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第1章 死讯 我叫商君意,二十五岁,出国在即。 包间里鬼哭狼嚎,屏幕上闪动着八百年没更新的MV画面。蒋文杨坐在角落回工作邮件,江昊抱着麦克风不撒手,唱得一句不在调上,还挺自得其乐。 “别嚎了,耳朵要流产了。”我踢了踢江昊的小腿肚,从他手里抢过一片橙子扔进嘴里。 “商哥,你这是嫉妒我的艺术表现力!”江昊不满地嚷嚷,凑过来又要拉我合唱,被我无情推开。 明天一早的飞机,飞大洋彼岸。这帮孙子说是给我饯行,我看是纯属找个由头出来鬼混。 手机震了一下,是我妈发来的语音,絮絮叨叨叮嘱着行李和注意事项。我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行了,别摆出那副离愁别绪的死样子,”蒋文杨终于处理完他那破邮件,推了推眼镜,给我倒了杯酒,“出去镀层金,回来继承家业,哥们儿几个还等着抱你大腿呢。” 我笑骂一句,仰头干了。酒液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江昊又开始他五音不全的个人演唱会。我靠在沙发上,看着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心里那点离愁被冲淡不少。 只是眼神扫过空着的那个位置时,心里还是会轻微地咯噔一下。 谢怀意。 一个月前,就是在这家KTV,这个包间,他也是坐在那个位置,在散场前,突然叫住我。 那时快晚上十一点,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勾肩搭背地准备撤。他落在最后,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只听见声音有点哑,说:“商君意,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我停住脚步,有点意外。虽然大学阴差阳错成了学长学弟,但谢怀意这人吧,对我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要单独跟我说话,挺新鲜。 然后,我就听见他清晰地说:“商君意,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包间里残留的酒气和烟味混杂着,熏得人脑子有点钝。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九年了。”他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耳膜上。 我彻底懵了。十七岁?那不就是高二他刚转学到晴海一中的时候?九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完全没看出来。这小子藏得可够深的。 我当时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太突兀,也可能是酒精麻痹了神经,脱口而出一句:“……谢怀意,你喝多了吧?” 他看着我,没说话,眼神里有种我当时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绝望? 然后,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拉开门就走了。 第二天,我拖着行李去了美国。刚到一个月的兵荒马乱,让我几乎把这段小插曲抛在了脑后。我以为那只是他酒后的胡话,或者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商哥!发什么呆呢!轮到你了!”江昊把另一个麦克风塞我手里,屏幕上是我点的歌。 我接过麦克风,却没什么心情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谢怀意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晚说“九年了”时的眼神。 “哎,我说,”江昊一屁股坐我旁边,浑身酒气,搂着我脖子,大着舌头说,“你、你走了也好……省得……省得触景生情……” “什么触景生情?”我莫名其妙。 “就……就谢怀意那小子啊……”江昊眼神涣散,显然醉得不轻,“妈的……说没就没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手里的麦克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蒋文杨都从手机上抬起了头。 “你……你说什么?”我抓住江昊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谁没了?什么想不开?” 江昊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酒醒了一点,眼神躲闪:“没……我瞎说的……商哥你听错了……” “江昊!”我吼了一声,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他妈给我说清楚!谢怀意怎么了?!” 蒋文杨快步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脸色凝重:“君意,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甩开他,眼睛死死盯着江昊,“说!” 江昊被我吼得一哆嗦,磕磕巴巴地说:“就……就一个月前……你走之后没多久……他……他自杀了……” “……” 时间好像瞬间静止了。 包间里炫彩的灯光,聒噪的音乐,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自杀? 一个月前? 不就是……他跟我表白的那天晚上吗? 为什么? 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回应吗? 就因为我那句下意识的“你喝多了吧”?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他妈骗我的……他那天晚上还好好的……” “是真的……”江昊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都没想到……后来……后来是钟薛楼处理的后续……” 钟薛楼。谢怀意那个最好的朋友,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生。 我猛地站起来,不顾蒋文杨的阻拦,冲出了包间。外面的冷风一吹,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几乎没怎么联系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喂?” “钟薛楼……”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我,商君意……江昊说……谢怀意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是真的。” 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 “为……为什么?”我听到自己像个破风箱一样喘息着问。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不给我一个问清楚的机会?为什么偏偏是那天晚上?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钟薛楼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冷又苦,带着浓浓的讥讽:“为什么?商君意,你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几乎是在哀求。 “告诉你?”钟薛楼的声音陡然拔高,“告诉你,他高二转学去晴海一中,是因为你?” 我愣住。 “告诉你,他大一那年根本就没落榜,他考上的是更好的学校!是因为听说你去了C大,他跟他家里闹翻,自己打工挣学费,复读了一年,才又考去的C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复读?考C大是因为我?这都什么跟什么? “商君意,”钟薛楼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了你九年。从十七岁,到死的那天,整整九年。” “他日记本里,写满了你的名字。他活着的时候,不敢让你知道。现在他死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来拿走吧。也算……物归原主。”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忙音。 我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耳边反复回响着钟薛楼的话。 “喜欢了你九年。” “日记本里写满了你的名字。” “是因为你……” 原来他那晚说的“九年”,不是醉话。 原来他那些刻意的疏离,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喜欢。 原来我所以为的毫无交集的高中三年,在他那里,是长达三年的暗恋。 而我,却在他鼓起勇气剖白心迹的时候,用一句轻飘飘的“你喝多了吧”,彻底把他推向了深渊。 巨大的悔恨和悲痛像海啸一样将我吞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照钟薛楼给的地址,找到那个偏僻的墓园的。 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钟薛楼站在一个崭新的墓碑前,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他看见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封面磨损的笔记本,塞进了我怀里。 然后,他红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恨,有怨,或许还有一丝怜悯。最终,他转身离开了,消失在雨幕里。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封皮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主人的气息。雨水打湿了封面,晕开深色的水渍。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属于谢怀意的清秀字迹映入眼帘。日期,是十年前。 【2015年9月1日,晴。今天转学到晴海一中。开学第一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看到了坐在后排的那个男生。他好像在发光。他叫商君意。】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像是自虐般,看着他如何记录下每一次与我的“偶遇”,如何因为我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而开心半天,又如何因为我的身边出现别人而暗自神伤。 【2015年10月28日,阴。今天篮球赛,他打球的样子好帅。摔倒的时候,他扶了我一下。他的手心,好暖。】 【2017年6月22日,雨。听说他要去C大了。我也想去。可是分数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再考一次。商君意,你等等我。】 字字句句,都是他沉默而漫长的九年。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那天的日期,是一个月前。他写下那句话的位置,似乎有被水滴打湿又风干的痕迹。 【暗恋商君意的第九年,还是不敢说出口。今天,他终于要走了。也许,是时候结束了。】 “呃……”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冰冷的墓碑前,紧紧抱着那本日记,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抱着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窒息感袭来,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谢怀意。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能重来一次…… 第2章 睁眼十七岁 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最后停留在意识里的,是墓碑冰冷的触感,和日记本纸张被雨水打湿后泅开的墨迹。 还有那句……“暗恋商君意的第九年,还是不敢说出口。”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快要炸开。悔恨、悲痛、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几乎要将我撕裂。 谢怀意! 凭什么?凭什么你他妈说走就走?连个答案都不等我? 九年……整整九年……我他妈就是个瞎子!是个傻子! 如果……如果能重来…… 剧烈的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一切声音。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不断下坠,坠向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然后,毫无预兆地,下坠感停止了。 嘈杂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涌入耳朵。 “卧槽,暑假作业你抄完了吗?借我看看!” “快看快看,老班进来了!嘘——” “听说今天有转学生要来,不知道是男是女……” 吵。太吵了。 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头疼欲裂,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我太阳穴上施工。 这他妈是哪?地狱还带背景音的?这么喧哗? 我挣扎着,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刺眼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各种涂鸦和公式的木制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汗味,还有某种廉价洗发水的混合气味。 这桌子……有点眼熟。 我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教室。墙壁上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角落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张张青春洋溢,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这是……晴海一中?高二(三)班? 我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真疼! 不是梦?!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是那套曾经被我吐槽了无数次的、土得掉渣的晴海一中校服。胳膊腿儿细得跟麻杆似的,完全是少年人抽条时的体型。 我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皮肤光滑,没有熬夜应酬留下的黑眼圈,没有胡茬。 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 我……回来了? 回到……什么时候? “喂,商君意,你睡傻了吧?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旁边伸过来一只胳膊,肘了我一下。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又欠揍的脸。江昊。十七岁的江昊,顶着一头乱毛,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正咧着嘴冲我笑,眼神里是纯粹的,属于傻逼少年的清澈愚蠢。 “你……”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今天……几号?” “开学第一天啊,九月一号!你过暑假过糊涂了?”江昊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随即又兴奋地压低声音,“哎,听说今天有转学生要来!希望来个美女!” 九月一号。高二开学。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 所以……我不止是回来了,我是回到了……谢怀意转学来的这一天?!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教室前门被推开了。 班主任老钱顶着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夹着教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老钱清了清嗓子,走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同学们,安静一下。新学期开始了,都收收心!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老钱身后,微微低着头的少年。 他穿着崭新的,却似乎并不太合身的校服,身形清瘦,肩膀的线条有些单薄。皮肤很白,是那种缺乏血色的苍白。鼻梁很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勾勒出清晰好看的下颌线。 是他。 谢怀意。 十七岁的谢怀意。活生生的,会呼吸的,还没有被漫长暗恋和家庭压力压垮的谢怀意。 我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酸涩、狂喜、难以置信,还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心痛,几乎将我淹没。 就是这个看起来有点酷,有点闷,甚至有点不好接近的少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喜欢了我九年。为了我一句无心的话,复读重考。最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走向了结局。 日记本里那些滚烫又卑微的字句,此刻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今天转学到晴海一中。开学第一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看到了坐在后排的那个男生。他好像在发光。他叫商君意。】 他现在,就站在这里。离我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而我,不再是那个二十五岁,得知死讯后只能无助崩溃的商君意。 我回来了。带着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悔恨,和一颗想要不顾一切抓住他的手,把他从既定的悲剧轨道上拉回来的心。 “……大家好,我叫谢怀意。” 清冷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断了我翻江倒海的思绪。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那双眼睛,和我记忆中一样,很亮,瞳仁是纯粹的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玉。只是此刻,里面还没有经历世事后的沉郁,只有属于少年人的,故作镇定的疏离。 老钱指了指后排的一个空位:“谢怀意同学,你就先坐那个空位吧。” 那个位置……我记得。就在我的斜后方。 我看着谢怀意点了点头,背着书包,在全班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个座位。他的步伐很稳,背挺得笔直,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某种尊严。 我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他身上,无法移开。 这一次,不一样了。 谢怀意,我找到你了。 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喂,商哥,”江昊又凑过来,用气声在我耳边说,“这转学生可以啊,长得挺帅,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冷冰冰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喉咙发紧,最终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不好惹?冷冰冰? 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藏在冰冷外表下的心,有多柔软,又有多脆弱。 老钱已经在讲台上开始讲新学期的安排和注意事项,絮絮叨叨,一如从前每一个开学日。 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斜后方那个新来的身影上。 我能感觉到他坐下了,能听到他打开书包,拿出文具时细微的声响。甚至能隐约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肥皂水的干净味道。 每一丝细微的感知,都在清晰地告诉我——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我重生了。回到了悲剧开始之前。 巨大的狂喜过后,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决心。 谢怀意,这一世,换我来追你。 换我来,把你小心翼翼藏了九年的喜欢,一点点,捧到阳光下。 换我来,给你一个,你本该拥有的,明亮温暖的未来。 讲台上,老钱还在滔滔不绝。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 十七岁的教室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和希望。 而我,商君意,二十五岁的灵魂被困在十七岁的身体里,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声声,敲打着全新的节拍。 这一次,故事的结局,必须不一样。 第3章 同桌,你好 老钱终于结束了他又臭又长的开学演讲,宣布下课。 教室里瞬间像炸开了锅,收拾书包的,约着一起去小卖部的,讨论暑假玩了个啥游戏的,闹哄哄一片。 我坐在位置上,没动。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手心里全是汗。斜后方的那个存在感太强,像一块磁铁,牢牢吸着我的注意力。 我能用余光瞥见他。谢怀意正低着头,慢吞吞地、一丝不苟地把刚发的新书一本本塞进书包。他的动作有点慢,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拘谨,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江昊已经猴子一样窜了起来,把书包甩到肩上,拍了我一下:“商哥,走啊,去小卖部,饿死了!听说新进了一批辣条,去晚了就抢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急。商君意,你不能急。 他现在还不认识你,对你来说,你只是个聒噪的、有点烦人的新同学。你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那些想要立刻冲上去抓住他肩膀问个清楚的冲动,会吓跑他的。 得慢慢来。像靠近一只警惕的、容易受惊的猫。 “不去,没胃口。”我挥挥手,打发江昊。 “啊?你咋了?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江昊挠挠他的鸡窝头,一脸狐疑。 “思考人生,不行啊?”我白了他一眼,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快去抢你的辣条,再磨蹭真没了。” 江昊将信将疑,但辣条的诱惑显然更大,他嗷一嗓子,跟着人流冲出了教室。 教室里很快空了大半。 谢怀意也收拾好了书包,拉上拉链,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机会!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他课桌旁边,假装随意地靠在他的桌沿上。 他显然被我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我。那双墨黑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疑问。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的样子。皮肤是真的白,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睫毛很长,微微卷翘,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痣,给他清冷的面容添了点说不出的味道。 真好看。我上辈子一定是瞎了,才会对这么个人视而不见整整三年。 “嗨,新同学。”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又友好,带着点十七岁少年该有的阳光和……嗯,稍微那么一点点刻意的不羁,“我叫商君意,商量的商,君子的君,意思的意。” 他看着我,没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果然很酷。 但我可是带着“攻略秘籍”重生回来的。我知道,这层酷盖外壳下面,藏着的是个多么柔软、甚至会因为暗恋对象一个眼神就脸红心跳的谢怀意。 “以后就是同学了,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继续套近乎,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八百年的老友,“这学校我熟,哪个老师爱拖堂,哪个食堂窗口的肉给得多,门儿清。” 他还是没吭声,只是把书包背好,看样子是打算绕过我离开。 啧,防御力还挺高。 我目光一扫,落在他刚刚合上的笔袋上。那笔袋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洗得发白,拉链头是个简单的小铁环。 心里猛地一抽。前世钟薛楼好像提过一嘴,说他家境不太好,母亲身体好像也有点问题。这笔袋,估计用了很多年了吧。 “哎,你这笔袋挺别致啊。”我故意找话题,伸手想去碰那个小铁环拉链头。 我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他的手几乎同时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一下,把笔袋往怀里带了带。 动作很快,带着明显的防备。 我手指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操,是不是太冒进了? 但就在他缩手的瞬间,我的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蹭到了他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拂过。 他的皮肤微凉,触感细腻。 可就是这么一下,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我的指尖,嗖地一下窜遍了全身。酥酥麻麻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 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像初春雪地里,悄然绽放的第一抹桃粉。 我看呆了。 妈的……这么纯情?就碰下手背,耳朵就红了? 那本日记里,他到底是用怎样克制而滚烫的文字,描绘那些我根本不曾留意过的、或许同样微不足道的触碰? 心底某个角落,又酸又软。 “不好意思啊,”我赶紧收回手,讪笑一下,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又真诚,“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拉链头挺特别的。”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闪烁,然后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紧绷:“没事。” 说完,他侧过身,就要从我旁边走过去。 “哎,等等!”我下意识地又喊住他。 他停住脚步,侧头看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问“还有事?” 我脑子飞快转动,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合理的借口。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桌面上,灵光一闪。 “那个……谢怀意是吧?”我咧嘴,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能借支笔吗?我的好像没水了。明天还你。” 这借口烂透了。我桌肚里明明躺着一整盒笔。 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大概有三秒钟。那三秒钟,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就在我以为他会直接拒绝,或者干脆不理我走掉的时候,他居然……真的重新拉开了那个旧笔袋的拉链。 他从里面拿出一支最普通的、透明的中性笔,递给我。 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谢谢啊!”我赶紧接过笔,像是接过了什么稀世珍宝,指尖故意又“不小心”蹭了一下他的。 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耳根那抹红,似乎有蔓延到脖颈的趋势。 他没再看我,低低地说了声“不用”,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 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操。比谈个几千万的生意还紧张。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支普通的透明中性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和一点点……干净的肥皂水味道。 我把笔举到眼前,阳光下,透明的笔杆折射出细碎的光。 心里那点因为重生而带来的不真实感和惶惑,忽然间就安定了下来。 真的回来了。 谢怀意,这一次,你跑不掉了。 我握紧了那支笔,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开局……好像还不错? 虽然过程有点手忙脚乱,但至少,借到笔了不是? 而且,还发现了他一个不得了的小秘密—— 这位看起来冷若冰霜的新同学,好像……特别容易害羞? 这就很有意思了。 我把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笔袋最里层,然后背起书包,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心情愉悦地走出了教室。 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十七岁的秋天,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4章 “顺路”的谎言 下午的几节课,我基本没听进去多少。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分析函数图像,我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斜后方瞟。 谢怀意坐得很直,听课很认真,偶尔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但他好像刻意避免看向我这边,整整一节课,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我心里有点痒,像被羽毛挠着。那支他借给我的透明中性笔,在我指间转得飞快。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响,老师刚说完“下课”,教室里瞬间炸锅。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扭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慢条斯理收拾书包的谢怀意。 他好像不太着急,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和周围急着冲向食堂或者操场抢位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昊已经像颗炮弹一样冲到我旁边,一把搂住我脖子:“商哥!速度!篮球场!三班那帮孙子肯定已经占场子了!今天非得虐得他们叫爸爸!” 我扒拉开他的胳膊,眼睛还盯着谢怀意:“不去,今天有事。” “啊?你能有啥事?”江昊瞪大眼睛,一脸“你背叛了革命”的表情。 “大事。”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眼神往谢怀意那边示意了一下。 江昊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挤眉弄眼,用气声说:“哦——懂了懂了!新同学是吧?行啊商哥,下手够快的!需要僚机不?” “滚蛋,别添乱。”我笑骂着把他推开,“玩你的球去。” 江昊嘿嘿坏笑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一溜烟跑了。 这时,谢怀意已经背好书包,站了起来。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走前门还是后门,最后选择了人稍微少点的后门。 机会来了! 我立刻抓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快步跟了上去。 放学时分,走廊里人潮汹涌,喧闹异常。谢怀意个子不算矮,但在拥挤的人流里,那清瘦的背影还是显得有点单薄。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想尽量减少存在感。 我仗着身高腿长,三两下就挤到了他身边,和他并排走着。 他显然察觉到了我的靠近,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脚步似乎也加快了一点。 “嗨,又见面了。”我侧过头,笑着跟他打招呼,语气轻松得像偶遇了老朋友。 他抿了抿唇,没看我,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脚下的速度一点没慢。 “走这么急干嘛?”我保持着和他并肩的速度,故意凑近了一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回家啊?”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巧了不是!”我一拍巴掌,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我也这个方向,顺路啊!一起走呗?” 他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双墨黑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一丝无语。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那叫一个真诚无辜。 顺路?顺个鬼的路。我家跟他家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两个方向。但这点小谎,在追老婆面前,算个屁。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转过头,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算是默认了我的“顺路”行为。 我心里暗笑,第一步,成功! 我们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九月初的阳光依旧有些烈,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打闹的,说笑的,推着单车叮铃铃响的,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和谢怀意混在其中,一前一后,隔着半个人的距离。我刻意找着话题。 “哎,今天老钱讲的数学题你听懂没?那个函数图像我怎么看怎么晕。” “……” “你们以前学校也这么变态吗?开学第一天就发这么多卷子。” “……” “听说食堂二楼新开了个窗口,卖炸鸡排的,味道好像还行,明天中午一起去尝尝?” “……”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是沉默,最多在我问得直接时,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应。惜字如金得让人抓狂。 但我一点也不气馁。我知道,对付这种外表装酷内心敏感的小冰山,就得有死缠烂打、烈女怕缠郎的觉悟(好像有哪里不对?)。 走到校门口,人流分散开来。他站在路边,似乎在犹豫是坐公交还是走路。 我家确实不在这边,但对这片还算熟,依稀记得他家那个方向好像有几个老小区。 “走吧,这边。”我十分自然地指了指左边的人行道,语气笃定得像回自己家。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离开了喧闹的学校区域,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剩下脚步声,和偶尔驶过的车辆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刻意调整了一下步伐,让我的影子和他的稍微重叠在一起。 嗯,看起来还挺和谐。 “谢怀意。”我又叫他名字。 他脚步顿了一下,没应声,但放缓了速度,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我快走两步,绕到他侧面,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和金边的侧脸,故意用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啊?新同学,长得这么帅,别老绷着脸装酷嘛,多浪费资源。” 他耳根又有点泛红的趋势,但表情依旧绷着,甚至刻意把头往另一边偏了偏,只留给我一个冷硬的下颌线。 “哎,我说真的。”我凑近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你知不知道,就下午那会儿,班里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你。” 这我倒没完全瞎说。就凭谢怀意这张脸,引起注意是必然的。 他猛地转过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羞恼,脸颊也浮起一层薄红,在夕阳下特别明显。 操!更他妈好看了。 我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故作惊讶:“瞪我干嘛?我说实话也有错?不信你问江昊……就我旁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大个儿。” 他像是被我的厚脸皮惊到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小跑起来。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我赶紧跟上,嘴里还不忘逗他,“怎么,被我说中了,害羞了?” 他脚步更快了,简直像后面有狗在追。 哦,我就是那条“狗”。 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略显仓促的背影,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知道不能逼太紧,但偶尔看他炸毛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有趣。 又走了一段,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两边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他脚步慢了下来,呼吸有点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身体不算太好,或者单纯是缺乏锻炼。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熄了大半,升起一丝心疼。 “累了?歇会儿?”我放缓语气,指了指路边的花坛。 他没理我,但脚步确实停住了,微微喘着气,抬手用手背擦了下额角的汗。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前世钟薛楼说的,他为了复读考C大,自己打工挣学费的事。十七岁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他却已经背负了那么多。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策略,语气认真了些,“以后在学校,有啥事可以找我。比如谁要是不长眼欺负新同学,或者作业有啥不懂的,尽管开口。” 他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他这么“热心”。 我迎着他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毕竟,咱们现在可是‘顺路’的交情了。” 他像是被我这句不要脸的话噎住了,表情古怪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毫无预兆地,转身就朝着旁边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快步走去。 “喂!这就到了?”我赶紧喊了一声。 他脚步没停,只在进小区门前,飞快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点慌乱,有点无语,好像还有那么一丝……被缠得没办法的无奈? 然后,他就消失在了小区门洞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吧,第一天,送到家门口,也算阶段性胜利。 夕阳的余晖洒满街道,暖洋洋的。我心情大好,双手插在校服兜里,晃着那支“借”来的中性笔,吹着口哨,转身朝着我真正的家的方向走去。 虽然绕了远路,但这条路,我走得心甘情愿。 谢怀意,我们来日方长。 第5章 认识新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那支透明中性笔,提前十分钟就晃悠到了教室。 教室里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我一眼就锁定了谢怀意的位置——他居然已经到了,正安静地坐在那儿看书,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专注。 啧,好学生就是不一样。 我溜溜达达走过去,故意把脚步声放得很重。他果然被惊动了,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还有那么点无奈? “早啊,新同学。”我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个位置就是我专属的。 他没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低头看书。耳根子好像又有点泛红。 我心情大好,从笔袋里掏出那支笔,在他眼前晃了晃:“喏,还你笔。谢了啊,救我一命,不然老钱的课我得徒手画函数了。” 他瞥了一眼笔,没接,只是低声说:“你用吧。” “那怎么行,说好借一天就一天。”我强行把笔塞到他摊开的书页上,指尖“不经意”地又蹭过他的手背。 他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书页上的笔滚了一下,差点掉地上。他飞快地抓起笔塞进笔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桌上的水杯。 我憋着笑,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拿出课本,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早读课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他坐立不安,身体绷得紧紧的,好像我是什么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我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他立刻往另一边缩,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操,也太好玩了。 下课铃一响,我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我的“骚扰”大业,江昊那大嗓门就从门口炸了进来。 “商哥!走走走!小卖部!饿死爹了!”他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拽我胳膊。 我正要甩开他,目光一扫,却看到谢怀意也站了起来,似乎打算出去。 “你去哪儿?”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怀意脚步一顿,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江昊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谢怀意,眼神逐渐变得八卦起来。 “呃……我,我去洗手间。”谢怀意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回答得有点磕巴。 “哦,”我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有点傻逼,“那……一起去?” 江昊:“???” 谢怀意:“……” 他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从震惊到无语,最后干脆直接无视我,快步走出了教室。 “商哥,”江昊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贼笑,“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从昨天开始,你就围着这新同学转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滚蛋,”我推开他的大脸,“思想能不能纯洁点?我这是关爱新同学,展现我们晴海一中的热情好客。” “我信你个鬼!”江昊嗤之以鼻,“你看人家那眼神,跟黄鼠狼看鸡似的……不对,跟饿狼看肉包子似的!” “不会比喻就别瞎比喻。”我笑骂着给了他一拳,心里却琢磨着,有这么明显吗? 不过,明显点也好。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谢怀意,是我商君意罩着的。 上午的课波澜不惊。我依旧时不时“骚扰”一下谢怀意,借块橡皮,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欣赏他每次故作镇定实则慌得一逼的小反应。 午饭时间到了。教室里瞬间陷入抢饭的疯狂。我早就瞄准了时机,谢怀意刚站起身,我就一个箭步窜过去,堵在他桌子旁边。 “吃饭去?一起啊?”我笑得人畜无害。 他看着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拒绝。 “走走走,我知道哪个窗口肉多!”我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推着他往外走,“江昊!蒋文杨!食堂集合!” 食堂里人山人海,喧闹得跟菜市场似的。我们好不容易挤到二楼,果然看到了江昊和蒋文杨占好的位置。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他们旁边还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钟薛楼,依旧是那副安静冷淡的样子。另一个女生…… 我眼睛一亮。 高伊。 她坐在那儿,正眉飞色舞地跟钟薛楼说着什么,看到我们过来,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这儿呢!” 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媚的五官,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里面穿着件亮黄色的T恤,整个人像个小太阳,活力四射,在嘈杂的食堂里格外显眼。不愧是晴海一中公认的大美女。 “可以啊昊子,居然能占到座!”我笑着捶了江昊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把还有点懵的谢怀意按在靠里的座位上,自己挨着他坐下。 “那必须的!为了吃饭,我可以化身博尔特!”江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后目光在我和谢怀意之间逡巡,又开始挤眉弄眼。 高伊的目光也落在我和谢怀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她先是对谢怀意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嗨,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谢怀意吧?我叫高伊,他是钟薛楼,我们都是三班的。” 谢怀意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热情,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你们好。” “别客气,以后就是朋友了!”高伊大手一挥,然后视线转向我,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商君意,可以啊你,动作够快的,这就把新同学拐带来一起吃饭了?”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什么叫拐带?这叫团结同学。是吧,谢怀意?” 谢怀意低着头,默默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耳根又红了。啧,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得了吧你,”高伊毫不客气地拆台,“你那点小心思,全写脸上了。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就想据为己有啊?”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默默吃饭,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江昊在一旁疯狂点头附和。 钟薛楼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但偶尔会抬眼看一下谢怀意,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注意到,高伊虽然嘴上调侃着我,但每次说话,都会有意无意地把谢怀意带入话题,不会让他感到被冷落。心思确实很细腻。 “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我笑着给高伊夹了块她最讨厌的肥肉,“多吃点,补补脑子。” “商君意你想死啊!”高伊尖叫着要把肥肉扔回来。 饭桌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吵吵闹闹中,我偷偷观察谢怀意。他依旧话不多,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偶尔听到江昊说了什么傻话,嘴角会极轻微地弯一下。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弧度,却让我心里像被羽毛搔过一样,痒痒的。 真好。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哎,下午体育课,好像要测一千米?”江昊突然想起什么,哀嚎一声,“杀了我吧!” “瞧你那点出息。”我鄙视地看他一眼,然后状似无意地对谢怀意说,“没事,跑不动我带你。” 谢怀意筷子顿了一下,没抬头,低声说:“……不用。” “客气什么,”我凑近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音量说,“‘顺路’的交情,带跑个一千米算什么。” 他猛地抬头瞪我,脸颊绯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高伊立刻捕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眼睛一亮,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钟薛楼,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快看快看!有情况!” 钟薛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点评:“商君意,收敛点,骚气侧漏了。” 江昊:“啥?啥情况?谁漏了?” 一顿饭就在这种鸡飞狗跳又莫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回去的路上,高伊很自然地挽住了谢怀意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他介绍着学校里的各种八卦和趣事。谢怀意虽然还是有点拘谨,但并没有排斥。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块因为前世而始终压着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朋友。阳光。吵闹的食堂和轻松的玩笑。 这些平凡又鲜活的一切,才是十七岁该有的样子。 谢怀意,你看,重来一次,我们可以拥有这些。 我会让你,一点点习惯热闹,习惯被关注,习惯……我的存在。 下午体育课,一千米测试。 站上跑道的时候,我看到谢怀意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点。他体育好像确实不太行。 哨声一响,大家都冲了出去。我刻意放慢了速度,跑在谢怀意旁边。 他跑得有点吃力,呼吸很快就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调整呼吸,别乱。”我一边跑一边对他说,语气难得的认真,“跟着我的节奏。” 他抿着唇,没说话,但似乎下意识地跟着我的呼吸频率调整了一下。 跑到第二圈,他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脚步有些发软。 “坚持住,就快到了。”我放缓脚步,几乎是在陪着他慢跑,“别停,停下来就更跑不动了。” 阳光有点烈,晒得人发晕。他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嘴唇有些发白,但眼神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最后半圈,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撑。我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环在他身侧,怕他摔倒。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我手疾眼快地一把捞住他的胳膊,将他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没事吧?”我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和浑身的热气,还有微微的颤抖。 他喘得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想挣脱我的搀扶,自己站好,却没什么力气。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记录成绩。高伊和钟薛楼他们也围了过来。 “可以啊怀意!坚持下来了!”高伊递过来一瓶水,语气带着鼓励。 谢怀意接过水,低声道谢,气息还是不稳。 我扶着他走到操场边的树荫下休息。他靠着树干,闭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看起来有点脆弱。 我从兜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他睁开眼,看了看纸巾,又看了看我,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几秒,还是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顺路’的交情嘛。”我笑着重复早上的梗。 他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耳尖又红了,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这一眼,倒是比之前多了点鲜活的气儿。 我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睛,心里那点恶劣的趣味又冒了出来,凑近他,压低声音: “不过说真的,你体力不太行啊,新同学。以后……得多练练。”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什么,脸颊瞬间爆红,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商君意!”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羞愤。 “到!”我笑嘻嘻地应着,心情好得不得了。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他通红的脸颊上跳跃。 嗯,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第6章 化学实验的“意外” 体育课那场一千米测试的后遗症,在第二天早上彻底爆发了。 我倒是屁事没有,毕竟前世为了应酬保持身材,健身房没少去,底子还在。但谢怀意就惨了。 早读课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坐姿有点别扭,眉头微微蹙着,翻书的动作都比平时慢半拍。下课铃一响,他站起来的时候,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扶着桌子缓了好几秒才迈开步子。 啧,看来是肌肉酸痛找上门了。 我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这小身板,确实缺乏锻炼。 “喂,没事吧?”我三两步追上去,跟他并排往教室外走,准备去操场做课间操。 他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控诉,好像在说“都怪你昨天非要带我跑”,但嘴上还是硬邦邦地回了句:“没事。” “真没事?”我故意放慢脚步,凑近他,压低声音,“我看你走路姿势不太对啊,要不要……我扶你?” 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加快脚步,结果牵动了酸痛的肌肉,疼得他“嘶”了一声,脚步一个趔趄。 我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逞什么能啊。” 他挣了一下,没挣开,耳根又开始泛红,压低声音警告我:“商君意!放手!很多人看着!” 走廊里确实人来人往,不少同学都好奇地看着我们这拉拉扯扯的俩人。 “看就看呗,”我满不在乎,反而把他胳膊抓得更紧了点,理直气壮,“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发扬雷锋精神,有什么问题?” 他气得瞪我,却又拿我的厚脸皮没办法,只能任由我半扶半拽地把他弄下了楼。 做操的时候更搞笑。广播里喊着“伸展运动”,他胳膊抬到一半,表情就有点扭曲,动作明显不到位。我在他旁边,做得那叫一个标准流畅,时不时还侧过头,对他投去一个“需要帮忙吗”的欠揍眼神。 他全程黑着脸,尽量无视我,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窘迫。 课间操一结束,他立刻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冲,那速度,简直不像个“伤残人士”。 我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江昊凑过来,一脸八卦:“商哥,你又怎么欺负新同学了?看把人给吓的。” “什么叫欺负?”我挑眉,“我这是关爱同学,体贴入微。” 江昊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上午第三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有点古板但心眼不坏的小老头,姓王,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今天讲的是酸碱中和反应,王老师宣布这节课去化学实验室上。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毕竟比起枯燥的听课,动手实验总是更有趣些。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试剂味道。大家按照座位表分组,巧了不是,我和谢怀意,还有江昊、蒋文杨被分到了一组。高伊和钟薛楼在隔壁组。 “太好了!商哥,咱俩一组,实验稳了!”江昊兴奋地摩拳擦掌。他化学成绩稀烂,每次实验都指望着我和蒋文杨带飞。 谢怀意默默走到我们组的实验台前,看着桌上摆放的烧杯、滴管、pH试纸和各种颜色的溶液,眼神里带着点谨慎。 王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实验步骤和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盐酸和氢氧化钠溶液的腐蚀性,要求大家操作时务必小心。 “好了,现在开始实验!记录好数据和现象!”王老师一声令下,实验室里立刻忙碌起来。 我们组自然是我和蒋文杨主导,江昊负责打杂和……捣乱。 “哎,商哥,这盐酸闻起来咋酸溜溜的?”江昊拿着装盐酸的瓶子就要往鼻子底下凑。 “我靠!你找死啊!”我赶紧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想体验嗅觉失灵是吧?” 蒋文杨无奈地摇摇头,把量筒递给我:“先量取氢氧化钠溶液吧。” 我接过量筒,正准备操作,眼角余光瞥见谢怀意。他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拿着实验记录本,似乎有点无从下手。也是,他刚转学过来,可能还没完全适应我们的教学进度。 “谢怀意,”我朝他招招手,“过来帮忙记录数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飘过来,很好闻。 我一边熟练地量取溶液,一边跟他解释步骤:“你看,先把氢氧化钠倒进这个烧杯,然后用滴管慢慢加盐酸,边加边用玻璃棒搅拌,注意观察颜色变化和温度计示数……”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点点头,拿着笔在本子上快速记录。侧脸在实验室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轮到滴加盐酸的步骤时,我故意说:“哎,我手有点抖,怕加多了。谢怀意,你来试试?”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滴管,似乎有点犹豫。 “很简单的,就像这样,”我拿起滴管,示范了一下,“慢慢来,别紧张。” 他把记录本放下,接过滴管。他的手很稳,动作甚至比我还小心谨慎。一滴,两滴……清澈的溶液在玻璃棒搅拌下,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颜色变了!”江昊在一旁大呼小叫。 “温度也在升高!”蒋文杨看着温度计补充道。 谢怀意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像是为实验成功感到一丝小小的成就感。 就在这时,隔壁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高伊的一声低呼。我们扭头看去,原来是高伊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烧杯,摔碎了。 王老师闻声走过去处理。实验室里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们的实验也到了关键的中和点。谢怀意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滴加速度。 突然,江昊这厮不知道抽什么风,大概是看隔壁组的热闹,转身时手肘猛地撞了一下实验台! 台子一震!谢怀意手里的滴管一滑,几滴盐酸眼看着就要溅出来,方向正对着他拿着烧杯的左手! “小心!”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是想都没想,左手瞬间伸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拿着烧杯的手腕,猛地往旁边一带!同时右手飞快地拿起一块抹布,挡在了可能溅出液体的方向。 动作快得几乎成了本能。 几滴盐酸溅在了抹布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白烟。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谢怀意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微缩,低头看着我还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我的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脉搏,跳得飞快。 江昊也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王老师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有没有溅到身上?” 我松开谢怀意的手腕,把抹布扔进废液缸,镇定地回答:“没事,王老师,就溅到抹布上了,没伤到人。” 王老师仔细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转头把江昊训了一顿:“毛手毛脚的!实验台是能乱撞的吗?下次注意!” 江昊蔫头耷脑地认错。 风波平息,实验继续。 但我发现谢怀意有点不对劲了。他不再记录数据,只是低着头,盯着刚才被我抓过的手腕,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安静得过分。 “喂,吓到了?”我用肩膀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问。 他猛地回过神,慌乱地摇摇头,把视线转向别处,声音细若蚊蝇:“……没有。” 接下来的实验,他都有点魂不守舍,动作也变得有些笨拙。我只好接过记录和大部分操作。 下课铃响,大家开始收拾实验台。我正清洗烧杯,谢怀意默默地把用过的试纸丢进垃圾桶。趁他不注意,我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左手手腕。 刚才我情急之下抓得有点用力,他白皙的皮肤上,隐约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是不是吓到他了? 收拾好东西,大家一起往教室走。江昊还在为自己刚才的莽撞懊悔,一个劲地跟谢怀意道歉。谢怀意只是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高伊凑过来,关心地问:“怀意,刚才没事吧?我看商君意反应超快,一下就把你拉开了!”她说着,还冲我挤挤眼,“可以啊商君意,英雄救美?” 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谢怀意低着头,脚步加快,恨不得立刻逃离现场。 回到教室,坐下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一张纸条,趁老师还没来,推到他桌上。 【刚才情急,抓疼你了没?不是故意的。】 他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回复,只是把纸条默默夹进了书里。但我发现,他耳根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下午放学,我照例想“顺路”送他。但他今天溜得比兔子还快,铃声一响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根本没给我机会。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有点怅然若失。 操,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啧啧,商哥,看来你的‘顺路’**今天失效了啊。”江昊幸灾乐祸地搂住我脖子。 “滚蛋。”我没好气地推开他。 高伊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商同学。不过嘛……”她顿了顿,冲我眨眨眼,“我看怀意刚才跑掉的时候,脖子都是红的哦。有戏~” 是吗? 我回想了一下他今天种种不自然的反应,从实验室的僵硬到放学时的逃跑,还有那红透的耳根和脖颈…… 好像……不完全是反感? 或许,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害羞? 这么一想,我心里那点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和……更强烈的恶趣味。 谢怀意,你越是这样,我越想逗你。 看来,这场“攻陷”战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等着吧。 第7章 数学课与“小老师” 谢怀意躲了我整整一天。 从早上到校,到下午放学,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避我如蛇蝎”。课间要么趴在桌子上装睡,要么就拉着钟薛楼或高伊说话,眼神绝不往我这边瞟。放学铃一响,更是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有点郁闷,但更多是好笑。这家伙,脸皮也太薄了。不就拉了下手腕吗?至于吗? 不过,我也没急着去堵他。对付这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得讲究策略,逼太紧反而会吓跑。得让他自己缓一缓,顺便……让他习惯一下没有我“骚扰”的不自在。 果然,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数学课,转机来了。 数学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女老师,姓林,脾气挺好,就是讲课节奏有点快。今天讲的是函数单调性,内容有点绕。我仗着前世的老本,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就往斜后方飘。 谢怀意倒是听得挺认真,坐得笔直,眉头微微蹙着,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但我看他算了半天,又划掉,重新再来,显然是卡壳了。 林老师在讲台上问:“这道题的关键是要找出导数为零的点,然后列表判断符号……都听懂了吗?” 底下稀稀拉拉地回应“懂了”。 “好,那我们来看这道类似的练习题,我请位同学上来做。”林老师目光在教室里扫视。 我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我立刻举手,声音洪亮:“老师,我觉得这道题可以让新同学试试,帮助他尽快融入我们班的学习节奏!” 林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热心”,她看向谢怀意,温和地问:“谢怀意同学,你愿意上来试试吗?”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谢怀意身上。 他明显僵住了,握着笔的手指收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他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控诉? 我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真诚”鼓励的笑容。 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向讲台。背影看着有点视死如归的悲壮。 果然,站在黑板前,面对那道并不简单的题目,他更紧张了。粉笔拿在手里,半天没落下第一个字。台下开始有细微的议论声。 林老师鼓励道:“没关系,想到哪一步就写哪一步。” 我坐在下面,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眼看气氛有点尴尬,我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自言自语”般提示:“先求导……令导数等于零……” 谢怀意背影顿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在黑板上写下求导的步骤。 他写到关键处又卡住了。我继续“小声”提示:“因式分解……注意定义域……” 他依言照做,一步步往下推导。我就在下面像个遥控器似的,时不时“小声”点拨一下关键步骤。 班上同学开始还以为我在捣乱,后来发现我是在真提示,而且谢怀意居然能跟上,都安静下来,眼神在我俩之间来回逡巡,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江昊在我旁边憋着笑,用气声说:“商哥,牛逼啊,远程操控?” 高伊也回头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心、机、boy!” 我面不改色,深藏功与名。 最后,在我的“暗中相助”下,谢怀意总算磕磕绊绊地把题目解完了。虽然过程曲折,但答案是对的。 林老师松了口气,表扬道:“很好!谢怀意同学虽然刚来,但思路很清晰,大家鼓掌!”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谢怀意站在讲台上,脸颊通红,快速放下粉笔,几乎是跑回座位的。经过我旁边时,我明显感觉到他加快脚步,带起一阵小风。 下课铃响,林老师刚走出教室,我立刻转过身,胳膊肘撑在谢怀意桌面上,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新同学,我这个小老师当得还称职吧?” 他低着头整理课本,不看我,但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红透的耳廓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过了好几秒,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 声音很小,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但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像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我的心尖。 哎哟,会顶嘴了?有进步! 我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这怎么叫多管闲事呢?我这是团结同学,共同进步。你看,要不是我,你刚才多在台上站一分钟,得多尴尬?” 他抬起头,飞快地瞪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又找不到词,最后气鼓鼓地拿起水杯,起身去接水了。 嘿,还学会用行动表达不满了? 高伊凑过来,一脸“我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商君意,你可以啊,玩得一手好套路。先把他推上去,再英雄救美?这波好感度刷满了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得意地扬了扬眉,“这叫策略性辅助教学。”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补刀:“根据观察,谢怀意同学对你的‘辅助’行为,羞愤程度大于感激程度。策略成功率,有待商榷。” “你懂什么?”我反驳,“这叫破冰!没看他都开始跟我顶嘴了吗?这是关系进步的标志!” 江昊一脸崇拜:“商哥,追……啊不是,帮助同学还能这么帮?学到了学到了!” 下午有一节自习课。老师开会去了,让班长看着,大家自由复习。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我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冥思苦想,眼角瞥见谢怀意似乎也在皱眉,对着数学练习册发呆。 我撕下一张小纸条,飞快地写上一行字,揉成团,精准地扔到了他摊开的练习册上。 他吓了一跳,抬头警惕地看我。 我冲他努努嘴,示意他打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纸条。上面是我龙飞凤舞的字迹:【哪题不会?小老师在线答疑,免费。】 他耳朵又红了,把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没理我,继续低头看题。 啧,不上钩? 过了大概五分钟,我正打算进行第二轮“空投”,一个小纸团从斜后方飞了过来,掉在我桌上。 我心里一乐,赶紧打开。 上面是谢怀意清秀工整的字迹,只写了一个题号。 有门儿! 我立刻拿起笔,在那道题下面空白处,刷刷刷写下详细的解题思路和步骤,甚至还画了辅助图,写得那叫一个认真细致,比我自己做作业还用心。写完后,又把纸条团好,趁班长不注意,扔了回去。 他接过纸条,展开看了很久,侧脸看起来很专注。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开始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写写画画。 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小纸团飞了过来。这次上面写的是:【第二步为什么用这个公式?】 看来是真看进去了,还提出了疑问。 我精神一振,立刻又写了一大段解释,甚至还引申了一下这个公式的其他适用情况。 就这样,自习课的后半段,我们俩隔空开始了“纸条传书”式的讲题活动。他问得越来越细,我讲得也越来越起劲。有时候他好像懂了,会轻轻点一下头;有时候还是不明白,纸条上的问号就画得特别大。 这种无声的交流,有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亲密。教室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我只能听到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和自己有点过快的心跳声。 直到下课铃响,我们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收拾书包的时候,破天荒地没有立刻逃走,而是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我,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但我听得真真切切。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表面上还故作镇定,摆了摆手:“小意思,以后有不懂的,随时问。”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背着书包走了。 但这次,他的脚步明显不像前几天那么仓促了。 高伊走过来,用卷子敲了敲我的头,笑道:“行啊商君意,纸条传情,数学题当情书,够别致的啊?” “去你的,”我笑着躲开,“我们这是纯洁的学习交流!” “我信你个鬼!”高伊哼了一声,“看你那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儿!”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不过,心情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好。 看来,“小老师”这招,效果显著。 谢怀意,你看,靠近我,也没那么难,对吧? 第8章 机灵鬼 自从自习课“纸条传书”事件后,我和谢怀意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新阶段。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见我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虽然依旧话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那副酷酷的、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至少,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听着,偶尔还会给点反应——比如一个无声的白眼,或者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反驳。 比如早上我帮他带了杯豆浆(借口是买一送一),他会皱着眉说“我不要”,但在我死皮赖脸地塞进他桌肚后,他也不会再拿出来扔掉。课间我凑过去问他数学题(虽然我早会了),他虽然一脸“这么简单都不会”的嫌弃,但还是会拿过笔,在草稿纸上潦草地写几个关键步骤。 这种小小的、看似不经意的互动,像细小的电流,时不时窜过我的心尖,带来一种隐秘的、酥麻的愉悦感。 我知道,我那层厚厚的冰壳,正在被我的“死缠烂打”和“假装自然”一点点凿开缝隙。阳光,马上就要照进去了。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班主任老钱开会去了,班里顿时成了花果山。天气闷热,知了在窗外没完没了地叫,吵得人心浮气躁。 “商哥!太无聊了!去打球啊!”江昊像个多动症儿童,完全坐不住,用篮球一下下砸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噪音。 我正琢磨着怎么“自然”地邀请谢怀意去看我打球(虽然他大概率会拒绝),闻言眼睛一亮:“行啊!活动活动筋骨!” “蒋文杨!走起!”江昊又去扒拉坐在前排安静看书的蒋文杨。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头都没抬:“不去,物理竞赛题还没做完。” “书呆子!”江昊吐槽一句,又把目标转向后排的谢怀意和钟薛楼,“新同学!钟同学!一起啊!体验一下我们晴海一中的篮球热情!” 谢怀意正低头写作业,闻言笔尖顿了一下,没吭声。钟薛楼倒是抬起头,淡淡地回了句:“不了,谢谢。” 高伊正跟同桌女生聊得热火朝天,听到动静,转过头,马尾辫一甩,扬着下巴对江昊说:“打个球吵什么吵?要去赶紧去,别影响我们讨论正经事!”她嘴里说的“正经事”,是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 “伊姐发话了,撤撤撤!”江昊对高伊有种本能的“敬畏”,缩了缩脖子,拽着我就往外走。 我有点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谢怀意。他依旧低着头,露出的后颈白皙,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 “走啦商哥!你看啥呢!”江昊不明所以,使劲拽我。 算了,来日方长。我跟着江昊出了教室。 篮球场上人不少,好几个班都在。我们找了个空着的半场,和几个别班的男生凑在一起打半场三对三。其中有个叫林天辰的,是七班的体育委员,人高马大,球风比较彪悍,跟我们不算太熟,但球技还行。 打着打着,火药味就有点上来了。主要是林天辰那家伙,动作越来越大,好几次防守都快扑到我身上了。江昊也是个暴脾气,被撞了几下后,脸色就不好看了。 “喂,林天辰,打球还是打人啊?”江昊在一次被犯规后,忍不住嚷道。 林天辰抹了把汗,不以为然:“怎么了?对抗不过就别打啊!” “你他妈……”江昊火气上来就要冲过去。 我赶紧拦住他:“行了昊子,打球而已。”我倒不是怕事,主要是懒得跟这种人多纠缠,影响心情。 又打了几个回合,争抢一个篮板球时,林天辰猛地起跳,手肘似乎无意地往后一顶,正好撞在我肋骨上。力道不轻,我闷哼一声,落地时趔趄了一下。 “商哥!没事吧?”江昊赶紧跑过来。 “没事。”我摆摆手,皱了下眉。林天辰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篮球场边,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 是谢怀意,钟薛楼,还有……高伊和蒋文杨?他们怎么都来了? 谢怀意站在最边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卷起来的练习册,眉头微微蹙着,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带着点……担忧?钟薛楼安静地站在他旁边。蒋文杨还是一脸淡定。而高伊,则双手抱胸,眉头挑得老高,眼神不善地盯着场上的林天辰。 我心里一动,突然冒出来个念头。 下一个回合,我持球突破,林天辰又贴了上来,小动作不断。我看准时机,在他伸手掏球的瞬间,故意卖了个破绽,脚下“一不小心”被他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整个人夸张地向前扑去,篮球也脱手了。 虽然我及时用手撑地,卸了大部分力,但还是摔得有点狼狈,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蹭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我操!林天辰你他妈找死!”江昊这下彻底炸了,冲上来就要动手。 “昊子!”我喊住他,自己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起来特别“坚强”又“委屈”。 场边,高伊的声音率先炸响了,又脆又亮,带着十足的怒气:“林天辰!你干嘛呢!打球还是打架啊?输不起就别打!使阴招算什么本事!” 这一嗓子,把周围几个场地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林天辰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说:“高伊,关你什么事?他自己没站稳!” “放屁!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伸脚绊的!”高伊可不是好惹的,直接走到场边,指着林天辰的鼻子,“赶紧道歉!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伊姐……”林天辰似乎有点怵高伊,气势弱了几分,但还在嘴硬,“明明是他……” “他什么他!”高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当我们瞎啊?欺负我们三班没人是不是?蒋文杨!打电话告诉老钱!钟薛楼!去叫体育老师!”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真的作势要掏手机。钟薛楼没动,但眼神冷飕飕地盯着林天辰,无形中施加着压力。 我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得装出忍痛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嘴上说着:“算了算了,伊姐,没事,可能真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个鬼!”高伊更来气了,上前一步扶住我(虽然我根本不需要扶),转头对谢怀意说,“谢怀意,你去小卖部买瓶冰水来,再看看有没有创可贴!” 谢怀意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高伊,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就快步往小卖部跑去。那背影,竟然透着点急切。 我心里那个美啊,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苦肉计成功! 最终,在“伊姐”强大的气场和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下,林天辰悻悻地说了句“对不起”,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风波平息,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高伊这才松开我,双手叉腰,上下打量我:“怎么样?真摔着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语气虽然还是冲,但带着明显的关心。 “没事儿,”我活动了一下脚踝,咧嘴一笑,“皮糙肉厚,蹭破点皮而已。谢了伊姐,威武!” “少来!”高伊白了我一眼,但嘴角有点上扬,“下次机灵点,看着点人!那种货色,离远点!” “遵命,伊姐!”我从善如流。 这时,谢怀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结着水珠的冰镇矿泉水和一盒创可贴。他跑到我面前,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把东西递给我,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去的紧张:“给……给你。” 我接过冰凉的矿泉水瓶,指尖碰到他微湿的手指,心里像是也被这凉意浸润了一下,舒坦极了。 “谢谢啊。”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他避开我的视线,低下头,声音很轻:“……不用。” 高伊看看我,又看看谢怀意,脸上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拉上钟薛楼和蒋文杨:“走了走了,电灯泡们自觉点,让人家‘伤员’好好休息一下。” 江昊还一脸懵:“啊?商哥不需要人扶吗?” 高伊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扶你个头!赶紧的!” 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走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俩。 我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冰爽的感觉直达心底。然后我靠在篮球架子上,把裤腿卷起来,膝盖上果然蹭破了一大块皮,渗着血丝,看着挺吓人。 “嘶,还真有点疼。”我故意吸了口凉气。 谢怀意站在旁边,看着我的膝盖,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犹豫了一下,蹲下身,从创可贴盒子里撕开一张,递给我。 我没接,而是看着他,耍赖道:“我看不见,不好贴。帮个忙?” 他抬起头,瞪我,耳根又红了。僵持了几秒,他还是伸出手,接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柔地贴在了我的伤口上。他的指尖微凉,碰到我皮肤时,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贴好后,他立刻站起身,后退一步,好像我是什么烫手山芋。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脸颊上的红晕在金光下特别明显。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算计和小心思,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更真切的、想要靠近他、保护他的冲动。 “喂,谢怀意。”我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下次我打球,”我笑着说,“你来给我当啦啦队呗?你看你今天往这一站,我战斗力都翻倍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在逗他,脸颊更红了,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但脚步,却没有了往常的仓促。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夕阳里,膝盖上那块创可贴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嗯,受伤也挺值的。 第9章 烧烤邂逅 篮球场那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事。但谢怀意给我贴的那张创可贴,我却愣是让它在我膝盖上待足了三天,洗澡都小心翼翼地护着,直到边缘卷起,实在有碍观瞻了,才依依不舍地撕掉。 期间我没少拿这个当借口“骚扰”他。 “谢怀意,我腿疼,笔记借我抄抄呗?” “新同学,扶一把,伤口好像裂开了……” “哎,为了班级荣誉负伤,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每次我这么一说,他就会绷着脸,耳根泛红,嘴上说着“无聊”或者“走开”,但递笔记的动作却没犹豫,我假装要倒的时候他也会下意识伸手,至于奖励……最后通常会变成我死皮赖脸蹭走他一块糖或者半包饼干。 进步显著啊同志们!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放学铃一响,整个教学楼都弥漫着一种解放了的躁动气息。 “周末!周末!美妙的周末!”江昊一边鬼哭狼嚎地唱着跑调的歌,一边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兄弟们!有什么安排?网吧五连坐?还是球场决战到天亮?” 高伊收拾好东西,潇洒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闻言挑眉:“就知道打游戏打球,能不能有点追求?”她目光扫过我们几个,打了个响指,“哎,我知道新开的那家‘老王烧烤’味道不错,五班的张明远和李静他们组了局,叫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烧烤?这个好这个好!”江昊立刻倒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要吃烤鸡翅烤腰子烤韭菜……”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表示无所谓。钟薛楼安静地点了下头。 高伊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促狭:“商君意,你去不去?顺便……带上某位新同学?” 我正求之不得呢!集体活动,烟火气十足,最适合拉近距离、培养感情了! 我立刻扭头,看向旁边正在慢条斯理拉书包拉链的谢怀意,笑眯眯地问:“烧烤,去吗?他们家烤茄子一绝。” 谢怀意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钟薛楼和高伊。 “去嘛去嘛怀意!”高伊立刻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谢怀意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挣脱),“可热闹了!都是熟人,张明远你还记得吧?初中跟我们一个学校的,还有李静,特别好玩一姑娘!” 钟薛楼也低声说了句:“一起去吧。” 谢怀意看了看他们,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终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Yes!”高伊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冲我眨眨眼。 我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得维持淡定:“行,那走着!”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出了校门。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高伊挽着谢怀意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介绍着等会儿会见到的人。钟薛楼安静地跟在旁边。我和江昊、蒋文杨落在后面。 江昊勾着我的脖子,贼兮兮地小声说:“商哥,可以啊,集体活动都能把新同学拐出来了?进展神速啊!” “什么叫拐?”我义正辞严,“这是群众活动的巨大吸引力。” 蒋文杨淡淡补刀:“根据数据分析,谢怀意同学同意参与的概率,高伊和钟薛楼的邀请占比70%,某人的邀请占比……可能不足30%。” “闭嘴吧你!”我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老王烧烤”就在学校后街,这个点已经人声鼎沸,烟火缭绕,香味扑鼻。我们到的时候,五班的张明远、李静,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女生已经占好了一张大圆桌。 张明远是个个子高高的体育生,性格爽朗,看到我们就用力挥手:“这儿呢!高伊!商君意!这边!” 李静是个短发圆脸的女生,眼睛很大,看起来很活泼,她笑着招呼:“快来!菜都点了一些了,看看还要加什么!” 大家互相打着招呼,拖椅子坐下,场面一时有点混乱。我眼疾手快,抢在了谢怀意旁边的位置坐下。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坐下了。 高伊拿着菜单,气场全开:“先来三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鸡翅、韭菜、金针菇、茄子……都上!啤酒……哎,我们还有未成年的吧?”她目光扫过谢怀意和钟薛楼。 “喝饮料就行。”钟薛楼说。 “我也饮料。”谢怀意低声附和。 “行!那就可乐雪碧王老吉,管够!”高伊大手一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快点上啊老板,饿死了!” 等菜的空隙,大家开始天南海北地胡侃。张明远和江昊很快就聊起了NBA,唾沫横飞。李静和高伊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讨论着最近新出的综艺和明星八卦,笑声不断。蒋文杨和钟薛楼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大概是学习上的事。 我则主要负责……骚扰谢怀意。 “哎,你吃辣吗?” “还行。” “葱花香菜忌口不?” “……不吃香菜。” “巧了,我也不吃。咱俩口味挺像。” “……” 炭火燃起,烤串陆续上桌,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大家抢着拿串,互相倒饮料,吵吵嚷嚷,充满了青春的喧嚣和活力。 谢怀意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小口吃着东西。但我发现,他面前盘子里的烤串,不知不觉就堆了起来。 因为我一直在给他拿。 “这个羊肉串好了,给你。” “五花肉焦香焦香的,尝尝。” “烤馒头片,甜的,你应该喜欢。” “茄子好了,小心烫。” 一开始他还试图拒绝,低声说“我自己来”,但架不住我手快,而且每次递过去都一副“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的理所当然表情。后来他大概也放弃了,默默接受,偶尔还会在我递过去的时候,极轻地说声“谢谢”。 灯光下,他低着头,小口啃着鸡翅,嘴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酱料,自己还没察觉。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只偷吃的小仓鼠,莫名有点可爱。 我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想帮他擦掉。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躲,警惕地看着我,耳朵又红了。 “嘴角,沾到东西了。”我晃了晃纸巾,笑得一脸无辜。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飞快地自己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然后低下头,耳根的红晕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哎哟~~”坐在对面的李静眼尖地看到了这一幕,立刻起哄,“商君意,你很会照顾新同学嘛!” 高伊也跟着笑:“那可不,我们商少爷难得这么体贴入微哦~” 张明远喝了一大口可乐,大着舌头说:“商哥,你这不对劲啊,以前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咋的,看上人新同学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操,这么直接?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谢怀意身上。 江昊一脸“完了完了”的表情。蒋文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钟薛楼微微蹙眉。高伊则是一脸看好戏的兴奋。 谢怀意整个人都僵住了,头埋得更低,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脖颈红得不像话。 我心跳也快了几拍,但面上稳如老狗,拿起一串烤韭菜,慢悠悠地咬了一口,然后挑眉看向张明远,语气带着点戏谑:“怎么?我关爱同学,团结友爱,不行啊?你是不是嫉妒人新同学长得比你帅?” “我靠!商君意你要不要脸!”张明远笑骂着把一颗花生米扔向我。 话题被成功带偏,大家又笑闹起来,气氛重新恢复热闹。 我偷偷松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瞥向谢怀意。他似乎也放松了一些,但脸颊依旧泛着红,一直没再抬头看我。 这时,老板端上来一盘烤得外焦里嫩的鸡翅,放在桌子正中央。大家的筷子勺子立刻都伸了过去。 “我的!最后一个鸡翅!”江昊眼疾手快,夹住了目标。 “江昊你放手!这是我先看中的!”高伊不干了,用筷子跟他争夺。 “谁夹到就是谁的!”江昊誓死不松筷。 两人上演筷子大战,鸡翅在盘子上空危险地晃动。 突然,江昊猛地一用力,鸡翅是抢过来了,但用力过猛,筷子尖带起了几滴滚烫的油星,正好朝着旁边谢怀意的方向溅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我心脏猛地一缩,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迅速挡在谢怀意脸前! “啪嗒”几声轻响,几滴热油全溅在了我的小臂上,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 “商哥!” “商君意!” “哎呀!” 桌上顿时一阵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商哥!我不是故意的!”江昊也吓傻了,赶紧放下筷子。 谢怀意猛地抬起头,看到我挡在他面前的手臂,以及上面迅速浮现的几个红点,脸色瞬间白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没事吧?”他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低头查看我的伤口。他的指尖微凉,碰在我火辣辣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 我心里那点疼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有点感谢江昊这傻小子的神助攻。 “没事,小意思,油不多。”我故作轻松地想抽回手。 他却抓得更紧了,眉头紧紧蹙着,从旁边拿起冰镇的可乐罐,不由分说地贴在我被烫到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疼痛。 高伊已经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去找老板要烫伤膏了。李静在一旁数落江昊毛手毛脚。张明远和蒋文杨也关切地看着。 钟薛楼默默递过来一包湿纸巾。 “真没事,”我看着谢怀意紧绷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声逗他,“你这算不算……关心则乱?” 他身体一僵,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的举动,猛地松开我的手,还把可乐罐塞进我手里,眼神躲闪,语无伦次:“……你自己冰敷!” 说完,他立刻转过头,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饮料,但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红透的耳廓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高伊很快拿来了烫伤膏,非要给我涂上。折腾了一番,风波才算平息。 经过这么一闹,后半场的气氛反而更加融洽了。大家互相开玩笑,抢食打闹,聊着学校的趣事,未来的梦想。夏夜的微风拂过,带着烧烤的烟火气和青春的笑语,格外惬意。 我发现,谢怀意虽然还是话不多,但嘴角偶尔会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尤其是在听高伊和李静讲笑话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把烤好的玉米推到钟薛楼面前,也会在张明远讲起训练趣事时,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好奇。 他正在一点点地,融入进来。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夜空繁星点点,街道霓虹闪烁。 大家互相道别,各自回家。高伊、钟薛楼和谢怀意家住一个方向,自然一起走。我和江昊、蒋文杨同路。 临走前,我走到谢怀意面前,晃了晃手里那管烫伤膏,冲他笑了笑:“谢了啊。”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手臂上停留了一秒,很快移开,低声说:“……记得涂药。” “知道啦。”我心情大好,看着他转身走向高伊和钟薛楼的背影,融入夜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回去的路上,江昊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歉。蒋文杨突然开口,语气平淡无奇:“根据现场情况分析,谢怀意同学抓住你手腕时的反应速度超过正常值0.3秒,符合‘高度关切’模型。商君意,你的策略有效性似乎提升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骂:“滚蛋!什么模型不模型的!” 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是啊,有效性好像真的提升了。 不仅是因为他下意识的关心,更因为,在那个烟火缭绕的烧烤摊边,我看到他卸下了一点防备,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真实的、轻松的痕迹。 这就够了。 来日方长。 第10章 他害羞 推开家门,客厅里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驱散了楼道里的昏暗。吕欣晴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怀意,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她放下手里的毛线,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嗯,跟同学去吃了点东西。”谢怀意弯腰换鞋,声音有些低。烧烤摊的烟火气和喧闹似乎还残留在耳畔,与此刻家中过分的安静形成对比。 “同学?是……高伊和钟薛楼他们吗?”吕欣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接过书包。她闻到了儿子身上淡淡的油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别人的清爽气息。不是高伊常用的果香,也不是钟薛楼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嗯,还有……班里的其他几个同学。”谢怀意含糊地应着,不想多说。他不太习惯向母亲汇报自己的社交,尤其是涉及商君意的部分。那个名字,那个带着阳光和莽撞气息的人,像一颗投入他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让他有些无措。 吕欣晴看着儿子略显疲惫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丝活气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原本想问问是哪些同学,男生女生,相处得愉不愉快。但看到儿子似乎不愿多谈,她怕追问会引起反感。 她想起儿子初中时的样子。因为丈夫的背叛,她变得敏感易怒,情绪像座活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有一次,仅仅因为儿子考试成绩不理想,她失控地歇斯底里,甚至……甚至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虽然后来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但儿子脖颈上那瞬间浮现的红痕,和他眼中巨大的惊恐与难以置信,成了她至今无法摆脱的梦魇。 就是从那时起,儿子的话越来越少,在她面前越来越沉默,像只受惊的小兽,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壳里。她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偷偷去看心理医生,努力控制情绪。是周津的出现,像一道温和坚定的光,照进了他们母子支离破碎的生活。他包容她的坏脾气,耐心引导她,帮她一点点走出阴影。为了彻底告别过去,他们结婚了,来到了陌生的A市。她希望全新的环境能让儿子重新开始。 “妈?”谢怀意换好鞋,见母亲怔怔出神,脸上带着哀伤和愧疚,心里微微一紧。他知道母亲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啊,没事,”吕欣晴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抬手想摸摸儿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是轻声说,“快去洗个澡吧,一身味道。周叔叔热了牛奶,在厨房,你喝了再睡。” “嗯。”谢怀意点点头,转身走向浴室。经过厨房时,他看到继父周津正系着围裙在擦拭灶台,看到他,温和地笑了笑:“回来了?牛奶在桌上,温度刚好。” “谢谢周叔。”谢怀意低声道谢。平心而论,周津对他很好,尊重他,从不试图取代他生父的位置,只是默默地关心。这个重组家庭,表面平静,甚至算得上温馨,但他和母亲之间,总隔着那层看不见的、由伤害和愧疚织成的薄膜。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烧烤的烟火气,却洗不去脑海里那个人的身影。商君意……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特别?那种毫不掩饰的靠近,带着点蛮横的关心,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今天替他挡油点时,毫不犹豫伸出的手臂…… 谢怀意闭上眼,水流打在脸上。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商君意抓住手腕时的触感,温热,有力。还有他凑近时,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不能靠近,他对自己说。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用冷漠保护自己。靠近意味着可能再次被伤害,就像……就像母亲失控时那样。虽然他知道商君意和母亲不一样,但那种失控的、炙热的情感,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有一丝……渴望?渴望那种被人在意、被人毫无理由偏袒的感觉?就像今天在烧烤摊,高伊、钟薛楼,甚至那个咋咋呼呼的江昊,他们都自然地把他纳入其中。那种热闹,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谢怀意走到书桌前。桌角放着那本厚厚的、用旧挂历纸包了书皮的笔记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它。拿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只是在那页空白的纸上,无意识地写下了三个字。 商、君、意。 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挣扎。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像是被烫到一样。心跳有些快。 …… 周一早上,我神清气爽地走进教室。周末两天没见,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目光第一时间锁定那个空位——谢怀意还没来。 有点小失落。我拉开椅子坐下,盘算着等会儿是直接问他“周末干嘛了”,还是用“我作业有道题不会”当借口开启话题。 江昊顶着鸡窝头冲进来,一屁股瘫在座位上:“困死我了商哥!周末跟我爸去钓鱼,晒掉一层皮!” “活该,谁让你不去网吧吹空调。”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 终于,在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分钟,谢怀意和钟薛楼一起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衬得皮肤更白,看起来清清爽爽。只是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丝倦怠。 “早啊,新同学!”我立刻扬起笑脸打招呼。 他脚步顿了一下,视线飞快地扫过我,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迅速坐回自己位置,拿出课本,动作一气呵成,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啧,周末两天,冷却了?又缩回去了? 我有点不爽,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喂,周末干嘛去了?作业写完了没?借我‘参考参考’?” 他后背明显僵了一下,没回头,只是闷声说:“自己写。” 声音有点冷。 我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收回手。高伊转过头,冲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口型。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上面讲古文,我在下面开小差。谢怀意坐得笔直,看似在认真听讲,但我发现他手里的笔半天没动一下,明显在走神。 怎么回事?烧烤摊那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还是害羞,但至少没那么排斥了。怎么过个周末,又打回原形了?难道是我那天晚上表现得太急切,吓到他了? 课间休息,我正想再接再厉,却看见谢怀意被语文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好像是关于他转学过来的一些学籍材料问题。 我只好按捺住性子,跟江昊他们胡侃。 “商哥,你看班级群了没?”高伊拿着手机凑过来,一脸兴奋,“下下周要开秋季运动会了!老钱让体育委员统计项目报名呢!” 运动会?我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机会!集体活动,荷尔蒙飞扬,最适合培养“革命友谊”了! “必须报啊!”江昊摩拳擦掌,“老子要报一千五和四乘一百接力!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风一样的男子!”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我报跳高和实心球。” “我报一百米和跳远!”高伊兴致勃勃,然后看向我,“商君意,你肯定报篮球赛吧?咱班男生篮球就指望你了!” 我们学校运动会篮球是重头戏,每个班都要出队伍打循环赛。 “那必须的。”我挑眉,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篮球赛,可是展现个人魅力(以及合法进行身体接触)的最佳舞台。 谢怀意从办公室回来,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点,默默坐回座位。 我凑过去,压低声音:“喂,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报。” “为什么?集体活动诶,重在参与嘛!”我怂恿他,“你看你跑不快跳不高,可以报个实心球啊?或者……给篮球赛当啦啦队?”我故意逗他。 他耳根微红,瞪了我一眼:“……没兴趣。” “别啊,”我继续游说,“你看,班集体需要每一个人贡献力量!再说了,到时候太阳那么大,你坐看台上给我加油,我肯定动力十足,carry全场!” 他像是被我的厚脸皮惊到了,转过头不再理我,耳廓却红得厉害。 这时,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走过来:“商君意,你报篮球是吧?一千米和接力报不报?” “报!”我爽快答应,然后一把抢过报名表,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男子4x400米接力”上。这个项目……好像有点意思。需要配合,而且跑起来……肢体接触机会多? 我拿起笔,飞快地在“男子4x400米接力”一栏,写下了我的名字,然后,笔尖顿了顿,在下面空白的横线上,写下了“谢怀意”三个字。 写完后,我把报名表塞回体育委员手里,冲他眨了眨眼:“搞定!” 体育委员低头一看,愣住了:“啊?谢怀意他……” “他害羞,我帮他报了!”我理直气壮。 旁边的谢怀意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因为气愤或者害羞泛红:“商君意!你……!” “怎么了?”我一脸无辜,“为班集体做贡献嘛!放心,跑不动我带你!”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伸手想抢报名表,体育委员却已经拿着表去问别人了。 高伊在一旁看得直乐:“商君意,你可真行!强买强卖啊!” 江昊拍着我肩膀狂笑:“商哥牛逼!这就安排上了!” 谢怀意又急又气,胸口微微起伏,瞪着我的眼神像要喷火,可配上他通红的耳朵和脸颊,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有点可爱。 我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故作严肃,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要相信组织的安排!到时候好好跑,别给班级丢脸!” 他一把拍开我的手,气得转过头去,后颈都泛着粉色。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去找体育委员划掉名字。 有戏! 一整天,谢怀意都没怎么理我,明显在生气。但我能感觉到,那生气里,恼怒居多,厌恶……似乎很少。而且,每次我故意在他旁边跟别人大声讨论运动会,或者“不小心”碰到他桌子时,他虽然会立刻躲开或者瞪我,但那反应,更像是……害羞的应激? 放学铃响,他照例想溜,我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他书包带子。 “跑什么?讨论一下接力战术啊,队友?”我笑嘻嘻地说。 他挣脱不开,气得脸都红了:“商君意!你放开!谁跟你是队友!” “白纸黑字,报名表上写着呢!”我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报名表复印件(当然是P的,只留了我俩的名字),“白纸黑字,还想抵赖?” 他看着那张“铁证”,噎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会跑。” “不会我教你啊!”我顺杆往上爬,“走,先去操场跑两圈,找找感觉!放心,我体育委员级别的指导,包教包会!” 说完,我不由分说,半拉半拽地把他往操场拖。他挣扎无效,一路上收获无数同学好奇的目光,脸都快埋进领子里了。 夕阳下的操场,镀着一层暖金色。我看着他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跟着我跑的侧影,心里那股想要靠近他、把他拉出壳来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谢怀意,你看,阳光多好。 别躲了。 —— 『2015年10月15日晴 今天又被商君意气死了。 他怎么能这样?不经我同意,就在运动会报名表上写我的名字,还是4x400米接力。我根本跑不动那么长的距离。 下午放学,他还强行把我拉去操场,美其名曰“战术训练”。夕阳很大,操场上很多人,他拉着我跑,手心很烫,汗津津的。我挣不开,只能跟着跑,肺里像烧着一样,很难受。他一直在我旁边说“调整呼吸”、“跟着我”,声音在风里有点模糊。跑到最后,我几乎要喘不上气,他慢下来,几乎是半扶着我走了半圈。 很多人看我们。高伊她们还在旁边笑。我很窘迫,耳朵很热,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好像总是这样,不管我愿不愿意,就闯进我的生活。借笔,顺路,问问题,现在又是接力赛。像个横冲直撞的太阳,蛮不讲理,却……让人无法忽视。 妈妈今晚又问我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她看起来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我没敢说商君意的事,只说和高伊、钟薛楼他们一起。周叔叔热了牛奶,很温和。家里很安静,但我却有点想念下午操场那种喧闹和……阳光的味道。 手臂上好像还残留着被他抓住的感觉。还有他递过来那瓶水,冰凉的,瓶身挂着水珠。 有点烦。 又好像……没那么讨厌。 算了,睡觉。接力赛……到时候再说吧。』 第11章 数学竞赛 自从我“强行”帮谢怀意报了4x400米接力后,这家伙对我的态度,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状态。 说冷战可能不太准确。他不是完全不理我——我跟他说话,他会嗯啊答应;我“不小心”碰到他文具,他会默默捡起来;我甚至发现,我每天早上顺手放他桌上的豆浆(依旧是买一送一的借口),他虽然还是会皱着眉,但最后都会喝掉。 但他就是不主动跟我说话,看我的眼神也带着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像只被抢了小鱼干又打不过对方的猫。尤其是一到下午放学,我拿着报名表复印件(假的)在他眼前晃,说要“战术训练”时,他整个人都会绷紧,耳根泛红,眼神飘忽,找各种借口想溜。 “我……我今天值日。” “哦,我帮你扫!”我抢过扫帚。 “我……我要去办公室问问题。” “巧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一起啊!”我勾住他脖子。 “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家……” “没事,我跑得快,训练完保证准时送你到家!”我笑得一脸无害。 几次下来,他大概也明白躲不过了,只能认命地被我拖去操场。夕阳下,看着他明明不情愿却还是跟着我跑的侧影,呼吸急促,脸颊泛红,额发被汗湿贴在额角,我就觉得……特别可爱。 当然,这话我可不敢说,怕把他彻底吓跑。 我们的“训练”内容很简单,就是绕着操场慢跑,我跑外道,他跑内道,并排着。美其名曰培养默契,实则我就是想离他近点。有时候我会故意加速,看他咬着牙努力跟上;有时候又会放慢速度,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从今天食堂的鸡腿太咸,聊到老钱的新发型像朵蘑菇云。 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喘着气回一句“嗯”或者“闭嘴”。但我发现,他紧绷的嘴角,有时候会在我讲冷笑话时,几不可查地弯一下。 进步巨大!我暗自窃喜。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老钱顶着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揣着保温杯,慢悠悠晃进教室。班会课通常是总结一周情况,布置点杂事,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 “同学们,安静一下啊。”老钱敲敲讲台,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点,“说两件事。” “第一,下下周的运动会,项目都报得差不多了吧?体育委员督促一下,抓紧时间练习,为班争光!特别是集体项目,像接力赛,讲究配合!别到时候掉链子!”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我和谢怀意的方向一眼。显然,体育委员已经把我们这对“强行组合”汇报上去了。 班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谢怀意把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尖通红。我则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冲老钱露齿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老钱无奈地摇摇头。 “第二件事,”老钱清清嗓子,表情严肃了些,“下个月,市里有个高中数学竞赛,我们学校有几个名额。这次竞赛含金量比较高,对以后自主招生什么的有点帮助。有兴趣、有能力的同学,可以来找我报名,我们初步筛选一下。” 底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讨论声。数学竞赛?这玩意儿离大部分普通学生有点远。 我倒是心里一动。前世我数学还行,但没参加过什么正经竞赛。这辈子……是不是可以试试?好歹是重生人士,脑袋里多少存了点干货。而且,我记得谢怀意数学好像不错?虽然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几次小测验分数都挺漂亮。 我正琢磨着,就听见老钱点名:“谢怀意同学。” 谢怀意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讲台。 “你转学过来之前的成绩单我看过,数学成绩很突出啊,”老钱和颜悦色地说,“这次竞赛,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下?” 全班目光瞬间聚焦在谢怀意身上。他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名,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低声说:“我……考虑一下。” “好,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来报名。”老钱也没强求,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宣布自习了。 下课铃响,大家收拾书包准备放学。我正想着怎么“自然”地邀请谢怀意去训练,却看见他犹豫了一下,竟然主动朝着讲台走去。老钱还在整理教案。 咦?有情况? 我立刻放慢动作,竖起耳朵。 “钱老师,”谢怀意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关于数学竞赛……我想报名。” 老钱脸上露出笑容:“好啊!欢迎!这样,我这有些往年的竞赛题和参考资料,你拿去看看。另外,年级里几个数学比较好的同学,像一班的林修伟,我们班的商君意……”老钱说着,目光扫到了还在磨蹭的我,“哎,商君意!你过来一下!” 我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老钱,啥事?”眼神却瞟向旁边的谢怀意。他听到我的名字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数学竞赛,你有没有兴趣?我记得你上次月考数学考得还行。”老钱问我。 我本来就有这想法,现在谢怀意也报名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立刻点头如捣蒜:“有兴趣!太有兴趣了!为校争光,义不容辞!” 老钱被我这浮夸的演技逗乐了:“行,那也算你一个。这样,你们几个报名的,以后每周二、四下午放学后,留一下,我找时间给你们讲讲竞赛题,开个小灶。” 开小灶?和谢怀意一起?还是老钱亲自监督? 我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得装出勤勉好学的样子:“没问题!保证准时到!” 谢怀意站在旁边,没说话,但我感觉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从办公室出来,我凑到他旁边,笑嘻嘻地说:“哎呀,真巧,以后咱们就是竞赛班的同学了!还请谢大学霸多多指教啊!”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没吭声,加快脚步想甩开我。 “别走那么快嘛!”我追上去,和他并肩,“你看,这是老天爷都让我们多待在一起。运动会要训练,竞赛班要上课,缘分呐!”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瞪着我,脸颊气鼓鼓的:“商君意!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我一脸无辜,“故意报名竞赛?我这不是积极向上,追求进步嘛!难道只准你这种学霸参加,不准我这种学渣逆袭?” 他被我噎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最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信你才怪”。 第一次竞赛班小灶在周四下午。我和谢怀意到教室的时候,一班那个叫林修伟的男生已经到了。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挺严肃。老钱还没来。 教室很安静。我们三个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谢怀意刻意选了个离我最远的角落。我也没急着凑过去,拿出老钱发的卷子看了起来。嗯,题目是有点难度,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过了一会儿,老钱端着保温杯进来了。他也没多废话,直接开始讲题。讲的是道函数与不等式的综合题,思路比较巧。 老钱讲题不像平时上课那么一板一眼,偶尔会穿插点数学史或者有趣的背景知识,还挺有意思。我听得挺认真,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讲到关键步骤,老钱停下来,问:“这一步,谁能想到为什么这么变形?” 林修伟推了推眼镜,举手回答,思路清晰。老钱满意地点点头。 我注意到谢怀意一直低着头,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没举手。这道题他应该会吧?我记得类似的题型他作业本上做过。 老钱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商君意,你呢?有什么想法没?” 我正走神想着谢怀意为啥不举手,被突然点名,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啊?我觉得……林同学说得对!” 老钱:“……” 林修伟:“……” 谢怀意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老钱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认真点!别开小差!” 我赶紧坐直,收敛心神。后半节课,我不敢再走神,老老实实跟着老钱的思路走。 下课的时候,老钱布置了几道练习题,让我们下次课带来。走出教室,林修伟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就剩我和谢怀意。 夕阳把走廊染成暖金色。我凑到谢怀意旁边,看着他手里卷子上那道题,故意问:“喂,刚才老钱讲的那题,你早会了吧?怎么不举手?” 他脚步没停,淡淡地说:“会了就行。” “哦——”我拉长声音,坏笑,“是不是看我在,不好意思表现啊?怕给我太大压力?” 他耳根微红,加快脚步:“……自作多情。” “别不好意思嘛,”我追上他,并肩走着,“哎,说真的,这题还有点绕。你那个辅助线是怎么想到的?给我讲讲呗?就当……接力赛队友互帮互助?”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认命?他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和笔,就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真的开始给我讲题。 夕阳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的声音清朗,讲解条理清晰,比老钱讲得还容易懂。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 讲完题,他抬头看我:“懂了吗?” 我其实本来就会,但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懂了!谢大学霸果然名不虚传!以后竞赛班我就靠你带飞了!” 他收起笔纸,没接我的话,只是说:“走了。” “等等!”我叫住他,“正事还没干呢!接力训练!” 他身体一僵,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最终,他还是被我拖去了操场。夕阳下,我们并排跑着。他讲解题目时那种专注沉稳的气息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害羞、被我逗得耳根通红的谢怀意。 看着他微喘的侧脸和泛红的脸颊,我心里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竞赛班,接力赛……好像重生后的校园生活,比想象中还要精彩。而这一切,都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 谢怀意,你看,我们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了。 你逃不掉的。 —— 『2015年10月17日晴 竞赛班还是去了。商君意也报了名。果然。 钱老师讲题的时候,他就坐在不远处。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点烦。林修伟回答问题时,他走神,被钱老师点名,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有点好笑。 他后来问我为什么不举手。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会了就行,不想出风头。他却说我是怕给他压力。自恋狂。 放学后,他又拿训练当借口。夕阳很大,跑起来有点热。他今天话不多,跑在我旁边,气息有点沉。靠得太近了。 讲题时还好,思路是清晰的。可他一靠过来,就……有点不对劲。能闻到他身上刚运动完的味道,混着点洗衣液的味道,不难闻。讲完题,他假装才听懂的样子,很假。 冰豆浆又出现了。还是“买一送一”。这个借口他能用一辈子。 妈妈今天问起学校的事,我说了竞赛班。她看起来挺高兴。周叔叔说晚上做糖醋排骨。 接力赛要跑第四棒。他说第四棒最重要,冲线的时候最帅。谁要帅给他看。 草稿纸上无意识写了很多数学符号,中间夹着他的名字,赶紧划掉了。 有点烦。』 第12章 自习课的喧嚣 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嗖地一下就过去了一个星期。下周,就是万众期待(至少是我和江昊这种闲人期待)的运动会了。 这段时间,我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充实。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买一送一”豆浆投喂谢怀意,课间见缝插针地“问题目”骚扰,周二周四下午的竞赛班小灶是我光明正大和他并肩坐着的快乐时光,放学后的“接力训练”更是雷打不动的保留项目。 谢怀意对我这套组合拳,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拼命躲闪,到现在已经进化到……嗯,半推半就?或者说,是麻木中带着点认命? 比如现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周雅婷,我们都私下叫她“雅婷姐”。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穿着时尚利落,大波浪卷发,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气场两米八。她上课风格鲜明,口语流利,要求严格,但又不失幽默,经常会讲些国外的趣闻轶事,很受学生欢迎。最重要的是,她把学生当平等个体对待,有种成熟大姐姐的感觉,大家既怕她又服她。 “所以,这个虚拟语气的倒装结构,都清楚了没?不清楚的现在举手,别等到考试的时候给我装糊涂。”雅婷姐环视教室,目光锐利。 底下鸦雀无声。 “行,那课堂练习最后一题,谢怀意,你来回答一下。”雅婷姐点名声响起。 谢怀意愣了一下,站起身,流畅而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很好,坐下。”雅婷姐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新同学适应得很快,口语发音也不错,继续保持。” 我看到谢怀意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 我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他。夕阳透过窗户,给他白皙的侧脸镀了层柔光,专注听讲的样子,乖得让人心痒痒。啧,怎么连回答个问题都这么好看。 下课铃响,雅婷姐合上教案,说道:“学校临时通知全体教师开会,最后一节自习。班长维持好纪律,安静复习,准备运动会也别太浮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特别是某些同学,收收心。” 我感觉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0.5秒。 雅婷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随即像烧开的水一样,瞬间沸腾起来! “开会?自习?天助我也!”江昊第一个蹦起来,挥舞着英语书,“运动会!运动会!兄弟们,下周怎么搞?” 班长喊了几声“安静”根本没人理,索性也放弃治疗,加入讨论。 “还能怎么搞?干就完了!”体育委员赵强是个肌肉发达、性格豪爽的男生,一拍桌子,“这次必须把五班那群孙子干趴下!尤其是篮球赛!” “光赢有什么意思?要赢得漂亮!要亮眼!”文艺委员柯静是个短发圆脸、笑起来有俩酒窝的活泼女生,她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咱们班颜值这么高,不好好利用一下资源?” “就是!”高伊立刻附和,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穿着件酷酷的黑色T恤,往椅子上一靠,霸气侧漏,“静姐有什么好点子?赶紧的!” 柯静嘿嘿一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赵强和江昊身上转了一圈:“要我说,咱班最大的亮点就是……体委和昊哥呗!你俩到时候穿个短裙上阵,绝对引爆全场,一战成名!” “噗——哈哈哈哈!”全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赵强脸都绿了:“柯静!你想死啊!” 江昊更是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呕吐状:“静姐!我求你做个人吧!让我穿裙子?不如杀了我!” 我笑得直拍桌子:“我觉得可以!非常有创意!为了班级荣誉,牺牲一下嘛昊子!” “商哥!你还是不是兄弟!”江昊扑过来要掐我脖子。 谢怀意坐在旁边,虽然没像我们这样大笑,但嘴角也明显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里有光闪烁。真好,他越来越放松了。 “滚蛋!”高伊笑骂着推开江昊,“静姐你正经点!说个靠谱的!” 柯静清了清嗓子,收起玩笑,目光却飘向了我和谢怀意,带着狡黠:“靠谱的啊……我想想。咱们班不是有现成的两大‘门面担当’吗?”她指了指我和谢怀意,“商君意,谢怀意,你俩开幕式走方阵的时候,戴个黑色鸭舌帽,帽檐压低压低,再穿一身纯黑运动服,不用做什么多余动作,就冷着脸,并排往前走!那气场,那颜值!我的天,这不得直接艳压全场?保证看台上的女生尖叫到缺氧!” “哎!这个好这个好!”高伊第一个赞成,兴奋地拍手,“冷酷帅哥组合!绝了!” 班里其他女生也纷纷激动起来。 “对对对!太可以了!”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就要死了!” “静姐牛逼!” 我挑眉,看向旁边的谢怀意。他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手无意识地捏着笔帽。 可爱死了。 我心里乐开花,表面却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嗯……听起来是不错。就是怕太帅了,造成交通堵塞,影响比赛进程啊。” “商君意你要点脸!”江昊哀嚎一声,痛心疾首,“完了完了!静姐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这哪是运动会啊?这不成他俩的粉丝见面会了吗?到时候全操场女生都盯着他俩看,谁还看比赛啊!”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难得地加入了起哄队伍,语气一本正经:“从传播学角度分析,利用视觉焦点吸引关注,是有效的宣传策略。可行性较高。” 连一向安静的钟薛楼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低声对谢怀意说:“好像……挺有意思的。” 谢怀意耳朵更红了,头埋得更低,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强看男生这边讨论得热闹,赶紧把话题引向女生:“别光说我们男生啊!你们女生方阵呢?有什么秘密武器?伊姐,您这气场,往那一站就秒杀一片了吧?” 高伊潇洒地一甩马尾:“我们女生早就安排好了,保密!到时候亮瞎你们的狗眼!用不着你操心!” “就是!静姐和伊姐早就策划好了!”其他女生也七嘴八舌地说道,一脸神秘兮兮。 我笑着起哄:“可以啊高伊,还搞神秘主义?看来是憋了大招。” 教室里吵吵嚷嚷,充满了为集体出谋划策的热情和青春特有的活力。我和江昊、赵强勾肩搭背地讨论接力棒怎么交接更帅,高伊和柯静带着女生们窃窃私语,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蒋文杨和钟薛楼虽然话不多,但也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闹腾。谢怀意虽然依旧害羞,但置身于这种热闹的氛围里,也没有了最初的不自在,偶尔会被逗笑,眼神亮晶晶的。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就在我们班气氛达到**,江昊甚至站到讲台上模仿模特走猫步,搔首弄姿引得全班哄堂大笑的时候—— 教室后门的窗户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张阴沉的脸。 啤酒肚,地中海,黑框眼镜,以及那标志性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表情。 正是负责巡查纪律的年级主任——赵德富,赵主任。私底下,我们都“亲切”地称他“道理富”,因为他训起话来,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全是道理。 赵主任之前已经巡查了好几个班,可能因为老师不在,其他班的学生多少有些收敛,看起来还算安静。他大概正满意于自己的威严,踱着方步来到我们三班门口。 然后,他就看到了如下景象:教室里桌椅歪斜,人声鼎沸,纸飞机乱飞,江昊在讲台上扭得正欢,整个一大型花果山现场。 赵主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常色变成酱红色,最后黑得像锅底。他一声不吭,就那样死死地站在窗口,用死亡凝视盯着我们。 最先发现他的是面对门口的江昊。江昊正扭到兴头上,一抬眼,对上赵主任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他一个趔趄,直接从讲台上滑了下来,发出一声怪叫:“唉呀我靠!道……道理富!” 全班的笑声像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后窗。 完犊子了。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刚才还闹腾无比的同学们,此刻一个个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赵主任阴沉着脸,推开后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他每走一步,那啤酒肚都似乎跟着颤一下,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他走到讲台中央,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昊身上。 “江……昊。”赵主任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气,“你刚才,叫我什么?” 江昊脸都白了,结结巴巴:“赵……赵主任……” “我听见了。”赵主任打断他,黑着脸,“‘道理富’?嗯?给我起外号?看来是我平时对你们太仁慈了!两千字检讨!下周一早上交到我办公室!少一个字,就叫你家长来领人!” 江昊哭丧着脸,不敢反驳:“是……赵主任……” 收拾完罪魁祸首,赵主任开始对我们进行无差别攻击。他双手背在身后,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道理”输出。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老师一不在,你们就原形毕露!看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菜市场吗?啊?这里是学习的地方!重点班?我看是捣蛋班!整个年级就数你们三班最吵!每次巡查,重点就是你们班!果然,一来就给我个‘惊喜’!” “运动会运动会!就知道玩!心思都放在哪里了?学习呢?竞赛呢?以为考个试就完了?人生的路长着呢!现在不打好基础,将来怎么办?啊?我对你们是恨铁不成钢……” 他从班级纪律讲到人生理想,从校规校纪讲到民族未来,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我们全班同学像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吱声。 我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谢怀意。他坐得笔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课本边缘,显然也被这阵势吓到了。我悄悄在桌子底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猛地一颤,惊讶地侧头看我。 我冲他极小幅度地眨了下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的紧张似乎消散了一点,飞快地转回头,但耳根又有点泛红。 赵主任终于训话完毕,气呼呼地扔下一句“都给我好好自习!再让我抓到一次,全班写检讨!”,然后背着双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我们班一眼。 教室门“嘭”地一声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大概五秒钟。 “呼——” “吓死我了……” “道理富今天火力全开啊……” 大家这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不过经过这么一吓,谁也不敢再大声喧哗了,都老老实实拿出作业本,开始“自习”。 江昊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两千字啊……杀了我吧……” 我同情地拍拍他肩膀:“节哀,兄弟。为你默哀三秒钟。” 高伊转过头,压低声音笑他:“该!让你嘚瑟!” 谢怀意也悄悄松了口气,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写题。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极轻的翻书声。 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温暖的橙色。我看了看旁边认真写题的谢怀意,又看了看周围虽然被训斥但依旧充满活力的同学们,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 这种吵吵闹闹、偶尔闯祸、被老师训斥、然后又互相安慰的日常,才是青春最真实的样子。 运动会,好像更值得期待了。 —— 『2015年10月24日晴转阴(心情) 自习课很吵。赵主任来了,很凶。江昊被罚写检讨。 大家讨论运动会的事情。柯静提议让商君意和我……戴帽子,穿黑衣服。说是什么“门面担当”。 很荒谬,怎么可能。 高伊她们好像很兴奋。商君意居然还笑着说“怕太帅造成堵塞” 脸皮真厚。 不过,班里气氛……不坏。虽然吵,但大家都在为同一件事努力。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赵主任发火的时候,教室里瞬间安静。他说话声音很大,有点吓人。商君意……碰了一下我的手背。让我别怕。 谁怕了,多事。 耳朵有点热。可能是被赵主任训的。 放学时,他又拉我去训练。夕阳很亮,跑起来有风。他今天话不多。 回到家,妈妈问学校怎么样。我说要开运动会了。她笑了笑,没多问。周叔叔做了红烧鱼。 作业本摊开很久,没写几个字。纸上不小心又写了名字。赶紧划掉了。 有点烦。』 第13章 帅哥拽王 运动会的前一天,整个学校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空气里仿佛都飘着“明天不用上课”的快乐分子,连带着秋风都显得格外清爽。 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老钱的课。上课铃响,老钱揣着他的宝贝保温杯,慢悠悠晃进教室,脸上难得带着点笑意。 “同学们,安静一下啊。”他敲敲讲台,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小了点,但一双双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 “明天,就是咱们期待已久的秋季运动会了!”老钱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和拍桌子的声音。 “安静!安静!”老钱提高音量,但嘴角是弯着的,“运动会,是展现我们班级凝聚力、拼搏精神的好机会!但是,安全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都给我记牢了!” “知道啦老钱!”底下异口同声,拖长了调子。 “嗯,”老钱满意地点点头,从教案本里抽出一张纸,“下面,让体育委员赵强,把咱们班最终的参赛项目和人员名单再念一遍,大家核对一下,做到心中有数!” 赵强“噌”地站起来,接过名单,气沉丹田,开始用他那大嗓门念:“男子一百米!商君意!周伟!女子一百米!高伊!孙晓丽!男子四百米!蒋文杨!女子四百米!李思思!男子一千五百米!江昊!女子八百米!王欣雨!男子四乘一百米接力!商君意,赵强,周伟,李明!女子四乘一百米接力!高伊,孙晓丽,李思思,王欣雨!” 每念到一个名字,教室里就响起一阵加油鼓劲的掌声和口哨声。被点到名的,有的摩拳擦掌,有的不好意思地挠头。 赵强顿了顿,声音又拔高一度,还特意朝我和谢怀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揶揄的笑:“重点来了啊!男子四乘四百米接力!第一棒,周伟!第二棒,李明!第三棒……谢怀意!” “哇哦——!”班里顿时响起一阵暧昧的起哄声。不少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谢怀意。 谢怀意低着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 赵强憋着笑,继续念:“第四棒!压轴冲刺棒!商——君——意!” “哟呵——!!”起哄声更大了,还夹杂着拍桌子和江昊那破锣嗓子的怪叫。 我面不改色,甚至还得意地朝四周拱了拱手,一副“承让承让”的架势,然后侧过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谢怀意说:“听见没?压轴和你。咱俩这配合,天衣无缝。” 他飞快地瞪了我一眼,眼神羞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口型好像是“闭嘴”。 我心里乐开花。对,就是这样,害羞就对了。 名单念完,老钱接过话头:“好!项目人员都清楚了。另外,还有个事,就是咱们班的入场式口号。我想了一个……”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三班三班,勇夺桂冠!拼搏努力,超越自我!”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嘘声和抗议。 “啊——老钱!太土了吧!” “这都什么年代的口号了!” “毫无新意!毫无气势!” “换一个!必须换一个!” 老钱被嘘得有点挂不住脸,摸着鼻子:“土吗?我觉得挺正能量,挺有气势的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高伊第一个站起来反对,“钱老师,这口号喊出去,咱们班还没比赛就先在气势上输了一半!” “就是!隔壁五班听说搞了个什么‘五班出征,寸草不生’!虽然中二,但比咱们这个强啊!”江昊在一旁帮腔。 老钱无奈:“那你们说,用什么口号好?” 底下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什么“三班无敌,秒天秒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都出来了,一个比一个雷人。 “停停停!”文艺委员柯静站起来控场,“你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们要的是又帅又炸,还不能太非主流!” 她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眼睛一亮:“哎!咱们班现成的帅哥拽王在这儿呢!商君意!你来想一个!必须符合你气质的!又冷又酷又能燃炸全场的!” “对!商哥来一个!” “商君意!看你的了!” “拽王出征!口号自成!”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连老钱都带着点期待看着我。 我本来想低调,但看到旁边谢怀意也微微侧头,似乎有点好奇的样子,立刻来了精神。我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单手插兜,摆出我自认为最帅的姿势,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谢怀意微微泛红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懒散又自信的笑: “这还不简单?听好了——”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有力: “枪响夺魁,终点为王。”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卧槽!帅啊!” “枪响夺魁,终点为王!牛逼!” “简单!霸气!有内味了!” “就这个了!必须这个!” 高伊冲我竖大拇指:“可以啊商君意!深藏不露!” 连老钱都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嗯……这个不错,简洁有力,目标明确。比我的……是强点。” 我得意地坐下,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谢怀意:“怎么样?哥这口号,配不配得上咱这压轴组合?” 他抿了抿唇,没看我,但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但我听见了!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口号事件圆满解决,班级气氛更加高涨。放学铃一响,大家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讨论着明天的安排。 我刚把书塞进抽屉,高伊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我桌上:“商君意!蒋文杨!钟薛楼!还有你,江昊!别磨蹭了!跟我去综合楼搬东西!” “搬啥?”江昊一脸懵。 “明天运动会的‘战服’!”高伊大手一挥,“女生们定的班服和一些道具到了,在综合楼仓库,沉死了!赶紧的,发挥你们男生价值的时候到了!” “战服?”我一听来了兴趣,“还有班服?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废话!当然是秘密准备的!给你们个惊喜!”高伊一脸神秘,又招呼其他几个男生,“快点!女生们都先去排练明天入场式的队形了,体力活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只好认命地跟着高伊往综合楼走。谢怀意本来想溜,被高伊一把抓住:“怀意你也来!人多力量大!” 仓库里果然堆着几个大纸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分装好的塑料袋,装着统一款式的T恤,还有一堆亮晶晶的彩带和拉拉队用的彩球。 “嚯!阵仗不小啊!”江昊拿起一件T恤抖开,是简约的黑色,胸前用炫彩的字体印着我们的口号“枪响夺魁,终点为王”,背后则印着大大的数字“3”和每个人的名字拼音缩写。 “可以啊!这衣服帅!”我拿起一件印着“SJY”的,手感不错。 “那是!伊姐我亲自盯的设计!”高伊得意洋洋,指挥着我们,“清点一下数量,男生女生的分开,然后抬回咱们班教室锁好!” 我们几个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搬回教室。路上遇到别班同学,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伊姐,这真是明天穿的吗?女生们也穿这个?”江昊指着那些彩带彩球,有点怀疑人生,“你们不会真要穿裙子跳舞吧?” 高伊白了他一眼:“想得美!那是入场式道具!班服是统一的!至于女生们明天具体什么样……保密!到时候亮瞎你们的狗眼!” 把东西在教室后面放好,高伊又风风火火地带着一群女生不知道去哪进行“秘密排练”了。临走前,她在班级群“三班皇宫”里@了全体成员: 【晴海一中高二三班·皇宫(45)】 高伊:@全体成员重要通知!所有男生听好了!明天早上运动会,七点二十必须到校!不准迟到! 消息一发,群里立刻炸锅。 赵强:啊?这么早?运动会不是八点半才开始吗? 周伟:起不来啊伊姐…… 李明:为啥要这么早? 江昊: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爱的拥抱?[坏笑] 高伊:抱你个头!@江昊 明天早上到校换衣服!化妆!做造型! 蒋文杨:……化妆?做造型?[疑惑] 钟薛楼:我们也要? 商君意:???伊姐,说好的战服不是这件T恤吗?还有造型?[震惊] 高伊:废话!T恤是基础!我们女生明天可是要惊艳全场的!你们男生一个个穿得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给我们丢脸吗?必须给你们也收拾利索了!放心,不是给你们化妆化成鬼,就是简单抓抓头发,整理下形象,保持队形统一! 孙晓丽:就是!男生们也要支棱起来! 王欣雨:不能让别的班比下去! 李思思:@高伊 伊姐威武! 江昊:……所以还是要摆弄我们?[瑟瑟发抖] 赵强:突然有点害怕…… 周伟:我能申请不弄头发吗?我发胶过敏…… 高伊:不行!全体男生!必须到!一个都不能少!@谢怀意怀意也是!特别是你俩@商君意 @谢怀意门面担当,明天要是敢顶着鸡窝头来,我就把你们头发剃了! 柯静:[鼓掌] 伊姐霸气!男生们,期待明天帅裂苍穹的你们哦![坏笑] 我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看旁边同样拿着手机、表情有点僵硬的谢怀意,忍不住笑出声。我凑过去,压低声音:“听见没?门面担当。明天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他耳根微红,把手机塞进书包,低声嘟囔:“……无聊。” 但嘴角,好像微微弯了一下? 班级群里,男生们在经历了最初的哀嚎和恐惧后,也开始变得期待和兴奋起来。 李明:突然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赵强:别说,要是真能弄帅点,也不是不行…… 周伟:为了班级荣誉!我拼了! 江昊:商哥!谢同学!明天靠你俩撑场子了![抱拳] 蒋文杨:从数据分析看,良好的精神面貌确实能提升士气。[推眼镜] 钟薛楼:嗯。 商君意:放心吧伊姐,保证不给你丢人!@谢怀意对吧,搭档? 谢怀意没在群里回话。但我看到,他悄悄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群聊列表里,我那句话下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谢怀意] 赞了你的消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小锤子轻轻敲了敲。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雀跃和甜蜜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匆匆移开的目光。教室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连那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明天,一定会非常有趣。 —— 『2015年10月30日晴 明天运动会。 口号定了。商君意想的。“枪响夺魁,终点为王”。他说的时候,看着我。声音很清晰。班里人都说帅。是有点……像他会说的话。 高伊叫我们去搬东西。班服。黑色的,印着口号。还有我的名字缩写。摸起来布料有点硬。 晚上群里很吵。高伊让男生明天早点去,要弄头发。商君意回得很积极。他好像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很有热情。 他让我也去。有点麻烦。但……好像也不能不去。 不小心点错了,赞了他的消息。希望他没看见。应该没看见。 枪响的时候,真的能夺魁吗? 有点烦。』 第14章 出名这块 运动会当天,我破天荒地没等闹钟响就自己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实。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高伊在群里的“最后通牒”——七点二十,必须到校,造型!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扒拉了半天头发。嗯,底子不错,稍微抓一下应该就能帅裂苍穹。主要是……不能让某人失望。我对着镜子龇了龇牙,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紧赶慢赶,七点十五分,我踏进了高二(三)班教室。好家伙,里面已经炸开锅了! 男生们基本到齐了,一个个像待宰的羔羊,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紧张、期待和视死如归。江昊顶着一头乱毛,正在哀嚎:“我妈非让我抹了点发胶,说显得精神,结果现在硬得跟钢丝球一样!”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发胶成分表,定型效果过强可能源于聚合物含量超标……” 钟薛楼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头发看起来柔顺听话,倒是省心。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那个靠窗的座位。谢怀意已经到了。他穿着平时的校服,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看手机,侧脸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安静。还好,没跑。我心里松了口气。 “商哥!你可算来了!”江昊看到我,像看到救星,“快看看我这头发还有救吗?” 我还没说话,教室前门“哗啦”一声被推开,高伊带着几个女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大包小包提满了东西。 “都到了没?点名点名!”高伊今天没扎马尾,微卷的长发披散着,穿了一件黑色高腰紧身短T恤,露出纤细的腰线,下身是条军绿色工装裤,脚踩一双马丁靴,又美又飒,气场全开。她身后跟着文艺委员柯静等女生,也都是一副精心打扮、跃跃欲试的模样。 “报告伊姐!男生应到23人,实到……我数数!”赵强赶紧站起来。 “行了别数了,差不多齐了就成!”高伊把手里的几个大袋子往讲台上一放,“男生们,排队!领衣服,换上班服!速度!” 教室里瞬间鸡飞狗跳。男生们一窝蜂涌上去领衣服。班服是昨天搬回来的黑色T恤,质地柔软,版型不错。我领到印着“SJY”的那件,迅速套上。嗯,合身,显瘦,胸口的炫彩口号在黑色底衬下很扎眼。 换好衣服,高伊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纸箱,里面全是崭新的黑色鸭舌帽。“喏,每人一顶,戴上!按昨天说好的,入场式的时候,帽檐压低压低,表情酷一点!特别是你俩!”她指着我和谢怀意。 我拿起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对着窗户玻璃调整了一下帽檐角度,嗯,帅的。我转头去看谢怀意。 他拿着那顶帽子,有点手足无措,似乎不太习惯戴这种东西。我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拿过他手里的帽子,轻轻扣在他头上。 他身体一僵,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慌乱。 “别动,”我低声说,手指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把帽檐调整到一个既不会完全挡住眼睛,又能营造出些许神秘感的弧度。他的头发很软,触感很好。我的指尖碰到他微凉的额角,能感觉到他轻轻颤了一下。 “好了。”我收回手,退后一步,打量他。 黑色鸭舌帽压下他柔软的黑发,衬得他脸部线条更加清晰利落。帽檐的阴影投在他眼睫上,让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墨黑眼瞳,平添了几分冷峻和……说不出的禁欲感。普通的黑色班服穿在他清瘦的身上,竟然有种特别的干净少年气。 乖乖……这效果,有点超出预期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哇哦……”旁边传来江昊夸张的吸气声,“谢同学,你这……帅得有点过分了啊!” 高伊也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Perfect!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怀意,保持住这个感觉!” 谢怀意显然不适应成为焦点,耳根迅速泛红,不自在地拉了拉帽檐,想把脸藏起来更多。 “别拉别拉!就这样刚好!”高伊赶紧制止他,然后又指挥其他男生戴帽子,整理衣领,忙得不亦乐乎。 等所有男生都换装完毕,戴上清一色的黑帽子,教室里顿时有种奇特的凝聚力。平时嘻嘻哈哈的男生们,此刻互相打量着,都有点新奇,也莫名挺直了腰板。 “女生们!准备亮相!”高伊一声令下,早就等在教室外的女生们鱼贯而入。 刹那间,整个教室,不,是整个楼层(因为我们班动静太大,别班都有人探头探脑)都安静了一瞬。 女生们没有穿统一的班服T恤,而是各自穿了精心搭配的、以黑色和炫彩元素为主的运动风服装。高伊自然是帅气的中心,其他女生或俏皮,或甜美,或活力,但无一例外,都化了精致的淡妆,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手里拿着亮晶晶的彩带和彩球。她们站在一起,青春逼人,光彩夺目,和我们这群“黑衣酷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 “我靠……”江昊张大了嘴巴,“咱们班女生……今天也太好看了吧!” “那是!”高伊得意地一扬下巴,“姐妹们,亮个相!” 女生们嘻嘻哈哈地摆出几个准备好的造型,活力四射。整个三班教室,仿佛一个即将出道的偶像团体练习室。 就在这时,几个别班的男生,主要是五班跟我们一起打过球的张明远他们,闻讯跑来我们班门口凑热闹。一看到我们这阵仗,都惊呆了。 “卧槽!商君意!赵强!你们班这是要干嘛?集体出道啊?”张明远扒着门框,眼睛都直了。 “帅不帅?”我冲他挑眉,故意摆了个酷酷的姿势。 “帅炸了!”张明远竖起大拇指,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高伊身上,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有点红,“高伊……你今天这身,可以啊!” 高伊潇洒地甩了下头发:“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其他几个五班男生也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目光大多在女生们和我们几个主要“门面”身上打转。谢怀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往我身后缩了缩。我侧了侧身,帮他挡掉一些视线。 “行了行了,看什么看!赶紧回你们班准备去!”高伊开始赶人。 张明远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了,边走边回头,显然被我们班的亮相震撼到了。 八点整,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各班按顺序入场。操场上人声鼎沸,彩旗招展。我们三班排在靠后的位置,能听到前面班级的口号声,五花八门,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中规中矩。 终于,轮到我们了。 “下面入场的是——高二(三)班!”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三班!准备!”体委赵强低吼一声。 我们立刻按照排练好的队形站好。男生两列,女生两列,我和谢怀意作为“门面”,并排走在男生队伍的最前面。高伊和柯静走在女生队伍最前面。 “齐步——走!” 我们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踏入跑道。就在进入主席台视野的一刹那,高伊一声令下:“帽子!” “唰”的一声,全体男生动作整齐划一,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帽檐齐齐转向后方!这个动作我们私下练过,效果拔群! 与此同时,女生们手中的彩带和彩球瞬间挥舞起来,在阳光下划出亮丽的弧线。 原本有些嘈杂的操场,瞬间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议论声! “哇——!那是几班?!” “三班!高二三班!” “我的天!好帅!!” “那个女生!那个高个子女生好酷!” “看前面那两个男生!戴黑帽子的!好帅啊!” “哪个是商君意?哪个是谢怀意?就是他们俩!” “这阵仗……牛逼啊!” “他们班女生也好漂亮!” 无数的目光,好奇的、惊艳的、羡慕的、嫉妒的,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我能清晰地听到看台上传来女生们压抑的尖叫和议论声。焦点中的焦点,自然是我和谢怀意,以及气场全开的高伊。 我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谢怀意。他紧张得嘴唇抿得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裤缝,但依旧努力挺直脊背,帽檐下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我悄悄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猛地一颤,惊讶地看向我。 我冲他极快地眨了下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酷一点。”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勇气,深吸一口气,下颌线微微扬起,眼神里的慌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装出来的、却意外很唬人的冷峻。 对,就是这样。我心里暗笑。 我们班走到主席台正前方。赵强气沉丹田,用尽平生最大力气吼道:“高二三班!我们的口号是——!” 全体同学,包括我,在这一刻,同时将帽檐猛地转回前方,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无比清晰的拽酷语调,齐声呐喊: “枪——响——夺——魁!终——点——为——王!” 声音洪亮,气势惊人!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笃定和嚣张。 整个操场,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是更大的哗然! “我靠!这口号……太拽了吧!” “枪响夺魁,终点为王?谁想的?牛逼!” “这他妈是哪个人才起的口号?这么**?” “是三班那个商君意!我听说就是他!” “拽王实锤了!不过……真的好帅!” “这逼装得,我给满分!” 我甚至看到主席台上,有几个老师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连一向严肃的老钱,都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而站在台下的年级主任“道理富”赵德富,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双手叉腰,对着我们班的方向直摇头,嘴里估计又在念叨“没个正形”、“哗众取宠”之类的话。 但这都无所谓了。我们班的目的达到了——亮眼,震撼,让人记住。 口号喊完,我们保持着酷酷的姿态,在全校师生各种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在指定区域站定。 一站定,队伍就有点散了。大家互相看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兴奋和得意。 “成功了!伊姐!我们成功了!”柯静激动地抱住高伊。 “废话!也不看是谁策划的!”高伊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和骄傲。 江昊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商哥!听见没?全场都在喊你名字!拽王!你出名了!”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谢怀意。他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激动和紧张泛着红晕,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也正看向我,眼神复杂,有羞涩,有兴奋,或许……还有一丝被现场气氛感染的悸动? “怎么样?”我歪头看他,压低声音,“哥带飞,体验不错吧?”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还行。” 阳光下,他微红的侧脸和那个浅浅的弧度,比任何欢呼和注目礼都更让我心跳加速。 运动会,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15章 社死加油稿 开幕式一结束,运动会的战火就算正式点燃了。操场瞬间被分割成不同的战场,检录处人满为患,发令枪声、加油呐喊声、广播里激昂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都弥漫着汗水和拼搏的味道。 我们三班因为开幕式出了大风头,俨然成了全场焦点。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尤其是女生们窃窃私语和指向我和谢怀意的眼神,简直像探照灯一样。谢怀意明显不适应这种关注,帽檐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藏起来,跟在我身边,脚步都快了几分。 “啧,出名人的烦恼啊。”我故意唉声叹气,胳膊搭上他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他身体一僵,手肘不动声色地顶开我的胳膊,低声抗议:“……别动手动脚。” “哎呀,队友之间,互相扶持嘛。”我笑嘻嘻地不撒手,感受着他肩膀单薄却紧绷的线条。他耳根又红了,但这次没再剧烈挣扎,只是别扭地让我搭着。进步显著!我心里美滋滋。 第一个项目是男子一百米预赛,我和周伟参加。检录的时候,周围其他班的选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审视和……不服气?毕竟开幕式太拽了,容易拉仇恨。 “商君意,加油啊!别光口号喊得响!”隔壁跑道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冲我喊了一句,带着挑衅。 我冲他咧嘴一笑,活动着手腕脚腕:“放心,哥用实力说话。” 站上起跑线,蹲下,指尖触地。阳光晒得塑胶跑道有点烫,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混合着兴奋和一丝久违的竞技紧张感。眼角余光瞥见看台方向,我们班那片黑色的“阵营”格外显眼,高伊正挥舞着彩带,女生们都在喊加油。谢怀意也站在人群边缘,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正落在我这边。 “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枪响! 我像颗出膛的子弹,猛地蹿了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的呐喊声变得模糊,眼里只有那条终点线。冲刺,压线! 小组第一,轻松晋级。 “商哥牛逼!”江昊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地捶我胸口。 “基操,懂?”我摆摆手,气息有点喘,但心情爽翻天。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谢怀意。他好像微微松了口气,对上我的视线,又飞快地移开,但嘴角好像弯了一下? 接下来是女子一百米,高伊和孙晓丽参赛。高伊那大长腿跑起来跟小猎豹似的,毫无悬念地小组第一冲线,赢得一片尖叫。她冲我们班方向扬了扬下巴,又美又飒。 上午的重头戏是四乘一百米接力。我和赵强、周伟、李明组成的“猛男队”实力不俗,预赛跑得很顺,交接棒流畅,以明显优势晋级决赛。跑完后,我们四个击掌庆祝,汗流浃背,但成就感爆棚。 中午简单休息后,下午的比赛更考验耐力。江昊的一千五百米,这小子平时咋咋呼呼,真跑起来倒是有股韧劲,虽然没拿到名次,但也坚持跑完了全程,累得像条死狗,被我们架着回来的。蒋文杨的四百米跑得很有策略,后半程发力,拿了个第三名,为我们班挣到了第一块奖牌,虽然只是铜的,但也把大家高兴坏了。 整个过程中,我们班的气氛一直很嗨。后勤组(主要是女生们)把水和毛巾准备得妥妥的,加油呐喊声就没停过。谢怀意虽然没项目,但也一直待在班级区域,偶尔会被高伊或者柯静拉去帮忙递水,或者被其他女生笑着打趣几句,他虽然还是害羞,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置身事外了。 而真正的“**”,发生在男子四乘四百米接力预赛之前。 当时广播站正在播送各班的加油稿,大部分都是“某某同学加油”、“你是最棒的”这类常规操作。我们班也投了好几篇正经稿子。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俏皮的女声,一听就是柯静: “下面是高二三班来稿:《致我班男子四乘四百米接力天团——尤其是商君意和谢怀意同学》。”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小小的骚动。毕竟我们班现在太受关注了,而且这稿件名字……有瓜? 我正和赵强他们做热身,闻言差点崴了脚。谢怀意本来在安静地拉伸,听到自己名字,动作直接僵住,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广播里的声音继续,带着明显的笑意和夸张的朗诵腔: “啊!看那跑道上的四位勇士!他们即将踏上征程!第一棒周伟,稳如老狗!第二棒李明,快如闪电!第三棒谢怀意,帅得让人忘记呼吸!第四棒商君意,拽得让人移不开眼!” “噗——哈哈哈!”我们班区域率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周伟和李明一脸懵逼加尴尬。我捂着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谢怀意已经彻底石化,连脖子都红透了。 广播还在继续,越来越离谱: “他们是速度的化身!他们是颜值的担当!他们是三班的希望!枪响夺魁?不!是枪未响,魁已内定!终点为王?不!是你们站上跑道,就已经加冕称王!” “跑吧!我的勇士们!不要在乎成绩!因为你们的帅,已经赢了全世界!请放心奔跑!就算摔倒,姿势也一定是全场最帅的!三班全体同学,尤其是女生为你们打call!加油!天团!加油!帅哥们!” 广播稿念完,整个操场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哄笑声!其他班的同学笑得前仰后合,连主席台上的老师都忍俊不禁。赵德富主任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柯静!我跟你没完!”高伊一边笑得直拍大腿,一边对着广播站方向“怒吼”。 “社死了……彻底社死了……”江昊蹲在地上,笑得站不起来。 周伟和李明捂着脸,生无可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拽王”的尊严,但嘴角疯狂抽搐。而谢怀意……他已经完全躲到了蒋文杨身后,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尖,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然而,就在这极度社死的氛围中,一种奇怪的凝聚力却产生了。原本因为即将比赛而有些紧张的我们四个,被这通胡闹的加油稿弄得哭笑不得,紧张感反而消散了大半。 “妈的,”赵强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一拍大腿,“都这样了,不跑出个样子来,更丢人!兄弟们,拼了!” “拼了!”周伟和李明也豁出去了。 我走到依旧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谢怀意面前,忍着笑,戳了戳他的胳膊:“喂,帅哥,听见没?全世界都等着看我们最帅的姿势呢。别躲了,上场了。” 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羞愤和一丝无助,瞪着我。那眼神,莫名让我心里软了一下。 “走吧,”我放柔了声音,朝他伸出手,“就当……为了班级荣誉?” 他看着我伸出的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掌心,站直了身体。虽然脸还是红,但眼神里多了点豁出去的坚定。 站上跑道,听着周围还未完全平息的笑声和议论声,我们四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战意。 发令枪响! 周伟第一棒,稳扎稳打。李明第二棒,奋力冲刺。交接棒顺利!轮到谢怀意了! 他接棒的那一刻,明显能看出紧张,步伐有点乱。看台上我们班同学爆发出巨大的加油声,其中夹杂着“谢怀意加油!你最帅!”的喊声,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心里一紧。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咬着牙,开始加速!他的跑姿不算特别标准,甚至有点笨拙,但很拼命,清瘦的身影在跑道上奋力向前。阳光照在他汗湿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上,有种格外动人的执着。 第三棒交接区,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当他气喘吁吁地把接力棒递到我手里时,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和汗水。 “交给你了……”他喘着气说,眼神里带着信任和期待。 “放心!”我握紧接力棒,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四百米,是速度与耐力的双重考验。肺像着火一样,腿像灌了铅,但耳边是呼啸的风和震耳欲聋的加油声,脑海里是谢怀意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还有那该死的“最帅姿势”! 去他的社死!拼了! 我调动起全身肌肉,疯狂冲刺!超过一个!再超过一个!终点线就在眼前! 压线! 小组第二!晋级决赛! 冲过终点后,我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像雨一样往下滴。赵强和周伟冲过来抱住我。我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谢怀意也正看着我,他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嘴角上扬着一个清晰的带着如释重负和喜悦的弧度。 他对我笑了。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社死感都烟消云散。值了……太值了。 我直起身,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阳光下,汗水,喘息,笑声,还有那个人的笑容,交织成了这个秋天最热血也最难忘的记忆。 第16章 火锅赌约 四乘四百米预赛跑完,我感觉肺都快炸了,嗓子眼一股铁锈味,两条腿跟面条似的发软。赵强和周伟也好不到哪去,互相搀扶着,龇牙咧嘴地喘粗气。 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小组第二,晋级决赛!更重要的是…… 我目光扫向旁边。谢怀意正扶着膝盖,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光洁的额头上,胸口剧烈起伏,喘得比我还要厉害。但他眼睛亮得惊人,里面还残留着刚才冲刺时的狠劲和……一丝兴奋? “行啊怀意!”高伊第一个冲过来,兴奋地拍了他后背一下,“跑得可以啊!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嘛!” 谢怀意被她拍得咳嗽了两声,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还带着喘:“……还行。” “何止还行!帅爆了好吗!”柯静也凑过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我刚才可录下来了!尤其是最后交接棒给商哥那段,眼神绝了!” 谢怀意一听,耳朵尖又红了,伸手想去拿柯静的手机:“别……别录……” “干嘛!留作纪念嘛!”柯静笑嘻嘻地躲开。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表现不错嘛,谢同学。看来我的‘战术训练’卓有成效?” 他接过水,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我的,微微一颤,仰头灌了好几口,水流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下,没入被汗水浸湿的衣领。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声反驳:“……跟你没关系。” 嘴硬。但我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了。 这时,班主任老钱顶着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班长和生活委员,两人手里还抬着一个大泡沫箱。 “同学们!辛苦啦!”老钱声音洪亮,心情看起来极好,“表现非常出色!尤其是刚才的接力,跑出了我们三班的气势!” 他示意班长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是堆得整整齐齐的矿泉水和一堆老冰棍小布丁雪糕! “来来来!都来拿!解解渴,降降温!”老钱亲自拿起雪糕分给大家,“今天天气热,大家比赛都辛苦了!” “哇!老钱万岁!” “有雪糕!太好了!” “谢谢钱老师!” 同学们顿时欢呼起来,一拥而上,气氛热烈得像过节。 老钱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啃雪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搓了搓手,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煽动”的情绪:“同学们!静一静!我还有个好消息宣布!” 大家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老钱目光扫过我们,特别是在我们几个刚跑完接力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大手一挥,掷地有声地说:“刚才的接力,进决赛了,干得漂亮!但是!决赛的对手,尤其是一班!实力很强!所以——” 他顿了顿,成功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才继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班最后的四乘四百米接力决赛,能赢了一班,拿到第一!” 他伸出两根手指:“我!钱意志!自掏腰包,再加上这次运动会学校给咱们班的奖金,请全班同学!去吃火锅!管够!” “哇——!!!” “真的假的?老钱!!” “火锅!我的最爱!” “牛逼!老钱大气!” 全班瞬间炸开了锅!欢呼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操场看台!火锅啊!对于一群饿狼般的高中生来说,这诱惑力简直无敌! 江昊激动地一把抱住旁边的蒋文杨:“文杨!听见没!火锅!为了火锅!拼了!” 蒋文杨被他勒得直翻白眼,但还是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从概率上看,一班林修伟他们的平均速度确实比我们快0.3秒左右,但决赛发挥存在变量,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管他什么变量!干就完了!”赵强吼了一嗓子,斗志昂扬。 我也忍不住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谢怀意:“听见没?火锅。为了这顿火锅,决赛可得玩命跑了。” 谢怀意手里捏着半根小布丁,愣了一下,看着周围兴奋雀跃的同学,眼神有些恍惚,似乎被这种纯粹的为了一顿火锅就能热血沸腾的氛围感染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高伊凑到老钱身边,笑嘻嘻地问:“老钱,您这回怎么这么下血本啊?是不是跟一班的林老师又杠上了?”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显然,老钱和一班班主任林杰老师那点“恩怨”在年级里都不是秘密。 老钱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说:“什么叫杠上了?这是班级荣誉感!集体凝聚力!懂不懂?” 但他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据说老钱和林老师从初中就是同学,一路较劲到师范毕业,又同时分到晴海一中教书,还都带高二。林老师带的是一班,尖子生云集,成绩常年压我们三班一头。林老师那人吧,教学水平没得说,就是性格有点傲,平时开会或者年级活动时,总爱有意无意地拿一班和三班比较,话里话外挤兑老钱。 老钱表面笑呵呵,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学习成绩暂时赶不上,运动会这种拼体能和团队协作的,总得争口气吧?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一班班主任林杰老师,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背着手溜达过来了。他看到我们班这边热闹的景象,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老钱,在这儿给同学们打鸡血呢?又是雪糕又是火锅的,下了血本啊。” 老钱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和蔼可亲”的笑容:“哎呀,老林啊,这不孩子们比赛辛苦,犒劳一下嘛。怎么,你们一班没准备点福利?哦对了,听说你们班刚才那个跳远,才拿了第四?可惜了啊。” 林老师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淡淡道:“比赛嘛,有输有赢正常。我们班重心还是放在学习上,运动会嘛,参与第一,友谊第二。不像某些班,搞得跟要出征似的。”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们身上还没换下来的印着嚣张口号的班服。 老钱呵呵一笑:“参与也要认真参与嘛。我们班孩子实诚,干什么都想争个最好。是吧同学们?” “是!!”我们非常给面子地齐声吼道,声音震天响。 林老师被噎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目光扫过我们几个接力队的,最后落在老钱脸上,语气带着点挑衅:“听说你们接力进决赛了?不错嘛。正好,我们一班也进了。决赛场上见真章?老钱,到时候可别怪我们班学生不留情面啊。” 老钱皮笑肉不笑:“放心,我们班学生胃口好,就等着吃火锅呢。怕你们一班牙口不好,啃不动硬骨头。” 两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像小学生一样,在操场边进行着幼稚的唇枪舌战,空气中火花四溅。 我们一群学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憋笑憋得辛苦。 最终,林老师甩下一句“决赛见”,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 老钱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转回头对我们握紧拳头,压低声音,表情“狰狞”:“同学们!都听到了吧!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咱们三班的尊严!为了火锅!干掉一班!” “干掉一班!为了火锅!”我们非常配合地举起拳头发出低吼。 气氛一下子被烘托到了悲壮又热血的高度。 下午的其他比赛,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格外卖力。虽然不一定都能拿名次,但那股拼劲是实实在在的。黑板旁边的积分榜上,我们班的分数蹭蹭往上涨,虽然暂时还落后一班一点,但差距在缩小。 终于,到了压轴大戏——男子四乘四百米接力决赛。 检录处,气氛明显比预赛时紧张多了。进入决赛的几个班队伍都严阵以待。一班的四个人站在一起,林修伟看到我们,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屑。他们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平均身高腿长,看起来就很能跑。 “啧,瞧把他们能的。”江昊在一旁小声嘀咕。 “没事,等下用实力教他们做人。”我活动着脚腕,心态很稳。经过预赛,我对我们四个的配合更有信心了。 我看向谢怀意。他站在我旁边,低着头,手指微微蜷缩,嘴唇抿得发白,显然比预赛时还要紧张。 “喂,”我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胳膊,“别紧张。就跟预赛一样跑就行。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慌乱,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记住,”我凑近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音量说,“跑的时候,什么都别想,就想着……火锅,肥牛、毛肚、黄喉……”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我的胡说八道逗乐了,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极轻地笑了一下:“……嗯。” 发令枪响! 决赛开始! 第一棒,周伟拼尽了全力,死死咬住对手,交接棒时排在第三! 第二棒,李明爆发力惊人,连续超越两人,交棒时冲到了第二! 第三棒,谢怀意!他接棒后,没有丝毫犹豫,像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他的跑姿依旧不算完美,但眼神专注,步伐坚定,竟然稳住了第二的位置,并且一点点缩小着与第一名的差距! 看台上,我们班的加油声几乎要掀翻天空!“谢怀意加油!”“三班加油!”“为了火锅!” 最后一百米!交接区!我全身肌肉绷紧,目光死死锁定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他喘着粗气,手臂奋力前伸,将接力棒重重拍入我的掌心!触感滚烫,带着他的汗水和全部力量! “商君意!”他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信任。 “放心!”我握紧接力棒,猛地蹬地,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 终点线就在前方!第一名是一班的林修伟,他已经领先了我将近十米! 追! 脑海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有风声,心跳声,和身后全班同学声嘶力竭的呐喊! 为了班级!为了老钱!为了……火锅! 更为了,不辜负那双交付信任的眼睛! 我咬紧牙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肺部灼痛,但速度却提升到了极限!距离在一点点拉近!五米!三米!一米! 压线!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几乎虚脱,踉跄了几步才被冲过来的赵强和周伟扶住。 成绩很快出来。电子显示屏上,第一名:高二一班。第二名:高二三班。差距……0.5秒。 我们输了。以极其微弱的劣势。 气氛瞬间有些沉寂。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就差一点点了。 一班那边爆发出欢呼声。林修伟看向我们,眼神里带着胜利者的优越。 老钱站在跑道边,脸上难掩失望,但还是强打精神走过来,拍拍我们的肩膀:“没事没事!跑得很好!非常棒了!第二也很厉害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眼里的落寞还是藏不住。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响起声音:“下面播报一则最新消息。经裁判组复核,高二一班在男子四乘四百米接力决赛中,第三棒与第四棒交接时存在犯规动作,踩线违规。成绩取消。最终成绩顺延。恭喜高二三班,获得本项目第一名!”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老钱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一班那边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林修伟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几秒钟的死寂后—— “啊——!!!!!!” 我们三班区域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疯狂、更加难以置信的欢呼声!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赢了!我们是第一!!” “火锅!火锅!火锅!” 江昊直接激动地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 高伊和女生们抱在一起又跳又叫! 老钱愣了好几秒,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褶子都深了几分,对着不远处脸色铁青的林老师,投去一个“惋惜”又“嘚瑟”的眼神。 我喘着气,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对上了谢怀意的视线。他还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回过神,脸上带着茫然和惊讶。 我走过去,朝他伸出拳头。 他看着我,眼睛慢慢亮起来,里面倒映着夕阳和我的笑脸。他抿了抿唇,也缓缓抬起手,握成拳,轻轻地,与我的拳头碰在一起。 指尖相触,带着汗水和胜利的温度。 “赢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火锅有了。” 他看着我,嘴角一点点扬起,最终绽放出一个清晰、明亮、毫无阴霾的笑容。 “嗯。”他重重点头。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操场上喧嚣鼎沸,欢呼声此起彼伏。 青春、汗水、反转、胜利,还有即将到来的火锅。 这日子,可真他妈带劲。 —— 『2015年10月31日晴 运动会结束了。接力赛,我们赢了。 过程很……戏剧性。明明冲线时是第二,落后一班。大家都很失落,老钱也是。0.5秒,很近。 然后广播说一班犯规,成绩取消。我们变成第一。 全班都疯了。尖叫,拥抱,跳起来。很吵,但……不讨厌。 商君意跑过来,对我伸出拳头。他笑得很开心,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很亮。我碰了他的拳头。他的手指很热,有汗。碰到的时候,心里跳了一下。 他说:“赢了,火锅有了。” 我点头。嗯,火锅。 跑的时候很累,肺像烧着。交接棒给他时,只想让他快点跑。他接过去,冲出去,很快。很多人给他加油。 预赛跑完,他递水给我。决赛前,他说别紧张,想火锅……肥牛,毛肚,有点好笑,但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高伊她们写的加油稿,很羞耻。全场都在笑。当时很想消失。但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糟。 班里很热闹。跟以前学校的运动会不一样。这里的人,会为了一顿火锅那么拼命。老钱和林老师像小孩一样吵架。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的。帽檐下的影子,拉得很长。 商君意碰我拳头的时候,没有躲。 不讨厌。』 第17章 火锅之夜 运动会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老钱兑现了他的承诺,火锅宴安排在了周六晚上。地点是学校后街那家声名在外的“老王火锅”,据说味道正宗,价格实惠,是学生们聚餐的老据点。 下午五点半,天还没黑透,我们高二(三)班四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火锅店,直接把二楼最大的两个包厢给包圆了。场面那叫一个壮观,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大生意啊! 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混合着牛油锅底的浓香和辣椒的呛爽,瞬间就把人身上的寒气驱散了。我们几个主力队员自然被安排在了主桌,和老钱一桌。老钱今天脱下了那身略显古板的夹克,换了件宽松的毛衣,看起来随和了不少,但眼神里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毕竟,我们可是“干掉”了一班,给他挣足了面子。 “同学们!敞开吃!放开喝!今天老师请客,都别给我省钱!”老钱大手一挥,颇有点江湖大哥的豪气,“饮料啤酒都有,未成年的自觉点喝饮料啊!谁要是喝多了闹事,下周检讨书翻倍!” “放心吧老钱!我们都是遵纪守法好少年!”江昊拍着胸脯保证,转头就偷偷往自己杯子里倒啤酒。 高伊和几个女生负责点菜,那架势跟打仗似的。“毛肚三份!黄喉两份!肥牛卷先上十盘!虾滑、牛肉丸、鸭血、豆皮……”菜单被划得密密麻麻。 谢怀意坐在我旁边,似乎有点不适应这种过于喧闹的环境,身体微微绷着,眼神里带着点无措。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看起来比穿校服时更柔软一些。 “怎么?没来过这种地方?”我凑近他,低声问。火锅的蒸汽氤氲上升,模糊了他一部分侧脸。 他轻轻摇了摇头:“……很少。” “没事,跟着我就行。”我笑着把一副干净的碗筷推到他面前,“这家的油碟是一绝,我帮你调?”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熟门熟路地拿起小碗,加入蒜泥、香油、蚝油、香菜、葱花,最后舀一勺滚烫的红油汤底一浇,“刺啦”一声,香味瞬间爆开。我把调好的油碟放在他面前:“尝尝,保证好吃。” 他迟疑地拿起筷子,蘸了点油碟,尝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怎么样?”我期待地问。 “……还行。”他低声说,但筷子又伸向了油碟。 口是心非。我心里暗笑。 锅底很快沸腾起来,红油翻滚,辣椒和花椒在锅里沉浮,香气扑鼻。菜品也陆续上桌,堆了满满一桌子。 “开动开动!”老钱一声令下,筷子勺子齐飞,场面瞬间失控。男生们抢肉抢得不亦乐乎,女生们则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聊天,气氛热烈到爆炸。 “商哥!敬你一杯!接力赛最后冲刺太帅了!”赵强端着啤酒杯过来。 “还有谢怀意!第三棒稳住了!牛逼!”周伟也凑过来。 “还有我!还有我!我一千五百米虽然没名次,但我跑完了!”江昊不甘示弱地举起杯子。 我们几个接力队的成了重点“围攻”对象。我酒量还行,来者不拒,啤酒一杯接一杯。谢怀意本来只喝饮料,但架不住大家起哄,也被劝着喝了一小杯啤酒。他酒量显然极差,一杯下肚,从脸颊到脖颈迅速漫上一层绯红,眼神都变得有些水润迷离,看起来……特别乖。 我赶紧把他手里的杯子换成豆奶:“你不能喝就别喝了,喝这个。” 他晕乎乎地点了点头,捧着豆奶小口小口地喝,像个听话的小朋友。高伊她们看到,在一旁窃窃私语,笑得一脸暧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更加热烈。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开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空啤酒瓶在桌子中央旋转,瓶口指向谁,谁就得接受“审判”。 第一轮,瓶口不偏不倚,对准了老钱! “哇哦——!老钱!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全班起哄。 老钱脸喝得红扑扑的,大手一挥:“真心话!尽管问!老师我光明磊落!” “老钱!你当年为什么当老师?”有人喊。 “是不是因为追不到师母才来教书的?”江昊这厮口无遮拦。 老钱笑骂着踹了江昊凳子一脚:“滚蛋!我跟你师母是大学同学,青梅竹马!当老师是因为……嗯,喜欢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待在一起,有活力!”他顿了顿,眼神有点感慨,“看着你们,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虽然有时候气得我肝疼,但更多时候,是高兴。” 这话说得有点煽情,大家都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瓶子继续转,指向了高伊。高伊选了大冒险,被要求对着窗户大喊三声“我是晴海一中最美的女人”,她面不改色地完成了,赢得满堂彩。 瓶子又转了几轮,指向了蒋文杨、钟薛楼、柯静等人,各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和爆料,笑声不断。 然后,瓶口慢悠悠地,停在了我面前。 “商哥!商哥!” “真心话!必须真心话!” “快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是不是我们班的?”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我感觉到旁边的谢怀意身体似乎僵了一下,虽然他还是低着头,但耳朵明显竖起来了。 我笑了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真心话是吧?行啊。喜欢的人嘛……”我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状似无意地掠过身边那个泛红的耳尖,“当然有。” “哇——!!!” “谁啊谁啊!是不是我们班的!” “是不是……”有人目光已经开始往谢怀意那边瞟。 谢怀意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碗里,露出的后颈红了一片。 我见好就收,话锋一转:“至于是谁……这是下一个问题了。等瓶子再转到我再说。”我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既满足了起哄,又没把谢怀意逼到墙角。 游戏继续。又玩了几轮,瓶子这次,竟然精准地指向了……谢怀意!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起哄声!谢怀意平时在班里太安静了,这种场合简直就是稀有动物! 谢怀意显然懵了,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眼神慌乱,像只受惊的小鹿。 “怀意!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必须大冒险!让谢同学做点刺激的!” “真心话!问问他的秘密!” 谢怀意手足无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最后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想开口帮他解围,高伊却抢先一步,笑眯眯地说:“哎哎哎,别吓着我们家怀意。这样吧,真心话,问个简单点的。”她眼睛转了转,闪过狡黠的光,“怀意,你说,今天这顿火锅,你觉得……开心吗?” 问题确实不算刁钻,但在这种氛围下,由高伊问出来,就带了点别样的意味。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谢怀意。 谢怀意抿了抿唇,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脸颊更红了。他沉默了几秒钟,声音很轻,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开心。” 顿了顿,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又补充了一句,声音稍微大了点:“和大家一起……很开心。”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耳根红得能滴血。 “哦——!!!”全班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开心就好!” “以后常一起玩啊怀意!” “三班一家人!” 老钱也笑着点头,眼神欣慰。 我看着他那副害羞又真诚的样子,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暖暖的。能让他说出“开心”,这顿火锅就值回票价了。 游戏又进行了一会儿,大家吃吃喝喝,聊着运动会的趣事,吐槽着各科老师,畅想着不久的将来。包厢里热气弥漫,笑声不断,充满了年轻特有的喧嚣和活力。 谢怀意后来没再被转到,他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被问到也会小声回答,虽然还是害羞,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格格不入。他会因为江昊的搞怪而抿嘴笑,也会在高伊讲笑话时眼睛弯起来。我发现他其实挺能吃辣,涮红油锅底比我还在行。 快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谢怀意起身去洗手间。他喝了不少豆奶,又有点晕乎乎的,站起来时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没事吧?”我问。 他摇摇头,声音有点软:“……没事。” 看着他走向洗手间的背影,我笑了笑,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嗯,火锅配啤酒,还有某个人害羞的样子,味道真不错。 过了一会儿,他还没回来。我有点不放心,跟旁边人说了声,也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 走廊尽头,洗手间外面的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谢怀意正站在那里,背对着我,用手捧着冷水拍脸,似乎想清醒一下。窗外的霓虹灯映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我走过去,靠在旁边的墙上:“喝多了?”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水珠,睫毛湿漉漉的,眼神有些朦胧。看到是我,他松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热。” 我看着他被水打湿的额发和泛红的脸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掉他脸颊上的一颗水珠。 我的动作很轻,但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背抵在窗框上,睁大眼睛看着我,呼吸都屏住了。走廊灯光昏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慌乱和无措,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指尖残留着他皮肤微凉的触感。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火锅的味道和一丝啤酒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尽头的喧闹声变得遥远。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突然有点快。我想说点什么,比如“脸上有水”,或者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但最终,我只是收回了手,插进裤兜里,对他笑了笑:“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还说不热。进去吧,外面冷。” 他怔怔地看着我,好几秒没反应。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脸颊“轰”一下红得更彻底了,几乎要冒烟。他飞快地低下头,从我身边擦过,几乎是跑回了包厢。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在裤兜里微微蜷缩。窗外是城市的灯火,窗内是热闹的人间烟火。 我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心里骂了句脏话。 操,好像……玩脱了。 但为什么,感觉还不赖? …… 聚餐在晚上九点多才散场。一群人吃得心满意足,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走出火锅店。夜晚的空气带着深秋的凉意,与店内火热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精神一振。 “爽!太爽了!”江昊打着饱嗝,揉着肚子,“老钱威武!下次运动会咱们还拿第一!” “你就知道吃!”高伊笑着捶他一下,然后招呼大家,“都怎么回?住得近的一起走啊,注意安全!” “伊姐再见!” “钱老师再见!” “周一见!” 同学们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散去。老钱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周一别迟到”,也骑着他的小电驴走了。 很快,门口就剩下我、谢怀意,还有住得比较远的蒋文杨和钟薛楼。高伊家就在学校后面,她冲我们挥挥手:“我走啦!你们也快点回去!拜拜怀意,拜拜商君意!” 她还特意冲我挤挤眼。 “拜拜伊姐。”谢怀意低声回应,脸颊被夜风吹,似乎没那么红了,但眼神还有些许酒后的朦胧。 蒋文杨看了看我们:“我跟钟薛楼同路,先走了。你们呢?” 我立刻接口,无比自然地说:“我送谢怀意回去,他好像有点喝多了。” 虽然他只喝了一小杯,但这是个绝佳的理由。 谢怀意闻言,立刻抬起头想反驳:“我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脸还红着呢。”我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膀,对蒋文杨他们说:“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保证把他安全送到家。”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没说什么,点点头。钟薛楼看了谢怀意一眼,似乎确认他确实没问题,才说了声“路上小心”,和蒋文杨一起转身离开了。 现在就剩我和谢怀意两个人了。 夜风一吹,他似乎清醒了不少,被我揽着的肩膀微微僵硬,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脱离我的手臂。 我假装没察觉,反而收紧了点手臂,把他往身边带了带:“走吧,送你回去。你家还是原来那儿?” 我记得前世钟薛楼说过的小区名字。 他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我知道他住哪儿,迟疑地点点头:“……嗯。” “那行,我知道路。”我松开他,改成并排走,但距离靠得很近。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我们俩一时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和刚才火锅店里的喧闹形成巨大反差。 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鼻尖被风吹得有点红。 “冷吗?”我问他。 “……不冷。”他摇头,声音闷闷的。 “还晕吗?” “……好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侧头看他,他长长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又安静。脑子里不自觉又浮现出刚才在洗手间外,他惊慌失措看着我的样子。心里那点恶劣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喂,”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我帮你擦水,你躲什么?”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脚步都顿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泛红。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闪躲,声音带着点恼羞成怒:“……谁让你突然伸手。” “我那是好心。”我理直气壮,“看你脸上有水。怎么,不能碰啊?” “……无聊。”他憋出两个字,加快脚步,想拉开距离。 我三两步追上去,跟他并肩,歪头看着他笑:“谢怀意,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有!”他立刻否认,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脸颊更红了。 “哦——”我拉长声音,故意凑近他一点,“那你怎么脸这么红?跟刚才火锅里的虾滑似的。” “商君意!”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瞪我,眼睛圆圆的,在路灯下亮得惊人,像是被惹急了的小动物,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可爱得要命。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走吧,再磨蹭你妈该担心了。” 他气鼓鼓地瞪了我几秒,才转身继续走,但步伐明显快了很多,像是在跟我赌气。我笑着跟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又走了一段,眼看快到他们小区门口了。他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小区门口灯光昏暗,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表情看不太真切。 “看你进去我再走。”我双手插兜,站在原地。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顺路’嘛。”我笑着重复最初的梗。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区大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栋拐角,我才慢慢收起笑容,轻轻吐出一口气。 操,真的完全不顺路。我家在反方向,走回去得半小时。 但……心甘情愿。 我转身,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往回走。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今晚的片段——他害羞的样子,他笑着说开心的样子,他气鼓鼓瞪我的样子…… 走到家门口,已经快十点了。我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希望能蒙混过关。 结果门一开,客厅灯大亮。我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声立刻转过头,一脸“我等你很久了”的表情。 “哟,商少爷还知道回来啊?”我妈放下遥控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都几点了?同学聚会聚到月球上去了?” 我换上拖鞋,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妈,还没睡呢?这不是运动会拿了第一,老钱请客吃火锅,大家高兴,多聊了会儿嘛。” “少来这套。”我妈上下打量我,鼻子嗅了嗅,“一身火锅味,喝酒了?” “就一点点啤酒,早散没了。”我赶紧保证。 我妈哼了一声,眼神锐利起来:“说说吧,送哪个小姑娘回家了?绕了这么大一圈,才磨蹭到现在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强装镇定:“妈!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送同学回去,男生!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家住得远,又……又喝了点酒,我不放心,就送他一段。” 嗯,大部分是实话。 “男生?”我妈挑眉,明显不信,“哪个男生值得你这么殷勤?还‘不放心’?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同学爱了?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真是男生!叫谢怀意!不信你问我们班同学!”我有点急了,“人性格内向,不太合群,我作为班长(自封的)关心一下新同学怎么了?促进班级团结!” 我妈盯着我看了几秒,直看得我头皮发麻,才突然笑了,摇摇头:“行行行,男生就男生吧。瞧你急那样儿。快去洗个澡,一身味儿。以后别回来这么晚,让人担心。” “知道啦知道啦!老妈最好!”我如蒙大赦,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我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继续追问。不过……我妈那眼神,怎么好像看穿了什么似的? 应该……是错觉吧? 我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犹豫了一下,发了条消息过去: 【到家了吗?】 等了几分钟,没回复。可能睡了吧。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拿起睡衣准备去洗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回复。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想到他刚才在路灯下气鼓鼓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算了,已经很好了。 —— 『2015年11月7日晴转多云 火锅店很吵,味道很重。但豆奶是甜的。 他调的油碟,有点辣,但好吃。 玩了游戏。瓶口指到他,他说有喜欢的人。很多人起哄。心跳有点快。指到我,高伊问开不开心。开心。和大家一起,是开心的。 他喝了很多啤酒,脸很红。我只喝了一小杯,头有点晕。他去洗手间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跟出去,他在窗边。脸上有水,很凉。他伸手……擦掉了。动作很轻但碰到皮肤有点烫。躲开了,不习惯。 他送我回家。路不对,不是他家的方向。他知道我住哪里。说了“顺路”。又是这个借口。路灯下面,影子拉得很长,他问为什么躲。我随便回答了。脸很热。可能是酒还没醒。 到家时,他说“看你进去”。楼道很黑,声控灯没亮。在转角停了一下,偷偷回头。他还在门口站着,没走。看到我看他,挥了挥手。赶紧跑上楼。 手机有他的消息。【到家了吗?】 没回。不知道回什么。 洗脸的时候,碰到他擦过的地方。还是有点烫。 烦。』 第18章 充满期待的生活 火锅宴之后,班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我们这群人一起打过仗、分过赃(指火锅),革命友谊得到了升华。连带着,我跟谢怀意之间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我一靠近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弹开。虽然还是会害羞,还是会嘴硬,但至少,他能容忍我每天雷打不动的“顺路”放学,能面不改色(如果忽略泛红的耳根)地喝掉我“买一送一”的豆浆,甚至在我故意用胳膊肘碰他时,也只会瞪我一眼,而不是立刻躲出八丈远。 进步显著,成果喜人。我觉得我的“温水煮青蛙”策略,成效斐然。 当然,这“温水”里,还得时不时加点料,保持沸腾。 这“料”,就是即将到来的数学竞赛。日子定在11月20号,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周了。老钱对我们这几个“竞赛苗子”格外上心,周二周四的竞赛小灶雷打不动,偶尔周末还会加练。 又是一个周四下午,竞赛班。 教室里就我们五六个人,显得空荡荡的。老钱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几何辅助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第二种证明方法。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 我撑着下巴,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斜前方的谢怀意身上。他坐得笔直,微微蹙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侧脸在光线下显得特别专注。嗯,连皱眉毛的样子都好看。 “所以,这里连接CF和BD,利用塞瓦定理的逆定理……”老钱讲得投入。 我打了个哈欠,有点走神。这些竞赛题对我来说,难度有,但靠着前世那点老本和这辈子的突击,还算能应付。主要是,看着谢怀意解题,比听老钱讲课有意思多了。 趁老钱转身写板书的功夫,我撕了张小纸条,飞快地写上一行字,揉成团,精准地扔到了谢怀意的桌面上。 他吓了一跳,抬头警惕地看了老钱背影一眼,又瞪向我。我用口型无声地说:“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纸条。上面是我龙飞凤舞的字迹:【第三种解法,用梅涅劳斯定理,是不是更简单?】 他盯着纸条看了几秒,然后拿起笔,在下面写了什么,又把纸条揉成一团,趁老钱没回头,迅速扔了回来。 我接住,展开。他清秀的字迹在旁边写道:【嗯。但步骤略繁,不是最优解。】 我挑眉,继续写:【那你觉得最优解是什么?】又把纸条扔过去。 就这样,我们俩在老钱眼皮底下,开始了无声的“学术交流”。纸条在空中飞来飞去,上面写满了各种公式、思路和简短的争论。 【辅助线做这里。】 【试过,计算量太大。】 【用面积法试试?】 【可以,但需要证明共线。】 【赌不赌?我就说这个更简单。】 【……无聊。】 看到最后“无聊”两个字,我忍不住低笑出声。正好老钱转过身,瞪了我一眼:“商君意,笑什么呢?题都听懂了?” 我立马坐直,一脸严肃:“听懂了钱老师!茅塞顿开!” 老钱将信将疑,又看向谢怀意:“谢怀意,你来说说,这道题的关键在哪里?” 谢怀意站起来,条理清晰地把刚才我们纸条上讨论的思路说了一遍,甚至还补充了一点优化。老钱听得连连点头,满意地让他坐下。 坐下后,谢怀意悄悄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看吧还是我说的对”的小得意。我冲他眨眨眼,用口型说:“谢老师厉害。” 他耳根一红,迅速转过头去,但嘴角好像弯了一下。 下课铃响,老钱收拾教案,临走前叮嘱:“下周四最后一次集中讲解,然后就靠你们自己查漏补缺了。20号考试,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老钱一走,教室里气氛轻松下来。林修伟过来跟谢怀意讨论刚才一道题的做法,两人说得挺投入。我靠在椅子上,看着谢怀意跟别人认真讨论数学题的样子,心里有点痒。这家伙,说起正事来,倒是一点都不结巴了。 等林修伟走了,我凑过去,敲敲他桌子:“喂,谢怀意。” 他抬起头:“干嘛?” “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把握干掉一班那个林修伟?”我故意问。 他抿了抿唇:“尽力吧。” “光是尽力可不行啊,”我拖长声音,凑近他,压低声音,“咱们三班的面子,可都押在你……和咱们几个身上了。老钱还指望咱们给他争光呢。”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认真了些。 “这样吧,”我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我为你好”的笑容,“我看你有些几何变换的思路还是不够活。周末有空没?我家没人,清静,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我家?咱们一起刷套题,我给你开开小灶?” 我这算盘打得,隔壁班都能听见。单独相处,密闭空间,学术交流……多完美的增进感情机会! 谢怀意愣了一下,脸上迅速漫上红晕,眼神闪躲:“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别客气嘛!”我继续游说,“互相讨论进步快!你看刚才咱俩纸条传得,不是挺有默契的?再说,万一你有哪些地方真不懂,憋着多难受?问我啊,我肯定倾囊相授!” 我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他脸上更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低着头收拾书包,声音小的像蚊子叫:“……真不用。我……我跟钟薛楼约好了。” 扯谎!我昨天还听见钟薛楼跟蒋文杨约了周末去图书馆!小骗子,学会找借口了! 我正想继续死缠烂打,高伊和江昊他们吵吵嚷嚷地进来了。 “商哥!怀意!还没走呢?”高伊嗓门洪亮,“商量个事儿呗?下周不是竞赛了吗?咱们给咱们班的竞赛队员搞个壮行仪式怎么样?比如,周末去K歌?放松一下!” “K歌?好啊好啊!”江昊第一个响应,“我都好久没嚎两嗓子了!” 我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集体活动,谢怀意总不好拒绝了吧? 果然,谢怀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我就不去了吧,还要复习……” “别啊怀意!”高伊一把搂住他脖子谢怀意身体一僵。 “劳逸结合懂不懂!整天学学学,脑袋会学傻的!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六下午!我跟柯静去订包厢!咱们班竞赛队的都必须到!还有我们这些后援团!一个都不能少!” 谢怀意被高伊的气势镇住,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忍着笑,摊手:“伊姐发话了,敢不从命?去吧去吧,放松一下,说不定思维更活跃呢。” 我心里想的是,KTV灯光暗,气氛好,说不定还能……嘿嘿。 谢怀意看着我们一群人群情激昂,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放学路上,我依旧“顺路”送他。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喂,谢怀意。”我叫他。 “嗯?” “竞赛……紧张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有点。” “没事,”我拍拍他肩膀,手感单薄,“就当平常测验。你底子好,肯定没问题。再说了……”我顿了顿,看着他笑,“不是还有我吗?哥罩着你。” 他扭头看我,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的。他看了我几秒,突然问:“你呢?你紧张吗?” 我愣了一下。我紧张?我一个重生回来开挂的,紧张啥?但我看着他带着点认真和……关切?(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的眼神,心里一动,改口道:“我当然也紧张啊!所以更需要放松嘛!周六K歌,你必须来给我加油打气!” 他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眨了眨眼,然后极轻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嘴角似乎有浅浅的弧度。 成了!我心情大好,感觉夕阳都更明媚了。 走到他家小区门口,他照例说:“我到了。” “行,看你进去。”我站在原地。 他犹豫了一下,没像以前那样立刻转身,而是低声说了句:“……周六见。” 然后才快步走进小区。 “周六见……”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回味着这三个字,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回到我家,母上大人正在厨房忙活。见我回来,探出头:“哟,今天回来挺早啊?没‘顺路’送谁回家?” 我:“……妈,您能别老惦记这事儿吗?” 我妈哼笑一声:“我生的儿子我能不知道德行?!竞赛准备得咋样了?” “还行吧,您就等着儿子拿个奖状回来给您贴墙上吧!”我得意洋洋。 “吹吧你就!”我妈笑骂,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关心,“吃饭吃饭!” 晚上,我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点开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上次发的【到家了吗?】他始终没回。 我手指动了动,打字:【竞赛加油。周六见。】 想了想,又删掉“周六见”,只发了前面四个字。 等了几分钟,没回复。估计又在刷题或者害羞了。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数学竞赛,KTV,还有谢怀意微微泛红说“周六见”的脸…… 生活,真是充满期待啊。 —— 『2015年11月12日阴 竞赛还有八天,题很难,钱老师讲得很细。 他传纸条过来,写着第三种解法,字很潦草。我回复了他,他说我思路对,但不是最优解。有点不服气——但他确实是对的。 他问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复习,说要给我开小灶。心里跳了一下,我拒绝了,找了钟薛楼当借口——其实是谎话。他知道吗? 高伊说要去K歌,给竞赛队壮行。我不想去,太吵了。但他也说要去,还说要我给他加油。 他说他也紧张——骗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为什么要那么说? 放学路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很热,说要罩着我。烦。 走到小区门口,我说了句“周六见”,说完就后悔了——应该直接走掉的。 手机弹出他的消息:「竞赛加油」。 没回,不知道回什么。 窗外下雨了,笔记上的辅助线也画歪了。 烦。』 第19章 《心墙》 周六下午五点半,我们一群人准时在学校后门集合。参加“壮行会”的,除了我们几个竞赛队的,还有一班的林修伟——被高伊强行拉来的,再加上高伊、柯静、江昊等一众活跃分子,浩浩荡荡十几号人。 “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嚎!”高伊大手一挥,带着我们杀向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 晚饭吃得热火朝天。一群半大孩子,赶上周末,彻底放开了性子。男生们抢肉抢得不亦乐乎,女生们边吃边聊各种八卦。谢怀意依旧话不多,安静坐在我旁边,小口夹着菜,神情却比平时放松不少,偶尔会被江昊的搞怪逗得抿嘴笑。林修伟一开始还有点拘谨,毕竟是外班的,但架不住高伊和柯静的热情,很快也融入了进来。 我一边跟江昊他们插科打诨,一边不动声色地照顾着旁边的谢怀意——给他夹够不到的菜,把他杯子里的饮料续满。他一开始还会小声说“我自己来”,后来大概也习惯了,只是默默吃掉,耳根泛着微红。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一行人溜达着往订好的KTV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身上的饭菜热气,舒服得很。 “等会儿谁先开嗓?”江昊摩拳擦掌,“我必须来一首《死了都要爱》震撼全场!” “得了吧你!”高伊嫌弃地摆摆手,“你那破锣嗓子,别把人家音响嚎坏了!还是让文杨来吧,文杨唱歌好听!”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拒绝:“我五音不全,谢谢。” 说笑间就到了KTV。包厢很大,灯光暧昧,屏幕闪着炫目的光。服务员送来果盘和饮料,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江昊果然第一个冲上去抢过麦克风,点了首高音爆表的摇滚歌,开始了他鬼哭狼嚎般的表演。那声音杀伤力极强,魔音灌耳。钟薛楼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听着,但仔细看,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高伊和柯静早就捂着耳朵笑作一团。 谢怀意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微微蹙着眉,显然有点受不了这噪音污染。我凑近他,低声笑:“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说呢”。 我哈哈大笑,顺手拿起一瓣橘子递给他:“压压惊。”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去小口吃着。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安静乖巧的样子,跟这吵闹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又奇异地和谐。 江昊嚎完,自觉把麦克风递给蒋文杨。蒋文杨果然“不负众望”,点了首旋律平缓的老歌,然后用一种毫无波澜、宛如念经的语调唱完了全程。众人齐齐叹道:“……辛苦了。” 接着是高伊和柯静合唱了一首时下流行的女团歌,又唱又跳,活力四射,赢得了热烈掌声。林修伟也唱了一首,中规中矩,不难听。 气氛越来越嗨,啤酒饮料喝了不少,大家都彻底放开了。江昊又开始蠢蠢欲动,想再点一首“劲爆金曲”。 高伊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抢过点歌器,目光在包厢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锁定在我身上,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停!接下来,有请我们班的门面担当、拽王本尊——商君意同学!来给大家洗洗耳朵!掌声欢迎!” “哦哦哦!商哥来一个!” “商君意!唱歌!唱歌!” “必须情歌!情歌王子!” 大家立刻起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我身上。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也没推辞,笑着站起来接过麦克风。走到点歌台前,我故意侧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谢怀意,冲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用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问:“喂,谢怀意,想听什么?商哥哥唱给你听?” 包厢里瞬间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哇哦——!” “商哥牛逼!” “怀意!快点点歌!” 谢怀意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点他名,在众人暧昧的目光注视下,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他窘迫地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恼和一丝“你是不是有病”的控诉,飞快低下头,声音又小又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随便你。” “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欢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心里乐开花,转过身,在点歌台上熟练输入了几个字。前奏响起,是一首旋律舒缓带着淡淡忧伤又满是希望的歌——郭静的《心墙》。 包厢里稍微安静了些。这首歌不算特别闹腾,但格外好听。 我拿起麦克风走到包厢中间,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我身上。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一个人眺望碧海和蓝天 在心里面那抹灰就淡一些 海豚从眼前飞越 我看见了最阳光的笑脸……” 我的声音不算专业,但胜在音准不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这首歌的意境莫名契合。我没有刻意炫技,只是用最真诚的语调唱着。 唱到副歌部分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那个角落。 “你的心有一道墙 但我发现一扇窗 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墙 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歌词像是有魔力,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心上,也仿佛敲打在那个人的心墙上。我看着他。谢怀意没有再看我,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柔和。他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但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安静的氛围里。 包厢里很静,只有我的歌声和伴奏在流淌。高伊她们也不再嬉闹,静静地听着,江昊也难得安分下来。 我唱得很认真,把两世的情感,把那些说不出口的歉意、心疼,还有想要靠近的渴望,都融进了歌声里。我知道他听得懂。即使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 “你会闻到幸福晴朗的芬芳……” 最后一句唱完,余音袅袅。我放下麦克风,追光灯熄灭。 短暂的寂静后,包厢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哇!商哥!深藏不露啊!” “唱得好好听!” “这歌词……有情况啊商君意!” “绝对是唱给某人听的!” 我笑着接受大家的起哄,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谢怀意。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带着点茫然、一丝触动,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飞快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 我走回座位,在他身边坐下。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怎么样?商哥哥唱得还行吧?”我凑近他,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他没看我,耳根红得厉害,声音闷闷的:“……一般。” 死鸭子嘴硬。但我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 这时,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是首热闹的合唱曲,大家又开始抢麦克风,包厢重新喧闹起来。 趁着没人注意我们这边,谢怀意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淹没:“……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我侧过身,凑到他耳边。包厢里太吵,我必须靠得很近才能让他听清。我的嘴唇几乎要碰到他敏感的耳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KTV里淡淡的果香。他身体猛地一颤,想躲,我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对着他通红的耳朵,用气声,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某种不容置疑的暧昧:“这首歌叫——为、谢、怀、意、一、人、唱、的、歌。”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我能清晰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瞬间停滞,连脖颈都红透了。他猛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映着闪烁的灯光和我带笑的脸,写满了震惊、羞恼和……无措。 我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然后,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我的手,霍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碰倒桌上的饮料瓶。他看也没看我,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包厢。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心虚。是不是撩得太狠了? “哎?怀意怎么跑了?”高伊注意到动静,凑过来问。 “哦,可能喝多了饮料吧。”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高伊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问。 谢怀意这一去,过了挺久。直到好几首歌放完,他才回来。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一些,但眼神还是躲闪着,不敢看我,默默地坐回角落,离我远远的。 后半场,他都没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听着别人唱,或者低头玩手机。 聚会散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大家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我自然又“顺路”送谢怀意。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比平时更甚。路灯下,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走到他家小区门口,他照例说:“我到了。” “嗯。”我看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要走。 “喂,谢怀意。”我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没回头。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笑了笑:“竞赛加油。别想太多。”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小区。 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操,好像……又玩脱了?这次是不是太过火了? 有点懊恼地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道个歉,或者解释一下我只是开玩笑。 正纠结着,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 谢怀意:【郭静。《心墙》。】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去查歌名了!他居然去查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手机,差点笑出声。 所以他跑掉是因为害羞,不是生气!他还特意去查了歌名!这说明他在意!他很在意! 我激动得差点原地蹦两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回复:【嗯。好听吗?】 发完,我紧紧盯着屏幕,心脏砰砰直跳。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也就两三分钟),屏幕又亮了。 谢怀意:【……还行。】 看着这两个字,我仿佛能看到他打出时那副别扭又害羞的样子。 我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抱着被子闷声笑了起来。 值了。今晚的一切,都值了。 郭静是吧?明天就去把她的歌全下载了!单曲循环! —— 『2015年11月14日晴转多云 周六,KTV。很吵,光线很暗。 他唱了歌,郭静的《心墙》。 声音和平时不一样,有点低,有点沉。歌词……很奇怪。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 唱这句的时候,他在看我——光线很暗,但能感觉到。耳朵很热,不敢抬头。 他凑过来问歌名,靠得太近了,呼吸打在耳朵上,很痒。他说是“为谢怀意一人唱的歌”。 ……骗子。 跑掉了,在洗手间用冷水冲脸冲了很久,镜子里的脸很红。 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笑。不敢看他。 散场后,他送我回家,路上没说话。他好像有点紧张。 用手机查了歌名——果然是骗人的。 歌名是《心墙》。 ……还好。 有点烦。』 第20章 一个善意的谎言 KTV事件后,我和谢怀意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阶段。 说僵持可能不太准确——他并没有躲着我,上学放学竞赛班一切如常。我依旧每天“顺路”送他、给他带豆浆,他依旧会喝掉,偶尔还会因为我的废话瞪我一眼,或是耳根泛红。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点闪烁和探究,我靠近时他身体僵硬的时间会多零点几秒,关于那首《心墙》我们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可空气里总飘着旋律的影子,无声提醒着那个灯光暧昧的包厢和贴耳的温热气息。 这种又痒又忐忑的纠结,一直持续到数学竞赛当天——11月20号,周五。 竞赛安排在下午,地点在隔壁市的师范大学。学校包了大巴车送我们,参赛的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年级的尖子生,总共二十多人,带队的是老钱和另一位严肃的孙老师。 上车时我特意磨蹭到最后,看着谢怀意先上去,才跟上去理所当然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他正低头看错题集,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往窗边挪了挪,给我让出更多空间。 “紧张吗?”我放好书包凑过去问。 他手指蜷了下,视线没离开书页,低声说:“还好。” “啧,学霸就是淡定。”我笑着靠回椅背伸懒腰,“我可不行,心慌。” 他终于侧过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不信我会紧张。 “真的,”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想到考不好没法跟老钱交代,说不定火锅钱还得退给他,压力山大。” 他嘴角极轻地弯了下,被我精准捕捉。转回头时声音依旧平淡:“你没问题。” “借你吉言。”我笑嘻嘻的,“要不传点学霸之气?握个手?”说着就作势去抓他放在腿上的手。 他像被电到似的猛地缩回手,错题集差点掉地上,耳根瞬间红透,瞪我:“车上呢!” “同学间互相鼓励嘛。”我无辜眨眼,心里乐开了花——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前排的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头也不回地淡定开口:“根据交通法规,车辆行驶中打闹有安全隐患。另外,传递‘学霸之气’属于伪科学,无实证支持。” 我:“蒋文杨你闭嘴。” 谢怀意低着头,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下,像是在笑。 大巴车驶出市区,窗外的高楼渐渐变成田野树木。车厢里很安静,大多同学都在抓紧最后时间看书或休息。我见谢怀意还在蹙眉看错题,指着一道几何题说:“辅助线做这,连接这两个点用相似三角形试试?” 他愣了下,看题又看我指的思路,眼睛微微一亮,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过了会儿他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对了。” “那是,哥也是有水平的。”我得意扬下巴,“还有哪题不会?趁哥心情好免费辅导。” 他犹豫了下,还真指了几道题。我一一用简单的方式讲解,他听得很认真,偶尔提疑问时眼神专注。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细密阴影,鼻尖的小痣格外清晰。 讲完题他合上错题集,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我看着他压低声音笑,“过意不去的话,考完请我喝奶茶?” 他瞥了我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留给我一个红透的耳廓。 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时老钱站起来动员:“同学们放松心态!正常发挥就好!记住你们代表晴海一中的形象!加油!” 师范大学校园很大,绿树成荫。考场设在教学楼里,气氛瞬间严肃起来,走廊里挤满了各地考生和带队老师,空气里都是无声的紧张。 签到、安检、找考场,我和谢怀意不在一个考场,隔了半层楼。分开前我拍了拍他肩膀:“加油啊谢同学,别紧张,就当刷套难点的卷子。” 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也是。”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考场门后,我深吸一口气走进自己的考场。 试卷发下来快速浏览,题型熟悉但难度比平时大,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弯弯绕绕。但对我这个带着前世记忆又恶补过的“伪学霸”来说,还在可控范围。 沉下心答题,考场里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做到最后一道数列证明题时我卡壳了,思路转不过来,抬头看钟只剩不到二十分钟,心里有点急——倒不是怕考不好,而是不想在某人面前丢脸。 强迫自己冷静审题,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之前和谢怀意讨论过的类似题型,思路可以借鉴!立刻提笔推导,果然通顺,最后步骤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检查完姓名考号刚好交卷。 走出考场像打了场仗,浑身轻松。走廊里已有不少提前交卷的同学在讨论答案,我没看到谢怀意,估计还在考,他的考场门还关着。我靠在对面墙上假装看手机,实则等着他。 阳光从走廊尽头斜射进来,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等了十分钟左右,他的考场门开了,考生陆续走出,表情有轻松有凝重。我一眼就看到了谢怀意,他走在后面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眉头轻轻蹙着,似乎考得不太理想。 心里咯噔一下,我迎上去:“考完了?怎么样?” 他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在门口等他。抿了抿唇,声音有点低:“最后一道题,没做完。” 果然。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我心里莫名一软,保护欲和安慰的冲动涌上来:“没事儿!竞赛题本来就难,没做完很正常!我最后一道题也差点没做出来,蒙的!说不定你前面答得好,分数不低呢!”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带着怀疑:“你真的没做完?” “当然!”我面不改色撒谎,“那题太变态了,谁做得完!走吧,老钱他们估计在集合了。” 他沉默点头,跟着我往楼下走,情绪还是低落。 走到没人的楼梯拐角,我停下转身看着他。他疑惑抬头,我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动作快得一触即分,像哥们儿间的安慰。 “别想了,”我看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和爆红的脸颊笑,“考完就解放了!走,让老钱请客安抚我们受伤的心灵!”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呆呆看着我,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我强忍住笑意转身下楼,心跳有点快——又冲动了,但不后悔。 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他跟了上来,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背上的视线,有点烫。 集合点在学校门口的大巴车旁,老钱和孙老师正在清点人数,看到我们赶紧问:“怎么样?感觉如何?”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哀嚎声和庆幸声交织:“最后那道数列题谁做出来了?太难了!”“我选择题错好几个!”“我及格都悬……” 谢怀意安静站在我旁边没参与,我侧头看他,发现他正偷偷用余光瞄我,碰到我的视线又飞快移开,耳根还红着。 回程的大巴车气氛比来时活跃,毕竟考完了包袱卸下了。大家吃着老师发的面包和水,热热闹闹地聊天,我还是坐在谢怀意旁边。他依旧看着窗外,但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车开动后我假装闭目养神,悄悄睁开一条缝观察他。他看了会儿窗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过了会儿似是松了口气,肩膀彻底舒展,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下。 我猜他是在网上对答案,而且结果不错。心里跟着轻松起来,看来我的善意谎言和揉头杀,有点效果。 夕阳西下,大巴车在高速上平稳行驶,车厢里暖洋洋的,弥漫着疲惫又满足的气息。我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又看了看身边安静坐着的谢怀意,心里一片宁静。 竞赛结束了,结果如何似乎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回程的路上他还在我身边。 而且,好像离我更近了一点。 —— 『2015年11月20日晴 竞赛考完了,最后一道题没证完,有点烦。 他等在考场外面,有点意外。头发被揉了,很轻很快,像被烫到。心跳停了一下,然后跳得很快,脸很热,应该很红。 他说他最后一道题也没做完,骗子。他明明看起来一点不紧张,为什么要撒谎? 车上查了答案,最后那道题思路好像对了前半部分,可能……没那么糟。 他坐在旁边假装睡觉,睫毛很长,阳光照在侧脸上,有点晃眼。 烦。』 第21章 围巾 竞赛结束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没了迫在眉睫的压力,校园生活回归到一种慵懒的日常节奏里。当然这种慵懒是相对的,毕竟高二的课程一点都不轻松。 天气也像应景似的,一夜之间来了个大降温。前一天还只是微凉的秋风,转眼就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颜色,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过。教室里虽然关着门窗,但偶尔有人进出带进来的冷风,还是能让人打个哆嗦。 周一早上,我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冲进教室,感觉半条命都快被风吹没了。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一个个都穿得鼓鼓囊囊,呵气成白雾。 “我靠!冻死爹了!”江昊一屁股坐我前面,搓着手哈气,“这鬼天气说变脸就变脸!” “让你要风度不要温度,穿这么点活该。”高伊穿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粉色羽绒服,戴着同色毛线帽,整个人裹得像颗饱满的汤圆,正对着小镜子涂唇膏。 “你懂什么!这叫硬汉风格!”江昊嘴硬。 我没理会他俩的斗嘴,目光习惯性地飘向斜后方那个座位。谢怀意已经到了,正低头看书。他今天穿了件看起来不怎么厚的深蓝色棉服,拉链拉到下巴,鼻尖和耳朵冻得有点发红,握着笔的手指也微微泛着粉色。 看起来……很冷。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是不是又没看天气预报?或者是那件棉服根本不顶用?我记得他之前那件旧校服就挺单薄的。 早读课的时候,我有点心不在焉。老钱在讲台上讲着古文,底下嗡嗡嗡的读书声也驱不散那股寒意。我看到谢怀意时不时地把手缩进袖子里暖一暖,又拿出来继续写字,动作有点僵硬。 下课铃一响,我立刻站起来,假装要去接热水,经过他座位时用膝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桌腿。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 “喂,你不冷啊?”我皱着眉,语气故意带点嫌弃,“穿这么点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随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还行。” “还行个屁。”我啧了一声,“手都红了。等着。” 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从书包里翻出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这是我妈硬塞给我的,说今天降温必须戴,我觉得麻烦,进教室前顺手塞包里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拿着围巾走回去,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直接把围巾塞进他怀里:“喏,先用着。新的,我没戴过。” 柔软的羊绒触感温热。谢怀意抱着围巾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慌乱地想推回来:“不、不用……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按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心里那点不爽更明显了,“冻病了怎么办?竞赛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想让老钱白高兴一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我的瞪视下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抱着围巾,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陷进柔软的绒毛里。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谢谢。” “谢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我摆摆手故作轻松,心里却有点得意。看他抱着围巾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挺受用。 回到座位,江昊凑过来挤眉弄眼:“商哥,可以啊,这么贴心?围巾都送上了?” “滚蛋,老子是怕他冻傻了影响班级平均分。”我白了他一眼。 高伊也转过头,笑得意味深长:“哎哟,这围巾看着挺暖和呀~商君意,没想到你还挺细心嘛~” 我面不改色:“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一整天我都留意着谢怀意。他果然没把围巾还给我,大部分时间围巾就叠好放在他桌角,但每次下课出去,或者体育课从操场回来,他都会默默地把它围上。灰色的羊绒衬得他皮肤更白,下巴埋进去一半,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一双墨黑的眼睛,看起来……特别乖。 有一次课间,我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他站在走廊窗边,脖子上围着我的围巾,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发呆。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下意识地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只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操,有点顶不住。 放学的时候风更大了。大家收拾好东西缩着脖子往外冲,我照例磨蹭着等谢怀意。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拿起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走到我面前递过来:“还你。谢谢。” 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点体温。我没接,反而把自己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了拉,缩着脖子说:“你先围着吧,外面冷死了。我火力壮抗冻,明天再给我。” 他犹豫地看着我:“那你……” “我跑回去!跑跑就热了!”我说着还夸张地原地蹦了两下,“赶紧的,围上,走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把围巾重新围上了,低声说:“明天还你。” “嗯嗯,明天再说。”我推着他往外走。 一出教学楼冷风扑面而来,我立刻后悔了。妈的是真冷啊!感觉风能直接穿透外套吹到骨头缝里。我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尽量不让牙齿打颤。 谢怀意跟在我旁边,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了看我冻得发白的脸和通红的鼻尖,脚步慢了下来。 走了一段,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灯的时候,他突然低声开口:“一起围吧。”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看我,眼睛盯着红灯倒计时,耳根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特别红。他解开围巾,动作有些笨拙地把长长的围巾分出一半递到我面前:“太长了。” 我愣住了,心跳突然有点快。看着那递过来的带着他体温的灰色羊绒,又看看他通红却强装镇定的耳根,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比喝十碗热汤还管用。 绿灯亮了,后面有人催促。 我几乎是抢过那半边围巾,飞快地绕在自己脖子上。围巾很长,足够包裹住我们两个人的脖颈还富余。我们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但那条柔软的羊绒围巾像一道桥梁,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围巾另一端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很轻很淡却无法忽视。我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和脚步声。脖子被温暖的绒毛包裹着,驱散了大部分寒意。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又有点……难以言喻的亲密。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目视前方,脸颊埋在围巾里,睫毛低垂看不清表情,但露出的耳廓红得惊人。 我悄悄地把围巾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距离更近了一点点。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喂,”我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这算不算……间接拥抱?” 他猛地转过头瞪我,眼睛圆圆的带着羞恼,在围巾的遮掩下声音闷闷的:“商君意!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好得像是要飞起来,冷风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走到他家小区门口,我主动解下围巾递还给他:“喏,到了。赶紧进去吧,别冻着。” 他接过围巾,手指蜷缩着,低声说:“谢谢。你……快点回去。” “知道啦。”我冲他挥挥手,转身跑进风里。虽然还是很冷,但心里那股暖意却持续了很久。 跑回家的路上,我甚至觉得,这降温……降得挺好。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没戴围巾去学校。一进教室,就看到那条灰色的围巾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桌子上了。 我拿起来,围巾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香。我笑了笑,把它塞进书包。 课间的时候,谢怀意偶尔会看我一眼,眼神对上又迅速移开。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我没提围巾的事,他也没问。 有些温暖,心照不宣就很好。 —— 『2015年11月24日阴转多云 降温了,很冷,风很大。 他给了围巾,灰色的羊绒,很软,有陌生的味道。不想用,但手很冰。 围了一天,下课的时候、体育课的时候,都很暖和。 放学更冷,他说他跑回去,鼻子都冻红了,骗子。 一起围了,围巾太长了。他靠过来,温度很高,能闻到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点汗味,不讨厌。耳朵很热,幸好有围巾挡着。 让他闭嘴,他笑了,风好像没那么冷了。 围巾洗了,晒了一天太阳,有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早上放回他桌上,他没戴围巾来,是故意的吗? 烦。 豆浆还是热的。』 第22章 他突然就生气了 降温天持续了几天,终于在周四下午放晴了。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但空气里依旧干冷干冷的。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讲得人昏昏欲睡。课间休息时,江昊这厮像只多动症的猴子,完全坐不住,扒着窗户往外看,突然猛地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地转过头:“我靠!好香!绝对是校门口老刘头的烤红薯!这味儿绝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老刘头的烤红薯,外皮焦香,内里软糯流蜜,是晴海一中周边小吃界的扛把子。 “商哥!蒋文杨!溜不溜?”江昊眼睛放光,“翻墙出去搞两个?第二节是老钱的自习课,溜号半小时问题不大!” 我看了眼窗外,阳光正好,肚子也确实有点空。再看旁边,谢怀意正低头安静地做着物理作业,侧脸在光线下显得特别专注。我心想速去速回,说不定还能给他带一个回来。 “行啊!”我站起来拍了拍蒋文杨,“文杨,走起?”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地合上手里的《时间简史》:“从热量补充和效率最大化角度分析,课间补充能量是合理选择。走吧。” 我们仨对视一眼,默契地溜出教室,熟门熟路地绕到教学楼后墙的角落。那里有棵老槐树,枝桠靠近墙头,是我们惯用的“秘密通道”。 利落地翻墙而出,脚踏在校外坚实的地面上,有种短暂的“越狱”快感。老刘头的三轮车摊就在不远处的巷口,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老板!三个最大的!要流蜜的!”江昊咋咋呼呼地冲过去。 捧着热乎乎烫手的烤红薯,我们仨蹲在墙根底下,也顾不上形象,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油亮的瓤儿,咬上一口,甜糯滚烫,幸福感爆棚。 “爽!这才是人生!”江昊吃得满嘴都是,含糊不清地说。 蒋文杨则吃得一丝不苟,小口小口还评价道:“焦糖化反应充分,甜度适中,淀粉糊化程度完美。” 我三下五除二干掉大半个,心里惦记着教室里的某人,想着赶紧吃完回去。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个,用塑料袋仔细包好,揣进外套口袋。这半个,留给那个小呆子。 算着时间,第二节上课铃快响了,我们赶紧擦擦嘴,原路返回,利落地翻墙跳回校园。落地时,我还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觉得自己身手不减当年。 溜回教室后门,里面安安静静,老钱果然已经坐在讲台上了,正在低头看教案。我们仨猫着腰,想从后门溜进去。 “站住。”老钱头也没抬,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仨身体一僵,定在原地。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老钱放下教案,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三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商君意,你们三个干嘛去了?” 我脑子飞快一转,脸上堆起无辜又诚恳的笑容:“报告钱老师!我们去厕所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中午吃坏了!”边说边悄悄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江昊。 江昊立刻会意,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对对对!钱老师,厕所排队!憋不住了!”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地补充:“从生物学角度,集体性肠胃不适存在一定概率,可能与食堂午餐的卫生条件有关。” 老钱眯着眼打量着我们,显然不太信。他鼻子抽动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厕所?我怎么闻着一股……烤红薯味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忘了这茬! 江昊这傻缺还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手。 老钱冷哼一声:“行了,别装了。翻墙出去买吃的了吧?赶紧回座位!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们仨灰溜溜地回到座位。我摸了摸口袋里还温热的半个红薯,有点懊恼。倒不是怕老钱批评,主要是……好像耽误了时间。 坐下后,我下意识地看向斜后方的谢怀意。他依旧低着头在写东西,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完全没影响到他。我悄悄把口袋里的红薯往里塞了塞,想着下课再给他。 老钱没再追究我们,开始讲下周月考的复习重点。我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用余光瞟谢怀意。他今天好像格外安静,连翻书的动作都轻飘飘的。 讲了大概十分钟,老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粉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拍了拍手:“同学们,安静一下,宣布一个好消息!” 全班都抬起头。 老钱红光满面,声音都洪亮了几分:“上周的数学竞赛成绩出来了!我们班取得了历史性的好成绩!”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特别是!”老钱目光炯炯地看向我们这边,“我们班的商君意同学!表现尤为突出!不仅总分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最后那道超高难度的数列证明题,全场只有他一个人完全做对了!” “哇——!!!” 全班瞬间爆发出惊呼和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羡慕。 “商哥牛逼!!” “卧槽!全场唯一!太强了吧!” “商君意你隐藏得够深啊!” 江昊激动地捶我后背:“商哥!你可以啊!最后那题你居然做出来了!还骗我们说没做完!” 我也愣住了。最后那题我做出来了?还是全场唯一?我自己都没太大把握,当时只是灵光一现顺着思路写完了,没想到居然蒙对了? 老钱继续高兴地说:“这次竞赛,我们班整体成绩也非常好,谢怀意、蒋文杨同学都获得了一等奖!为我们晴海一中争了光!大家鼓掌!” 掌声再次响起。我下意识地又看向谢怀意。他得了一等奖,成绩非常出色。我由衷地为他高兴,觉得他紧绷的情绪应该能放松些了吧? 然而,谢怀意的反应却让我心里一沉。 他依旧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反而嘴唇抿得紧紧的,侧脸线条绷得很僵。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老钱一眼,也没有参与鼓掌,整个人像被一层低气压笼罩着。 怎么回事?他不舒服?还是……即使得了一等奖,他依然对最后那道题没能完全解出或者对我的隐瞒感到在意?不对啊,这不像他。 我心里莫名有点慌。趁着老钱转身写黑板,我撕了张小纸条,飞快地写上“怎么了?不舒服?”揉成团,想扔给他。 就在我抬手准备扔的时候,谢怀意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朝我射来。那眼神,冰冷、陌生,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失望和怒气?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冰锥一样刺过来,然后迅速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的手僵在半空,纸条没扔出去。心里咯噔一下,彻底懵了。 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因为我翻墙出去?还是因为……我骗他说最后那题没做完? 接下来的半节课,我如坐针毡。老钱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那个人身上。他全程没有再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像尊冰冷的雕塑。 下课铃一响,老钱把我们仨叫去了办公室,无非是训斥了几句翻墙的危险性,让我们写了份检讨就算完事。我心不在焉地应付完,冲出办公室,跑回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谢怀意的座位空着,书包也不见了。 他走了。没等我。 我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和烦躁。我掏出怀里那半个已经凉透、被挤得有点变形的烤红薯,看着它,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哟,商哥,看啥呢?红薯都凉了。”江昊凑过来。 “滚。”我没好气地把红薯塞进他手里,“给你了。” “啊?谢谢商哥!”江昊乐呵呵地接过去。 高伊走过来,看了看我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谢怀意空着的座位,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我哪知道?”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突然就不理人了。” 高伊若有所思:“是不是因为你骗他最后那题没做出来?” 我愣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高伊一副“我是情感大师”的样子,“怀意那种性格,认真又较真。你明明做出来了还骗他,他可能觉得你在耍他,或者……不信任他?反正,心思敏感的人容易想多。” 我沉默了。是因为这个吗? 放学的时候,我照例在教室门口等。等了好久,也没见谢怀意回来。他平时都会在教室写完一部分作业再走的。 我忍不住去他们经常去的自习室找,也没人。最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车棚,发现他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 他是真的自己先走了。彻底避开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失落感攫住了我。我推着车,慢吞吞地往家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我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就是撒了个小谎吗?至于生这么大气?还冷战?谢怀意,你心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可另一方面,高伊的话又在我脑子里盘旋。不信任他……耍他……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只是……不想给他压力,想安慰他而已啊。 路上,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发的【竞赛加油】。我犹豫了半天,打字【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删掉。太直接了。 又打字【到家了吗?】 删掉。太废话。 最后,我发了一句【烤红薯很好吃,本来给你留了半个。】 发送。 等了很久,直到我到家,手机屏幕始终是暗的。 没有回复。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都心不在焉。我妈看我脸色不对,问:“怎么了?竞赛考那么好还不高兴?跟同学吵架了?” 我扒拉着米饭,闷闷地说:“没有。” 心里却想,这哪是吵架,这是单方面冷战。而我,连为什么被冷战都没完全搞明白。 谢怀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夜,我睡得不太安稳。梦里都是谢怀意那双冰冷的带着失望的眼睛。 —— 『2015年11月26日晴转多云 竞赛成绩出来了,一等奖,老钱很高兴,大家都在鼓掌。 他最后那道题做对了,全场只有他一个,他很厉害,大家都知道。 但他骗了我,他说他没做完,是蒙的。 为什么骗我?是不想让我觉得差太多?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真话? 心里有点堵,不舒服,不想看他,不想听他说话。 高伊问我是不是生气了,好像是,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就是难受。 他递纸条过来,没看,不想看。他后来发消息说烤红薯,看了,没回。 凉的红薯不好吃,我知道。 草稿纸上还有他上次讲题时画的辅助线,用笔划掉了。 烦。』 第23章 再不和好不就完了吗 谢怀意单方面发起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两天。 周五和周一,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视我为无物”。 上学路上,他不再等我,我追上去想跟他“顺路”,他就加快脚步,或者干脆拐进路边小店,等我走远了再出来。课间,我一靠近他座位,他不是起身去接水,就是埋头刷题,连个眼神都欠奉。放学更绝,铃一响,抓起书包就走,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我给他发的消息,石沉大海。我塞进他桌肚的零食,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自己的桌子上。就连我故意在他面前跟江昊插科打诨,他也眼皮都不抬一下。 操。这气性也太大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又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烦躁。不就是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吗?至于吗?跟我杀了人放了火似的。 高伊看我整天黑着脸,凑过来八卦:“还没和好呢?你家怀意气性够长的啊。” “谁家的?爱气不气!”我没好气地回怼。 “啧啧,嘴硬。”高伊翻个白眼,“要我说,你就该去诚恳地道个歉,态度好点。怀意吃软不吃硬。” “我道什么歉?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梗着脖子,“是他自己小心眼!” “行行行,你没错,你牛逼。”高伊懒得理我,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谢怀意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心里还是堵得慌。尤其是看到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明明得了竞赛一等奖,却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我就更不是滋味了。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周一下午有体育课。天气依旧干冷,但太阳不错。体育老师懒得动弹,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一窝蜂地去抢篮球场。 我憋了两天的闷气正没处发泄,抱着篮球就往场上冲,打得分外凶狠,突破、抢断、投篮,动作幅度大得吓人,把对面防守的江昊撞得龇牙咧嘴。 “商哥!商哥!轻点!自己人!”江昊哀嚎。 “废话少说!看球!”我一个假动作晃过他,起跳,后仰,投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漂亮!”场边传来几声喝彩。 我喘着粗气,撩起衣角擦了把汗,目光下意识地往场边扫。不远处,看台的台阶上,谢怀意和钟薛楼坐在一起,似乎在看我们打球。钟薛楼看得挺认真,谢怀意则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偶尔才抬头看一眼场上。 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连篮球都不看了? 我运球的力道更大了,砰砰砰砸在地上,像是在发泄。 又一个回合,我持球强行突破,挤开防守人,起跳上篮。落地时,脚下一滑,没站稳,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商哥!没事吧?” “摔哪儿了?” 江昊他们立刻围了上来。 我抱着右脚踝,疼得说不出话,额头冒出冷汗。这跤摔得不轻。 “好像扭到了……”我咬着牙说。 大家七手八脚地想扶我起来。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看台那边,谢怀意猛地站了起来,单词书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他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慌,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冲过来。 但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脚步硬生生顿住,脸上的惊慌迅速褪去,又变回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他弯腰捡起单词书,拍了拍灰,重新坐了回去,甚至刻意侧过身,不再看我们这边。 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凉了半截。比脚踝的疼更让人难受。 他就……这么不在乎? “走走走,扶他去医务室!”江昊架起我一只胳膊。 蒋文杨扶住另一边。我忍着痛,被他们搀着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路过看台时,我死死盯着谢怀意的侧影。他僵硬地坐着,手指紧紧攥着单词书的边缘,指节发白,始终没有回头。 医务室的校医检查了一下,说是韧带拉伤,不算太严重,但也得静养几天,给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油,嘱咐每天揉搓。 下午剩下的课,我都没怎么听进去。脚踝一阵阵抽痛,但更堵的是心。谢怀意那个起身又坐下的动作,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放学铃响,我单脚蹦跶着收拾书包,心情低落到谷底。江昊和蒋文杨说要送我回家,被我拒绝了。不想麻烦他们。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有点自暴自弃。算了,自己慢慢蹦回去吧。 正当我撑着桌子,艰难地试图站起来时,一个身影默不作声地出现在我旁边。 是谢怀意。 他还没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手里拿着我的书包。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依旧不看我,只是把书包放在我桌上,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你的书包。”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喂!”我下意识叫住他。 他脚步停住,却没回头。 我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破罐子破摔地说:“我脚疼……走不了路。” 他背影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肿起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心疼?但很快又隐去了。 “……哦。”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空气凝固了。我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拿起我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伸出手臂,递到我面前,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扶着。”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的手臂,和那依旧微微泛红的耳根,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郁闷。 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他的手臂比看起来有力,稳稳地支撑住我大半的重量。隔着厚厚的毛衣,似乎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 我们俩就以这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沉默地走出了教室。他走得很快,我单脚蹦跶着跟上,抓着他胳膊的手不敢松开。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又微妙。他始终目视前方,不看我,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跟谁生气。但我能感觉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我的节奏。 走到车棚,他帮我推出自行车,然后站在一边,看着我,还是不说话。 我扶着车把,有点为难。脚这样,肯定骑不了车了。 “……推着走吧。”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走过来,扶住车的另一边把手。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单脚跳着,一手扶车,一手……嗯,还抓着他的胳膊。他则帮我推着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那抹红一直没褪下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校门口时,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谢谢啊。”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回应。 我又鼓起勇气,添了一句:“那个……竞赛题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他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声音闷闷的:“……为什么骗我?” “我……”我语塞,总不能说怕你自卑想安慰你吧?那听起来更欠揍。我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就……随口一说,没想那么多。真没别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回头看着前方,过了好久,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还是没什么表示,但我感觉,周围那种冰冷的低气压,好像消散了一点点。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停下脚步:“……你自己能回去了吧?”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家,点点头:“能了。谢谢。” 他把自行车交还给我,又把我的书包从肩上取下来,递给我。全程依旧不看我。 我接过书包,看着他转身就要走,心里一急,又脱口而出:“那个……药油,医生说得揉开……我自己够不着……” 他背影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透了。他站在原地,没回头,也没动。 我屏住呼吸,心里忐忑得要命。是不是又得寸进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颊绯红,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儿:“……商君意!你……你别得寸进尺!” 说完,他像是怕我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下个路口,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脚踝还疼着,心里却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暖洋洋的。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至少理我了。 还……扶我了。 进步巨大。 冷战,看来是快结束了。 —— 『2015年11月30日阴 三天没理他。 他摔倒了,脚踝肿了,看着就很疼。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试着站起来了,想过去,又坐下了——不能过去。 他骗我,竞赛题明明做出来了,却骗我说没有。为什么要骗我?是觉得我比不上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真话? 心里难受,不想说话,不想看他。 可他摔倒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真笨。旁边没人,江昊他们都不在。 他的书包看着很重,脚都这样了,怎么拿?怎么回家? 还是忍不住过去了,把他的书包接过来。他说走不了路,活该,谁让他不小心。 我扶了他,他的胳膊绷得很硬,体温却很高,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我的耳朵烫得厉害,幸好他没注意。 他说对不起,说当初是随口一说。骗子,肯定是故意的。但……算了。 他还问我能不能帮他揉药油……得寸进尺,真不要脸。 我赶紧跑掉了,心跳得飞快,脸也烫得不行。 烦死了。』 第24章 粉色兔子热水袋 脚踝扭伤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帧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动声色的靠近。 最明显的变化是,谢怀意单方面筑起的那道冰墙,虽然没轰然倒塌,但至少裂开了一道缝,有光透进来。冷战结束了,或者说,进化成了一种更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战后观察期。” 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彻底把我当空气,但也没恢复到我受伤前那种半推半就任由我撩拨的状态。更像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带着点别扭的平静,底下却藏着暗流涌动。 比如早上,我依旧拿着“买一送一”的豆浆在他座位边晃悠,他不会像之前那样直接起身避开,但也不会主动接过去,只是等我放在他桌上,他会低低说声“谢谢”,然后继续看他的书,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比如课间,我单脚跳着去接热水,他会在我起身时,几不可查地蹙下眉,但不会过来扶我。等我蹦跶回来,气喘吁吁地坐下,他会默不作声地把他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冒着袅袅白气的热水,往我这边推一推。 再比如放学,他不再铃一响就抓起书包秒速消失,会慢吞吞地收拾,等我磨蹭着单腿站起来,他才背上书包,隔着一步远的距离,跟我一起走出教室。一路上依旧沉默,但不再是那种冻死人的低气压,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略显尴尬,又有点温暖的安静。 这种变化,让我那颗悬了几天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一半。剩下一半,还在为怎么彻底“修复关系”并“趁热打铁”而高速运转。 十二月的天,是彻底冷下来了,呵气成霜。教室窗户上总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花,干冷的北风像小刀子,从门缝窗隙钻进来,刮在脸上生疼。大家都裹上了最厚的行头,羽绒服、棉帽、围巾,一个个圆滚滚的,教室里弥漫着各种羊毛脂和雪花膏的味道。 我的脚伤成了最大问题。脚踝还肿着,皮肤泛着青紫,不能吃力,走路基本靠“金鸡独立”,上下楼更是灾难,得双手抓着栏杆,一级一级往下蹦,形象全无。江昊他们倒是讲义气,课间去厕所、去小卖部都抢着当我的人形拐杖,但毕竟不能时刻栓在我裤腰带上。 周二上午第二节是数学课。老钱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我在下面,感觉受伤的那只脚一阵阵发凉,还有点胀痛,估计是血液循环不畅,加上天冷。我下意识地在桌下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刺痛感让我咧了咧嘴。 课间铃响,老钱前脚刚走,我正准备弯腰揉揉发凉刺痛的脚踝,旁边忽然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我扭头,看见谢怀意站起身,也没看我,径直走向教室角落的饮水机。 他接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然后,做了一件让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事——他居然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印着卡通小白兔图案的橡胶热水袋!粉色的?! 我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谢怀意?热水袋?还是粉嫩嫩的兔子?!这画风突变得也太离谱了吧!跟他那张冷峻的侧脸和一身深色衣服简直格格不入! 他表情有点不自然,耳根泛着明显的红晕,动作迅速地给热水袋灌满水,拧紧盖子,然后用一块干净的深灰色手帕仔细包好,低着头,快步走回来。 教室里人声嘈杂,没人注意这个角落。只有我,目光像被磁铁吸住,跟着他移动。 他走到我座位旁,脚步顿住,眼睛看着地面,把手帕包着的暖烘烘的热水袋飞快地几乎是“丢”在了我那只肿着的脚旁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小风。 “嘶……”热水袋的温度透过手帕传到肿痛的脚踝,又痛又舒服,我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他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迅速转身回了自己座位,拿起本物理书假装在看,但那红透的耳廓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的紧张。 我愣了好几秒,才低头看着脚边这个粉嫩嫩暖呼呼的热水袋。卡通兔子咧着嘴傻笑,热水袋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了脚上的寒意和胀痛,连带着心里某个角落都跟着塌陷了一小块。 操……这家伙…… 我抬头,看向那个连后脑勺都写着“别扭”二字的家伙,心里像被羽毛挠过,痒痒的,又软得一塌糊涂。我忍着笑,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够他听到的声音说:“谢了啊……这兔子,挺别致。” 他背影明显一僵,拿着书的手指收紧,头埋得更低了,简直要钻进书页里去。 我憋着笑,小心地把肿痛的脚踝轻轻踩在热水袋上,温暖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开,舒服得我几乎要喟叹出声。行吧,粉色兔子就粉色兔子吧,暖和就行,还挺……可爱的。 高伊正好转过头来找柯静说话,一眼瞥见我脚边这违和感十足的存在,眼睛瞬间亮了,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夸张说道:“可、以、啊——商君意!这待遇!” 我冲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做了个“低调”的手势。 这热水袋,成了我接下来一天的专属暖宝宝。每个课间,它都会准时出现在我脚边,温度总是刚好。谢怀意每次都是趁大家不注意的间隙,迅速完成“投喂”和“回收”工作,全程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得像在完成某项绝密任务,只有那红透的耳朵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放学的时候,我单脚站着,笨拙地往身上套羽绒服,重心不稳,晃了一下。谢怀意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旁边犹豫了两秒,还是伸手拿过我挂在桌角的沉甸甸的书包,背在自己一边肩膀上,然后像前天一样,把手臂递到我面前,声音闷闷的:“走了。” 我赶紧抓住他结实的小臂,借力站稳,咧嘴笑:“哎,谢啦!” 他没理我,扶着我往外走。天气阴沉,北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我缩着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谢怀意倒是穿得利落,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呼出的白气瞬间氤氲了他长长的睫毛。 走到车棚,他帮我推出自行车。我看着自己依旧肿胀的脚踝,发愁:“这玩意儿近期是骑不了了……” 他看了看我的脚,又看了看自行车,沉默了几秒,说:“推回去。” 于是,我们又恢复了那种奇怪的同行模式:我单脚蹦跶,一手扶车,一手紧紧抓着他胳膊,像个大型挂件;他一手帮我稳着自行车龙头,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视前方,一副“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导航仪”的样子。 走了一段,沉默得有点尴尬,我忍不住找话题:“那个……热水袋,谢谢啊。舒服多了,脚没那么胀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没下文。 “你……还随身带这个啊?”我故意逗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还是粉色的兔子?没看出来啊谢怀意,内心这么……少女?” 他身体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带着点恼羞成怒:“……我妹的!早上……早上顺手拿的!” 我差点笑出声。他哪来的妹妹?独生子当我不知道?这借口找得也太蹩脚了。但我没戳穿,从善如流地点头,拉长语调:“哦——这样啊。那你妹妹眼光不错,兔子挺可爱。” 他不说话了,抿紧嘴唇,加快了脚步,像是想尽快结束这令他窘迫的对话。 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我照例说:“我到了,谢了啊。” 他点点头,把书包递还给我,低声飞快地说了句“明天见”,转身就走。 “喂!”我叫住他。 他停步,背影僵硬,没回头。 “热水袋……明天还‘顺手’拿你妹的吗?”我笑着扬声问。 他背影明显一顿,没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冲进了小区。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我推着车,慢悠悠往家走。脚踝还隐隐作痛,风也冷得刺骨,但心里那点暖意,却持续了很久,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第二天早上,我一进教室,目光就下意识地扫向自己的座位。果然,那个粉色的兔子热水袋,已经安静地用灰色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我椅子旁边了。用手一摸,水是满的,温度烫得恰到好处。 我抬头看向谢怀意的座位。他正低头预习课文,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但我知道,他肯定又比我来得早。 这家伙……口是心非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我把脚轻轻踩上去,温暖的触感一如昨日,驱散了从家到学校一路沾染的寒气。正当我享受着这“特殊待遇”时,目光扫过他桌面,发现上面放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浅蓝色的封皮,上面用清秀有力的字迹写着“数学竞赛错题精析”。 课间,他破天荒地主动转过身,拿起那本笔记本,放在我桌上,眼神看着窗外的枯树枝,声音没什么起伏,仔细听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竞赛的错题,还有几种解法,我整理了一下。你……脚不方便,活动少,要是无聊……可以看看。” 我愣住了,拿起笔记本翻开。里面字迹工整清晰,条理分明,不仅详细抄录了错题,还用红黑蓝三色笔标注了多种解法和思路盲点,关键步骤还有批注,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这得耗费不少课余时间吧?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心头。我抬头看他。他侧着脸,耳廓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英语书的页角。 “给我的?”我声音有点哑。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飘向窗外,“反正……顺便整理的。” 又是顺便。我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顺便?不过是小心翼翼的关心和笨拙至极的靠近。 “谢了,”我把笔记本小心地收进书包最里层,冲他笑了笑,语气认真,“正好脚疼,没法到处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学习一下,不能辜负大学霸的心血。”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看到我脸上没有戏谑只有认真的笑意,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转回身,拿起笔假装写字,但那微微颤抖的笔尖和红透的脖颈,彻底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高伊凑过来,拿起笔记本翻了翻,啧啧两声:“哇哦~谢大学霸的独家手写笔记哦~还彩色标注!商君意,你这伤受得值啊!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我笑着虚踢了她凳子一脚:“表示你个头!羡慕啊?羡慕你也摔一个去!” 但心里,却像被热水袋和笔记共同熨过一样,暖烘烘,软绵绵,踏实又雀跃。 冷战结束了。而且,好像还因祸得福,关系莫名其妙地前进了一大步? 虽然他还是别别扭扭,话不多,动不动就从耳根红到脖子,但他正用他那种笨拙又真诚的全是“顺手”和“顺便”的方式,在一点点地坚定地靠近我。 热水袋是,笔记也是。 这种含蓄到极致却又炽热无比的“顺手”,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我心动。 谢怀意,你看,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 『2015年12月2日阴 脚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很笨。 热水袋拿出来了,粉色的兔子,很扎眼。路过小店看到的,鬼使神差买了,藏在书包最下面。早上很早到教室,灌好热水,用灰色手帕包严实,怕人看见,幸好没人注意。 他说兔子可爱,耳朵很热,我说是妹妹的——骗人,我哪来的妹妹。 笔记也给他了,熬到半夜整理的,竞赛题,几种解法,标了颜色,怕他看不懂,他说会看,希望真的看。 扶他回家,胳膊很硬,隔着衣服觉得烫,药油的事……得寸进尺,不能答应。 烦,但脚肿的样子,看着难受。 窗上结冰花了,热水袋,应该能暖一点。』 7:嗯……对,大概就是谢怀意嘴硬这一块[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粉色兔子热水袋 第25章 钟薛楼发现的秘密 脚踝扭伤带来的“福利”日子,在十二月中旬彻底宣告结束。肿痛消了,淤青散了,我又能活蹦乱跳双脚着地了。粉色兔子热水袋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被谢怀意默默收回书包深处,再没出现过。那本详尽的竞赛笔记,我倒是一直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来翻看,每次看到那工整的字迹,心里都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天气越来越冷,教室窗户上的冰花结得越来越厚,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伴随着严寒一起到来的,是期末考试的阴影。老钱在周一班会上正式宣布,期末考试定在1月12号,连考三天。消息一出,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要命了啊!这么快就期末了?” “三门主科加理综,连考三天,这是要榨干我们啊!” “寒假寒假!我要寒假!” 抱怨归抱怨,该来的总会来。班级里的学习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课间追逐打闹的少了,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多了;放学后留下来自习的多了,直奔篮球场小卖部的少了。连江昊这种活宝,都开始抱着物理课本唉声叹气。 老钱和各科老师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复习,试卷像雪花一样发下来,讲台上粉笔灰飞扬,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味和……一股焦躁的气息。 在这种全民备考的低气压中,唯一能让大家眼睛发亮、心生期待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以及重头戏——12月31号的跨年夜。 “今年跨年去哪儿嗨啊?”课间,江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嚷嚷,试图驱散复习的沉闷,“老地方?庞湖公园?听说今年烟花秀升级了,特别牛逼!” 庞湖公园是A市最大的开放式公园,有个巨大的中心湖。每年跨年夜,都会举办烟花秀和倒计时活动,吸引全城的人涌去,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代名词。对我们这些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黑暗中的灯塔,沙漠里的绿洲。 “去啊!必须去!”高伊第一个响应,眼睛发光,“在家对着试卷跨年多没劲!咱们一起啊!溜出去!” “七个人?咱们几个?”柯静掰着手指数,“我,伊姐,怀意,商君意,江昊,蒋文杨,钟薛楼……正好!” “行啊!就这么说定了!”江昊一拍大腿,“晚上七点,庞湖公园东门集合!谁不来谁是小狗!” 大家嘻嘻哈哈地约定好,仿佛已经看到了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绚烂场景。复习的疲惫似乎都被这即将到来的狂欢冲淡了几分。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谢怀意。他正低头刷着数学卷子,眉头微蹙,似乎对跨年计划并不太热衷,但也没反对,默认了。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线条清晰,鼻尖那颗小痣在冷白肤色上显得格外清晰。我心里一动,开始暗暗期待起和他一起倒数迎接新年的时刻。 紧张备考的日子过得飞快。每天就是上课、考试、讲卷子、自习,循环往复。我和谢怀意的关系,在“冷战”结束后,进入了一种稳定而微妙的新阶段。 他不再刻意躲我,恢复了之前那种“半推半就”的相处模式。我每天雷打不动的豆浆“进贡”他照单全收,课间我凑过去问题(虽然大部分我会)他也会讲解,放学“顺路”送我(其实是他送我)也成了常态。只是,他依旧话不多,容易脸红,对我某些过于“直球”的玩笑或靠近,还是会瞪我一眼,或者耳根通红地躲开,但界限感似乎模糊了一些。 比如,现在我偶尔“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不会像触电一样弹开,只会僵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我给他带的热奶茶,他会小声说“太甜”,但最后都会喝完。这种细微的变化,像春风化雨,一点点浸润着我,让我觉得,所有的耐心和“死缠烂打”都是值得的。 一个周五的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老钱开会去了,班里相对自由。大家都在埋头刷题,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我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冥思苦想,卡在一个关键步骤上。谢怀意坐在我斜前方,背挺得笔直,似乎做得很顺利。我犹豫了一下,撕了张小纸条,写上:【第23题,受力分析那里,洛伦兹力方向怎么判断?】揉成团,精准地扔到了他摊开的物理卷子上。 他笔尖顿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我。我冲他指了指纸条,做了个求助的表情。 他展开纸条看了看,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条揉成一团,手臂往后一扬,准备扔回来。 就在这时,坐他旁边的钟薛楼似乎要起身去接水,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谢怀意扬起的胳膊。谢怀意手一抖,那个小纸团没扔准,划过一道弧线,掉在了……我和钟薛楼座位之间的过道上。 我和钟薛楼同时低头看向那个纸团。谢怀意也愣了一下,耳朵有点泛红。 钟薛楼弯腰捡起纸团,并没有立刻还给我或者谢怀意。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个纸团,又抬头,目光在我和谢怀意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的探究。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好的预感。钟薛楼这人,平时安静得像背景板,但观察力惊人,心思细腻,而且……嘴有点毒。 果然,钟薛楼没有把纸团递还给我们任何一个人,而是直接揣进了自己校服口袋,然后站起身,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商君意,出来一下。有道题问你。” 说完,他也不等我反应,径直朝教室后门走去。 全班同学都在埋头学习,没人注意这个小插曲。只有谢怀意,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看着钟薛楼的背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给了谢怀意一个“放心”的眼神,心里打着鼓,起身跟了出去。 钟薛楼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初亮,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手里捏着那个小纸团。 “什么事儿,楼哥?”我故作轻松地走过去,靠在窗台上。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楼下操场传来的隐约哨声。 钟薛楼没绕圈子,直接把纸团摊开,露出上面谢怀意清秀的字迹——正是那道题的思路解析。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看着我,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商君意,你是不是喜欢谢怀意?” 我:“!!!” 我靠!这么直接?! 我心脏猛地一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有点发烫。虽然我重生回来的目标明确,脸皮也自诩不薄,但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点破心思,对象还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钟薛楼,我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我张了张嘴,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比如“楼哥你开什么玩笑”或者“我这是纯洁的同学爱”。但看着钟薛楼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那些敷衍的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他太聪明了,观察力也太敏锐了。我和谢怀意之间那些看似寻常的互动,那些暗流涌动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靠近,恐怕早就落在他眼里了。否认,反而显得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廊的穿堂风吹过,带着寒意,让我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我迎上钟薛楼的目光,没有躲闪。既然被看穿了,再掩饰也没意思。而且,不知为何,我觉得钟薛楼并没有恶意,他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某种形式的“审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无奈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笑容,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无误: “嗯,是,我喜欢他。” 承认的那一刻,心里反而奇异地轻松了一下。像是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终于见了光,虽然只是在一个人面前。 钟薛楼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他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张纸条,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依旧平淡:“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我看谢怀意的眼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 “我知道。”钟薛楼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怀意他……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他心思重,想得多,有时候有点……钻牛角尖。看起来冷淡,其实心里比谁都敏感。”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触动。钟薛楼是谢怀意最好的朋友,他了解谢怀意不为人知的一面。 “商君意,”钟薛楼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别玩他。他经不起。”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我收起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站直身体,看着钟薛楼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回答:“我是认真的。比真金还真。” 我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我喜欢他,很久了。” 久到跨越了生死,久到浸透了遗憾和悔恨。只是这句话,我不能说。 钟薛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评估我话里的真假。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把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递还给我。 “那就好。”他说完这三个字,便不再多言,转身朝教室走去,背影依旧清瘦冷淡。 我捏着那张带着谢怀意字迹的纸条,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心里五味杂陈。被钟薛楼看穿并“警告”,有点意外,但似乎……也不是坏事?至少,这表明有人在意谢怀意,在保护他。而且,某种程度上,我好像……通过了某种“初审”? 回到教室,谢怀意立刻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冲他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纸条,用口型说:“搞定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放学的时候,我和谢怀意照例一起走。天气干冷,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我们都没提钟薛楼找我出去的事,仿佛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跨年……你去吗?”我打破沉默,问他。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高伊她们……都去。” “那说好了啊,一起。”我笑着说,“到时候人肯定多,你别走丢了。” 他瞥了我一眼,小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 “在我这儿你就是。”我故意逗他。 他瞪我,耳根又红了,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莫名地好。 把谢怀意送到小区门口,看着他走进楼道,我才转身往回走。寒风刮在脸上,我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期末考试,跨年,还有身边这个别扭又可爱的人……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走到我家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我想着买点喝的,却意外地在货架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昊。他正拿着一罐热咖啡,眉头紧锁,对着货架发呆,表情是罕见的纠结和……困惑? “昊子?干嘛呢?对咖啡施法呢?”我走过去拍他肩膀。 江昊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差点掉地上。看到是我,他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胳膊,压低声音,表情扭曲地问:“商哥!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个事儿!你……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那什么的?” “哪什么?”我一头雾水。 “就是……喜欢……”江昊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挤牙膏似的说,“喜欢……一个人的?” 我愣住了,瞬间明白过来。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在感情的路上摸索前进。我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和认真,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感慨。这家伙,平时咋咋呼呼,没想到开窍起来是这副德行。看来,是对钟薛楼没跑了。 “怎么发现的?”我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这个嘛……说来话长。走,哥请你喝罐热的,慢慢跟你唠。” 看来,这个冬天,要热闹了。 —— 『2015年12月18日阴 钟薛楼叫商君意出去了,因为那个纸条,我扔歪了。 他们说了什么?在走廊待了很久。商君意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怪,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纸条还给他了。 钟薛楼什么也没说,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知道什么。 有点慌,商君意是不是说什么了? 跨年夜要去庞湖公园,七个人,烟花,人很多。他说别走丢了,当我是小孩。 可能……会冷。那件蓝色的羽绒服应该可以穿,新的,妈妈上周买的。 希望那天不要下雨,或者下雪也行,听说下雪的时候烟花看起来更亮。 烦,纸团很皱,展不平了。』 第26章 零点的开心 期末考试像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但跨年夜的存在,就像山脚下一条闪着微光的隧道,让人在埋头苦读的间隙,总能抬头望见出口的希望。 12月31号,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到来了。 白天依旧是紧张的复习。教室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连最爱闹腾的江昊都安分了不少,抱着政治书念念有词。谢怀意坐在我旁边,刷题刷得格外投入,侧脸线条绷着,只有偶尔翻页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敲打桌面,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倒是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晚上的计划。怎么“顺理成章”地跟谢怀意待在一起,怎么在倒计时的时候……嗯,做点什么呢?想着想着,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商君意,笑什么呢?题做出来了?”老钱敲敲黑板,点名。 我赶紧收敛表情,一本正经:“报告老师,正在思考!” 老钱狐疑地看我一眼,没再追究。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响,大家像出笼的鸟儿,瞬间活了过来。按照原计划,我们约好晚上七点在庞湖公园东门集合。 【七点!准时!谁迟到谁请客喝奶茶!”高伊在“晴海七小队”的群里发号施令。】 【收到!】 【保证到!】 群里一片响应。 我美滋滋地收拾书包,碰了碰旁边的谢怀意:“喂,七点,东门,别忘了啊。” 他“嗯”了一声,耳根有点红,收拾东西的动作快了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晚上六点半,我刚扒拉完晚饭,正准备溜出门,手机就开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晴海七小队(7)】 高伊:【@全体成员救命!我妈不让我出门!说跨年夜外面太乱!正在谈判中!可能要晚点!】 柯静:【我也是!我爸说要全家一起看跨年晚会!正在磨!】 蒋文杨:【我爷爷来了,需要陪同。预计最快九点半后可出发。】 江昊:【我靠!我爸妈也不让!说期末考完再玩!商哥@商君意你咋样?】 钟薛楼:【……家长不允许。】 谢怀意:【……我妈说太晚,不安全。】 我看着群里一片哀嚎,心凉了半截。果然,我妈也端着水果盘走进我房间,语重心长:“君意啊,今晚就别出去了吧?马上考试了,在家好好复习。外面人挤人的,不安全。” “妈!我都跟同学约好了!就玩一会儿!保证十二点前回来!”我使出浑身解数撒娇耍赖。 “不行,说不行就不行。”我妈态度坚决,但眼里带着笑,“等你考完试,随便你怎么玩。” 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瘫在椅子上,在群里发了个哭脸。 【商君意:……阵亡。我妈也不同意。】 群里顿时一片愁云惨淡。跨年计划眼看要泡汤。 就在这时,高伊再次发挥了她“伊姐”的魄力。 【高伊:都别慌!听我指挥!七点集合太早,家长肯定不放心!我们改时间!十点!十点集合!就跟家里说去同学家一起学习,迎接新年,寓意好!十二点倒计时完立刻各回各家!这样总行了吧?】 柯静:【十点?好像……可以试试?】 蒋文杨:【从概率学上看,十点后家长警惕性会降低,成功率提升30%。】 江昊:【十点好!我跟我妈说去蒋文杨家讨论数学题!】 钟薛楼:【可以。】 谢怀意:【……我试试。】 商君意:【伊姐英明!就这么办!】 战略调整后,大家分头行动,开始新一轮的“家庭谈判”。我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摆出最诚恳的样子对我妈说:“妈,我们不去公园了,太乱。我们去蒋文杨家,他家没人,我们几个一起刷题,顺便跨年,迎接新年,讨个好彩头!十二点准时结束,我保证立刻回家!蒋文杨你知道的,年级前几,特别靠谱!” 我妈将信将疑:“真的?就去学习?”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我指天发誓,“要不你给蒋文杨家打电话确认?” 我妈想了想,大概觉得一群学霸在一起学习总比去外面野强,终于松口:“行吧,十二点前必须回来!我等你。” “谢谢妈!您最好啦!”我欢呼一声,冲回房间,在群里汇报战果。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最终,七个人奇迹般地全部获得了“特赦”,约定晚上十点,庞湖公园东门,不见不散! 晚上九点五十,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遮住半张脸,顶着凛冽的寒风,准时到达庞湖公园东门。公园里已经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喧闹声、音乐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巨大的倒计时牌立在湖边,闪烁着红色的数字。 等了几分钟,高伊和柯静先到了,两个女生都穿得毛茸茸的,像两只兴奋的小动物。接着是蒋文杨,依旧一脸淡定。然后是一前一后走来的江昊和钟薛楼。江昊看到钟薛楼,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嘴里哈着白气:“楼哥!你也到啦!冷不冷?”钟薛楼没什么表情,只是拉了拉围巾,“嗯”了一声。 最后,在十点过五分的时候,谢怀意小跑着出现了。他果然穿了那件新买的蓝色羽绒服,衬得皮肤更白,鼻尖和耳朵冻得红红的,在灯光下特别显眼。他看到我们,脚步慢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对不起,来晚了。” “没事没事!人齐了就好!”高伊大手一挥,“走!挤进去!抢占有利地形看烟花!” 我们七个人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湖边最佳观景台挤去。人实在太多了,摩肩接踵,稍不留神就会被冲散。 “拉着手!别走散了!”高伊喊道,率先拉住了柯静和蒋文杨。 我自然地把目标锁定在谢怀意身上。他很瘦,在拥挤的人潮里显得有些单薄,被人撞得晃了一下。我立刻伸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冰凉。 他猛地一颤,惊讶地看向我,下意识想挣脱。 “人多,拉着点,安全。”我握紧了些,一脸正气凛然,心里却乐开了花。嗯,手感不错。 他挣扎的动作停住了,耳根迅速泛红,低下头,任由我拉着,没再反抗。他的手很凉,我的掌心却很热。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我能感觉到他手腕的脉搏,跳得有点快。 江昊有样学样,也想伸手去拉钟薛楼,被钟薛楼一个冷淡的眼神瞪了回来,只好悻悻地抓住钟薛楼的背包带子,嘴里嘟囔:“楼哥,我拉着你包啊,别把我丢了!” 钟薛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挤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湖边栏杆旁。这里视野不错,能清晰地看到湖对岸的烟花发射点和巨大的倒计时牌。时间刚过十点半,离零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寒风呼呼地刮着,但人挤人反而没那么冷。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聊天,猜测今年的烟花会是什么样子的。小贩兜售着荧光棒、烤肠和热饮,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高伊买了一大把荧光棒,分给大家。我们像小孩一样,把荧光棒掰亮,戴在手腕上、脖子上,甚至插在帽子上,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蓝光、粉光,傻气又快乐。 “怀意!给你!”高伊把一根粉色的荧光手环塞给谢怀意。 谢怀意看着那抹粉色,有点犹豫。 我顺手接过来,不由分说地套在他纤细的手腕上。粉色的光映着他白皙的皮肤和微红的脸颊,有种奇异的可爱。“挺好看的。”我笑着说。 他瞪我一眼,却没摘下来,只是把戴着荧光手环的手缩进了羽绒服口袋。 江昊试图把一根绿色的荧光棒别在钟薛楼冷静自持的黑色羽绒服帽子上,被钟薛楼无情拍开:“拿走。” “哎呀楼哥!应个景嘛!”江昊不死心。 “丑。”钟薛楼言简意赅。 江昊哀嚎一声,只好把绿光棒插自己脑袋上,像个移动的绿灯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时间在笑闹中过得飞快。十一点多,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气温也更低了,呵出的白气浓得化不开。谢怀意悄悄跺了跺脚,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冷吗?”我凑近他,低声问。 “……还好。”他声音有点抖。 我看了看他冻得发红的鼻尖,没说话,默默往他身边靠了靠,用身体帮他挡住一部分寒风。他身体僵了一下,没躲开。 这时,我瞥见旁边的江昊,正偷偷看着钟薛楼的侧脸发呆。钟薛楼安静地靠着栏杆,望着湖面,侧脸在远处灯光和近处荧光棒的映照下,轮廓清晰又冷淡。江昊的眼神,有点直,有点愣,还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迷茫和专注。 我想起前几天在便利店,他问我“怎么发现喜欢一个人”时的窘迫样子。看来,这家伙还在摸索阶段,而且……目标明确,就是钟薛楼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江昊回过神,看到我在看他,脸一红,梗着脖子:“商哥你笑啥?” “笑某个人像个痴汉。”我揶揄道。 “滚蛋!”江昊恼羞成怒,作势要捶我。 闹了一阵,离零点还有二十多分钟。气氛越来越热烈,人群开始躁动,有人开始自发地倒数预热。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音乐。 谢怀意似乎有点不适应这种过于喧闹的环境,微微蹙着眉,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我自然跟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人群边缘稍显安静的一角。这里离主舞台稍远,但也能看到倒计时牌和湖面。 灯光昏暗,周围是嘈杂的背景音,但我们这个小角落,却仿佛隔出了一方安静的空间。 “人真多。”他轻声说,望着远处攒动的人头。 “嗯,一年就这一次嘛。”我看着他被寒风吹得发红的脸颊,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问:“谢怀意,你……喜欢热闹吗?” 他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低声说:“……有时候吧。像现在这样,和大家一起……还行。”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一个人,就不喜欢。” 我心里微微一涩,想起前世钟薛楼说的,他总是一个人。那种孤独感,我似乎能触摸到一点。 “以后……”我开口,声音有点哑,“以后每年的跨年,我们都一起过吧。人多,热闹。” 他猛地转头看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带着惊讶和一丝……慌乱?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迅速转回头,盯着地面,耳廓红得像是要滴血。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我心跳如擂鼓。有戏!绝对有戏! 就在这时,主舞台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倒计时开始了! “十!” “九!” “八!” 全场数万人一起呐喊,声浪滔天,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颤动。气氛瞬间达到顶点! “七!” “六!” “五!” 我也跟着大声喊,激动地抓住谢怀意的胳膊摇晃。他这次没躲,任由我抓着,眼睛也亮晶晶地望着倒计时牌,脸颊因为激动和寒冷泛着红晕。 “四!” “三!” “二!” “一!” “零——!新年快乐——!” “砰!砰!砰——!” 几乎在“零”字落下的瞬间,第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开!金色的流火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湖面和无数张仰望的笑脸!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噼里啪啦地绽放!红的、绿的、紫的、蓝的……千姿百态,绚烂夺目,将夜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仙境!轰鸣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新年快乐!谢怀意!”我凑到他耳边,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用力喊道。 他转过头,烟花在他清澈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好看得不像话。他看着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大声回应:“新年快乐!商君意!”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褪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映着烟花的眼睛,和那抹难得一见的、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他,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饱胀的情绪填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得偿所愿的狂喜,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新的一年到了。谢怀意,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烟花秀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渐渐平息。人群开始缓慢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兴奋过后的慵懒。 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热烈气氛中,意犹未尽地讨论着烟花的壮观。 “太牛逼了!今年这烟花绝对值了!” “是啊是啊!那个金色的瀑布!绝了!” “新年快乐啊各位!” “新年快乐!” 互相道贺后,大家开始商量怎么回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家长肯定都催了。 “各回各家吧?都注意安全!”高伊说。 “到家了在群里报个平安!”柯静补充。 我和谢怀意顺路,自然还是一起走。其他人也各自结伴散去。江昊还想黏着钟薛楼,被钟薛楼一句“不同路”干脆利落地拒绝,只好蔫头耷脑地跟蒋文杨走了。 回去的路上,人潮依旧汹涌,但比来时有秩序多了。我和谢怀意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但气氛不再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安静。寒风依旧刺骨,但心里是热的。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新年快乐。”我又说了一遍,看着他。 “……新年快乐。”他低声回应,顿了顿,补充道,“……路上小心。” “知道啦。”我笑着挥挥手,“快进去吧,外面冷。” 他点点头,转身走进小区。走到楼道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蓝色的羽绒服在夜色中很显眼。他冲我极轻地挥了下手,然后迅速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软成一片。直到手机震动,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催我回家,我才推着车,哼着不成调的歌,慢悠悠地往家晃。 回到家,我妈果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我。 “玩得开心吗商少爷?”她问。 “开心!”我脱掉外套,脸上还带着笑。 “跟文杨他们学习得怎么样?”我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撒的谎,赶紧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嗯!讨论了好几道数学大题,受益匪浅!” 我妈哼笑一声,没戳穿我:“行了,快去洗个热水澡,一身寒气。” “遵命!”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拿出手机。群里已经炸了,全是报平安和分享刚才拍的照片、视频。我点开一张高伊拍的合照,照片里我们七个人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背后是漫天绚烂的烟花。谢怀意站在我旁边,微微靠后一点,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意,手腕上那圈粉色荧光格外醒目。 我保存了照片,设置了手机屏保。 然后,我点开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发的烤红薯那条。我犹豫了一下,打字: 【到家了吗?】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嗯,到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我却盯着屏幕傻笑了半天。 新的一年,真好。 —— 『2016年1月1日凌晨 回来了,十二点半。 人很多,声音很大,烟花很响。手被他拉着,很紧。手腕很热。荧光手环是粉色的,有点傻。他说好看。没摘。 倒计时的时候大家都在喊,声音震得耳朵疼。他抓着我胳膊,晃得很用力。烟花在天上炸开,很亮,照得他的眼睛也很亮。他说新年快乐,声音很大。我也说了,可能他听不见。 回到家,很安静。妈妈睡了,我脱下羽绒服,手腕上好像还有温度。荧光手环不亮了,摘下来放在桌上,还是粉色的。 群里很吵,很多照片。有一张合照,我在他旁边在笑。看起来有点奇怪。存下来了。 他发消息问到家了吗。我很快就我回了 有点累,但是不困。窗外很黑,没有声音,和刚才不一样。 手腕空空的。 烦。』 第27章 学习如约会 跨年夜的喧嚣和绚烂,像一场短暂而热烈的梦。元旦三天假期一过,所有人都被无情地拽回了期末考试前的紧张复习中。黑板旁边的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空气里的焦灼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连江昊这种乐天派,都开始抱着课本唉声叹气,时不时哀嚎一句“商哥!救救我!这物理题它不认识我啊!”。班里弥漫着一股“临时抱佛脚”的悲壮气息。 我和谢怀意之间的关系,在跨年夜那个烟花下的对视和那句“新年快乐”之后,进入了一种更加……嗯,难以形容的状态。说暧昧吧,他依旧话不多,容易脸红,对我某些过火的玩笑还是会瞪眼。说疏远吧,他又默认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豆浆进贡”和放学“顺路”,甚至会在我被数学题卡住时,状似无意地扔过来一张写满关键步骤的草稿纸。 比如现在。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的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我对着最后一道解析几何大题苦思冥想,辅助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总觉得差一点思路。 正烦躁地挠头,旁边悄无声息地推过来一张折叠的草稿纸。我愣了一下,扭头看谢怀意。他正低头刷着英语卷子,侧脸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我的错觉。 我打开纸条,上面是他清秀的字迹,用简练的几步勾勒出了辅助线的关键和核心公式,没写具体过程,但点明了方向。正是我卡住的那个点。 心里像被小羽毛挠了一下。我凑过去,压低声音:“喂,谢老师,这一步怎么想到的?” 他笔尖顿住,没抬头,耳根微红,声音很轻:“……连接中点和垂足,用相似。” “哦——!”我恍然大悟,冲他咧嘴一笑,“谢啦!还是你厉害!” 他抿了抿唇,没理我,继续写他的英语,但笔尖移动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点。 坐在前面的高伊偷偷回头,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又、开、小、灶!” 我得意地冲她扬了扬眉毛。 这种心照不宣的“小灶”,成了期末冲刺阶段我和谢怀意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负责精准点拨,我负责……死皮赖脸地道谢和继续骚扰。效果显著,至少我的数学复习效率高了不少。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中飞逝,转眼就到了1月12号。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连考三天,每天从早到晚,大脑高速运转,考完一门虚脱一门。教室里弥漫着咖啡、风油精和……灵魂出窍的味道。 考完最后一门理综,交卷铃响的那一刻,整个教学楼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解放的嚎叫!不管考得好赖,终于特么的考完了! “解放了——!!”江昊把笔一扔,张开双臂就要来抱我。 “滚蛋!一身汗味!”我嫌弃地推开他,脸上却也是止不住的笑。扭头看向旁边,谢怀意正慢条斯理地收拾文具,嘴角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弧度。 “考得咋样啊,各位?”高伊凑过来问。 “别提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我蒙的!”江昊哭丧着脸。 “还行。”蒋文杨推了推眼镜,一如既往的淡定。 谢怀意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但眼神清亮,看来考得不错。 我?我伸了个懒腰:“重在参与!考完万岁!” 老钱抱着试卷走进来,看着我们这群“脱缰的野马”,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知道你们考累了!安静点!说正事!” 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些。 “成绩大概下周出来,到时候会发到群里和家长手机上。寒假从明天正式开始,到二月二十号结束,二十一号开学报到!寒假作业各科老师都发了吧?都给我认真完成!开学要检查!特别是某些同学!”老钱意有所指地瞄了我和江昊一眼,“别光顾着玩!” “知道啦老钱!”底下拖长声音回应。 “还有,假期注意安全!防火防盗防诈骗!别惹事!都平平安安地回来!好了,放学!” “耶!寒假快乐!”教室里瞬间炸锅,收拾书包的速度比考试抢答还快。 压抑了许久的躁动瞬间释放。大家勾肩搭背,讨论着寒假计划。 “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 “我要打通关那个新出的游戏!” “出去玩出去玩!有没有组团的?” 我和江昊他们吵吵嚷嚷地走出教室。寒风依旧凛冽,但心情是雀跃的。寒假啊,整整一个多月! 走到车棚,我推出自行车,很自然地看向旁边的谢怀意。他正低头开锁,蓝色的羽绒服领子竖着,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冻得微红的鼻尖。 “寒假有什么安排?”我推着车走过去,状似随意地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低声说:“……写作业。复习。” “啧,大学霸就是不一样。”我笑,“除了学习呢?不出门玩玩?”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好玩的。” 我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在这个漫长的假期里,名正言顺地多见他几面。直接约他?估计会被拒绝。得找个由头。 “哎,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借我‘参考参考’呗?”我灵机一动,开始耍无赖,“尤其最后那几道大题,你肯定做得快。”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这个,耳根有点红:“……自己写。” “我这不是怕写错嘛!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我理直气壮,“要不……找个时间一起去图书馆写?效率高!就这么说定了啊,时间我再通知你!” 我没给他拒绝的机会,飞快地说完,蹬上自行车就溜:“走了啊!寒假快乐!记得等我电话!” 骑出老远,我回头看了一眼。谢怀意还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表情有点懵,耳朵红红的,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特别显眼。 有门儿!我心里乐开了花。 寒假正式开始了。头几天,我彻底践行了“睡到自然醒,游戏打到手抽筋”的咸鱼准则,好好补偿了考试周透支的精力。我妈看我那副德行,直翻白眼:“你就作吧,等成绩出来看你哭不哭!” 我才不怕呢,重生回来,这点期末考的底子还是有的。 闲下来的日子,脑子里就不自觉地开始想谢怀意。他在干嘛?也在家写作业?会不会很无聊?那个“一起去图书馆”的提议,他到底怎么想的? 忍了三天,我终于没忍住,在一个阳光还不错的下午,给他发了条消息。 商君意:【嘿,大学霸,作业写到哪儿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我等了半小时,手机毫无动静。 不会吧?考完试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心里有点打鼓,又发了一条。 商君意:【明天天气不错,市图书馆去不去?安静。】 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回。 我有点坐不住了,正准备直接打电话过去,手机终于“叮”了一声。 谢怀意:【刚在睡觉。作业写了一半。】 谢怀意:【图书馆……几点?】 他回了!还答应了!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赶紧回复: 商君意:【上午十点?门口等?】 谢怀意:【嗯。】 搞定!我抱着手机傻笑了半天。看来跨年夜那点“革命友谊”还是有效果的!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起了个早,收拾得人模狗样,提前十分钟到了市图书馆门口。天气干冷,阳光淡淡的,没什么温度。我搓着手,哈着白气,眼睛不停往路口瞟。 九点五十八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谢怀意穿着那件蓝色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背着书包,慢慢走了过来。看到我,他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走近。 “早啊。”我笑着打招呼,看着他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心情大好。 “……早。”他低声回应,目光扫过我,很快移开,“进去吧,冷。” 图书馆里暖气很足,安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我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他拿出作业,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侧脸专注又安静。我也拿出作业,但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飘。他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鼻尖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看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一道题都没看进去,干脆放下笔,胳膊撑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做题。 他大概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笔尖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用眼神询问:干嘛? 我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这道题,不会。” 我随便指了练习册上的一道题。 他蹙眉,看了看题,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写着“这么简单都不会?”。但他还是拿过我的练习册和笔,在草稿纸上开始写解题步骤,写得很详细。 他讲题的声音很低,很轻,怕打扰到别人。气息拂在我耳边,有点痒。我根本没听进去步骤,光顾着看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和一张一合的嘴唇了。 “懂了没?”他讲完,抬头问我。 “啊?哦!懂了懂了!茅塞顿开!”我赶紧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把笔还给我,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安静地写了一会儿作业,我肚子有点饿,从书包里摸出两盒酸奶,递给他一盒:“喏,补充能量。”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酸奶,又看了看我,没接。 “买一送一。”我面不改色地扯谎。 他耳朵微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声说:“谢谢。” 喝酸奶的时候,他小口小口的,像只仓鼠。我看着有趣,忍不住笑。他瞪我一眼,把脸扭向窗外。 写完一套卷子,他起身去洗手间。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下次找什么理由再约他出来。看电影?太像约会了,他肯定不肯。打球?他运动废柴。看来只能继续打着“学习”的旗号了。 正想着,他回来了,身上带着洗手间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凉气。坐下时,他状似无意地把一本笔记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是那本蓝色的“数学竞赛错题精析”,但里面夹了几张新的活页纸,上面用红笔清晰地整理了几个期末考试的易错点和拓展题型。 “这几个题型,考试容易考。”他眼睛看着自己的书,声音很轻,“你……自己看。” 我心里猛地一暖,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这家伙……表面冷冰冰的,心里却记得这么细。我拿起笔记,宝贝似的收好:“谢啦!还是你对我好!” 他耳根又红了,没理我,低头继续写字,但笔尖有点飘。 我们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学习,偶尔极低声地交流几句。效率居然出奇的高。下午四点多,阳光开始西斜,我们才收拾东西离开。 走出图书馆,冷风一吹,精神为之一振。 “回家?”我推着车问他。 “嗯。”他点头。 “那我……顺路送你一段?”我得寸进尺。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于是,我又获得了“顺路”送他回家的机会。路上,我们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考试题和寒假作业,气氛居然难得的自然。 送到小区门口,他接过书包,低声说:“我到了。” “嗯,寒假快乐……” 我冲他笑笑,“下次作业有不会的,再来图书馆?”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区。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心情好得想唱歌。寒假才刚开始,机会还多的是。谢怀意,你跑不掉的。 骑車回家的路上,手机震了一下,是高伊在“晴海七小队”群里发的消息。 高伊:【同志们!成绩出来了!老钱发群文件了!快去看!】 江昊:【卧槽!这么快!我不敢看!】 蒋文杨:【已下载。正在分析数据。】 柯静:【啊啊啊我好紧张!】 我也赶紧点开群文件,下载了成绩表。心跳有点快。虽然有点底,但还是有点忐忑。找到自己的名字,顺着看过去……语文125,数学138,英语130,理综265……总分658。班级第8,年级第56。还不错,稳中有升,尤其是数学,看来谢怀意的“小灶”没白开。 我赶紧又找到谢怀意的名字。数学145,理综278……总分672。班级第3,年级第21。果然是大佬。 我截图了成绩排名,特意把我俩的名字圈出来,发给了谢怀意。 商君意:【成绩出来了!看!咱俩考得都不错![图片]】 【商君意:数学138!谢谢谢老师栽培![抱拳]】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了。 谢怀意:【嗯。】 谢怀意:【……还行。】 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出他故作淡定又有点小骄傲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寒假的序幕,伴随着还算满意的成绩和图书馆里安静的阳光,正式拉开了。而我的“攻略谢怀意”计划,也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日子还长,慢慢来。 —— 『2016年1月20日晴 成绩出来了。他数学138。还不错。他说谢谢我。发了个抱拳的表情。有点傻。 去图书馆了。阳光很好,桌子很暖。他坐在对面,总看我。没看进去题。讲题的时候,离得很近。呼吸在耳朵边上,痒。酸奶是原味的。他说买一送一。骗人。包装一样生产日期一样。 笔记给他了。新加了几页期末的题。他收起来了,说我对他好。耳朵很热没理他。 回家路上,风很大。他骑车载我。后背很宽,挡住了风。没说话,但不太一样。和以前不一样。 妈妈问考得怎么样。说了。她笑了笑,没多问。周叔叔做了糖醋排骨。 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发的截图。我们的名字挨着,第八和第三。隔了五行,不算远。 烦。酸奶盒还没扔。在桌子上。空的。』 第28章 喜欢的男生 寒假的日子像撒了欢的野马,一溜烟就跑出去老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打游戏打到手抽筋,偶尔被我妈念叨着写点作业,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当然,滋润之余,我最大的乐趣和“正事”,就是琢磨怎么“骚扰”谢怀意。 自从图书馆“约会”成功后,我隔三差五就找个由头给他发消息。有时是真心请教难题,更多时候是没话找话。 【商君意:嘿,在干嘛?作业写完了没?最后那道物理题变态啊!】 【谢怀意:(半小时后)写作业。没。自己看答案。】 【商君意:答案看不懂!谢老师指点一下呗?[可怜巴巴]】 【谢怀意:(发来几张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照片)】 【商君意:谢大佬!跪谢![磕头]】 【谢怀意:……嗯。】 虽然回复依旧简洁,偶尔还带点小冷淡,但至少每条都回,而且有求(学习上的)必应。进步巨大!我捧着手机,对着那几张字迹清秀的草稿纸照片能傻笑半天。 然而,这种“隔空骚扰”的惬意日子,在1月25号那天,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每年寒假雷打不动的节目来了——去我爸商霆锋家小住几天。 我爸妈在我上初中时就离了婚。没什么狗血剧情,就是很平静地,两人坐下来谈,说感觉没感情了,在一起是互相消耗,不如分开,对大家都好。他们处理得很体面,没有争吵,没有互相诋毁,甚至至今还能心平气和地沟通关于我的事情。离婚后,他俩确实都做到了他们承诺的,一如既往地爱我,甚至因为觉得亏欠,对我比以前更上心。我妈性格开朗,离婚后生活丰富多彩,一点没消沉。我爸呢,离婚后大概一年左右,和他单位一个同事,叫刘慧琳的阿姨,重新组建了家庭。 平心而论,我不讨厌我爸,更不恨他。他就是那种有点古板、不太会表达感情但心里有数的传统中国式父亲。对慧琳阿姨,我也说不上讨厌,她人其实挺好,就是……太热情了,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25号早上,我正赖床,手机响了,是我爸。 “喂,爸。” “君意啊,起床没?今天过来吧?我一会儿开车到小区门口接你。”我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哦……行吧。”我打了个哈欠,“马上起。” 挂了电话,我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我妈正在客厅拖地,看到我,笑了笑:“你爸催你了?去吧去吧,去那边住几天,省得在家烦我。记得嘴甜点,别跟你爸顶嘴。”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我嘟囔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别扭。每次去我爸那边,都有种去做客的感觉,虽然他们都很客气,甚至过分客气,但终究不是自己家。 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必备的作业(做个样子),我慢吞吞地下了楼。我爸的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他摇下车窗,冲我招招手。一年多没见,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鬓角白头发多了几根。 “爸。”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嗯,吃早饭没?”他发动车子。 “吃了。”其实没吃,懒得说。 一路无话。我爸不是个善于闲聊的人,我也懒得找话题,车里气氛有点沉闷。还好路不远,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爸现在住的地方是个挺新的小区,环境不错。开门的是慧琳阿姨。她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我,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哎呀!君意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老商你也真是,也不说给孩子拿件外套!”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来接我手里的包,热情得让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阿姨好,我自己来就行。”我扯出个笑。 “哎哟,跟我还客气什么!快换鞋!阿姨正在包饺子呢!猪肉白菜馅儿的,你最爱吃的对不对?”慧琳阿姨嗓门洪亮,动作利落,整个屋子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显得闹哄哄的。 我爸在一旁无奈地笑笑:“你阿姨一早就开始忙活了。” “是啊是啊,君意难得来一趟!”慧琳阿姨把我按在沙发上,又端来水果零食,“先垫垫肚子,饺子马上好!你看你,好像又瘦了?学习累的吧?可得注意身体啊!” 我有点手足无措地应付着这种过度的热情。平心而论,慧琳阿姨人是真好,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就是这好,像夏天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点发晕。 吃饭的时候,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慧琳阿姨不停地给我夹饺子,问我学习怎么样,在学校开不开心,和同学相处好不好。我爸偶尔插几句话,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吃饭。 “君意啊,”慧琳阿姨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八卦的光芒,“跟阿姨说实话,在学校……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我一口饺子差点噎住,赶紧喝口水:“阿姨!没有!高中谈什么恋爱,好好学习!” “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慧琳阿姨一副“我懂”的表情,“青春嘛,不就是用来挥霍的?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追我的人可多了!校园恋爱多纯真啊,错过了可惜!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跟阿姨说说,阿姨帮你参谋参谋!” 我:“……” 阿姨,您这思想也太前卫了吧? 我偷偷瞄了我爸一眼,他正低头吃饺子,假装没听见,但耳朵尖好像有点红。 “真没有,阿姨。”我哭笑不得,“我现在心思都在学习上。” “哦——”慧琳阿姨拉长声音,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像地下党接头,“那……男生呢?” “噗——咳咳咳!”我这下是真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我爸赶紧给我拍背。 慧琳阿姨得意地眨眨眼:“哎呀,开玩笑的啦!看把你吓的!不过说真的君意,阿姨可不是老古板,现在社会开放啦,喜欢男生女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自己喜欢,开心就好!” 我咳得满脸通红,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阿姨,您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啊!而且您这接受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我爸终于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板起脸:“慧琳!胡说什么呢!吃饭!” 慧琳阿姨吐了吐舌头,冲我做了个鬼脸,终于消停了。 这顿饭吃得我心力交瘁。饭后,我爸被一个工作电话叫到书房去了。慧琳阿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君意,刚阿姨是认真的。要有喜欢的人,别憋着,大胆去追!青春不留白!需要助攻不?阿姨经验丰富!” 我看着眼前这个思维活跃、活力四射的继母,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她开明得有点离谱,另一方面,又有点……莫名的感激?至少,她没把我当怪胎。 “谢谢阿姨……真没有。”我再次强调,落荒而逃般躲进了客房。 在我爸家的这几天,基本就是这个模式。我爸忙工作,偶尔跟我聊几句学习未来,气氛客气而疏离。慧琳阿姨则负责活跃气氛,用她过度的热情“关爱”我,时不时还要语出惊人一下,吓得我心脏砰砰跳。 我大部分时间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写作业,或者……给谢怀意发消息。汇报一下在这边的“悲惨”遭遇,抱怨一下慧琳阿姨的恐怖洞察力,顺便……旁敲侧击地问问他在干嘛。 商君意:【唉,在我爸家,水深火热啊![哭泣]】 谢怀意:【?】 商君意:【我继母,慧琳阿姨,太可怕了!她居然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生![吓死宝宝了]】 (对方正在输入……) 谢怀意:【哦。】 商君意:【你寒假在家干嘛?不会天天写作业吧?】 【谢怀意:嗯,看书。】 商君意:【真乖,等我回去找你玩啊!】 【谢怀意:随你。】 回复依旧简短,但没拒绝。挺好。 熬到2月1号,我如蒙大赦般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慧琳阿姨还一脸不舍:“这就走啦?再多住两天嘛!阿姨还没带你出去玩呢!” “不了不了,阿姨,作业还没写完呢!”我赶紧找借口。 我爸开车送我回去,路上依旧沉默。快到小区时,他忽然说:“君意,你慧琳阿姨……人话多,没坏心。你别介意。” “我知道,爸。”我点点头,“阿姨挺好的。” “嗯,好好学习。有事给我打电话。” 回到家,我妈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哟,回来啦?被你慧琳阿姨的热情烘烤得怎么样?没脱层皮吧?” 我瘫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别提了妈,差点阵亡。慧琳阿姨她……简直是个神人。” 我妈哈哈大笑:“她就那样,心直口快,热心得过头。不过人不错,对你也是真心的。” “嗯,看出来了。”我撇撇嘴,“就是有点受不了。” 回家第二天下午,我正窝在房间里打游戏,手机突然响了,是柯静打来的。电话那头,柯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商君意!不好了!你快来!高伊跟人打起来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情况?在哪?跟谁打起来了?” “在中心广场那边的奶茶店门口!有几个外校的混混,说话不干不净的,伊姐气不过就……就动手了!我拉不住她!你快来啊!”柯静急得快哭了。 “我靠!等着!马上到!”我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高伊那脾气我知道,一点就着,而且她从小练跆拳道,身手好得很,一般人还真打不过她。但对方是混混,人多势众的话就危险了! 我一边跑一边给江昊和蒋文杨打电话:“昊子!文杨!中心广场!伊姐跟人干起来了!速度支援!” “什么?!我靠!哪个王八蛋敢动伊姐!等着!马上到!”江昊在电话那头吼得震天响。 蒋文杨冷静的声音传来:“收到。位置共享。五分钟后到。” 我冲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就往中心广场赶。路上心急如焚,脑子里闪过各种不好的画面。高伊虽然能打,但毕竟是个女生,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赶到奶茶店门口,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我拨开人群挤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愣住了。 只见高伊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双手叉腰,马尾辫有些散乱,脸颊因为激动泛着红晕,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又冷又厉。她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男生,正捂着肚子或者胳膊哎哟哎哟地叫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狼狈不堪。 柯静站在高伊身后,一脸惊魂未定,看到我来了,像看到救星一样:“商君意!你来了!” 高伊看到我,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不屑:“你们怎么来了?就这几个废物,还不够我热身的。” 我:“……” 得,白担心了。伊姐威武! 这时,江昊和蒋文杨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江昊一看这场面,也傻眼了:“卧槽!伊姐!你……你一个人干的?” 高伊甩了甩手腕,哼了一声:“不然呢?嘴巴不干净,就该打。” 地上一个黄毛挣扎着爬起来,指着高伊骂骂咧咧:“臭娘们!你等着!有种别跑!” 高伊眼神一冷,上前一步:“怎么?还想再来?” 那黄毛吓得往后一缩,色厉内荏地嚷嚷:“你……你给我等着!”说完,扶起另外两个同伴,灰溜溜地跑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渐渐散去。 “伊姐牛逼!”江昊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太帅了!简直是女中豪杰!” 高伊白了他一眼:“少拍马屁。你们怎么都来了?静静你叫的?” 柯静小声说:“我……我害怕嘛……” “行了行了,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看着高伊,“没受伤吧?” “开玩笑,”高伊活动了下肩膀,“就他们那三脚猫功夫?再来三个也不够看。” 我们正说着话,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么热闹?商君意?江昊?高伊?你们这是……干嘛呢?” 我们转头一看,是五班的张明远,还有他们班几个男生,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 “明远?”我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刚在附近打球,听到动静过来看看。”张明远看了看地上还没完全散去的狼藉,又看了看气势十足的高伊,恍然大悟,“哦——是不是有人找茬,被咱们伊姐给收拾了?” 高伊扬了扬下巴:“小场面。” 张明远笑着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愧是伊姐!” 他看了看我们几个,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正好碰上你们!跟你们说个事儿。2月5号我生日!我家在‘炫动时空’电玩城包了个场子,一起过来玩呗?人多热闹!” 江昊一听有玩的,立刻来了精神:“生日趴?电玩城?去去去!必须去!给远儿子庆生!” 张明远看向我和高伊她们:“你们呢?商君意,叫上谢怀意一起啊?还有钟薛楼,蒋文杨,都来!就当考后放松了!” 我心思一动。张明远生日?电玩城包场?听起来比单纯去玩更有理由了。关键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约谢怀意出去玩! “行啊!”我爽快答应,“生日快乐啊明远!我问问他俩。高伊,静静,你们呢?” 高伊搂住柯静的肩膀:“去!干嘛不去!给寿星捧场!” 柯静也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初六下午一点,‘炫动时空’门口集合!不见不散!”张明远跟我们击掌约定。 救援行动变成了生日邀约,这转折让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结果是好的。看着高伊没事人一样,还能酷酷地甩甩头发,我心里也挺佩服。伊姐就是伊姐,霸气! 跟张明远他们分开后,我们几个一起往回走。江昊还在兴奋地讨论电玩城的事,蒋文杨淡定分析着包场的可能性,高伊和柯静小声说着刚才的惊险(在高伊嘴里变成了“趣事”)。 我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 商君意:【在干嘛?刚出了点小插曲,不过解决了。】 (过了一会……) 谢怀意:【什么插曲?】 商君意:【伊姐跟人起了点冲突,我们赶过去,结果她已经把对方摆平了,帅炸了!】 谢怀意:【……她没事吧?】 商君意:【没事,好着呢。对了,跟你说个正事。五号下午有空没?】 谢怀意:【什么事?】 商君意:【五班张明远过生日,在炫动时空电玩城包场了,叫我们一起去玩。一起去呗?】 谢怀意:【电玩城?生日?】 商君意:【对啊!给同学庆生嘛,热闹一下!高伊柯静他们都去,就当班级活动了!】 谢怀意:【我不会玩那些。】 商君意:【我教你啊!很简单!包教包会!而且包场了,没外人,随便玩!】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谢怀意:【几点?】 有门儿!我强压住激动。 商君意:【下午一点,炫动时空门口集合。】 谢怀意:【……哦。】 商君意:【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准反悔!】 谢怀意:【……嗯。】 搞定!我握着手机,心情大好。张明远生日,这理由简直完美!电玩城,灯光昏暗,气氛热闹,寿星最大,大家一起哄……简直是……培养感情的绝佳场所啊!谢怀意,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慧琳阿姨的话突然在我脑子里响起:“青春嘛,不就是用来挥霍的?要有喜欢的人,别憋着,大胆去追!” 我摸了摸下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单的“嗯”字,嘴角忍不住上扬。 助攻?生日派对?好像……是得抓紧点机会了。 —— 『2016年2月2日阴 之前他发消息说,慧琳阿姨问他是不是喜欢男生。 看到的时候,心跳停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地上。不知道怎么回。打了字,又删掉。反复很多次。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提?慧琳阿姨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想了很久。脑子里很乱。最后只回了一个“哦”。是不是太冷淡了?但他好像也没在意。 阴天,窗户上有水汽。用手指划了几下,看不清外面。像心里一样,糊糊涂涂的。 他约我五号去电玩城。张明远生日。答应了。是不是不该答应?那种地方很多人,很吵。但他说包场了没外人。还说……教我。 烦,不知道。 雨好像要停了。但天还是阴的。』 第29章 张明远生日 2月5号,农历腊月十七,张明远的生日,如期而至。 下午一点,干冷的空气里带着点年关将近的躁动。我裹紧羽绒服,提前十分钟到了“炫动时空”电玩城门口。张明远已经在那儿了,正跟几个五班的男生嘻嘻哈哈,看到我,立刻咋呼起来:“商哥!这儿呢!够意思啊,来得这么早!” “远哥!生日快乐啊!”我笑着走过去,递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江昊死拉活拽拖我去挑的,据说是最新款的游戏鼠标垫),“一点心意。” “谢啦商哥!牛逼!”张明远接过,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我肩膀,“就等你们几个了!高伊她们说马上到,谢怀意和钟薛楼呢?” 正说着,高伊和柯静就到了。高伊还是一副酷姐范儿,柯静穿着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生日快乐明远!”高伊递上礼物,语气爽利。 “生日快乐!”柯静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腼腆。 “谢谢伊姐!谢谢静静!”张明远眼睛一亮,接过礼物时,目光在柯静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耳根有点泛红。 没过两分钟,蒋文杨和江昊也勾肩搭背地来了。江昊一来就咋呼:“远哥!生日快乐!今晚必须嗨起来!不醉不归啊!” “归你个头!电玩城喝个屁!”张明远笑骂着推开他。 我频频看向路口,心里有点着急。那俩祖宗还没到。谢怀意……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就在我准备摸手机发消息轰炸的时候,街角出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钟薛楼一身黑,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像个移动的制冷机。谢怀意走在他旁边,还是那件蓝色羽绒服,围巾遮住了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飘忽,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犹豫。 “来了来了!”我赶紧迎上去,“还以为你俩不来了呢!” 钟薛楼瞥我一眼,没吭声。谢怀意低声解释:“……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没事,来了就行!”我笑着,很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掸掉围巾上沾的一小片不知道哪儿来的碎纸屑。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缩了半步,眼神慌乱地看着我,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指了指他围巾:“没事,就点纸屑。走吧,人都齐了。” 张明远也招呼道:“怀意!钟薛楼!就差你俩了!走走走!进场!哥们儿今天包场了!敞开了玩!” 电玩城里果然空荡荡的,只有我们这一伙人。炫目的灯光,震耳的音效,各种游戏机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空气里混杂着新机器的塑料味和淡淡的清洁剂味道。 “我靠!远哥牛逼!真包场啊!”江昊第一个狼嚎着冲进去,东摸摸西看看,像个多动症晚期患者。 “那必须的!今天我生日我最大!”张明远得意地一扬下巴,“游戏币管够!那边几筐都是!兄弟们!燥起来!” 气氛瞬间炸开。大家一哄而散,扑向自己感兴趣的机器。江昊直奔篮球机,蒋文杨对赛车模拟器产生了浓厚兴趣,高伊拉着柯静去了跳舞机那边,张明远则被他们班几个男生簇拥着去玩射击游戏。 我看向身边的谢怀意。他站在原地,微微蹙着眉,似乎被这过于喧闹的环境和眼花缭乱的灯光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拘谨。 “走,带你玩玩。”我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想玩什么?投篮?赛车?还是……抓娃娃?”我故意逗他。 他身体又是一僵,但没甩开,只是低声说:“……都不会。” “没事儿!我教你啊!包教包会!”我拍着胸脯保证,顺手从筐里捞了一大把游戏币,“先从简单的开始?投篮机怎么样?就往那个框里扔球,是个人都会!”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一台空着的投篮机前。我投了币,音乐响起,篮球滚落。 “看好了啊,”我拿起一个球,手腕一抖,球划出弧线空心入网,“简单吧?你试试?” 他学我的样子,拿起球,动作有点僵硬地扔出去。球砸在篮板上,弹飞了。 “……笨。”旁边传来钟薛楼毫无感情的评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幽灵般飘了过来,双手抱胸站在一旁。 谢怀意耳根更红了,有点窘迫地抿了抿唇。 “喂!楼哥!会不会说话!”我不满地瞪了钟薛楼一眼,然后鼓励谢怀意,“没事没事!第一次都这样!再来!手腕用点巧劲!” 谢怀意深吸一口气,又拿起一个球,调整了一下,再次投出。球在篮筐上颠了两下,掉了进去。 “进了!漂亮!”我立刻鼓掌,“看吧!我就说你有天赋!” 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嘴角极快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拿起第三个球,继续投。虽然命中率依旧感人,但动作顺了不少。 钟薛楼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转身默默走开了,估计是去找安静点的游戏了。 我站在谢怀意旁边,一边帮他捡掉出来的球,一边看他投篮。他投得很认真,微微蹙着眉,嘴唇抿紧,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灯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流转,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累了没?换个玩?”我看他投完一轮,额发都有些湿了。 他喘了口气,摇摇头:“……还行。” “那去玩赛车?”我提议,“那个更刺激!” 他犹豫了一下:“……容易撞。” “撞车才好玩啊!要的就是心跳!”我笑着拉他往赛车模拟器那边走,“走啦走啦,哥带你飙车!” 赛车模拟器那边,蒋文杨正一脸严肃地握着方向盘,屏幕上的车稳如老狗,线路精准。旁边那台,江昊把方向盘抡得跟风火轮似的,屏幕上的车左冲右撞,惨不忍睹,他还大呼小叫:“啊啊啊要撞了!楼哥!踩刹车!右边那个!快!” 钟薛楼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冷漠地看着屏幕:“……白痴。” “砰!”游戏结束。江昊瘫在座位上,看到我们,立刻复活:“商哥!怀意!来联机啊!四台机刚好!” “来啊!怕你啊!”我拉着谢怀意坐下,“怀意,你坐我旁边,看我操作!” 投币,选车,开始。我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到底,赛车轰鸣着冲出去。谢怀意紧张地抓着旁边的扶手,身体绷紧。 “放松点!就当兜风!”我一边熟练地过弯,一边侧头对他笑。 “……看路!”他看着屏幕上飞速掠过的景物,声音有点发紧。 “放心!老司机稳得很!”我得意地挑眉,一个漂亮的漂移,超过了江昊那辆歪歪扭扭的车。 “卧槽!商哥你作弊!”江昊在后面大叫。 “菜就多练!”我哈哈大笑。 谢怀意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慢慢放松,偶尔在我惊险超车时会低低吸一口气,眼睛微微睁大。那种带着点惊讶和依赖的小表情,让我心里痒痒的,开得更起劲了。 几圈下来,毫无悬念,我和谢怀意第一,蒋文杨第二,江昊和钟薛楼垫底(主要归功于江昊的疯□□作)。 “不算不算!再来一轮!”江昊不服。 “来个屁,玩点别的去!”我拉着谢怀意起身,“走,带你去抓娃娃!” 抓娃娃机那边,高伊和柯静正对着一个装粉色兔子玩偶的机器较劲。 “哎呀!又差一点!”高伊懊恼地拍了下机器。 “伊姐,你这技术不行啊!”我凑过去。 “你行你上!”高伊白我一眼。 “看我的!”我投币,操控摇杆,瞄准,落爪!爪子抓住兔子耳朵,提起来!然后……在快到出口时,松了。兔子掉了回去。 “切——!”高伊和柯静一起嘘我。 “失误失误!”我讪笑,看向谢怀意,“你来试试?” 他连忙摇头:“……我不会。” “试试嘛!万一走了狗屎运呢?”我怂恿他,把游戏币塞他手里。 他犹豫地看着机器里的兔子,又看了看我,迟疑地投了币,握住摇杆。他的手很稳,小心移动着,眼神专注。落爪!爪子抓住兔子的身体,缓缓升起,移动,竟然真的稳稳当当地把它扔进了出口! “哇!抓住了!怀意你好厉害!”柯静惊喜地叫出声。 高伊也挑眉:“可以啊谢同学!深藏不露!” 谢怀意自己也愣了一下,看着从出口掉出来的粉色兔子,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和……小小的成就感。他弯腰拿出兔子,毛茸茸的玩偶衬得他手指更加白皙。 “牛逼啊!”我笑着拍他肩膀,“一发入魂!天赋异禀!” 他耳根微红,拿着兔子,有点不知所措。 “喏,送你了。”他把兔子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接过来,心里美得冒泡。这可是他抓到的第一个娃娃!送给我了! “谢啦!”我抱着兔子,咧嘴笑。 我们又玩了一会儿其他游戏,打地鼠、音游、甚至幼稚的敲企鹅……谢怀意从一开始的拘谨放不开,到后来慢慢融入,虽然话还是不多,但眼神亮了不少,偶尔被我逗笑,会极快地抿一下嘴角,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比电玩城里所有的灯光加起来还耀眼。 快乐的时光飞逝。一下午就在各种游戏机的轰鸣和笑闹中过去了。快五点,张明远招呼大家:“兄弟们!撤了!我爸在‘聚德楼’订了包间,吃饭去!” “聚德楼?远哥可以啊!大手笔!”江昊惊呼。 “走走走!饿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转战饭店。聚德楼装修气派,包间宽敞。我们到的时候,张明远的爸爸已经在等了。他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有点发福,笑眯眯的。“同学们来了啊!快坐快坐!今天明远生日,大家千万别客气,放开吃!放开玩!” “谢谢叔叔!” 大家纷纷打招呼落座。 张明远安排座位,很自然地把柯静安排在了他旁边。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菜很快上来了,琳琅满目。烤鸭、松鼠桂鱼、水晶虾仁……都是硬菜。 “大家起筷!动起来!”张爸爸热情招呼,自己却没怎么吃,接了个电话,对张明远说:“明远,你陪好同学啊!爸爸公司还有点事,得先过去一趟。吃完饭你们想去哪玩继续,记爸爸账上就行!注意安全!”他又对大家笑了笑,“同学们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谢谢爸爸!” “谢谢叔叔!” 张爸爸又叮嘱了张明远几句,就先走了。包间里没了长辈,气氛更加活络。 “来来来!寿星切蛋糕!”服务员推上来一个三层大蛋糕。 “切什么蛋糕!吃完饭再切!先吃饭!饿扁了!”江昊嚷嚷。 “吃你的吧!”张明远笑骂,拿起筷子,“开动!” 席间气氛热烈,大家边吃边聊。张明远作为寿星,被重点“关照”,灌了不少饮料,脸喝得红扑扑的,眼神时不时瞟向旁边的柯静。柯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口吃着菜。高伊在一旁看得分明,冲我挤挤眼。 我一边啃着鸭腿,一边照顾旁边的谢怀意。他吃饭安静,不太主动夹菜。我就时不时给他转桌子,或者直接夹到他碗里。 “尝尝这个虾仁,挺嫩。” “这个鱼也不错,没刺。” 他一开始还会小声说“谢谢,我自己来”,后来大概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接受,偶尔会把我夹给他的菜吃完。灯光下,他安静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让我心里软成一片。 吃得差不多了,张明远站起来举杯(可乐):“今天谢谢大家来给我过生日!我张明远!高兴!敬大家一杯!” “生日快乐!” 蛋糕被切开分给大家。甜腻的奶油入口,气氛更嗨。 这时,张明远他们班那个叫李睿婕的女生,忽然碰了碰柯静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张明远,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柯静脸一红,低下头。张明远也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 高伊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瞧见没?明远这小子今晚要搞事情。” 我挑眉:“啥事情?” “还能啥?表白呗!”高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你看他看静静那眼神,都快拉丝了!李睿婕肯定是同谋!”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 果然,吃完饭,张明远站起来,大手一挥:“下一场!KTV走起!我蛋糕订了两个!还有一个在KTV呢!必须唱够本!” “哦哦哦!唱歌去!” “远哥威武!” 大家又呼啦啦转场去KTV。路上,高伊拉着柯静窃窃私语,柯静脸一直红红的。张明远和李睿婕他们凑在一起密谋。江昊还在为蛋糕没吃够耿耿于怀。蒋文杨淡定分析KTV声学环境。钟薛楼依旧安静。谢怀意走在我旁边,看着前方热闹的人群,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碰碰他胳膊:“会唱歌吗?” 他摇摇头:“……不会。” “没事,我也不会!”我笑嘻嘻,“到时候咱俩坐角落嗑瓜子,听他们鬼哭狼嚎!”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弯了一下:“……嗯。” 到了KTV,大包间,灯光昏暗,霓虹闪烁,屏幕播着MV,茶几上摆满零食饮料和果盘,中间放着另一个大蛋糕。 大家抢麦克风的抢麦克风,点歌的点歌,气氛瞬间嗨爆。江昊第一个冲上去吼《死了都要爱》,成功把所有人震得头皮发麻。高伊柯静合唱甜歌,声音不错。蒋文杨被逼唱英文老歌,意外沉稳。张明远唱了好几首,眼神老往柯静那边飘。 我和谢怀意坐在角落沙发,像两个观察者。我给他递橙汁,自己开可乐。他小口喝着果汁,眼睛看着MV,闪烁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无聊吗?”我凑近他,低声问。KTV声音太大,必须靠很近。 他摇摇头,声音很轻:“……还好。挺热闹。” 他的气息拂过我耳边,带着橙汁甜味。我心里一动,靠得更近:“等下可能要发生点好玩的事。” 他疑惑地看我:“什么?” 我冲张明远柯静方向抬抬下巴,神秘一笑:“等着看戏。” 这时,张明远唱完一首歌,没放下麦克风,深吸一口气走到包间中央。李睿婕不知从哪摸出一束小小的粉色玫瑰塞他手里。音乐被暂停,只剩舒缓伴奏。 大家都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张明远,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高伊冲我眨眨眼。江昊一脸懵,被蒋文杨捂住嘴。柯静坐在沙发上,脸颊绯红,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张明远显然很紧张,手抖,他走到柯静面前,脸涨红,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颤:“柯、柯静……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包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谢怀意也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下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果盘甜腻气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现在站在中间的人是我,对着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张明远还在结结巴巴地表白,声音紧张却真诚:“……从高一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特别……特别可爱……后来……后来每次看到你笑,我就特别开心……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柯静……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他说完,屏住呼吸,把粉色玫瑰递向柯静。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柯静脸红得像要滴血,她低着头,手指绞得更紧了,半天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昊小声鼓励:“静静!说话呀!” 李睿婕一脸期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柯静要答应或拒绝的时刻,KTV包间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KTV经理制服的男人探进头来,一脸焦急和歉意:“不好意思同学们!打扰一下!楼下……楼下好像有你们的同学跟别的客人起冲突了!好像姓高?是个女生!挺厉害的,但对方人多!你们快去看看!” 第30章 打架 KTV经理那句“姓高的女生跟人起冲突了”像颗炸弹,瞬间把包间里酝酿的粉红泡泡炸得粉碎。 “高伊?!”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高伊那暴脾气,加上她跆拳道的底子,真动起手来肯定吃亏! 包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刚才还弥漫着的暧昧紧张气氛瞬间被惊愕取代。张明远手里那束粉色玫瑰僵在半空,脸上的紧张和期待凝固成了错愕。柯静也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眼神里满是惊慌。 “伊姐?伊姐怎么了?”江昊第一个跳起来,嗓门大得震人。 “楼下?怎么回事?”蒋文杨推了推眼镜,眉头皱起。 高伊自己也懵了,她明明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不是我啊!我一直在这儿!”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彻底推开,一个穿着五班班服的女生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是张明远他们班的,好像叫高雯,也姓高。她头发有点乱,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明远!李睿婕!楼下……楼下有几个人喝多了,拦着我和小菲不让走,说话难听……小菲气不过推了他们一下,他们……他们就动手了!” 原来不是高伊,是高雯!但情况同样不妙! “操!哪个王八蛋敢动我们班的人!”张明远瞬间火了,刚才的表白心思全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扔掉手里的玫瑰,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寿星受辱,这还了得? “走!看看去!”江昊也热血上头,吼了一嗓子。 “妈的!欺负到头上来了!”高伊更是柳眉倒竖,她虽然事不关己,但“高”姓本家被欺负,加上她天生的侠女性格,根本忍不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场面瞬间失控。一群半大少年,正是血气方刚、讲义气的时候,哪受得了这个?呼啦啦一下,除了钟薛楼和谢怀意还坐着,其他人都跟着张明远和高伊涌出了包间。 “怀意,你在这等着!”我匆忙对谢怀意交代一句,他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带着担忧,想说什么,但我没时间听,也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钟薛楼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有些无措的谢怀意,最终还是站起身,淡淡说了句“去看看”,也跟了出来。 楼下大堂已经乱成一团。四五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流里流气的男青年,满身酒气,正围着一个五班的女生和高雯,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邹温菲捂着脸,好像在哭。KTV的保安和经理正在旁边劝,但根本拉不住。 “**!动我们同学!”张明远第一个冲过去,指着那几个混混骂。 “哟呵?小屁孩儿还想英雄救美?”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推张明远。 说时迟那时快,高伊一个箭步上前,格开黄毛的手,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嘴巴放干净点!动手动脚,想死啊?” 那黄毛被高伊的气势震了一下,但酒壮怂人胆,加上同伙在旁,立刻恼羞成怒:“臭娘们!关你屁事!”说着,竟然抬手就朝高伊脸上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们都没想到对方真敢对女生动手! “伊姐小心!”江昊惊呼。 但高伊反应极快,下意识侧头想躲,可距离太近,那巴掌还是带着风擦过了她的脸颊!虽然没结结实实打到,但那种侮辱性的动作,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高伊整个人都炸了!她平时最宝贝的就是这张脸,护肤比谁都认真,现在居然被人差点扇巴掌? “你他妈想死啊!敢打老娘的脸!”高伊怒吼一声,根本不用什么跆拳道招式了,直接一脚狠狠踹在黄毛的肚子上!动作快准狠! 黄毛“嗷”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退好几步。 这一脚,像吹响了冲锋号! “打他妈的!”我脑子一热,什么理智都忘了,冲上去对着刚才想推张明远的那个混混就是一脚侧踹!老子重生回来不是受这种窝囊气的!敢动我同学?! “干他们!”江昊也红了眼,抡起拳头就上。 张明远和其他男生也一拥而上。场面彻底失控,变成了一场混战。蒋文杨还算冷静,试图拉架,但根本拉不住。钟薛楼站在外围,脸色冰冷,没有动手,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场面,似乎在防备有人下黑手。 KTV经理和保安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拉架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报警了!已经报警了!” 我们这边人多,而且占了理,又是年轻气盛,虽然没什么章法,但气势足。那几个混混喝多了,脚步虚浮,很快就被我们揍得东倒西歪,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高伊尤其生猛,专门盯着那个黄毛揍,边打边骂:“让你手贱!让你嘴臭!” 混乱中,不知道谁报了警,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等我们反应过来,几辆警车已经停在了KTV门口,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都住手!警察!” “靠!真报警了!”江昊喘着粗气停了手。 我们都停了下来,看着一脸严肃的警察,刚才的热血瞬间冷却,心里开始打鼓。完了,闹大了。 那几个混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开始恶人先告状:“警察同志!他们打人!这群小兔崽子群殴我们!” “放屁!是你们先动手动脚!还打女生!”张明远气得大喊。 “都别吵了!全部带回所里!”带队的警察眉头紧锁,看着我们这一大群半大孩子,头疼地挥挥手。 于是,我们这浩浩荡荡十几号人,连同那几个混混,全被塞进了警车,带回了附近的派出所。那场面,颇为壮观。我们一个个虽然挂了点彩,但梗着脖子,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服和“老子没错”的倔强,走路的姿势虽然因为刚才的激烈运动有点别扭,但眼神里的光没熄。高伊脸颊还有点红,她时不时用手背蹭一下,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那几个混混。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气氛严肃。我们被分开做笔录。警察叔叔问话的时候,我们都一口咬定是对方先骚扰女生、先动手。高雯和邹温菲哭哭啼啼地说了经过,高伊冷静地补充了对方试图扇她巴掌的细节。证据也对我们有利,确实是对方挑衅在先。 但毕竟聚众斗殴是事实。警察叔叔把我们狠狠教育了一顿,说我们年轻气盛,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对,万一打出事怎么办?然后让我们挨个写检讨,保证以后不再犯。 我们蔫头耷脑地趴在桌子上写检讨。江昊抓耳挠腮,半天憋不出几个字。蒋文杨写得最快,逻辑清晰,认识“深刻”。高伊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怒气。我一边写一边偷偷瞄坐在角落的谢怀意和钟薛楼。他俩没参与打架,算是“目击证人”,也被要求简单说明情况。谢怀意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笔,脸色还是有点白,写几个字就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后怕。钟薛楼则一脸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写完检讨,警察叔叔说:“通知家长来接吧。” 这句话像道惊雷,把我们最后那点“英雄气概”全劈没了。通知家长?完了!这下死定了! 电话一个个打出去。我硬着头皮给我妈打,电话接通,我支支吾吾地说:“妈……我在派出所……那个……有点事,你来接我一下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传来我妈拔高的声音:“商君意!你又给我闯什么祸了?!派出所?!你等着!我马上到!” 张明远给他爸打电话,声音都带了哭腔:“爸……我……我在派出所……生日会……出了点事……” 江昊更是鬼哭狼嚎:“妈!救命啊!警察局!快来接我!我冤啊!” 一时间,派出所里充满了少年们哀鸿遍野的打电话声。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家长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我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柳眉倒竖,走过来拧住我耳朵:“商君意!你能耐了啊!打架打到派出所来了?!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妈!妈!轻点!耳朵要掉了!”我龇牙咧嘴地求饶,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重点强调对方如何骚扰女生先动手打人,我们是见义勇为,迫不得已才反击。 我妈听完,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瞪我:“见义勇为是对的!但方式方法不对!这么多人打起来,多危险!万一伤着怎么办?”她转头对警察说,“警察同志,给您添麻烦了,孩子我们带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张明远的爸爸也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但还算镇定,了解情况后,拍了拍张明远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先去跟警察沟通处理后续了。 江昊的妈妈一进来就抱着江昊心肝肉地叫,然后开始数落那几个混混不是东西。 高伊的妈妈看起来挺年轻时髦,看到高伊脸上隐约的红痕,心疼得不行,但听说事情经过后,反而拍了拍高伊的肩膀:“闺女,没事!妈支持你!对付这种流氓就不能客气!不过下次记得叫保安报警,别自己硬上,知道不?” 最让我注意的是谢怀意的妈妈。她来得稍晚一些,穿着素雅,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易碎的紧张感。她一进来就快步走到谢怀意身边,上下打量他,声音带着颤:“怀意!你没事吧?伤着没有?”她看到谢怀意脸色不好,更是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谢怀意低声说:“妈,我没事,我没打架。” 警察也证实了谢怀意只是旁观。谢妈妈这才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担忧还没散去,她看了看我们这一大群人或挂彩或狼狈的样子,嘴唇抿得紧紧的,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拉着谢怀意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身后一点,像个护崽的母鸟。周津叔叔跟在她后面,表情温和,跟警察低声交流着。 钟薛楼的家长没来,来的是他家的司机,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办好手续就带钟薛楼走了。钟薛楼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临走前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江昊身上停留了一瞬。 家长们办完手续,把我们这群“问题少年”领出了派出所。夜风一吹,刚才在里面的热血和紧张彻底消散,只剩下疲惫和后怕。 站在派出所门口,家长们开始互相打招呼,毕竟孩子都是一个班的。张明远爸爸作为“寿星家长”和“事件发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歉:“对不住啊各位家长,孩子生日闹出这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孩子也是好心,见义勇为嘛!”我妈摆摆手,“就是方式欠考虑。” “是啊,年轻人冲动,理解理解。”高伊妈妈也笑着说。 大人们寒暄着,我们这群当事人则互相看了看,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革命友谊”感。经过这么一闹,张明远那未完成的表白是彻底泡汤了,但好像……也没人在意了。 “那个……今天……谢谢大家了。”张明远挠挠头,对我们说,特别是看了看高雯和邹温菲。 “远哥客气啥!应该的!”江昊拍拍胸脯,虽然脸上还带着点心有余悸。 高伊揉了揉脸颊,哼了一声:“便宜那帮孙子了。” 谢怀意安静地站在他妈妈身边,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 家长们各自领着孩子回家。我妈揪着我耳朵往车上拽:“走了!回家再收拾你!” 我龇牙咧嘴地被拖走,回头看了一眼。谢怀意正被他妈妈拉着上车,他也回头看我,夜色中,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坐进车里,我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数落我,但语气已经没那么严厉了:“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学人打架!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妈,我真没想打架,是那帮人太混蛋了……”我小声辩解。 “我知道!妈又不是不讲理!”我妈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纪,讲义气是好事,但得分清轻重!以后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找大人,找警察,听见没?” “听见了……”我乖乖答应。 车子启动,驶离派出所。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心里五味杂陈。好好的生日聚会,最后以进局子收场,真是……够戏剧性的。不过,好像也不算太坏?至少,谢怀意看我的最后那个眼神……让我觉得挨顿骂也值了。 就是不知道,回家这顿“收拾”,能不能轻点? …… 派出所门口,家长们各自领着孩子散去。夜风凛冽,吹散了刚才的喧嚣,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安静。 吕欣晴紧紧攥着谢怀意的手腕,力道有些大,直到坐进自家车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才仿佛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微微绷着。周津叔叔坐在驾驶座,熟练地发动车子,平稳驶入夜色。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寒冷形成对比。一片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 吕欣晴没有立刻开口,她只是侧着头,借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灯光,细细地、一遍遍地打量着儿子。目光扫过他低垂的眉眼、没什么表情的脸颊,最后落在他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心底的愧疚。 “怀意……”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扰到什么,“真的没伤着哪里吧?有没有被碰到?或者……吓到了?” 谢怀意摇了摇头,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模糊光晕,低声回答:“没有。妈,我没事。”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 吕欣晴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大衣的扣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继续说:“那就好……没事就好……妈妈刚才都快吓死了。接到电话说在派出所,我……”她顿住了,似乎不想回忆那种恐慌,转而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急切和不解,“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KTV?还……还遇到人打架?你不是最不喜欢吵闹吗?” 谢怀意沉默了几秒。他能感觉到母亲目光里的探究和担忧,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不想解释太多关于张明远生日、关于那个被打断的、让他心跳失序的告白瞬间,更不想提起商君意冲出去时那个毫不犹豫的背影。 “同学过生日。”他最终只是含糊地给出了最简单的原因,“大家都去了。” “同学过生日……”吕欣晴重复了一句,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她了解儿子的性格,知道他不会主动参与这种活动,除非是被动,或者因为某个特定的人?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微微一紧,但看着儿子侧脸上淡漠的神情,她没敢深问。 车内又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周津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温和地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怀意没事就好。年轻人聚会难免遇到意外,处理了就好,以后注意安全就行。” 吕欣晴像是抓住了话头,连忙附和:“对,对!周叔叔说得对!怀意,以后这种太乱的地方咱们尽量少去好不好?你想和同学玩,可以去图书馆、看看电影,或者来家里也行啊?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她的语气带着近乎恳求的商量意味。 谢怀意“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却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他依旧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清澈的瞳孔里留下斑斓却冰冷的倒影。他能感觉到母亲那种过度的小心翼翼,这让他心里有些发闷。他知道母亲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在补偿、在害怕,但这种密不透风的关切,有时候更像一种无形的束缚。 吕欣晴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自己可能又过分紧张了,可能又让儿子感到压力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自然一些:“那个冲出去打架的同学……是叫商君意吗?他……他没受伤吧?” 她记得那个名字,那个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儿子生活里、阳光甚至有些莽撞的男生。刚才在派出所,她看到那孩子虽然有点狼狈,但眼神亮亮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生气。她也看到了,儿子看向那孩子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同于往常的担忧。 谢怀意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起商君意。他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些:“……他没事。” 只是三个字,却让吕欣晴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她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语气里那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回答其他问题时的波动。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速流逝的夜景,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绞着衣扣。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复杂,掺杂着母亲未尽的担忧和试探,以及少年无人可诉的心事。 谢怀意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混乱的画面:商君意冲出去的背影,高伊愤怒的一脚,混乱的拳脚,还有……最后在派出所门口,商君意被他妈妈揪着耳朵拖走时,还回头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带着点狼狈,却依旧亮得惊人,甚至……还偷偷冲他眨了眨眼。 烦。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他总能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自己的视线里,搅乱一池静水?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又隐隐觉得,那样的鲜活和冲动,似乎……也并不全是讨厌。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悄悄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母亲依旧写满担忧的侧脸,又迅速闭上。 算了,不想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将城市的喧嚣和刚才那场风波远远抛在身后。但有些东西,却像种子一样,悄悄埋在了寂静的夜色里。 —— 『2016年2月5日阴 去了KTV,很吵,灯光很暗。张明远要跟柯静说话,拿着花。很紧张。大家都在看。 然后有人打架。五班一个叫高雯的女生被欺负了。他们冲出去。商君意也冲出去了,高伊被打到脸。她踢了那个人,很凶。 商君意打人了。踢得很用力。表情很凶,和平时不一样。心跳有点快,怕他受伤。可他没有,警察来了,我们一行人都去了派出所。 妈妈来了,她很害怕的样子。她问了很多。她总是这样,我有点喘不过气。她问起商君意,我说了他没事,掌心有点汗。 他妈妈揪他耳朵。他还回头眨眼睛。莫名其妙感觉烦。 车窗很凉。额头顶着舒服一点。不想说话。 烦。今天很乱。他打架的样子,还记得。』 第31章 新的新年愿望你排第一位 派出所风波之后,我被我妈揪着耳朵拎回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训。训归训,我妈到底还是讲道理的,知道我们是占理的一方,没真下狠手收拾我,主要是唠叨我遇事冲动不顾后果,万一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我蔫头耷脑地听着,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却惦记着谢怀意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寒假固有的慵懒节奏。年关将近,空气里都飘着股辞旧迎新的躁动气息。小区里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福字,偶尔有零星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提醒着人们春节的脚步近了。 我妈开始张罗着大扫除、置办年货,忙得脚不沾风。我被抓了壮丁,整天不是擦玻璃就是贴春联,累得跟狗似的。空闲下来,我就抱着手机琢磨着怎么“骚扰”谢怀意。 KTV那晚之后,我们没再见面。我在“晴海七小队”的群里插科打诨,汇报一下被我妈“摧残”的惨状,顺便@所有人,问问都在干嘛。高伊和柯静在讨论买新衣服,江昊在哀嚎寒假作业一笔没动,蒋文杨在分享春节期间的星象预报,钟薛楼一如既往地潜水中。谢怀意偶尔会冒个泡,回个“嗯”或者“写作业”,惜字如金。 我私聊他。 商君意:【干啥呢?不会还在写作业吧?】 过了半小时…… 谢怀意:【没。看书。】 商君意:【年货办了吗?我妈快把超市搬空了。】 谢怀意:【周叔叔在弄。】 商君意:【三十晚上干嘛?看春晚?还是出门放炮?】 谢怀意:【在家看春晚。】 商君意:【啧,真没劲。到时候给你发烟花看!我们小区今年让放!】 谢怀意:【哦。】 回复依旧简洁,但至少每条都回。而且,没提派出所那茬,也没表现出排斥。挺好。我抱着手机,看着那个“哦”字,能脑补出他面无表情敲下这个字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腊月二十九,我妈终于放过了我,宣布大扫除结束。我瘫在沙发上,感觉半条命都没了。手机震动,是谢怀意发来的消息,罕见地主动。 谢怀意:【那道数学题,第三种解法,你看了吗?】 他指的是他之前笔记里整理的一道竞赛拓展题。 我精神一振,赶紧回复: 商君意:【看了看了!牛逼啊!那种辅助线你是怎么想到的?神了!】 谢怀意:【就试着连了一下。】 商君意:【佩服!谢老师就是谢老师![跪了]】 谢怀意:【嗯。】 虽然对话还是围绕学习,但他主动找我,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进步!我心情大好,觉得这几天擦天玻璃都值了。 除夕这天,终于来了。一大早就被鞭炮声吵醒,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食物的混合香气。我妈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电视里放着喜庆的音乐。我爸上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问我要不要过去吃午饭,我以“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为由婉拒了。他也没强求,说初二再聚。慧琳阿姨在电话那头热情地邀约,我也笑着应付过去了。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需要这种心照不宣的客气。 贴春联,挂中国结,家里被我妈布置得红红火火。下午,我开始抱着手机频繁地看时间,心里琢磨着几点给谢怀意发祝福短信比较合适。发早了显得刻意,发晚了又怕错过第一时间。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夜空被时不时升起的烟花照亮。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琳琅满目。我们母子俩面对面坐着,吃着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团圆饭。电视里放着春晚前的预热节目,热闹是热闹,但家里只有两个人,终究显得有些冷清。 我妈给我夹了块红烧肉,叹了口气:“要是你爸在就好了。” 我扒拉着饭:“这不还有我嘛。” 我妈笑了,戳戳我额头:“你呀!少气我就行!赶紧吃,吃完看春晚!”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我和我妈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小品歌舞,热闹非凡,但我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瞟一眼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锅了,各种拜年祝福、红包刷屏,表情包乱飞。 江昊:【新年快乐!红包拿来!@全体成员】 高伊:【新年快乐姐妹们!越来越美!】 柯静:【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蒋文杨:【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学业进步。】 商君意:【Happy New Year! 新的一年继续嗨!】 连钟薛楼都冒泡发了个系统自带的“[烟花]”表情。 谢怀意一直没动静。 快八点时,我忍不住了,点开他的灰色卡通头像,打字: 商君意:【嘿,看春晚了没?吃饭了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等了十分钟,没回。我心里有点打鼓。干嘛呢?不会睡着了吧?还是……嫌我烦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手机终于“叮”了一声。 谢怀意:【嗯,在看,吃了。】 附带一张照片。照片有点模糊,是对着电视拍的,正在放一个小品,镜头有点晃,能看到茶几一角,摆着几盘菜,还有……一双拿着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是他的手。 我心里猛地一跳!他回消息了!还发了照片!虽然只是电视和饭菜,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我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商君意:【可以啊!菜色不错!周叔叔手艺?我们刚吃完,我妈做了一大桌,撑死我了。】 谢怀意:【嗯,周叔叔做的。】 商君意:【哪个小品啊?好看吗?我觉得今年语言类节目一般般。】 谢怀意:【还行,就是有点吵。】 他居然跟我讨论起春晚节目了!虽然只有“还行”和“有点吵”,但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了!我抱着手机,嘴角咧到耳根。 我妈在一旁削苹果,斜眼看我:“傻乐什么呢?捡钱了?” “没,跟同学聊天呢。”我美滋滋地回复。 “同学?哪个同学啊?聊这么开心?”我妈眼神犀利起来。 “就……普通同学。”我含糊道,赶紧低头打字。 商君意:【是有点吵。不过图个热闹嘛。哎,我们小区好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你那边能看见吗?】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空中果然有零星的烟花炸开,五彩斑斓,虽然比不上跨年那晚的规模,但在除夕夜里也别有一番味道。我赶紧拍了个小视频发过去。 谢怀意:【嗯。能看到一点。】 商君意:【等十二点的时候肯定更热闹!到时候给你直播!】 谢怀意:【随你。】 “随你”?这算是默认同意了?我心里乐开了花。回到沙发上,看春晚都觉得顺眼多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一边跟谢怀意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内容很琐碎,点评一下节目,吐槽一下网络卡顿,说说各自家里准备的守夜零食。他回复得很慢,字数很少,但每条都回。这种隔着屏幕的平淡的交流却让我心里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仿佛我们不是在两个不同的房子里看春晚,而是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分享着同一份热闹。 我妈看我一直抱着手机傻笑,忍不住凑过来:“跟谁聊呢这么起劲?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屏幕按灭:“妈!你瞎说什么呢!同学!讨论题目呢!” “讨论题目笑成一朵花?”我妈明显不信,但也没深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行吧,讨论题目就讨论题目。不过儿子,妈可提醒你啊,高中时间不多了了,重心还是得放在学习上。” “知道啦知道啦!您就放心吧!”我赶紧保证。 快到午夜十二点时,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密集得像战场一样,电视里春晚主持人开始带领全场倒计时。班级群里也被“10、9、8……”刷屏。 我激动地跳起来,冲到阳台,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对准夜空。心里砰砰直跳,比等待跨年烟花时还要紧张。 “5!4!3!2!1!新年快乐——!” 主持人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同时响起!刹那间,万炮齐鸣,整个城市仿佛都沸腾了!漆黑的夜空被无数绚烂的烟花照亮,如同白昼!金色的瀑布,红色的牡丹,绿色的柳条……各式各样的烟花竞相绽放,声势浩大,比跨年那晚商业燃放的烟花还要壮观,带着一种民间特有的粗粝而热烈的生命力! “我靠!太牛逼了!”我对着手机镜头大喊,录下了这震撼的一幕。录了十几秒,我赶紧停止,点开微信,找到谢怀意的头像,把视频发了过去。然后,飞快地打字: 商君意:【新年快乐!!!谢怀意!!!】 几乎是在点击发送的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谢怀意:【新年快乐商君意。】 他竟然也卡着点给我发了祝福!而且,是连名带姓的“商君意”,不是往常敷衍的“嗯”或者“哦”! 这一刻,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和绚烂的烟花,电视里是春晚结束的恢弘音乐,群里是疯狂刷屏的祝福。而我看着屏幕上那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感觉心里像被烟花塞满了,炸开一片璀璨的光亮。 我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追逐嬉闹放鞭炮的小孩,看着远处不断升起的烟花,听着耳边持续的轰鸣,回复他: 商君意:【听见没?我这都快吵聋了!你那边呢?】 谢怀意:【嗯,很吵。】 商君意:【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气氛!新的一年都要好好的啊!】 谢怀意:【嗯你也是。】 我看着“你也是”这三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寒风吹在脸上,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妈在屋里喊:“商君意!外面冷死了!快进来!吃饺子了!” “来了!”我应了一声,又对着手机笑了笑,才转身回屋。 桌上的饺子热气腾腾。春节联欢晚会在一片欢歌笑语中落下了帷幕,旧的一年正式翻篇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谢怀意,今年的愿望清单里,你可是排在第一位。 —— 『2016年2月7日晴转多云(夜里) 除夕很吵。鞭炮声一直响。电视开着春晚。周叔叔做了很多菜。妈妈也在。她好像有点高兴,喝了点酒。 他发消息来。问看不看春晚。拍了电视和菜给他。手不小心出镜了。他好像没注意。 聊了很久。节目,零食,烟花。他话很多。回得很慢。每条都回了。不知道为什么。 快到十二点。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心跳有点快。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是他的聊天界面。 倒计时的时候,声音炸开。烟花在窗外亮了一下。他的消息和视频同时弹出来。视频里很亮很吵。他喊了新年快乐,很大声。 打了“新年快乐商君意。”发出去。他几乎同时发过来。连名带姓有点奇怪。 他说新年要好好的。 嗯你也是。 妈妈叫吃饺子了。周叔叔包的,韭菜馅。有点烫。电视里在唱歌。很吵,但没那么烦。 烟花视频,看了两遍。很亮。存下来了设置成了私密。 烦,手心有点汗。』 第32章 小朋友都有 大年初一的阳光,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慵懒,慢吞吞地爬进窗户。我被窗外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吵醒,摸过手机一看,才早上八点多。昨晚守岁到快两点,这会儿脑袋还有点昏沉。 微信已经被拜年消息塞爆了。家族群、同学群、各种狐朋狗友群,红点密密麻麻。我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地群发了一波“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然后点开那个特别关注的灰色卡通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他那句“嗯,你也是。”和那个绚烂的烟花视频。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扬起。想了想,打字: 【商君意:新年快乐!谢怀意小朋友!起床没?】 发出去后,等了几分钟,没回。估计还没醒。他那种作息规律的好学生,昨晚熬到那么晚,今天肯定起不来。我放下手机,爬起来洗漱。 我妈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收拾昨晚的狼藉,看到我,打了个哈欠:“起了?饺子在锅里热着,自己弄点吃。上午没事别吵我,我再补会儿觉。” “知道啦妈!您再睡会儿!”我应着,钻进厨房找吃的。 吃完早饭,我窝在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里各种拜年段子和红包截图,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里重播的春晚。心里琢磨着,今天干嘛去?按往年的惯例,上午得去几个关系近的长辈家拜年,但今年我妈没提,估计是离婚后,很多走动也淡了。 正无聊着,手机震了一下。我赶紧拿起来,是谢怀意! 【谢怀意:新年快乐,醒了。】 就六个字加俩标点,但我心里像开了朵小花。秒回: 【商君意:真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吃饺子没?】 【谢怀意:吃了,韭菜馅的。】 【商君意:我们也是韭菜的!看来今年都得勤快啊!哈哈!】 【谢怀意:嗯。】 还是这么惜字如金。但我已经能从他这个“嗯”里脑补出他可能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的样子心情大好。 【商君意:今天有啥安排?在家宅着?】 【谢怀意:嗯,写作业。】 【商君意:大学霸就是大学霸,大年初一就写作业!佩服!】 【谢怀意:快开学了。】 【商君意:行吧行吧,您忙!小的不打扰您用功了![抱拳]】 嘴上说着不打扰,但我手指没停,又发了一条: 【商君意:哎,对了,下午我可能得出趟门给我姥爷他们拜年去。说不定能路过你家那边。】 发完这句,我心里有点打鼓。这暗示得够明显了吧?他会不会觉得我太烦了?或者直接不理我? 手机安静了大概两三分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差点想撤回。正当我准备再发点啥找补一下时,回复来了。 【谢怀意:哦。】 哦?就一个“哦”?这算什么反应?是知道了?还是无所谓?还是……默许? 我盯着这个“哦”字,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算了,不管了,下午见机行事!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我跟我妈报备:“妈,我下午去趟我姥爷家拜个年。” 我妈从卧室探出头,睡眼惺忪:“行,去吧。代我问好。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知道啦!” 出了门,冷风一吹,精神了不少。我姥爷家其实离谢怀意家不算太顺路,但绕一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揣着早上我妈给的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我这年龄最后一年能理直气壮收压岁钱了吧?),心里盘算着。 先去姥爷家坐了半小时,收了红包,听了些“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的例行嘱咐,然后我就借口“约了同学”,溜了出来。 骑着车,朝着谢怀意家小区的方向晃悠。心里有点小兴奋,又有点小紧张。这算不算……突然袭击?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唐突? 到了他们小区附近,我放慢车速,有点犹豫。直接上去敲门?太奇怪了吧?打电话叫他下来?用什么理由? 正纠结着,远远地,看到小区门口便利店那儿,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羽绒服,灰色围巾,不是谢怀意是谁?他手里提着个便利店袋子,看样子是出来买东西的。 真是天助我也!我心中一喜,赶紧蹬了几下车子过去,在他面前“嘎吱”一声刹住车。 “嘿!这么巧!”我故作惊讶,从车上跳下来。 谢怀意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愣了一下,看清是我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耳根开始泛红。“……商君意?你怎么在这?” “给我姥爷拜年啊,路过这儿!”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打量着他。他鼻尖冻得有点红,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睁大,看起来特别乖。我心里痒痒的,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印着金色“福”字的红包,递到他面前:“喏,新年快乐!小朋友,给你的压岁钱!” 谢怀意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红包,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更圆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一直红到脖子根。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半步,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了点慌乱的磕巴:“不、不用!我……我不要!” “干嘛不要?小朋友都有压岁钱!”我理直气壮地把红包又往前递了递,笑得一脸无害,“拿着!图个吉利!又没多少!” “我不是小朋友!”他羞恼地瞪我,脸颊鼓鼓的,像只被惹急了的小仓鼠,“你自己留着!” “我留什么留,我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强忍着笑,看他这副又羞又急的样子,觉得可爱死了。眼看他要急眼,我见好就收,不由分说地把红包塞进他提着便利店袋子的手里,然后迅速跳上自行车:“行了行了,别磨叽了!拿着买糖吃!我走了啊!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说完,我根本不等他再拒绝,脚下一蹬,车子窜出去老远。骑出十几米,我才回头,冲还愣在原地的他挥挥手,大声喊:“走了啊!开学见!” 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突兀的红包,看着我的方向,脸红得厉害,表情复杂,像是想生气,又像是有点无措。寒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阳光照在他身上,那副样子,看得我心里软成一滩水。 我笑着转回头,加快车速,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红包里其实塞了2500,是我攒的零花钱加上刚收的一部分压岁钱。不多,但意思到了。主要是想看他那副害羞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值了!太值了! 回到家,我妈果然问:“怎么去那么久?” “姥爷多聊了会儿嘛!”我含糊过去,心情大好地帮忙准备晚饭。 晚上,吃饱喝足,我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班级小群“晴海七小队”突然活跃起来,高伊发起了视频群聊邀请。 “哟呵!伊姐搞突然袭击啊!”我笑着点了接受。 屏幕上瞬间弹出几个小窗口。高伊和柯静挤在一个镜头里,背景是柯静家,看起来挺温馨。江昊的大脸盘子占据了几乎整个屏幕,背景是他乱糟糟的房间。蒋文杨出现在一个整洁的书桌前,推了推眼镜。钟薛楼也接了,镜头只照到他下巴和天花板一角,一如既往地低调。谢怀意……他没接。 “怀意呢?没在线?”高伊问。 “可能没看手机吧。”柯静说。 “不管他了!同志们!新年好哇!”高伊对着镜头挥手,“看看朕的江山!啊不对,看看姐妹们的美貌!” “伊姐!静姐!新年快乐!”江昊嚎叫,“哇,商哥你也在了!啧,商哥,你这张脸,大过年的也不收敛点,真是个祸害!” 我今天心情好,特意洗了头,穿了件新买的黑色卫衣,灯光下显得精神利落。我对着镜头挑了挑眉,痞痞一笑:“怎么?昊子,嫉妒哥的颜值了?” “滚蛋!老子这是帅得阳刚!”江昊不服。 “得了吧你,你那叫粗糙!”高伊吐槽,“还是人家商君意会收拾,瞧瞧,这小发型,这衣服,人模狗样的!” “伊姐,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哭笑不得。 “当然是夸你!”高伊笑嘻嘻,“对了,今天都干嘛了?收了多少红包?”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汇报战况,吐槽亲戚,分享趣事。气氛热闹得很。 聊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快要散场时,谢怀意的头像突然亮了一下,显示他进入了视频聊天。但他的镜头是黑的,没开摄像头,也没开麦克风,只有一个灰色的卡通头像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怀意来了?”高伊说。 “怀意?看得到我们吗?说句话呀!”柯静对着那个灰色头像说。 灰色头像安静如鸡。 我看着那个头像,心里一动,拿起手机,私聊他: 【商君意:在干嘛呢?进来当幽灵啊?】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了,依旧是文字: 【谢怀意:听到了不方便开。】 【商君意:听到哥帅气的嗓音了没?[得意]】 【谢怀意:哦。】 又是“哦”但我好像有点习惯了他这种表达方式?甚至能从这简单的“哦”里脑补出一丝无奈的纵容?我一定是疯了。 群里大家又闹了一会儿,才各自下线。视频通话结束,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着手机,心里琢磨着谢怀意刚才那个“幽灵”行为,忍不住笑了。这家伙,还真是……别扭得可爱。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春节假期就在走亲访友、吃喝玩乐、以及见缝插针地“骚扰”谢怀意中,嗖地一下溜走了。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二,离开学只剩不到十天了。 年味渐渐淡去,空气中的懒散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取代。寒假作业这个终极BOSS,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班级群“高二(三)班一家亲(45)”开始频繁出现各种哀嚎。 【同学A:啊啊啊!数学卷子还有三张没写!谁写完了借我抄抄!】 【同学B:物理杀我!这什么鬼题啊!】 【同学C:英语作文一个字没动!怎么办!在线等!急!】 【江昊:@商君意商哥!救命!数学最后大题啥思路啊?答案看不懂!】 【高伊:@全体成员谁有化学笔记?借我复印一下!】 【柯静:生物知识点梳理谁做了?求分享!】 我也开始埋头狂补作业。虽然重生回来知识点没问题,但题目还是要做的,不然开学老钱那儿没法交代。偶尔在群里冒泡解答一下江昊他们的“疑难杂症”,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桌前奋战。 就在这时,久未露面的班主任老钱,如同定时闹钟一般,准时在群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班主任-钱意志:@全体成员同学们,新年好!愉快的寒假即将结束,新的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调整好作息,检查好寒假作业,于2月22日上午8点,准时到校报到注册!别忘了带齐各科作业!开学即检测,检验大家假期学习成果!收到回复!】 老钱的消息像一道催命符,瞬间把群里的焦虑值拉满。 【江昊:卧槽!开学检测!要命了!】 【同学D:完了完了!作业写不完了!】 【同学E:钱老师!检测范围是啥啊?】 【高伊:老钱!要不要这么狠!开学就考试!】 【蒋文杨:收到,已准备就绪。】 【钟薛楼:收到。】 【谢怀意:收到。】 我看着谢怀意那个简洁的“收到”,笑了笑,也回复了一句“收到,钱老师!”。 放下手机,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堆卷子,伸了个懒腰。假期余额严重不足了啊。不过……想到开学就能天天见到某个别扭鬼,好像……对开学也没那么排斥了? 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 『2016年2月8日晴 大年初一很吵,鞭炮声断断续续。 他发消息叫我小朋友,烦。 下午去便利店买笔,出来时碰到他。他说路过,很巧。不信。 他给红包,塞过来,很厚。说是压岁钱,小朋友才有,可我不是。 手碰到了,很烫。有点慌,我说不要,他硬塞。然后骑车跑了,喊开学见。 红包在口袋里,很沉。福字是金色的。摸了好几次,没拆。 晚上群视频,进了。没开摄像头。听到他声音。笑得很吵。江昊说他是祸害,有点道理。 妈妈问下午去哪了,我说买东西。没提红包,把红包藏在抽屉最下面。压在那本旧日记本下面,数字是2500,他哪来这么多钱。 烦,耳朵有点热。可能是风吹的。』 7:商少大方这一块(づ?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小朋友都有 第33章 元宵开学日 正月十五,元宵节,开学日。 一大早,手机闹钟像索命梵音一样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拽起来。窗外天刚蒙蒙亮,寒气顺着窗缝往里钻。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灵魂还留在寒假里,身体却被无情地拖回了现实。 班级群里早就炸锅了,鬼哭狼嚎一片。 【江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假期这么短!我感觉昨天才刚放假!】 【同学A:作业!我作业还有三篇作文没写!谁救救我!】 【同学B:开学检测!要死了要死了!我知识点全忘光了!】 【高伊:同志们!挺住!为了暑假!冲啊!】 【柯静:[哭泣] 不想上学……】 连蒋文杨都罕见地发了个“[困]”的表情。 我打着哈欠,在群里发了个“[起床困难户]”的表情包,慢吞吞地洗漱穿衣。校服套在身上,感觉哪哪都别扭,一个寒假没穿,好像缩水了似的。 我妈给我煮了碗汤圆,念叨着:“吃了汤圆,团团圆圆,新学期顺顺利利。” 我囫囵吞下,背上沉甸甸的书包,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出了门。 走到小区门口,习惯性地放慢脚步,四下张望。寒假的“顺路”约定,开学了还能延续吗?等了几分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有点小失落,又觉得理所当然。开学第一天,他那种好学生,肯定早就到校抓紧时间补作业或者预习新课去了吧? 到了教室,果然人已经来了大半。一个个都蔫头耷脑,呵欠连天,像霜打的茄子。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假期综合症”的萎靡气息,夹杂着新书墨水和……嗯,还有同学偷偷带来的早餐包子味。 “商哥!早啊!”江昊顶着一头乱毛,有气无力地跟我打招呼,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作业写完了没?数学最后两张大题借我‘参考参考’!” “滚蛋!自己写!”我一巴掌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走到自己座位坐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斜后方。谢怀意的座位还空着?不对,书包在,人没在。估计是去办公室交作业或者被老钱叫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回来了。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头发柔顺,表情平静,手里拿着水杯。他看到我,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视线飞快地扫过我,然后迅速垂下眼,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寒假那两个月的“近距离接触”从未发生过。 啧,又开始了。开学限定版·冷漠·谢怀意上线。 我心里哼了一声,但也没太在意。来日方长,反正现在是同桌(虽然是斜后桌),有的是机会。 早读课铃响,老钱顶着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揣着保温杯,迈着四方步晃进教室。看到我们这群“游魂”,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同学们!新年好!寒假都玩够了吧?玩够了就收收心!新学期新气象!都把精神打起来!” 底下响起一片参差不齐、有气无力的“新——年——好——”。 “看看你们这状态!”老钱敲敲讲台,“一个个跟没睡醒似的!从今天起,正式进入高二下学期!离高考又近了一步!时间不等人!班长!体委!带几个男生去教务处把新书抬上来!” 我和赵强几个男生被点名,任命苦力,去教务处搬书。一摞摞沉甸甸的新课本散发着油墨香,也预示着新学期如山的学习任务。吭哧吭哧把书搬回教室,分发下去,教室里响起一片哗啦啦的翻书声和窃窃私语。 “这物理书怎么又厚了?” “化学全是方程式,看着就头大!” “语文要背的文言文也太多了吧!” 老钱在讲台上又开始了新学期例行训话,从“端正学习态度”讲到“提高学习效率”,再从“遵守校规校纪”讲到“为班级争光”,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我们坐在下面,有的假装认真听讲,有的偷偷在崭新的课本上涂鸦,有的在疯狂补作业,众生百态。 第一节课下课,广播里通知:大课间全体师生到操场集合,举行新学期开学典礼。 “又来了又来了!‘道理富’的紧箍咒时间!”江昊哀嚎。 “希望今年他能说短点,冻死了!”高伊搓着手抱怨。 果然,大课间,全校师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集合在操场上。天空倒是湛蓝湛蓝的,没什么云,太阳明晃晃地挂着,可惜没什么温度,纯粹是个照明作用。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主席台上,校领导一字排开。年级主任“道理富”赵德富主任,挺着他的啤酒肚,拿着话筒,站在C位。他清了清嗓子,那熟悉又令人头疼的充满“道理”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操场: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金猴辞旧岁,雄鸡报春来!在这春光明媚、万象更新的美好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始!” 底下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这大冷天的,“春光明媚”可太逗了。 赵主任浑然不觉,继续他的长篇大论:“新学期,新起点,新希望!我们要树立远大的理想!端正学习的态度!发扬刻苦的精神!遵守学校的纪律!讲文明,懂礼貌,团结同学,尊敬师长……” 一套组合拳下来,听得人昏昏欲睡。寒风里站了二十多分钟,腿都麻了,赵主任还在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讲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底下抱怨声渐起。 “靠!有完没完啊!冻成狗了!” “道理富今天是不是又喝酒了?这么能说?” “我要冻僵了……” 我跺了跺脚,缩着脖子,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身影。谢怀意站在他们班的队伍前排,身姿挺拔,微微低着头,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阳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鼻梁投下清晰的阴影。他好像有点冷,把校服拉链拉到了顶,遮住了下巴,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一双专注看着地面的眼睛。在周围一片瑟缩抱怨的身影中,他安静的样子格外显眼。 “……所以,同学们!要珍惜时光,努力拼搏!下面,有请上学期期末考试年级第一名,同时也是市级三好学生,高二(三)班的谢怀意同学,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赵主任终于结束了他的“道理”输出,话音一转。 操场上响起稀稀拉拉但还算给面子的掌声,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终于换人了! 我看到谢怀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犹豫地看向主席台方向。旁边的同学推了他一下,他才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从队伍里走出来,步伐略显僵硬地朝主席台走去。 “哇!是谢怀意!” “就是他啊!好帅!” “听说成绩超好!还是转学生呢!” “这颜值,这成绩,绝了!”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兴奋议论声,尤其以女生为主。连我们班这边都有女生小声惊呼。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走上主席台,站在话筒前。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蓝白色校服被照得有些晃眼。他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动作有点紧张。台下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他拿出准备好的稿子,手指微微蜷缩着。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微颤:“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谢怀意。很荣幸能作为学生代表在这里发言……” 他的发言很标准,无非是感谢老师、努力学习、展望未来之类的套话,没什么新意。但架不住他声音好听,长得好看,加上那种清冷又带着点紧张的气质,台下居然异常安静,比听赵主任讲话时认真多了。不少女生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我站在下面,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清晰轮廓,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念稿子时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奇怪感觉。看,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被所有人注视着的优等生,是我……同桌。是我每天能“顺路”一起放学、能收到我“买一送一”豆浆、被我硬塞过红包、还……嗯,勉强算是一起“共患难”进过局子的人。 这种微妙的连接感,让我心里有点痒,又有点得意。 “……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他念完最后一句,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迅速鞠躬,然后快步走下主席台,耳根在阳光下红得明显。 掌声比刚才热烈多了,还夹杂着几声胆大的口哨声。 “讲得不错啊怀意!”回到队伍,有同学拍他肩膀。 他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开学典礼终于在赵主任又一次简短的总结后结束。大家冻得哆哆嗦嗦地解散,往教学楼冲。 回教室的路上,我故意放慢脚步,等谢怀意走过来,凑近他,压低声音笑他:“可以啊谢同学,代表发言,万众瞩目啊!紧张不?” 他身体一僵,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躲闪,脸颊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蝇:“……别胡说。” “谁胡说了?没看见底下多少小姑娘看你呢?”我故意逗他,“哎,稿子谁写的?老钱帮你润色的?” “……自己写的。”他加快脚步,想甩开我。 “文采不错嘛!”我笑嘻嘻地跟上,“就是下次别光念稿,抬头看看观众,眼神交流一下,效果更好!” “……烦不烦。”他丢下三个字,几乎是跑着上了楼梯。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大好。开学第一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嘛。 回到教室,暖气扑面而来,冻僵的四肢终于回暖。新课本堆在桌上,散发着陌生的墨香。老钱走进来,敲敲黑板:“好了!收心!准备上课!第一节课,数学!把上学期期末卷子拿出来,我们讲评!” 哀鸿遍野中,新学期正式拉开了序幕。 我看着前方那个依旧微微泛红的耳廓,心想:高二下学期开始了。谢怀意咱们……来日方长。 —— 『2016年2月22日晴(冷) 开学很吵,到处是人。校服穿着不习惯。 他到教室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拿书。手心有汗。 开学典礼,风大。冷。太阳亮,没温度。赵主任话多,烦。 被叫上去发言,意外。稿子提前写过。念的时候手指捏着纸边有点抖。声音可能不对。下面很多人看,光线刺眼。 听到有人小声说名字,还有“帅”,不自在想快点念完。 下台时耳朵很热。他过来笑着说“万众瞩目”。眼神带笑。烦。又说小姑娘看,更烦。 跑上楼。 第一节数学卷子发下来,最后那道题他当时说“蒙的。” 骗子。 天气其实还好,蓝天云很少。 烦。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第34章 很“甜”的矿泉水 开学第一周,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各科老师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把寒假里落下的进度一口气全补回来。试卷、练习册、随堂测验,轮番轰炸,炸得我们人仰马翻,哀鸿遍野。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咖啡味和……绝望的气息。 “我靠!这才开学第三天!数学卷子就发三张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江昊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哀嚎。 “物理老师更狠!直接宣布下周小测!范围是上学期的全部内容!我上学期学的啥来着?”高伊也一脸生无可恋。 “淡定,同志们,这才是开始。”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地刷着题,“根据往年数据,高二下学期的学习强度会是上学期的1.5倍左右。” “闭嘴吧学神!不想听!”江昊捂住耳朵。 我倒是没太大感觉。重生回来,这些知识点对我来说不算太难,加上寒假被谢怀意“间接辅导”了一下,跟上进度问题不大。就是有点……无聊。每天不是上课就是考试,唯一能让我提神的,就是斜后方那个安静的身影。 谢怀意开学后,又恢复了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上课坐得笔直,笔记记得飞快,下课不是刷题就是看书,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声音清朗,条理清晰,赢得一片暗含钦佩的目光。对我,他依旧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我每天雷打不动的豆浆“进贡”,他会低声说“谢谢”,然后收下,但没有更多表示。放学我想“顺路”,他要么借口值日,要么说要去办公室问问题,总能找到理由先溜。 啧,这开学防御,开启得还挺牢固。 不过,我也不急。有的是机会。比如,每周两节的体育课。 周四下午,终于迎来了开学后的第一节体育课。连着上了几天文化课,大家都像出笼的鸟儿,兴奋得不行。尤其是男生,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在球场上发泄一下积压的精力。 天气不错,虽然还有点春寒料峭,但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体育老师简单做了下热身运动,就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一窝蜂地冲向篮球场。 “打球打球!分组分组!”赵强抱着篮球大喊。 “老规矩!黑白配!”江昊咋呼着。 我活动着手腕脚腕,目光扫向操场另一边。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打羽毛球,有的跳绳,有的干脆坐在看台上聊天晒太阳。谢怀意没跟女生们在一起,也没来打球,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单杠旁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低着头在看。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专注的侧影,与球场的喧闹格格不入。 “商哥!快来分组!”江昊喊我。 “来了!”我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谢怀意,心里有了主意。 黑白配分完组,我、江昊、赵强,还有班里另一个男生一队,对阵蒋文杨、周伟他们几个。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大家打得很投入,跑动、传球、投篮,汗水和呼喊声飞扬,积压了一周的郁闷仿佛都随着汗水蒸发掉了。 我打球风格比较猛,突破犀利,投篮也准,很快成了我们这边的主力得分点。江昊咋咋呼呼地给我打掩护,赵强稳扎稳打抢篮板,配合还算默契。打了几分钟,我就出了一身汗,心情畅快了不少。 又一次快速反击,我接到江昊传球,晃过蒋文杨的防守,起跳准备上篮。眼角的余光瞥见台阶上那个身影似乎抬起了头,朝球场这边看了一眼。 心里一动。我故意放慢了动作,在空中做了一个稍微夸张的拉杆,避开补防的周伟,才把球轻轻放进篮筐。落地时,脚步故意踉跄了一下装作重心不稳的样子,嘴里还配合地“嘶”了一声。 “商哥!没事吧?”江昊跑过来扶我。 “没事没事,脚滑了一下。”我摆摆手,装作活动脚踝,目光却飞快地瞟向单杠方向。 谢怀意果然合上了书,眉头微微蹙着,正看着我们这边。虽然隔得有点远,看不清他具体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焦点在我身上。 有效!我心里暗笑。继续演。 接下来的比赛,我“收敛”了不少,不再那么拼命突破,多了些传球,偶尔投个篮,也显得“小心翼翼”,时不时还揉揉手腕或者膝盖,一副“旧伤未愈”又“努力坚持”的样子。 “商哥,你今天咋了?没吃饭啊?软绵绵的!”江昊不解地问。 “你懂个屁!这叫保存实力!”我瞪他一眼。 半场休息,我们队暂时领先。大家气喘吁吁地到场边喝水。我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状似无意地,朝着单杠那边溜达过去。 谢怀意还坐在那里,书放在膝盖上,没再看,目光看着远处的跑道,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照得他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一点阳光。他回过神,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喂,谢大学霸,”我用手背擦了把汗,喘着气,故意用有点委屈的语气说,“看我们打球没?哥们儿刚才差点又扭到脚,吓死我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嘴唇抿了抿。目光在我脸上和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这球场地面不行,太滑了。”我继续抱怨,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隔了半个人的距离,“还是你聪明,坐这儿看书,清静。”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声音有点干:“你没事吧?” “没事儿!小意思!”我大手一挥,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故作轻松,“就是有点渴,水带少了。”说着,晃了晃手里快见底的矿泉水瓶。 他又不说话了,视线落在我空了大半的瓶子上,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默默地拿起自己放在旁边、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到我面前。动作很轻带着点犹豫。 我愣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水,瓶子是透明的,里面的水在阳光下晃动着晶莹的光。他的手指纤细白皙捏着瓶身,指尖微微用力。 “喝……这个吧。”他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我没喝过。”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来。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操……这也太可爱了吧! “啊?哦……谢啦!”我赶紧接过水瓶,触手冰凉,但心里热乎乎的。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很凉,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好像比他平时喝的白开水好喝?“正好渴死了!你这水……味道不错啊!”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更红了,低声嘟囔了一句:“……就是普通的水。” “普通的水也解渴!”我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还给他,“谢了啊,救我一命!” 他没接,只是说:“你喝吧。” “那怎么行!我就喝两口解解渴,剩下的你留着看书记。”我把瓶子塞回他手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指。他猛地一颤,像被电到一样缩回手,瓶子差点掉地上。我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点!”我笑着把瓶子放在他旁边的台阶上,“怎么?怕我下毒啊?” 他瞪了我一眼,脸颊绯红,没理我,拿起膝盖上的书,重新低下头,但我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根本看不进去。 目的达到!我心情大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行了,不打扰大学霸用功了!下半场继续战斗!看我给你表演个帅的!” 他没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吹着口哨,跑回球场。下半场,我像打了鸡血一样,生龙活虎,突破、抢断、暴扣,把江昊他们都看傻了。 “商哥!你嗑药了?刚才还病恹恹的!”江昊大叫。 “你懂什么!这叫中场休息回血!”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余光瞥向单杠。谢怀意依旧低着头,但书页好像很久没翻动了。 体育课结束,大家浑身汗湿,嘻嘻哈哈地往教室走。我故意放慢脚步,等谢怀意收拾好东西走过来。 “走啊,回教室。”我跟他并肩走着。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手里还拿着那瓶水。 “刚才谢了啊,”我凑近他,压低声音,“水很甜。” 他身体一僵,加快脚步,闷头往前走,只留给我一个红透的耳廓。 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雅婷姐穿着利落的套装,精神抖擞地讲着新课。我有点渴,伸手去摸桌肚里的水杯,却摸了个空。咦?水杯忘带了? 正懊恼,旁边悄无声息地推过来一个瓶子。是我刚才喝过的那瓶矿泉水,里面还剩大半瓶。 我惊讶地转头。谢怀意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手里拿着笔,仿佛刚才的动作不是他做的。 我心里像被羽毛挠过,痒痒的。拿起瓶子拧开喝了一口。嗯,果然还是那么甜。 雅婷姐在讲台上说着什么“现在完成时”的用法,我有点心不在焉。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瓶身,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一点他手指的温度。 这节课,好像没那么无聊了。 放学铃响,我收拾书包,想着今天用什么理由“顺路”。还没等我开口,谢怀意已经迅速背好书包,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值日。”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抓起书包带子溜出了教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行吧,今天放过你。 值日是吧?明天,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 『2016年2月25日晴 体育课很吵,篮球场那边也是。 他打球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很多人看他,女生也在看,烦。 他摔了一下,好像是脚滑。心里紧了一下。书看不下去了。他走过来说差点扭到。出汗很多,脖子是红的。他说渴。 水递过去了,没想太多。他接了。喝得很快,喉结在动。他说水甜。普通的水而已。 回教室上英语课,他摸桌肚没找到杯子。我把水推过去了,他没说话,拿起来喝了。瓶子外面好像还有他手心的温度。 雅婷姐在讲完成时。听不进去。瓶子放在桌子中间。阳光照在上面亮晶晶的。 今天值日,他先走了,他说“明天见”。耳朵感觉有点热。 烦。他摔那下好像是假的。』 第35章 用题目靠近你 开学第二周,学习的压力像潮水一样,彻底淹没了我们。各科老师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教学进度,试卷、测验、随堂练习像雪花一样飘下来,砸得我们晕头转向。教室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油墨和……绝望的味道。 “杀了我吧!物理老师是不是疯了?一天一套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江昊第N次把脑袋砸在物理书上,发出哀嚎。 “数学更变态好吗?最后那道大题是人做的吗?我连题目都看不懂!”高伊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你嚎叫消耗的卡路里如果转化为学习动能,或许能多理解一个公式。”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吐槽。 “滚蛋!学神闭嘴!”江昊抓起橡皮扔他。 我咬着笔帽,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函数题发呆。题目有点绕,需要点技巧。说实话,以我前世那点老本加上这辈子的“预习”,勉强能摸到点门路,但离轻松解出来还有点距离。我偷偷用余光瞟向斜后方。 谢怀意正微微蹙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周围多吵,他都能迅速进入状态,像个精密运行的解题机器。 “喂,谢大学霸,”我压低声音,用笔帽戳了戳他摊在桌角的数学书,“这题,第三问,辅助线怎么做来着?给点提示呗?” 他笔尖顿住,没抬头,只是极快地瞥了一眼我指的题目,然后声音很低地说了三个字:“倍长中线。” “倍长中线?”我愣了一下,再去看题,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啊!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 “谢啦!”我冲他咧嘴一笑,赶紧低头演算。 他没理我,继续算自己的题,但耳根好像有点泛红。 这种“悄咪咪”的请教,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新模式。自从体育课“共饮一瓶水”事件后,谢怀意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虽然依旧话少,容易脸红,对我某些过于明显的靠近还是会躲闪,但至少,在我以“讨论题目”为借口靠近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写满抗拒,偶尔还会给出极其简练但关键的点拨。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周五,数学单元测验。老钱抱着一摞卷子,面色严肃地走进教室:“同学们,安静!单元测验,检验一下大家最近的学习情况!都认真对待!” 卷子发下来,教室里瞬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的沙沙声。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选择题填空题还算顺利,到了大题,难度开始攀升。做到最后一道综合题,正是我昨天问谢怀意的那类题型。我回忆着他说的“倍长中线”,尝试着添加辅助线,一步步推导,竟然真的解出来了!虽然过程有点磕绊,但思路是对的! 交卷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小得意。看来,偶尔“不耻下问”一下,效果显著啊! 下午自习课,老钱就抱着批改好的卷子回来了,效率高得吓人。 “这次单元测验,整体成绩不太理想!”老钱站在讲台上,面色凝重,“最后两道大题,失分非常严重!只有个别同学做对了!”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最后那题是坑!” “老钱,能透漏一下及格线多少吗?” “个别同学?肯定又是谢怀意和蒋文杨吧?” 老钱开始发卷子。 “张明,78。” “李思颜,82。” “王浩,65!怎么回事?基础题错这么多!” “高伊,91!不错,保持住!” “江昊!59!你给我站起来!怎么回事?选择题都能错一半?!”老钱一声怒吼。 江昊哭丧着脸站起来:“老钱……我……我粗心了……” “粗心?高考你粗心一个试试?下课来我办公室!”老钱把卷子拍他桌上。 江昊蔫头耷脑地坐下,生无可恋。 “蒋文杨,118。”老钱语气缓和了些,“最后一步计算有点小失误,下次仔细点。” “是,钱老师。”蒋文杨淡定上台领卷。 “看吧看吧!我就说!” “学神就是学神!” 接着,老钱拿起下一张卷子,顿了一下,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慰? “商君意。”他念出我的名字,声音提高了八度,“105分!”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多少?105?商君意?” “我靠!商哥牛逼啊!及格线飙这么高?” “最后那题他做出来了?蒙的吧?” “抄谁的?谢怀意坐他后面啊!” “放屁!谢怀意坐斜后方!怎么抄?” 我也愣了一下。105?比我想象中高啊!最后那题居然步骤分拿了不少?我美滋滋地上台领卷子,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路过谢怀意座位时,我看到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也有一丝讶异。 “不错啊商君意!”老钱把卷子递给我,难得地夸了一句,“这次进步很大!尤其是最后这道题,思路很清晰!继续保持!” “谢谢钱老师!”我接过卷子,心里乐开了花。被老钱当众表扬,这感觉……爽! 回到座位,江昊一把抢过我的卷子:“我看看我看看!105!商哥你吃药了?这么猛!” “滚!哥这是实力!”我得意地抢回卷子。 高伊也凑过来:“行啊商君意,偷偷用功啊?”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翘起二郎腿,嘚瑟得不行。 老钱继续发卷子。 “柯静,96。” “赵强,88。” …… 最后,老钱拿起最后一张卷子,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压轴的来了。 “谢怀意,”老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120分,满分。” 虽然毫无悬念,但底下还是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卧槽!满分!变态啊!” “又是满分!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学神,收下我的膝盖!” 谢怀意平静地上台,接过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对老钱点了点头,然后走回座位。仿佛考满分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我注意到,他坐下后,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我桌上那张105分的卷子,然后才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试卷。嘴角……好像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是我眼花了吗? 下课铃响,老钱一走,教室里瞬间炸锅。考得好的互相吹捧,考砸了的抱头痛哭,比如江昊。 “商哥!商哥!救命啊!”江昊扑过来抱住我大腿,“最后那题你怎么做的?教教我!老钱让我放学去办公室,我会死的!” “行啊,叫爸爸就教你。”我逗他。 “爸爸!商爸爸!亲爸爸!”江昊毫无节操。 “滚蛋!”我笑着踹开他,拿出草稿纸,“看好了啊,只教一遍!倍长中线,然后……” 我一边给江昊讲题,一边用余光留意谢怀意。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正在订正卷子,侧脸线条柔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 讲完题,江昊似懂非懂地滚蛋了。我凑到谢怀意旁边,笑嘻嘻地说:“谢啦,大学霸!要不是你昨天点拨那一下,我最后那题肯定歇菜。” 他笔尖顿住,没抬头,耳根微红,低声说:“你自己想的。” “那也是你指的方向对嘛!”我看着他红红的耳廓,心里痒痒的,压低声音,“哎,作为报答,放学请你喝奶茶?新开的那家,听说不错。” 他身体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不喝,甜。” “不甜不甜!有无糖的!”我继续怂恿。 “……要写作业。”他找了个万能借口。 “作业什么时候不能写啊?走吧走吧,放松一下!你看我考这么好,不得庆祝庆祝?”我死皮赖脸。 他抿紧嘴唇,不说话了,但也没明确拒绝。这是一种进步!要是以前,他早就“不行”“不去”甩我脸上了。 正当我准备继续磨叽时,高伊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搂住我脖子:“商君意!可以啊!105!深藏不露啊!说!是不是晚上偷偷开小灶了?” “那是!哥的智慧,如滔滔江水……”我得意洋洋。 “得了吧你!”高伊捶我一下,“走走走!放学小卖部!你请客!庆祝你脱离学渣苦海!” “为什么我请?” “你分数高你请!这是规矩!” 最终,放学后,我还是被高伊、江昊他们拖去了小卖部。谢怀意果然没去,背着书包,以“值日”为借口先行溜走了。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看着手里105分的卷子,和周围吵吵嚷嚷的朋友,我心里还是被一种充实的快乐填满了。学习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尤其是,当你的进步,能被某个人看到,甚至……可能带来一丝小小的波动时。 晚上回到家,我把我那张105分的数学卷子,工工整整地铺在书桌上,拍了张照片。犹豫了一下,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灰色卡通头像,把照片发了过去。 【商君意:[图片]】 【商君意:看!哥的辉煌战绩!有您一份功劳![抱拳]】 等了大概十分钟,手机亮了。 【谢怀意:嗯。】 就一个字。 但我对着这个“嗯”字,傻笑了半天。能想象出他拿着手机,看着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可能耳朵有点红的样子。 我把卷子小心地夹进文件夹里。嗯,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数学测验,105分。起点不错。 谢怀意,等着瞧,哥的“逆袭”之路才刚开始呢。下次,争取离你的满分更近一点。 —— 『2016年3月4日阴 数学测验他考了105。老钱念他名字的时候声音很大。他上台拿卷子,走路有点飘,嘴角是翘着的。 回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眼睛很亮,有点傻。 江昊他们围着他吵,卷子被传来传去。最后那道题他做对了。步骤是我昨天说的那个。他写出来了。字有点乱但思路对。 老钱说我满分。120,平常的事。他好像又看了一眼。卷子放在桌上,红笔迹很显眼。 下课他凑过来说谢谢。说请喝奶茶。甜,不喜欢。说要写作业。他好像有点失望,高伊过来把他拉走了。 晚上他发消息。照片。卷子铺在桌上,105那个数字用红笔圈出来了。说“辉煌战绩”还说有我的功劳。 嗯,看到了。 烦。卷子折了一下,角有点翘,压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