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今日破戒了吗》 第1章 乱林月夜纱蒙心 “有敌袭——” 数不清的剑气破空声响起,数百名穿着淡蓝弟子服的仙派之人如同猛蜂出巢般,瞬间在整片万象林布下了防线,一时间恍若遮天蔽月,无数尚且入卧之人纷纷闻声探窗而望,战战兢兢地寻觅着那半空中急切的身影,直到看见那标志着“苍虚派”的熟悉弟子服后,才安心地合窗回眠。 今天下苍生,谁不知那仙界五大门派中数为首的苍虚派实力强横,不仅安安稳稳地坐了那首派的位置百余年,甚至还能在仙魔两界局势紧张之余,大肆开设如今的仙门大会招揽新弟子。 究其根本,则是因其有号称仙界第一人的玄玉仙尊沈逾坐镇,而那玄玉仙尊的名头,早在二百多年前孤身深入魔界禁地摧毁魔族圣石便已打响,将那七千恶灵封存于法宝幽魄玉中,不仅十七岁便依据着无情道跻身为上仙,更是将所出自的门派一路带至如今辉煌。 相对于外界的纷扰来说,位于万象林偏远的一处厢房内却是十分静谧。 传闻中的玄玉仙尊正独坐于这一隅,沈逾穿着一身云纹藏蓝袍,和衣在榻上打坐,双眸紧闭疏远肃穆,额间标志性的幽魄玉熠熠生辉,屋内净心清神的檀木香和缓得好似要将一切杂音都隔绝,缥缈的昏黄月光从半开的窗扉处斜洒而下,隔着榻侧的纱帘衬映着他琢玉般的容颜,长眉如墨痕般斜飞入鬓,分明是凌冽的气质,却被额间佩戴的那抹苍蓝色的璞玉化解,反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错象。 窗外树影沙沙随风而动,一踏着红纱的身影轻而易举地越过了所有设下的仙障禁制,如黑夜中勾人的鬼魅般由远及近,在来到这整个喧闹的万象林中戒备最松也是最安全的一隅后,随即便化为一道浮光潜入。 门扉异响,却并非是屋外风声,端坐在正中央的榻上之人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如同佛像般坐定,就连睫翼都未曾颤动。 来人一袭赤缕金绸衣,颀长的身影只比门扉矮上半分,仅仅系一同色的绸带便勾勒出纤细紧致的腰身,深棕色的微卷长发间,顶着的却是一对灵动的赤色狐耳,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眸只是微微睨了睨。 在望向面前端坐之人后,他玩味般抬起指尖摩挲着下巴,直接瞥及对方额间那一抹溢发着灵力的苍蓝璞玉,这才后知后觉地由喉间涌出稀碎的“咯咯”笑声,抬手一挥便让那室内的檀木香化作更为奢靡的合欢香气,径直向那人走去。 冰凉的指尖抚上沈逾的颈间,旋即从其袖中探出的却是一只银白的魂铃,只是轻轻摇晃几声,便足以让世上最心绪稳定之人堕入幻境,来人身上衣物恰到好处地敞开大半,绸缎般的质地在这昏黄的月光间隙更添一分朦胧美意,只需榻上之人低头睁眼,便能将这春光收敛眼底。 他勾着沈逾的脖颈,侧身坐在男人腿边,好似一对新婚燕尔的壁人般依偎在旁,目光却紧紧盯着那象征着无上灵力的苍蓝璞玉,如痴如醉般朝其伸出手,近一些,再近一些……在即将触上那温润的玉身时,正欲前进的手腕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死死禁锢后直接拉下,在失去了手腕的遮挡后,一双漆黑如墨的清明眼眸早已睁开,正死死盯着面前这位意图不轨的“不速之客。” 沈逾动了动唇,眸光冷冽道:“……你在做什么?” 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拳之隔,狐妖被这清明的眼眸注视地一下失了神,瞬间仿佛被火舌舔舐般想要急促地起身,手腕却被对方禁锢得无法动弹,慌忙失措下只得往旁边倒去,几个翻身便与对方扭滚在榻间,薄纱质地的床幔在随着动作被由顶扯下,直至裹覆二人全身才终于停下。 “铮——”一柄银白的仙剑插至狐妖颈侧,一剑定音后深深刺入床褥之中,直到剑身余颤渐渐停息,那原本慌乱的狐妖已被吓得不敢动弹,背抵床榻,双手高举着被撕扯成条的纱帘紧缚于身前,另一端则安安稳稳地落在跨坐其腰间的沈逾手中,沈逾只是略微一拉,便扯得他连声喊痛,只得认命地望向头顶的屋板。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尊的卧房。”沈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单手桎梏着对方的行动,甚至连发丝也未曾紊乱。 “‘本……本尊’?你是……”狐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内心顿时又慌乱起来,他专门寻了这戒备最松之处前来,未曾想到竟直接深入了仙界的老巢,刚想再解释什么,门外已经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时间二人所处的厢房瞬间便被身着淡蓝弟子服的身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清脆的敲门声只是“咚咚”几响,瞬间便将屋内的整个气氛拉到了**。 “禀玄玉仙尊,弟子蘭依巡查来迟,此处可有魔人异动?”明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见屋内并未有回音,又接连重复了三遍。 被压制在榻的狐妖面朝大门,只消门外人群进屋便能将此异况一览无遗,在感受到身上之人有所动静后,他下意识便双手回握住那连接二人的纱条,待对方转过头来时,便讨好般平垂着狐耳,眨巴着眸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还尚未傻乎乎地“呵呵”出几声,沈逾便高举着纱条将他从榻上扯了起来,如同遛犬般一路带至门口处,直接打开了大门,与门外尚欲敲门的弟子面面相觑。 弟子蘭依的手腕方才抬至半空中,还未收回时便见玄玉仙尊淡然自若的面容,刚欲说些什么,便见其身下衣衫不整地半跪着的陌生红衣男子,一时脸上精彩万分,当即拱手垂头道:“弟子巡查有误,竟未料到魔人会如此胆大,寻迹至此,惊扰了仙尊。” 他转头朝着身后围成一圈、同样恭恭敬敬的弟子们道:“取那捆仙索来,将其押回仙牢问审——” 一条浑身叱咤着苍蓝雷电的仙索盛至面前,仅仅只是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便足以感受到其威慑力,狐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体,抬起一双秋水瞳求助般望向身侧之人冷硬的面庞,随即一阵厉风从耳侧刮过,再度看清视线时,便见一印刻着【流光】二字的银白长剑由身后的床榻飞至沈逾手中,而后反握剑柄横呈于身前,从容地抖落了一下剑身上由于二人方才的扭斗尚且缠绕的床幔,随即展示给面前一众弟子道:“流光未有剑鸣,此人并非盗取秘宝者,无需大动干戈。” 蘭依后知后觉地望着这昔日曾随对方四处征战的灵剑,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地上掉落的床幔移开,心中些许疑惑却碍于人多不好发问,秉公拱手道:“既是如此,弟子便先带着众人前去其他仙者的居所巡查,这里交由仙尊处置了。”他恭敬地退身一让,旋即便携着一众小弟子离开。 大门再度合上,屋内瞬间便安静地只余下二人的呼吸声,而方才由于通风而短暂散去的合欢香气息又重新萦绕在室内,沈逾淡定地施了个术便使这暧昧的气味恢复如初,随即郑重地蹲下身来,眸色清明地与半跪在地上、趁其不备正啃咬着手腕纱帘的狐妖面面相觑,丝毫不受那方才的幻术半分影响,一脸肃穆道:“报上名来,你是如何越过仙障来到此处的?” 狐妖尴尬地停下了嘴上的动作,轻哼一声扭过头道:“问别人名讳前,也要将自己的身份道出。” “苍虚派玄玉仙尊,沈逾。”沈逾看上去并不吃他这套,在报完之后,便微微颔首等待身前之人的回复。 狐妖诧异地回眸看了他一眼,在几经思考后,便开口悦声道:“赤霄……”他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继续道:“赤霄诺。” 话音刚落,赤霄诺手腕处缠绕的纱帘便被凌冽的剑气划开,一时地重获自由让他下意识便身体前倾伏在地上,面露疑惑地望向身前的男人,还未再度开口,便见对方已经站起身来,单手拉开一侧门扉,转头示意他跟上。 此时正值苍虚派的仙门大会召开的时日,因此聚集在万象林的不仅仅有前来参试的弟子,还有其余门派观摩的人士,一时间林中各色门派旗帜应接不暇,因此二人在离开木屋后,赤霄诺便不由自主地紧随着对方的身影,毕竟在这仙界之人聚扎之处,一旦他这个异族之人孤身行走,很快便会像方才那般被当做魔界之人抓获。 沈逾带着对方跨越到万象林的边界之处,背手落地后便收了佩剑,对着二人来时的方向抬眸道:“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绕过我的仙障的。” 赤霄诺尴尬地朝前走了一步,随即摊开双手展示般转了几圈,直至玄玉仙尊的脸色愈发黑沉,才打住般停下了脚步,偏头叉腰道:“我对你的仙障无效,你对我的幻术无效,我们算是扯平了。”他望着沈逾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略显颓色的面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挑逗般舔舐着唇角,打趣道:“咱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话音刚落,赤霄诺的身体便仿佛被什么弹出了一般,“啪嗒”一声便控制不住脚步地向前扑去,刚好胸口处被沈逾伸手抬起的剑鞘拦了一下才堪堪止住行动。 在单剑拦住一人的身形后,沈逾的手腕只是虚晃了一下便不再动弹,直至衣袖平静地垂落下来,冷淡地瞥了一眼脚下被划分为万象林一隅的分界线,错身道:“虽不知你用了何种方法绕过了仙障的识别,但从现在开始,我的屏障将不会再有任何疏漏。” 未想到自己竟有如此殊荣,让这为仙界所敬仰的玄玉仙尊亲自精进阵法,赤霄诺内心不由得被挑起了一抹好胜心,拉长尾音不屑道:“好啊~我狐族的幻术也不是白瞎的,莫要让我寻到你沉浸其中的时候。” 他轻笑着望向沈逾,在瞥及那溢发着灵力的额间玉后,便知那清心净神之效是从何处而来,自从他重伤过后,便无不渴望着依靠各类法宝增长修为,若是拿下了这玉…… 沈逾不理会他“狐”视眈眈的目光,皱眉转身朝万象林深处走去,尚未远去之时,身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赤霄诺站在原地,双手置于嘴边,扯着嗓子道:“喂——方才捆仙索一事多亏你了,一码归一码,有缘下次见!” 云纹藏蓝袍的身影只是顿住了一瞬,便再度朝前而去,只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原本透露着冷色的严肃面容之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在唇角勾起。 第2章 好久不见沈道长 话说十余年前,这号称于五派之首的苍虚派掌门还是由当年的定虚真人担任,其门下五名弟子则分别执掌派内五峰,二百多年来也十分平静,后定虚真人仙逝,其门派秘宝浮生图也趁乱被魔人所盗,多年来也未有下落,而如今的掌门之位也交由其门下第二弟子,也就是如今的玄玉仙尊,沈逾暂代。 “二师弟,你来了。”万里晴空的观战台上,一名身着鹅黄圆领袍衫的男人背着金色长戬,只是看到沈逾从人群中露面的身影便热情地挥了挥手,与此同时,身旁倚着松木门派旗杆的白衣女子也闻声望向了这边,笑着点了点头。 沈逾沉着面色一路从人群中穿过,不可或得地受到了周围众仙者的注目,当今仙界之中,无论是内在的心性修为,还是外在的举止风度亦或是相貌来看,苍虚派那位少年得道的玄玉仙尊都当之无愧得到了最高的欢迎,他神色从容地来到方才打招呼的二人面前,拱手拜见了这二位同门师兄妹,温声道:“大师兄,三师妹。” 如今苍虚派的仙门大会亦在召开,几位先掌门的座下徒弟也自然而然地汇聚一方,在维持大会秩序的同时,还要时刻警惕暗处的魔界之人前来叨扰,大师兄段睿轩正色道:“昨夜我听你峰内弟子提起有一妖族误闯了房中,可需要我这边加派人手巡视?” 他们如今为了迁就一些尚未升仙的凡身门徒,便将这仙门大会搬到了下界的仙林举行,因此也不可或得地受到一些外界的干扰,沈逾摇头道:“无需担忧,不过是不知轻重的妖族之辈,驱劝便是。” 自从他二百多年前巡战魔界,将七千恶灵封印至额间的幽魄玉后,便时常会遭受到一些邪祟的觊觎乃至侵扰,再加上本就优越的履历和相貌行走于三界之中,便不可或多地成了一块备受瞩目的香饽饽,多年来倒也习惯了这些,毕竟比起外界的纷扰,他更倾向于修炼自己的实力,而明月之所以高悬于天上,本就是让人仰望的。 一旁的三师妹方韵瑶转着手中的伞柄而来,作为她仙器之一的柔云伞,除了和寻常伞具有着极其常用的功能外,还能遮蔽外界的干扰亦或是伤害,只手一抬便在三人间笼罩下一个无法透音的领域,语重心长道:“二师兄,我和大师兄来时便商议好了,待仙门大会结束后,便前去魔界寻探那失踪多年的宗门秘宝。” 宗门秘宝浮生图,在先掌门定虚真人仙逝时便被魔人趁乱盗走,多年来在仙界亦或是人界都无所踪迹,唯一的可能,便是仙界之人不曾涉足的魔界了。 沈逾紧锁着眉头思索这一事宜,如今的万象林地邻魔界,属实是将仙门搜寻范围扩张至魔界的最适位置,仔细将这想法从脑中过上一遍后,他再度摇头道:“不妥,如今的苍虚派在仙门大会结束后,还需接待新进涌入的弟子,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派遣大多人手进入一个危机未知的领域,只会惊动并引起其他门派的恐慌。” 是也,浮生图失盗一事,苍虚派并未一开始便对外界声张,多年来也只是暗中调查,而沈逾此想,确也无可厚非,他望着二人犹豫的目光,主动拱手道:“不若师兄师妹将此事交于我去查办,一人的行动总比举半个门派之力来的灵活稳当,纵使遇上难以应对之事,也好全身而退。” 段睿轩和旁边的方韵瑶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道:“如此也好,不过此去魔界之事要多加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沈逾应声颔首,再度回正身体,原先笼罩在三人头顶的柔云伞已然收回,周围嘈杂的人声再度与耳际接轨,一切恢复正常。 翌日,一云纹藏蓝袍的身影独自踏身于魔界边境,因是秘密行事,甚至未曾亮出佩剑赶路,仅仅只是以轻功攀行。 秋天的万象林落叶纷飞,灵力凋谢的季节里,再珍稀的灵木奇珍也挡不住自然的力量,纷纷凋落旧叶,厚厚的枯枝落叶铺满了一地,而越是靠近魔界的地形便越诡异,高大的树木蜿蜒弯折,植被的根茎巨大,纵横交错,像是要吸尽这里的仙泽精气。 沈逾抚摸着其中一棵痕迹斑驳的古树,它的树干色泽微墨,以一种非常的姿态扭曲着,不像是人仙两界的事物,倒像是沾染上魔气的变异物种。 为了低调掩人耳目,原先银白的流光剑早已被收好在一个剑囊里,乖顺地挎在腰间,随着主人的动作有规律地起伏着,在大约一刻钟后,却硬生生地停住了动静。 云纹藏蓝袍的身影站在原地,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黑色树干,带有历经岁月痕迹的古树,正是他方才见到的那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沈逾冷静地后退一步,左手则悄无声息地覆上剑柄,与此同时,脚边原本伏着的藤蔓忽地抬起头来,直扑他面门而来,尚未触及衣角时,便被那苍蓝的剑光所慑,“啪嗒”一声折断开来,而后迅速收缩着退回地表。 他左手持剑,一个转身便已拦下这致命一击,一面躲避接二连三的藤蔓袭来,一面汇聚仙气化为手中玉刃,在瞄准目标后便逐个掷出,每击中一次,耳边便回响起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空气切割声。 一声、两声、三声……随着攻击者的数量越来越多,锐鸣声也此起彼伏地在林内响起。沈逾分心留意了一下玉刃的动向,十出七响,即使在众多激烈的声音中细微不易察觉,但仍然是一声不落地传进他的耳里。 沈逾对自己的功法极其有把握,因此当这弹出的玉刃数量和击中声响不一致时,便下意识猜测到有人在暗中阻挠,而若要验证这个猜测……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云纹藏蓝袍的男子右手成诀,悄然混入不断生成的玉刃之中,直攻远处的黑色古树,而一击过后,想象中的爆破并未发生,人也还处于迷阵内。 终于,沈逾侧身翻转,周身仙气护成一圈屏障,带着内力宣声道:“是谁在暗中鬼鬼祟祟——”而刚欲行动的藤蔓察觉到这充满威摄力的气息,终于一时不敢靠近,在原地徘徊打转。 半晌后,一抹姹红身影徐徐从黑暗中穿行而来,赤色的狐耳在耸立在他头两侧,碎发散乱地伏在两鬓,姿态慵懒地配上同色的衣衫,整个就像一团妖冶的火红。 充满魅惑性的眸子扬起迷人的弧度,赤霄诺莞尔一笑,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空中划过弧度时好似羽毛揉心般隔靴挠痒,目光却是势在必得般,牢牢锁定在面前的云纹藏蓝袍男人身上,轻佻道:“好久不见,沈道长~没想到仙人也会迷路。” 溢满仙气的流光剑恢复了平静,沈逾收剑回旋,沉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赤霄诺笑道:“我说了我们有缘相见,自然也就出现在了这,还是说……”他拢了拢身上的纱衣,将领口处向下拉了拉,露出更多的白皙肌肤后,勾引般望着对方暧昧道:“你因着昨夜的‘床事’,不好意思再见到我?” 从未想到有人能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沈逾皱眉纠正道:“我与你并未发生什么,亦不会再特意避让,但你今日扰了我的行动,便是有意与我作对。” 赤霄诺摆了摆手,一脸歉意道:“别这么浮躁嘛,道长,有话好好说。”他广袖一挥,将一簇狐火在地上升起,瞬间便映亮了四周,而原先的藤蔓终于像是感受到什么,终于逃也似的散开了,再也寻不见踪迹,这才解释道:“它只不过是只百年树精,平时捕捕鸟食什么的,无意之中惊扰了您,我们妖之一族修炼都不容易,看着我的面子上……饶了它如何?” 沈逾本就无意与这修为低微的小妖作纠缠,知道对方是出于善心后,便当是如鸟雀般在自己耳旁叽叽喳喳,却也实在磨耳,当即便将流光剑收回剑囊中,面无表情道:“沈某从不滥伤无辜。” 见他有要走的趋势,赤霄诺下意识拉住对方的衣袖,在得到沈逾一脸诧异以及“你逾越了”的表情后,这才赔着笑脸道:“看你走的方向是要去魔界吧,正好昨夜你帮了我一次,不如让我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嘛~” 沈逾不着痕迹地将对方的手从袖上拂过,在看到对方身后六条因为情感激动而左右摇晃的毛绒狐尾后,心下更是将这个“照应”归为了贬义,冷脸道:“我不需要你的照应。” 话未说完,赤霄诺便猜测到了他的回答,抱着胳膊道:“嗯,你不需要,那就当我贴着你吧,反正你先前也说不会特意避我。” 仙界中的无赖之人不多见,赖着不走的又是新奇事,沈逾叹息一声,本着君子的礼仪,他并不能在对方没有做出任何恶行时将其驱赶,便只能继续朝着目的地赶路,想着凭借自己的轻功,至少也能将这块“狐”皮膏药甩在身后,然而愈是在林中绕行,那抹赤色身影却始终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或许是得了妖族在山林中穿行的便利,到了魔界的接壤处,赤霄诺也依旧安安稳稳地跟在沈逾身后。 赤霄诺枕着手臂,十分惬意地跟着沈逾身后,在看到那云纹藏蓝袍的身影准备规规矩矩地进入魔界后,计上心头道:“喂,沈道长,这里的看守挺严的,若想不暴露身份……我教你一个法子。” 沈逾抬剑的手一滞,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一炷香后,魔界边关。赤霄诺哼着小调将一枚从沈逾身上搜刮来的玉佩交由关口的守卫,谄笑道:“礼给到了,放行吧。” 守卫有些疑惑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玉佩的重量,看了看面前披着大红外衫的显目狐妖,又看了看身后一脸正气却不知底细之人,犹豫道:“妖族之人倒是能过,可是你身后那位……” 赤霄诺早有准备,抬起一只手凑到对方旁边耳语了什么,下一瞬守卫的面色便由疑惑转释然,再看向沈逾时,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僭越了。”随即便给予令牌准许放行。 沈逾还被蒙在鼓里,直到跟在赤霄诺身后通了关,依旧一脸疑惑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赤霄诺带着笑意将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嘘声,一脸神秘莫测道:“你无需知道,只要方法好用就行。” 过了关口后便是直达魔都的冥河,二人在一名守卫的指引下,很快便到达了冥河边上。 这里荒草丛生,倒在地上的枯木随处可见,说是河,河水却呈现出令人发慌的灰绿色,像是混杂了数不清的植物遗骸和沙土,混浊不清。 暗无天日似乎是魔界的特色,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就没见到太阳升起过,一直都是阴沉的乌云密布。 在靠近渡口时,一辆黑漆漆的破烂木船荒旧地停靠在岸边,船头站着一名戴着高高蓑帽,看不清面容的稻草人,赤霄诺上前一步靠近,将些许妖力注入给对方后,稻草人便呜咽着离开了。 他轻松一跃跳至船头,便回头朝身后的沈逾伸手道:“快来快来,我可足足给了两人份的妖力,你可要好好报答我喔。” 沈逾抱着胳膊,同样轻松落于船尾处,一边看着赤霄诺驱使着船只,一边问道:“方才那是河灵?” 赤霄诺点头道:“是啊,不收点报酬就纠缠到底的那种喔~”说罢,他向前走了两步,抬手在沈逾胸口处轻点了两下,见对方碍于船行河中央无法躲开,又揶揄地在心窝处划了一个圈,这才低声笑了起来,抬头望向沈逾肃穆的面容。 沈逾皱着眉头一手拉开了他的手腕,还未久握便听到赤霄诺龇牙咧嘴地求饶道:“别,疼疼疼——” 沈逾诧异道:“怎会?我方才并未用力……”话音未落,一只尾端亮着星星绿光的小虫出现在面前,赤霄诺不知何时捉了一只鬼萤摊开在手中,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鬼萤便直直朝沈逾面门扑来,他下意识扭头一躲,蓦然回首时,便发现身后冥河上不知何时飘荡着星星点点的鬼萤,正汇聚成一条亮丽的星河,犹如万家灯火般齐聚,一时恍若跌入银河。“吱呀,吱呀——”本就破烂的小船有些不堪重负起来,在两人独站一头时,倾斜着往河水中高高翘起,赤霄诺一时没站稳,趔趄着向后一倒就要落入河水之中,一只有力的手臂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 沈逾侧身前倾,怀中力道却是不减,宽大的玉袍染上了河水的墨色。这赤狐男子的身形虽不矮小,搂起来却出乎意料没什么分量。而后者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差点落入水中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样,面带惬意地望着他。 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拳尔,如此亲近之举倒是前所未有,尤其是在周身绿萤星光的点缀下,彼此的面目尤显清晰,赤霄诺琥珀色的眸子像沁了水一般好看,根根分明的睫毛只是扑棱着便像羽毛般挠动人心,眼尾弯弯的带着笑意。 沈逾脸颊一红,在船稳后便立即放下对方身形,独自走到船尾处背身站立。 赤霄诺瘫靠在船头处,单手托起脑袋望向沈逾的背影,在看着对方的同时……目光也心动般地透过身影望向他额间的幽魄玉。 第3章 独在异乡逢旧客 魔界的傲来酒楼内新来了两位客人,赤霄诺转着手中的两把钥匙,在和店家交易完毕后,讪笑着丢了一把给沈逾,一脸暧昧道:“你一间,我一间,咱们可是连号喔~” 沈逾冷着脸闭口不言,而对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准备朝厢房走去,他们如今为了在魔界调查浮生图的下落,自然需要找个落脚之处,而赤霄诺虽然表面看上去轻浮了些,于这些地井巷里的琐碎事情,倒是出乎意料地极为可靠。 二人还未离开几步,柜台处又新汇聚了一批风尘仆仆的客人,统一罩着深浅不一的黑色斗篷,都个高马大的,而其中有一身着紫绸水红锦袄的女子,头戴面纱,额间标志性的红色莲花印记犹为瞩目。 掌柜小小的身子被人群拥在中间,可怜的几乎看不见人影,似乎在同其中一人交谈着什么。 赤霄诺习惯性的打量着那女子,还未瞧出什么,就见向一向沉默的沈逾已经迈了出去,对着那貌美女子皱眉试探道:“莲华?” 一行人听到声音后纷纷扭头望了过来,疑惑地看向这个额间带着玉饰的陌生俊朗男子。 女子闻言,恍惚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就对上了沈逾那双深遂清冷的眸子。 银冠墨发,剑眉星目,苍蓝色的幽魄玉垂在额间熠熠生辉,这不是她的二师兄又是谁? “师……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有些无措的望着对方。 能让沈逾叫出名字,还称其为师兄的“莲花”,饶是赤霄诺不关注仙界之事,光是听那些话本戏剧,也能够猜到这是传闻中玄玉仙尊桃花之一的四师妹,莲华仙子了。 沈逾缓缓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听说若不是赤霄诺与沈逾相处过几天,此时倒也真相信那些传闻逸事了。然而其他在座的一些旧客并没有那样的“领悟”,只知道这位俊朗公子如今有一娇艳男子在身畔,此时又有一位貌美女子找上门来,顿时只觉得精神一振,看足了好戏。 女子小迈着碎步,青色步摇随风摇动,如蜂蝶逐花一般跑到沈逾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师兄这是哪里话,我当然是来采香料的。”说罢她指了指身后穿着统一斗篷的一伙人,补充道:“我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术业有专攻,每位仙者或多或少有自个儿擅长的东西,如玄玉仙尊擅长使的是剑,小叶仙师擅长使的是扇,而莲华仙子原先是万花教出身,所用的自然也是调香之术。 越是珍稀奇异的香,所用材料越是难得,而像莲华仙子这种境界的,为了找寻原材料而跟着商团或者开荒者下魔界也是说的过去的。 厅堂里十分热闹,前台的讨论声,饭桌的吆喝声,酒盏相撞,衣物厮磨,聒聒噪噪地混合在一起,不仔细听分辨不真切。 赤霄诺隐隐约约从那黑衣人群里听到几个“住房”“客栈”之类的词语,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莲华仙子小心翼翼朝沈逾问道:“师兄也是在这落脚吗?” 沈逾不明所以,缓缓点了点头. “那师兄,我能不能……和你住一间房。”莲华一脸无助,眨巴着眼睛忸怩道:“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有八个人,而这家酒楼只剩四间客房了。” 她一边解释,一遍扁着嘴嘟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里来了许多人。” “附近没有其他住处了吗?”沈逾问道。 “没有了,都没有了。”莲华抢先道,手指还漫无目的地绕着胸前的碎发,颇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又生得一副清水芙蓉的模样,令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八个人挤四间房,也就是说她一个姑娘家必须得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们共处一室。 沈逾看起来没有什么处理这方面的经验,碍于倒底是同门的师兄妹,思考了一阵便道:“我可以去……” 还未说完,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搭上了。 正在异地他乡和自家师兄说话的莲华,忽地就看到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搭在了对方肩上,然后画面一转,一张充满笑意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赤霄诺露齿一笑道:“这位姑娘,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就算是师兄,也是男的啊。” 他笑的不分明,眉骨俊美挺拔,咋一看是一副唇红齿白的青年模样,但相对于旁边的沈逾来说,倒是多出一股平易近人的感觉。 莲华一时对这位男子的出现有些惊讶,不禁疑惑道:“你是?” “小生恰好与沈兄同行,初见姑娘颇有眼缘,不如就让予你一间房吧。”他也眨了下右眼后,略带深意地亲切道:“让沈兄和我同住。” “咳,咳咳咳……”一旁的沈兄看起来有些“急躁”,连着掩袖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莲华皱着眉头犹豫不决道:“师兄,我……” 后者连忙摆手,示意停止说话,认真推敲了一遍后,这才道:“他说的没错,你的确不便同我一处。”然后便不再说话,迈着步子离开了。 “师兄、师兄——”莲华依旧不死心,扯着嗓子在后面道。 “姑娘莫再疾呼了,沈兄已经走远了。”赤霄诺挥了挥手,将一把钥匙交给她,邀请道:“天字一号房,有空常来找我们玩,就在你隔壁。”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极重,任谁听了也忍不住面红耳赤,然后摇着尾巴得意洋洋地离开了,留下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内心也是十分精彩。 师门虐情三角恋,堪比戏本子还丰富的剧情出现了。 “小主……”一旁的黑衣人见莲华还站在原地,便扯了扯她的袖子,随即被后者递来的一记眼刀硬生生闭了嘴。 两人勾勾搭搭进了同一间厢房,直到房门清脆地关上后,才后知后觉地各自站到一旁,赤霄诺轻咳了一声,用余光偷偷观察沈逾的表情,他方才一时逞了口舌之快,竞下意识把这尊大佛请了过来,不知后面如何应对才好。 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沈逾抬起头来望着他,出声道:“怎么,后悔了?” “怎么会呢,仙尊大人亲自光临寒舍,真是让鄙人也不禁‘蓬荜生辉’啊!”一连好几个词仿佛是用尽了毕生力气,赤霄诺挂着招牌式的假笑单手撑着门框,火红的衣摆在夜风中不断吹动。 沈逾轻咳了两声,半晌后才道:“刚才师妹的事多谢你了,放心,我不与你同睡,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突然被夸奖,赤霄诺有些小窃喜,于是大方道:“好好,没事,举手之劳罢了……什么!你不与我睡?” 他一把过去按住了沈逾还在行李里掏公文的手,愤懑道:“你、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沈逾望着他,漆黑的眸光如古井一般深邃不见底,毫无波澜。 四目相对,气氛一阵尴尬。 赤霄诺叹气道:“好,好好好,我自己睡就是。”他可是一只正值盛年的俊美狐妖,头一次遇到这种难啃的骨头,只当是与木头同处了。 “早点睡,明天一早还有事。”沈逾背对着他,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一头乌黑的墨发铺曳在腰间,衬托出结实紧致的后背,被衣衫紧紧包裹住,即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背影,倒也确实够一众女仙前仆后继了。 过了很久,赤霄诺睡梦阑珊中,忽然感觉到一股水漫头顶般的窒息感,一身冷汗后挣扎起来时,只见天边还挂着蒙蒙暗,而沈逾还是背对着他,桌上的纸卷只增不减。 “做噩梦了?”沈逾没有看他,只是顺手从自己清明的灵台处一挥而过,留下一尾蓝光落在赤霄诺汗湿的额头上,看起来像是给他驱邪用的。 赤霄诺问道:“你不睡吗?” 沈逾缓缓回答:“修仙之人早已超越轮回,不吃不喝已是常事,离开仙门太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合上了一本卷轴,上面赫然标着几个金灿灿的“苍虚门务”大字。 只差把“别想太多,我不是因为你而不睡觉的”摆在脸上了。 “诶,那是什么?”赤雷诺耷拉着靴子,兴冲冲地凑到桌前挂观摩道:“这么大一本怎么带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放在桌面的“苍虚门务”嗖地划过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原来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没有开封的信件。 沈逾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伏在桌面上办事,赤霄诺懒得自讨没趣,从衣杆处随意拿起一件袍子,便带着尿意睡眼惺忪地推开了厢房门,准备去借个方便再回来入睡。 月夜正好,寒冷的风将赤霄诺的睡意打了个清醒,直到离远厢房后,他才发现自己竟错拿了沈逾的袍子,但如今箭在弦上,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想着沈逾如今恐怕也没功夫搭理自己,便继续朝外而去了。 酒楼外,一群人隐藏在黑暗之中,见有人来了,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直到确定那夜色中显眼的一抹月白后,才悄声道:“……就是他,行主得到消息,有人在暗中调查浮生图一事。” 几人快速朝着目标靠近,夜黑风高日,一阵风飘过,只余寥落树影晃动,细碎的沙沙声遮盖了一切暗波中的危机。 赤霄诺拢了拢身上绣有精细云纹的月白袍,乘着月色踱步返回,在即将踏上门槛时,敏锐的狐耳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异动,便面不改色地伸了个懒腰,转了个弯朝楼外而去,直到轻着步子拐进了个无人的角巷,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偏过脸回头望去。 一行穿着黑衣的蒙面人逐一从掩物中走出,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皎白的尖刀刺眼得比月光更甚,更为凌厉的是凶恶的眼神,那目光,活像要吞人似的。 为首的蒙面人放话道:“小子,有人买你的命。” 赤霄诺不可或得地皱了皱眉头,轻蔑地睨了对方一眼,他还不知自己何时在外招揽了仇家,但看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想来是蓄谋已久,便迈开步子欣然应战。 毕竟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嘛。 天字一号厢房内,气氛已是越来越静谧,唯独能听到宣纸上笔墨划过的沙沙声,沈逾提笔的手一顿,在望及窗边愈浅的月色后,忽然想起屋内某人已是许久未归,估算了一下时间,便起身在置衣架上摸索了一阵,直到落入手中的是一件绣着妖冶金花的绛红纱衣后,才不可或得地皱了皱眉头,目光望向从缝隙处泄露出几丝月光的门扉,想了想,还是决心主动去寻。 偏僻的巷尾处,几道耀眼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尤其亮眼,沈逾几乎是在亮光映上半边耳侧的同时,便腾起轻功朝着方向而去,不过多时便看见了与一行人缠斗的月白袍男子,赤霄诺一手捏着狐火,一手夺了一人的弯刀作防,直到后背被敌人寻了空档之时,一柄洋溢着苍蓝剑光的银白仙剑自头顶破空而至,如同护佑神般替他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赤霄诺下意识朝仙剑所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沈逾单手捏决,冷着面容观察着这巷中的战况,直到确认敌人已经被斥退三步之远后,才召手将流光剑唤了回来,上前两步背靠在他身侧。 “怎么回事?”沈逾握着剑指向面前虎视眈眈的敌人,轻声问向身后的赤霄诺。 赤霄诺同样是一脸不解,如实道:“我也不知,不过是起个夜的功夫,便被这些人当作大敌般围堵在这了。” 沈逾一手握剑,一手抱着对方遗落在衣架上的赤色衣衫,低头瞥及时,心中大概已经猜测到来龙去脉,沉声道:“无需担忧,我来解决。” 周围靠拢的几个蒙面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对中途加入的这名陌生男子感到困惑不已,他们明明只接到指令,提前截杀一名暂居于傲来酒楼、身穿月白袍的仙界之人,却不知为何对方身上全无仙气,而身旁那名陌生男子……似乎更加来者不善? 沈逾目光冷冽地打量着面前的敌人,在确认数量之后,躬身持剑向外而去,赤霄诺则捏着狐火,同样应下在其背侧的敌人,二人合力抗敌,很快就将一干人等扫除在地,还未等捆绑起来问话,其中一人就带头咬下了含着舌下的毒囊,吐着白沫服毒而死,赤霄诺嫌弃地将一人的身体往外踢了踢,皱眉道:“动起手来倒是挺快,丝毫不留让我们问话的机会。” 一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赤色衣衫被递了过来,赤霄诺诧异地望向沈逾,方才打斗时场面混乱,他竟没有注意到沈逾来时还带着他的衣袍,有些不自在地收下后,便见沈逾一边用剑尖挑起其中一人的身躯翻找线索,一边推测道:“他们应该是冲我而来,误把错穿我衣物的你当成了敌人。” “是吗?”赤霄诺尴尬地笑了笑,同样脱下了身上那件月白袍开始折叠,沈逾蹲下身来,仔细在敌人是身上翻找有用的线索,在瞥及其中一人腰间嵌有“魍魉拍卖行”的玉牌后,终于是发现了什么,扯下玉牌站起身来道:“他们应当是与这拍卖行有关,或许明日我们可以去看看……” 话还未说完,看到对方递来自己的衣袍,沈逾下意识伸手去接,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赤霄诺忽然转了个弯将袍子收了回去,谄媚一笑道:“……这袍子我穿过了,不如等我洗净了再还你如何?” 沈逾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但见对方笑着灿烂的目光,将手收回后侧目道:“……请便。” 无人看到的角落处,赤霄诺将袖口处被狐火燎过的焦痕又往内掖了掖,确定对方并没有发现这异举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欣然跟上对方返回酒楼的脚步。 第4章 初识魔界真面目 如今要说这魔界如今当真管事的,要数魔尊宋御銮了。 传说在很久以前,整个魔界还是一片混乱的状态,没有秩序和规矩,无数的妖魔邪魅在这一片土地上肆意厮杀抢掠。 没有人知道这样永无止境的纷乱持续了多久,只有洗不净的血土,没有尽头的黑夜。 这里是三界最肮脏的边界,最罪恶的乐园,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们最嗤之以鼻的“极乐净土”。没有人会救赎这块土地,众多带着无数憎恶与怨念的魂灵在这里升起,又与同类相互蚕食殆尽,直至毁灭…… 然后,两大派别诞生了。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又或许是他们真正意识到了什么,总之,一向单打独斗的魔人们开始有了自己的组织和集队,尽管信任对于他们漫长而又自私的生命里着实是一种可笑而又鲜见的东西。 经过战争与杀戳的洗礼后,魔界出现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第一代魔尊宋猗。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位“开山元祖”的资料少得可怜,神秘而又不为人知。有人说他是被贬下凡的神人,也有人说他是走火入魔的凡人。但最终的结果是,魔界得到了大势上的统一,群龙无首的魔人们被管理了起来。 尽管世事更迭,魔界也从以前一毛不拔的荒山野地,变得繁华与都城化起来,然而变的是事物,不变的是人心,以武力为根本统一起来的魔界,终究也逃不过以武力来统治的命运。所幸的是魔界人民并非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力量是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唯一生存的法则。这近乎原始的本能,即使相隔多年,依然能唤起魔人血液中最本质的**。 一代又一代的魔界统治者掌管着这方土地,他们在多是谋权篡位,又或是众魔众的钦点者,总之在这个地方,什么关系人情统统不靠谱,唯有实力才是让魔界子民甘愿俯首称臣的硬道理。 这种既定的规则经过历史的磨炼后被保存下来,就这样传啊传啊,传到了前任魔尊的小儿子——第十七任魔尊宋御銮。 幽冥殿内灯火通明,尽管如此,却全无人间的温暖。青蓝的鬼焰照亮着这个地方,只留下彻骨的寒意。大殿上,一华服男子身着黑袍,隐没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冷硬刻薄的侧脸。一侍卫打扮的人正跪在殿下,低头不语。 “你是说,北辰将军镇压有变,需推迟返兵?”冷冽的声音回响在殿内,静可闻针落。宋御銮端坐在座上,背对下方,漫不经心地摩等着手边的玩物,当然,这幅景象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还没有等来回答,殿内就响起一阵急切的喘气声,紧接着就是一些“唔,啊……”诸如此类破碎般断断续续的话,在空旷的殿内犹能清晰可听见。 侍卫把头埋得更低,生怕稍稍抬头便会观到一些旖旎的事物,引来杀身之祸,他又不是愚昧之辈,怎会没有听见室内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身体接着微微颤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是、是的,北海遇蛟,凶险异常…” 大殿之上的人依旧很淡定地坐着,连眉头也不曾皱过半分,只是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微昂着下巴,露出不可一世的桀傲表情。指尖修长,手指划过的地方,引起身下的人一阵颤抖。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居高临下,无人僭越。于是愉悦道:“既然如此,让北辰司好好打罢,北海愚蛟扰乱民心,收拾一顿便好了。 他竟是把责任都放到了恶蛟身上,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惹他不顺要“收拾”谁,大家都一目了然。 侍卫感到一阵恶寒,却也为魔尊大人的雷霆手段觉得钦佩,恭恭敬敬地伏了个身,便逃也似地消失在魔都的黑暗里。 “听说没,前些日子蛟族异动,闹得整片北海都不太安宁。”大街上熙熙攘攘,灯火通明,随着又“一日”的到来,人烟逐渐增多了起来。一粗布打扮的小商头,正打着灯,猫着腰子和身边的店仆窃窃私语。 “可不是吗,听说魔尊大人特地许了北辰将军派兵镇压呢,到现在都没回来。昨个儿还有打那边过来的兄弟,那描述的画面,啧啧,可不血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以至于没发现已经有客人踱步过来了。事实上,魔界的政事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至于究竟会怎么个“镇”法,那就是统治者自个儿内部的事了,也只有这些得一日且一日的底层人民,才会整日把这些挂在嘴边消遣。 哗地,门帘被掀开一角。一貌美男子笑得明媚如春,探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生的白衣公子,冷着脸不作声。 “掌柜的,来两碗面——”赤霄诺朝前面吆喝了一嗓子,然后十分自然地入了座。 “不是说来陪你吃吗?我不需要。”冷面的俊朗公子声音也是冷冷的,额前璞玉也如自己主人一般,沉默的充分扮演着一颗石头应有的角色。 “那怎么行呢?”赤霄诺歪着头,含着筷子一端俏皮道:“咱们今天可是要搜集情报的,当然得吃饱饭才好好干活啊!” 偌大的北海,如一面干净的镜子般纯暇安宁。 与之不和谐的是,一团黑影此时正在海面中央飞速移动着。黑影上方,一身玄衣银甲的男人早已静候多时。他看准了时机,待那黑影靠近水面之时,便“轰地”一声召来长剑,单是往水中一劈,便击起数十丈高的海水。那黑影见藏不住了,便果然挺身直出。 北海隶属魔界北边与仙界的边线,全然不比暗无天日的中部,此时乘着日光,天已经是蒙蒙亮。而那黑影一出,瞬间挡住了大部分光亮,海面上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连同先前那人也一齐掩入其中。 龙头蛇身,浑身覆满了坚硬的黑色鳞甲,还是北辰司追寻多日的祸首黑蛟。 那蛟龙打了个响鼻,随即腾空而起,利爪直赴北辰司胸口,而后者早就预料出这一招,轻松闪开的同时,手中利剑也丝毫不落下风地在其鳞甲上刮了一刀。 兵甲相交,发出清晰的铁器磨损声,而那黑蛟更是长吼一声,毫发无伤。北辰司轻蔑一笑,似乎早已对此了如指掌,便嗖地一剑刺向黑线的腹部, 那黑蛟意识到危险,将身形一侧,便使那一剑刺了空。趁着这个空隙,蛟龙阴险地一个甩尾,直击北辰司的背后,魔界大将军暗道一声糟糕,猛地回头,急忙御剑作防,却还是被震出了几十丈远。 北海上,北辰司五官如刀削般硬朗,嘴角边由于余震渗出了些许血丝,整个人却是止不住地兴奋,连握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也不自知。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对手了,噬血的快感瞬间席卷全身,一朝棋逢对手,枯燥的生活终于迎来了波澜,北辰司嘴角扯出一分笑意,整个人影随即消失在水面上 空中,一人一蛟,乒乒乓兵的交战声不绝于耳,惹得周边海水也是一阵翻腾。 这是一场硬仗,不论对于谁。 最后的结局以某人大吃两碗面而告终。 赤霄诺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冲着沈逾眨巴了几下眼,而后者经过几天的“洗礼”,早已对前者的种种举措烂熟于心,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账单。 店家勤勤恳恳地算着账,见对方拿出一只闪闪发光的银子后,更是脸上笑得更灿,尔后老实道:“这…属实是多了点。”还不等沈逾开口,赤霄诺便替对方爽气答复道:“不用找了!” 他身子前倾,与店家套着近乎,低声道:“敢问,这儿可有什么特别些儿的地方?” 那店家听了,自豪道:“呦,这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想来二位不是本地人吧。从这条街过去左拐,那儿有咱这儿一家最大的妓院楼子,里面的魔族美人个个顶好。”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的红衣公子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而旁边的那位客人也是沉默不言,似乎对此事不太感兴趣。 也是,美人哪里没有,况且面前这位……就不见得比那些个逊色了多少. 于是他换了个角度,继续道:“这美酒配美人,珍宝配行家。想来二位也不是所谓好色之徒,但好宝贝,在咱们这里也能找到不少。” “比如。”沈逾终于开了口,店家听了,倒也不卖些许关子,说道:“那当然得属咱们这最大的地下拍卖行宝贝最多,但凡排得上号的,都在里边了。不过……”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道:“得有银子,才办得好。” 这是地处最繁荣的市井中心,所谓地下拍卖行,倒也真的是“地下”,它的上头是一所以钱物交换的典当行,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可都藏在下边了!嘱明来急后,被一种看内行的眼神包围下,由小厮带进了暗道。 长廊回转,青岩灰砖叮叮当当地铺到尽头,每隔一段路,便有两盏长明灯相对而照,可见拍卖行主人的财力之雄厚。 沈逾一身云纹藏蓝袍跟在其后,默默记下了一路的地形。 这里属实建得有些奇怪,光是路就弯弯折折绕个没完,此时一路走来,竟也不知进了多深多远。 “到了。”带路的人略一顿步,指了指前面的大门,门口一排守卫尽职地看守着,时刻警戒着盗贼的进入。 “你们也真是奇怪,寻常人都是当天才来,再不济也是提前一天挂牌子,鲜少有在这个时候来人的。”他停住之后就站在远处,不再进去了。 “多谢仁兄带路,”沈逾朝其略一侧身,然后背手悄无声息地压了下身后的灰色剑囊。 是的,他感受到流光剑在微微颤动,发出了细弱的剑鸣。 这地方果然有问题。 彼一进门,远远地就见到前厅墙壁上歪走扭扫的写着几行金漆裱着的大字,像是特地挂在此处的一般。 沈逾仔细照了个许久,摆是没出个牛鬼蛇神来,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噢,这是魔族的文字。“赤霄诺边走边瞄了一眼,感受到对方投来探究的视线,解释道:“大概类似于‘买定离手,章叟无非,—与交钱一手交货”之类的话。” “……” “偏地小文,上不了大雅之堂,偶尔认点倒是能谨防被骗。”赤霄诺笑着摆摆手。 一转眼,两人就穿过了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窄小的屋子,四周不见门,只有一扇漆黑的窗高悬于上,高度刚好超过一个成年人的一半,想必着就是所谓的挂牌处了。 “金定物得,物竞人择,有忘挂牌,无意随哉——“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从其中传了出来,尖锐刺耳。 周遭并无他人,两人对视了眼,赤霄诺便立即上前一步问道:“敢问何物,挂牌予何用?“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好似如枯木磨石一般,缓缓道:“求物必献金,如若想入行,须凭挂牌准入。”沈逾在一旁没有说话,任由赤霄诺与其交涉,尔后花银子购得了两张准入牌,纵使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对方全程没有任何纵漏,也只有作罢。 授牌人接过了那三十两银子,这才让他们择日过来。 木制的匾额竖放在店门前,似乎很久不曾挪动,沾上些许蛛网和灰尘。与之相反的是今日的典当行十分热闹,一些人十分平静地板着脸进去,尔后在转入拐角时便不见了踪影。 灰色的地下交易应该摆在看不见的地方,譬如偷盗来的物品就算不得收入。人群之中有两抹亮眼的服饰,云纹蓝袍和绛红绸衣,沈逾和赤霄诺先是对视了一眼,尔后便匆匆地混入人群。他们都被先前纷发好了面罩,用以掩盖身份和确保交易的公平进行。 很快就到了一个黑屋边,人们依次将先前购得的准入牌放下,以示参加的资格,赤霄诺留了个心眼,与与那只干瘦的手接触时,特意多停留了几秒,一根不显眼的红线悄然而至,覆了上去,然后消失踪迹。 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很难想象到身处地下。却好似是有总也走不完的路,其耗费的工程和精力一定是巨大的,倒也能满足权贵富豪们的猎奇需求。 台下中央是一圈青蓝的焰火,亮耀着整片巨大的展台,与拍卖行四周的青焰相辉映。 “咯噔——”银锤下落,第一件展品就此被抬了上来。 随着黑布拉开,两只苔米小的黑虫露了出来,努力地向透明盖顶爬去,然后一次又一次无情地跌落下来,如此循环住复。 后座的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黑衣打扮的人站了出来,看上去是专门讲解的人,他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情丝缠绵’,是由专门的巫者炼制的蛊虫。分为子母两只,只需分别服下,子虫持有者就会疯狂的爱上母虫的宿主。” 四下一片哗然,一些有想法的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几条闪亮的金帛飘然而下,带着各自给出的价格落在展台上。 “这是?”注意到金帛的赤霄诺也住自己周围看了看,发现凡是有人的座位,右方都整齐地放着三条金帛,想来是叫价用的,代表着每人三次机会。 他顺手拿起一条金帛,笑着看向身边的沈逾道:“想试试看吗,沈道长,万一以后找不到道侣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