予棠专注于每一句话。 稿子逻辑严谨,文字功底深厚,但江泓非舒州人,更非园林专业,稿子中难免出现bug。 苏予棠仔细做批注,把bug挑出来。 她熬到半夜三点,才把做好批注的稿子发回给江泓。 困极了,她连澡都没洗,简单洗漱后睡下。 这一觉睡了不到四小时。 虽然只有四小时,却是在见不到苔米后,第一个沾床就睡的夜晚。 她照例六点半起床,七点开始工作。 今天她给新栽种了花苗和种子的地浇水、观察。 许是长期睡眠不足,傍晚她实在没顶住,把工具收进工具房里,跟金桂香打了个招呼,便回了房车休息。 江泓下班回家,没在餐厅见着她,便问金桂香:“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 金桂香把盛好的两碗米饭放到餐桌上:“小苏身子不舒服,干完活儿就回去休息了。” 江泓闻言拿出手机,点开和苏予棠的微信对话框。 这才注意到苏予棠昨晚发来稿子,是凌晨三点多。 他想起早上七点多晨跑回来,苏予棠已经在干活了。 这么一看,她昨晚只休息了三四个小时。 江泓没说什么,吃完晚饭,在花园散步的时候,看了一眼房车。 车灯全关,苏予棠应是睡了。 他在花园走了几圈,返回楼上洗澡。 洗完澡出来,用电脑登上微信,点开苏予棠半夜发来的稿子。 看到她标出的bug,江泓眼前仿佛能看到她认真看稿、标注的模样。 江泓根据她的标注逐一修改。 改到最后一段,他看到文档下方有两行打了黄底色的字,写着—— 【如果从这个角度展开呢? 如何在寸土寸金的城市更新中,让古典园林不再是标本,而是活着的生态系统?】 江泓后背往皮椅背靠沉去,看着这三行内容进行思考。 他觉得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相较于他仅仅将舒州园林的保护公式死板地套用在琴州园林上,苏予棠的建议显得很新颖,也很适合琴州这座都市海岛城市。 …… 苏予棠做了个噩梦。 苔米穿着她最爱的鹅黄色小裙子,在浓雾弥漫的街头瞬间消失。 苏予棠疯狂地奔跑、呼喊、寻找,喉咙喊破了,翻遍每个角落,都找不到苔米。 梦里,有人说: “女孩子走丢,运气好的卖去山里当老光棍的老婆。 运气差的……直接被糟蹋。 关在黑屋里不停生孩子,生到身体垮掉,然后像块破布一样被扔掉。” 梦中画面陡然切换—— 苔米蜷缩在阴暗潮湿的墙角,眼神空洞,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苏予棠拼命扑过去,想抱住她,指尖几次要触碰到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面前消失。 绝望的情绪透过血液直抵心脏,苏予棠猛地睁眼,从床上弹坐起身。 冷汗浸透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黑暗中,她捂住胸口大口喘息,梦里那股绝望依然清晰,眼泪无声地淌了她满脸。 她抱着双膝坐了一会儿,听到外头的蝉鸣声,这才回神般转身,拉开小窗上的遮阳帘。 天亮了。 她深吸一口气,下床洗漱,换上衣服下了房车。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但苏予棠一颗心,还未从梦中地狱回来,以至于脸色还是惨白的。 同一时间,别墅大门也开了。 江泓一身运动服走了出来,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第三十六章 轮廓显得异常柔和 苏予棠朝江泓微微颔首:“江先生,早上好。” 江泓瞧着她苍白的脸色:“是不是不舒服?” 苏予棠白着脸笑了下:“做了个噩梦,没事。” 江泓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前天晚上你帮我改稿子改到半夜,辛苦了,今天调休,去休息吧。” “我昨晚休息得很早,把觉都补上了,没事的,不用调休。” “行,”江泓干脆道,“要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停下来休息。” “好的,谢谢江先生。” “让古典园林不再是标本,而是活着的生态系统——这个议题很有趣。” 苏予棠知道他看到了稿子底部的批注。 得到他的认可,她有些惊喜。 “是的,我认为这个方向更适合琴州。” 江泓点点头,抱着双臂,似乎有要深谈的样子。 “如果是这个方向,你认为从哪个点切入展开更合适?” “保护与利用的平衡。” 江泓挑眉:“继续。” “我认为可以从三个点去展开。活化利用、新技术管理及其植物养护……” 苏予棠从这三个角度展开阐述,详略得当、专业。 江泓认真听着,眼神尊重地放在她脸上,除了欣赏,不含其他情绪。 “议题的最后,可以强调文化基因,”苏予棠看向整个花园,“例如您这座花园,曾经有过和家人的美好回忆。城市古典园林,也可以是城市的记忆载体。” 听到这里,江泓原本专注的眼神微微一滞,目光有瞬间的波动。 “记忆载体”四个字,带出他的小时候、他与母亲的回忆。 戳中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视线从苏予棠脸上移开,他望向花园的东北角。 眼前仿佛还能看见母亲蹲在那里料理德氏兜兰的样子。 至亲的去世,不是一时的剧痛,而是终生的潮湿。 想起母亲,江泓有些恍惚。 “琴州也是一座旅游城市,我认为‘文化基因’的宣传,同时也有利于琴州的文旅。”苏予棠说道。 江泓回神,看向苏予棠。 这一瞬间,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他将情绪无声咽下。 “你说得对。”他声音沉了些,恢复一贯的冷静,“回头我把稿子写好发给你看看。” “好。” “你辛苦了。” 苏予棠对他笑了下,露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 阳光下,她眼神清亮专注,整个人透着扎实的干净,像雨水洗过的树叶,更像挣出泥泞后、灿烂的红色兜兰。 江泓心起微澜,移开视线:“行,那你先忙,我去跑几圈。” 他转身朝大门跑去,步伐比平时稍快了些。 身后,苏予棠活动四肢,准备开工。 …… 许是工作日忙碌,江泓直到周六下午才把稿子发给苏予棠。 苏予棠当时在阳光房为德氏兜兰做第三次“手术”,赶紧停下手中的活,打开稿子。 江泓确实是从她提出的三个方向切入、展开,但有些细节,苏予棠却有不同的意见。 她起先用手机编辑,但打字太慢,想了想,便寻到二楼书房,打算找江泓借打印机。 此时,江泓背对着门,站在书房的落地八角窗前,远眺花园绿意,左腕压着右臂进行拉伸。 苏予棠轻轻敲门:“江先生?” 江泓转身,看到她,有些诧异,朝她走来:“要和我说稿子的事儿?” 他往边上的沙发走:“进来坐。” 苏予棠就站在门边,没踏足书房半步。 “我想问您借打印机,把稿子打印出来,这样批注比较方便。”她举了举手机,“我用手机批注太慢了。” 江泓停下走向沙发的脚步,转身折回书桌:“我打印出来给你,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是不是,现在提倡无纸化,反而是我要求打印出来浪费纸了。” 江泓笑笑没说什么。 他俯身站在电脑前,用鼠标点击几下,打印机随即开始工作,往外吐纸。 很快打印好稿子,他细心地用回形针别好,又找出一个文件袋装进去。 “你有笔么?” 苏予棠赶紧道:“有的。我车上有我女儿的蜡笔和马克笔,什么颜色都有。” 江泓随手从笔筒里抽出一黑一红两支笔丢进文件袋,然后拿到门口给她。 “苔米很可爱。” 苏予棠一愣:“啊?” “你上次带她来这里,我在花园见过她,她说她叫苔米。她很聪明。” 有人夸自己女儿聪明可爱,苏予棠自然开心,可一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孩子,苏予棠喉头有些发紧。 她咽了咽嗓子,对江泓勉强一笑:“谢谢。那我先下去看稿子,抓紧早些给您。” 江泓把她微变的情绪看在眼里。 她转身要走。 江泓喊道:“小苏。” 她顿步,转身看着江泓:“嗯?” “我母亲的书房,有很多跟植物有关的书籍,也有小说和琴谱,你若有需要,可以去她书房取书阅读。” 苏予棠对他欠了欠身:“好的,谢谢您。” 她下楼回房车,洗了手,便开始阅读江泓的稿子,并在上头仔细做批注。 用笔写,比用手机打字更快捷,批注做到最后,苏予棠看到稿子最后一句话,怔住了。 【园林是城市孤独者的精神绿洲。】 看到“城市孤独者”五个字,苏予棠当即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抬头望向窗外。 东角的泳池,池水干净,幽蓝的水面上泛着蓝天白云。 东北角花圃里的花,已经微微露头,带出点浪漫的紫意。 苏予棠能预见这处花园,将来会变得多美,人置身于其中,会有多幸福。 这里,就是她这个城市孤独者的精神绿洲。 …… 苏予棠在晚餐前把稿子改好,带着进别墅。 帮金桂香打下手、吃晚餐、收拾厨房。 忙完这些,她才拿着改好的稿子上二楼。 人往书房门口一站,没瞧见江泓人,她便把文件袋拿进去,放到他书桌上。 转身要离开,正好撞见要进门的江泓。 他刚洗过澡,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发梢还带着水汽,额前黑发随意落下。 敛去了平日的严肃,轮廓显得异常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