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穿越,闯王一统》 第189章 欲海回波 夜色愈发深沉,像一块无瑕的黑曜石,缓缓覆盖着青州城。兖州城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下,连同那里的喧嚣与试探,似乎也一同被遗弃。然而,距离并未能驱散米桂琦心头的烦闷,那份难以言说的燥热,反而在这寂静的驿站厢房里愈发清晰起来。身下这张属于青州知府衙门迎宾驿的木床,坚硬而陌生,辗转之间,总能听到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应和着他内心无法平息的焦躁。 四月的夜风本该带着清甜的气息,透过半开的支摘窗送入房中,混合着庭院泥土与不知名花草的淡香,偶尔有几声悠长的虫鸣自墙角或远方的草丛中传来,本该是助人安眠的宁静夏夜前奏。可此刻,这一切恬淡的景致与声响,非但未能抚平他的心绪,反而成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背景板。 他的脑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白日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那胡笳的乐声,呜咽苍凉,仿佛从遥远的戈壁滩吹来的风,带着黄沙的粗粝与绿洲的渴望,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他心扉之上。而随着这乐声盘旋升起的,是那个名叫古丽努尔的身影——她那双深邃得如同西域夜空中最明亮星辰的眼眸,即便隔着轻纱,也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直视人心;那覆面的薄纱非但没有遮掩住她的容颜,反而为那份明媚增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神秘;还有那随着乐声旋转、摇曳生姿的舞姿,火红的裙摆如同盛放的石榴花,热情、奔放,每一个动作都将生命的力量与异域的风情挥洒得淋漓尽致,与他过往所认知的所有舞蹈都截然不同。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之大让木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试图用意志力驱散脑海中这越来越清晰的魅影。指尖深深陷入薄薄的被褥之中,留下深刻的褶皱。离京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父亲米喇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将他送至长亭外,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琦儿,官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这糖衣炮弹,最是腐蚀人心。你年轻气盛,切记要守住本心,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也想起了面圣之时,陛下李自成那虽然带着疲惫却充满信任的目光,以及那句沉甸甸的嘱托:“桂琦,你年轻,有锐气,正需此番历练。望你秉公执法,不负朕望。”在兖州,面对赵在武等人接连使出的美人计、金银贿赂,他不都成功抵挡住了吗。那个叫潘秋烟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寻了由头扑入他怀中时,他心中涌起的只有被冒犯的警惕与深深的厌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带着几分嫌恶地将人推开,言辞犀利地训斥了赵在武一番。 可为何……为何这次完全不同? 古丽努尔的身影,一旦闯入,便似在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异色的石子,激起的不是寻常的涟漪,而是带着灼热温度与迷离色彩的漩涡,层层扩散,难以平息。这思绪一旦开了闸,便不由自主地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想起了在京城的妻子,宁紫鹃。 紫鹃是典型的汉家闺秀,出身书香门第,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她很好,容貌清丽秀雅,性情温婉柔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是家世、品貌还是才情,都足以匹配他钦差大臣的身份,他理应感到满足,甚至庆幸。可与古丽努尔那如火般炽热,如西域葡萄美酒般醇烈,带着神秘异域风情和原始生命张力的魅力相比,紫鹃便如同他书房窗前那盆精心养护的兰草,清雅,幽静,自有风骨,却似乎少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鲜活与那种直击灵魂、令人血脉贲张的诱惑力。 “妖娆……”他几乎是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舌尖仿佛尝到一丝苦涩与甘甜交织的滋味。这个词带着一丝世俗的贬义,却又无比精准地描述了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冲击与震撼。那不是潘秋烟那种流于表面、刻意为之的媚态,而是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融入骨髓,再通过每一个舞姿、每一个眼神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风情,野性而不失优雅,大胆却又透着纯真。席间,卫曼福看似不经意地介绍,说她是自己早年行商西域时收留的流落女子,见她孤苦无依,又擅长音律舞蹈,便养在府中。一个四品知府,收留如此绝色异域女子于府内,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心思,米桂琦并非全然不解,只是当时心神大多被那前所未见的乐舞所吸引,未曾立刻深想。 如今在这寂静的深夜独处,白日里被忽略的种种细节便一一浮现出来。卫曼福在席间那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引见,那精心安排的、几乎是为他一人表演的独舞,以及舞毕之后,古丽努尔躬身退下时,那投向自己的、若有深意、眼波流转的一瞥……这一切串联起来,难道又是一场针对他这位钦差,精心设计的、比金银书画更高级的局? 想到这里,米桂琦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再次告诫自己,必须提高警惕。青州旱情严重,流民亟待安置,军中物资短缺,那笔数额巨大的赈灾粮款下落不明,牵扯甚广,这才是他此行的正事,关乎国计民生,关乎陛下对他的信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卫曼福此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看似痛改前非,甚至戴着象征警示的脚镣处理公务,大力劝课农桑,引导本地富户捐输钱粮,事事亲力亲为,显得勤勉又诚恳,甚至不知从何处寻来偏方,治好了他因连日奔波而复发的腰疾。可越是这样面面俱到,越是让人感觉看不透。若他真是清廉能干、忧国忧民的好官,为何关于赈灾款项的拨付和使用,账目上仍有几处模糊不清、值得推敲的地方?若他并非表面这般清廉如水,那这个古丽努尔,恐怕就是比金银书画更为厉害、也更为隐蔽的糖衣炮弹,旨在攻破他自以为坚固的心理防线。 他强迫自己重新躺下,紧紧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圣贤书中的句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试图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平复那躁动不安的心绪。然而,那胡笳的苍凉旋律与那抹红色身影曼妙舞姿,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窗外的虫鸣似乎更密集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冷清的光斑,见证着他的挣扎。这一夜,注定漫长而煎熬。 …… 次日,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光尚未驱散夜的深沉,米桂琦便起身了。短暂的、质量低劣的睡眠,让他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涣散和疲惫。洗漱时,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才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助理鲁元浑和王茂祝早已在外间等候,见他气色不佳,面色晦暗,眼下乌青,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关切之色。鲁元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大人,您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妥当?或是身体有何不适?是否需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米桂琦正用布巾擦脸,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将布巾递给旁边的侍从,含糊地应道:“无妨,许是初到青州,有些水土不服,加之思虑案情,夜里睡得浅了些。不碍事,今日行程照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刻意避开了鲁元浑探究的目光。 上午的行程安排得依旧紧凑,米桂琦强打着精神,与卫曼福一同视察了城外的几处粥棚,以及正在修缮中的水利设施。卫曼福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勤勉与务实,对各处灾民的人数、粥粮的发放情况、水利工程的进度乃至遇到的难题都了若指掌,处置起来也显得果断得当。 米桂琦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卫曼福的一言一行,试图从他的表情、语气乃至细微的动作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心虚。他留意到卫曼福脚上那副象征性的脚镣,在行走间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配合着他那副忧国忧民、身体力行的姿态,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与信任。 然而,米桂琦越是观察,心中那份疑虑却越是深重——此人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不真实。他甚至在视察途中,主动而坦诚地提及府库账目有些许因早年管理不善造成的混乱,主动提出下午即可陪同米桂琦前往府库,查阅相关账目,态度坦然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午膳安排得极为简单,就在视察途中临时搭建的一处营地里进行,与灾民们吃的粥食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样本地常见的腌菜和面饼。卫曼福与米桂琦同坐一桌,毫无知府大人的架子,与随行官吏、甚至附近的灾民都能说上几句话。 饭后,趁着歇息的空隙,卫曼福笑着对米桂琦道:“米大人连日辛劳,走访视察,体察民情,昨日又因下官安排不当,未能让大人好生休息,下官心中实在不安。不如今日午后,大人暂且歇息片刻,待到申时,再到下官府中饮一杯清茶,听听曲子,松弛一下心神如何?公务虽要紧,但大人身系青州百姓之望,也需张弛有度,保重身体才是。”他的话语恳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与歉意。 米桂琦听闻“听听曲子”几个字,心头那根被昨夜拨动的心弦仿佛又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发出一阵细微而持久的震颤。他想到了古丽努尔,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源头。一种复杂难言的心绪顿时涌上心头,既有对这可能存在的陷阱的高度警惕,又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难以抑制的渴望——渴望再次见到那抹惊艳的身影,再次听到那勾魂摄魄的胡笳乐声。或许……再去一次,近距离观察,更能看清卫曼福的真实意图。他为自己这近乎冒险的念头,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且冠冕堂皇的借口。 “卫大人盛情难却,处处为本官着想,”米桂琦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那本官便再叨扰一次了。正好,也有些关于西域风物的问题,想向卫大人请教。”他刻意将话题引向西域,仿佛只是为了满足求知欲。 再次踏入卫府那布置得清雅别致的后院花厅,米桂琦的心境已与昨日大不相同。厅内依旧焚着宁神的淡雅熏香,青烟袅袅,从精致的兽耳铜香炉中升起,在空中勾勒出变幻莫测的图案。四周摆放的兰花舒展着碧绿的叶片,显得幽静怡人。但这一切宁静祥和的布置,都无法让米桂琦的心真正平静下来。他看似随意地与卫曼福分宾主落座,品着对方奉上的、据说是产自洞庭的上好绿茶,话题也围绕着青州的风土人情与卫曼福早年行商西域的见闻展开,显得轻松而融洽。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厅外那条通往内院的回廊,耳根微微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并未让他等待太久,或者说,卫曼福的安排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就在一盏茶将尽未尽之时,那熟悉的、带着某种魔力的胡笳声,再次幽幽地响了起来。依旧是那般苍凉婉转,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西域的传奇与哀愁,但仔细分辨,今日的曲调中,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缠绵之意,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听者的心尖。 随即,那道令人心旌摇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花厅之中。古丽努尔今日换了一身装束,依旧是鲜明的西域风格长裙,但颜色却更为艳丽夺目,是那种如同火焰般炽烈的茜红色,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处的肌肤愈发白皙胜雪。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得如同星空瀚海的眼眸,那眼波流转之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大胆地、直勾勾地望向主位上的米桂琦,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原始而直接的诱惑。 她向着米桂琦和卫曼福的方向微微屈身行了一个西域礼节,随后便随着那缠绵悱恻的乐声,翩然起舞。这次的舞蹈,与昨日的热烈奔放、充满生命活力略有不同,更多了几分柔媚入骨的风情与若有若无的挑逗。她的腰肢如同被春风吹拂的柳条,柔软得不可思议,随着乐声的节奏款款摆动,划出诱人的弧线;她的手臂舒展如天鹅引颈,指尖纤细白皙,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魔力,每一次轻柔的颤动、每一个曼妙的翻转,都像是在人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挠动;而那双眸子,更是几乎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米桂琦,里面仿佛有漩涡在流转,要将他整个人的神魂都吸摄进去。她就像一朵盛开在茫茫沙漠中的、妖异而迷人的曼陀罗花,明知可能充满未知的危险,却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想要靠近、想要采摘的魅惑力。 米桂琦端着那只细腻白瓷茶杯的手,早已停滞在半空,忘了放下,也忘了啜饮。他的目光被那个在厅中旋转舞动的红色身影牢牢吸住,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蛾,无法移开分毫。他感到口中一阵发干,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杯中那原本清香四溢的上好绿茶,此刻尝在嘴里也变得寡淡无味,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卫曼福在一旁似乎低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关于这舞蹈的典故,或许是关于古丽努尔的聪慧,他似乎听见了那声音,却又觉得那声音遥远而模糊,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乃至嗅觉,都被那个旋转的、燃烧般的身影所占据。 时间,在这极致的感官体验中,悄然流逝,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一曲终了,古丽努尔以一个极其优雅又带着些许慵懒意味的姿态定格,微微喘息着,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目光却依旧炽热地锁定在米桂琦身上,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评判。 “好,甚好!”卫曼福适时地抚掌笑道,打破了乐声余韵后的短暂沉寂,“古丽姑娘的舞技真是越发出神入化了,这一曲《柘枝》,竟能跳出如此别样的风情。米大人,您觉得如何?”他将目光转向米桂琦,带着询问的笑意。 米桂琦这才如梦初醒,仿佛神魂刚刚归位。他慌忙放下一直举着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借以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目光试图从古丽努尔身上移开,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回去,“呃……确实,舞姿超凡脱俗,乐声更是动人肺腑,令人……令人叹为观止。”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幸好厅内光线不算太明亮,或许能遮掩几分。 古丽努尔再次躬身行礼,柔声道,她的汉语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咬字不算特别清晰,却反而更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如同歌唱:“多谢米大人夸赞。”她退下时,莲步轻移,经过米桂琦座位前方,一股混合着奇异香料与少女清新体香的独特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他的鼻尖,那香气不像中原常用的兰麝,更加浓郁、更具侵略性,让他心神不由得又是一荡,几乎要沉醉在这异香编织的迷梦之中。 送走神色间似乎带着一丝恍惚的米桂琦后,卫曼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身回到书房。早已等候在此的同知商征贸立刻迎了上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皆流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 “如何?卫大人,我看那米桂琦,今日可是比昨日更失态了,眼睛都快长在那胡姬身上了,怕是魂儿都被勾走了吧。”商征贸压低声音,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与谄媚。 卫曼福走到书案后,慢条斯理地捻着自己修剪整齐的短须,志得意满之色溢于言表:“是人,便有癖好,便有弱点。金银不动其心,古玩字画难移其志,那不过是未能搔到其真正的痒处。这位米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娶的又是循规蹈矩的汉家闺秀,何曾见过这等西域烈焰般直接泼辣的风情?对此,他怕是毫无抵抗力,这才是他的软肋所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是否要再添一把火?”商征贸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精光。 卫曼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要看看,咱们这位精心培养的古丽姑娘,是否真的能拴住这位钦差大人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踏入这温柔乡了。”他顿了顿,吩咐道,“去,把古丽努尔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不多时,古丽努尔换回了日常的服饰,来到书房。卸去了浓艳的舞衣与面纱,她穿着一身相对简单的藕荷色汉家襦裙,少了几分舞台上的夺目光彩,却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天然媚态,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与异域风情带来的独特吸引力。 “古丽啊,”卫曼福换上一副和蔼长者的面孔,语气温和,示意她不必多礼,“你来我府中也有些时日了,我待你如何?” 古丽努尔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柔而恭顺:“大人收留之恩,给予衣食,教习礼仪,古丽心中感激,没齿难忘。” “嗯,”卫曼福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更加柔和,带着一丝惋惜,“我本有意纳你为妾,怜你身世飘零,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他话锋一转,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古丽努尔,观察着她的反应,“不过……昨日与今日,席间见到米钦差,我看你与他目光交汇,似乎……颇为投缘?” 古丽努尔闻言,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如同染上了天边的晚霞,她下意识地垂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带,没有作声。但那羞涩中带着欣喜的神情,微微抿起的唇线,以及那瞬间亮了一下的眼眸,都已将她的心事表露无遗。米桂琦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又是朝廷钦差,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他与她同为西域回族出身,无形中便多了几分亲切感。对她而言,这位年轻钦差的吸引力,远胜于年过四旬、虽有权势却已显老态的卫曼福。 卫曼福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早已成了本能,见此情景,心中已然了然。他故作姿态地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忍痛割爱”的无奈与“成全”的豁达:“唉,米大人年轻有为,乃是朝廷栋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绝非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你若能跟随于他,得其青睐,远比跟着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要强上百倍。既然你与他有此缘分,我今日便做个顺水人情,忍痛割爱,欲将你赠予米大人,无论是为婢为妾,总算是个好归宿。你可愿意?” 古丽努尔闻言,心中先是一惊,随即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所淹没,仿佛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与不可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带着一丝颤抖:“大人……您,您此言当真?”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然当真。”卫曼福脸上露出宽容的笑意,语气肯定,“我岂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不过,”他话锋微微一转,显得更为周到,也更为狡猾,“此事终究需得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今晚,你可自去城西的迎宾驿寻他,亲自向他表明心迹。若米大人接纳于你,怜香惜玉,那便是你的造化,我即刻为你准备文书;若……若他不愿,你便回来,我卫府依旧有你一席之地,如何?”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成全了古丽努尔的心思,又将主动出击、承担风险的责任,巧妙地推到了她的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古丽努尔此刻已被巨大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想得到这其中可能蕴含的深意与陷阱。她只觉得卫曼福简直是世间最善解人意、最大度的恩人,连忙跪下,声音哽咽,充满了感激:“多谢大人成全!古丽……古丽愿意!定不忘大人恩德!”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那位英俊的钦差大人身边,摆脱眼下这种虽被收养却身份尴尬的境地的美好未来。 看着古丽努尔欢天喜地、几乎是雀跃着离去的背影,商征贸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担忧,他凑近卫曼福,低声道:“卫大人,此计虽妙,但若是那米桂琦依旧像在兖州对付潘秋烟那般,态度坚决,拒之门外,甚至厉声呵斥,那岂不是……” 卫曼福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尽在掌握的笃定:“兖州那次,是赵在武找的风尘女子,举止轻浮,刻意做作,目的性太强,米桂琦那种聪明人自然心生警惕,反感排斥。古丽努尔则完全不同,她身份特殊,并非寻常女子,其风情乃是天生,纯真中带着野性,热情而不做作,更兼有我这般‘忍痛割爱’、‘成人之美’的铺垫。你今日也亲眼见了,米桂琦那失魂落魄、目眩神迷的样子,他若能拒绝这等送上门的、合其胃口的绝色,我卫字从此倒着写!”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只要他今晚心怀侥幸,接纳了古丽努尔,无论他事后如何辩白,这滩水,就算被他亲自蹚浑了。日后查案,他还能不顾及自己这‘风流钦差’的名声?还能不顾及这枕边人的安危与来历?投鼠忌器之下,他还如何能硬起心肠,铁面无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夜幕降临,迎宾驿内,灯火零星,大部分房间都已陷入黑暗,只有少数几处还亮着微光,其中包括米桂琦所住的上房。他独自在房中踱步,心情比昨夜更加纷乱复杂,如同被猫爪揉乱了的丝线,理不出个头绪。白日的舞姿,古丽努尔那大胆而炽热的眼神,还有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在鼻尖的独特香气,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在他脑中回放、放大。 理智的声音在尖锐地提醒他危险,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比刀剑更可怕的陷阱。但另一种力量,一种源自男性本能的原始冲动与内心深处被勾起的、对那种陌生而炽热风情的渴望,却像遇春的野草,疯狂地滋生蔓长,试图将那点理智的微光彻底淹没。 就在他心绪不宁、天人交战之际,门外响起了几下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叩门声。那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擂鼓般敲在他的心上。 “谁?”米桂琦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绷。 “米大人,是……是我,古丽努尔。”门外传来那带着独特异域口音的、柔媚入骨的女声,此刻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怯生生的颤抖,更加惹人怜爱。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米桂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平复狂跳的心脏,他走到门前,手放在门闩上,犹豫了片刻。门外月光勾勒出的那个窈窕身影,透过门纸模糊可见。最终,那名为欲望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伸手,缓缓拉开了门闩。 门外,古丽努尔并未穿着白日那身艳丽的舞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汉家女子襦裙,乌黑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支朴素的玉簪。只是她那深邃立体的五官,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双如同蕴含了西域星空的眼睛,依旧毫无保留地昭示着她的与众不同。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和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我见犹怜的美,与白日舞动的热烈判若两人。 “古丽姑娘?你……你怎么会来此?夜深人静,这……”米桂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严肃,带着几分质询的味道,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对她疾言厉色。 古丽努尔抬起眼眸,眼中水光盈盈,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大人,白日见大人视察辛劳,神色间似乎有些疲惫,古丽……古丽心中不安,特寻了些安神的食材,炖了些甜汤,给大人送来,望大人莫要嫌弃。”她说着,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然后,不等米桂琦出言邀请或拒绝,便像是生怕被拒绝一般,侧身从他旁边,轻盈地滑进了房间。 米桂琦看着她走进来的背影,那窈窕的曲线在朴素的衣裙下依然清晰可见,房门在他身后被他无意识地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在他心头重重一击,关上了他理智与警惕的最后一道防线。 古丽努尔将食盒放在房中那张不大的圆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转过身,直面米桂琦,仿佛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抬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直视着他,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大人,卫大人……今日傍晚,已将他的意思,明白告知于我了。他……他愿将我赠予大人,无论是为婢为妾,但凭大人安排……古丽……古丽心中亦是万分情愿。”她的脸颊因为这番大胆的告白而染上浓艳的红晕,眼神却愈发炽热坚定,“自昨日得见大人风姿,古丽便……便心生仰慕,难以自持。大人英伟不凡,气度超群,又与我等同出西域,血脉相连,古丽只觉得如同见到了沙漠中的甘泉……古丽愿追随大人,侍奉左右,铺床叠被,绝无二心!” 这番话直白、热烈,毫无汉家女子的含蓄矜持,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将米桂琦心中最后的犹豫和防备燃烧殆尽。它恰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最躁动的地方——那份对异性的征服欲,那份对同族身份的亲切感,以及那份对截然不同风情的隐秘渴望。 他看着眼前这朵主动送上门来的、带着露珠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解语花,昨日在兖州面对潘秋烟时那种清晰的警惕与排斥,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是因为古丽努尔更美,更符合他潜意识的审美;或许是因为她西域回族的身世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人”的错觉与怜惜;又或许,仅仅是他内心被压抑的欲望,终于在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契机下,彻底压倒了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没有像拒绝潘秋烟那样,厉声呵斥并将人推开。也没有义正辞严地陈述利害,表明立场。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地在她脸上流转,那里面包含了最后的挣扎,也包含了被如此绝色女子倾心表白所带来的、巨大的满足与虚荣。“你……此话当真?你可知道,跟随本官,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安逸。”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千真万确,古丽愿意!”古丽努尔急切地点头,仿佛怕他反悔,又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仰着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恳求,“大人,收下古丽吧。古丽会跳胡旋舞,会弹奏胡笳琵琶,会伺候人,懂得如何让大人舒心……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她的话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她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香料与处子体香的气息,再次强烈地袭来,钻入他的鼻息,直冲脑海,形成一种无可抗拒的催情剂。米桂琦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伸出手,带着些许试探,轻轻抚上古丽努尔那光滑细腻、轮廓鲜明的脸颊,触手之处,温润滑腻,如同最上等的丝绸。他近乎叹息般地低语,带着迷醉的赞赏:“你很美……真的,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中原女子,都要特别,都要……惹人怜爱。” 这句话,如同君王最终的赦令,彻底点燃了古丽努尔眼中的火焰,她欣喜若狂,眼中迸发出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耀眼光彩。她顺势倒入米桂琦已然不再抗拒的怀中,柔软而充满青春弹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仰起头,主动送上了那如同玫瑰花瓣般娇艳湿润的红唇。 意乱情迷之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危险警告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米桂琦低吼一声,再也把持不住,手臂用力,搂住她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深深地、带着掠夺意味地吻了下去。什么钦差职责,什么官场陷阱,什么家中贤妻,在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欲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打横抱起怀中娇喘吁吁、身躯柔软的古丽努尔,感受着她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自己的脖颈,向着内间那铺设整齐的床榻,有些急切地走去。 衣衫零落,罗帐轻摇,一室春光乍泄。胡姬的热情如火,与年轻钦差长久压抑后的放纵,在这寂静而危险的青州之夜,交织成一曲旖旎而致命的乐章。窗外的月光似乎也羞涩地躲入了云层之后,只留下驿站屋檐下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窗纸上晃动交叠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房间里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暧昧气息。米桂琦搂着怀中温顺如猫、散发着热意与独特香气的古丽努尔,心中充满了男性本能的征服满足与短暂的、虚假的安宁。少女光滑的肌肤贴着他的手臂,均匀的呼吸吹拂在他的颈侧,这一切都让他有一种拥有了全世界的错觉。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安宁,并未能持续太久。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撞开,门闩似乎都发出了断裂的哀鸣! 同知商征贸带着几名手持明亮火把、腰间佩刀的衙役,一脸“惊怒交加”、“正气凛然”地闯了进来,火把跳跃的光芒瞬间将屋内尚未整理的狼藉景象,以及床上惊慌失措、匆忙抓过散落衣物遮掩身体的两人,照得无所遁形! “米大人,你……你怎能做出此等事情!”商征贸指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手指似乎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你身为朝廷钦差,肩负圣命,巡查地方,整饬吏治,正值青州赈灾紧要关头,竟在行辕之内,与……与来历不明的女子行此苟且之事。而且你家中已有妻室,乃是明媒正娶。这……这成何体统?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朝廷颜面何在?陛下天威何存?你……你太令人失望了!”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真的是偶然发现、愤慨不已。 米桂琦心中先是一阵剧烈的心慌,如同坠入冰窟,血液都似乎瞬间凝固。但随即,一股被算计、被羞辱的怒火,猛地窜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看着商征贸那看似义愤填膺、眼底深处却藏不住那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与狡诈的脸,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美人计,捉奸在床,好个环环相扣、精心设计的连环套。 但他米桂琦,毕竟不是初入官场的雏儿,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最初的慌乱与愤怒过后,他骨子里那份属于米喇印之子的骄傲与属于钦差的威仪,迫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冷静下来。他用力推开试图将头埋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古丽努尔,无视她惊恐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披上那件滑落在地的官服外衣,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如数九寒冰,直直地看向商征贸。 “商大人,”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冰冷,“你深夜不请自来,带人手持利刃,擅闯本钦差行辕,搅扰本官休息,所谓何事?”他刻意忽略了眼前的狼狈景象,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对方行为的非法与僭越。 商征贸被他这出乎意料的冷静反应和反问弄得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似乎卡在了喉咙里。他没想到米桂琦不仅没有惊慌失措、羞愧难当,反而如此镇定,甚至反过来质问他。他定了定神,加重语气,指着依旧蜷缩在床上的古丽努尔:“何事?米大人,事实胜于雄辩。你与这女子在此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行那苟且之事,被我等当场拿获,人赃并在,你还想矢口抵赖不成?”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捉奸”本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苟且?”米桂琦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刺耳,“商大人此言差矣,恐怕是有所误会。古丽姑娘,乃是卫知府体恤本官旅途劳顿,身边无人伺候,特意赠予本官,照料起居的侍女。此事,卫知府亲口所言,古丽姑娘亦可作证。本官收纳一个下属赠与的侍女,何来‘苟且’一说?难道本官身为钦差,连收纳一个侍女的权力都没有?还需向你商大人事先请示报备不成?”他直接将卫曼福抬了出来,点明这是“赠与”与“收纳”的关系,试图将性质从“私通”扭转为“正常的官员收纳赏赐”,虽然这同样不妥,但性质却天差地别。 商征贸没想到他如此狡辩,且直接将卫曼福拉下了水,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你强词夺理!即便……即便是赠与,你身为钦差大臣,在此赈灾查案的要紧关头,不知避嫌,不行检点,行此荒淫失德之事,亦是严重失职,有负圣恩!” “失职?”米桂琦向前逼近一步,不顾自己衣衫尚未完全整理妥当,逼视着商征贸,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他虚伪的面具,“本官是否失职,是否有负圣恩,自有陛下圣心独断,朝廷法度裁量。还轮不到你商大人在此妄加评议,更无需你用此等宵小手段来提醒!”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倒是商大人你,如此关切本官的私生活,甚至不惜深夜闯衙,搞出这般阵仗,究竟意欲何为?”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手持火把、面色各异的衙役,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牢牢钉在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的商征贸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莫非……是怕本官查案,查得太细,查得太深,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触碰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若是青州赈灾粮款、那批去向不明的军资之事,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你们以为,用这等下三滥的龌龊手段,制造一个所谓的‘把柄’,就能拿捏住本官,让本官投鼠忌器,就此罢手,任由你们糊弄过去吗?”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显示出他内心并非表面这般平静,但语气却愈发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回去告诉卫曼福,本官既然奉旨来了青州,该查的,一定会一查到底。该办的,一个也跑不了。看看到最后,是谁先吃不住劲,是谁先在这青州地界上,身败名裂!” 商征贸被他这番连消带打、直指核心的凌厉反击噎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如同开了染坊。他指着米桂琦,“你……你……你……”了几声,嘴唇哆嗦着,却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在对方这毫不留情的揭露与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米桂琦的强硬、冷静与直接,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本以为“捉奸在床”足以让这位年轻且爱惜羽毛的钦差方寸大乱,羞愧难当,从而被迫就范,任其摆布,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有屈服,反而反将一军,直接点破了他们的龌龊心思,甚至发出了更为严厉、更为直接的战争宣言。 “哼,你……你好自为之!”商征贸憋了半晌,终究没敢再放更狠的话,也无法在此地久留,只能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带着那些同样被米桂琦气势所慑的衙役,悻悻然地退了出去,房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留下屋内一片狼藉与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古丽努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蜷缩在床角,小声地啜泣着,身体不住地发抖。米桂琦依旧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着,方才那番强硬的表现,不过是他情急之下色厉内荏的伪装,是为了稳住阵脚、不被对方立刻拿捏住的反击。此刻危险暂时退去,巨大的后怕与更深沉的忧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他知道,从商征贸带人闯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与卫曼福等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表面和平的窗户纸,算是被彻底捅破了。双方已然撕破了脸,站到了明处对立的位置。而他,也因为今夜这一时的欲望放纵,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极其被动和危险的境地。一个看似香艳,实则致命的把柄,已经由他亲手,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商征贸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快步回到卫府,书房里灯火通明,卫曼福果然还未歇息,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似悠闲地品着一杯浓茶,实则眼神中毫无睡意。商征贸也顾不上礼节,将迎宾驿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卫曼福,尤其强调了米桂琦那番毫不留情的威胁。 “……事情便是如此,那米桂琦,非但毫无悔意,不肯就范,反而倒打一耙,言辞犀利,威胁要继续严查,说……说要看谁先身败名裂!”商征贸心有余悸地说道,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出乎他的意料,卫曼福听完这近乎失败的汇报,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恼怒或担忧,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深沉,甚至带着几分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满意的笑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甚好。”卫曼福放下茶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越是如此反应,越是表现得强硬,就越是说明他内心已然慌了,说明他在乎他的官声,在乎他查案的权力,说明他试图用强势来掩盖他此刻的心虚与恐惧。”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幽深难测的心思:“他若真是毫无瑕疵、铁板一块的正人君子,面对此情此景,要么该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要么就该是暴跳如雷,立刻将那古丽努尔视为祸水驱逐出去,以证清白。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威胁,选择了将古丽努尔认作‘赠与’的侍女来试图合理化此事,这说明什么?”卫曼福停下脚步,看向商征贸,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说明他舍不得这刚刚到嘴的肥肉,说明他内心已然接受了这个‘馈赠’,说明他试图在保住美色的同时,也保住他查案的主动权,但他却不知,这本身就是矛盾的!他怕了,他怕这件事影响他的前程,影响他的差事!” 卫曼福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笑容:“他以为他很强硬,却不知,他越是表现得在乎官声,在乎查案的权利,就越容易被我们牵制。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继续强硬查案,他就要时时刻刻顾及自己这‘在查案期间收纳美婢’的风流名声,顾及古丽努尔这个活生生的、随时可以指证他的‘证据’;若他因此退缩,查案敷衍了事,或者干脆与我们妥协,那便是屈服于我们的威胁,等于承认了他有把柄在我们手中。无论他选择哪条路,都免不了最终要与我们进行某种程度的妥协,区别只在于是主动还是被动,是早点还是晚点而已。” 他关上车窗,转过身,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那份志在必得:“这下好了,咱们的米钦差,算是自己跳进了这精心烹制的温柔陷阱里,泥足深陷,再想干干净净、全身而退地抽身,可就千难万难了。接下来,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谁的底牌更多,谁的神经更坚韧了。”他走回书案后,重新坐下,语气变得轻松,“我们和他,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不过,这绳子该往哪个方向走,绳头,终究是攥在我们手里的。” 书房里,烛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作响,映照着卫曼福那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脸,和商征贸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逐渐恍然大悟、继而放松甚至露出谄媚笑容的神情。一场围绕着美色与权谋,关乎生死前途的无声较量,在这青州深沉的黑夜里,才刚刚拉开血腥而残酷的序幕。而年轻的钦差米桂琦,已然深陷那名为“欲海”的汹涌漩涡之中,回波激荡,前途未卜,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青州账册 晨光熹微,如同稀释了的金箔,一丝丝、一缕缕地透过青州迎宾驿那扇糊着桑皮纸的旧窗棂,悄无声息地洒落在硬板床上。米桂琦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首先唤醒他的,并非窗外渐起的市井人声,而是腰间那熟悉而顽固的酸胀刺痛,如同阴湿角落里的苔藓,一经唤醒便迅速蔓延开来,将他从残存的睡意中彻底剥离。这疼痛是兖州大狱留给他的印记,一场无妄之灾刻入骨髓的提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间的沉闷,然后用手肘支撑着,极为缓慢地坐起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腰椎的旧伤,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痉挛,让他不得不中途停顿,额角渗出些许冷汗。他的动作因此显得异常僵硬,仿佛一具生了锈的牵线木偶,正被无形的手艰难地提拉起来。 待到完全坐定,他才将目光投向窗外。青州城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一点点变得清晰——飞檐斗拱,城墙绵延,远处府衙的屋顶在晨曦中泛着灰蓝色的冷光。这座古城看似与往常无异,甚至带着几分齐鲁大地的沉稳气象。然而,就在昨日,城门外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灾民,守城兵丁那羸弱无力、勉强支撑的身影,与眼前这片看似宁静的城池景象形成了无声却尖锐的对比,像一根根细小的芒刺,扎在他的心头。 卫曼福……这个名字如同幽魂般在他心中盘旋不去。那位青州知府,昨日便是以一副近乎自虐的谦卑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粗陶碗里的稀粥,几碟不见油星的咸菜,尤其是那双脚踝上套着的、在青石地面上拖行时发出刺耳摩擦声的铁镣——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洗心革面、与民同苦的官员形象。言辞恳切,眼神悲悯,甚至在他旧伤发作时,“恰巧”有名医魏天南及时出现,几剂汤药下去,那折磨他许久的剧痛竟真地缓解了大半。 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如同戏台上精心排演的一出折子戏,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个角色都恰到好处。还有昨夜……那个名叫古丽努尔的西域舞姬,她那双深邃得如同西域夜空的眼眸,那曼妙舞姿中欲语还休的风情,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几乎能融化男人心防的炽热……想到这里,米桂琦心头不禁一热,随即又是一凛,背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美色,果然是攻破心防最犀利的武器,若非兖州大狱的教训犹在眼前,时刻敲打着他的神经,加之自己尚存几分读书人的定力,几乎就要沉溺在那片温柔的陷阱之中,难以自拔。 他艰难地挪下床,用微温的茶水漱了漱口,简单整理了仪容。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与昨日无异。他细嚼慢咽,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用罢早膳,他轻轻叩了叩桌面,早已候在外间的助理鲁元浑与王茂祝应声而入。 鲁元浑身形瘦削,面容沉静,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缜密;王茂祝则显得精干利落,行动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这两人都是他从京中带出来的心腹,经历过考验,值得信赖。 “大人,今日是否依旧按原定行程,视察官仓与城外粥厂?”鲁元浑躬身问道,声音平稳。 米桂琦摇了摇头,示意两人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明面上的行程自然要照旧,但卫曼福精心安排之处,我们所见的,恐怕早已是粉饰过的太平。元浑,你心思细腻,持我令牌,设法避开卫曼福的眼线,去接触那些并非他直接掌控的低阶吏员,特别是掌管文书档案、仓廪出入的经承、书办之流。不必急于追问,听听他们私下里的抱怨,或许能窥见端倪。” 他又转向王茂祝:“茂祝,你身手好,机警应变。扮作流民或者行脚商贩,往城外灾情最重的乡里走一遭。不要看他们让你看的,你要亲眼去看看,赈济的粥到底能照出多少人影,灾民境况究竟如何。留意有无粮车异常调动的踪迹,特别是夜间。” “属下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他们跟随米桂琦日久,深知此次青州之行暗流汹涌,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领命,如同水滴融入江河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馆,各自行动起来。 米桂琦则整理好官袍,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依约前往知府衙门,与卫曼福一同视察城中的赈济点。卫曼福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官袍,脚镣在青石板上拖行的“哐当”声,比昨日似乎更加刺耳,仿佛每一步都在强调着他的“警醒”与“不易”。他恭敬地陪在米桂琦身侧,介绍着赈济的“艰难”与“努力”。 他们走过排着长长队伍、眼神大多麻木呆滞、等待着稀薄粥水的灾民面前;巡视了那些看似堆放整齐、账目清晰的官仓。卫曼福对答如流,解释着为何粥稀如水——无非是灾民众多,存粮有限,需细水长流,方能支撑到下一批赈粮抵达。他的语气诚恳,偶尔还会因“无力更好地安抚灾民”而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切都看似合情合理,几乎无懈可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米桂琦多年刑名生涯练就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细节。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当他的目光扫过时,有些低阶小吏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目光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在一处粥厂,他故意驻足良久,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分发粥食的整个过程。他敏锐地发现,那个掌勺的吏员,在最初并未注意到他们时,舀粥的动作轻飘而敷衍,粥勺入桶不深;而当卫曼福与米桂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那舀粥的动作明显沉实了几分,虽然依旧清寡,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卫大人治理有方,青州遭此大灾,城内虽物资匮乏,却能保持秩序井然,实属不易。”米桂琦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适时地出言赞许,仿佛已被对方的“勤勉”所打动。 卫曼福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钦差大人过誉,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只恨能力有限,学识浅薄,不能使百姓尽得温饱,每每思之,夜不能寐,深感愧对陛下信任,愧对黎民期盼。”他抬起袖子,似乎要擦拭眼角,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几乎能骗过所有人。 午后,米桂琦借口腰伤不适,需回驿馆让随行的魏大夫再行针灸,谢绝了卫曼福的殷勤陪同。回到驿馆那间陈设简单的房间,他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椅中,手指轻轻揉按着太阳穴。表面的平静之下,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卫曼福的表演堪称完美,但越是完美,越让他觉得虚假。那些闪烁的眼神,那掌勺吏员瞬间改变的动作,都像隐藏在光滑丝绸下的细小疙瘩,触摸得到,却难以抓住实质。 约莫申时初刻,房门被轻轻推开,鲁元浑闪身而入,又迅速将门掩好。他的面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眉宇间锁着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大人,有发现。”鲁元浑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空气中的什么,“属下依照您的吩咐,几经周折,总算设法接触到了一位在户房任职多年的老书办。此人颇为谨慎,属下许以重金,并再三保证其家人安全后,他才稍稍松口。” 米桂琦目光一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那老书办透露,青州府近月来的账目,明面上看,确实是将朝廷拨付的粮饷尽数用于赈济与军资,各项开支条目清晰,似乎并无贪墨。但实际入库与出库的数目,经手人都心知肚明其中有猫腻,库中存粮,远不及账上所记。只是……”鲁元浑顿了顿,“只是上下皆被敲打过,无人敢言。他还提到,同知商征贸大人近日常常于深夜,在私宅或偏僻酒楼秘密会见一些外地来的商贾模样之人,行踪诡秘。而且,负责具体粮饷调拨的司农肥准鸿,似乎知晓内情,但此人乃是商征贸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关系密切。” “肥准鸿……”米桂琦沉吟着,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反复咀嚼。这是条重要的线索,一个可能撬开缺口的薄弱环节。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鸟鸣——这是王茂祝返回的暗号。片刻后,王茂祝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悄然而入,他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急切地汇报:“大人,城外情况,比城中所见尤甚数倍。许多偏远村落已有人饿死,尸骨草草掩埋,情形凄惨。属下暗访时,偶遇一老农,许是心中苦闷,多喝了几杯劣酒,醉后抱怨,说前几日夜里,他起夜时,曾亲眼见过大队粮车,约有二三十辆之多,并未往灾区分发粮食的官道走,而是悄悄转向了东南方向的官道。他原以为是运往其他受灾州县周转,可后来却再未见有粮车返回补充。此事他不敢与人言,只当是自己眼花。此外,属下设法接近了几处守城兵营,听到兵士中有怨言,言说军饷拖欠已久,偶尔发下来的粮食也多是陈年旧米,且掺了大量沙土,难以果腹,军心颇有浮动。” 粮车转向东南?米桂琦心中猛地一凛。东南方,正是通往漕运枢纽、富商云集的松江府的方向。联想到鲁元浑带来的关于商征贸秘密会见商贾、以及肥准鸿经手账目的消息,商征贸和肥准鸿的嫌疑陡然上升。那么,卫曼福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真被手下蒙在鼓里,还是刻意纵容,甚至……他就是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若真是后者,那他脚戴铁镣、粗茶淡饭的表演,其心机之深沉,简直令人胆寒。 形势紧迫,必须果断行动,否则一旦对方察觉,很可能销毁证据,或让关键人物“被消失”。 “不能再等了。”米桂琦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元浑,茂祝,你二人立刻挑选绝对可靠的精干人手,趁夜色密捕肥准鸿。动作要快,要隐秘。就将他带到这驿馆来,选一间僻静的房间,本官要亲自审讯。务必问出粮食的具体去向,以及卫曼福、商征贸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行动在浓重夜色的掩护下迅速展开。肥准鸿此时正在府衙偏院自己的值房里,对着几本账册心神不宁。当鲁元浑和王茂祝带着两名便装侍卫,以“钦差大人有紧急公务垂询”为由,几乎是半“请”半架地将他带出府衙时,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腿软得几乎无法走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待到被带入迎宾驿那间烛火摇曳、门窗紧闭的僻静房间,看到端坐在椅上、面色沉静如水的米桂琦,以及两旁肃立、眼神锐利的随从时,肥准鸿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崩溃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 “肥准鸿,”米桂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严,如同腊月的寒风,直透人心,“本官奉旨查办青州赈灾粮饷贪墨一案,现已查明,有大量粮饷去向不明,而你,正是经手其间的关键人物。账目上的手脚,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吗?本官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从实招来,还是要等本官动用大刑,让你皮开肉绽之后再开口?” 肥准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钦差大人明鉴,钦差大人饶命啊!下官……下官冤枉,下官只是……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奉谁的命?行何事?说清楚!”米桂琦厉声追问,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是……是商征贸商大人。”肥准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交代,“是商大人命下官在账目上做手脚,以‘损耗’、‘折损’、‘运输费用’等名目虚报开支,将朝廷拨付的粮饷,只留不足一成用于本地赈济与勉强维持军资,其余九成……其余九成皆伪装成商队货物,分批运往了松江府!” “运往松江府何地?交接给何人?作何用途?”米桂琦步步紧逼。 “这个……这个……”肥准鸿眼神躲闪,言辞闪烁,“下官职位低微,实在不知具体运往何处,交接给何人,作何用途啊。商大人只说是……是上头的意思,让我们只管照做,不得多问,并严令保密,若有丝毫泄露,便……便是全家不保的下场啊!”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上头?”米桂琦身体微微前倾,施加压力,“哪个上头?可是卫曼福卫知府?” 肥准鸿浑身一颤,迟疑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卫大人……卫大人似乎……似乎并不直接过问此事。账目上的事情,都是商大人一手操办,向下官直接下达指令。卫大人偶尔问起赈济和库存,商大人也只拣好的说,报喜不报忧。下官……下官私下觉得,卫大人可能……可能也被商征贸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米桂琦心中冷笑,好一个“被蒙在鼓里”。卫曼福若真是如此昏聩无能,岂能在这知府位置上坐得如此安稳?若他知情,那这番做派,这份心机,可谓深沉如海了。他盯着肥准鸿,又反复追问了几个账目上的关键细节、经手人员以及粮车出发的大致时间,肥准鸿为了活命,倒是答得颇为详细,印证了王茂祝之前的发现。然而,一旦涉及到松江府的最终去向和更高层的指使者,他便真的语焉不详,翻来覆去就是“商大人安排”、“不知情”。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烛火都剪了两次灯芯。米桂琦见再问不出更多实质内容,便命人将肥准鸿严密看管起来,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此刻,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商征贸是具体执行贪污、转移赃款的关键人物,罪证确凿。而卫曼福,即便不是主谋,也难逃失察、纵容之责,其“清廉”表象极可能是精心构筑的伪装。至于那运往松江府的九成粮饷,背后必然牵扯到更庞大的网络和更深层的势力,绝非青州一府之事。此地已成是非漩涡,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必须立刻回京,将情况面呈陛下。 “立刻收拾行装,带上商征贸,我们即刻启程,连夜回京!”米桂琦斩钉截铁地下令。为防夜长梦多,他决定不顾疲惫,星夜兼程。 一路无话,唯有马蹄踏碎寂静官道的急促声响,如同众人心头紧绷的弦。米桂琦归心似箭,快马加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了北京城。他甚至顾不上回海晏伯府梳洗,换下那身沾满尘土的行装,便风尘仆仆,直奔皇宫求见李自成。 在乾清宫西暖阁,熟悉的龙涎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李自成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米桂琦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将青州之行的所见所闻,以及审讯肥准鸿的结果,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向上奏报。他描述了青州灾民的惨状、守城官兵的困顿与怨言,也陈述了卫曼福表面上的廉洁自律、脚镣明志,以及其手下可能存在的贿赂、美色引诱之举。 “陛下,”米桂琦最后总结道,声音因连日奔波而略带沙哑,“经臣初步查实,青州同知商征贸,确系主谋贪墨朝廷赈灾粮饷与军资,并私自将其中绝大部分转运至松江府,其行径恶劣,致使灾民冻馁死者甚众,军心浮动,隐患极大。至于知府卫曼福……” 他略微停顿,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臣在青州期间,卫曼福虽表现勤勉,亦曾试图以财物、古玩乃至……美食相诱,均为臣所拒。然,其对商征贸之罪行,是否果真毫不知情,臣依据现有线索,实难轻下断言。或许其有所察觉却因种种缘由未加制止,抑或……其清廉之表相下,另有隐情。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卫曼福参与贪墨分赃,但其身为知府,治下出此巨案,失察之罪难逃。且,商征贸胆敢转移如此巨额粮饷至松江,所图必然不小,背后恐有更大势力支撑。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松江一线,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斩断贪腐链条,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自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龙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待米桂琦奏毕,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商征贸转移粮饷至松江……松江乃漕运咽喉,盐商汇集,鱼龙混杂,亦不乏地方豪强、前明余孽盘踞……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背后恐非简单的贪墨牟利。”他的目光转向被两名侍卫押上殿、面如死灰、官袍褶皱的商征贸,“商征贸,米卿所奏,你有何话说?” 商征贸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却兀自咬紧牙关,声音发颤却清晰:“罪臣……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利令智昏,贪墨粮饷,转运松江,皆……皆是一人所为,是罪臣想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牟取暴利……与卫知府绝无干系!卫大人清廉自守,对此毫不知情,是罪臣欺上瞒下……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他绝口不提试图贿赂米桂琦及赠送美妾之事,显然,要么是卫曼福那边早有严密交代,要么是他自己清楚,此刻胡乱攀咬钦差,只会让罪责更深,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称有青州府的数名百姓代表,受卫曼福之前“劝导富户捐资”的恩惠,感念其“清正”,特地千里迢迢进京,跪在宫门外为卫知府陈情,言说卫大人确是好官,在任期间劝课农桑,抑制豪强,此次灾情亦尽心维持,若非卫大人,青州早已大乱云云。 李自成听着太监转述的百姓称颂之词,又看了看跪在下面、将所有罪责独揽上身、拒不攀咬卫曼福的商征贸,再想到米桂琦虽提及卫曼福有贿赂企图却苦无实据,他沉吟良久,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扫过,最终下令道:“商征贸贪墨军饷赈粮,数额巨大,罪证确凿;更私自转移赃物,其心叵测,着即革去所有官职,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刑部、都察院会同厘清松江之事后,一并从严处置!” “卫曼福……”李自成顿了顿,“虽治下不严,失于督察,致生巨案,然有青州百姓入京称颂其德政,且暂无确凿证据证明其与商征贸同流合污。着令其暂停知府职务,于府中闭门思过,听候后续调查,不得随意出入。” “米桂琦此次查案,不畏艰难,揭开了青州贪腐一案之序幕,虽未能竟全功,将卫曼福是否涉案查个水落石出,亦有功劳。着回府好生休息,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臣,谢主隆恩!”米桂琦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然而,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反而沉甸甸的。商征贸独自扛下所有罪责,卫曼福仅以“失察”之名暂停职务,看似被敲打,实则根基未动。而通往松江的那条线索,看似清晰,却因商征贸的闭口不言和缺乏更直接的证据,而变得无处着手。这结果,仿佛他运足力气挥出一拳,却最终打在了一团厚厚的棉花上,空荡荡的,使不上劲,只留下满腔的憋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甘。 带着这满腹的疑虑与复杂心绪,米桂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海晏伯府。夜色早已浓稠如墨,府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门前的黑暗。妻子宁紫鹃早已得到他回京的消息,抱着刚刚满月不久、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女儿阿君,在两名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静静地等候在二门内的影壁处。 “夫君……”眼见米桂琦一脸倦容,官袍下摆沾着尘土,步履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宁紫鹃眼中瞬间盈满了心疼与担忧之色,她连忙迎上前几步,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米桂琦看到妻子那熟悉而温婉的面容,再看到她怀中襁褓里女儿那粉嫩恬静的小脸,心中那坚硬的郁结似乎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他伸出因长途骑马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小嘴无意识地咂动了两下,继续沉睡着。 回到布置得温馨雅致的正房,宁紫鹃亲自伺候米桂琦脱下沾满风尘的官袍,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靛蓝色家常直裰,又端来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熬得恰到好处的燕窝粥。“此行定是辛苦了,我看你神色疲惫,眉头不展,可是在青州遇到了难处?”她柔声问道,将粥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米桂琦叹了口气,接过粥碗,却并无食欲。他将青州之行的种种,包括卫曼福那近乎完美的伪善表演,商征贸的狡黠与果断断尾,肥准鸿的恐惧招供,以及那最终悬而未决、让人如鲠在喉的处置结果,大致说与妻子听。他只是略去了古丽努尔那段令人心旌摇曳的插曲,那仿佛是他洁白官袍上一块不为人知的污渍,难以启齿。 宁紫鹃是个聪慧的女子,她默默听着,不时为他续上热茶。末了,她轻声道:“官场之上,风波险恶,人心难测。夫君此行能平安归来,未遭更大暗算,已是万幸。陛下圣明烛照,既已知晓此事,心中必有计较,后续定有圣断。夫君已然尽力,便不必再过于忧心劳神,伤了身子反倒不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妻子的宽慰如同春风,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褶皱。然而,那段被刻意隐瞒的插曲,却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间,不上不下,提醒着他的过错。他看着妻子在灯下温柔娴静的侧脸,那因为生育阿君而略显丰腴、却更添风韵的身姿,再想起古丽努尔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妖娆身段与大胆炽热的眼神,心中一阵强烈的愧疚与挣扎翻涌上来。他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终究,他觉得此事无法长久隐瞒,也难以启齿,但必须有个交代。 “紫鹃,”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妻子一只微凉的手,声音因内心的挣扎而显得有些干涩低沉,“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需得与你商量。” 宁紫鹃抬起眼,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带着一丝疑惑,却更多的是包容与等待,等待他将难以出口的话说完。 “我此次在青州……因……因一时意志不坚,犯了糊涂,”米桂琦艰难地寻找着词汇,目光游移,不敢与妻子对视,“收纳了一房……妾室。是……是个西域女子,名叫古丽努尔。”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烛台上那跳跃的火苗偶尔爆开一丝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宁紫鹃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被米桂琦握着的手,指节也微微收紧了些许。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女儿那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久久没有说话。 米桂琦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预料中的责备、泪水,或者冰冷的沉默。 良久,宁紫鹃才幽幽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充满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无奈,与一丝被深深压抑下去的、不易察觉的哀伤。她抬起头,眼中已强行恢复了平静,甚至努力扯出一丝理解和宽容的弧度:“夫君,我们成婚至今,虽只一年有余,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阿君也才刚满月,粉团儿一般。你们男子的心思,这世道的风气,我身处内宅,岂会全然不知?纳妾……本是官宦之家常事,我……我并非那等不容人的妒妇,我……不反对。”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正室妻子的坚定与底线:“我只望夫君,心中能有一杆秤。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结发之情,忘了阿君乃是你的嫡亲骨血。日后,多顾念着我和阿君在这府中的日子,便是矣。” 米桂琦闻言,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随即涌起的,是更汹涌、更深刻的愧疚与感动。他伸出双臂,将抱着女儿的宁紫鹃一起,紧紧地拥入怀中。妻子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微的僵硬,但很快便柔软下来,依偎在他胸前。 “紫鹃,你放心。”米桂琦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起誓,“你永远是我米桂琦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无人可以取代。阿君是我的嫡长女,是我海晏伯府的明珠。我米桂琦绝非那等忘恩负义、宠妾灭妻之徒,日后定当更加敬你、爱你,护你们母女周全。” 宁紫鹃依偎在丈夫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混合着淡淡汗味与旅途风尘的熟悉气息。然而,她的眼中却掠过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这宦海浮沉,这男人心性,如同这窗外深邃无垠的夜色,看似宁静祥和,内里却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波澜、暗礁与诱惑。 她只知道,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诡谲变幻,这个家,她和女儿的这个小小港湾,需要她这个女主人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经营。而那个远在青州、素未谋面的西域女子古丽努尔,或许,也如同这时代洪流中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一样,只是一粒被权力和欲望裹挟着、不由自主的沙尘罢了。 夜,更深了。烛泪悄然滑落,凝固成台,映照着这一室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温情。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青州烟云 光禄大夫府的庭院,在永昌十一年四月的微寒中,显得格外幽深。几株晚梅倔强地依偎在嶙峋的假山旁,枝头缀着稀稀疏疏的残蕊,在料峭春风里吐露着最后一丝冷香,那香气若有若无,仿佛也沾染了这庭院主人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暖阁内,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脆响,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努力驱散着自门窗缝隙渗入的、属于早春的最后一丝寒意。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六人围盆而坐。他们刚刚结束了对近日朝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米桂琦青州赈灾一案的讨论,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暖意,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凝重。 刘菲含轻轻放下手中那盏温热的雨前龙井,白瓷盏底与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她微微蹙着眉,那双习惯于在实验室和数据中寻找逻辑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洞察细微的光芒。“……如此说来,米钦差这次差事办得,表面上是风光圆满,揪出了商征贸这个蛀虫,得了陛下褒奖,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哦?菲含觉得何处不对?”戚睿涵闻言,将目光从跳动的火焰上移开,转向刘菲含。他刚从宫中回来不久,身上还带着宫禁之地的肃穆气息,虽也参与了今日对米桂琦述职的评议,却并未如刘菲含这般敏锐地捕捉到那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涟漪。 刘菲含沉吟片刻,似在脑海中仔细回放今日大殿上的场景,组织着语言:“今日他在殿上回话,言语固然清晰,条理也算分明,引用的数据、列举的证供都无可挑剔。但……他的眼神,偶尔会游移,尤其是在陛下嘉奖之时,非但没有喜色,反似有瞬间的恍惚。气息也比往日略浮,不似他平素那般沉静如水。尤其是当陛下看似随意,实则犀利地问及青州吏治细节,譬如府库日常稽查流程、卫曼福知府过往考绩时,他虽有问必答,应答如流,却少了几分我们之前在他处理兖州案时看到的那种深入剖析、直指核心的锐气,倒像是……心思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回答流于表面,只求稳妥。”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观他面色,虽经修饰,但眼下仍能看出些许青影,精神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不像是办妥了大案、卸下重担后的如释重负,反像是经历了什么耗神费力、难以安眠之事。” 袁薇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接口道:“菲含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那个同知商征贸,认罪认得未免太过爽快,几乎是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对于挪用、转卖九成赈灾粮饷至松江之事供认不讳,账目、人证皆指向他,他却绝口不提上官卫曼福是否有失察之责,甚至连一句‘未能及时察觉’之类的场面话都没有。这不合常理,底下人如此胆大妄为,近乎掏空了青州赈济之根本,他一个主持日常政务的知府,怎能全然脱了干系?仿佛那卫曼福是透明人一般。” 白诗悦伸出纤长的手指,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盆中通红的炭块,几点火星随之飘起,又迅速湮灭。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或许……那卫曼福确实手腕高明,将自己摘得干净?米钦差毕竟年轻,官场历练尚浅,被他那副恭顺勤勉的样子蒙蔽了也未可知。” 董小倩缓缓摇了摇头,她历经世事变迁,从明末江南的烟雨到如今大顺京城的繁华,看问题的眼光更为通透。“官场之上,盘根错节,上下其手乃是常态。商征贸若非得了某种默许,乃至是更明确的指使,岂敢轻易动用那九成粮饷?如此巨量,绝非他一个同知能独自遮掩过去的。米桂琦此番只拿下商征贸,却未能动卫曼福分毫,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未曾公开表露,要么是确实证据不足,拿他无可奈何,要么……便是他自身有了顾忌,投鼠忌器,不得不就此止步。” 刁如苑经营商海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与交易,她冷静地分析道:“米桂琦出身将门,其父米喇印将军素以刚直不阿着称,家教应当不差。他此前在兖州案中表现出的定力,连当地豪强精心准备的美人名画都未能动摇其心志,可见并非轻易能被财物美色打动之人。卫曼福若想用寻常手段拉他下水,恐怕难以奏效。除非……他找到了米桂琦真正的弱点,或者说,投其所好,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或者最渴望、最不设防的部分。”她的话没有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戚睿涵听着众人抽丝剥茧般的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窗外,一阵风吹过,拂动晚梅的枝条,几片花瓣无声飘落。“菲含观察入微,所言非虚。米桂琦今日状态,确与往常不同。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缺乏实证,我等也不好妄加揣测。但愿他只是连日奔波,劳累过度,加之年轻,骤然面对陛下垂询有些紧张,而非……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他话虽如此,但心中那缕不安却如同窗外渐起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偏向於人们不愿见到的方向。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汹涌。 五天后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北京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旋即迅速被铅灰色的暮霭吞噬。一封加急奏报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宁静。户部右侍郎杨山松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宫禁长长的甬道,额角带着细汗,入宫觐见李自成。他带来的消息令人错愕:刚刚因功受赏,被陛下亲口勉励的钦差米桂琦,未向任何上官告假,亦无公文备案,竟于昨日傍晚独自一人,轻车简从离开了京城,看其出城方向,竟是又往青州去了。 “私自离京?去青州?”李自成闻奏,猛地从御案后抬起头,眉头瞬间锁紧,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云,殿内的气压仿佛也随之降低。“他这是要做什么?青州案不是已经了结,奏捷的文书墨迹还未干透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 杨山松跪在下方,感受到皇帝语气中的寒意,身体伏得更低,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惶恐:“回陛下,臣……臣亦不知其详。只是……据一些未经证实的坊间传闻,米大人在此次视察青州期间,似乎……似乎纳了一房妾室。或许……他是心系佳人,故而情难自禁,私下前往相会?”他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试图为这匪夷所思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纳妾?”李自成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气,“即便纳妾,何不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将人接回京城府邸安置?如此鬼鬼祟祟,私自离岗,视朝廷法度为何物?视朕的褒奖为何物?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愤怒之余,皇帝那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敏锐直觉,却让他立刻察觉到事情绝非“纳妾”二字那么简单。米桂琦是他亲自提拔、寄予厚望的年轻官员,意在将其培养成肃清吏治、革除前明积弊的一把利刃。若他真在此刻沉迷女色,甚至因此擅离职守,那不仅是个人失德,更可能意味着青州案背后尚有未曾揭露的隐情,而米桂琦本人,或许已经陷入了某种精心布置的、难以脱身的罗网。这让他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戚睿涵!”李自成沉声唤道,语气不容置疑。 “臣在。”戚睿涵应声出列,心中也是一沉。光禄大夫府暖阁中的担忧,竟如此快地成了现实的第一步。 “你随朕即刻出发,亲赴青州。不必声张,轻装简从。朕倒要看看,米桂琦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那青州府衙,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皇帝的决心已定,他要亲自去揭开这层迷雾,看看他亲手挑选的这把“利刃”,是否已然锈蚀,或者,已为人所控。 皇帝的銮驾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必要的侍卫和戚睿涵等近臣,在渐深的夜色中悄然离开了北京城。车轮碾过官道的石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辘辘声,一路向南。车厢内,李自成闭目不语,脸色阴沉如铁,搭在膝上的手指时而收紧,时而松开,显露出内心极不平静。戚睿涵亦沉默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刘菲含那洞察细微的分析、董小倩那通透世情的判断,以及米桂琦往日那年轻而充满锐气、在兖州案中面对诱惑毫不动摇的面容。他无法将那个形象与为美色擅离职守的糊涂官员轻易重叠,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车外弥漫的夜色,愈发浓重。 抵达青州地界时,已是次日午后。天空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触手可及,不见一丝阳光。旷野里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尘土和枯草,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凝滞的压抑。远处的青州城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轮廓显得模糊而沉重,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青州知府卫曼福早已得到快马通报,率领府衙一众属官,在城门外躬身迎候。他依旧是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官袍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惊讶,仿佛对皇帝的突然驾临毫无准备,却又努力维持着地方大员的体统,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用力的躬身,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臣青州知府卫曼福,率青州府衙上下,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伏在地,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喘息,听起来情真意切,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让人探不清底细。 李自成并未让他立刻起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他以及他身后一众低垂的头颅上缓缓扫过,那目光冰冷而极具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们恭敬的外壳,直视其灵魂深处。他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冷峻如这阴晦的天气,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卫曼福,米桂琦何在?” 卫曼福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面,恭敬地回答:“回陛下,米钦差……米大人他……他身体略有不适,正在城内驿馆歇息。臣这就派人去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身体不适?”李自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中的讥讽如同冰锥,“哪来那么多废话?马上给朕叫来。朕要在此地,立刻见他!”他刻意强调了“此地”和“立刻”,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那股帝王之怒虽未完全爆发,却已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冻结。 卫曼福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连声应道:“是,是,臣遵旨,臣万死。”他连忙示意身边那个一直垂手侍立、眼神精明的中年心腹管家卫雍,低声急促地吩咐了几句,语速快而含混。卫雍不敢怠慢,立刻小跑着向城内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城门洞深邃的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黑暗。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城门口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旗帜和官员们官袍下摆的猎猎声响,以及一些人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却又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李自成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城门之内,仿佛要将那幽深的门洞看穿。戚睿涵则静静观察着卫曼福及其属官的神情,他看到卫曼福虽然低着头,但脖颈的线条绷得很紧,偶尔极快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下皇帝的背影,又迅速收回;他身后的几名属官,有的面色发白,额头见汗,有的则眼神游移,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这些细微的反应,都被戚睿涵一一收入眼中。 终于,米桂琦的身影出现了。他快步从城门内走来,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和虚浮,身上穿着常服,衣衫略显凌乱,衣带甚至系得有些歪斜,仿佛刚刚匆忙套上,发髻也不似平日那般一丝不苟地齐整,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垂落在额前和鬓角。 他的脸上带着匆忙与惊惶交织的神色,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干裂,眼神在与李自成冰冷目光接触的刹那,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垂了下去,不敢直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语不成句:“臣米桂琦,叩见陛下。臣……臣不知陛下驾临,接驾来迟,望……望陛下恕罪!” 李自成没有叫他平身,只是冷冷地俯视着他,如同审视一个陌生的、且令他极度失望的罪囚:“米桂琦,你不在京城述职,未经朕的允许,也无任何公文往来,私自跑到这青州来,所谓何事?莫非这青州,有什么让你割舍不下、连朝廷法度和朕的信任都可以抛诸脑后的东西?”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一下下钉在米桂琦的心上,也敲打在周围所有官员的耳膜上。 米桂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身下的尘土里。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那尾音处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喉咙间的哽咽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与挣扎:“回陛下,臣在青州办案期间,偶然结识一西域女子,名唤古丽努尔。她……她与臣同出西域,流落至此,孤苦无依。臣怜其遭遇,加之……朝夕相处,情投意合,便应允纳她为妾。此次前来,是想……是想将她妥善安置,接回京城。”他这番说辞,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但在此情此景下,在帝王盛怒的威压之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虚弱。 “偶然相识?情投意合?”李自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米桂琦,又转向一旁依旧跪伏在地的卫曼福,意有所指,语气愈发森寒,“从京城到青州,数百里之遥,你星夜兼程,只为安置一个‘情投意合’的妾室?米桂琦,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偶遇’吧?卫曼福,此事你可知情?这古丽努尔,又是何来历?” 卫曼福连忙将身子伏得更低,语气诚恳得近乎卑微,带着哭腔:“回陛下,古丽努尔姑娘确是下官早年在外任职时,于路上收留的孤女,见她精通音律,身世可怜,无依无靠,便一直留在府中做个侍女,教习些歌舞。她与米大人相识,确是机缘巧合,下官绝无任何安排。下官若知今日之事会引得米大人行差踏错,触怒天颜……下官当初就是心肠再软,也万万不敢收留啊。陛下明鉴!”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受害者的委屈与后怕,仿佛一切过错皆因他当初不该有的善心。 李自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卫曼福那听起来天衣无缝、实则经不起推敲的辩解,对身旁的侍卫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去,把那个古丽努尔给朕带过来,立刻!朕要亲自问话!” 片刻后,古丽努尔被两名侍卫带到了众人面前。她穿着一身色彩艳丽的西域风格衣裙,料子虽不华贵,却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容颜娇媚,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碧绿的湖水,此刻这湖水中却漾满了惊惧、不安与一种异样的、近乎固执的坚定。她跪在米桂琦身边不远处,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裙的布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古丽努尔,”李自成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那帝王的威压却丝毫未减,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朕来问你,你与米桂琦相识,果真是机缘巧合,两情相悦,而非受人指使,刻意接近?”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哪怕是最轻微的肌肉抽动。 古丽努尔抬起头,目光快速而隐晦地扫过米桂琦,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紧张、痛苦、自责与近乎哀求的神色,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咬了咬饱满的下唇,留下浅浅的、泛白的齿痕。再抬头时,她的语气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勇敢,那异域口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回禀伟大的皇帝陛下,民女与米大人相识,确是偶然。民女……民女身份卑微,如同草芥,蒙米大人不弃,真心相待。民女仰慕米大人人品才学,米大人亦不嫌弃民女出身,待民女以真心,两情相悦,确是发自肺腑,绝非受人指使。民女愿以性命担保!”她的汉语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但字句清晰,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城门口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自成眉头皱得更紧,这女子的坚决和那种为情豁出一切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一个弱质女流,在帝王威仪和森严气氛之下,稍加恐吓便会吐露实情。“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他声音转冷,如同寒冬腊月屋檐下悬着的冰棱,带着刺骨的寒意,“来人,将此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朕要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侍卫应声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架起古丽努尔。古丽努尔没有挣扎,只是在被拖走的那一刻,再次回头深深看了米桂琦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不容置疑的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凄然与无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诀别。 板子落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城门口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起初,古丽努尔还强忍着,只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被强行掐断的闷哼,后来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但那呻吟声依旧带着倔强,没有哀告。那一声声压抑的痛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米桂琦的心上。他死死地低着头,双眼紧闭,但剧烈颤抖的肩膀和那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已然渗出血丝的手,暴露了他内心正承受着何等酷刑。 米桂琦感到一阵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那板子仿佛不是打在古丽努尔身上,而是打在他的灵魂上。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阻止这一切,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但脑海中闪过的某些画面和威胁,又像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缚住。三十大板打完,古丽努尔已是奄奄一息,后背衣裙渗出暗红的血迹,人昏死过去,被侍卫像拖破布口袋一样拖了回来,毫无生气地丢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张娇媚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沾满了尘土和汗水。 “用水泼醒,继续问!”李自成面沉似水,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这女子的硬气,远超他的预料,让他既恼火于她的固执,又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非简单的圈套,这背后纠缠的情与利,恐怕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古丽努尔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吟,幽幽转醒。她的眼神涣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水,浸湿了鬓发,黏在脸颊上,显得无比狼狈凄惨。但她的眼神在接触到米桂琦那充满痛苦、怜惜与自责目光的刹那,依旧倔强地亮了一下,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却依旧坚持着最初的供词,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民女……与米大人……两情相悦……无人指使……求陛下……明鉴……成全……” 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再次昏厥过去。 戚睿涵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米桂琦在古丽努尔受刑时,身体因为极力克制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呼喊和阻止而剧烈颤抖,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紧,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挣扎,以及那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深深的自责。 他又看到卫曼福,虽然一直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不忍卒睹的模样,时不时还用袖子擦拭一下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但那偶尔从低垂的眼帘下快速闪过的眼神,以及那在他看向昏死的古丽努尔和痛苦的米桂琦时,微微扬起又迅速压下的嘴角,却没能完全逃过戚睿涵锐利的眼睛,那里面藏着的是一丝计谋得逞般的、阴冷的得意,仿佛在欣赏一出自己精心编排的好戏。 “陛下,”戚睿涵上前一步,低声对李自成说道,声音沉稳而冷静,只有两人可闻,“臣观此情形,或许……最初卫曼福确有利用古丽努尔设局之意,想要借此拉米桂琦下水,以便在赈灾案中脱身或攫取利益。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米桂琦年轻,未经情事,与这古丽努尔朝夕相处,或许在接触之中,假戏真做,互生情愫,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古丽努尔宁受重刑也不改口,若非用情至深,甘愿为对方牺牲一切,便是受了极大的、关乎性命的威胁。但从她看米桂琦的眼神,那其中的情意不似作伪,以及米桂琦此刻肝肠寸断的反应来看,目前看来,更像是前者。”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只是,这情之所起,是发于纯粹的本心,还是源于最初的算计与安排,如今已是难分彼此,纠缠不清了。米桂琦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故而行为失常,铸成大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自成沉默了片刻,戚睿涵的分析冷静而客观,剥丝抽茧,不无道理。这或许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测。这并非简单的美色陷阱,而是情与权交织的罗网。但他作为皇帝,需要考虑的远不止男女之情。米桂琦的失职已成事实,罔顾朝廷法度,私自离京,此风绝不可长。无论原因为何,都必须受到严惩。他转而看向一直跟在米桂琦身边,协助查案的鲁元浑和王茂祝。这两人是刑部派出的干吏,算是中立人员,他们的证词至关重要。 “鲁元浑,王茂祝,你们二人一直跟随米桂琦查案,他在青州期间,可有何异常举动?与这古丽努尔是如何相识交往的,细细报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鲁元浑和王茂祝对视一眼,皆露出努力回忆和些许不安、犹豫的神色。 鲁元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答道,语气谨慎:“回陛下,米大人初到青州的前六七日,勤勉公务,夙夜在公,每日都与卑职等一同巡查灾情,审讯相关吏员,查阅卷宗,事必躬亲,一切如常,甚至比寻常钦差更为辛劳急切,欲早日查明真相。直至第七日傍晚,卫知府以地方风俗为由,坚持设宴为米大人接风洗尘,米大人推辞不过,最终独自前往赴宴,直至傍晚方归。自那日后……米大人似乎便有些……心神不属,后续几日多是命卑职等代他巡查各处粥厂、安置点,他本人则……时常独处书房,或……或言称需体察更细微的民情,时常独自外出,行踪……卑职等职位低微,也不敢过多探听。” 王茂祝补充道,语气更为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卑职等只知米大人那日后似乎常去卫知府府上商议公务,具体所为,与何人交往,米大人未曾向我等提及,卑职等亦不便询问。至于古丽努尔姑娘,卑职等也是直到今日陛下问起,才知她与米大人……有如此渊源。”他的话语留有余地,并未直接指证什么,但意思明确,米桂琦在接触卫曼福和可能接触古丽努尔之后,行为确实脱离了正常轨道,变得不同寻常,且有意回避了随行人员。 两人的证词,虽然模糊,未能提供米桂琦与古丽努尔交往的直接证据,却从侧面印证了米桂琦在青州后期行为确有异常,并且这种异常的时间点与卫曼福的宴请、与频繁前往卫府高度重合,这无疑加重了卫曼福在此事中的嫌疑,也使得米桂琦“情难自禁”的说法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起点。 李自成听完,脸色更加阴沉,如同此刻青州城上空积聚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乌云。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走的米桂琦,又看了一眼始终低眉顺眼、姿态卑微却难掩那份老谋深算精明的卫曼福,心中已然明了。青州这潭水,比想象的要深要浑。米桂琦或许真的对那西域女子动了真情,但他私自离京,行为失当,罔顾法度,辜负圣恩,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而卫曼福,无论他最初是否指使了古丽努尔,其心可诛,其行可疑,在这赈灾案和米桂琦失常事件中都绝不可能如他表现的那般清白无辜,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编织着看不见的网。 “够了。”李自成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法宣泄的怒意,他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充满算计与痛苦的迷雾,“此案疑点重重,绝非区区纳妾那么简单。戚睿涵!” “臣在。”戚睿涵肃然应道,心知关键时刻到来。 “朕命你暂留青州,彻查此案。所有相关人等,上至卫曼福家眷,下至府衙胥吏,乃至这古丽努尔的来历背景、与卫府关联,皆需严加审讯,细细查证,不得遗漏任何蛛丝马迹。将米桂琦、卫曼福,以及一干涉案人犯,全部给朕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臣,领旨!”戚睿涵深深一揖,声音坚定而沉稳。他知道,一副沉重而复杂的担子落在了自己肩上,不仅要查明米桂琦私自离京的真相,理清这纠缠的情丝与阴谋,更要借此机会,彻底揭开青州赈灾案可能隐藏的更深黑幕,以及卫曼福在这其中扮演的真正角色。 皇帝的銮驾没有多做停留,在沉重得几乎凝固、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启程,返回京城。留下了满地狼藉、人心惶惶,以及一个更深的、等待揭开的谜团。青州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浓重得化不开,寒风卷过空旷的场地,带着呜咽之声,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城池上空酝酿、积聚。而光禄大夫府六人之前的担忧,已然成了现实的第一步,并且正朝着更复杂、更严峻的方向发展。 米桂琦的命运,青州案的真相,乃至可能牵涉出的更多官场隐秘与党争倾轧,如今都系于戚睿涵接下来的调查之上。他望着銮驾远去的烟尘,又回身看了看那座在阴沉天幕下沉默而阴郁的青州城,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刚刚开始。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雪覆紫禁,案结余波寒 永昌十一年五月的北京,夏意本该渐浓,却因连日的阴雨,反倒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湿寒。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压着紫禁城金灿灿的琉璃瓦,连往日叽喳的燕雀都失了踪迹,唯有冰冷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洒落,浸润着宫阙的每一寸砖石。 戚睿涵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向建极殿行去。官靴踏在积水的石面上,发出“嗒、嗒”的沉闷声响,在这过于安静的宫道间回荡,每一步都仿佛敲在心头。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连日的奔波查案,不仅消耗着他的体力,更煎熬着他的心神。怀中那份关于青州案的最终奏报,此刻感觉重若千钧,里面记录的不仅是卫曼福等人的滔天罪证,更承载着他对米桂琦——那个曾满怀理想、眼神清亮的年轻官员,最终堕落的沉重叹息与无奈。他还记得离京前,米桂琦接受钦差任命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如今深陷囹圄的结局对比,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凉。 建极殿内,为了驱散阴冷,角落里的鎏金炭火盆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带来些许暖意,却无法化解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的凝重。御座之上,大顺皇帝李自成端坐着,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经历过无数血火烽烟、看透世情变幻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注视着殿下躬身行礼的戚睿涵。内阁首辅李岩、刑部尚书等几位重臣垂手侍立两侧,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大殿空旷,只听得见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殿外隐约传来的、被高墙阻隔的风声。 “陛下,”戚睿涵的声音带着连日劳累与心情沉痛所致的沙哑,他深深一躬,“臣奉旨彻查青州赈灾粮饷贪墨案及钦差米桂琦失职一事,现已查明所有情由,特来复命。” 李自成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讲。” 戚睿涵深吸一口气,展开那本沉甸甸的奏报,开始条理清晰地陈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沉重的涟漪。 “经臣与副使鲁元浑、王茂祝等人,多方查证,人证物证俱在,现已查明:青州知府卫曼福,实为此案主谋。此人性情狡诈阴鸷,尤善伪装。五年前因贪腐被贬,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行事愈发隐秘。此次青州大旱,民生凋敝,朝廷拨下救命钱粮,卫曼福竟伙同知商征贸、通判等一干僚属,上下其手,胆大包天地克扣高达九成的赈灾粮与边军饷银,通过精心策划的渠道,秘密转运至千里之外的松江府藏匿。其心腹管家卫雍,已在审讯中招供,卫曼福早已与日本商人鬼冢小太郎暗中勾结,意图将这批贪墨的巨量钱粮换取海外奇珍乃至白银,并精心策划了在事情败露前,携款潜逃东瀛日本的路线。其行径,可谓丧心病狂。” 殿内响起几声极力压抑的抽气声。贪污赈灾款已是十恶不赦,如今竟还牵扯到勾结外夷,意图叛逃,这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几位重臣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李岩的眉头紧紧锁住,刑部尚书则下意识地捻着胡须,指尖微微发白。 戚睿涵略作停顿,让这惊人的信息在众人心中沉淀,然后才继续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更为复杂的情绪:“至于钦差米桂琦……”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那个年轻人初到青州时,微服私访、深入灾民棚户的情景,“臣查实,米大人初至青州时,确能恪尽职守,宵衣旰食。面对卫曼福初始设下的金钱美色陷阱,亦能保持警惕,拒收贿赂,远离卫府安排的声色娱乐,一心察访民情,欲究根源。卫曼福用以色诱之胡姬古丽努尔,最初确系其精心布置之圈套,意图拉米大人下水。然而……”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然而,米桂琦终究年少,血气方刚,慕少艾之色。古丽努尔姿容绝世,异域风情,更兼刻意迎合,曲意逢迎。米大人与其相处之中,日久生情,未能把持本心,从最初的警惕疏远,到渐渐心生怜惜,最终情根深种,私下纳其为外室。此乃其心态转变之开端。” “自与古丽努尔关系亲密后,米桂琦于公务之上,渐趋懈怠松弛。据其随行书吏鲁元浑、护卫王茂祝等人证言,查案后期,米大人常将实地巡查、访贫问苦等关键事宜交予他二人代办,自身则流连于古丽努尔所居之别院,或与之相伴,出入酒楼妓馆,形影不离。其所住宅院之奢华,一应开销用度,皆由卫曼福暗中支付,据查,短短数月,耗费不下黄金百两。甚至,卫曼福为彻底麻痹米桂琦,还刻意安排古丽努尔偶尔于市井酒楼抛头露面,献舞一曲,所得些许钱财,亦故意让米桂琦知晓,并假称收入皆归卫府账房,以此营造古丽努尔自食其力、并非依附之假象,进一步削弱米桂琦的戒心,使其沉溺于这温柔陷阱之中,难以自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戚睿涵合上奏报,做出最后总结,声音恢复了冷静与客观:“陛下,此案脉络已然清晰。卫曼福老谋深算,洞悉人性,以美色为饵,辅以阿谀奉承与物质享受,步步为营,逐步腐蚀米桂琦之意志,使其放松警惕,耽于私情。米桂琦虽初时心怀黎民,持身清廉,然意志不坚,贪恋私情,以致玩忽职守,落入彀中,为其所利用,未能察觉卫曼福等人幕后之滔天罪行,辜负圣恩,亦负青州百姓之望。其行为,已构成严重失职,并间接助长了卫曼福等人的嚣张气焰,使得青州灾情雪上加霜,军民怨声载道。” 言毕,戚睿涵将手中那份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文卷高高举起,由侍立一旁的内侍躬身接过,小心翼翼地步步趋前,呈递至御案之上。李自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默默翻阅起来。殿内随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那沉默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只有皇帝翻动纸页的沙沙声,细微却清晰。李自成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有对卫曼福胆大包天、祸国殃民行径的滔天震怒,亦有对米桂琦自毁前程、辜负信任的深深惋惜与失望。 与此同时,阴冷潮湿的天牢牢房深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霉味、秽物与绝望混合的气息。米桂琦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肮脏的囚服取代了昔日的锦绣官袍,曾经清亮有神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物,只剩下无尽的憔悴与深入骨髓的悔恨。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由远及近,牢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被缓缓打开。他的发妻宁紫鹃,一身素净布衣,未施粉黛,怀里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女儿阿君,在狱卒冷漠的注视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夫君……”宁紫鹃看到丈夫这般模样,喉头哽咽,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心如刀绞。她将怀中睡得正熟,小脸恬静的女儿往前送了送,声音颤抖着,“你看,阿君……阿君来看你了。” 米桂琦像是被惊醒般,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儿那纯净无瑕的睡颜上,浑身猛地一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污浊的脸颊滑落。他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手,隔着冰冷的栅栏,想要触摸一下女儿柔嫩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如同被火烧灼般猛地缩回,仿佛害怕自己手上的镣铐和满身的罪孽,会玷污了这世间最后一点清洁。“紫鹃……我……我对不住你们……”他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我……我鬼迷心窍……我枉读圣贤书……” 宁紫鹃泪水涟涟,她早已从旁人的风言风语和官府含糊的通报中,知晓了那个名叫古丽努尔的西域女子的存在。此刻,看着丈夫这般凄惨境地,她心中竟生不出多少怨恨,更多的是一种物是人非、家庭即将破碎的巨大悲恸与恐惧。“夫君,早知如此……当初……当初你若是真心喜爱,便是明媒正娶,将她接入府中,妾身……妾身也未必不能容她……”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至极的、近乎卑微的宽容。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之中,维系家庭、保住丈夫性命的本能,已然超越了女人天生的嫉妒与委屈。 米桂琦痛苦地闭上双眼,用力摇了摇头,泪水更加汹涌。问题从来就不在于是否纳妾,也不在于妻子是否宽容。而在于他身负皇命、巡查地方之际,因私情而忘公义,因贪恋温柔而弃职责于不顾,更在于他如此轻易地、心甘情愿地落入了卫曼福精心编织的、以情爱为伪装的致命罗网。是他自己,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前程,也将家人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宁紫鹃啜泣着被狱卒带离后不久,牢房通道那头,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素雅西域长裙,身形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是古丽努尔。她依旧美丽,如同沙漠中孤寂的玫瑰,但往日那双顾盼生辉、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黯淡与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两人隔着粗壮的牢栏相望,一时竟相对无言。曾经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曾经的软语温存、海誓山盟,与如今的镣铐加身、囹圄之灾,中间隔着的,是难以逾越的权谋、欺骗与国法鸿沟。 “大人,”最终还是古丽努尔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是我害了你。” 米桂琦看着她,心情复杂难言,爱恋、怨恨、怜悯、愧疚……种种情绪交织撕扯着他的心脏。若非他身负钦差之职,手握重权,若非他自身意志不坚,贪恋美色,眼前这个女子,或许也只是乱世中一个身不由己的浮萍,未必会卷入这场血腥的政治漩涡,成为牺牲品。“不全是你的错,”他低声道,声音沙哑,“是我……未能守住本心,是我……辜负了太多人。” 古丽努尔凄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卫曼福以我在西域的家人性命相胁,令我不得不接近大人,探听消息,迷惑大人心智。初时……确是虚情假意,奉命行事。然而后来……大人待我以诚,尊重有加,并非只视我为玩物,我……亦非铁石心肠。”她顿了顿,眼中终于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然世事弄人,命运拨弄,终至如此不堪境地。大人此番恐难逃大劫……妾身罪孽深重,无颜再苟活于世,亦不愿再累及大人身后清名。今日一别,便是永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干净的蓝色布包,递给一旁的狱卒,示意转交给米桂琦。里面是几件他昔日赠予她的寻常首饰,并非价值连城,却曾承载过片刻的温情。“此身已污,罪孽缠身,唯有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或可涤净几分罪业。妾身已决定,前往京西戒台寺,恳请方丈慈悲,落发为尼,常伴佛祖青灯,日日诵经,为大人祈福往生,赎我此生罪业。” 米桂琦闻言,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想要说些什么,斥责她的傻,或是挽留这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古丽努尔说完后,决绝地转身,那窈窕的身影毫不留恋地消失在牢房通道尽头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沉入冰冷彻骨、不见光明的无底深渊。他颤抖着手,接过那个小布包,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直透心底最深处。 次日清晨,奉天门早朝。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旁,垂首默立,鸦雀无声。李自成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沉似水,目光扫过殿下群臣,不怒自威。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刁如苑、董小倩等人亦获准在殿柱旁旁听,几人心情各异,却同样沉重。 “带人犯!”司礼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喝声,猛地划破了大殿的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镣铐声响由远及近,沉重而拖沓。卫曼福、商征贸、米桂琦等一干人犯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押解上殿。卫曼福虽身着肮脏的囚服,头发散乱,但那双三角眼中仍偶尔闪过一丝狡狯和不甘,似乎在寻找最后一丝侥幸的机会。商征贸则早已面如死灰,浑身如同筛糠般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而米桂琦,则像是被彻底抽走了魂魄,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物,木然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空壳,对周遭的一切都已无知无觉。 李自成目光如电,首先射向跪在最前面的卫曼福,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卫曼福,你可知罪?” 卫曼福身体一颤,还想做最后的狡辩,嘴唇嗫嚅了几下,但在李自成那仿佛能洞悉一切虚伪与罪恶的目光逼视下,以及在戚睿涵昨日呈上的那些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他最后一点勇气也瞬间消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脊梁骨般瘫软在地,额头用力磕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万死?”李自成冷哼一声,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朕念你曾于地方治理上微有功绩,五年前贪腐之事,已是饶你一命,只望你能洗心革面,戴罪立功。不想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愈发猖狂。表面伪装清廉简朴,暗地里却吸食军民膏血,中饱私囊,致使青州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戍边将士饥寒交迫,怨声载道。更甚者,你竟敢私通倭商,订立契约,意图叛逃日本。此等行径,其心可诛,其行堪剐!”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跪在后方,魂不守舍的米桂琦,语气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强烈失望、痛心与不得不为之的严厉:“米桂琦,你更让朕失望透顶。朕知你年轻,初涉官场,缺乏历练,故特意委以钦差重任,望你能借此机会,增长才干,为国效力,成为栋梁。你初至青州时,刚正不阿,拒贿拒色,深入民间,朕心甚慰,以为得人。卫曼福固然狡猾如狐,设下美人局引你入彀,可若非你自身心存贪念,慕其美色,恋其温柔,又岂能如此轻易被其俘获心神,忘却自身职责所在,将朝廷重托、万民期盼抛诸脑后?” 李自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官员的心上,也敲打在米桂琦早已麻木的灵魂上:“你因私废公,玩忽职守,与罪首精心安排之女纠缠不清,沉溺奢靡享乐,却对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的滔天罪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朕念你年轻,涉世未深,此次亦是初犯,本欲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然,朝廷法度,国之基石,岂容儿戏私情动摇。今日若因你年轻、初犯便饶过你,他日必有更多人效仿,以为年轻便可为所有过错开脱,以为初犯便可获无限宽宥。朕不能因你一人之故,而损害国法之威严,寒了天下那些兢兢业业、清正廉洁官吏之心。朕必须让天下人知道,无论何人,无论出身如何,无论此前有何功绩,一旦触犯国法,玩忽职守,因私废公,必受严惩不贷。唯有如此,方能以儆效尤,正朝纲,肃官箴!” 随即,李自成当庭宣判,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不容任何置疑:“卫曼福,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先杖责一百,后凌迟处死,夷三族;商征贸,同恶相济,助纣为虐,凌迟处死,夷三族;米桂琦,身为钦差,不思报效皇恩,反贪恋私情,玩忽职守,负恩失职,其罪难恕,处毒刑,满门抄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毒刑”二字一出,殿内不少人脸色瞬间煞白,眼中闪过惊惧。这是比斩首更为痛苦、缓慢的死刑方式,意味着受刑者将在极致的折磨中走向生命的终点。而“满门抄斩”更是意味着,米桂琦那善良懦弱的妻子宁紫鹃、那尚在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女儿阿君,都将因他一人之过,一同赴死。 就在两旁侍卫领命,如狼似虎地上前,准备将面如死灰、毫无反应的米桂琦拖下大殿之时,殿外白玉石阶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悲怆的登闻鼓声,以及一个苍老凄厉、声嘶力竭的呼喊。 “陛下,陛下开恩啊!老臣米喇印,叩请陛下法外开恩。陛下——” 只见老将海晏伯米喇印,未着爵爷官服,仅穿一身陈旧素色布衣,白发散乱,不顾侍卫的阻拦,踉踉跄跄地冲破殿门,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御阶之下,不顾年老体衰,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额角瞬间一片青紫淤血,鲜血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流淌下来。 “海晏伯?”李自成眉头紧紧皱起,身体微微前倾,“你这是何为?” 米喇印老泪纵横,与额头的鲜血混在一起,声音悲怆欲绝,带着令人心酸的颤抖:“陛下,犬子桂琦,糊涂透顶,罪该万死,老臣不敢,亦无颜为其罪责辩白半分。然,老臣恳请陛下,念在米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多有死伤;念在桂琦年少无知,涉世未深,不谙官场险恶;更念在他此次确系被奸人精心设计陷害,一步步引入歧途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哪怕废为庶民,削去所有功名,流放边疆苦寒之地,令其戴罪立功,悔过自新,老臣愿以全家担保,他定会洗心革面啊陛下!”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御座上的皇帝,那目光中充满了绝望的乞求:“陛下明鉴。当日犬子离京赴任之前,老臣曾深知官场如战场,甚至犹有过之,犬子性情单纯,经验不足,恐难胜任,曾一再劝阻,甚至……甚至冒昧入宫面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老臣绝非质疑圣断英明,实是……实是身为父亲,料到可能有今日之祸啊。陛下!” 他这番话,既是泣血求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提醒。他是在提醒李自成,自己早已预见到风险并曾试图阻止,而皇帝当时的坚持任用,某种程度上,也需承担部分识人不明、用人失察的责任。 李自成面色沉凝如水,默然不语,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米喇印见状,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打出最后一张,也是最动人心魄的感情牌,泣不成声,几乎瘫倒在地:“陛下……桂琦他……他尚有嗷嗷待哺的幼女阿君,尚未满周岁,她……她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她是无辜的啊,陛下。求陛下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法外开恩,饶过米家满门,给米家……留下一丝血脉,延续香火吧。老臣……老臣愿以自身爵位、所有俸禄、乃至这项上头颅,换取孙女性命。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他一遍遍地叩首,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那悲恸欲绝、状若疯癫的模样,令殿中不少官员为之侧目,心生恻隐,甚至有人悄悄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 李自成看着阶下这位曾经跟随自己转战南北,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如今却为了不肖儿孙如此卑微、不顾尊严地乞命的老臣,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五味杂陈。他沉吟良久,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较之前那雷霆之怒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 “米喇印,你之所言,朕岂能不知?米桂琦之堕落,朕亦有心痛遗憾。你提醒之事,朕亦记得。你身为父亲,能看清官场风险,时刻警醒子孙,且自身为官清廉,对贪腐深恶痛绝,朕心甚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再次变得锐利:“然而,你言米桂琦年轻便可宽宥?朕当年二十七岁时,已率孤军转战千里,克洛阳,救出闯王高迎祥,下山西,虽也曾遭逢潼关大败,几近覆灭,然从未因年轻而卸责,亦未因挫折而弃志。经验不足,非是渎职贪欢之借口;意志不坚,心存侥幸,方是祸患之源!”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全场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落回额血涔涔的米喇印身上,带着一丝帝王的无奈与决绝:“罢了。念你米家世代忠良,祖辈多有为国捐躯者;念你洞察世事,于朝廷屡有诤言;更念你舐犊情深,老迈之人如此苦苦哀求,以及那尚在襁褓、确实无辜的幼女……朕便特旨,赦免你米家满门连坐之罪。宁紫鹃、阿君,皆可免一死。唯米桂琦,罪证确凿,法理难容,其行径影响恶劣,其罪……不可赦!” 这已是李自成在盛怒、法理与人情之间,反复权衡后,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保住了米家的血脉和爵位传承,却必须用米桂琦的性命,来彻底维护朝廷法度的尊严,警示天下官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米喇印闻言,知道这已是最终结局,君无戏言,再也无法挽回,他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彻底瘫软在地,老泪与鲜血混在一起,只能以头触地,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老臣……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个父亲心死的绝望。 侍卫再次上前,这次再无阻碍,将已然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米桂琦架了起来,拖离了大殿。这位年仅二十六岁,出身名门,本前途无量的年轻钦差,最终为他的一念之差,一时的情欲迷失,付出了最惨痛的生命的代价。 退朝之后,戚睿涵与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刘菲含、董小倩六人,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出奉天门,回到了位于皇城附近的光禄大夫府。厅堂内,早已备好的炭火盆散发出融融暖意,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却怎么也驱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沉重与寒意。 丫鬟奉上热茶,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各自复杂的表情。 “没想到……陛下最终……还是会判毒刑,最初甚至要满门抄斩。”白诗悦轻叹一声,下意识地更靠近了戚睿涵一些,似乎在寻求一丝慰藉和支持,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与一丝不忍,“米桂琦他……本来真的可以是个好官的。我还记得他离京前,来与我们辞行,说起要彻查青州积弊时,那双眼睛里是有光的。” 袁薇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温热,秀眉微蹙,接口道:“是啊,二十六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又是抗清名将之后,陛下本有意大力栽培他,期望他成为新一代的柱石……唉,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从云端跌落泥沼,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尤其是,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坏人。” 刘菲含作为理科生,思维更倾向于理性分析和归纳,她放下茶杯,语气冷静地分析道:“这个案子其实很典型。它清晰地展示了人性在精密算计和长期心理攻势下的脆弱性。卫曼福就像个高明的猎手,准确把握了米桂琦这个年龄段的情感需求、性格弱点以及对异域风情的好奇,然后步步为营,投其所好。而米桂琦的防线,与其说是被外部攻破,不如说是从内部,从他自身的欲望和情感软肋开始瓦解的。这是一个经典的权力、诱惑与人性弱点相互作用导致悲剧的案例。” 董小倩经历世事坎坷,看惯了人情冷暖,看得更为透彻,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低声道:“官场如战场,甚至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凶险万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战场上你知道敌人是谁,可在官场上,尤其是这等针对人心弱点、潜移默化的软刀子,糖衣炮弹,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很多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就悄然改变了。” 戚睿涵沉默了片刻,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开口道:“陛下最后对米喇印说的那几句话,虽是斥责,却也点明了此案最核心的关键。外因如卫曼福的算计、古丽努尔的美色,固然是重要的诱因,但内因,米桂琦自身的心志不够坚定,才是导致悲剧的根本。若他心志如铁,初心不改,不为美色所动,不为物质享乐所惑,时刻牢记自身职责使命,卫曼福纵有千般计谋,万般手段,又岂能轻易奈何得了他?终究,是他自己选择了沉沦。” 刁如苑靠在铺着软垫的椅背上,神情有些悠远和感慨,她经营偌大家业,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对此更深有体会:“睿涵说得是。其实何止是官场,商界亦是如此,甚至世间任何涉及利益、权势交换的领域,风险便无处不在,陷阱往往披着诱人的外衣。一步行差踏错,尤其是关键节点上的选择失误,便可能坠入深渊,万劫不复。需得时刻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坚守住自己的本心与底线,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最该做的是什么。切不可因一时之快意,一己之私欲,而迷失方向,一错再错,直至……追悔莫及。”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沧桑与沉甸甸的警醒。 众人皆默然点头,各自沉思。米桂琦的悲剧,如同一面冰冷而清晰的镜子,映照出权力、诱惑与人性弱点交织下的残酷现实,也让她们这些来自不同时代、拥有不同经历的“旁观者”,对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有了更深刻、也更清醒的认识。 窗外,不知何时,那连绵的阴雨已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细碎洁白的雪花,悄然无声地飘落下来,纷纷扬扬,覆盖了庭院的屋瓦、地面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洁白无瑕的雪,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所有污秽、血腥与刚刚发生的悲剧都暂时温柔地掩埋。然而,那渗入骨髓的寒意,那需要时刻警惕、永不休止的明枪暗箭与人心的幽暗复杂,却远非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所能彻底涤净与掩盖。 青州之案,至此算是彻底了结。但在这庞大帝国的心脏,在这波澜云诡的大顺王朝朝堂之上,乃至更广阔的、刚刚实现统一不久的天地之间,新的故事,新的风波,新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瀚海新程 永昌十一年七月的北京城。夏日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温柔地洒落在京师的每一个角落。连续数日的绵绵细雨终于在昨夜停歇,青石板路面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迹,映照着初升的朝阳,泛着粼粼微光。紫禁城那连绵起伏的金色琉璃瓦,在雨后格外澄澈的碧空下,显得愈发璀璨夺目,少了几分往日的肃杀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宁谧与平和。官道两旁的槐柳,经过雨水的洗涤,绿意葱茏,枝叶舒展,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甜与草木的清新。街市上的行人车马,似乎也因这宜人的天气而放缓了步履,透出一种劫后余生、天下渐安的从容。 乾清宫内,檀香袅袅,驱散着夏日残存的一丝潮气。李自成端坐于宽大的御案之后,身姿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那曾经刀刻斧凿般的风霜痕迹,似乎被时光和相对安稳的朝局磨平了些许棱角,舒展了许多。他手中正拿着一份由内阁呈上的奏疏,墨迹犹新,下面肃立着内阁首辅李岩、次辅牛金星、阁臣宋献策,以及几位身着绯袍的重臣。殿宇空旷,众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可闻。 李岩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平稳而清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陛下,吏部与都察院会同核查,各省道府州县,去岁考评为‘中上’者,已逾七成。各地呈报的刑名、钱谷案件,积压较前年减少近半,诉讼效率显着提升。”他顿了顿,继续禀报,“官仓储备,除辽东、甘凉等边陲之地,因历年用兵及防御所需,仍需持续补充外,中原核心各省,如河南、湖广、南直隶等地,仓廪皆足支三年之用,可备不时之需。去岁为平定西南土司之乱而加征的平叛饷银,今春已按例蠲免,各地府县奏报,民间未见大的波澜,百姓负担稍减,颂扬陛下仁德。” 宋献策紧接着接口,他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陛下,自永昌九年冬月颁行《考成法》续例,明确赏罚黜陟之规,又雷厉风行,严惩了关震、卫曼福等盘踞地方、蠹国害民的巨贪,官场风气确为之一肃。臣等不敢妄言已是海晏河清,天下无弊,然相较开国之初,吏治不清,贪墨横行,如今各级官吏,皆知朝廷法度森严,贪墨枉法、肆意盘剥百姓之事,已大为收敛。各地督抚、藩臬大员,亦多能恪尽职守,勤于政事。” 李自成轻轻颔首,将手中的奏疏缓缓放下,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殿下的臣子,心中思绪翻涌。他深知吏治如同医治沉疴顽疾,猛药去疴固然艰难,但之后的固本培元、防止复发更为不易。不久前牛风诈死脱身一案,虽已尘埃落定,主犯伏诛,却也如同一记警钟,时刻提醒着他,贪腐如同原上野草,只要土壤稍存,一有缝隙便会疯狂复萌,斩之不尽。幸而近年来,他与内阁诸臣反复推敲,权衡利弊,不断完善律法,对贪墨之罪区分对待——对于那些只是随波逐流,收受些常例贿赂、未曾主动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以致激起民变的官员,尚可网开一面,给予革职、追赃、徒刑等惩处,留其性命以观后效,给予改过自新之机;而对于那些如关震、卫曼福之流,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致黎民于水火、动摇国本的巨蠹,则立斩不赦,家产抄没,以儆效尤。此法推行以来,朝野震动,官员皆知陛下既能明察秋毫,又能惩处有度,侥幸之心渐去,收敛畏法者日众,吏治方有今日之气象。 “吏治稍清,实乃天下生民之福,亦是诸位臣工殚精竭虑之功。”李自成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宽阔的殿宇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此非一劳永逸之事。人心易变,欲壑难填。尔等与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仍须时时惕厉,如履薄冰,不可因一时之安而有丝毫懈怠。”他话锋一转,目光中透出开拓的锐气,“内政既暂安,外拓之事,当再续前章。靖海侯朱成功上次率队西航,虽剿灭海盗拉杰,扬威南洋诸国,商路初通,然终究未能抵达泰西本土,实为憾事。朕意已决,当再遣精锐船队,二次西行,必至葡、英、荷诸国,亲览其地,互通有无,并探访那地理图志上所载之新大陆,方显我大顺开国气象,沟通四海,布威德于远邦。” 殿下群臣皆知此事早已在陛下心中酝酿多时,且上次航海虽未竟全功,却也打通了与南洋诸国的贸易联系,缴获颇丰,更剿灭了为患一方的海盗集团,使得沿海商路畅通不少,朝野对于再次远航,反对之声已弱了许多,更多的是期待与谨慎。牛金星躬身道:“陛下圣明,高瞻远瞩。我朝水师经数年整备,汰旧换新,操练不懈,新式大宝船又增建十余艘,无论规模、战力皆非昔日可比。将士们闻知可能再次远航,求战心切,士气高昂,正可一用,以彰国威。” “着令靖海侯朱成功仍为主帅,甘辉、施琅为副帅,何斌为通译,统领万五水师将士,择吉日启程。”李自成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殿宇,望向了遥远的天津卫港口,“此外,光禄大夫戚睿涵,及其府中诸位……郡主,亦可随行。彼等学识渊博,多有奇思妙想,于远洋航行、异域交涉或有所助益。且他们亦有志于探寻海外风物,便遂其愿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旨意很快便经由内侍传到了位于京城西隅的光禄大夫府。这座由李自成御赐的府邸,虽不似王府般巍峨壮丽,却也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径通幽,草木扶疏,假山池沼点缀其间,自有一番不同于宫廷威严的雅致气象和勃勃生机。 “又要出海了!”第一个接到消息的白诗悦,像一只快乐的云雀,提着裙角从回廊那头小跑过来,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她一把拉住正在凉亭中翻阅古籍的袁薇的手,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彩,“薇薇姐!上次被那些讨厌的印度海盗搅了局,只在古里匆匆一瞥,都没能好好看看欧洲的风土人情,这次一定要补上!听说泰西诸国建筑与我们迥异,还有那什么油画、歌剧,真想亲眼看一看。” 袁薇相较沉稳,放下手中的书卷,嘴角却也噙着一抹温柔而期待的笑意,她拍了拍白诗悦的手:“你呀,总是这么心急。不过,这次准备想必比上次更加充分,航线也更熟悉些。只是不知那被瞿纱微称为‘风暴角’(好望角)的地方,究竟是何等险恶,能否安然渡过。”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的学术性好奇。 在另一侧的水榭边,刘菲含几乎立刻陷入了技术性的思考,她拿着一支炭笔,在一块木板上飞快地勾勒着简图,眉头微蹙:“上次航行,我对船只的转向帆索系统还有些改进的想法,觉得可以增加一组滑轮组,或许能更省力,调整角度也更精准。正好这次可以跟天津卫船厂的工匠们好好商量一下,看能否在出发前给伏波号和其他几艘主力舰做些调整。远洋航行,风力利用效率至关重要,哪怕提升一成,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减少风险。” 刁如苑轻摇着一柄绣着兰草的团扇,倚在朱红栏杆上,看着院内或因兴奋、或因思考而忙碌的姐妹们,嫣然笑道:“你们几个呀,一个比一个心急,一个想着玩,一个想着学问,一个想着摆弄那些木头铁器。睿涵,你怎么说?”她将目光投向坐在石桌旁,正与董小倩低声交谈的戚睿涵。 戚睿涵抬起头,脸上是他惯有的开朗而可靠的笑容,目光扫过众人:“陛下既有旨意,我们自然是要去的。何况,这本身也是我们的愿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深邃,“我们也确实想亲眼看看,这个因我们的到来而被改变了历史走向的世界,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与泰西诸国正式通商交往,是迟早的事,若能借此行促成,建立稳定的贸易路线,于国于民,皆是大利。这不仅是陛下的意志,也是我们能为这个时代带来的些许贡献。”他转向身旁一直安静聆听的董小倩,语气温和而带着信赖,“小倩,这次远航,深入未知海域,可能遇到的凶险难以预料,还要多倚重你的身手和经验,护卫之责,至关重要。” 董小倩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闻言浅浅一笑,她虽年纪在几人中最小,但经历却颇为丰富,眉宇间既有江南女子的清丽,又带着一丝江湖儿女的干练与坚毅。她轻轻按了按腰间佩剑的剑柄:“睿涵放心,护卫之责,小倩义不容辞。无论是风浪还是宵小,定当竭尽全力,护大家周全。” 府中上下顿时为即将到来的远航忙碌起来,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气氛。戚睿涵作为核心人物,需要频繁与朱成功的水师将领们联络,协调行程,准备沿途用于与各国交涉的国书、礼品清单,还要查阅整理可能用到的地理、天文资料。白诗悦和袁薇则主动承担起清点行李、整理行装的任务,她们细心地将各种可能用到的物品分门别类,从御寒的衣物到防治疾病的药材,从记录见闻的纸笔到与异邦人交换的小巧工艺品,一一核对,同时还帮着戚睿涵查阅、抄录有关欧洲各国历史、风俗的零星记载。刘菲含则几乎整日泡在天津卫的船厂里,与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们研讨她设计的帆索改进方案,有时甚至亲自爬上高高的桅杆,比划着安装位置,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也毫不在意。刁如苑则发挥她经商多年的长处,负责打理一应物资的采买与调配,从船上所需的额外食物、清水、酒类,到预备用于贸易的丝绸、瓷器、茶叶样品,她都能以最合理的价格购置到最优质的货品,账目清晰,安排得井井有条。董小倩则除了陪伴戚睿涵,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检查随行护卫的兵器甲胄,督促府中选拔出的精锐护卫操练阵法,演练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预案上,一丝不苟。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已是七月底。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定在八月初二,启航地点依旧是天津卫码头。 这一日,天高云淡,秋意初显,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猎猎吹拂着码头上林立的旌旗。天津卫码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几乎整个京畿地区的人都听闻了天朝船队二次西行的消息,纷纷前来围观送行。十几艘新式大宝船如同浮动的城郭巨鲸般静静地停泊在港湾内,船体高大巍峨,黑色的船舷与红色的“顺”字水师旗号在阳光下对比鲜明,透出一股无言的威压与雄壮。其中作为旗舰的“伏波号”,经过刘菲含参与指导的船首与帆面改造,线条更加流畅锐利,在船队中犹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朱成功一身锃亮的甲胄,外罩象征身份的蟒袍,腰佩宝剑,卓立于伏波号高大的船头之上。海风吹动他颌下的短须,更显气度沉雄,威仪凛然。甘辉、施琅、何斌等一众将领、通译分列左右,甲胄鲜明,神情肃穆。岸上,文武官员设下香案酒醴,举行庄重的祭海与饯行仪式,祈愿风平浪静,早日凯旋。 戚睿涵领着白诗悠、袁薇、刘菲含、刁如苑、董小倩五人登上了伏波号。他们今日皆作便于海上行动的装束,男子劲装结束,女子亦是利落的短打或改良的骑射服,虽容貌气质各异,出众夺目,却并无多少寻常闺阁的脂粉气,反而眉宇间都透着一股经历不凡的英气与沉稳。码头上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对于这几位陛下亲封的“郡主”和那位屡立奇功、传闻颇多的“光禄大夫”随船西行,早已传为街头巷尾的奇谈轶事,此刻亲眼得见其风采,更是议论纷纷,充满了好奇与羡慕。 “起锚!”吉时已到,朱成功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传遍整个舰队。 令旗挥动,沉重的铁锚在绞盘铿锵有力的转动声中,带着湿淋淋的海水和附着的水草,缓缓从海底升起。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划破长空,与震天的鼓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昂扬奋进的乐章。巨大的帆面在水手们熟练的协作下,依次升上桅杆,饱吸海风,瞬间鼓胀起来,如同巨鸟展开的羽翼。庞大的船队开始缓缓移动,劈开蔚蓝色平静的海面,在身后留下道道宽阔而绵长的白色航迹。岸上的喧嚣、人影、彩旗渐渐模糊、缩小,最终化为天际一道模糊的细线,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船队再次进入浩瀚无垠的大洋。初时数日,天公作美,海况极佳,风平浪静,航行异常顺利。天空是那种毫无杂质的湛蓝,几缕薄云如丝如絮。海水则呈现出深邃的碧色,在阳光下荡漾着细碎的金光。 戚睿涵等人时常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凭栏远眺,望着四周海天一色、无边无际的壮阔景象,只觉胸中块垒尽消,心胸为之一畅。成群的海鸥、信天翁追随着船队盘旋飞舞,时而发出清亮的鸣叫,时而如闪电般俯冲入水,衔起银光闪闪的鱼儿。夜晚,则是另一番瑰丽景象。苍穹如墨,星子格外密集明亮,仿佛伸手便可摘取。银河如一条璀璨的光带,横亘天际,壮美绝伦,令人望之而生敬畏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啊,”白诗悦依偎着冰凉的船舷,望着远处海平线上最后一抹绯红的霞光,轻声感叹,“没有宫闱的束缚,没有朝堂的算计,只有这无垠的天,浩瀚的海,和我们。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袁薇站在她身旁,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点了点头,目光悠远:“读万卷书,果然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我欺。书中描绘千般景,不及亲见一刹那。只是不知前路等待我们的,除了已知的风险,还有多少未知的奇遇或是挑战。”她的语气中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与期待。 刘菲含则更关心实际航行数据,她手里拿着一个自制的六分仪,对着星空测量着角度,一边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录,一边说道:“根据我们目前的航速、方向,以及瞿纱微提供、我们又核对过的海图估算,我们接下来应该会再次经过古里(卡利卡特)。那是南洋以西最重要的港口之一,也是我们此次西行第一个重要的补给点和贸易点,需要在那里补充淡水和新鲜食物。” 果然,在继续向西南方向航行了十余日后,桅杆顶端的了望手用力敲响了钟铃,高声报告发现了陆地的踪影。船队立刻调整航向,向着那片逐渐清晰的绿色海岸线驶去。海岸线越来越近,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覆盖着沿岸,高大茂密的椰子树、棕榈树迎风摇曳,远处可见城市连绵的轮廓和印度教神庙高耸入云、雕刻繁复的尖顶(Gopuram)。 古里港很快便完整地展现在眼前。码头上舳舻相接,帆樯如林,停泊着来自阿拉伯、波斯、乃至东非斯瓦希里海岸的各式商船。肤色黝黑、头缠各色布巾、身着白色或彩色棉布的当地人在码头忙碌地穿梭装卸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奇异的香料气息——胡椒的辛香、豆蔻的温醇、肉桂的甜暖、檀香的沉静…… 混合着海水、鱼腥和人群的体味,构成一股独属于这座繁华港口的浓烈气味。得知是强大的大顺天朝船队再次来访,尤其是得知正是这支舰队上次剿灭了为害多年的海盗拉杰,古里国王坎梭拉尔极为重视,派出了最隆重的王室象队和盛大的仪仗,在码头举行了热情的欢迎仪式。 坎梭拉尔国王年约四旬,面容和善,目光精明,头戴镶嵌着巨大宝石和珍珠的黄金王冠,身着用金线绣满精美图案的白色细棉布长袍(Dhoti),外罩一件轻薄的丝绸披肩。他在王宫那充满浮雕、色彩绚丽的觐见大厅里,正式接见了朱成功、戚睿涵一行。通译何斌流利地在汉语和当地使用的马拉雅拉姆语之间转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尊贵的天朝使者,威名远播的朱将军阁下,还有各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坎梭拉尔的声音洪亮而充满热情,通过何斌表达着诚挚的欢迎与感激,“贵国海军如同天神派来的勇士,彻底铲除了恶魔拉杰和他的党羽,为我们西洋各国商旅除去了多年的心腹大患,使得海路重新变得安全畅通。此恩此德,古里上下,永志不忘!”他言辞恳切,右手抚胸,微微躬身,显然对顺军剿灭拉杰海盗集团一事发自内心地感激不尽。 朱成功代表大顺皇帝李自成表达了友好的问候与维持贸易畅通的意愿,并郑重呈上国书与丰厚的礼物——数十箱洁白莹润、绘有精美青花图案的景德镇瓷器,上百匹质地轻柔、色彩华美、绣工精巧的苏杭丝绸,以及数十罐香气馥郁、品质上乘的武夷岩茶和龙井茶。坎梭拉尔和他的大臣们对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珍贵礼物爱不释手,尤其是那光滑如镜、声如磐石的瓷器和那流光溢彩、触感柔滑的丝绸,引得阵阵惊叹。 “伟大的天朝皇帝陛下慷慨而富有,古里愿与天朝永结盟好,世代通商,互通有无。”坎梭拉尔国王当即表态,语气坚定,“我国的咖喱粉、黑胡椒、小豆蔻、肉桂、丁香等各种香料,还有上好的象牙、各色宝石、美丽的孔雀、温顺的战象,皆可用来交换贵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价格方面,请绝对放心,一定会给天朝朋友最公道的待遇。” 接下来的贸易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军船队随船带来的大量瓷器、丝绸和茶叶,在古里市场上极受欢迎,几乎是被蜂拥而至的各国商人抢购一空。而古里提供的各种香料、宝石、象牙工艺品以及一些独特的棉纺织品,也让顺军将士和戚睿涵等人大开眼界,采购了大量作为储备或研究之用。码头上,赤膊的苦力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一捆捆的货物从顺军的宝船上卸下,又将一袋袋香料、一箱箱宝石搬上船,汗珠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滚动,现场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公务之余,坎梭拉尔国王还热情地邀请戚睿涵等人游览古里城及其周边风光。他们参观了城中最为宏伟的克里希纳神庙,看着那些布满墙壁、讲述着印度教神话故事的华丽浮雕,以及殿堂内供奉的、装饰着新鲜花环的神像,感受着信徒们那虔诚而专注的祈祷氛围,这种与中原儒家文化、佛道思想迥异的宗教文明,带给他们极大的思想冲击。 最让几位女子兴奋和难忘的,是坎梭拉尔特意安排的骑乘大象穿越城外热带雨林的行程。 高大的亚洲象早已在雨林边缘等候,它们如同移动的小山丘,披着绣有繁复金色纹饰的深红色绒毯象舆,粗壮的四肢如同殿柱,沉稳地屹立在湿润的土地上。皮肤是厚重的灰褐色,布满深邃的褶皱,长鼻灵活地卷曲舒展,偶尔发出低沉而温顺的鸣叫。几位肤色黝黑、仅着短裤、赤着双脚的驯象师,手持带着弯钩的象杖,恭敬地站立一旁,脸上带着淳朴而略带拘谨的笑容。 白诗悦第一个按捺不住兴奋,在驯象师的指导和戚睿涵的搀扶下,踩着专用的木梯,小心翼翼地登上了为首那头最雄壮公象背上的象舆。象舆是一个带有低矮护栏的宽敞木制平台,上面铺着软垫,足以容纳数人安坐。她坐稳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下大象粗糙而温暖的皮肤,触感奇特,带着生命的韧性与温度。“它好乖啊!”她轻声赞叹,眼中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袁薇、刘菲含、刁如苑和董小倩也相继在其他驯象师的帮助下,登上了另外两头大象的象舆。戚睿涵则与白诗悦同乘一象,坐在她身侧,以便照应。随着领头的驯象师发出一声悠长而独特的指令,并用象杖轻轻触碰大象耳后,庞大的象队开始缓缓移动,迈着沉重而富有韵律的步伐,踏入了那片郁郁葱葱、仿佛亘古如此的热带雨林。 刚一进入丛林,周遭的光线便骤然暗淡了下来,仿佛从一个世界步入了另一个世界。高耸入天的巨木枝杈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绿色天幕,只有些许顽强的阳光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化作一道道倾斜的光柱,或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晃动的光斑。空气瞬间变得闷热而潮湿,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蒸腾的特有气息,还有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了各种不知名花香的甜腻气味,几乎令人有些窒息,却又奇异地充满了生机。 林中并不宁静,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原始的生命交响曲。不知藏在何处的昆虫持续不断地鸣叫着,声音尖锐或低沉;远处传来猿猴此起彼伏、空灵悠长的啼叫,像是在互相呼应;五彩斑斓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羽翼色彩艳丽得如同梦幻,留下几声短促而嘹亮的鸣唱。脚下,大象沉重的脚步落在积满落叶的松软土地上,发出“扑簌扑簌”的闷响,偶尔踩断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快看,那是什么猴子?尾巴好长,几乎比身子还长!”白诗悦兴奋地指着右前方一棵巨大格树的枝桠间。只见几只身形矫健、毛色灰褐的长尾叶猴正在林间灵活地腾挪飞跃,它们的长尾在空中保持平衡,宛如一道道流动的灰色闪电,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袁薇则被一株形态极其怪异的植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植物没有明显的叶片,只有一根粗壮肉质的短茎,顶端托着一朵巨大无比、直径足有尺余的暗红色花朵,花瓣厚实多肉,布满了令人不适的疣状突起,更散发出一种类似腐肉的浓烈气味,引得几只苍蝇在其周围嗡嗡盘旋。“此花形状竟如此怪异,中国从未得见。花瓣肥厚如肉,色泽暗沉,这气味……实在不敢恭维。睿涵,你可识得此物?”她蹙着秀眉,掩鼻细观,语气中充满了学者式的探究。 戚睿涵凭借模糊的记忆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似乎……有点像传说中的‘大王花’,或者某种罕见的魔芋科植物,据说就是以这种特殊的气味吸引蝇虫为其传粉。具体种类,恐怕还需查阅专门的植物图志才能确定。”他心中再次暗叹大自然造物之神奇与多样,远非书本所能尽述。 刘菲含则完全进入了实践状态。她不顾象舆的轻微摇晃,拿着炭笔和一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飞快地勾勒着沿途看到的独特植物形态、记录着地貌特征,甚至试图估算身旁一棵望天树的高度和象步的平均跨度。“这里的树木为了争夺阳光,都生长得异常高大,树冠层结构与我们北方的森林截然不同。还有这藤蔓,缠绕得如此紧密,真是有趣的共生或竞争关系。”她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科学考察的专注之中,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也顾不上擦拭。 刁如苑虽然也欣赏着这异域奇景,但多年经商养成的谨慎习惯让她保持着警觉。她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光线幽暗的丛林深处,留意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无论是潜在的野兽还是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同时,她也在心中默默评估着这些奇特的动植物是否具有贸易价值,比如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植物,或许能提取出独特的香料或药材。 董小倩则始终保持着护卫的本能。她虽与袁薇同乘一象,但位置稍稍靠后,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前方戚睿涵和白诗悦所在的那头大象上。她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藏着她惯用的软剑,身体随着大象的步伐微微调整着重心,确保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丛林中的静谧与喧闹交织,在她听来,每一种陌生的声音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风险。 戚睿涵看着眼前这奇异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这生机勃勃又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与秩序井然的紫禁城、浩瀚无垠的大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广阔与多元。他悄悄从怀中取出那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手机——这是他们从现代带来的少数几件现代物品之一,平时极少使用,电量也仅靠几块太阳能充电宝在天气好时艰难地维持。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电量显示仅剩百分之三十。他打开摄像功能,调整好角度,对着幽深的丛林、披挂华丽的大象、以及前面兴高采烈、指指点点的同伴们拍摄起来。他想记录下这难得的瞬间,这跨越时空的奇异体验。 白诗悦和袁薇注意到他略显鬼祟的动作和手中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小方块,相视一笑,明白他又在“收集素材”了。她们好奇地凑近些,对着那小小的镜头露出笑容,调皮地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着“再见”,配合着他的记录。 然而,他们这自娱自乐的举动,却未能逃过陪同的古里官员和几位驯象师的眼睛。起初他们只是好奇地看着戚睿涵手中那奇怪的“黑镜子”,但当他们清晰地看到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屏幕上,竟然栩栩如生地摄入了自己、大象和丛林的动态影像,并且伴随着戚睿涵的操作发出轻微的“咔嚓”对焦和模拟快门声时,他们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露出极度震惊、困惑,继而演变为恐惧的神色。几个驯象师甚至停下了脚步,对着手机指指点点,嘴里用土语飞快地念念有词,双手合十,似乎是在向神灵祈祷,驱散这无法理解的“邪术”。 通译何斌见状,心知不妙,他急忙上前,脸上堆着安抚的笑容,用夹杂着本地土语和手势的言语努力解释。他指着手机,又指指天空和周围景物,试图说明这不是什么“摄魂妖术”或“邪神之眼”,而是天朝一种极其高深、利用光学和机关原理制成的“奇巧的机关术”,类似于传说中的“墨家机关”或能记录影像的“神奇画箱”,只能留存影像,如同水中的倒影,并无任何法力或危害,更不会摄取人的魂魄。他反复强调,这并非鬼神之事,只是匠人的智慧结晶。 好不容易,那些古里人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惊惧与困惑并未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不可思议之物的敬畏与茫然。他们不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靠近戚睿涵等人说笑,目光在触及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时,总会不自觉地快速移开,仿佛那上面附着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队伍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只有大象依旧迈着沉稳的步伐,以及丛林亘古不变的喧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看来,有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超前,太引人注目了。”戚睿涵苦笑着,小心翼翼地关闭手机,将它重新用油布层层包裹好,贴身收起,仿佛藏起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秘密。他们本想尽量低调,融入这个时代,却不经意间又因超越时代的知识和物品,引起了不必要的骚动和隔阂。这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每一次跨越时空的接触,都需要格外审慎,现代文明的产物在这个世界引发的涟漪,可能远超他们的预期。 在古里盘桓了约七八日后,船队补充了充足的淡水、新鲜果蔬、肉类以及大量珍贵的香料,并与古里王国正式签订了更加详细友好的通商条约,明确了关税、泊位、纠纷处理等事宜。临行前,坎梭拉尔国王再次亲自率领王室成员和重要大臣,来到码头送行,并额外赠送了许多本地的特产,如镶嵌宝石的匕首、精心制作的象牙雕刻、以及几笼珍贵的孔雀和猴子,作为送给大顺皇帝的礼物。 “愿天朝船队一路顺风,早日抵达泰西诸国,缔结友谊。归来之时,务必再临古里,让我们再次聆听诸位带来的远方见闻!”坎梭拉尔国王站在码头上,向着缓缓离港的船队用力挥手,诚挚的祝福声随着海风传来。 巨大的船帆再次被水手们合力升起,饱受风势,发出沉闷而有力的鼓荡声。沉重的铁锚带着海底的淤泥,哗啦啦地破水而出。顺军庞大的船队缓缓调整方向,驶离了充满异域风情、香料气息浓郁的古里港,沿着印度半岛的西海岸,继续向西南方向破浪前行。前方,将是航程中第一个真正的天堑——被称为“风暴角”的好望角,以及那片更加未知、充满了传说与风险的广阔世界。 戚睿涵站在伏波号高耸的船尾楼上,手扶栏杆,望着逐渐缩小、最终化为绿色地平线上一抹淡影的古里城,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别绪,反而充满了对前路的无限期待与一丝隐忧。白诗悦、袁薇、刘菲含、刁如苑和董小倩也陆续来到他身边站定,海风比在港内时强劲了许多,吹拂着她们的衣袂猎猎作响,发丝在空中飞扬。 “古里只是我们西行的第一站,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开端。”袁薇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景象,轻声道,她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接下来,穿越风暴角,进入大西洋,才是真正的挑战开始。据瞿纱微说,那里的风浪与印度洋截然不同。” “怕什么,”刘菲含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我们的伏波号经过了加固和改造,稳定性更好,帆效更高。我们对航线的认识也比上次清晰。只要准备充分,指挥得当,一定能闯过去。”她对自己的设计和船队的实力充满信心。 刁如苑用丝巾轻轻压住被风吹乱的鬓发,笑道:“是啊,这瀚海虽大,无边无涯,但总有尽头。我们既然来了,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替陛下,也替我们自己,看遍这世界的模样,见识不同的文明。风险固然有,但机遇与见识同样珍贵。” 董小倩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海面,那姿态本身就已说明了一切——无论前路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她都将坚定地守护在众人身边。 船队乘着逐渐加强的信风,以更快的速度破浪前行,在身后留下长长的、逐渐扩散消失的白色航迹。天空依旧湛蓝,但远处海平线上,已经开始积聚起一团团浓重如墨、边缘被夕阳染上金边的积雨云层,仿佛预示着前路并非永远会如此刻般宁静。 但此刻,站在伏波号甲板上的每一个人,从主帅朱成功到普通的水手,从穿越而来的戚睿涵到与他并肩而立的五位女子,心中都怀着一份共同的、坚定的信念,以及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的勇气。他们驾驭着这个时代东方最强大的舰队,承载着一个新兴帝国的梦想与荣光,坚定不移地向着太阳沉落的西方,开启了一段注定将被载入史册的新航程。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西洋万里记 永昌十一年七月,盛夏的渤海湾波光粼粼,天津卫港口旌旗招展,人声鼎沸。海鸥在桅杆间穿梭鸣叫,与码头工人们吆喝的号子声、官员们送行的寒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充满活力与期待的出征图景。 大顺王朝第二次远航西洋的庞大舰队,正整装待发。 巨大的“伏波号”作为旗舰,其船体融合了传统福船的楼船结构与刘菲含引入的近代船舶设计理念,显得既巍峨又流线,那高耸的船楼如同移动的城阙,厚重的船身却又带着一种异于寻常海船的流畅弧度,与其他数十艘大小舰只一同,静静地泊在锚地,仿佛一群即将远征的巨兽。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岸上送行官员的袍袖,也鼓起了舰船上的风帆,那帆布在阳光下呈现出厚重的米白色,上面绘制的大顺旗帜与各类海兽图案在风中猎猎欲飞。 主帅朱成功,身着麒麟补服官袍,腰悬宝剑,屹立于“伏波号”高耸的船楼之上。他面容沉毅,目光如炬,如同检阅麾下百万雄师般,扫视着眼前这支倾注了大顺国力的精锐水师。他的指尖在冰凉的剑柄上轻轻摩挲,心中思绪万千,既有对皇帝重托的铭记,也有对万里波涛的审慎,更有一股开疆拓土、扬威异域的豪情在胸中激荡。 副帅甘辉与施琅,一左一右,按剑而立,军容肃杀。甘辉虬髯微张,眼神锐利地扫过码头上的每一个角落,似在评估最后的准备;施琅则面色沉静,目光更多地停留在舰队各船的配合与锚泊状态上,显露出水师宿将的严谨。 通译何斌略显紧张地站在稍后位置,不时整理着自己的衣冠,口中默默复诵着可能用到的葡语敬辞。 而在他们身后,是此行身份特殊的六人——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他们虽穿着较为简便的锦袍,但气度从容,眼神中既有对未知远方的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审慎。 戚睿涵感受着脚下甲板的轻微晃动,心中感慨万千。从现代穿越至明末,经历无数波谲云诡,助大顺定鼎天下,再携董小倩返回现代一游,继而与白诗悦等友人重返此世,参与这开天辟地的远航,一切仿佛梦幻。他闭上眼,似乎还能听到现代都市的喧嚣,睁开眼,却是十七世纪的海港风情,时空交错的眩晕感偶尔还会袭来,但更多的是肩负使命的坚定。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董小倩,她正依着船舷,好奇地眺望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眼中闪烁着兴奋与一点点对离家的不舍。 “睿涵,”她轻声说,“这海比长江口开阔多了,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白诗悦则与袁薇低声交谈着,似乎在讨论可能遇到的气候变化。“根据有限的记载,好望角附近的风浪非同小可,”白诗悦语气带着学术探讨的严谨,“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应对极端天气的准备。”袁薇点头回应:“随船带的姜和豆芽务必保证供应,预防坏血病是关键,现代知识告诉我们,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实在。” 刘菲含的目光更多停留在舰船的索具和帆缆结构上,时而微微点头,时而又蹙眉思索,显然在评估其性能。她注意到一些帆索的系法仍有改进空间,默默记下,准备找机会与船工沟通。 刁如苑则安静地观察着码头上的物资装载流程,商人的本能让她对后勤补给格外关注。她手中拿着一份清单,不时核对一下,计算着这些物资能否支撑到第一个预定的补给点。 “启禀大帅,吉时已到!”一名传令兵快步上前禀报,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激动。 朱成功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海水、木头和油漆气味的海风涌入胸腔,他沉声下令:“鸣炮,起航!” 轰、轰、轰!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过后,炮口喷出的白烟尚未完全散尽,巨大的船帆在号子声中缓缓升满,帆绳摩擦桅杆与滑轮的吱嘎声汇成一片,锚链哗啦啦地被绞起,带着海底的泥沙和水滴。 舰队如同苏醒的巨龙,缓缓离开泊位,乘着东南风,向着大海深处驶去。岸上的欢呼与祝愿声渐渐被海风与浪涛声淹没,前方是浩渺无垠的海洋,以及充满未知的旅程。朱成功转身,面向海洋,目光坚定地投向水天一线的远方。 舰队劈波斩浪,历经数月航行。他们穿越了风暴肆虐的好望角(风暴角),在那里,如山般的巨浪曾数次试图将船只吞噬,天空阴沉如墨,雨水横飞,船舱内物品滚落一地,所有人都经历了生死考验。 见识了南半球璀璨的星空,那银河仿佛触手可及,陌生的南十字星悬挂在天幕,引得董小倩和通译何斌等人啧啧称奇。 也与突如其来的狂风巨浪搏斗过。期间,刘菲含凭借其理工知识,协助船工加固船体,优化帆缆受力,她的建议往往能切中要害,令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也暗自佩服。一次风暴中,她提出调整一面副帆的角度以稳定船身,老舵手起初不以为意,试过后发现船体果然平稳许多,之后对这位年轻女子的建议便格外重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白诗悦和袁薇则利用现代医学常识,帮助随船医官改善卫生条件,她们强制要求饮用开水,定期用醋熏蒸船舱,并指导水手们利用有限的空间发豆芽,预防坏血病,减少了非战斗减员。虽然过程遇到些阻力,但看到确实无人患上那令人痛苦的坏血病后,军医和兵士们都对她们感激不尽。 刁如苑精打细算,协助管理船队物资,使其消耗维持在合理水平。她甚至设计了一套简单的轮换使用工具的方法,减少了损耗。 戚睿涵和董小倩则时常与朱成功、甘辉、施琅等人交谈,潜移默化地介绍一些异域风土人情,为即将到来的文化碰撞做铺垫。戚睿涵会讲述欧洲各国的王室恩怨、宗教信仰冲突,而董小倩则用更感性的语言描述她想象中的欧洲建筑与艺术,让将领们对那片陌生大陆有了初步的、立体的印象。 这一日,了望塔上的水手发出了长长的呼喊:“陆地!右舷前方发现陆地!” 众人闻讯,纷纷涌上甲板。经历了长久的蔚蓝,陆地的出现总让人心潮澎湃。 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一道深色的轮廓在晨曦的薄雾中逐渐清晰。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变得越来越具体——石砌的码头蜿蜒曲折,红瓦屋顶层层叠叠,高耸的教堂尖塔刺破雾霭,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港内帆樯林立,许多装备着侧舷炮的西洋夹板船穿梭往来。这与东方截然不同的异域景致,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不同于东方的气味,混合着石料、某种香料和海水的气息。 “这便是欧罗巴?这便是里斯本?”甘辉抚着虬髯,眼中难掩惊奇。“看那屋舍,竟多是石料所建,与我朝木构亭台大异其趣。” 施琅则默默观察着港内西洋战船的布局与炮位设置,与记忆中的荷兰、葡萄牙战舰做着比较。他注意到一些战舰侧舷炮窗的数量和排列方式,心中默默估算其火力密度。 大顺舰队独特的船型,尤其是“伏波号”那庞大而与众不同的身躯,引起了港口一阵骚动。无数好奇、惊讶,甚至略带警惕的目光投向这支突如其来的东方舰队。码头上的人群指指点点,一些孩子兴奋地跟在舰队移动的方向奔跑。 舰队在引水员的指引下,缓缓驶入指定泊位。抛锚停稳后,码头上早已有一队人马等候。为首一位身着黑色礼服、胸前缀着精致绶带的中年葡萄牙大臣,在持戟卫兵的护卫下,快步迎上前来。那卫兵的制服笔挺,动作整齐划一,显露出良好的训练。 朱成功整理了一下衣冠,在甘辉、施琅等将领的簇拥下,昂首步下舷梯。戚睿涵等人紧随其后。舷梯下,是异国坚实的土地。 那葡萄牙大臣走到朱成功面前,脸上堆起得体而热情的笑容,口中说出一连串节奏分明、抑扬顿挫的葡语。同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朱成功及其身后大多数将领都为之一怔的动作——他向着朱成功,非常自然地伸出了右手。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朱成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按照中华礼仪,见面当行揖礼或抱拳致意。这直直伸出手来,是何用意?索要国书?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西洋挑战仪式?他迅速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戚睿涵等人,见他们神色虽专注却并无紧张,心下稍安,但疑虑未消。 他身后的甘辉眼神一凛,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佩剑柄上,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戒备的气息。施琅虽未动声色,但肌肉也已绷紧。何斌通译也愣住了,他精通葡语,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的含义。那葡萄牙大臣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开始显得有些僵硬,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戚睿涵急忙上前一步,凑到朱成功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迅速说道:“大帅,此乃泰西见面礼节,名为‘握手’,伸出右手与对方相握,轻轻晃动,以示友好亲近,并无恶意。”他同时向身后的白诗悦等人使了个眼色。 白诗悦也立刻会意,轻声补充道:“大帅,只需同样伸出右手,与之相握即可,力度适中,时间不宜过长。” 朱成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与诧异,但久经沙场的他面容依旧保持沉稳。他略一沉吟,便不再犹豫,学着那葡萄牙大臣的样子,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两只手——一只惯于持缰挥剑、指节粗大、布满常年操练与海风侵蚀留下的茧子,一只戴着雪白手套、修长而优雅,两手在空中相遇,然后轻轻握住,上下摇动了几下。朱成功能感觉到对方手套下骨骼的硬度,以及那恰到好处的力度。 这一刻,仿佛是两个世界、两种文明礼仪的第一次实质性碰撞。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甘辉按剑的手悄然松开,施琅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那葡萄牙大臣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灿烂,又说了几句葡语。何斌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翻译:“尊贵的大顺帝国舰队统帅阁下,我代表若昂四世国王陛下,欢迎您与您英勇的舰队抵达里斯本王国首都。国王陛下已在王宫备下盛宴,为您和您的使团接风洗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朱成功这才放开手,依着中华礼仪,抱拳还礼,声音洪亮而沉稳:“有劳贵使引路。本帅奉大顺皇帝陛下之命,远渡重洋,特来拜会葡萄牙国王,共商友好通商事宜。”何斌流畅地将话译了过去。对方听后,再次微笑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前往王宫的马车上,朱成功透过车窗,观察着里斯本的街道。石板路不算宽阔,但颇为整洁,两侧建筑多为石质,窗台上点缀着鲜花,行人衣着与东方迥异,神色匆匆。他看到有穿着蓬松裙摆的贵妇在侍女陪伴下漫步,也有穿着粗布短褂的劳工推着货车走过,偶尔还有黑衣的神父手持圣经匆匆而行。 他收回目光,对身旁的戚睿涵微微颔首:“元芝,方才码头之上,若非你等及时提醒,几误大事,闹出笑话。这泰西风俗,确与我中华大不相同。” 戚睿涵谦逊地笑了笑:“大帅客气了。正所谓入乡随俗,了解并尊重当地礼仪,方能彰显我天朝上国的气度与包容。往后此类细节,我等自当随时留意提醒。”他心中暗想,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文化差异还在后面。 坐在对面的袁薇轻声对刘菲含说:“看,这就是文化交流的第一步。从一次看似简单的握手开始,背后却是两种行为习惯和思维方式的碰撞与融合。”刘菲含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马车外建筑的拱券结构和墙体厚度上,心中默默与北京城的木构建筑、砖墙院落做着比较,评估着其抗震与防御性能。“这些石砌建筑非常坚固,防火性能也好,但采光似乎稍差,且建造耗时耗力。”她低声评论道。 葡萄牙王宫,盛宴已然备好。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烛台与餐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烤物的香气、葡萄酒的醇香以及某种淡淡的香料味道。 若昂四世是一位面容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透露着精明与谨慎的君主,他亲自在宴会厅门口迎接朱成功一行。他的葡萄牙语问候通过何斌翻译,显得庄重而热忱。 双方按照宾主礼仪落座。侍者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步履轻快地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葡式菜肴。烤得金黄、散发着蒜香与橄榄油光泽的葡式鳕鱼(Bacalhau);外皮酥脆、内部松软、散发着浓郁麦香的面包,旁边配着小碟的橄榄油与黑醋;还有那小巧玲珑、蛋香与奶香浓郁、顶部带着诱人焦糖色斑点、刚刚出炉的蛋挞(Pastéis de Nata)…… 甘辉学着旁边葡萄牙大臣的样子,用叉子取了一块鳕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他侧头对身旁的施琅低语:“此鱼烹法虽与我朝大异,然肉质紧实鲜嫩,蒜香与油香交融,别具一番风味。这橄榄油倒是好东西,闻着香,吃着也爽滑。” 施琅则对那面包颇感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依样蘸了点橄榄油和醋汁,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独特的酸香与麦香,微微点头:“此物看似朴实,然充饥甚好,且越嚼越香,若在海上作为干粮,或可长期保存。只是这醋汁,酸味与我朝米醋不同,别有风味。” 朱成功在尝试了蛋挞之后,那酥脆的外皮与嫩滑甜美的内馅形成的绝妙口感,让他颇为受用。他放下小银勺,对主位上的若昂四世赞道:“国王陛下,贵国美食精巧细致,尤其这蛋奶小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令人回味无穷。”他心中已开始在盘算,是否能让随行的厨子学会这道点心的做法,带回国内。 何斌流畅地翻译过去。若昂四世脸上露出自豪而愉悦的笑容:“能得到统帅阁下如此赞赏,是葡萄牙王国的荣幸。希望这些粗浅食物,能稍稍缓解诸位尊贵客人远航的辛劳,合诸位的口味。”他随即示意侍者为大家斟满一种琥珀色的、气泡细腻的葡萄酒。 席间,气氛融洽。酒过三巡,若昂四世主动提及了多年前葡萄牙人在澳门居住乃至后来试图扩大控制范围之事,他神色变得郑重,语气诚恳地说道:“统帅阁下,对于当年澳门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以及个别冒险家不当的行为,我代表葡萄牙王国,向强大的大顺帝国表示诚挚的歉意。我们郑重承诺,今后绝不再以任何形式侵占天朝寸土,愿与强大、文明的大顺帝国永结友好,共享和平。” 朱成功放下手中的酒杯,那水晶杯在烛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正色回应:“国王陛下能有此态度,足见贵国诚意。过往之事,既已澄清,我朝陛下胸怀四海,亦可既往不咎。我皇陛下亦愿与天下万国和平往来,互通有无,使四海升平。”他的话语不卑不亢,既接受了道歉,也明确了大顺的立场与气度。 双方随即就具体的贸易事宜展开了深入商讨。朱成功展现出其不仅作为武将,亦具备外交韬略的一面,他在关键条款上据理力争,在次要处则适当让步,显示出灵活的手腕。 而戚睿涵等人则在必要时,通过何斌或直接以葡语补充一些关于大顺物产、需求的细节。例如,当葡方询问丝绸品质时,刁如苑能准确说出苏杭不同产区丝绸的特点;当讨论瓷器时,戚睿涵则解释了青花瓷与五彩瓷的工艺区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终,双方顺利达成协议:官方与民间皆可进行自由贸易,葡萄牙商人可获得在大顺指定港口(如广州、泉州、宁波)的贸易权,并享受最惠国待遇;大顺商人同样可在里斯本、波尔图等葡萄牙主要港口进行贸易,并受到保护。此外,在火器制造与技术方面,双方也同意放开部分交流,葡萄牙愿意向大顺出售或协助制造一批先进的西洋火炮与火铳,并派工匠进行指导。朱成功特别关注了葡方展示的一种带瞄准具的新型火铳,详细询问了其射程与精度。 宴会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离开宏伟的王宫时,夜已深沉,里斯本的夜空繁星点点。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宴会的喧嚣,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成功对几位心腹将领感叹:“此番握手、饮宴、会谈,虽礼仪迥异,饮食不同,然其国主态度恭顺,交易条款亦算公允合理。看来这泰西诸国,亦非全然蛮荒不通教化,亦有礼法典章,尤其火器一道,确有独到之处。”他心中对欧洲的戒心并未完全消除,但至少打开了平等交往的大门。 甘辉笑道:“大帅所言极是。尤其是那蛋挞,末将以为,若能引进至我朝,必受京师贵人乃至百姓喜爱。还有那烤鳕鱼,若用我朝之法稍加改良,想必亦是佳肴。” 施琅也点头附和:“还有那鳕鱼,若能在沿海推广此类烹法,或可为我朝水师膳食增添一道佳肴。此外,其战舰炮位布置,亦有可借鉴之处。” 戚睿涵等人闻言,相视而笑。他们知道,文化的影响与融合,往往就是从这些最细微的饮食起居、日常礼节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董小倩小声对戚睿涵说:“没想到这西洋点心如此美味,若能带些种子或做法回去就好了。”白诗悦则和袁薇讨论着葡萄酒的酿造可能。 在里斯本休整数日,补充了充足的淡水和食物,并装载了一些作为样品的葡萄牙商品后,包括葡萄酒、橄榄油、以及一些精致的玻璃器皿和钟表, 大顺舰队再次升起风帆,沿着欧罗巴西海岸,乘着北大西洋暖流,向北驶去。下一个目标,是正在崛起、充满活力的英格兰。海鸥再次伴随舰队起航,仿佛在为他们指引新的方向。 数日后,泰晤士河河口在望。这里的景象与阳光明媚的里斯本又自不同。天空常常笼罩着薄薄的灰白色雾霭,空气湿润而清凉。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两岸是绿意盎然的田园和隐约可见的村落。 伦敦城的建筑显得更为厚重、古朴,石砌的房屋密集排列,哥特式的尖顶与罗马式的圆顶交错其间。码头上,人群熙攘,气氛似乎更加热闹,也更多了几分商业的喧嚣。可以看到许多穿着呢绒衣服、头戴假发的商人模样的人,以及更多装卸货物的工人。 复辟不久的国王查理二世,以其风流倜傥和精明务实着称,他率领着众多衣着华丽的贵族与神情严肃的大臣,亲自来到码头迎接这支来自遥远东方的庞大使团。他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欢呼,而他本人则面带迷人的微笑,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朱成功一行人以及他们奇特的舰船。 他对这支能远航至此的强大舰队充满了好奇,同时也敏锐地意识到其中可能蕴含的外交与商业机遇。他身边的大臣们,眼神中则更多是审视与计算。 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双方移步至宏伟的白金汉宫,准备进行正式会谈。宫殿内部装饰奢华,油画、挂毯、水晶吊灯无不彰显着帝国的财富与品味。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穹顶壁画描绘着神话场景,处处透露着与东方美学截然不同的富丽堂皇。 然而,刚一在长长的谈判桌两侧落座,难题便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查理二世用英语说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他语调轻松,面带微笑,试图营造一种友好的氛围。他身边的大臣们也大多面带得体的微笑,看着大顺使团。何斌侧耳倾听,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逐渐露出了茫然与焦急的神色。他转向朱成功,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低声道:“大帅,这……这英吉利语言,其发音、词汇与葡萄牙语截然不同,小人……小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朱成功心中一沉。语言不通,如何交流?所有谈判策略、友好示意岂非都成了空谈?使团瞬间如同聋子瞎子,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感到一丝懊恼,事先虽知欧洲各国语言不同,却未料到差异如此之大,且未准备英语通译。 查理二世和他的大臣们也察觉到了异常,脸上的笑容渐渐被疑惑和些许不满所取代,交谈声低了下去,目光中都带上了探询。一种无形的隔阂在谈判桌前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白诗悦、袁薇、刘菲含与刁如苑四人交换了一个坚定而沉稳的眼神,同时从使团随员的位置上站起身来。 白诗悦向前一步,先是对朱成功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地说道:“大帅勿忧,我等愿暂充通译,解此燃眉之急。”随即,她转向主位上的查理二世,用流利而标准的英语,不卑不亢地说道:“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允许我代表大顺使团,对您的盛情接待表示衷心的感谢。我们的通译先生精通葡萄牙语,但对贵国的优美语言尚不熟悉。我等几人,愿临时担任翻译之职,以确保我们双方之间的交流能够顺畅无阻,不负陛下的美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话语准确,语调自然从容,不仅查理二世,连他身边那些原本带着些许审视与怀疑目光的大臣们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和赞赏之色。几位东方女子,竟能掌握如此流利的英语,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在英方席位上响起。 查理二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四位气质各异,却同样显得从容自信的东方女子,眼中的惊讶化为浓厚的兴趣,他笑着摊了摊手:“这真是太令人惊喜了。没想到在遥远的东方,竟有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士,能如此娴熟地掌握我们的语言。这无疑是此次会面最美好的开始,欢迎之至!”他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显然对这四位“女通译”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接下来的会谈,便在这四位“临时翻译”的轮流上阵与默契配合下,得以顺利进行。 当朱成功沉稳地阐述大顺皇帝李自成愿与世界各国平等友好、互通商贸、建立持久和平往来的核心意愿时,袁薇用其特有的沉稳清晰的语调,将之准确传达给英方,并辅以适当的背景解释,确保英方能够充分理解大顺朝廷的和平立场与开放态度。她甚至能引用一些欧洲历史典故来类比,使得解释更为透彻。 当英方大臣,尤其是那位对贸易极感兴趣的财政大臣,详细询问大顺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产的种类、品质、产量等细节时,刘菲含凭借其理科生的严谨思维,对这些物产的名称、特性、甚至部分加工工艺进行了精准的翻译和解释,数据清晰,条理分明,令对方频频点头。她能准确区分生丝、熟丝,能说明景德镇瓷器的黏土特性,还能大致描述茶叶的发酵程度与口味关系,其专业性让英方财政大臣刮目相看。 当话题涉及到海上航行经验、航线选择、海图绘制以及港口水深、泊位条件等具体问题时,刁如苑则能巧妙地将戚睿涵、朱成功等人的观点,结合自己经商的经验,将涉及贸易航线规划、港口吞吐能力、货物仓储与安全等内容,表述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晰,引起了英方海军官员和商人的极大兴趣。她还能用英语熟练地讨价还价,在涉及关税、泊位费的细节上为大顺争取利益。 戚睿涵和董小倩在一旁,看着四女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欣慰。董小倩掩口低声道:“元芝,你看诗悦姐姐、袁姐姐她们,侃侃而谈,真乃巾帼不让须眉,竟在这万里之外的泰西宫廷中大放异彩。” 戚睿涵微笑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赏:“是啊,知识无界,学以致用。她们昔日所学,看似与这时代格格不入,却终在此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此乃我辈之幸,亦是大顺之幸。”他注意到查理二世和几位重臣看四女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尊重和重视。 朱成功更是心中大定,原本因何斌不通英语而带来的一丝阴霾与焦虑彻底消散,对这四个年轻女子刮目相看,更深信戚睿涵带来之人,果然个个身怀绝技。他甚至在间隙对戚睿涵低语:“元芝,你这些友人,真乃国之瑰宝。” 会谈间隙,戚睿涵走到四女身边,低声夸赞道:“真是没想到,咱们在现代学的这英语,竟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诗悦用手帕轻轻拭了拭额角细微的汗珠,莞尔一笑:“学以致用,方不负多年寒窗。我们相比古人,多了数百年的见识与知识积累,若能找准时机,恰当地运用出来,总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这宫廷英语和现代口语还是有些差别,幸好底子还在。” 袁薇、刘菲含和刁如苑也点头称是,虽然略显疲惫,但眼神中都充满了成就感。袁薇补充道:“而且能亲身参与这样的历史时刻,感觉真的很奇妙。” 当晚,查理二世在白金汉宫举行了更为盛大豪华的晚宴款待大顺使团。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经典的英式佳肴:大块的烤牛排切开后露出鲜嫩粉红的肉质,汁水充盈;约克郡布丁蓬松香软,蘸着浓郁的肉汁;各种口味的布丁(Pudding)甜润细腻,口感丰富;还有那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薯条(Chips);以及一壶壶散发着独特清香的抹茶。餐桌上还摆放着精美的银制盐罐和胡椒磨,以及多种叫不出名字的餐后奶酪。 朱成功等人再次体验了与葡萄牙风味截然不同的泰西美食。他们对布丁的多样甜软、烤牛排的豪迈原味、薯条的简单香脆颇感新奇。甘辉对约克郡布丁蘸肉汁的吃法赞不绝口,认为甚合军旅之人的口味。 虽然对于抹茶那略带清苦的味道,几位将领初时有些不惯,但在白诗悦等人关于其提神醒脑、有益健康的解释下,也慢慢品味起那苦后回甘的独特韵味。朱成功注意到英国人使用刀叉的方式与葡萄牙人略有不同,但也很快适应了。 席间交谈甚欢,气氛热烈。一位名叫维克托·霍尔的勋爵尤其活跃,他不仅能说一些简单的汉语词汇,对中国文化历史也表现出远超常人的了解。他特意来到朱成功席前,用带着明显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尊贵的统帅阁下,贵国舰队能跨越如此重洋,其航海技艺与勇气,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不知贵使团接下来,可有兴趣探索更西边的广阔世界?”他的眼中闪烁着探索与冒险的光芒。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举止优雅,但言谈中透着一股探险家的豪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朱成功闻言,放下手中已然运用得颇为熟练的刀叉(经过葡萄牙之旅的实践已开始习惯使用西餐餐具),沉稳地问道:“更西边?霍尔勋爵指的是?” 维克托·霍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与诱惑:“在大西洋的浩瀚彼岸,越过这片海洋,传说还有一片极其广阔的新大陆,土地辽阔无边,土壤肥沃,蕴藏着无数未曾见过的动植物与丰富的资源。我们欧洲各国,如西班牙、法兰西、荷兰,乃至我们英格兰,都已陆续有探险船队前往探索,并建立了一些殖民据点。”他随手用酒杯蘸了点酒,在桌布上粗略地画了大西洋和美洲的轮廓。 查理二世此时也接口道,由白诗悦流利地翻译过来:“不错。霍尔勋爵是我宫廷里着名的‘中国通’,对远东事务抱有极大的热情,他的汉话在朕的宫廷中也是说得最好的。若贵国使团有意探查那片充满机遇的新大陆,朕可命霍尔勋爵作为向导与联络人,协助贵国。他既精通汉语,又熟悉大西洋航路与新大陆情况,定能胜任此职。” 朱成功与身旁的戚睿涵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对方眼中肯定的神色,又用目光征询了一下甘辉、施琅的意见,见二人亦微微颔首,便对查理二世抱拳道:“多谢国王陛下美意。探索未知疆域,寻访新大陆,亦是我皇陛下所愿,本帅出航时亦受此重托。若有霍尔勋爵这等既精通汉语又熟悉情势的贤达之士相助,自是求之不得,可省去许多摸索之功。本帅需与麾下详细商议具体行程与准备,再正式回复陛下。”他心中迅速权衡,认为这是一个了解世界、拓展影响的绝佳机会,虽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查理二世举杯笑道:“理应如此。朕期待贵国的好消息,并预祝贵国探索顺利,满载而归。”宴会的气氛再次达到高潮。 在英国盘桓数日,大顺使团参观了庄严肃穆的伦敦塔、那里陈列着精美的王室珠宝和冰冷的铠甲兵器,宏伟壮丽的圣保罗大教堂等地,教堂内部空间高旷,管风琴的声音浑厚庄严,对英国的历史底蕴、建筑风格与风土人情有了更为直观和深入的了解。 维克托·霍尔则抓紧一切时间,与戚睿涵、白诗悦等人进行深入交流,提供了大量关于大西洋盛行风带、主要航线、潜在风险以及新大陆(美洲)东海岸的初步地理、物产乃至与欧洲殖民者打交道注意事项等信息,并赠送了一些粗略的海图。刘菲含仔细研究了这些海图,并与自己记忆中的现代地图相互印证,修正了一些细节。她还向霍尔请教了关于利用星辰和六分仪导航的细节,霍尔对她提出的精准问题感到惊讶。 离开伦敦的那天,泰晤士河口依旧笼罩在典型的英伦薄雾之中,视线朦胧,远处的伦敦桥与塔楼若隐若现。巨大的帆影再次缓缓升起,沉重的铁锚带着河底的淤泥哗啦啦破水而出。 大顺舰队在无数闻讯赶来、聚集在码头与岸边的伦敦市民好奇、惊叹、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离港口,调整航向,向着西方那片更加浩瀚无垠、充满未知的海洋深处进发。维克托·霍尔站在一条随行的小型引导船上,向“伏波号”挥手致意,他的几名随从和部分行李也已登上了大顺的舰船。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六人并肩站在“伏波号”高大的船楼上,回望着渐渐模糊、最终融入雾霭与水汽中的英伦海岸线。海风吹拂着她们的衣袂发丝,心中充满了对前路的憧憬、期待,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脚下甲板的晃动,提醒她们又一次踏上了漫长的航程。 白诗悦轻声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同伴们诉说:“里斯本的热情,伦敦的雾霭……我们真的走到了这里,踏足了曾经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国度。前面,就是霍尔勋爵口中那片广袤的新大陆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对未知的一丝敬畏。 袁薇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眼前仿佛无边无际、深蓝色的大西洋,眼中闪烁着考古学者般的求知光芒:“不知道那片土地,是否真如他所描述的那般,拥有高耸入云的山脉、奔腾不息的大河、一望无际的平原,以及那些我们从未想象过的生灵与文明。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远古文明的遗迹。” 刘菲含则更关注实际航行问题,她眺望着远方的海天线,语气冷静而务实:“根据霍尔提供的信息,结合我们已有的海图判断,横渡这片大西洋,即使顺利,也需要近两月甚至更长时间。期间可能遇到风暴、逆流、迷雾。我们需要严格管理淡水和食物配额,定期检查船只状况,确保舰队始终保持良好的应对风浪的能力。我已经和霍尔讨论过几次可能的航线优化方案。” 刁如苑闻言,笑着拍了拍刘菲含的肩:“菲含放心,有你这船舶行家在,我们对舰只性能心中有底。如今又多了霍尔勋爵这位熟悉航线与西洋各国情况的向导,他对沿途补给点也较为了解,我们此行的把握,确实增添了不少。我核算过物资,只要计划周密,支撑到新大陆东海岸应该没有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董小倩挽着戚睿涵的胳膊,海风吹得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她的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无论前路是风是雨,是未知的文明还是险峻的山水,我们几人,一同面对。”她抬头看向戚睿涵,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戚睿涵目光缓缓扫过身边五位容颜俏丽、各怀绝技、眼神坚定的同伴,最后望向西方那海天一色、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与秘密的远方。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咸腥味却又无比自由的冰冷海风,任由其充满肺叶,然后缓缓说道:“是啊,一段全新的旅程,真正探索未知世界的篇章,就此开始了。让我们一起去亲眼看一看,这片广阔大洋的彼岸,究竟是何等模样,又将为我大顺,带来怎样的机遇与见闻。”他的心中,既有开拓者的豪情,也有对历史走向的隐隐期待,更有一份保护好身边所有人的决心。 舰船高昂的舰艏坚定地破开深蓝色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泡沫,一条清晰的、长长的白色航迹在船尾延伸开来,仿佛一条正在不断编织、连接东西两个世界的纽带,坚定地指向那充满未知、挑战与希望的西方。 天空中海鸥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仿佛也在为这支勇敢无畏的舰队送行,又像是在为它们引路,飞向那谜一样的新大陆。风帆吃饱了风,舰队的速度逐渐加快,将旧大陆的轮廓彻底甩在身后,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茫茫大洋的怀抱。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新陆初阳 浩瀚无垠的蓝色洋面,如同一条无边无际的巨幅绸缎,在永昌十一年秋日略显温和的阳光下,铺展至天际线的尽头。阳光碎成万千金鳞,在水波间跳跃闪烁,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海天一色,那蓝是如此的纯粹、深邃,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吸纳进去。大顺航队的旗舰“伏波号”巨大的船身如同移动的城堡,坚固的船首劈开白色的浪花,如同犁铧在深蓝色的土地上耕出一道蜿蜒扩散的痕迹,哗哗的水声持续不断,是这旷阔天地间最恒久的乐章。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站在船舷旁戚睿涵略显疲惫却充满期待的面庞,他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发丝也被吹得有些凌乱。 一个半月的航行,目之所及几乎只有这单调到令人心悸的蓝。偶尔掠过的海鸟或跃出水面的鱼群,都能引起水手们一阵小小的、压抑着兴奋的骚动,随即又迅速归于漫长的沉寂。单调的航程磨砺着耐心,也积蓄着对未知陆地的渴望。储存的淡水开始带上木桶的味道,腌肉和硬饼干是主食,新鲜果蔬早已成了记忆中的奢望。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被海风侵蚀的痕迹和长期漂泊的倦怠。 这天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海雾尚未完全散去,了望塔上传来一声声嘶力竭却又充满狂喜的呼喊,那声音穿透层层帆索和海风,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陆地,前方看到陆地了!”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荡了整个船队。原本规律运作的船只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甲板上迅速挤满了从各个舱室涌出的人影。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六人也快步走出略显憋闷的船舱,凭栏远眺。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紧张、期待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远方,在海平面与晨曦薄雾交织的地方,一条墨绿色的线终于挣脱了海平面的束缚,从一抹模糊的阴影逐渐变得清晰、沉郁、不断横向延展并增高。那不再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觉,而是坚实、沉默、带着原始生命力的真实存在。新大陆。 水手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相互拥抱,甚至有人跪在甲板上,感谢妈祖或各方神佛的庇佑。数月漂泊的艰辛,对故乡的思念,对未来的茫然,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眼前这片坚实的土地所抚慰。 朱成功站在主舰楼上,手扶栏杆,一向沉稳如山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那笑容里包含着作为统帅的巨大压力和此刻成功的欣慰。甘辉、施琅等将领则迅速从最初的激动中恢复,开始低声发出各种指令,水手们奔跑着调整帆向,测量水深,准备应对靠近陆地时可能出现的浅滩或暗流,整个船队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我们……真的到了?”白诗悦喃喃自语,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戚睿涵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虽早已从戚睿涵和袁薇那里听过这片土地的存在,无数次在地图和沙盘上推演过它的轮廓,但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亲眼看到那传说之地从海中升起,依然感到心潮澎湃,一种跨越时空的晕眩感包裹着她。 袁薇站在她身旁,深吸了一口迎面吹来的风,那风里除了熟悉的咸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方的泥土和森林的清新气息。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这就是哥伦布发现的‘新世界’……我们脚下,或许是亘古以来从未有华夏之人踏足的土地。”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片绿色,在追寻着某种历史的轨迹。 刘菲含则更显理性,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布囊里拿出硬皮笔记本和特制的炭笔,依靠在栏杆上,开始快速勾勒远处海岸线的轮廓,同时记录下当前的风向、水流速度和肉眼观测到的植被特征,口中低语,像是在对自己确认:“植被茂密,以高大乔木为主,地势从海岸线看似乎较为平缓,有河口冲击的迹象,适合登陆建立初步据点。” 董小倩手握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清晰,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逐渐清晰的海岸线,身为武者,她对未知环境保持着本能的戒备,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可能引起她的注意。刁如苑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目光深邃地评估着这片土地,茂密的森林在她眼中可能意味着珍贵的木材资源,平缓的河口岸边或许能建立港口,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潜在的商业价值和开发成本。 随着船队缓缓靠近,海岸的细节愈发清晰。茂密的原始森林如同无边无际的绿色绒毯覆盖着大地,又像是沉默的绿色巨人,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巨木参天,藤蔓缠绕,充满了蛮荒的生命力。然而,就在这片看似纯粹原始的景象中,几座突兀的建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是一些简陋的木结构房屋,样式带着明显的欧罗巴风格,陡峭的斜顶是为了应对可能的积雪,粗糙的烟囱里甚至还有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袅袅升起,显示着人烟的存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朱成功眉头微蹙,举起手中的黄铜望远镜,仔细观测了片刻,然后放下,对走到他身边的戚睿涵等人说道:“元芝,你看那几处屋舍,似是泰西样式,绝非土人所建。”他的声音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戚睿涵心中了然,那片房屋的出现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他点头道:“大帅明鉴。泰西诸国,如西、葡、荷、英等,自哥伦布发现此地后,竞相扬帆而来,建立据点,掠夺资源,已有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看来,我们并非首批访客,此地已有恶邻盘踞。”他用了“恶邻”一词,显然对欧洲殖民者的行径早有耳闻。 这个发现让刚刚还沉浸在发现“新大陆”喜悦中的众人,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这片土地并非想象中的无主之地,至少,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并且看样子来者不善。空气中欢庆的气氛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和警惕。 朱成功沉吟片刻,果断下令船队在离岸一段安全距离下落锚,巨大的铁锚带着锁链的哗啦声沉入海底。他派出数艘装备了小型佛朗机炮和火铳的舢板,由经验丰富的老将甘辉带领一队精锐士兵先行探路,戚睿涵等六人以及通译何斌、向导维克托·霍尔也随艇前往。他们刻意避开了那些欧式建筑所在的方向,选择在一处看似平静、拥有平缓沙滩和淡水河流入海的海湾登陆。 当小艇冲上潮湿的沙滩,船底与砂砾摩擦发出嘎吱声,众人依次踏足这片陌生而坚实的土地。脚下传来的稳定感与船上持续的摇晃感截然不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托。沙滩上散落着贝壳和枯枝,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岸边植物特有的清香。 然而,这片土地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就在甘辉指挥士兵们建立临时警戒圈,戚睿涵等人好奇地观察着周围奇特的植被时,一队穿着鲜艳红色军服、手持火绳枪的士兵从森林边缘快步走出,呈半圆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一名神色倨傲的年轻军官,高鼻深目,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胡子,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扫了一眼甘辉、戚睿涵等人明显不同于欧洲人的东方面孔和装束,尤其是他们身后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号衣、精良的燧发铳和冷峻的气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更深的傲慢所取代。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大英帝国的领地!”军官用英语高声喝道,语气极为不善,同时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们哗啦一声举起了火绳枪,枪口对准了登陆的队伍。 通译何斌连忙上前,试图用在大顺沿海较为通用的葡萄牙语进行沟通:“我们是来自东方的船队,并无恶意……”但对方显然听不懂葡萄牙语,只是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用英语嚷嚷着:“说人话,我听不懂你们的鸟语,立刻离开这里!”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顺军士兵们也立刻举铳相对,双方剑拔弩张。甘辉脸色阴沉,手按在了刀柄上,他虽然听不懂英语,但对方的态度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时,白诗悦和袁薇对视一眼,主动从人群中走上前。白诗悦用清晰而流利,带着些许古典韵味的英语回答道:“尊敬的军官先生,我们是来自东方大顺帝国的使团,奉我国皇帝之命,远航至此,旨在探索未知世界,与各方友好通商,传播文明。”她的声音不高,但在紧张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的英语如此流利,让那名英国军官明显愣了一下,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白诗悦和袁薇,似乎难以理解为何这些“东方人”,尤其是女性,能说如此标准的英语。 “大顺帝国?”他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显然这个国名在他的知识范畴之外,“我不管你们来自什么顺还是逆,这里是詹姆士顿,是我们英国国王陛下特许的弗吉尼亚殖民地。这里不欢迎外人,尤其是你们这些黄种人,请你们立刻退回到船上去,否则,”他加重了语气,威胁意味十足,“我们将视你们为入侵者,并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袁薇眉头微蹙,上前一步,与白诗悦并肩而立,她的语气平和,但带着一种经过现代学术训练的逻辑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力度:“阁下,请冷静。这片大陆广阔无垠,资源丰富,并非任何一国所能独占。我们跨越重洋,航行万里,带来的是和平与友谊,旨在互通有无,促进了解,而非争夺土地。贵国在此建立据点,我们表示尊重,但也请尊重我们基于同样探索精神而航行至此的权利。武力对抗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军官似乎被袁薇沉稳的气度和话语中的逻辑所慑,又或许是对这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到令他暗自心惊的“东方军队”有所忌惮,语气稍缓,但态度依旧强硬:“女士,你的英语很好,但道理在这里行不通。这里是殖民地,有殖民地的规矩。没有总督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登陆和活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请你们立刻退回船上,离开这片海域,这是最后警告!”他身后的士兵们配合地向前逼近了一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维克托·霍尔,那位在英国加入航队的年轻向导,此时也赶紧上前用英语补充交涉,试图缓和气氛,强调大顺使团的和平意图和强大的实力,希望对方不要轻启战端。但那军官态度坚决,甚至不耐烦地示意维克托闭嘴,他身后的士兵们手指已经扣在了火绳枪的扳机上。 在后方小艇附近观察的朱成功看到情况不对,对方敌意甚重且难以沟通,便示意甘辉暂时后退,避免在情况不明时发生直接冲突。他沉声道:“既然此地已有主,且蛮横无理,我天朝上国,不与其一般见识。另寻他处登陆便是,不必在此徒耗口舌。” 戚睿涵也赞同道:“大帅所言极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情况未明,不宜与这些欧洲殖民者发生冲突。我们另觅良港便是。” 于是,在英军士兵们警惕甚至带着挑衅意味的目光注视下,探路队伍保持着防御阵型,缓缓退回到小艇上,划离了海岸,返回了停泊在深水区的伏波号。第一次接触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旗舰,朱成功立即召集众将和戚睿涵等核心人员到指挥舱商议。粗糙的海岸图铺在桌面上,上面标记着刚刚观察到的英军据点和他们尝试登陆的地点。 “看来泰西人在此经营已有时日,且戒备心极重,视此地为禁脔,排外性很强。”朱成功指着地图说道,手指划过海岸线,“我们对此地水文、地形、敌情均不了解,强行在此登陆,恐陷入被动。向南航行一段,寻找无人或土人友好之地登陆,站稳脚跟再图后续。” “大帅英明,”施琅附和道,“我军远来,疲敝未消,当以立稳根基为要。与土人结交,获取补给和信息,方为上策。” 船队再次起锚,巨大的风帆吃满了风,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向南行驶了约莫十几里路。一路上,众人在船上仔细观察,最终找到了一处看似荒僻、没有欧式建筑踪影的河口地带。这里森林更加茂密幽深,河水浑浊泛黄,注入海中,形成了一片水势相对平缓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某种野花混合的奇异香气,浓烈而原始。各种从未听过的鸟鸣兽吼不时从森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充满了未知的生机与危险。 再次放下小艇,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这片真正的“新”土地。松软的河滩泥地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茂密的灌木丛和高达数丈的乔木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下来。刘菲含立刻开始采集土壤和植物样本,董小倩和几名士兵护卫在她周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幽暗的丛林。 然而,渴望的宁静再次被打破。没走多远,一阵凄厉的哭喊、粗暴的呵斥声以及皮鞭抽打的脆响,顺着林间的微风隐约传来。声音来自森林深处,带着绝望的气息。 众人心中一紧。朱成功立刻示意队伍保持安静,派出两名斥候前出侦查。很快,斥候回报,前方林间空地上,有英国士兵正在殴打、捆绑土着居民。 “过去看看!”朱成功脸色一沉,率先向声音来源处快步走去。甘辉、戚睿涵等人紧随其后,士兵们呈战斗队形散开,警惕地推进。 穿过一片带刺的灌木丛和纠缠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林间空地。而空地上的景象让所有目睹者都瞬间怒火中烧。只见五名穿着熟悉红色军服的英国士兵,正肆无忌惮地挥舞着牛皮鞭子,抽打着一群约莫十来个衣衫褴褛、皮肤呈古铜色的土着人。地上已经躺倒了三四具土着人的尸体,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黑褐色的泥土,吸引了成群飞舞的蝇虫。活着的土着人被粗糙的绳索反绑着双手,蜷缩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恐惧、痛苦和彻底的绝望,他们发出呜咽的哀鸣,却只能换来更凶狠的鞭挞。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朱成功厉声喝道,声音如同闷雷在林中炸响,尽管对方可能听不懂汉语,但那声音中蕴含的凛然怒意和威严,足以震慑场面。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英国士兵停下了鞭子,转过头,脸上带着蛮横和不屑,当他看到朱成功等人时,明显认出了是早些时候遇到的那批“东方人”,他啐了一口,用英语嚷道:“又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黄皮猴子?真是阴魂不散。听着,这些是阻碍文明进步的野蛮人,他们占据了土地,却不懂得开发利用。我们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清除这些障碍,获取这片应许之地的资源。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权利和神圣职责!”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种族优越感和殖民者的逻辑。 旁边的甘辉虽听不懂英语,但看此情景,早已目眦欲裂,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凭借高超的身手,一把狠狠拽住那名正在叫嚣的士兵头目的衣领,怒目圆睁,用汉语喝道:“欺凌弱小,滥杀无辜,禽兽不如!立刻放开他们!” 维克托赶紧上前,声音急促地翻译着,并试图缓和气氛,对那名被抓住的士兵头目说:“士兵先生,请冷静!这些汉人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国度,他们的文化核心是仁爱和道义,你们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极其野蛮和不义的,这严重触犯了他们的底线。我强烈建议你们立刻停止暴行,否则冲突将不可避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否则怎样?”那名士兵头目用力挣脱甘辉铁钳般的手,脸上毫无悔意,反而因为被冒犯而更加嚣张,他指着甘辉和维克托的鼻子,“滚开!这里是新世界,轮不到你们这些外来者来指手画脚!再敢妨碍我们执行任务,连你们一起收拾!”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猛地掏出了腰间的短铳,黑沉沉的枪口直接对准了近在咫尺的维克托和甘辉。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所有的顺军士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燧发鲁密铳、鸟铳和闪亮的刀剑,对准了那五名行凶的英兵。林间空地上,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火绳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维克托脸色发白,但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请冷静,我们可以谈谈,没有必要……” “砰”一声清脆而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了林间的喧嚣,也彻底击碎了任何和平解决的可能。谈判的努力化为泡影。子弹并未射向维克托或甘辉,或许是那名士兵头目在紧张之下手抖,又或是他本就打算杀人立威,灼热的铅弹击中了一名站在稍前方、正怒视着英兵的年轻顺军士兵的胸膛。那名年轻的士兵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痛苦,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迅速被鲜血染红的号衣,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便踉跄着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风吹过高大树冠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几名亲眼目睹战友倒下顺军士兵压抑不住的、带着震惊和悲愤的抽气声。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火药味。 朱成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眼中最后一丝克制和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作为统帅必须维护的尊严。他缓缓抬起右手,声音如同极地的寒冰,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冥顽不灵,残害我同胞……此等凶徒,天理难容。弓弩火铳准备……一个不留!” “放!”甘辉早已怒火填膺,双目赤红,几乎在朱成功下令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刹那间,爆豆般的枪声密集响起!顺军士兵们装备的燧发鲁密铳和鸟铳喷射出愤怒的火舌,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那几名行凶的英兵。如此近的距离,对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那名开枪的士兵头目首当其冲,身上瞬间爆开数朵凄艳的血花,他脸上还凝固着惊愕和未曾褪去的狰狞表情,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其余四名英兵也如同被收割的麦秆,在顺军精准而迅猛的齐射下,几乎在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惨叫着纷纷倒地毙命,手中的火绳枪零落地掉在地上。 战斗,或者说对暴行的即时处决,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彻底结束了。林间空地上弥漫开更加浓烈刺鼻的火药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之前草木的清香、泥土的芬芳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五具英兵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中。 那些被捆绑的土着人惊呆了,他们蜷缩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般的反转,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 朱成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毕竟,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他示意士兵们收起依旧冒着青烟的武器。他走到那群幸存的土着人面前,甘辉和懂些简单土着语言的维克托跟在身旁。两名士兵上前,用匕首小心地割断了捆绑土着人的粗糙绳索。 为首的土着人是一位身材健硕、脸上涂着红色和白色油彩的中年男子,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面色沉肃但眼神并无恶意的朱成功,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此刻已变成尸体的红衫军,似乎终于明白了眼前这群衣着奇特、武器犀利的人拯救了他们。他挣扎着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有些趔趄,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顺军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面向朱成功,深深地跪拜下去,额头几乎触碰到沾染了同胞鲜血的土地,口中发出急促而充满感激之情的、带着复杂音调的音节。 维克托侧耳仔细倾听,然后努力翻译着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激动:“他在感谢……感谢天神,说是天神派来的使者,乘坐巨船,拯救了他们部落的战士……他说他叫‘巴顿’,是附近一个叫做‘帕蒙基’部落的首领……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来报答救命之恩……” 朱成功上前一步,微微弯腰,亲手将巴顿扶起,虽然语言不通,但他通过有力而稳定的手臂、沉稳的眼神和微微点头的动作,清晰地传递着善意和安抚。他指了指地上英兵的尸体,又坚决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然后指向巴顿和他那些刚刚获释、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的族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巴顿似乎完全理解了这跨越语言的交流,他激动地比划着,用手指向森林的更深处,又指向朱成功和顺军士兵,然后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不断重复着一个词语,目光恳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维克托继续翻译:“他邀请我们去他的部落,他说他们的部落就在这条河的上游不远。他们愿意拿出最好的食物,还有……还有他们世代种植的珍贵作物种子,来交换我们带来的东西,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朱成功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期望的——建立和平的交流,获取本地信息和资源,而非暴力的征服。他示意巴顿带路,同时命令士兵们妥善掩埋那名不幸阵亡的年轻同胞,以及那五名英兵的尸体也被草草掩埋,以免引发瘟疫或吸引野兽,现场的血迹也用泥土和落叶进行了粗略覆盖。 在巴顿和他的族人带领下,队伍沿着一条被踩出的小径,向森林深处进发。顺军士兵们保持着警惕,但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一些水手拿出随船携带的、作为贸易品的精美青花瓷器小碗、散发着清香的茶叶小包、色彩艳丽的丝绸小片等物,与巴顿的族人进行了初步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土着人好奇而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些光滑、精美、从未见过的物品,脸上露出惊叹的表情。他们则慷慨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食物和作物——金灿灿的、颗粒饱满的玉米棒子;各种形状大小不一、颜色从鲜红到深紫不等的辣椒;沾着泥土、但个头不小的土豆;还有裹在坚硬荚壳里、需要剥开才能见到果仁的花生。顺军士兵和水手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新奇的物种,相互传看,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戚睿涵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玉米,在手中仔细掂量、观察,那金黄的色泽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他转向身边的几位女生,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历史的沉重感:“玉米、土豆、辣椒、花生……这些东西,若能成功引种带回中国,其活人无数、丰富物产的意义,恐怕丝毫不亚于为我们大顺增添十万雄兵,足以改变亿万人餐桌和命运。” 白诗悦捏起一个红艳艳的小辣椒,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辛辣的气息让她微微蹙眉,却又若有所思:“是啊,这些都是能活人无数的宝贝。尤其是这辣椒,乃是极好的调味品,若能推广,我们大顺的百姓,餐桌之上便能多许多风味。”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奇妙的时空交错感。 刘菲含则更关注这些作物的实用性和生长特性,她拿着一个小笔记本,通过维克托的转述,仔细地询问着巴顿的族人关于这些作物的种植季节、土壤要求、产量高低等具体问题,并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然而,轻松中带着收获喜悦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戚睿涵走在队伍中间,他的眉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他刻意放慢脚步,靠近正在观察地形的朱成功,低声道:“大帅,今日之事,虽是我等被迫自卫,惩凶扶弱,但毕竟杀了詹姆士顿的英兵。那些欧洲殖民者,尤其是我所知的英国人,向来睚眦必报,且极度看重所谓的‘面子’和权威。我担心,詹姆士顿那边得知消息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派兵前来报复。” 白诗悦也走了过来,点头附和,脸上带着忧色:“睿涵说得对。根据历史……根据我们所知,那些早期北美殖民地的英国人,不仅傲慢排外,而且对土地和资源的贪婪极为强烈,视这片土地为他们独享的禁脔。我们在此立足未稳,人手、补给均有限,需早做防备。应以和为贵,尽量避免大规模冲突,但也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防备对方的突袭。” 袁薇补充道,她的分析更为冷静:“而且,我们刚才迅速而果决地解决了那五个英兵,虽然展示了我们的武力和决心,但同时也暴露了我们的战斗方式和装备水平。他们若来报复,必定不会是少数人,而且会是有备而来,可能会针对我们的火器特点进行调整。” 朱成功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茂密而陌生的森林,参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林下光线幽暗,视线受阻,确实是个容易设伏的环境。他沉声道:“诸位所虑,本帅亦深知。然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向来怀柔远人,先礼后兵。然彼辈若蛮横无理,恃强凌弱,伤我子民,我大顺王师,护佑同胞,宣扬正义,又何惜一战?”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对周围的将领下令道:“传令下去,加快与土人交易,获取必要补给和信息。同时,多派精明斥候,携带信号焰火,沿我们来路及詹姆士顿方向严密监视,有任何敌踪立刻回报。所有人提高警惕,检查武器弹药,轮流休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遵命!”甘辉、施琅等众将凛然抱拳,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队伍中的气氛再次为之一紧,收获新作物的喜悦,被一层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隐忧所笼罩。 夕阳开始西沉,巨大的树影被拉得长长的,如同墨迹在林间涂抹。森林深处的光线迅速变得黯淡下来,夜晚的凉意开始弥漫。这片盼望已久的新大陆,在初见的壮丽与收获的欣喜之后,已然显露出它复杂、严峻而充满挑战的一面。 戚睿涵回头望了望来时路,那掩埋着同伴和冲突痕迹的方向,又看向前方被巴顿称为“家”的、幽深未知的丛林深处,心中明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他们踏上的,不仅仅是一片蕴藏着无尽资源和机遇的新奇土地,更是一个各方势力开始登台、充满机遇、挑战与未知风险的巨大棋盘,而第一颗棋子,已经带着血与火,落在了棋盘之上。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新大陆烽烟:利刃辩文明 永昌十二年正月末,新大陆东岸,詹姆士顿以南三十里。 晨雾如一层轻薄的白纱,眷恋地缠绕在海岸线的松林与礁石之间,迟迟不愿散去。湿润的海风自广袤无垠的大西洋吹来,挟带着浓烈的松针气息、湿润的泥土芬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陌生大陆的野性生机。浪花轻柔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周而复始的、催眠般的哗哗声。 “伏波号”,这艘承载着大顺王朝海外野心的旗舰,此刻正安静地锚泊在一处天然形成的海湾怀抱中。它那饱经风浪的木质船体,在逐渐明亮的晨光映照下,显露出深褐色的、坚实而沧桑的纹理。船舷两侧,“大顺水师”四个大字的红色旗帜,在海风的吹拂下舒缓地卷动,如同跳动的心脏,将来自遥远东方的脉搏,注入这片古老而崭新的土地。 戚睿涵独立于甲板前端,双手扶着微凉潮湿的船舷,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向不远处那片依偎在林地边缘的印第安人村落。几缕浅灰色的炊烟正从那些覆盖着树皮或草叶的圆形屋顶上袅袅升起,与尚未散尽的晨雾交融在一起,勾勒出宁静而富有生机的图景。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腰间佩剑冰凉的鲨鱼皮剑柄,昨日与当地阿尔冈昆部族巴顿酋长会面时的情景,依旧清晰地映在脑海。 那位面容坚毅、眼神深邃的酋长,在接受了顺军赠送的丝绸、瓷器和铁器后,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与一种沉甸甸的信任。那种信任,不仅仅是对这些远道而来、肤色迥异的“朋友”所携带的物资,更是对他们所代表的、一种未知的可能性的期待。 这种期待的目光,比任何波涛汹涌的大海更让戚睿涵感到心潮起伏。他愈发清晰地意识到,此次追随朱成功的二次远航,其意义远非最初设想的“打通与泰西商路”那般简单。或许,在这片广袤的新大陆上,大顺能够寻找到不仅仅是白银和贸易伙伴,还有更为深远的东西。 “睿涵,你看这玉米穗子,”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袁薇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手里捧着一把黄澄澄、颗粒饱满的玉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你瞧这颗粒,一颗颗紧密齐整,竟比我们江南精心伺候的稻谷还要壮实几分。” 随着她的话语,白诗悦、刘菲含、董小倩和刁如苑也相继聚拢过来。她们面前的甲板上,铺开了一块厚实的防水油布,上面摆放着巴顿酋长族人清晨刚刚送来的“礼物”:几块表皮紫红、形状不规则却沉甸甸如同矿石的红薯,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一堆裹着湿润深褐色泥土的土豆,散发着新鲜而朴素的泥土气息;旁边还有几枚有着奇异斑纹的瓜类种子;以及几只被草绳拴在船舷边的火鸡,它们的羽毛呈现出炫目的铜绿与赤褐色交织的图案,喉下挂着鲜红的肉垂,偶尔发出低沉而独特的“咯咯”鸣叫,为这海港清晨增添了几分异域情调。 刘菲含蹲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红薯那略显粗糙的外皮,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巴顿酋长所言恐怕不虚,”她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审慎的兴奋,“这些作物,尤其是这红薯和土豆,据说即便在贫瘠的山地、沙地也能顽强生长,对水肥的要求远低于我们的小麦和水稻。若能成功引入大顺,在山陕、云贵那些土地贫瘠之处推广,不知能缓解多少地方的粮荒,活民无数。” 董小倩轻轻拿起一支完整的玉米棒,仔细剥下几粒金黄的玉米放在白皙的掌心,凝神观察着。“昔年在江南,也曾见过一些弗朗机人或红毛夷带来的海外作物,但似乎从未有如此高产且适应性强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若能将这些作物的种子连同种植之法一同带回顺朝,妥善引导百姓试种、推广,或许……或许真能让许多贫苦人家的灶台间,多一缕饱暖的炊烟。” 刁如苑慵懒地靠在船栏上,身姿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商贾之家特有的精明与干练。她望着远处那片在晨光中呈现出墨绿色调的广袤林地,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此番远航,原本只想着能与泰西诸国建立起稳定的商路,互通有无,没想到竟能在此地寻得如此‘宝物’,真可谓是意外之喜,是上天赐予我大顺的礼物。”她顿了顿,继续道,“待回去后,我定要说服陛下和内阁,先在山东、辽东的庄田里辟出几块地来试种这些宝贝。若是成功了,再向陛下禀明,逐步推广到北直隶、江南,甚至川蜀之地。” 白诗悦则更留意着戚睿涵。她将一块用温水浸过又拧干的柔软布巾递到他手中,柔声道:“睿涵,海风凉,你已在此站了许久,莫要着了寒气。方才朱将军派人来传话,早饭已经备好,让我们都去前舱用餐呢。” 戚睿涵接过带着暖意和淡淡皂角清香的布巾,正要点头回应,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名身着蓝色号服的顺军哨兵,正沿着码头通往海湾的泥泞小径,气喘吁吁地疾奔而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戚公子,朱将军,不好了!”哨兵顾不上行礼,声音因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詹姆士顿……詹姆士顿的英军杀过来了。人数不少,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 一瞬间,甲板上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戚睿涵脸色一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走向船头视野最开阔处,举起一直挂在颈间的、来自现代工艺的高倍望远镜——这是刘菲含慷慨借予他使用的——向哨兵所指的方向望去。 镜筒中,远处的景象被清晰地拉近。只见那条蜿蜒穿过林间的土路上,一队身着鲜艳红色军装的士兵正以整齐的步伐快速推进。他们头上戴着三角帽,肩上扛着带着明晃晃刺刀的长枪,腰间悬挂着制式军刀,人数约在两百上下。队伍前方,一面蓝底红字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依稀可见英国王室的徽记。金属的碰撞声、皮靴踩踏地面的沙沙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仿佛能透过望远镜传到耳中,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果然还是来了。”戚睿涵放下望远镜,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声音低沉,“昨日我们出手惩戒了他们鞭笞印第安人的士兵,詹姆士顿的那位总督,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如此之快,来得如此直接。” 朱成功此时也已闻讯赶到甲板上。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来到戚睿涵身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远处逼近的红色队伍,脸色凝重。“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军戒备,令甘辉、施琅二位将军,即刻点齐两百水师精锐,携带火铳、弓弩、刀盾,于码头前方开阔处列阵,准备迎敌!”他随即转向戚睿涵,“戚参谋,局势未明,你和几位姑娘暂且留在船上,依托船舷掩护,以策安全。” “朱将军,我等愿一同下船,助我军一臂之力。”白诗悦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她清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朱成功脸上,“昨日英军无故鞭挟印第安老弱,行径令人发指。我等既亲眼所见,岂能再安坐于船上,置身事外?况且,我们几人也都随宁国公堂弟吴国贵将军习过一些防身武艺,纵使力量微薄,也愿尽一份心力,绝非累赘。” 袁薇立刻点头,手握住了她那柄特制的、寒光闪闪的九齿钉耙的长柄;刘菲含默默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短刃和随身的小型弩机;董小倩和刁如苑也各自握紧了佩剑,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决心。她们虽为女子,但经历穿越、战火,早已不是寻常闺阁中人。 朱成功目光扫过这几位神色坚毅、不容小觑的女子,她们眼中没有寻常女子面对刀兵时的恐惧,只有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着与跃跃欲试。他沉吟了片刻,权衡利弊,终于重重点头:“好,既然诸位有此胆魄,朱某岂能阻拦。但切记,战场凶险,流矢无眼,务必紧随大队,相互照应,绝不可贸然突进,逞一时之勇。” 众人齐声应诺,随即快步跟随朱成功走下舷梯,踏上坚实而略带湿滑的码头木板。此时,甘辉与施琅已迅速指挥两百名顺军士兵列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型。前排士兵半蹲,将一面面蒙着牛皮的大盾重重顿在地上,形成一道简易的盾墙;中排士兵手持点燃火绳的火铳或强弓劲弩,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后排则是手持长枪、腰刀的近战兵士,随时准备接敌。所有士兵皆神色肃穆,动作迅捷而井然有序,显示出大顺水师精锐的良好训练与纪律。 几乎在同一时间,巴顿酋长也带着数十名部落勇士赶到了码头。他们脸上涂着象征战斗的赭石颜料,手持硬木长弓、石斧和长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战意的呜鸣声,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顺军阵列的侧翼,用行动表明了与这些东方来客并肩作战的立场。 那队英军很快便推进到距离顺军阵列约百步的地方停下,整齐划一地排成了两列横队。为首的是一名身材格外高大魁梧的军官,他身着剪裁合体的红色军官制服,肩章上缀着金色的绶带和徽记,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傲慢与审视的神情。他越众而出,目光略带轻蔑地扫过严阵以待的顺军士兵和那些“野蛮人”盟友,最终定格在明显是首领模样的朱成功身上,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汉语高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无故杀害我大英帝国的士兵?” 朱成功神色不变,向前稳稳踏出一步,朗声回应,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乃大顺国水师主帅,朱成功。昨日,贵国士兵在林间公然鞭挞、凌辱手无寸铁的印第安平民,我军士兵路见不平,上前劝阻,尔等士兵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持械攻击。我军为求自保,不得已才将其击杀。此事,错在贵方士兵暴虐无道,而非我军挑衅。” 那英军军官,奈杰尔·史密斯上校,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嘴角撇出一丝冷笑,用英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语反驳道:“印第安人?他们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占据着这片上帝赐予的肥沃土地,却不懂得善加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大英帝国的士兵,代表文明与秩序,教训他们几句,让他们懂得规矩,何错之有?”他顿了顿,语气中的傲慢更盛,“反倒是你们,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异教徒,竟敢擅自插手我大英帝国在新大陆的事务,杀害我的士兵,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是对国王陛下的公然挑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谁是野蛮人?”一个清晰、流利且带着冷意的英语质问声响起。白诗悦上前一步,与朱成功并肩而立,目光直视奈杰尔·史密斯。她在现代便是外语系的高材生,穿越后也未曾放下,此刻面对对方的傲慢与偏见,她的语气中蕴含着压抑的怒火。 奈杰尔·史密斯显然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料到这群“东方人”中竟有人能说出如此地道流利的英语。他愣了一下,随即用英语回应,语气中的轻蔑并未减少:“哦?真令人惊讶,竟然有一位会说英语的东方小姐。不过,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们是野蛮人的事实。我们带来了文明、法律和上帝的福音,而他们呢?只有落后的习俗和原始的信仰。我们拿走这片无主之地,加以开发和利用,是顺应上帝的旨意,是文明的进步!” “文明?”袁薇也向前迈出一步,她的英语虽不如白诗悦纯熟,但词汇精准,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奈杰尔,“肆意鞭打、奴役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强行掠夺他们的家园和猎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文明’和‘上帝的旨意’?如果这样的行径就是文明,那么,我很庆幸,我们大顺所秉持的‘仁恕之道’,与你们截然不同。若这便是文明,那我宁愿选择站在你们口中的‘野蛮’一边!” 袁薇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奈杰尔·史密斯的脸上,让他一时语塞,脸瞬间涨得通红。周围的英军士兵也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奈杰尔恼羞成怒,“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细长军刀,雪亮的刀尖指向顺军众人,大声咆哮道:“够了,狂妄的东方人。既然你们执意要维护这些野蛮人,并且用你们那套歪理邪说来侮辱大英帝国的荣誉,那么就用实力来说话吧。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崇尚个人勇武,喜欢什么‘决斗’。” 他刻意模仿着一个他想象中的东方词汇:“我,大英帝国陆军上校奈杰尔·史密斯,在此向你们提出挑战。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一对一。如果你们赢了,今天的事情我可以暂不追究,立刻带兵退回詹姆士顿;如果你们输了,”他狞笑一声,“你们必须为杀害我的士兵和侮辱大英帝国付出代价,公开道歉,赔偿损失,并且立刻滚出这片海域!” 朱成功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应下这场关乎军威国体的挑战,袁薇却已抢先一步,手持那柄造型奇特的九齿钉耙,越众而出,沉声道:“朱将军,杀鸡焉用牛刀。这一阵,交由我来!” 奈杰尔见对方派出的竟然是一名年轻女子,而且手中拿着的兵器看起来更像是一件农具而非武器——虽然那九根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寒光——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哈哈哈,上帝啊,你们东方人是真的没有男人了吗?竟然派一个女人,拿着一个……一个像是用来翻土的东西来跟我决斗?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是打算用那个玩意儿给我松松土吗?” 袁薇面对嘲讽,脸色丝毫不变,眼神反而更加沉静,她将钉耙在手中挽了个棍花,带起一阵风声,用英语冷冷回道:“废话少说,你的剑或许华丽,我的钉耙或许质朴,但兵器是死物,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是不是笑话,打过才知道。来吧!” 奈杰尔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专注而凶狠。他双手握紧军刀,刀尖前指,脚下踏着标准的西洋剑术步伐,开始缓缓向袁薇逼近。整个码头区域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风掠过林梢的呜咽声、海浪拍岸的节奏声,以及双方数百人沉重的呼吸声。空气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 奈杰尔率先发动攻击。他低吼一声,脚步猛然前冲,手中军刀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闪电,挟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袁薇的肩颈要害。这一刀速度极快,力量十足,显示出他扎实的军事训练功底。 袁薇并未硬接,她身形灵动地向左侧微微一闪,军刀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襟掠过。与此同时,她手腕一抖,沉重的九齿钉耙如同活物般向上撩起,九根锋利的耙齿精准地扫向奈杰尔握刀的手腕。奈杰尔心中一惊,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迅捷,攻势如此刁钻,急忙回刀格挡。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军刀与钢铁打造的耙头狠狠撞击在一起,迸溅出一溜耀眼的火星。两人手臂都是一震,各自向后退了半步,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凝重。 试探过后,真正的较量开始。奈杰尔的西洋剑术简洁、高效,注重直刺、劈砍,配合着灵活的步法,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军刀在他手中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重斧开山。而袁薇的武艺则更显灵动奇诡,她将钉耙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时而被当作长棍横扫千军,时而被当作钩锁锁拿兵器,那九根耙齿更是随时可能化作致命的利爪,抓、掏、划、刺,招式变幻莫测,往往从出人意料的角度攻来,逼得奈杰尔不得不频频回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两人在场中辗转腾挪,刀来耙往,身影交错,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已是三十多个回合过去。奈杰尔额头见汗,呼吸变得粗重,他引以为傲的迅猛攻势屡屡被对方那看似笨拙实则精妙的钉耙技法化解,心中不免焦躁起来。袁薇亦是香汗淋漓,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脸颊上,她虽然凭借巧妙的招式暂时不落下风,但对方的力量和耐力显然在她之上,久战下去,必然不利。 戚睿涵站在阵前,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看到袁薇每一次惊险的闪避和格挡,心中担忧不已。白诗悦、刘菲含等人也屏住了呼吸,手心捏着一把汗。 就在这时,战局陡然生变。袁薇似乎是因为久战力怯,脚下步伐一个踉跄,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中门大开。奈杰尔眼中凶光一闪,岂肯放过这等良机,他大喝一声,凝聚全身力气,军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袁薇的胸口。 “小心!”顺军阵中有人失声惊呼。 然而,这竟是袁薇故意设下的陷阱。眼见军刀及体,她原本踉跄的身形猛地向下一沉,一个标准的铁板桥功夫,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刺。同时,她借着下蹲之势,双手紧握钉耙长柄,用尽全身力气,贴着地面向奈杰尔的双腿迅猛扫去。 “砰”一声闷响。奈杰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刺之上,根本没想到这是诱敌之计,下盘完全空虚。钉耙的横杆结结实实地扫在他的小腿胫骨上。剧痛瞬间传来,奈杰尔惨叫一声,重心彻底失控,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袁薇岂容他喘息,她腰腹发力,身形如弹簧般瞬间挺起,双手高高举起那柄沉重的九齿钉耙,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对着奈杰尔因前扑而暴露无遗的后背,狠狠地筑了下去。 “扑哧”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穿透皮革与血肉的闷响传来。九根尖锐的耙齿如同热刀切入黄油般,深深地刺入了奈杰尔·史密斯上校的后心位置。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张口喷出一股殷红的鲜血,眼中的凶狠与傲慢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涣散所取代。他手中的军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手指无力地抓挠了几下空气,随即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刹那间,码头周围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安静。海风声、浪花声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结果所吞噬。顺军士兵和印第安勇士们似乎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充满原始力量的战吼声猛地冲天而起,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在海湾间回荡。而反观英军阵营,则是雅雀无声,士兵们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恐、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们心目中勇武强悍的上校,竟然死在了一个东方女子、一件像农具般的武器之下。 “上校,为上校报仇!”几名忠于奈杰尔的军官和士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愤怒的嘶吼,举起手中的火枪或军刀,就要冲上来拼命。 “全军听令,进!”朱成功抓住这敌军主帅阵亡、士气崩溃的绝佳时机,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总攻命令。 “杀!”甘辉、施琅同时怒吼,挥刀前指。训练有素的顺军士兵立刻如决堤洪水般向前涌去。火绳枪兵率先进行了一轮齐射,硝烟弥漫,铅弹呼啸着射入混乱的英军队列,顿时撂倒了十几人。紧接着,弓弩手仰天抛射,箭矢如飞蝗般落下。盾牌手掩护着长枪兵、刀斧手迅猛突进,瞬间与残余的英军绞杀在一起。 巴顿酋长也高举战斧,发出冲锋的呐喊。数十名印第安勇士如猛虎出闸,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灵活地穿梭跳跃,手中的硬木长弓射出的箭矢精准而致命,石斧和长矛也在近战中展现了强大的威力。 英军本就因指挥官阵亡而军心涣散,组织混乱,此刻又遭到顺军正面强攻和印第安人侧翼袭扰的双重打击,更是兵败如山倒。他们手中的燧发枪在近距离混战中难以有效装填射击,只能依靠刺刀和腰刀勉强抵抗,但在顺军默契的配合和印第安人悍不畏死的攻击下,防线迅速崩溃。士兵们开始四散奔逃,或者干脆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跪地投降。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码头的空地上便逐渐平息下来。英军士兵死伤超过七十人,余下的一百多人尽数成了俘虏,被顺军士兵用绳索捆绑,集中看管在一处。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武器、丢弃的军帽,以及点点醒目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朱成功在戚睿涵、甘辉、施琅等人的簇拥下,巡视着战场。他看了看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对甘辉吩咐道:“将这些俘虏先行押回船上,分开关押,严加看管,但要给予基本的饮食,勿要虐待。”随即又转向一名传令兵,“立刻选派一名通晓英语的使者,骑快马前往詹姆士顿,面见他们的总督约翰·罗尔夫,告知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我大顺水师主帅朱成功,在此等候他前来,商议如何了结今日之事,以及划定双方在新大陆的行事界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传令兵领命,迅速离去。 戚睿涵走到正在擦拭钉耙上血迹的袁薇身边,关切地问道:“袁薇,没受伤吧?刚才真是险到了极点。” 袁薇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激烈运动后的红晕,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但畅快的笑容:“没事,就是手臂有些酸麻。这家伙力气真不小,刀法也凶悍,若非最后他心浮气躁,急于求成,露出了那么大一个破绽,我想胜他,恐怕还要费更多周折。” 白诗悦递过一个水囊,眼中带着敬佩与后怕:“快喝口水,定定神。你方才何止是胜了他,更是狠狠挫了这些英夷的骄横之气,大涨了我大顺的军威国威。经此一战,看他们还敢不敢小觑我东方无人。” 袁薇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大口,清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混着汗水滴在甲板上。她抹了抹嘴,点头道:“正是此理。他们张口闭口文明野蛮,实则行径与强盗无异。若不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永远不会懂得平等尊重为何物。” 刘菲含走上前来,她的目光依旧冷静而富有洞察力,望向詹姆士镇的方向,分析道:“如今他们的指挥官被阵斩,士兵被俘逾百,遭受如此重挫,那位约翰·罗尔夫总督无论如何都必须出面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关键。我们需得仔细筹谋,该如何与他谈判,才能既维护我大顺的尊严与利益,又能为此番新大陆之行,打开一个有利的局面。” 董小倩轻轻颔首,补充道:“菲含所言极是。我们远渡重洋而来,通商固是首要,但观此地形势,土地广袤,物产丰饶,土着民风相对淳朴,且与泰西诸国已有龃龉。若能在此地站稳脚跟,建立据点,不仅可获取眼前这些高产作物,长远来看,更是为我顺朝在海外开辟了一片新的疆域,其战略意义,或许不亚于一条商路。英军虽在此地势力不强,然其背后有整个英国王室乃至欧罗巴的支持,我们需得谨慎行事,既要展示力量,亦要留有转圜余地,避免过早陷入与整个泰西为敌的境地。” 刁如苑接口道,她的思路更偏向于实际利益与秩序:“我以为,谈判时,首要之务,是要求英国方面正式承认我大顺在新大陆,至少是在此片区域的权益,与他们享有同等地位。其次,须明确划分势力范围,他们可保有詹姆士顿及周边小片区域,但更广袤的内陆及海岸线,应归属我大顺探索与开发。最后,必须勒令他们,停止对印第安各部族的无故侵扰与杀戮。巴顿酋长他们既与我等交好,便是我大顺的盟友,庇护盟友,亦是天朝上国应有之义。” 戚睿涵聆听着众人的分析,沉吟片刻,开口道:“诸位姐姐的见解都切中要害。不过,我们也要考虑到,约翰·罗尔夫毕竟只是一地总督,诸如割让土地、承认势力范围此等涉及国家根本利益的大事,他未必有权当场拍板,必然需要请示伦敦的国王和议会。因此,谈判很可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可以提出我们的条件,但也需给对方一个台阶,给予其请示汇报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正好可以充分利用,加强对周边地区的考察,深入了解这里的山川地形、资源分布、部落情况,绘制详图,收集物产样本。唯有知己知彼,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才能在后续的谈判乃至可能的冲突中,立于不败之地。” 朱成功闻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戚参谋思虑周详,正合我意。战场胜利仅为一时,长远布局方为根本。”他随即下令,“甘辉将军,你带一部分人负责清扫战场,看管俘虏,加强码头及‘伏波号’警戒。施琅将军,挑选五十名精干士兵,携带武器、测量工具及十日干粮。其余人等,随我与巴顿酋长一道,深入周边林地河谷,进行初步勘探。” 众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几人,则跟随在朱成功和巴顿酋长身边,在一小队顺军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弥漫着淡淡硝烟味的码头,向着那片苍翠无际、充满未知的林地深处走去。 越靠近林地,空气越发清新湿润。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以橡树、枫树、松树为主,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叶片缝隙洒落下来,在林间空地上形成一片片移动的、斑驳陆离的光斑。脚下是积年累月形成的、厚实而柔软的腐殖质层,踩上去悄然无声,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植物腐烂和新生气息的、独特的森林味道。 巴顿酋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步履轻捷,对这片土地熟悉得如同自家的庭院。他时不时停下脚步,用略带生硬的汉语,配合着丰富的手势,向身边的顺军众人介绍着周围的动植物。 他指着一丛叶片宽大、边缘呈锯齿状的植物,示意那根茎可以食用,有清甜之味;又指向一棵树皮奇特的树木,说这种树皮煮水可以治疗发热。他们惊起了一群正在林间啄食草籽的榛鸡,它们羽毛呈现出保护性的棕灰色斑纹,受惊后扑棱着翅膀,发出短促的“咯咯”声,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在一处溪流边,他们远远看到一头体型硕大的美洲黑熊,正悠闲地用爪子刨挖着河边的淤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察觉到人群的动静后,它抬起硕大的头颅,用乌黑的小眼睛警惕地望了望,然后不慌不忙地、慢悠悠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隐入了密林深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继续前行,穿过一片较为开阔的草甸时,众人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数十头体型远比顺朝黄牛庞大、肩背隆起如小山、头上顶着弯曲锋利双角的美洲野牛,正安静地低头啃食着丰美的青草。它们厚重的毛皮在阳光下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如同移动的堡垒,充满了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看到人类接近,领头的公牛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叫,整个牛群开始缓缓移动,大地仿佛都在它们沉重的蹄踏下微微震颤。 “天啊……这,这就是巴顿酋长说的‘大地之牛’吗?”董小倩忍不住轻声惊叹,下意识地握紧了戚睿涵的手臂,“如此巨兽,若能驯化……” 戚睿涵也是心神激荡,低声道:“恐非易事。观其形,知其性必烈。但它们的毛皮、肉食,皆是宝贵资源。” 他们还看到了在河边岩石上灵活跳跃、用灵巧的前爪浣洗食物的浣熊,它们黑白相间的尾巴和标志性的“黑眼圈”显得既机灵又可爱;以及在较高树枝间悄然潜行、目光锐利、耳朵上有一小簇耸立黑毛的短尾猫。 “真是一片充满生机与奇迹的土地!”白诗悦由衷感叹,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动物,许多在我们那里闻所未闻。若能带回顺朝,不仅可供观赏,更能丰富我们对这世界的认知。” 袁薇更关注实用性,她指着周围笔直高大的松树和橡木:“朱将军,你看这些林木,材质极为优良,是建造海船、修筑营寨、制作器具的上好材料。还有这条河流,”她指向不远处那条蜿蜒流淌、水质清澈见底的河流,“水流充沛且稳定,若能在合适处修筑水坝水渠,不仅能驱动水轮,灌溉农田,或许还能在此建立一座长期据点。” 刘菲含早已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厚厚一叠桑皮纸,一边倾听巴顿酋长的介绍,一边飞快地勾勒着地形草图,标注出河流走向、山脉轮廓、植被类型以及发现的潜在资源点。“此地的价值,远超我们最初的想象。”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专业性的专注,“土壤、气候、水源、物产……必须详细记录,形成报告,朝廷才能据此做出最有利的决策。” 董小倩望着远处那连绵起伏、在阳光下呈现出深蓝色调的山脉轮廓,轻声道:“群山之中,不知蕴藏着何种矿藏。若有铁矿、铜矿,乃至金银,对于我大顺的国用民生,将是极大的补充。” 刁如苑笑道:“看来,我们带来的丝绸、瓷器、茶叶,不仅可以与泰西人交易,与印第安各部族也能换到无数好东西。皮毛、药材、这些新作物的种子……这片新大陆,简直是一座天然的宝库。假以时日,在此地建立起稳固的贸易网络和移民据点,必将成为顺朝最为富庶的海外行省之一。” 戚睿涵听着同伴们充满发现与期待的议论,看着眼前这片充满原始活力与无限可能的土地,心中亦是豪情涌动。他知道,击败一队英军,仅仅是一个开始,是敲开了新大陆大门的一道缝隙。真正的挑战与机遇,在于如何经营这片土地,如何与各方势力周旋,如何将大顺的文明根植于此,并与这片土地上原有的文明碰撞、融合。这条路必然漫长而曲折,但前景,无疑广阔而诱人。 夕阳渐渐西沉,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绚烂的金红色,也给墨绿色的林海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流动的金边。倦鸟归林,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勘探队伍在巴顿酋长的引领下,开始沿着原路返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收获的、兴奋的光芒。他们采集了多种植物的标本和种子,记录了大量地理信息,并与当地的土着建立了初步的友好关系。 当码头的轮廓和“伏波号”那高大的桅杆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夜幕已开始悄然降临。点点星辉出现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与海湾中“伏波号”及几艘护卫舰上逐渐亮起的灯火交相辉映。今日的战斗与勘探,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宣告着大顺王朝在这片新大陆的正式登场。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切,仅仅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戏,刚刚拉开序幕。未来的道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已然在脚下展开。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航渡重洋拓新域,远至澳陆见奇珍 永昌十二年春,大顺航队于新大陆东岸所掀起的波澜,并未随着詹姆士顿城下那份墨迹未干的协议而彻底平息。 空气里仿佛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与陌生大陆的草木气息、湿润的泥土腥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提醒着人们刚刚过去的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以及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 朱成功与詹姆士顿总督约翰·罗尔夫签订协议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那是在詹姆士顿堡垒内一间相对完好的石砌厅堂里,粗糙的木桌上铺着羊皮纸,鹅毛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室内唯一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屋外风吹过破损窗棂的呜咽。条款清晰:英军保有詹姆士顿及其周边已开垦的小片区域,承诺不再肆意欺凌、屠戮印第安人;而广袤无垠的新大陆其余土地,大顺有权选择地点建立据点,并与原住民进行自由贸易。 协议签下的那一刻,双方将领面上皆维持着礼节性的平静,但眼神交汇处,却有难以尽述的审慎与计算。约翰·罗尔夫总督那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下,嘴角勉强牵出的笑意,并未真正抵达他蔚蓝色的眼眸深处,那里面是一片冰冷的、评估着得失的海洋。他代表的是正在崛起的、试图在北美站稳脚跟的英格兰,面对这支装备精良、军容严整且态度强硬的东方舰队,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一种基于现实力量对比的隐忍。他的手指在签署时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掂量这纸协议的分量,最终才落下那带着几分不甘的签名。 “权宜之计罢了,”在返回旗舰伏波号的路上,刁如苑轻声对身旁的董小倩和戚睿涵说道,她的目光掠过岸边那些影影绰绰的、带着明显异域风格的英式建筑,以及更远处郁郁葱葱、仿佛无边无际的森林,“英国在此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岂会因一纸文书就真正甘心将到嘴的肥肉让出?查理二世远在伦敦,这么快便应允我等要求,无非是看在东西通商大利的份上,不愿在此时、此地,与我朝撕破脸皮,影响其全球的布局。日后形势如何,端看双方实力消长与利益权衡了,这新宁据点,怕是未来多事之地。”她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剥开了协议表面那层温情的面纱,露出底下冰冷的现实。 董小倩蹙着秀眉,她虽精于江湖机变,对人心的揣摩细致入微,但对这等远隔重洋、牵扯数国气运的国际博弈仍感陌生,只是本能地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结束。那英国总督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让她心头微沉。“如此说来,这新大陆,日后怕是难得安宁了?施琅将军留守于此,风险不小。”她低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马槊冰冷的木杆,那是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她最熟悉的依仗之一,仿佛这熟悉的触感能驱散一些对未知未来的忧虑。 戚睿涵接口道,他的语气带着穿越者特有的、洞悉历史大致走向却又对眼前变数充满警惕的了然:“小倩,如苑姐说得没错。这里……嗯,按我们所知的历史脉络,本就是列强逐鹿之地,鲜血与火药的舞台。和平从来不是祈求来的,是靠实力打出来、维持住的。我们现在插上一脚,带着完全不同的理念和技术,这盘棋就更复杂了,未来的走向,连我也看不清了。”他望向远处那吞噬了地平线的原始森林,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既有参与创造历史的豪情,也有对未知前路的隐隐担忧。历史在这里,因为他和同伴们的到来,已然拐入了一条完全未知的岔路,前方的迷雾比森林本身更加浓重。 数日后,伦敦方面的正式回复由一艘速度更快的英国通讯船送达,确认了查理二世国王的批准,言辞客气,却透着一种程式化的疏离,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份不情不愿。协议既成,朱成功行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他立即命水师悍将施琅遴选一千精锐,其中不仅包括久经战阵的老兵,更有精通农事、建筑、冶炼的工匠,携带了大量的粮食种子、工具、建材以及必要的武器弹药,留在选定的、位于一条水量充沛大河下游的河口地带。这里地势相对平坦,水源充足,背靠森林,又与印第安首领巴顿的部落比邻而居,便于互相支援。据点被朱成功亲自命名为“新宁”,取“新土安宁”之意,这简单的两个字,寄托了大顺希望在此地平稳立足、并与原住民和睦相处的深切愿望。 施琅领命时,这位惯于乘风破浪的水师将领脸上并无丝毫被留下的沮丧,反而充满了开拓新疆域的豪情与肩负重任的肃然。他向着朱成功及戚睿涵等人抱拳,声音洪亮而坚定:“大帅,诸位放心。施某在此,必叫这‘新宁’之名,名副其实。定让我大顺龙旗,在此新陆之上牢牢扎根,让后来者见此据点,皆知我华夏开拓之志!”他的目光扫过即将留下的一千儿郎,看到的是同样坚毅而充满期待的眼神。在这片全新的天地,他们不仅是军人,更是拓荒者,是文明的火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临别前,巴顿带领部落族人,为即将远行的大顺航队举行了简朴而真诚的欢送仪式。夜幕降临,篝火在河边空地上熊熊燃起,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印第安人涂着油彩的、饱经风霜的面庞,和顺军将士们好奇而友善的目光。虽然语言不通,只能依靠手势和连日来建立的初步信任进行交流,但篝火旁共享的食物、印第安人苍凉悠远的歌谣、顺军士兵演示的武术套路,都成了沟通的桥梁。一种微妙的情感联系,在这火光与夜色的交织中悄然生成。巴顿将一个用鹰羽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郑重地交给朱成功,用生硬的、刚学会的汉语词汇说道:“朋友……平安……”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等人站在外围,看着这跨越了文化与种族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或许是这次充满惊险与博弈的远航至今,最为温暖和充满希望的一个画面。白诗悦轻轻靠在戚睿涵肩头,低语:“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深知这样的和谐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何其短暂。袁薇则速写本上飞快地勾勒着这动人的场景,试图留住这瞬间的和谐,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下篝火、人影、还有那份无声的承诺。 航队再次扬帆,这次的目标是继续探索这片神秘大陆的海岸线,然后按照计划南下。伏波号为首的庞大船队缓缓离开了北美东海岸,沿着陌生的大陆边缘向南航行。海天一色,蔚蓝无尽,洁白的海鸥跟在船尾翔集鸣叫,暂时远离了人与人的纷争算计,大自然壮阔而宁静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抚慰着人们紧绷的神经。船首劈开深蓝色的海水,溅起雪白的浪花,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仿佛在吟唱着远航的诗歌。 航行约一个半月后,海岸线的景象开始发生显着的变化。原本茂密的温带森林逐渐被更为多样化的地貌取代,出现了大片的沼泽、沙地,以及植被形态迥异的区域。空气中的暖湿气流愈发明显,带着咸腥与草木腐败的混合气息,风向也变得更为多变,时而轻柔,时而带着雨前的沉闷。 这一日,天空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海面也显得凝重了许多。了望塔上的水手顶着风,发出急促而清晰的信号,报告前方发现一条极其宽阔的河口,水量充沛至极,浑浊的江流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奔腾入海,将与海水交界的大片区域染成了浑厚的浊黄色,与远处深蓝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那黄与蓝的交界处,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激烈地搏斗。 “据此地土人图示,以及瞿纱微、维克托所言,此河名为亚马逊,乃是此大陆上第一大河,甚至可能是天下第一河,流域之广,水势之盛,远超我中原江河。”朱成功召集戚睿涵、何斌、维克托以及戚睿涵的几位现代同伴于伏波号的主甲板上,指着摊开的、由航队沿途绘制并参考欧洲海图补充的海图说道。那海图上,亚马逊河的轮廓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深入南美郁郁葱葱的腹地,其支流密布,仿佛巨蟒伸出的无数触角,充满了未知与诱惑。 航队调整方向,收起部分船帆,小心翼翼地驶入亚马逊河口。刚一进入,一股混合着浓重泥土腥气、植物腐殖质的沉厚气息,以及某种陌生而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河面宽阔得望不到对岸,江水湍急,颜色深褐,仿佛蕴藏着这片原始大陆无穷的秘密和力量。水流的力量明显作用于船体,即使是伏波号这样的巨舰,也能感觉到那股来自大陆深处的、蛮横的推力。 两岸是密不透风的、高达数十米的绿色雨林墙,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粗壮的藤蔓、附生的蕨类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深邃、潮湿而充满压迫感的绿色迷宫。林间传来的声音嘈杂而富有层次,分辨不清来源的猿啼鸟鸣,尖锐的虫嘶,低沉的、不知名野兽的吼叫,交织成一曲原始、野性而令人不安的生命交响乐,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这里是人类文明的边缘地带。 “好……好壮观!”白诗悦扶着冰冷的船舷,仰头望着这只在纪录片和科学书上见过的自然奇景,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洪荒伟力的渺小感。眼前的景象,远比任何影像资料来得更具冲击力,那绿色的壁垒仿佛拥有生命,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袁薇则迅速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和炭笔,试图将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象粗略地勾勒下来,画笔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口中喃喃:“《山海经》中所描述的洪荒世界,那些奇山异水,恐怕也不过如此吧?不,此地生机之盛,犹有过之。”她努力捕捉着那雨林层层叠叠的肌理和河面磅礴的气势,但总觉得画笔难以描绘其万一。 航队逆流而上,不敢深入太远,朱成功谨慎地选择了一处水势相对平缓、河面也稍窄的河段下令停泊,放下数艘坚固的小艇,让部分精通水性、胆大心细的人员就近考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戚睿涵、五位女子以及作为向导和翻译的维克托·霍尔同乘一艇。小艇离开大船,驶向岸边,更能感受到这片水域的浩瀚与神秘。水面之下仿佛有暗流涌动,偶尔有巨大的气泡从河底冒出,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泥腥味。 维克托这位“中国通”此刻充分发挥了他的作用,他指着河岸边泥滩上趴伏着的、几段如同枯木般的物体说道,语气带着告诫:“诸位请看,那便是此流域的霸主之一,黑凯门鳄。它们体型庞大,成体可达四五米,披着厚重的鳞甲,性情凶猛,力大无穷,能够轻易拖拽水牛入水,需格外小心,切莫靠近岸边浅水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看去,起初并未察觉异常,直到那“枯木”般的物体微微动弹,露出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竖瞳,才悚然惊觉那竟是活物。那巨鳄如同来自远古的幽灵,静静地潜伏在泥水中,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和微张的、布满利齿的巨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刘菲含虽是理科生,胆气却不小,她仔细观察着鳄鱼的形态,低声道:“这身鳞甲简直是天生的生物装甲,潜伏时与环境完美融合,静态能耗极低,真是进化造就的顶级伏击猎手。”她的分析带着科学的冷静,却也掩不住一丝对造物神奇的赞叹,同时下意识地计算着那鳞甲的防御力与可能的弱点。 小艇继续缓缓前行,沿着一条稍窄的支流,试图深入雨林边缘一探究竟。一进入支流,光线顿时黯淡下来,参天巨树伸展开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点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洒落下来,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中湿度极大,闷热难当,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汽浴室,呼吸都带着黏腻感。 各种奇异的气味——浓郁的花香、树叶腐烂的酸臭、某种树脂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浓郁得化不开,几乎形成了一种有形的屏障。忽然,前方一棵大树的粗壮枝干上,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那黄绿色的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定睛看去,竟是一条巨蟒,其身躯之粗壮,几乎超过了成年人的大腿,它缠绕在树枝上,仿佛一段活着的、充满力量的粗缆绳,肌肉的轮廓在鳞片下隐约可见。 “森蚺,”维克托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明显的敬畏,“这是世界上最大、最重的蛇类之一,它们并非依靠毒液,而是以无与伦比的缠绕之力,勒毙水豚、野猪,甚至……成年的凯门鳄。”他的话让小船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董小倩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马槊木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在江湖上也算见识过不少凶险,刀光剑影亦不曾退缩,但面对这种纯粹来自自然的、体型庞大、散发着原始力量的掠食者,仍感到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心悸,那是一种与面对人类高手完全不同的压迫感。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冰冷滑腻的鳞片触感,以及那足以碾碎骨骼的力量。 刁如苑则深吸了一口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的空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分析道:“此地生机之旺盛,物产之奇特,远超想象,危机亦暗藏于每一片树叶之下,每一处水波之中。实乃经商者需极端警惕之地,步步为营,却也未尝不蕴藏着巨大的、未曾开发的财富,无论是药材、木材,或是其他特产。”她的商业头脑即使在如此环境中,依旧在高速运转,目光扫过那些奇异的植物,试图辨认出可能具有经济价值的物种,同时心中快速评估着在此地建立贸易站的风险与收益,结论是风险极高,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同样惊人。 他们还在林间一处稍显开阔的水边空地上,见到了几只长相奇特的动物,体型似猪又似豚,头颅硕大,正在悠闲地啃食水草,显得憨态可掬。维克托介绍那是水豚,是此地性情相对温和的植食动物,堪称雨林中的“老好人”。白诗悦看着它们笨拙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暂时驱散了些许环境的压抑感。 正说着,不远处的树影一阵剧烈晃动,一道矫健的、带着斑斓花纹的身影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般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咆哮,震得人心头发麻,连附近的鸟鸣虫嘶都瞬间安静了片刻。 “美洲豹!”维克托立刻警示,声音紧绷,“雨林中的顶级猎手,真正的丛林之王,速度与力量兼备,水性极佳,不可招惹,速退。”划桨的水手闻言,立刻调转船头,加快速度向着主船方向驶去,桨片入水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杂乱。 这一连串的见闻,让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了亚马逊雨林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法则是何等直接而残酷。这里美丽、富饶而充满奇观,但也危险四伏,绝非可以轻易涉足之地。在谨慎地采集了一些独特的植物叶片和果实标本,并确认了此地的生态环境极端复杂后,朱成功基于安全考虑,果断下令船队退出亚马逊河,回到相对开阔的海域,继续沿海南下。离开那浑浊的黄色江口时,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的航程,充满了对意志与航海技术的严峻考验。船队需要绕过这片大陆最南端的那片风暴肆虐的海域。维克托告知他们,数十年前,麦哲伦的船队曾经过此地偏北的一条狭窄海峡(麦哲伦海峡),并以其名命名。然而,基于对海峡内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的考量,以及追求更快捷的航路,大顺航队选择了一条更靠南的、直接面对被称为“合恩角”的险恶海域的路线。 这里是大西洋与太平洋两大洋流的交汇处,终年西风强劲,洋流湍急混乱,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浪都汇聚于此。航队抵达时,虽未遇到传说中最极端、足以吞噬一切的超级风暴,但那铅灰色的、几乎要压到桅杆顶端的低垂天空,墨蓝色、翻滚着如同山峦般白色浪涛的汹涌海面,以及仿佛能撕裂船帆、冻僵骨髓的猛烈寒风,依旧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感受到了大自然无可抗拒的威严。 巨浪如同活动的山脉,一峰接着一峰地扑向船队,伏波号这等堪称巨舰的船只,在如此狂野的海况下,也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剧烈颠簸、摇摆,木质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解体。甲板上早已空无一人,所有非必要人员都被严令留在舱内,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水手,也必须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岗位上,奋力与舵盘、帆索搏斗,汗水与冰冷的海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咸涩的海水时不时劈头盖脸地砸在船舷和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戚睿涵等人紧紧抓住船舱内的固定物,感受着船只仿佛被无形巨手抛掷、摔打的恐怖摇晃,胃里翻江倒海,脸色都有些发白,只能依靠彼此眼神的交流获取一丝慰藉和勇气。 白诗悦紧紧依偎着戚睿涵,袁薇则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呼吸,刘菲含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船只的摇摆周期和可能的受力极限,试图用理性压制恐惧,董小倩和刁如苑则各自凝神静气,调整内息以抵抗这剧烈的眩晕感。就连一向沉稳如山、见惯风浪的朱成功,也始终站在摇摆不定的指挥舱内,紧抿着嘴唇,目光如炬,密切关注着窗外变幻莫测的海况与舵手、领航员的操作,不时发出简短而清晰的指令,他的身影在剧烈的晃动中依然稳如磐石,给周围的人们带来莫大的信心。 历经数个时辰仿佛漫无止境的艰难挣扎,船队凭借着精良的船舶性能、朱成功的正确指挥以及全体船员超常的毅力与技艺,终于成功地绕过了那片如同恶魔獠牙般的合恩角,进入了相对平静的太平洋水域。 当第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厚重云层的缝隙,如同金色的利剑般洒在虽然依旧起伏但已温和许多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时,劫后余生的感觉笼罩了整支船队,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内积压的恐惧与压抑都吐了出去。甲板上重新出现了人影,水手们开始检查船体、整理帆缆,虽然疲惫,但脸上都带着一丝自豪与轻松。 “总算……过来了。”袁薇靠在舱壁上,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手脚都有些发软。白诗悦抚着依旧有些翻腾的胸口,心有余悸:“这大海发起怒来,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真是比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还要可怕得多。”戚睿涵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低声道:“我们都过来了,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船队沿着南美洲西岸向北航行,寻找合适的港湾进行休整,修补风暴中受损的船体和帆缆,船员们也得以恢复体力。在一处开阔的、背靠安第斯山脉余脉的沿海草场上,他们见到了另一种极具特色的美洲动物——羊驼。这些家伙体型似小型的骆驼,但脖颈更为修长优雅,毛茸茸的身躯覆盖着或白或棕或黑的卷曲绒毛,走起路来步态轻盈,尤其是那好奇又略带些呆萌眼神,温顺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立刻俘获了船上所有女性的心。连一向冷静的刁如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嘴角泛起一丝难得的柔和笑意。 “此兽毛绒厚实,触手柔软,质地优良,若能成功引种至我朝西北或北方适宜之地,或可成为我朝新的、重要的纺织原料,其毛织品或许不亚于羊毛。”刘菲含从实用角度出发,已经开始仔细评估其经济价值和引种可能性,甚至开始设想如何优化其毛质,以及可能带来的产业链变化。 朱成功对此颇感兴趣,他从善如流,派人带着精美的瓷器、光洁的丝绸与色彩鲜艳的布匹,与当地态度友好的土着进行了友好而谨慎的交换,成功购得数对不同毛色的健壮羊驼,并特意指派了几名细心的船员,在舱室内开辟了特制的、通风良好的空间,小心翼翼地安置这些珍贵的“活货物”,准备带回大顺,这或许将是又一次成功的物种引进,为未来的大顺纺织业增添新的可能。 补充了充足的淡水、新鲜果蔬和食物后,航队再次扬帆起航,这次的目标是横渡浩瀚无垠的太平洋。根据海图、星象指引以及逐渐积累的航海经验,他们朝着未知的西方持续航行。海上的日子恢复了单调与宁静,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潮起潮涌,时间仿佛在无边的蓝色中失去了刻度。了望水手日复一日地注视着空茫的海平线,期待着陆地的踪影。这种漫长的等待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心,但也带来了难得的休憩与内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一日,午后阳光正烈,海面反射着耀眼的金光,了望塔上突然传来久违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呼喊:“陆地,前方发现大片陆地!不是岛屿,是大陆!” 这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所有人都涌上甲板,挤在船舷边,极目远眺。只见远方海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一条漫长的、看起来颇为干旱的、带着红褐色调的海岸线,与之前所见雨林的浓绿或温带森林的苍翠景象迥然不同,给人一种荒凉、古老而陌生的感觉。 维克托·霍尔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良久,又反复对照了自己手中那份由欧洲探险家零星绘制、极为粗略模糊的海图,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根据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航海记录,此地或许被称为‘新荷兰’?据说是一片极大的、位于南方的孤寂大陆,但具体情形,物产如何,有无宜居之地,我等欧洲人也知之甚少,大多语焉不详。”他的语气中带着探险者发现未知土地的激动,也有一丝面对全然陌生环境的谨慎。 船队谨慎地靠近,选择了一处看似平静、深入内陆的海湾下锚停泊。海水清澈见底,与亚马逊河的浑浊形成鲜明对比。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六人,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随着第一批探险小队乘小艇登上了这片土地。 脚踏在实地上,传来一种与森林松软土地或沙滩不同的、略显坚硬干燥的触感。脚下是红褐色的、看起来有些贫瘠的土壤,四周生长着许多奇特的、低矮的灌木,而最多的一种是树干粗壮、形态各异、枝杈扭曲多节、叶片狭长如剑的树木,它们孤独或稀疏地站立着,与热带雨林那种拥挤的生命力形成巨大反差,展现出一种在严酷环境中挣扎求存的坚韧。 “这些树……长得好奇特,仿佛挣扎着从这干旱的土地里吸取养分。”白诗悦摸着那粗糙皲裂的树皮,感受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那树皮仿佛记录着岁月的干渴与风沙的磨砺。 袁薇仔细观察着那硬挺的、表面有蜡质层的狭长叶片,试图在记忆中寻找类似的植物:“似乎与此前所见任何树种皆不相同,这叶片是为了减少水分蒸发吗。”她用手指感受着叶片的质地,那是一种为了适应干旱而进化出的独特结构。 刘菲含则蹲下身,抓起一把红褐色的泥土在指间捻了捻,感受着其沙质的质感,又看了看那些显然极度耐旱的植物,判断道:“此地气候看来颇为干旱,降水可能稀少,土壤肥力似乎也有限,生态环境很独特。”她已经开始思考在这种环境下可能存在的特殊矿物或微生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内陆探索了一段距离。忽然,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一阵晃动,几只体型巨大、后肢强健、腹部有袋、以跳跃方式前行的动物被惊动,它们停下脚步,用温和而警惕的大眼睛看了看这群陌生来客,然后迅速而敏捷地消失在更深的灌木丛中,只留下地面轻微的震动和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尘土味。 “袋鼠!”戚睿涵低呼出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种澳洲标志性的动物,依然让他感到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激动。他还看到了一群羽毛艳丽、体型硕大、叫声嘈杂难听的大型鸟类(鹦鹉、葵花凤头鹦鹉等),以及一种浑身长满尖刺、遇到危险便迅速将身体蜷缩成一个紧密刺球的古怪动物(短吻针鼹)。每一种生物都彰显着这片大陆独特的演化路径。 戚睿涵看着眼前这片陌生、原始、荒凉而充满独特生机的南方大陆,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他知道,这就是后来的澳大利亚,一个在原本时空中孤悬海外、独自演化了千万年的大陆。航队在此短暂停留,派遣多支小队探索周边,幸运地找到了几处稳定的淡水水源,补充了大量淡水,并采集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奇特的本地果蔬,尝试与偶尔遇到的、皮肤黝黑、身材精干、使用独特弯曲木质回力标作为武器的土着人进行了极其初步的、充满手势和误会的接触,双方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有限的好奇。 站在澳洲西海岸空旷的海滩上,回望浩渺无垠、仿佛连接着天际的太平洋,戚睿涵对围拢过来的五位女子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感慨:“我们真的走到了这里,从泉州出发,过南洋,穿印度洋,绕好望角,渡大西洋,再经南北美洲,至此……这世界,比我们书本上想象的、地图上勾勒的,要大得多,也要精彩得多,复杂得多。”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也带来了这片大陆干燥而独特的气息,那气息里混合着桉树的清香、红土的尘土味以及海洋的咸涩。 朱成功下令船队在此海湾修整数日,派出专门的测绘人员,详细绘制附近的海岸线、水文特征,并让书记官尽可能记录下所见的风土人情、动植物形态。同时,他也在旗舰伏波号的指挥舱内,与何斌、维克托以及戚睿涵等人商议后续的航线。是继续向西,凭借星象和海图,寻找已知的、通往东南亚的航线返回大顺?还是向北探索这片“新荷兰”更多的秘密,看看它究竟有多大,有无更富饶的东海岸?亦或是再次扬帆,向东北方向,去寻找海图上标注的、可能存在的大量群岛(指波利尼西亚群岛)?每一种选择都代表着不同的未来,不同的机遇与风险。 永昌十二年的这次远航,足迹已然踏遍了东西半球,跨越了三大洋,大顺的龙旗前所未有地飘扬在了以往只存在于传说或模糊记载的、遥远的土地上。新宁据点的设立,意味着大顺在新大陆钉下了一颗带着华夏印记的钉子,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篇章;而与欧洲列强在殖民前沿的短暂交锋与脆弱的协议,则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多方角逐的国际格局正在酝酿。亚马逊河的洪荒之力,合恩角的狂暴风浪,澳洲大陆的孤寂独特,都已成为这支航队集体记忆的一部分,塑造着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航队满载着见闻、标本、贸易品以及沉甸甸的、关于未来与世界的思考,停留在这片南方大陆荒凉而迷人的海岸线边。下一次起锚,将再次决定历史的航向,是归途,还是新的征途?海风拂过桅杆,吹动船帆,带来远方陌生大陆干燥的气息,也带来了无限的可能与未知的挑战。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朱成功,等待着他最终的决定。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南洲初辟 晨光如同无数柄纤细的金色利剑,艰难地刺破了笼罩在广袤海域与陌生陆地上空的薄雾。光线起初是羞涩的,只在云层与雾气的缝隙间投下几缕斑驳的光柱,随即变得大胆而炽烈,将夜间凝聚的湿冷气息驱散。浩瀚无垠的洋面被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而在船队的前方,那片沉睡了一夜,或者说沉睡万古的大陆,其轮廓正被这光芒一点点、耐心地勾勒出来。 咸湿的海风,带着大洋深处未被驯服的野性,以及岸边植被腐烂与新生交织的、原始而浓烈的气味,吹拂过“伏波号”高耸的船舷和饱经风浪的船帆,也吹拂着甲板上每一张写满疲惫却又充满好奇与期待的脸庞。 漫长的航行,数月的颠簸,与风暴搏斗的惊险,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故土的思念,所有积压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片无边无际、散发着蛮荒魅力的土地一扫而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打声和风掠过帆索的呜咽,仿佛在为这片古老大陆的苏醒奏响序曲。 “我们……真的到了?”白诗悦纤细的手指紧紧扶着冰凉的木质船舷,身体微微前倾,极目向远方眺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这梦幻般的景象。 映入她眼帘的,是绵延无尽、仿佛直达世界尽头的海岸线,金黄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芒,如同一条巨大的、被遗落的神之缎带。沙滩后方,则是郁郁葱葱、形态奇特的树林,那些树木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叶片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灰绿色调,与记忆中江南的婉约园林或是北方的苍劲松柏都迥然不同,充满了异域的、近乎倔强的生命力。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称之为‘澳大利亚’的地方。”戚睿涵站在她身侧,声音沉稳,但仔细听去,却能捕捉到那语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震动。他手中握着一卷经过特殊防水处理的卫星图复印件,上面用现代科技标注出的海岸线、等高线此刻正与眼前真实的景象缓缓重叠。然而,图纸上的线条和色块是冰冷的、抽象的,而眼前的真实——那带着湿润水汽的风,那阳光下耀眼的沙滩,那奇异树林中传来的不知名鸟鸣,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桉树油、海盐和泥土芬芳的原始气息,远比任何图纸都更令人心生敬畏,更能感受到“存在”本身的重量。 在他们不远处,刘菲含早已架起了她那台经过多次改良、凝聚了她不少心血的望远镜。镜筒稳稳地对准海岸,她的目光锐利而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仔细地分析着视野中的一切。“植被类型完全陌生,以高大的桉树类和低矮的灌木丛为主,树冠形态适应强光和干旱……地质结构看来也……嗯,很独特,沙质海岸后方是低矮的丘陵,岩石风化程度很高。这片区域,从环境和资源角度看,非常适合建立长期观测点和补给基地。”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仿佛在实验室里分析一组复杂的数据,但那双透过镜片凝视远方的眼睛里,微微闪烁的光芒却出卖了她内心深处的兴奋与探索欲。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片土地,更是一个巨大的、未经开启的自然奥秘宝库。 袁薇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分辨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成分。“有桉树的味道,很浓烈,清冽中带着一丝辛辣……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野性气息,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标记,又像是某种从未闻过的花朵在隐秘处绽放。”她博览群书,对异域的风土人情向来心向往之,曾在无数典籍游记中神游四海,此刻真正身临其境,只觉得书中所有华丽的辞藻和生动的描述,在这样直接而磅礴的感官冲击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刁如苑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海岸线的走向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船舷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这片土地看似荒芜,人烟稀少,但面积如此辽阔,资源禀赋必然不同凡响。若能妥善勘测与开发,其地下蕴藏的矿产,地上适合种植的作物,恐怕会超出我们最初的预估。”作为在商海中历经沉浮的成功者,她本能地开始评估这片新土地潜在的价值与未来的可能性,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贸易路线和资源开发计划的雏形。 董小倩站在众人稍后一步的位置,神情是六人中最复杂的。她静静地望着那片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土地,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数百年的时空壁垒。在现代社会,她曾与身边这五位亲密无间的同伴,以游客的身份,乘坐舒适的航班,畅游过澳大利亚。 那时所见,是悉尼歌剧院的现代轮廓,是黄金海岸边林立的高楼与冲浪的人群,是井然有序、标识清晰的国家公园,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喧嚣而热闹的身影。而眼前,只有最原始、最本真的自然风貌,苍茫、古朴、沉默,带着一种近乎蛮荒的、未经任何雕琢的壮美。这种强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对比,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时空错位带来的恍惚,是对已知历史被颠覆的震撼,更是一种亲眼见证伟大历史开端的神奇与悸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确是一番别样风味。”她几乎是无声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笑意。那时的繁华、秩序与全球化,是数百年演变的结果,是历史的终点之一;而此刻的原始、静谧与孤立,才是一切的起点。他们,正站在这起点之上。 舰队统帅朱成功站在舰桥之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海岸线,最终选定了一处海湾作为登陆点。他沉声下令,庞大的舰队在近海深水区缓缓下锚,铁链与海水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巨响,打破了这片海域亘古的宁静。数艘轻便坚固的小艇被放下水面,载着精心挑选的先遣队员以及戚睿涵等六位身份特殊的“顾问”,开始向着那片静谧而诱人的海滩驶去。 小艇破开湛蓝的海水,激起白色的浪花。海浪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温柔而克制,只是轻轻拍打着船体。当小艇冲上沙滩,船底与细沙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时,众人依次跳下船,脚下传来细腻白沙柔软的触感,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印记。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以其最直接的物理方式,迎接着来自遥远东方的访客。一种混合着开辟者的激动、对未知的敬畏以及沉甸甸历史责任感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油然升起。 没走多远,负责观察四周环境的刘菲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侧前方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压低了声音道:“看那里,有动静!” 众人立刻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屏住了呼吸。只见几只体型中等的灰褐色动物正从灌木的阴影中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这群突然出现的两足生物。它们的身形结构十分奇特,后肢异常强健粗壮,仿佛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一条肌肉扎实的长尾巴拖在身后,既能保持平衡,似乎也可作为支撑。而前肢则相对短小,有些滑稽地缩在胸前。它们站立在那里,用一种好奇而又带着审视的目光望过来,并未立刻惊慌逃窜。 “这是……袋鼠?”袁薇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书本知识得到印证的新奇感,“《坤舆格物论》中曾有提及,说此兽‘以后足跖地而行,迅捷如飞,腹下有袋以哺幼’,今日一见,果然形态奇特,名不虚传。” 戚睿涵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一些准备好的干粮——一些烘干的面饼和果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将食物轻轻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然后后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只体型较小、看起来尚未完全成年的袋鼠犹豫了片刻,鼻子轻轻翕动着,似乎在辨别空气中陌生而又带着诱惑的气味。最终,或许是好奇心战胜了警惕,或许是食物的诱惑实在难以抵挡,它慢慢靠近,用灵活的前爪扒拉住面饼,开始试探性地咀嚼起来。它略显笨拙而又专注的进食模样,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众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轻松而好奇的笑容。 “看来它们并非完全畏惧人类,至少对食物抱有好奇。”白诗悦也受到鼓舞,学着戚睿涵的样子,从随身香囊里取出几颗蜜饯,动作轻柔地向着另一只看起来相对温和的袋鼠示意。那只袋鼠只是歪着头看了看,并未靠近,但也没有离开。 随后,他们在不远处一片散发着浓郁桉树油气味的树林中,发现了更加“懒惰”或者说沉静的家伙——考拉。它们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紧紧地蜷缩在高高的树杈间,像是与灰白色的树干融为一体。 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之中,即便下方人类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惊扰了这片林子的宁静,它们也只是极其缓慢地、懒洋洋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用那双懵懂而清澈的黑色小眼睛瞥一眼下方扰人清梦的生物,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再次合眼,沉入它们似乎永无止境的梦境。那副与世无争、憨态可掬的模样,瞬间俘获了所有女性的心,连一向冷静的刘菲含和精明的刁如苑眼中都流露出了难得的柔软光芒。 “真是……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刁如苑也难得地放下了商人的精明与盘算,露出了纯粹欣赏的神情,语气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董小倩站在一旁,看着同伴们小心翼翼地采摘最嫩的桉树叶,试图喂食那些慵懒的考拉。考拉们慢条斯理地伸出爪子,接过树叶,然后机械地、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它们无关。 这幅景象,让她不由得想起在现代社会,这些生灵作为澳大利亚的国宝,被保护在国家公园和繁育中心里,接受着游客们隔着安全距离的观赏和工作人员精心的呵护。而此刻的互动,更加原始,也更加直接,没有玻璃幕墙的阻隔,没有管理员的提醒,仿佛是两个不同时空、不同演化路径的生命,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初次、平等的邂逅。一种微妙的历史参与感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朱成功和甘辉、何斌等高级将领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沉浸在与新奇动物的互动中。他们更多地是在一旁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评估着登陆点的地形、水源、植被覆盖以及潜在的防御要点。当然,他们也被这些前所未见的异兽所吸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朱成功抚着下颌的短须,对身旁的甘辉说道:“此等异兽,形态习性皆与中原所见大相径庭,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能设法捕捉数对,安然带回神州,必能令陛下和京城百姓大开眼界,亦可显我天朝物博,泽被万方。”甘辉点头称是,目光已经在那几只袋鼠和树上的考拉之间逡巡,心中开始盘算如何设计既能保证动物存活,又便于长途海运的笼舍,以及途中喂养的诸多细节。 除了袋鼠和考拉,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还向他们展示了更多的奇妙生物。色彩斑斓、鸣叫声嘹亮甚至有些聒噪的鹦鹉,成群结队地在林间快速飞过,如同一道道流动的彩虹;一些行动迅捷、体型各异、皮肤粗糙或带有艳丽纹路的蜥蜴,在温暖的岩石和沙地上机警地穿梭,听到人声便迅速隐没于石缝或草丛之中。 刘菲含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和样本袋,用炭笔快速勾勒着所见动物的形态,记录下它们的习性特征,甚至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奇特的植物叶片、花朵以及不同层次的土壤样本。对她而言,脚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眼前所见的每一种生物,都是一个亟待解读的自然密码,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完全未经探索的天然实验室,让她沉醉其中。 然而,这片土地看似宁静祥和的表面之下,潜藏着其固有的秩序与警惕。就在众人逐渐放松心情,沉浸于发现新生物的喜悦中时,负责在外围丛林边缘警戒的士兵突然发出了急促而低沉的警报声。 “什么人,站住!”一名哨兵猛地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树林深处晃动的阴影,厉声喝道。 气氛瞬间绷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幽深的树林。只见从斑驳的树影和茂密的灌木丛中,影影绰绰地走出了几十个身影。他们皮肤呈现出深沉的、近乎古铜色的黝黑,身材精干瘦削,肌肉线条清晰,几乎赤身裸体,仅在下身围裹着简单的兽皮或草裙。他们的身上,用白色的矿物质颜料涂抹着复杂的、充满神秘意味的纹饰,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手中握着的是简陋却透着杀气的长矛、用于投掷石块的木制投掷器,以及一种形状奇特、弯曲如新月般的木制回力镖。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深深的疑惑,以及一种面对入侵者时本能升腾而起的敌意与扞卫之色。这就是这片澳洲大陆真正的主人,在此生息繁衍了数万年的土着居民。 “所有人,勿要轻举妄动,保持阵型!”朱成功经验丰富,立刻沉声下令。训练有素的顺军士兵迅速向中心靠拢,举起盾牌,组成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势,将戚睿涵等非战斗人员保护在中间,但所有武器都只是处于戒备状态,并未直接指向对方,朱成功严令禁止首先发起攻击。 戚睿涵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阵型边缘,尝试用官话朗声说道:“我等乃来自东方大顺国之使臣,船队途经此地,只为补充淡水食粮,勘察风物,并无恶意,更非为劫掠侵占而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回荡,试图传递和平的意图。 然而,对方显然完全听不懂这陌生的、抑扬顿挫的语言。他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更加困惑和戒备的神情,彼此间用短促而含义不明的音节快速交流着,手中的长矛和投掷器握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为首的一个年长土着,脸上布满了如同刀刻斧凿般的深壑皱纹,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他的目光尤其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向前迈出一步,用手中削尖的长矛先是指了指波涛汹涌的大海方向,然后又猛地指向戚睿涵和他们身后的船队,嘴里激动地、语调起伏很大地说着一连串话语,声音沙哑而充满力量。他的动作和语气,不像是在问候,更像是一种严厉的质问,似乎在愤怒地诘问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为何要闯入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惊扰这片土地的宁静。 精通多种南洋部落语言的通译何斌连忙上前,尝试用他所知的几种语言进行沟通,甚至配合着手势,表达友好和交换的意愿。然而,对方的语言体系似乎与何斌所知的任何语种都毫无关联,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对方脸上没有任何理解的迹象,反而因为何斌的靠近和陌生音调而更加躁动不安。双方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之中,语言,这道无形的墙壁,此刻成了比任何天然险阻都更难逾越的鸿沟。 “他们似乎……非常紧张这片土地,我们的出现,在他们眼中恐怕是一种严重的亵渎。”董小倩低声对身旁的戚睿涵说道,她敏锐地观察到,这些土着在站立和移动时,对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流露出一种近乎神圣的重视,那种情感,超越了简单的领地意识,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与土地血脉相连的信仰。 袁薇也紧蹙着眉头,低声道:“看他们的眼神,不仅仅是敌视,更带着一种……仿佛我们玷污了某种不容侵犯之物的愤怒与悲伤。这不仅仅是家园被入侵,更像是信仰被冒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朱成功见状,决定尝试用实物来表达善意。他示意几名士兵从携带的物资中取出几匹色彩鲜艳的丝绸、一些光洁的瓷器器皿以及几件小巧的金属工具,捧着这些礼物,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脸上尽量做出和善的表情,将礼物展示给对方。 然而,这一举动似乎起到了反效果。当士兵捧着那些在顺军看来颇为珍贵的礼物靠近时,土着们非但没有接受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动起来。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顺军的方向,发出更加响亮、充满威胁性的吼叫声,身体前倾,做出随时准备投掷或冲锋的姿态。他们似乎将这种靠近行为本身,尤其是手持陌生物品的靠近,视为一种极具挑衅意味的侵犯,或许在他们古老的习俗中,这代表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或是战争的宣告。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那名年长的土着首领,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挥肌肉虬结的手臂,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呼哨。他身后的土着战士们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立刻爆发出一阵充满野性的、震耳欲聋的呐喊,同时,他们手中的长矛和投掷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顺军的防御阵型疾飞而来。 “举盾,防御!”甘辉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声音在突然爆发的混乱中依然清晰可辨。 训练有素的顺军士兵们早已做好准备,闻令立刻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紧密地靠拢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坚固的木质盾墙。 “笃笃笃笃——”矛尖和坚硬的石块猛烈地撞击在盾牌表面,发出连续不断、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响声,如同骤雨敲打在厚重的屋瓦上。所幸双方距离尚远,大部分原始的攻击都被这道坚实的盾墙有效阻挡下来,但仍有几枚角度刁钻的回力镖,以一种诡异的弧线绕过盾牌边缘,擦着阵型掠过,将两名站在边缘的士兵的手臂划开了一道血口,鲜血立刻沁湿了他们的衣袖。 “大帅,他们根本听不懂我们的话,冥顽不灵!”一位千户紧握着腰间的佩刀刀柄,脸色铁青,语气中充满了焦灼与愤怒。 朱成功眉头紧锁,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些依然在呐喊、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的土着,又看了看身后严阵以待、已有弟兄挂彩的士兵,以及被保护在阵中、脸色凝重的戚睿涵等人。他深知临行前陛下的旨意是“怀柔远人,宣威海外”,而非轻易开启战端,妄动刀兵。但眼前的局面,对方的攻击虽然原始,却带着一种不惜性命、扞卫家园与信仰的决绝,似乎已无法通过语言和示好的方式来化解。 土着们见第一轮攻击未能击溃这些奇怪的入侵者,呐喊声变得更加高亢和狂野,他们开始踩着一种奇特的、富有节奏感的步伐,呈一个松散的扇形,缓缓向前逼近,试图压缩顺军的空间,寻找防御阵型的弱点。 “大帅,情势危急,不能再犹豫了!若再不反击,示敌以弱,恐助长其气焰,弟兄们伤亡必增!”那名千户再次焦急地请命,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投来赞同的目光。 朱成功看着那些充满原始野性、毫不退缩的面孔,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敌意,知道和平解决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他沉重地、几乎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道艰难的命令:“弓弩手上前,放箭警示,射其前方空地及身旁树木,驱散他们,尽量勿伤其性命!”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一阵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动声响起,数十支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呼啸,并非射向人群,而是精准地射向了土着战士们前方的沙滩空地,以及他们脚边不远的树干之上。嗖嗖的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以及箭镞深深钉入树木时发出的“夺夺”声响,果然让正在逼近的土着们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些能够远程精准打击、威力远超他们投掷武器的陌生“棍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畏惧和迟疑神色,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然而,那名年长的土着首领,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非但没有退缩,脸上反而露出了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愤怒与某种神圣使命感的表情。他或许认为这是对方某种邪恶巫术的展现,是对他们信奉的土地神灵的严重亵渎。他挥舞着长矛,指向天空,又指向顺军的阵型,用更加激烈、如同诅咒般的语言大声嘶吼着,催促着犹豫的族人们继续进攻。在他的鼓动和威望驱使下,部分土着战士克服了恐惧,再次奋力投出了手中的长矛,几块石头也向着盾墙飞来。 一支力道十足的长矛,恰好穿过两面盾牌之间微小的缝隙,带着寒光,擦着一名士兵的头盔边缘飞过,深深地扎入其身后的沙地,矛尾兀自颤抖不休。惊险的一幕让所有顺军士兵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朱成功见状,知道仅凭威慑已无法阻止这场冲突,对方战斗的决心远超预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统帅的职责让他必须做出决断。“瞄准腿部、手臂等非致命部位,放箭,压制他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一次,弓弩手们不再留手,调整了角度,利箭带着更加凌厉的气势,离弦而出,径直射向了土着人群。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在沙滩上响起,冲在前面的几名土着大腿或手臂被利箭射中,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扑倒在地,鲜血很快染红了身下的黄沙。顺军装备的是制式的强弓硬弩,即便射手们刻意避开了胸腹要害,其带来的撕裂性创伤和剧痛,也绝非土着们那些相对原始的武器所能比拟。 土着们的阵型瞬间大乱。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痛苦地呻吟,又惊惧地看着顺军阵中那不断闪烁着寒光的箭簇和森严如铁的阵势,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双方在武器和战术上存在的巨大、无法逾越的代差。 那年长的土着首领发出一声充满了悲愤与不甘的长啸,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般狠狠剐了顺军阵型一眼,然后在几名年轻土着的奋力搀扶和保护下,率先转身,敏捷地向着茂密的树林深处退去。 其他土着也再无战意,纷纷拾起散落的武器,或背或扶起受伤的同伴,如同退潮一般,迅速隐没在了层层叠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绿色植被之中,只留下沙滩上一片凌乱的脚印、几支折断的长矛和兀自插在地上的箭矢,以及那若有若无、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无奈的冲突。 海滩上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永恒的、单调的韵律。但那种初登岸时的新奇、轻松与愉悦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无奈,以及一丝淡淡的悲凉。微风吹过,带着海水的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朱成功久久地凝视着土着消失的那片幽深树林,目光复杂难明。良久,他才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问身边的人,又像是在叩问自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亦或是……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终究是莽撞地惊扰了他们延续了千万年的安宁与秩序?”他身为郑芝龙之子,自幼纵横于风波险恶的海上,见过无数种族与文化之间的摩擦与冲突,但此次对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基于土地和信仰的决绝扞卫,以及完全无法沟通的困境,仍然让他心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反思。 戚睿涵走上前,站在朱成功身侧,目光同样投向那片吞噬了身影的丛林,沉声道:“大帅,此事……恐难以简单论对错。他们视我们为入侵家园、亵渎圣地的恶徒,奋起扞卫乃是生命本能,亦是其族群延续数千年的生存智慧。而我们,奉旨远航,肩负探索未知、拓展海疆、传播天朝威仪之使命,亦有其不得不为的理由与抱负。只是……文明的相遇,尤其是以这种方式,冲突与代价,似乎总是难以避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历史的宿命感。他来自现代,深知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原住民的悲歌是如何奏响的,即便他们此行已极力克制,尽量避免流血,但历史的巨大惯性,似乎仍以某种形式显现了出来。 刘菲含蹲下身,小心地拾起一支土着遗落的回力镖,用手指仔细触摸着其独特的弯曲弧度和打磨痕迹,试图分析其空气动力学原理和在狩猎中的运用方式,这是她作为科研者的本能。但此刻,她的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思索的阴云,低声说道:“他们的工具设计得很巧妙,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和狩猎需求。只是……技术的代差,实在太大了。这不是勇气或者信念可以弥补的鸿沟。” 董小倩默默地站在众人身后,看着那片重归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树林,心中五味杂陈,如同翻涌的海浪。她知道,从舰队抵达,从双方目光第一次接触,尤其是从刚才那阵箭雨离弦的那一刻起,这片孤悬海外的大陆其固有的、缓慢演进了数万年的历史轨迹,已经被这群来自东方的访客,彻底而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无论他们的初衷是探索、交流还是怀柔,冲突的种子已经随着血迹渗入了这片古老的沙地之中。未来会如何生长,已是一片迷雾。 经此一役,朱成功与诸将商议后,决定不再冒险深入情况不明、可能隐藏着更多土着部落的内陆。他下令,就在这片易于防守、靠近淡水水源、且刚刚经历过冲突的海湾高处,设立大顺在南洲大陆的第一个永久性据点。 命令下达,整个船队都行动了起来。士兵们和水手们挥汗如雨,利用船上携带的工具和当地丰富的木材资源,开始伐木取石,垒土夯基。依据戚睿涵和刘菲含提供的建议——这些建议融合了现代军事防御、营地规划和卫生防疫的理念。营寨的布局经过精心设计,不仅考虑了防御工事的坚固(如设立了望塔、挖掘壕沟、设置木质栅栏),也兼顾了长期居住的舒适性与安全性(如规划出明确的居住区、仓储区、炊事区,并特别注重排水系统和垃圾处理)。 一座简易但结构牢固的码头也从沙滩向深水区延伸,方便小艇停靠和物资转运。他们正式将这个据点命名为“南洲据点”,并选取了一块巨大的、表面平整的岩石,由军中擅长篆刻的工匠勒石记事,用遒劲的楷书刻下了舰队抵达的日期、主要官员姓名以及设立据点的缘由,以此铭记此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海外开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朱成功召集所有高级军官和戚睿涵等人,经过慎重考虑,任命性格沉稳干练、处事公允且精通海事的海军千户汪仲超,作为“南洲据点”的首任留守主官。同时,有一千名自愿留下的士兵在此落户。 朱成功将一面代表大顺的旗帜郑重授予汪仲超,并再三叮嘱:“汪千户,此地情况复杂,远悬海外。尔等重任在肩,一在稳固据点,绘制周边详图;二在勘测风土物产,记录气候水文;三在……妥善处理与土人之关系。”说到此处,他语气格外凝重,“当以严密警戒、固守营寨为主,非万不得已,或被攻击危及存亡,绝不可主动出击,寻衅启衅。若能寻得机会,建立沟通,当以怀柔、示好为上,徐徐图之,切不可因今日之冲突而尽绝往来之路。一切,以保全自身、稳固根基为要!”汪仲超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旗帜,神色肃穆,沉声领命:“末将谨遵大帅将令!必竭尽全力,守好此据点,不负陛下与大帅重托!” 舰队在此停留了约十余日,一方面协助据点完成最基础的建设和防御工事,另一方面则抓紧时间补充了充足的淡水和新鲜食物。刘菲含带领着一小队士兵和学者,在据点周边相对安全的范围内进行了更详细的勘察,采集了大量独特的动植物标本,并详细记录了当地的气候数据。 那几对计划带回国的袋鼠和考拉,以及几只色彩艳丽的鹦鹉,被安置在由船上木匠精心打造、内部空间相对宽敞、通风良好的特制笼舍中,由专门指派的人手负责照料,投喂它们习惯的食物,以期它们能适应漫长的海上旅程。 期间,斥候骑兵在周边进行了数次小范围的探索,最远深入内陆约二十里,并未再遭遇大规模土着人群的聚集地,只发现了一些废弃的、用树枝和树皮搭建的临时营地痕迹,以及若干处古老的岩画,显示着这片土地并非无人,其主人只是隐在了暗处,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起航返回中土的日子终于到来。留守的一千将士在汪仲超的带领下,整齐列队于新建的码头和海滩上,与即将离去的袍泽告别。气氛庄重而略带伤感,既有对未知未来的隐忧,也有开辟新家园的决心。 站在“伏波号”高耸的船尾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小的“南洲据点”的轮廓,以及那片仿佛无边无际、依旧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的广袤大陆,船上的每一个人心情都颇为复杂。既有发现新世界、成功设立海外据点的兴奋与成就感,也有对那场短暂却印象深刻的无奈冲突的反思与沉重,更有对那些留在那片陌生土地上的同仁们的深深牵挂与祝福。 “我们……终究是改变了这里。”白诗悦倚靠着戚睿涵,望着那已成一条细线的海岸,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 “是的,我们改变了这里。从我们抵达的那一刻起,改变就已经发生。”戚睿涵握紧了她的手,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声音沉稳而坚定,“但纵观历史长河,其本身便是由无数这样的‘相遇’与‘改变’所构成。重要的并非改变本身,而是我们带来了什么,以及未来将如何引导这种改变。我们带来了秩序、技术、文明的火种,以及……至少是试图遵循的‘怀柔’之策,而非单纯的征服与毁灭。至于这片南洲大陆的未来会走向何方,很大程度上,就要看汪千户他们,以及后续可能到来的大顺力量,如何经营、如何与这片土地及其原主人相处了。” 一旁的刁如苑接口道,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商人对未来的精准评估:“此地资源潜力巨大,仅从目前所见之广阔林地、奇异生物和初步勘察的土壤情况来看,假以时日,若能引入合适作物,发现可用矿产,此地必能成为大顺在海外的一处重要支点和资源重镇,其利或在数十年后显现。” 袁薇则望着海天一色、壮阔无垠的景象,若有所思地低吟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旧交替,文明碰撞,或许本就是天地间不可违逆的至理。只是这其中的代价……”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刘菲含更关心实际的技术与生存问题,她说道:“汪千户他们带去的各类谷物种子、蔬菜种子以及农具、工匠工具都很齐全,按照我们制定的开垦计划,初期的基础生存和粮食自给应该能够逐步实现。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们能否完全适应这里似乎反季的气候,以及那些我们尚未完全了解的本土疫病,希望他们带去的药材和卫生条例能起到作用。” 董小倩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即将消失在海平面之下的陆地的影子,心中默念:“历史的岔路口已经出现。愿这片古老的土地,以及其上生息的生灵,能在大顺的到来之下,孕育出一个不同于我所知历史的、或许能少一些悲怆、多一些融合的未来。” 船队调整着巨大的风帆,在来自葡萄牙的领航员维克托的指引下,结合戚睿涵记忆中勾勒的、刘菲含凭借惊人记忆力补充修正的星图与海图,开始坚定地向西北方向航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穿过星罗棋布的南洋群岛,最终返回那片魂牵梦绕的故土——中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朱成功站在舰桥最高处,看着忙碌的舵手和水手们调整着索具,又望向那无边无垠、仿佛通往世界尽头的西方海面,海风吹拂着他略显花白的鬓角。他不禁再次转向身旁的戚睿涵,语气中带着一丝尽管已经历诸多奇迹却仍难以完全消弭的疑虑,确认道:“元芝,我们自大顺天津卫启碇,扬帆向东,穿越了浩瀚无涯的太平洋,抵达了那新西班牙(墨西哥)和北美西海岸,继而折向澳洲。如今又是一路向西航行。依你与刘姑娘始终坚持之言,这茫茫大地,果真是一巨大圆球?我们真能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航行,最终返回天津卫吗?” 戚睿涵迎向朱成功探询的目光,脸上露出肯定而从容的微笑,语气不容置疑:“大帅放心,在下愿以性命担保,大地确为一硕大无朋的圆球。菲含所演示的星象变化、海图推算,以及我们一路行来见闻,皆为此证。我们只需坚定信念,朝着西方前行,谨慎避开海图标注的险礁暗流,克服航行中的艰难困苦,假以时日,必能返回故土。此番航行若成,其意义将远超抵达新大陆、设立南洲据点。它将是我华夏乃至个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组织、有记录的环绕地球一周之壮举。届时,天下皆知,寰宇共鉴,我华夏儿郎,亦能率先洞悉这天地寰宇之真实奥秘,不再困于‘天圆地方’之旧说,眼界与胸襟,将开阔如这大洋一般!” 朱成功闻言,眼中原本残留的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振奋与对历史性成就的憧憬光芒。他用力拍了拍戚睿涵的肩膀,然后再次转身,昂首望向水天一色的西方,海风鼓荡起他的披风。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万里波涛,看到了那熟悉的海岸线,看到了天津卫码头上迎接凯旋的旌旗与人海。 永昌十二年四月,历经数载风涛,跨越了无数惊险、奇遇、挑战与收获的大顺环球航行舰队,在浩荡的东风助力下,终于缓缓驶入了天津卫那熟悉而又似乎有些陌生的港口。 船队的旗帜虽因长年的日晒雨淋、海水侵蚀而显得有些褪色破损,船体木板上也留下了与风浪搏斗的斑驳痕迹,但它们依旧骄傲地高扬着,宣告着王者归来。船队带回来的,不仅是满舱的异域奇珍、动植物标本、详实的航海日志与地图,不仅是在新大陆和南洲设立据点的捷报,更是环绕地球一周、证实地圆说的无上荣耀,以及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天津卫码头,早已得到消息的顺帝李自成,身着庄重的赭黄色十二章衮服,头戴显示威仪的黑色金龙翼善冠,亲自率领文武百官,摆开全副銮驾,在此迎候。码头周围,更是被从京城和附近州县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人们踮着脚尖,伸长脖颈,奋力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缝隙,争相目睹这支创造了史诗般奇迹的舰队和英雄船员们的风采,欢呼声如同海啸般此起彼伏,震动着整个港口。 是夜,北京城内,光禄大夫戚睿涵的府邸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精致的宫灯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晕,映照着厅堂内每一张充满激动与感慨的脸庞。戚睿涵、董小倩、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刘菲含六人,历经生死与共的远航后,再次围坐一堂。案几上摆放着香气袅袅的江南新茶和各式精致的时令鲜果,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细细品味。厅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聚会都更加热烈、激昂,却又在激昂之下,涌动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深沉与厚重。 他们毫无倦意地畅谈着此番史诗般航行的点点滴滴——印度古里那座充满异域风情、供奉着陌生神只的古老神庙,以及与当地王公充满机锋的交流;葡萄牙里斯本宫廷那场奢华而暗流涌动的晚宴,与欧洲贵族和航海家的智慧交锋;英伦伦敦塔下与克伦威尔派出的使节那场关乎未来世界格局的会谈;在新大陆广袤西海岸与那些淳朴又充满警惕的印第安部落的初次邂逅,从相互试探到有限的物资交换;在詹姆士顿外与早期欧洲殖民者那场不动声色却关乎势力划分的冲突与最终达成的脆弱协议;南洲那金沙滩上袋鼠的憨态、考拉的慵懒,以及随后与当地土着那场短暂、无奈却发人深省的接触……每一段回忆,都如同一颗璀璨的珍珠,被这次环球的航程串联成了一串无价的项链。 “想不到,我们真的做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仿佛仍是一场宏大而不可思议的梦境。”白诗悦轻轻依偎在戚睿涵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如梦初醒般的恍惚,以及深深的满足。 袁薇用力地点着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何止是做到!我们不仅到达了泰西,走访了新大陆,更踏足了连泰西人也尚未深入开发的南洲澳洲!这数年间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其丰富与曲折,远比任何史书典籍所记载的航行都要遥远、都要惊心动魄!” 刁如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浮叶,微笑道,笑容中带着商海弄潮儿的精准眼光:“探索与见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实际成果。我们此番航行,不仅亲眼见证了世界的广阔,更重要的是,我们为大顺打通了前往泰西、新大陆和南洲的稳定海路,与泰西诸强国建立了初步的外交与贸易联系,更在海外关键之地设下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据点。假以时日,以此为根基,东西方的商贸往来必将日益频繁,文化技术交流也将更加深入。大顺,将不再只是一个雄踞东方的庞大帝国,更将真正成为一个目光笼罩寰宇、海陆兼备的世界性强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董小倩静静地听着同伴们的感慨,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又因经历风霜而更显坚毅的面容,轻声道,声音如同幽谷清泉:“能够亲眼见证,并且亲身参与到这开天辟地、重塑历史的壮举之中,方才真切地体会到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渺小,但也正因为参与其中,更深切地感受到开拓与创造所能带来的、超越个体的伟大意义。” 刘菲含推了推鼻梁上并无形体的眼镜——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用她那一贯清晰、冷静而富有逻辑的声音,为这次聚会,也为这次伟大的航行,做了一个总结性的陈述,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锐利:“个人感受与长远利益固然重要,但在我看来,此番航行最核心、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就,并非上述任何一点,或者说不全是。” 她微微停顿,确保所有人都关注着她的话语:“最关键的,是我们以无可辩驳的亲身实践,证明了大地是球形的这一科学事实,我们完成了环绕地球一周的航行。从此以后,在我华夏,任何有识之士,再欲固守‘天圆地方’之陈腐旧说,便是有违实证了。我们促使我们这个历史岔路中的华夏文明,在认识我们所处这个世界的基本真相之道路上,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使其未曾如另一条时间线上那般,因闭目塞听而落于人后,甚至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此番功绩,于国于民,于华夏文明之未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她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这数年的海上漂泊,历尽艰辛,并不仅仅是完成了一次个人的冒险传奇,更是亲手推动了这个时空的华夏文明,挣脱了某些固有的思想束缚,转向了一个更加开放、更具探索精神、更勇于拥抱整个世界的未来。 窗外,似乎隐隐有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和远方大洋的气息,轻轻地叩打着窗棂,仿佛在应和着室内这决定了一个文明走向的讨论,也带来了一个崭新时代那清晰可闻的序曲。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寰海归帆启新元 永昌十二年的四月,春风已彻底驯服了华北平原最后的寒意,携着温润水汽与泥土芬芳,一路吹拂至天津卫港口。海天一色,澄澈如洗,暖融融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下来,将港口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帆樯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然而,今日港口的氛围,远非寻常春日暖意可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沸腾的喧腾,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荣耀感与集体性的亢奋在交织、涌动,连空气都仿佛因这份期待而微微震颤。 港口核心区域,早已被肃清并精心布置。一座巍峨高台临水而建,雕梁画栋,旌旗招展,最醒目处是那面象征皇权的龙纛,在咸湿海风中猎猎作响。高台两侧,身着绯紫官袍的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肃然林立,纹丝不动,如同彩色的碑林。他们或神情肃穆,或难掩好奇,目光皆有意无意地投向远方海面。更外围,是排列成整齐方阵的京营劲旅,军士们甲胄鲜明,枪戟如林,在日光下反射出连绵不绝的冷冽寒光,肃杀之气与节日的喧闹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码头周遭,乃至稍远的坡地、屋顶,但凡能窥见港口一隅的地方,早已被闻讯而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商贾、士子、工匠、农夫、妇孺老幼,万头攒动,人声如同持续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人们兴奋的议论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贪婪地投向那停泊在港湾深处的庞大舰队——那几艘经历了近两载风霜,船体留下斑驳痕迹,帆缆略显沧桑,却承载着环航寰宇惊天壮举的大顺远洋宝船。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凯旋的巨兽,沉默本身就是无言的史诗。 龙纛之下,大顺开国皇帝李自成,身着赭黄龙袍,负手而立。岁月与至高权位的磨砺,让他眉宇间少了些当年纵横捭阖的草莽锐气,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深沉与不怒自威的雍容。他身形依旧挺拔,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此刻正遥望着海面上那支熟悉而又因远航归来更显沧桑的舰队,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近侍心领神会的笑意。这次远航,不仅关乎奇珍异宝,更关乎他一手开创的王朝的气象与格局。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内阁首辅、六部堂官等中枢重臣依次排列。即便是当初对耗费巨资出海之议持激烈反对态度的刘宗周、龚鼎孳等人,此刻亦只能收敛心思,肃然恭立。刘宗周面容清癯,眉头微蹙,目光复杂地投向海船,既有士大夫对未知事物的天然审慎,也有一丝不愿承认的、对“格物致知”另一种可能性的隐约期待。龚鼎孳则更多是政治家的考量,他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揣摩着这场盛典背后对朝局、对国策的深远影响。 舰船之上,主帅朱成功(郑成功)、副帅甘辉、通译何斌,以及作为皇帝特派参谋随行的戚睿涵及其五位女伴——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皆已换上整洁庄重的冠服,肃立于船舷之后。望着眼前这远超预期的盛大场面,听着岸上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朱成功,心中也不禁波澜起伏。 近两年的海上漂泊,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狂暴的飓风、诡谲的暗礁、凶悍的海盗、陌生的海域、奇异的疾病,还有与欧洲殖民者在遥远大陆的紧张对峙……此刻,见到这熟悉的土地,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热烈,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与巨大的成就感交织在心头。 戚睿涵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积压的海上咸腥气息和所有艰险记忆都吐出来。他侧头,目光扫过身边这些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同伴。 白诗悦,他的现代女友,此刻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眼中闪烁着激动与近乡情怯的泪光,白皙的脸颊因兴奋而泛红。 袁薇,他的闺蜜和知己,眼神中则是一种深沉的历史参与感,仿佛在透过眼前的盛景,审视着教科书上未曾记载的宏大叙事。 董小倩,这位原本属于明末清初时空的传奇女子,如今已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伙伴,她依旧保持着那份乱世磨砺出的沉静与坚韧,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刁如苑,精明的文创女老板,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介于精明与感慨之间的笑意,目光已在快速扫视岸上的人群与布局,似乎在评估着潜在的商机。 而理科生出身的刘菲含,大学班长,则更多是带着一种严谨的审视与参与创造的自豪,目光流连在她参与设计、并历经远洋考验的海船结构与索具上,仿佛在检查一件完美的作品。 “终于……回来了。”戚睿涵的声音很轻,带着风浪洗礼后的沙哑,更像是一句说给自己听的确认。 “是啊,回来了。”白诗悦轻声应和,她的手不自觉地挽住了戚睿涵的臂弯,指尖微凉,“这一路,有时候真的觉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生怕醒来还在颠簸的船舱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不是梦,”袁薇接口道,她的语气带着文科生特有的历史纵深感,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们是这历史的亲历者,更是推动者。看这万民欢呼的场面,我们所带回的,不仅仅是货物,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图景。” 朱成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冠,沉声道:“诸位,准备下船觐见吧。陛下亲临,百官齐聚,万民瞩目,莫要失了礼数,亦莫负了这番浩荡皇恩与我们所历经的艰辛。”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再次划破长空,与震天的鼓乐交织在一起,宣告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朱成功率先迈步,率领着航队的主要成员,踏着厚重红毯铺就的跳板,步伐沉稳而坚定地走下战舰。甘辉、施琅等武将昂首挺胸,戚睿涵等人则遵循着预先演练的礼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从容。 队伍行至高台之下,依礼参拜。朱成功洪亮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全场:“臣,朱成功,奉旨远航泰西、新陆,扬帆两载,遍历寰宇,今幸不辱命,率全体将士归朝,觐见吾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中蕴含着风浪洗礼后的坚定与不负使命的坦然。 “卿等平身。”李自成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洪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爱卿与诸位将士,远涉重洋,不避艰险,为国宣威,探索未知,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辛苦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归来的航队成员,在那几位女子身上略作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为陛下,为大顺,万死不辞!”众人齐声应答,声浪直冲云霄,与岸上的欢呼遥相呼应。 简单的仪式性对答之后,便进入了此次迎接盛典的核心环节——献礼与呈报航程概要。朱成功转身,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军士们,精神抖擞地开始将航队从世界各地精心挑选、妥善保管的奇珍异宝,分门别类,一箱箱、一笼笼,井然有序地抬至御前高台之下那片开阔地带。 首先呈上的是来自欧洲的物产。军士们抬上精美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是来自葡萄牙的彩绘瓷砖,蓝白相间的图案描绘着异域的宗教故事与航海场景;造型繁复、錾刻精美的银质餐具和烛台,闪烁着柔和而高贵的光芒;还有厚实柔软、色泽浓郁的天鹅绒织物,触感异常。接着是来自英国的物件:巨大的机械座钟,钟摆规律摆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表盘上罗马数字与精巧指针令百官啧啧称奇;色泽沉静的优质羊毛呢绒,与东方丝绸迥异;更有一些闪烁着理性与工艺光芒的科学仪器——黄铜制的望远镜、小巧的显微镜、结构复杂的天体观测仪等,这些物件甚至比金银珠宝更吸引某些有心人的目光,比如刘菲含,她看到这些仪器时,眼中闪过专业性的光芒。 李自成饶有兴致地走下御座,来到这些物品前仔细观看。他拿起一块葡萄牙瓷砖,摩挲着光滑的釉面,又看了看那座英国座钟,问道:“此物既能自动计时,精度如何?可比我朝刻漏?” 朱成功忙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此钟表依靠机簧齿轮驱动,若调试得当,计时颇为精准,一日误差不过数息。然其结构精巧,易出故障,需专人维护,不若我朝刻漏之经久耐用。然其便捷与自动,亦有其长处。”他又指了指那些科学仪器,“此乃泰西格物之学所用之器,可观远察微,测天量地,是其学问之基。” 李自成颔首,未置可否,目光转向下一批物品。这次抬上来的是食物。御膳房派来的资深厨师们,在太监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些对于此时中国而言全然陌生的食材与成品。 来自葡萄牙的蛋挞,金黄酥脆的表皮虽经长途运输稍显疲软,边缘有些许塌陷,但仍能想象其出炉时的香甜诱人;各种样式的面包,长棍形的硬壳面包、圆形的软面包,散发着与中华馒头、包子截然不同的纯粹麦香;来自英国的各式布丁、凝结着奶脂的甜点,其精巧的造型和浓郁的奶香、蛋香,引得近前一些年轻的官员忍不住暗暗抽动鼻翼,吞咽口水。 李自成拿起一个蛋挞,在手中掂了掂,仔细端详其构造,问道:“此物何名?如何食用?滋味如何?” 朱成功再次解释:“回陛下,此物名为‘蛋挞’,源自葡萄牙,乃以鸡蛋、牛乳、砂糖等物混合成馅,置于酥皮中烤制而成。可直接食用,口感外酥里嫩,香甜可口。”他又指了指那些面包,“这些是泰西各国常食之主粮,名为‘面包’,种类繁多,可佐以肉蔬冷盘,或蘸取汤羹食用,亦可切片烘烤。” “好,”李自成将手中的蛋挞交给身旁恭敬侍立的内侍,“送入御膳坊,命他们好生研究其用料与制法,务必复原其风味。朕与众卿,日后都要尝一尝这万里之外传来的泰西滋味。”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亦可将部分成品分赐百官,让众卿一同品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皇帝此言一出,群臣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带着期待的交头接耳声。 随后,更引人注目的“活物”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当来自美洲的火鸡被装在特制木笼中推出时,立刻引起了轰动。那火鸡体型硕大,比寻常家鸡大上数圈,脖颈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蓝红交织的怪异色彩,它似乎被周围山呼海啸的人声惊扰,发出“咯咯”的奇特叫声,不安地转动着脑袋,羽毛微微蓬起,引得群臣一阵讶异的低呼与窃窃私语。 “此禽形态殊异,声如怪响,不知其肉味若何?”一位兵部的官员忍不住低声对同僚说道。 而接下来,当来自澳洲的袋鼠和考拉被装上带有轮子的特制笼车推上来时,现场更是响起了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叹与骚动。 那袋鼠后肢极其强壮发达,前肢短小蜷缩,拖着一条粗长有力的尾巴,在笼中因为紧张而不安地跳跃,后腿蹬在笼底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展现着惊人的弹跳力与力量感。其腹前那明显的皮囊,更是让观者瞪大了眼睛,纷纷猜测其用途。 而考拉则与袋鼠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它蜷缩在放置于笼中的新鲜桉树枝叶间,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像个灰色的绒球,一双硕大的耳朵和黑色的橡胶般鼻头显得憨态可掬,对周遭的喧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慵懒地抱着树枝,偶尔动动耳朵,一副与世无争的沉静模样。 “此……此乃何物?似鼠非鼠,似鹿非鹿,竟能人立而跃!”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室指着袋鼠,声音因惊异而有些发颤,手中的象牙笏板差点掉落。 朱成功看向戚睿涵,示意他上前解释。这种涉及新物种定名与习性介绍的工作,一直是戚睿涵团队的强项。 戚睿涵从容上前一步,先向御座行了一礼,然后转向百官,声音清朗地奏道:“启奏陛下,诸位大人,此兽名为‘袋鼠’,产于南方那片广袤无比的新大陆,我等依其土人发音略作调整,并因其腹前育幼之囊,定名‘袋鼠’。此兽后肢有力,极善跳跃,可逾丈余。其腹前皮囊,确为孕育幼崽之所,幼兽出生时极其微小,便入此囊中吮吸乳汁,直至长成方出。实乃天下罕见之奇兽。另一兽名为‘考拉’,亦产自该大陆,性情温顺迟缓,终日栖息于桉树之上,以桉树叶为食,几乎不饮外界之水,当地人亦有称之为‘不饮水的熊’者。” 李自成听得目光炯炯,脸上满是惊奇与兴致。他再次离开御座,缓步走下高台,来到笼前仔细观看。那袋鼠似乎被这身着龙袍、气息威严的身影所惊,后腿猛地一蹬,壮硕的身体“砰”地一声撞在结实的木制笼壁上,引起一阵轻微的晃动。周围侍卫瞬间紧张起来,手按刀柄。 李自成却非但不惧,反而被这野兽展现的力量感逗得哈哈大笑:“好个健硕活泼的异兽。观其筋肉虬结,想必味道亦是不凡。”他转头对朱成功和戚睿涵道,语气中带着开拓者的豪迈,“大木,元芝,你等此番不仅带回奇珍,更带回此等活物,意义非凡。这些鸟兽,暂且圈养于西苑御园,命巧匠营造适宜居所,妥善照料。择吉日开放,允京城百姓分批观赏,以广我大顺臣民之见闻。至于这火鸡、袋鼠,命司农寺选派干吏,设法驯养繁殖,摸索其习性。若能成功,成为我大顺新的肉食禽畜之选,于丰富物产、强健民生,皆是大善之举!” “臣等领旨!”朱成功与戚睿涵齐声应道,心中都松了一口气,皇帝的态度无疑是最大的支持。 就在这时,当初在朝堂上极力反对出海,甚至以“劳民伤财、奇技淫巧、背离祖制”等理由激烈诤谏的老臣刘宗周,颤巍巍地走出班列。他面容肃穆,先向李自成深深一揖,然后转向朱成功和戚睿涵等人,脸上带着极其复杂的神情,有震撼,有恍然,有昔日坚持被打破的赧然,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老臣……老臣昔日拘泥于故纸堆中,坐井观天,妄言航海之举劳民伤财,险峻难测,于国无益。今日……今日得见殿下所献诸般奇物异兽,闻听寰宇之广阔,方知天外有天,海外有世,我华夏所知,不过天地一隅耳。陛下之圣断,高瞻远瞩,非老臣所能及。朱将军、戚公子等一众勇士之胆识魄力,不畏艰险,探索未知,更是令老臣……汗颜,拜服!”说罢,他竟是整理衣冠,对着朱成功、戚睿涵等人,亦是对着那支归来的舰队,躬身郑重一礼。 这一礼,仿佛是一个信号。龚鼎孳等其他曾或多或少对出海之议持保留或反对态度的官员,也纷纷出列,言辞恳切地表示叹服。有的盛赞此乃“开千古未有之奇局”,“拓华夏万世之视野”;有的则赞扬“陛下圣明烛照,航队勇士功盖寰宇”;更有人开始引申,言说此乃“圣朝气象,包容四海”,“我将上下而求索之精神再现”。一时间,高台之下,尽是颂圣与赞扬航海功业之声。 李自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航海成果,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统一朝野的思想,压制保守势力的异议,将开拓进取、面向海洋的国策夯实。他朗声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帝王心术达成的愉悦:“众卿皆为国家肱骨,往日争议,皆出于为国为民之公心,朕深知之。今日既见成效,足证开拓海疆、沟通寰宇,实为富国强兵、昌明圣教之大道。望众卿日后当同心协力,共谋我大顺万年之基业,使我华夏文明,光耀于四海之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归航将士,宣布了最终的封赏:“传朕旨意,远航将士,栉风沐雨,功勋卓着,各有封赏。主帅朱成功,加太子太保,晋封延平侯,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副帅甘辉,擢升都督同知,封靖海伯;施琅,擢升都督佥事,封安海伯;参谋戚睿涵,献策有功,协调得力,赏白银千两,良田一顷;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五位女官,随航有功,才识卓绝,各赐郡主封号(虚衔,享俸禄),赏金珠绸缎有差。其余各级将士、水手,按功勋簿,兵部、吏部从优议叙行赏,阵亡、病故者,优加抚恤。另,为彰此亘古未有之盛事,与民同乐,特旨大赦天下。免直隶、山东、浙江等沿海遭风波及之府县今年三成赋税!”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更加汹涌澎湃的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惊涛拍岸,响彻云霄,整个天津卫港口都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海洋之中,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是夜,北京城内灯火通明,犹如星海落凡尘。朝廷设下盛大无比的庆功宴席,犒劳远航归来的全体将士。宴会设在临时扩建的官署大堂及周边院落,流水般的珍馐美馔,醇香四溢的御酒,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立功将士成为全场焦点,被同僚、上官们团团围住,听着他们讲述海外的奇闻异事,时而惊叹,时而大笑,气氛热烈而融洽。 戚睿涵、白诗悦等六人,作为此次航行的特殊功臣,自然也被安排在显要位置,接受了无数敬酒与恭贺。白诗悦和袁薇应对得体,董小倩虽不喜过多应酬,但也保持着优雅的沉默,刁如苑则如鱼得水,与几位对海外贸易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官员相谈甚欢,刘菲含则更多地与工部、钦天监的官员交流着技术问题。戚睿涵陪着朱成功、甘辉等人应付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脸上虽带着笑,心中激荡的情绪,却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沉淀、分享。 待到宴会过半,气氛最烈之时,他们几人相互递了个眼色,由戚睿涵出面,以“连日劳顿,稍感不适”为由,向主持宴席的内阁大臣告退。获得了理解的应允后,六人悄然离开了喧嚣的大堂,回到了城内为他们临时安置的一处幽静驿馆院落。 院落独立成趣,与外面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青石板路面照得发亮,庭院中几株海棠和丁香正在盛放,幽微的香气与春日夜晚的凉意、远处隐约传来的海潮声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春风拂过,花影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六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桌上摆放着驿馆仆役提前备好的清茶和一碟碟简单的时令点心,虽远不及宫中御宴的奢华精致,却更显惬意自在,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呼……总算清静了。”刁如苑第一个卸下所有伪装,毫无形象地慵懒靠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老大人们,围着袋鼠、火鸡,或是捧着块硬面包大惊小怪、议论纷纷的样子,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觉得……嗯,十分有趣。”她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 刘菲含用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理性地分析道:“可以理解。认知的突破总是伴随着震惊与怀疑,这是人类接受新事物的普遍规律。我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具体的物品和动物,更是一种冲击原有‘天下观’的新世界观。他们需要时间,或许是很长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并重新定位大顺在这个广阔世界中的位置。” “是啊,”袁薇接口道,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文科生特有的历史纵深感与憧憬,“从此以后,对于大顺的读书人,对于天下的百姓,‘天下’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中央之国’与模糊的‘四方蛮夷’,而是真正拥有了具体形象、有着不同国家、文明、物种的广袤无边的真实世界。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法兰西……还有那片广袤的美洲,神奇的澳洲……这些地名,将不再是《坤舆万国全图》上的抽象概念,或是古籍中的模糊记载,而是我大顺舟楫所至、目光所及、甚至发生过交流与冲突的真实存在。这其间的意义,怎么估量都不为过。” 白诗悦依偎在戚睿涵身边,双手捧着微温的茶杯,轻声道:“说起来,我今天最开心、最感动的,反而不是陛下的封赏和百官的赞扬,而是看到那些普通的百姓,当他们看到袋鼠跳跃、考拉酣睡、火鸡怪叫时,眼中闪烁的那种纯粹的光芒。那不是恐惧,不是排斥,是好奇,是惊喜,是一种看到前所未见之物的单纯快乐。睿涵,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这个时代,甚至是在大顺初立的时候吗?很多人,包括很多读书人,连海外之事想都不敢想,或者斥之为荒诞不经。” 戚睿涵伸出手,轻轻覆上白诗悦的手背,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凉,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深沉的感慨:“不错。变化是实实在在的,是能感受到的。我们最初的目标,或者说,我们被迫卷入历史洪流时最迫切的愿望,就是阻止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避免神州陆沉,华夏衣冠蒙尘。我们做到了,联手大顺,剿灭了关外的威胁,又促成了南明的归附。如今,更是推动这大航海时代以我华夏为主导提前降临。历史的方向盘,在我们手中,的的确确,是拐了一个又急又大的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董小倩,语气温和,“小倩,从明末到现在,从秦淮河畔到这天津卫驿馆,你亲身经历了两个朝代的更迭,感触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深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董小倩一直安静地聆听着,她本就生得清丽绝俗,在皎洁月光下,更显得肌肤如玉,气质空灵。她本是明末清初之人,亲身经历了那场天崩地坼的变故,家国沦丧、身世飘零之苦,刻骨铭心。此刻闻言,她微微抬起眼帘,眸中似有秋水流转,轻轻颔首,声音柔婉而带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妾身生于末世,长于乱离,见惯了兵荒马乱,城头变换大王旗,民生凋敝,饿殍遍野。虽后来有幸托身冒家,得一时安宁,亦深感时局维艰,江河日下,回天乏术。后来……得遇元芝,来到此世,亲眼见证大顺肇建,百废待兴,亦曾心中忐忑。直至今日,亲眼见我华夏舟船远航,沟通寰宇,带回这诸多前所未见之物,见这万民欢腾、陛下励精图治之气象……此等景象,确是妾身当年在秦淮画舫、在江南烟雨中,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光亮,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尤其是,女子之地位……妾身见诗悦、袁薇、菲含姐姐,还有如苑姐姐,皆能凭自身才学智慧,参与军国大事,随船远航,探索未知,归来更得陛下亲口嘉奖,赐予郡主封号(虽为虚衔,亦是莫大荣宠)。甚至……甚至当初菲含姐姐女扮男装参考之事,虽最终是一场虚惊,未成事实,却也见陛下与朝廷对此并非一味严苛排斥,较之前明,已是开明太多。这在从前,实是难以想象之事。” 董小倩的话,引起了其他几位女子的共鸣。她们来自现代,对于女性参与社会事务习以为常,但在这个时代,能取得这样的认可和自由度,确实是巨大的进步。 刁如苑商业嗅觉最为敏锐,她更关注未来的实际可能性与经济效益:“小倩妹妹说的是一个方面。但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通商’,这才是能让大顺真正持续强大、惠及万民的重中之重。与泰西各国,与美洲的土着部落甚至未来的殖民点,甚至与那遥远的澳洲,建立稳定、长期的贸易路线,其利无穷。大顺的丝绸、瓷器、茶叶、精美工艺品,可以源源不断输往海外,换取海外的白银、黄金、各类香料、染料、木材、矿产,乃至他们的一些新技术、新作物,比如我们在美洲看到的玉米、土豆、番茄、烟草,还有橡胶树。这些东西的引入,对农业、手工业、乃至军事的影响将是颠覆性的。这不仅仅是扬威,更是实打实的富国强兵之路。我看,经过这次成功的航行,朝廷很快就要着手设立或加强专门管理海洋贸易的市舶司之类的机构,制定新的海贸律法了。” 刘菲含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补充道:“如苑姐说到点子上了。还有更底层、影响可能更深远的东西,就是科技与思想。我们带回来的不仅是商品和物种,还有我们的见闻,以及间接传递的欧洲正在发展的科学体系。他们的数学、物理、天文、历法、地理学、更先进的造船术、火器制造技术,甚至……甚至他们那些开始挑战神权与王权的启蒙思想火花,都会随着未来人员、书籍、技术的交流而逐渐传入。这将对大顺的知识体系、思维方式、甚至社会结构产生缓慢但却是根本性的冲击和影响。我当初参与改进造船技术,只是希望船只能更坚固,航行更安全、更远,现在看来,我们开启的是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门,门后的风景,可能会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前路也绝非一片坦途,风和日丽。”戚睿涵冷静地提醒道,他始终保持着对局势的审慎,“我们在美洲西海岸与那些英国探险队的冲突,虽然凭借实力暂时压制了下去,达成了口头协议,但利益之争,尤其是对海外土地、资源、贸易线路的争夺,绝不会就此结束。欧洲那些国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还有法国、普鲁士,他们的全球殖民扩张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手段激烈。大顺如今加入这场全球性的角逐,既是巨大的机遇,也意味着直面这些强大的竞争对手。未来如何与这些国家相处,是合作开发,是商业竞争,甚至是……不可避免的军事对抗,都需要朝廷未来依据不断变化的局势,审慎权衡,灵活应对。我们的海军,虽然经历了远航锻炼,但规模和专门化程度,与那些老牌海洋强国相比,未必占优。” 袁薇赞同地点点头,月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睿涵所言极是。外部挑战严峻,内部同样存在隐忧。如此大规模、持续性的航海和对外交流,必然会对大顺现有的以农耕为基础的社会结构、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价值观念、以及沿袭前明的官僚体系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新的财富阶层(海商)可能会崛起,社会流动性加剧,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改变,可能会带来思想上的混乱或是新的活力。如何引导这些变化,使其成为推动国家发展、社会进步的动力,而非导致内部撕裂、矛盾激化的阻力,这将极大地考验陛下的执政智慧,也考验着整个大顺统治阶层乃至士绅群体的包容性与适应能力。这恐怕比建造更多的宝船,更需要时间和耐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白诗悦听着大家的分析,虽然感到任重道远,但脸上依旧洋溢着乐观的笑容,她挽紧戚睿涵的胳膊,说道:“但无论如何,这最艰难的第一步,我们终究是迈出去了,而且迈得如此坚实,如此成功。想想看,我们不仅让这个时代的汉人精英和普通百姓,直观地知道了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更是亲自用我们的航迹,环绕了它一圈,证明了它。从此以后,‘天圆地方’的古老学说,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可以真正退出主流认知的舞台了。这本身就是一场思想的革命。” 月光如水,静谧而温柔地流淌在小小的院落中,将六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青石板上,仿佛与他们脚下这片古老而又焕发新生的土地紧紧连接。他们的对话,从具体的航海见闻、献礼细节,到抽象的历史意义、文明碰撞,再到对未来的憧憬、隐忧与责任,时而热烈深入,时而沉静思索。他们来自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知识背景和性格特质,却因缘际会,共同见证并参与了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也亲手开启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新时代的序幕。这个新的时代,充满了未知的挑战,却也孕育着无限的希望与可能。 刁如苑最后端起茶杯,总结般地说道,她的声音在宁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有力:“无论如何,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我们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原历史线中,那片即将降临、持续近百年的屈辱与沉沦,至少在我们所在的这个时空,已经被我们努力避免了。后面的路,还要靠这个时代的人,靠李自成和他的继承者们,靠千千万万的大顺子民,凭借他们的智慧、勇气和勤劳,自己去走,去探索,去创造。但我们已经尽我们所能,打下了我们认为最好的基础,指明了那条通向更广阔天地、更多可能性的方向。这,就够了。” 众人默然,皆深以为然。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欣慰、憧憬与淡淡离愁的复杂情绪。他们举杯,以清茶代酒,为了这来之不易、超越时空的胜利,为了这已然被彻底扭转、拐向未知远方的历史洪流,也为了他们六人之间,这份穿越了时空壁垒、共同历经生死考验、相互扶持而产生的、无比珍贵而奇妙的战友情谊与家人般的羁绊。 远处的喧嚣与城市的灯火渐渐沉寂下去,唯有这一方静谧的小院,沉浸在这种充满希望与感慨的宁静之中。海棠花瓣偶尔在微风中悄然飘落,落在石桌上,落在他们的肩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默默酝酿着,下一个更加波澜壮阔、风云激荡的时代篇章。而他们,既是这篇章的书写者,也将是这篇章的见证者。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万国衣冠拜冕旒 永昌十二年的七月,北京城浸润在盛夏的炽热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沸腾气氛之中。天空仿佛一块无瑕的蓝宝石,澄澈透亮,骄阳毫无保留地倾泻着金光,将紫禁城的琉璃瓦灼烤得熠熠生辉,连空气都因热度而微微扭曲。然而,这自然的炽热,远不及城内城外那股涌动的人潮与喧嚣来得热烈。 自永昌皇帝李自成定鼎天下,革除前明积弊,大力开拓海疆,鼓励工商,不过死载光景,这座古老的帝都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血脉贲张,呈现出一种开放、自信而又生机勃勃的盛世气象。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招幌飘扬,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各地士商的口音交汇成一片繁华的市井交响。 通往承天门外巨大广场的各条主干街道,早已被净水洒扫得一尘不染,更是铺上了新鲜的黄土,以防尘土飞扬。 街道两侧,每隔五步便站立着一名身着崭新靛蓝色号衣的顺军兵士,他们手持擦得锃亮的长枪,挺胸收腹,肃然直立,如同两排笔挺的杨树。阳光照在他们年轻而略带黝黑的脸庞上,那神情是警惕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但眉宇间更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他们是这新兴盛世的守卫者,亦是见证者。 更外围,则是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头的京城百姓。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孩童们兴奋地骑在父亲的肩头,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柳条;年轻的妇人们踮着脚尖,手中团扇轻摇,却掩不住满脸的好奇与期盼;商贾、学子、引车卖浆者流,三教九云集于此,平日里或许各有营生,此刻却共享着同一种情绪,只为亲眼目睹这传闻中“万国来朝”的旷世盛况。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以及路边小摊传来的食物香气,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市井的、活生生的味道。 今日,正是皇帝李自成在皇极殿正式接见各国使臣,并于午后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的大日子。 位于城西的光禄大夫府邸内,此刻却是一片与外界喧嚣相对的井然有序。戚睿涵早已穿戴整齐。他身着皇帝钦赐的麒麟补子靛青色罗袍,那青色鲜艳而不失庄重,丝绸面料在晨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腰束羊脂白玉带,温润剔透;头戴乌纱帽,帽胎端正,展角平整。 这一身朝服将他衬得多了几分平日难得的威严,然而,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些许戏谑的眼睛,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却仍残留着一丝属于现代青年的跳脱与不羁。他站在庭前石榴树下,看着院中同样盛装打扮、宛如一幅鲜活仕女图的五位女子,不禁莞尔,连日来协助礼部筹备大典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 白诗悦、袁薇、刘菲含三位郡主,今日皆是按品大妆。头戴珠翠翟冠,金丝累成的翟鸟振翅欲飞,点缀着各色珍珠宝石,显得沉重而华贵。她们身着深青蹙金绣云霞翟纹纻丝大衫,宽大的袖口隐见内里艳红的缘襈,霞帔自肩头垂落,其上精美的绣纹随着她们的移动而流光溢彩。这身装扮极尽雍容,却难掩她们本身独特的灵秀之气。白诗悦眉宇间有一股书卷清气,袁薇眼神灵动带着探究,刘菲含则神色冷静,自有一种理科生的沉稳。 董小倩虽无正式封号,但作为戚睿涵最得力的搭档,在早年联明抗清、剿灭残余势力的过程中立下过不小的功劳,加之其姐董小宛与冒襄的渊源,以及她本人在江南士林中的些许名望,也得以列席此次盛会。她穿着一身精心裁制的月白色月华裙,裙裾褶裥细密,行走间如水波荡漾,外罩一件沉香色比甲,清丽脱俗,宛如一株空谷幽兰,在满园富贵花中别具风姿。 刁如苑则充分发挥了她作为文创公司老板的卓越审美。她并未完全拘泥于命妇规制,而是选择了一身上好苏绣锦缎裁制的改良襦裙,裙摆上绣着寓意吉祥的缠枝莲纹,色彩搭配既雅致又新颖;头发并未梳成过于繁复的发髻,而是盘成了一个简洁又别致的灵蛇髻,点缀着几枚小巧精致的珍珠发簪,既不失古韵,又透着一股现代职业女性的干练与时髦。 “啧啧,看看你们,”戚睿涵笑着打破沉默,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这要是走在威海的街头,怕不是要引起交通堵塞,巡城的兵士都得跑来维持秩序。” 白诗悦正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头上那顶感觉有千斤重的翟冠,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少贫嘴。这冠子重死了,压得我脖子都快伸不直了。还是觉得当初女扮男装,混在学子堆里去参加科举的时候轻松些。”提起那段惊险又最终柳暗花明的往事,她的眼神有些飘远,那时的心惊胆战与后来的因祸得福,如今想来,竟成了这波澜壮阔人生中一枚珍贵的印记。 袁薇正仔细地整理着霞帔上有些纠缠的流苏,接口道,声音温和而理性:“诗悦你就知足吧。若非陛下开明,革新制度,我等女子焉能有今日站立于此的荣耀?想想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前明乃至更早,女子莫说参加科举、位列朝堂,便是似我等这般抛头露面参与国家盛典,也是难以想象之事。”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历史亲历者的深刻感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菲含点了点头,她作为理科生,习惯性地关注流程与细节:“薇姐说得是。今日场面宏大,各国使臣齐聚,语言各异,风俗不同,礼仪规程更是繁琐无比。我们虽非典礼主角,但一言一行亦代表天朝风貌,需得时时留意,小心应对,莫要失了体统才好。”她顿了顿,看向戚睿涵,问道,“睿涵,你一直在礼部帮忙,可知今日具体有哪些国家的使臣前来?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戚睿涵闻言,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份礼部精心誊抄的名单,纸张细腻,墨迹工整。他展开名单,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藩属国自是率先朝贡,有朝鲜、日本、琉球、安南、占城、南掌、真腊、缅甸、暹罗、满剌加、爪哇、吕宋、苏门答腊、渤泥、锡兰……嗯,还有西南腹地的一些大土司,也算在内。”他的手指向下移动,掠过一长串熟悉或陌生的国名,“接着是西洋及更远方的诸国,榜葛剌、波斯、浩罕、古里、莫卧儿、溜山、祖法尔、木骨都束……然后是上次郑……哦,是延平侯朱成功和甘辉将军舰队远航结交的,葡萄牙、英吉利、意大利,甚至还有来自美洲新大陆的几位印第安部落代表。”他合上名单,轻轻吐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感叹,“林林总总,不下三四十国,真正是辐辏云集,盛况空前。只怕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也未必有如此多的远方国度齐聚京师。” 董小倩听得眼神发亮,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胸前:“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在北京城见到如此多来自天涯海角的异域之人。当年在江南,能见几个佛朗机商人或是传教士,已是了不得的稀罕事,足以成为茶会上的谈资许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憧憬。 刁如苑则微微眯起了眼睛,敏锐的职业嗅觉让她瞬间进入了状态:“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千载难逢。可以近距离观察了解各国的物产、工艺技法、纹样偏好。我的文创公司,或许可以借此东风,开发一系列融合异域风情的产品,比如波斯纹样的丝巾,或者将苏绣技法与印第安羽毛装饰结合……再者,这也是将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乃至话本小说,推广到更遥远市场的契机。”她低声说着,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谈笑间,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宫中派来的内侍已准时抵达府门前导引。一行人立刻收敛了说笑,再次互相检查了一下仪容,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这才在侍从的簇拥下,依次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帘垂下,隔绝了外界部分喧嚣,只听得车轮碾过黄土道路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车外愈发鼎沸的人声,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马车随着庞大而有序的人流,缓缓向那皇城禁地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皇城,戒备越发森严,气氛也越发庄重。穿过重重宫门,皇极殿前那无比广阔的汉白玉广场终于呈现在眼前。刹那间,一种宏大的、近乎压迫性的威严感扑面而来。 广场之上,旌旗招展,日月龙旗、各种代表皇权和军威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身着金色盔甲、手持金瓜钺斧的宫廷侍卫,如同金铸的雕像般,沿着御道两侧笔直矗立,阳光照射在他们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芒,令人不敢直视。文武百官按品级序列,早已静候多时,他们身着深浅不一的绯色、青色官袍,补子上的飞禽走兽标识着等级,头戴的乌纱帽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人人敛声静气,肃穆而立。身着各色飞鱼服、头戴钹笠帽、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则如同流动的警戒线,在广场四周及百官队列间隙中无声地巡视,眼神锐利如鹰。 广场的远端,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那里色彩斑斓,人影攒动,正是各国使臣等候觐见之处。与这边肃穆的顺朝官员队列形成鲜明对比。 戚睿涵作为光禄大夫,品阶不低,位置较为靠前。他站在百官队列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中间宽阔的御道,投向那片充满异域风情的使臣区域。只见朝鲜使者戴着标志性的高高乌纱帽,穿着素雅端庄的圆领官袍,举止间透着儒雅的恭谨;日本使臣则有的身着纹饰华丽的吴服,有的则穿着仿明制的直垂或狩衣,态度谦卑,礼数周全;琉球、安南及东南亚诸国的使节,衣饰多采用鲜艳的色彩和繁复的刺绣,带有浓郁的热带风情,身上佩戴的黄金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来自更遥远国度的面孔:头缠白布、留着浓密卷曲胡须的波斯和阿拉伯商人,眼神精明,彼此低声交谈着;皮肤黝黑、眼窝深陷的榜葛剌和古里使者,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袍,眼神中带着对陌生环境的警惕与好奇;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紧身双排扣礼服、颈系领结、头戴着或银白或棕黄假发的葡萄牙人和英国人,显得矜持而注重仪表;还有几位穿着黑色或深红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意大利传教士,神情肃穆,不时在胸前划着十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在这些人群中,几位头插鲜艳羽毛、脸上绘有红黑彩纹、身着原始兽皮或编织粗布衣的印第安部落代表,显得格外突兀,他们好奇地、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打量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威严的仪仗和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未加掩饰的敬畏、惊叹,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语言低声交谈形成的嗡嗡声,像一群巨大的蜂群在低鸣,混合着浓郁的香料气味、皮革鞣制后的味道、不同人种身上散发出的体味,以及远处飘来的檀香,形成了一幅真正意义上既视觉又嗅觉的“万国衣冠冕旒”画卷。戚睿涵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复杂的气息,仿佛就是这个时代“全球化”最初的味道。 “宣——各国使臣入殿觐见——”司礼太监那悠长、尖细而极具穿透力的唱喏声,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骤然划破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所有的低声议论瞬间停止,广场上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只有旗帜在风中舞动的声音和人们不自觉放轻的呼吸声。 在鸿胪寺官员清晰而低沉的引导下,各国使臣按照事先反复排演好的次序,整理衣冠,神情变得庄重,鱼贯步入那巍峨雄伟、殿顶铺满金色琉璃瓦的皇极殿。殿内光线略暗,更显深邃,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殿顶,地面光可鉴人。李自成端坐于高高的九龙金漆宝座之上,头戴翼善冠,身着赭黄色衮服。他面容沉静,目光平和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不怒自威。内阁首辅李岩、次辅牛金星、军师宋献策等重臣,分列丹陛两侧,同样神色肃然。 觐见大典庄重而漫长,如同一次精心编排的宏大戏剧。每一位或每一组使臣上前,在鸿胪寺官员的高声唱名下,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通过通译官,转达其国君或部落首领对永昌皇帝、对大顺天朝的敬意与祝福,并呈上用金盘或锦匣盛放的国书和礼单。 贡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有鸽卵大小的各色宝石、浑圆莹润的珍珠、弯曲巨大的象牙、纹理独特的犀角、香气扑鼻的龙涎香及各种热带香料、纹理精美的紫檀木和花梨木、齿轮咬合发出清脆滴答声的机械钟表、图案繁复华丽的波斯地毯和印度呢绒、盛在琉璃瓶中的异域奇花异草种子,乃至被关在镶嵌金丝鸟笼中的五彩金刚鹦鹉、羽毛如缎的孔雀等珍禽异兽。来自美洲部落的使者,献上了用无数艳丽鸟羽编织成的巨大斗篷、造型古朴夸张的黄金面具和胸饰,以及一些用小巧皮囊装盛的、众人从未见过的作物种子——玉米、土豆、番茄,这些在另一个时空曾深刻改变中国农业结构的物种,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李自成大多只是微微颔首,神情看不出太多波澜。偶尔,他会对一些特别珍稀或构造巧妙的贡品,比如一座结构极其复杂的自鸣钟,或者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开口询问一两句,声音沉稳,通过通译转达。整个过程在严格到近乎刻板的礼仪规范下进行,秩序井然,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辞,都经过反复锤炼,不容丝毫差错,无声地彰显着天朝上国的赫赫威仪与泱泱气度。 戚睿涵在一旁静静观看,心中感慨万千,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原本历史轨迹中,满清中后期那种万马齐喑、夜郎自大、最终被动挨打的局面,以及近代以来,在列强坚船利炮下,一次次被迫签订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的屈辱记忆。而如今,眼前这片“万邦来贺”的景象,虽然表面上同样建立在以中国为“天朝中心”的朝贡体系之上,但其内核却截然不同。这不是暮气沉沉的帝国沉湎于往日荣光的自恋幻梦,而是大顺王朝通过主动开拓海权、肃清沿海倭寇与西方殖民者滋扰、以相对平等进取的姿态与外界交往所带来的结果。这是一种积极向外、充满活力的自信,而非固步自封、排斥外物的自恋。 “……至少我们坚持对外开放,可以努力避免那后来的百年屈辱史。”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袁薇之前在某次深夜长谈时说过的话,语气坚定。是的,历史的车轮,在这里,因为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干预,的确拐了一个巨大而方向不同的弯。虽然未来的挑战依然未知,但起点,已然不同。 冗长而庄严的觐见仪式终于结束。时近正午,阳光变得有些炙热,皇帝移驾更为开阔凉爽的御花园,赐宴款待风尘仆仆的各国使臣及辛苦站班的文武百官。 御花园内,早已布置得美轮美奂,既彰显皇家园囿的气派,又考虑了实际宴饮的舒适。巨大的明黄色帷帐在主要休憩区和御座区域搭起,既遮阳又通风。数以百计的紫檀木桌案按品级、国籍和地域远近摆放得错落有致,上面陈列着官窑烧制的青花瓷器餐具和錾刻精美的银质酒具,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身着统一淡粉宫装、梳着双环髻的侍女和穿着青色内侍服的小太监们,训练有素,步履轻盈,如同穿花蝴蝶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桌案之间,为宾客们斟满琥珀色的御酒,布上各式精美菜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宴会的气氛相较于皇极殿上的肃穆,显得轻松、活络了许多。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不再是朝堂雅乐的古奥,而多了几分宴饮的欢快。教坊司的舞姬在临时搭建的、铺着红氍毹的舞台上翩翩起舞,水袖翻飞,裙裾旋舞,婀娜多姿,演绎着《霓裳羽衣曲》的片段,引得那些来自远西、从未见过东方舞蹈的使臣们目不转睛,低声赞叹。 李自成坐在主位之上,接受了百官和使臣的集体敬酒后,便微笑着示意众人不必过于拘礼,可自便享用。他与身旁的李岩、牛金星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目光偶尔会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在戚睿涵他们这一桌年轻人聚集的地方,以及在稍远处朱成功、甘辉等航海功臣的席位上略作停留,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满意。这些新生力量,正是他缔造这全新盛世所倚重的。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六人同坐一席,位置不算最核心,但视野极佳,既能观察到主位动向,又能将大部分使臣区域收入眼底。他们一边品尝着御膳房倾力准备的珍馐美味——从传统的熊掌、驼峰、鲥鱼等山珍海味,到用航海带回的火鸡、新式香料烹制的创新菜肴,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评论着周围的景象,仿佛在参加一场跨越时空的盛大多元文化聚会。 “看那边,”白诗悦用手中银筷的尾端,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桌西洋使臣,“那个留着两撇翘胡子的葡萄牙使臣,好像对咱们的甜白釉瓷器特别感兴趣,拿着那个酒盅,翻来覆去地看,还对着光瞧,怕是连底款都要研究清楚了。” 袁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莞尔:“何止是瓷器,我看他们对我们的云锦、我们的茶叶,还有这御花园里一步一景的造园手法,都好奇得很。方才还有个英吉利通译,趁着敬酒的间隙,跑来问我那舞台上的舞蹈讲述的是甚么神话故事,我费了好些口舌才跟他解释清楚嫦娥奔月的典故。” 刘菲含更关注技术层面的细节,她静静观望着眼前的场景,低声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几个意大利人和英吉利人随行人员带来的自鸣钟,虽然整体风格繁复,但某些齿轮结构和擒纵器,似乎比我们宫内造办处制作的还要精巧细微一些。还有他们几位军官佩戴的单筒望远镜,虽然镜筒长度和口径可能不如……不如我们后来改进的,但镜片的磨制工艺和镜筒的金属加工,看起来非常成熟规整。”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严谨的比较和分析。 董小倩则对来自东南亚和印度次大陆的使者带来的香料赞不绝口,她小口尝了尝一道用“葛拉姆马萨拉”(咖喱)炖煮的羊肉,眼中放出光来:“这味道,辛香暖胃,层次丰富,真是独特。若是能引入江南,让那些擅长烹制河鲜、时蔬的厨子们琢磨琢磨,定能开发出许多新口味的菜肴,说不定能风靡一时。” 刁如苑早已进入了忘我的商业观察状态,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炭笔,一边快速勾勒着某些异域服饰的纹样,一边低声道:“我已经让跟着入宫的伙计记下了好些有意思的点。波斯地毯的对称藤蔓花纹,莫卧儿帝国宝石镶嵌细工的繁密华丽,甚至印第安人那种羽毛编织的粗犷色彩对比,都可以吸收过来,作为我们下一季文创产品的灵感来源。还有,你们看那些欧洲人,尤其是那几个意大利和英吉利的,对我们中国的屏风、漆器上的山水画、书法条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反复询问价格和工艺,这可是个潜力巨大的市场,不能放过。” 戚睿涵听着同伴们或感性或理性,或文艺或商业的议论,看着她们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的样子,心中充盈着一种复杂而澎湃的成就感。他们这群来自未来的“闯入者”,如同投入历史长河的几颗石子,虽然未能改变所有河流的走向与泥沙,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不同于以往的涟漪,推动了这个时空的中华大地,挣脱了某种固有的引力,走向了一条更开放、更具探索精神、也更充满可能性的道路。 宴会进行到中途,气氛愈发热烈。酒过三巡,一些性格开朗或肩负贸易使命的使臣开始离席走动,相互敬酒,交换名片,通译们忙得团团转,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那位曾随顺朝舰队前往新大陆探险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代表维克托·霍尔,此刻正操着一口流利且略带闽南口音的汉语,与几位对海外贸易感兴趣的顺朝工部、户部官员相谈甚欢,讨论着航线、货品关税和汇兑问题。来自古里的使者坎梭拉尔的随从,则应几位顺朝官员的请求,拿出了一种造型奇特的七弦乐器,即兴弹奏了一段旋律悠扬、节奏明快的印度斯坦音乐,引来一小圈人围观。 这时,那位被白诗悦注意到的葡萄牙使臣,在鸿胪寺一位主簿的陪同下,主动来到了戚睿涵他们这一席。他通过通译,再次表达了对几年前顺朝庞大舰队访问里斯本港时受到的礼遇表示感谢,以及对顺朝海军在印度洋剿灭横行一时的海盗拉杰船队的敬意(那场战役确保了航路安全,也震慑了西方殖民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尊贵的光禄大夫阁下,各位美丽的郡主殿下,以及女士们,”葡萄牙使臣多米·戈麦斯举杯,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态度恭敬而不卑屈,“贵国的船队雄伟强大,犹如海上移动的城池;贵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令人叹为观止。愿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与互利贸易,如同这御花园中经历风雨而愈发苍翠的松柏,万古长青。” 戚睿涵作为席间地位最高的男性,自然举杯代表回敬,言辞得体。令人惊讶的是,白诗悦在戚睿涵回话后,竟用流利且发音标准的葡萄牙语补充了几句,内容涉及对葡萄牙航海技术的赞赏和对未来文化交流的展望。这一下让多米·戈麦斯使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声用母语赞叹不已,双方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这一幕,被不远处正与李岩交谈的李自成不经意间瞥见。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并未说什么,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他深知戚睿涵身边这群年轻人的不凡,他们的见识与能力,早已超出了寻常朝臣的范畴。 随后,日本国的正使,一位身着黑色直垂的老者,也在随从的簇拥下前来敬酒。他的态度极为恭顺,几乎是严格按照藩属国的礼仪,再次表达了德川幕府作为大顺藩属的忠诚,并恳请皇帝陛下恩准,继续派遣“遣顺使”来华学习儒学经典、法律制度、医药天文以及最新的造船技艺。这与戚睿涵记忆中那个在另一时空近代史上不断侵略中国、带来深重灾难的日本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而讽刺的反差,让他心中唏嘘不已,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维持这种优势地位的决心。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将御花园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红色光辉。盛大的国宴渐近尾声。李自成在高台上起身,场内瞬间安静下来。他做了简短的致辞,声音洪亮,再次强调了大顺王朝愿与天下各国和睦相处、互通有无、共享太平的意愿,并宣布为了与民同乐,将部分贡品中的珍禽异兽,于明日起,在御花园外围特定区域对外展览三日,允许京城百姓有序参观。 圣谕传出,不仅百官称颂,那些得以近距离感受天朝皇帝威仪与“仁德”的使臣们,也纷纷躬身表示感佩。 宴会正式结束,各国使臣在鸿胪寺礼官彬彬有礼的引导下,带着复杂的心情——有对天朝富庶的震撼,有对完成使命的轻松,也有对未来贸易利益的憧憬——陆续退场。戚睿涵六人也随着舒缓的人流,缓缓走出这午后方寸之间汇聚了天下万国的皇城禁苑。回头望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紫禁城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愈发显得巍峨壮丽,檐角悬挂的宫灯逐一亮起,宛如一颗颗散落的星辰,又像一座巨大的、指引方向的灯塔,屹立在东亚大陆的东方。 回到相对宁静的光禄大夫府,六人虽感疲惫,但白日的兴奋与诸多感触仍在胸中激荡,难以平复。索性命人在后院的凉亭里摆上清茶、瓜果点心,屏退了左右,继续着未尽的白日之思与夜话。 夜空如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繁星点点,清晰可见,一条淡淡的银河横亘天际。晚风带着荷塘送来的湿润水汽和一丝凉意,轻轻拂过亭边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彻底吹散了白日的暑热与喧嚣。亭角悬挂着的几盏灯笼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将六人的身影柔和地笼罩其中。 “万国来朝,万邦宾服……”戚睿涵望着亭外深邃的星空,喃喃地重复着白日的核心景象,语气中带着一丝如梦初醒的恍惚,“诗悦,你白天说得对,在原来的历史轨迹里,满清时期确实见不到,也想象不出这般景象。前中期是沉迷于天朝上国迷梦的闭关锁国,后期则是被枪炮强行轰开国门后,在谈判桌上被迫面对的‘万国签约’之辱。” 白诗悦依偎在他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坚实的温暖,轻声道:“是啊,虽然我们现在实行的这种‘朝贡’体系,本质上仍然是不平等的,有其历史的局限性,但至少,我们现在是掌握主动的一方,是自愿推开国门,走向海洋,迎接八方来客。我们看到了广阔的世界,也让世界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他们想象的、强盛而开放的华夏。” 袁薇捧着温热的景德镇瓷杯,杯中龙井茶的清香袅袅升起,她若有所思:“今天的场面,不知怎的,总让我想起历史书上描绘的唐朝,想起长安的东、西市,想起那些胡商、遣唐使。那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度,兼容并蓄的胸怀,才是中华文明鼎盛时期应有的模样。只是后来……唉,道路曲折,幸好,我们这群意外的来客,有机会,也有能力,和这个时代的人们一起,弥补这个历史的遗憾。”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历史责任感。 刘菲含保持着她的理性,分析道:“开放带来交流,交流促进竞争与发展。这是客观规律。今日所见所闻,清晰地提示我们,西方欧罗巴诸国在一些精密器械制造、数学、基础物理科学乃至航海术上,已有其独到之处和快速发展的苗头。我们绝不能因眼前这来之不易的盛世景象而沾沾自喜,固步自封。需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远洋航海、海外贸易、基础科学教育、工艺技术创新,这些关乎国本的事业,必须要持之以恒地投入和坚持下去。”她的话语像是一剂清醒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董小倩虽然对很多宏观的历史、科技概念不甚明了,但她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蓬勃朝气与希望:“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很热闹,也让人心里觉得踏实,有奔头。比……比当年在江南时,虽然也是诗酒风流,但总觉得那繁华之下是虚空,是无力,是眼看着局势倾颓却只能吟风弄月、徒叹奈何的憋闷感觉,要好上太多太多了。”这是她来自明末乱世亲历者的最真实感受。 刁如苑笑着给大家的茶杯续上水,补充道:“而且,这样一个时代,充满了无穷的机遇和挑战,尤其是商业上的。我已经在规划,如何将今日所见、所感、所记录的这些异域元素,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能为社会创造价值、为公司带来利润的产业了。富国强兵,离不开坚实的财政基础,而商业繁荣,正是充盈国库、活跃经济的重要一环。”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实干家的光芒。 凉亭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闻亭外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以及红泥小炉上茶水将沸未沸那细微的滋滋声。一种满足、欣慰而又充满希望与力量的氛围,在六人之间无声地流淌,浸润着彼此的心田。他们来自不同的时空,拥有不同的知识背景和性格,却因缘际会,共同扎根于这个被改变的时代,成为了命运交织的共同体。 “我们改变了历史,”戚睿涵最终开口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虽然未来的路注定还很漫长,甚至可能布满了我们尚未预见的荆棘与挑战,但至少,我们亲手参与并开启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序章。我们合力,避免了那将近百年的屈辱与沉沦,让华夏文明得以另一种更加昂扬、更加自信的姿态,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参与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全球竞争。” 白诗悦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彼此的力量融合。袁薇、刘菲含、董小倩、刁如苑也都将目光投向他,她们的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与信任。她们不仅是他的伴侣、朋友、搭档,更是这条逆天改命之路上最可靠的战友。 “是的,”白诗悦轻声应和,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我们见证了,也参与了。而且,我们还会继续并肩走下去,看着这个大顺王朝,在李自成和他的继承者们,以及无数像我们一样的人共同努力下,究竟能走多远,能飞多高,能将这片我们深爱的土地,带向一个怎样更加辉煌灿烂的未来。” 夜空下,凉亭中,六人的身影在灯笼暖光的包裹下,显得静谧、和谐而坚定。远处,皇城方向的灯火依旧通明,如同这个新生王朝蓬勃跳动的心脏,也仿佛预示着这个被重新塑造的时代,以及他们这群穿越了时空的旅人,那漫长而依然充满未知、挑战与无限可能的未来。万国朝贡的盛大典礼已然落幕,但属于大顺的航海时代、开放时代、一个全新的全球互动时代,其实,才刚刚真正地扬帆起航,驶向更加浩瀚无垠的远方。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山海澄明 永昌十二年的八月,北京城的暑热如同一位恋栈不去的客人,虽威势稍减,却依旧盘桓在红墙黄瓦与市井街巷之间。只是,那拂过柳梢、穿过檐角的风,终究是带上了一丝初秋的清爽,宛若冰镇过的薄纱,轻轻擦拭着这座庞大帝都的燥热。 紫禁城内,不久前那场彰显“永昌之治”的盛大宴会余韵,似乎仍在那金砖玉砌的殿堂间、在官员与宫人们低声的交谈中微微震颤。万邦来朝,贡品琳琅,使节纷沓,那煊赫至极的场景,已成为茶馆酒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的热门题材,引逗着听客们阵阵惊叹与自豪的唏嘘。 然而,对于亲身参与并推动了这一切的戚睿涵等人而言,那九重宫阙的辉煌、那庄严典礼的肃穆,终究隔着一层无形的、属于权力顶端的帷幕。他们身处其中,却又仿佛游离其外,更像是冷静的观察者与塑造者,而非沉醉其中的享受者。 庙堂之高,已闻其声,知晓了政策颁布、邦交缔结的宏大叙事;如今,他们更渴望俯下身去,亲手触摸,亲眼看看,这被他们以超越时代的学识、胆魄与机缘亲手扭转、细细修补的历史经纬,究竟在寻常巷陌、市井民间,描绘出了一幅怎样鲜活、生动,甚至可能带着毛刺与瑕疵的现实图景。 “是该出去走走了。”光禄大夫府那间宽敞雅致、堆满书籍舆图与各类新奇模型的书房内,戚睿涵放下手中一份详细记述了近期与南洋诸国贸易往来的邸报,对围坐在酸枝木茶案周围的五位女子说道。他的声音平稳,目光却带着一种亟待验证的探询,“庙堂之高,已闻其声;如今,当观江湖之远,察其形色。” 话语落下,仿佛在静谧的书房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白诗悦倚在镂空雕花的窗棂边,秋日温煦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高大的银杏,已有几片叶子迫不及待地染上了秋的金黄,随风轻轻摇曳。 “是啊,睿涵。”她转过头,眼眸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晕,“我们在海上漂泊万里,见过异域的风暴与彩虹;在朝堂见证万国来朝,感受过帝国的荣光与威仪。却还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看一看,这‘永昌盛世’下的山东老家,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的语气里,乡愁如丝如缕,缠绕着对未知旅程的纯净期待,那是对根脉的追寻,也是对变革成果最朴素的丈量。 袁薇端坐在一旁,身姿挺拔,手中正翻看着一本新修纂的《大顺舆地概要》,羊皮封面略显磨损,显是时常翻阅。她闻言,纤细的手指在书页上登州府的位置轻轻一点,接口道,声音清晰而理性:“登州府如今行政区域扩大,囊括了烟台、威海等地,不仅是北方首屈一指的海贸口岸,更是新式水师的重要驻泊地。新政在此推行数年,海贸、军工、农桑、税制,诸般变革交织,变化必然是天翻地覆的。以此为始,正可窥见新政推行之一斑,检验其利弊得失。” 她的分析,总是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 刘菲含原本正摆弄着一个简易的、用于演示杠杆原理的模型,闻言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她特有的、属于理科生的探究光芒:“我更好奇那些我们当初极力主张引进的新作物,比如红薯、玉米、番茄,在民间推广得到底如何了,是否真的如预想般提高了粮食产量,丰富了百姓餐桌。还有,”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兴奋,“烟台的造船工坊,据说吸纳了不少泰西的技艺,不知能否亲眼看到些新式舰船的雏形,哪怕只是龙骨架构,也能看出许多门道。” 刁如苑作为地道的山东人,又是精于商业运营的女老板,对此行更是兴致盎然,一双美眸中已然开始盘算着商业蓝图。“家乡的商机,我可是惦记许久了。这次回去,定要好好看看如今的港口贸易运作模式,市舶司的章程,还有民间商行的活力。”她轻轻摩挲着腕间一枚温润的玉镯,那是她现代公司的一款热销设计,“或许,我的文创公司,也能借此东风,找到些新的路子,把咱们山东独有的物产、手艺,比如潍坊风筝、杨家埠年画、博山琉璃,用更精巧的设计包装起来,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董小倩安静地坐在稍远些的绣墩上,手中捧着一杯袅袅冒热气的香茗。她虽非此世之人,灵魂来自明末那风雨飘摇、命如浮萍的岁月,但历经海上生死、朝堂风波,早已将身边这些同伴视作此生最珍贵的依靠与至亲。她听着姐姐们的议论,温婉清丽的脸上浮现出恬淡而坚定的笑容,轻声道:“姐姐们去哪,小倩便去哪。能亲眼见得这海内承平、百姓安居的盛世光景,于小倩而言,已是前世修不来的福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力量,让人心安。 计议已定,六人轻车简从,并未摆出光禄大夫巡查的仪仗,只带了数名身手矫健、心思缜密的护卫和两名稳妥的仆从,便悄然离开了依旧喧嚣的京城,一路东行。官道是用三合土夯实后又覆以碎石的,平整宽阔,可容数辆马车并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辚辚声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道上商旅络绎不绝,载着货物的驼队、马拉的大车、挑着担子的行商,以及乘坐着各式车辆的旅客,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大多数人脸上带着一种因生活有了盼头而生的从容与满足,少见愁苦之色。路旁的田畴里,庄稼长势喜人,村落中新建的瓦房也明显多了起来。这般景象,与戚睿涵初临此世时,所见到的土地荒芜、民生凋敝、甚至路旁时有饿殍的惨状,已是云泥之别,恍如隔世。这鲜明的对比,无声地诉说着这十数年来的巨大变迁,让马车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感慨万千。 不一日,车驾便进入了登州府地界。越是靠近沿海,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合着海腥、盐粒、以及淡淡鱼虾气息的味道便越发浓郁,咸湿而鲜活,仿佛带着大海的呼吸。当马车终于驶入威海卫地界,在一处依山傍海、异常繁忙的渔港边停靠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让连日车马劳顿带来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 但见湛蓝的海湾如同巨大的宝盆,环抱着一片桅杆如林、帆影蔽日的喧闹世界。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得密密麻麻,既有船首船尾高翘、线条流畅的传统福船、广船,也有若干船体更为低矮修长、舷侧开设炮窗、明显借鉴了西洋盖伦船或卡拉维尔船结构,却又保留了中式硬帆与部分装饰风格的新式海船夹杂其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象征着交融与变革的海上风景线。 码头上,人头攒动,声浪鼎沸。赤着上身、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力夫们,喊着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号子,合力将一箱箱贴着封条、标明产地的瓷器、茶叶、绸缎搬上等待远航的货船;另一边的卸货区,则同样忙碌,从刚入港的船上卸下一筐筐晒得干透的海鱼、海米、紫菜,以及来自南洋的胡椒、豆蔻、苏木,甚至还有几箱看起来是来自遥远印度的象牙和宝石。整个码头如同一部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各个工头的指挥下,运转得秩序井然,充满了新生的、蓬勃的生命力。 戚睿涵几人衣着虽力求简朴,仅是寻常富家子弟的装扮,但那份经由见识、学识与不凡经历淬炼出的气度,却如同明珠蒙尘,难掩其华。很快,便引来了一位正在不远处监督装卸货物的老渔夫的注意。 那老渔夫看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皮肤是常年被海风浸染的深褐色,脸上皱纹深刻,如同被刀刻斧凿过一般,记录着与大海搏击的岁月。但他腰板挺直,眼神清亮有神,透着渔家人特有的坚韧与精明。 “几位贵人,面生得很,是来视察商埠的,还是来谈生意的?”老渔夫操着浓重的登州口音,上前几步,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询问道,神态不卑不亢。 戚睿涵心中微动,上前一步,刻意用略显生疏却依旧地道的登州家乡话笑着回应:“老丈好眼力。我们是从京城来的,算是路过家乡,特意停下来看看风光,瞧瞧亲戚。看这码头如此兴旺,船只往来如梭,老丈您的生意想必也红火得很?” 听到熟悉的乡音,老渔夫脸上那层面对陌生贵人时自然而然的戒备之色,顿时如春风化冰般褪去,笑容变得格外舒展实在。“哎呀,原来是京城回来的老乡。托陛下洪福,托朝廷新政的福啊。”他声音洪亮了几分,带着由衷的感慨,“自打永昌爷开了海禁,鼓励咱们跟番商做生意,咱这靠海吃饭的人家,日子可是真真儿的好过多了,像是拧开了苦井的塞子,一下子涌出了甜水。” 他伸手指着正在装船的一排排箩筐:“瞧见没?这些海米、虾皮、上好的紫菜,还有那边木箱里装的,是精心晾晒的海鱼鳌,以前呐,也就是在近海几个村镇卖卖,或是晒干了自家吃、顶多抵些税赋。现在可好了,都能装上这些能抗风浪的大海船,卖到吕宋、暹罗、爪哇去,听说还有更远的,叫什么泰西的地方!换回来的,可是响当当的银元,还有那些咱们这儿不长、却能让饭菜增味的香料玩意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繁忙的码头,脸上洋溢着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不瞒几位老乡,家里前年新盖了青砖瓦房,再不怕台风天了。家里的小子,也送去了县里新开的社学认字念书,先生说这小子脑瓜还不笨。咱也不指望他一定能考个状元进士,将来哪怕能去市舶司做个书记,或者跟着官家、甚至民间商行的船队出海,见见这大海那边的世面,那也比我们这一辈死守在海边,强上天去了。”他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这般光景,这般盼头,放在前明那会儿,倭寇横行、海禁森严的时候,老汉我便是做梦,也不敢做这么美的梦啊。” 这时,旁边一位正在灵巧地修补渔网的农妇,看样子是老渔夫的家人,也忍不住凑过来搭话,她嗓门亮堂,带着渔家女子的爽利:“可不嘛,这位官人您是不晓得,以前咱们这海边人家,最怕的就是倭寇。那是真真的提心吊胆,夜里听到狗叫都得爬起来看看。有点值钱的东西,恨不得埋在地里,哪敢像现在这样摆在明面上。现在好了,听说那日本国如今对咱们大顺恭顺得很,年年都来朝贡,倭寇?早八百年就没影儿了。咱们这渔船,晚上都敢在近海下网,心里踏实得很,就盼着个好收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渔夫连连点头,补充道:“是啊,不光是倭寇,连那些零星的海盗也少多了。听说朝廷的威武水师,前两年刚在西洋那边,剿灭了一股叫什么……‘海盗王’拉杰的巨寇,声势浩大,真是大快人心。如今这海路,不敢说一点风浪没有,但比起往年,那可是太平太多了,咱们跑船做生意,胆子也壮了。” 听着这些乡民们朴实无华、却饱含着生活质感的话语,感受着他们语气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安宁与希望,戚睿涵与身旁的五位女子相视而笑,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沉甸甸的成就感在胸中悄然涌动,涤荡着曾经因改变历史而深藏的不安与疑虑。 历史的车轮,在这里的确是被他们合力撬动,拐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轨道。那曾经困扰大明东南沿海数百年的倭患痼疾,那海禁政策带来的窒息与困顿,以及那片在另一个时空曾笼罩神州大地的、来自北方的阴云与随之而来的屈辱,似乎都在这喧嚣鼎沸的码头空气中,在这普通渔夫饱经风霜却充满希望的笑容里,真正地烟消云散了,化为了眼前这派生机勃勃的图景。 离开喧闹的渔港,六人商议后,决定前往昆嵛山一行。昆嵛山乃胶东名山,素有“仙山之祖”的美誉,山林幽静,洞壑深邃,景色秀丽,正是观察远离海岸线的内陆山民生活的好去处。车马循着渐趋崎岖但依旧修缮良好的山道前行,但见两旁山峦叠翠,秋色点染,已有片片红叶夹杂在苍松翠柏之间,如同画家不经意间挥洒的朱砂。溪流潺潺,其声清脆,偶有山鸟啼鸣,更显空山幽静。山麓地带,几处炊烟袅袅升起,白墙灰瓦的村落依山傍水而建,鸡犬之声相闻。 他们寻了一处位于山腰、看起来颇为干净宽敞的农家乐借宿。这农家乐的主人是位姓胡的老农,年约五旬,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听闻有京城来的客人,热情地迎了出来,将院落打扫得更加整洁。院子颇大,一角堆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垒得像座小山;屋檐下,则挂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辣椒和饱满结实的大蒜头,在秋阳下散发着浓郁的辛香;几只肥硕的母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觅食,一切都充满了田园生活的安逸气息。 胡老农引着客人参观,话语里带着山里人的淳朴与自豪:“咱这院子,还是沾了新政的光,轻徭薄赋,手里有了余钱,前年才翻新的。后面山坡上,还种了些新引来的果子,几位贵人待会儿尝尝鲜。” 晚膳时分,胡老农和他的老伴端上了满满一桌地道的农家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除了当地特色的清蒸海鲈鱼、葱烧刺参、辣炒天鹅蛋(一种当地贝类)等海鲜,赫然还有几样让戚睿涵等人眼前一亮、甚至心潮微微澎湃的菜肴:烤得外皮焦香、内里流蜜的橙红色块茎,用糖简单凉拌、酸甜多汁的红色果实,以及用金黄颗粒与野山鸡肉同炒、名为“金玉满堂”的菜肴。 “胡老丈,这些是……”刘菲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指着那几样熟悉的作物制成的菜品,语气中带着求证般的惊喜。 胡老农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带着一种推广成功般的自豪神情:“几位贵人果然见识广博,认得这些‘洋庄稼’。没错,这就是朝廷这些年大力推广,从什么……新大陆那边引种过来的,叫红薯、番茄,还有这个,”他指着那盘金玉满堂,“叫玉米。刚开始官府发秧苗、教种法的时候,咱们心里还直打鼓,怕这些洋玩意儿占了好田,收成却不好,白费力气。后来试着在坡地、山旮旯里种了些,哎呦,才发现真是好东西!” 他兴致勃勃地详细介绍起来:“这红薯,不挑地,旱地、薄地都能长,产量还高得吓人,蒸着吃、烤着吃、煮粥吃都行,顶饱!荒年能当主食,丰年就是零嘴和菜。番茄呢,酸酸甜甜,生吃熟吃都开胃。玉米也好伺候,磨成面能做饼子,鲜嫩的直接煮了吃,或者像这样炒菜,都香得很。如今啊,咱们这山里头,家家户户都种上一些,粮仓更满了,饭桌上的花样也多了。您几位尝尝,这味道,可不比咱们本地的土产差!” 戚睿涵用筷子夹起一块烤红薯,那熟悉的、带着焦糖气息的香甜味道钻入鼻腔。他放入口中,细腻软糯的薯肉在舌尖化开,那股温暖甜润的滋味,不仅勾起了他深藏的现代记忆,更在此情此景下,与眼前胡老农满足的笑脸、与这安宁的山村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显得如此自然、和谐,充满了生命力。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句简单而沉重的感慨:“老丈,这些东西,看似平常,却是能活人无数、稳固国本的宝贝啊。推广开来,功在千秋。” “可不是嘛,”胡老农闻言,神色也郑重了些,叹了口气道,“有了这些高产的新庄稼打底,再加上朝廷用的是张居正老相爷那法子改良后的‘一条鞭法’,税赋、徭役都折成银钱,清清楚楚,咱们老百姓肩上的担子,确实比前明那时轻省多了。日子有了奔头,心里也就踏实了,夜里睡觉都安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细心的袁薇还发现,席间有一道用豆子发酵后制作的、口感细腻绵密、略带咸香的乳白色菜品,味道颇为独特,不似中土常见之物。胡老农笑着解释:“这个啊,是跟偶尔路过此地、上山观景的几位佛朗机传教士学的,他们管这个叫……叫‘芝士’。咱们用自家的豆子试着做,发现别有一番风味,如今也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家里孩子都爱吃。”他顿了顿,总结道,“咱们这儿靠着海,见的番商、番僧多,学点他们的新鲜吃食,也挺有意思,只要对胃口就好。” 这一餐饭,山珍与海味并存,传统与外来交融,吃得六人心满意足,味蕾享受之余,更让他们深切地感受到,大顺在稳定政权之后,在民生改善、物种引进乃至细微处的文化交融上所做的努力,已经如同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了这远离政治中心的深山村落之中,改变着最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与饮食结构。 次日,在胡老农的指引下,六人游览了昆嵛山的一处风景绝佳之地。站在半山亭中,极目远眺,但见层林尽染,云蒸霞蔚,山涧如练。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远离了港口的喧嚣与京城的浮华,此处的宁静让人心旷神怡。白诗悦忍不住轻声吟诵起古人描写山水的诗句,董小倩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将这如画美景细细描摹在随身携带的绣帕上。戚睿涵与袁薇、刘菲含则更多地讨论着山区可能发展的林业、药材种植等产业,而刁如苑则已经在构思,如何将这片“仙山之祖”的灵气与传说,融入到她的文创产品设计之中。 离开昆嵛山,六人启程前往烟台。他们特意绕道,去参观了修缮一新的戚继光抗倭纪念馆及相关的烽火台、古炮台遗址。站在历经四百余年风雨洗礼、依旧巍然屹立的烽火台上,脚下是斑驳的巨石,眼前是苍茫的大海,遥想当年,那位与他同姓的民族英雄戚继光,正是在此凭借鸳鸯阵、车营与严明的军纪,浴血奋战,屡挫倭锋,扞卫了海疆的安宁。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再对比如今,海疆靖平,昔日需要严防死守的海上威胁已化为往来贸易的帆影,万国商船云集,汉家水师纵横驰骋,护卫着这来之不易的繁荣。众人心中自是另一番难以名状的感慨,既有对先贤的敬仰,也有对当下时势的欣慰。 “戚少保若在天有灵,见到今日之海防,非复昔日被动挨打之局,见到我汉家儿郎不仅能守土保疆,更能扬帆远航,商通寰宇,威加四海,想必也会倍感欣慰吧。”戚睿涵手抚冰凉的垛口,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象,轻声说道。作为戚继光的同姓族人,甚至冥冥之中或许有着某种跨越时空的联系,他心中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家族荣光与深沉的历史参与感。 白诗悦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这海疆靖平、商贸繁盛的局面,其中亦有你的一份大功劳。若非你当年力主建设新式水师、坚定开海,或许今日景象,又要晚上许多年,甚至……”她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可能指向的另一个悲惨时空。 在威海卫,凭借戚睿涵光禄大夫的身份文书,他们得以在允许的范围内,近距离考察了戒备森严的海军基地。在一位沉稳的军官陪同下,他们参观了外围的船坞和部分对外开放的码头区域。只见巨大的船坞内,工匠们如同忙碌的工蚁,正在叮叮当当地修建、维护着大小不一的各类舰船。 其中几艘已经初具规模的战舰,型号明显是融合了第二次大规模航海探索后带回来的西方技术与本土造船经验设计而成,船体线条更加流畅,长宽比增大,显然更注重速度与机动性;舷侧的炮位设置密集而有序,布局也更趋合理,力求发挥最大火力。而在码头上进行操练的水师官兵,个个晒得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动作整齐划一,号令森严,一股昂扬向上、自信果敢的精气神扑面而来,与旧式水师那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截然不同。 刘菲含看得尤为仔细,她甚至凭借着自己扎实的物理和工程学基础,就船体的水密隔舱设计、不同航段帆形的受力效率、以及新型前膛火炮的射程与精度等问题,与陪同的军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她那精准的专业术语和清晰的逻辑思路,让那位起初因她女子身份而略显迟疑的军官,从惊讶迅速转为肃然起敬,开始认真而详细地解答她的疑问,甚至就某些技术细节讨论起来。 “虽然比起我们那个时代的钢铁巨舰、导弹飞机,这些木制风帆战舰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观察告一段落后,刘菲含对同伴们低语,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但放在这个十七世纪的历史坐标中,这支水师无论是舰船设计、火炮配置还是人员训练,都绝对足以跻身世界前列,甚至在某些方面有所超越。最关键的是,我能从这些军官和工匠的眼中,看到一种不满足于现状、积极寻求改进和开放学习的心态,这才是最可贵的,是持续发展的核心动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刁如苑则更关注与海军基地相邻的港口贸易管理区和市舶司衙门。她花了大量时间,仔细询问了现行的关税税率、不同类别货物的进出口流程、对民间海商船队的资质要求与扶持政策,以及如何处理贸易纠纷等具体事宜。她听得认真,问得细致,心中那幅关于将山东特色文创产品通过海路推向世界的商业蓝图,正随着这些信息的填充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发生动。 “机会太多了,”她眼中闪烁着商业智慧的光芒,对戚睿涵等人分析道,“不仅仅是之前想到的风筝、年画。山东的鲁锦刺绣、淄博的陶瓷、甚至是我们刚刚在昆嵛山感受到的那种‘仙山’意境,都可以提炼出来,做成高附加值的工艺品、旅游纪念品,借助这畅通的海贸网络,卖到南洋、西洋去。关键是要做出特色,讲好故事。” 董小倩依旧安静地跟在众人身边,她虽不懂太多技术参数和管理章程,但她拥有一颗善于观察与共情的敏感心灵。她看到码头工人领取工钱时,那粗糙的手指数着银元,脸上露出的踏实笑容;看到市集上,寻常百姓家的妇人,能够从容地挑选着来自天南海北、甚至异国他乡的货物,与商贩讨价还价;看到穿着干净社学服的孩童,在新建的学堂外追逐嬉戏,书声琅琅与笑语欢声交织在一起…… 这一切安宁、富足、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景象,对她这个来自明末动荡岁月、亲眼见过易子而食、颠沛流离惨状的人而言,每一次目睹,都依然如同梦幻般珍贵。她轻轻对走在身侧的戚睿涵说:“元芝,这……这便是你,还有姐姐们,一直孜孜以求、呕心沥血想要实现的盛世之景吗?真好,真的……很好。”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那是对比过往之后,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感恩。 戚睿涵环顾四周,将这鲜活、生动、嘈杂而充满蓬勃生命力的人间景象尽收眼底。码头的汗味、海风的咸腥、船只的桐油味、市集的喧嚣、孩童的嬉闹……这一切共同构成了这个时代最真实、最动人的脉搏。他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小倩,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帝国庞大,变革不易,难免还有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还有新的挑战会出现。但眼前这一切,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的基础。它证明了,我们所选择的路,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方向,没有错。” 登州府之旅,让他们真切地触摸到了这个被改变后的时代那强劲而有力的脉搏。这脉搏,不在紫禁城的金銮殿上,也不在万国来朝的盛大宴席之中,而是在这渔港码头力夫们的号子里,在老渔夫谈及儿子上学时那憧憬的眼神里,在昆嵛山农家乐的烤红薯与番茄炒蛋中,在水师将士们操练时坚毅的目光与额角的汗水中,在每一个努力经营生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光景的普通人那满足而从容的脸上。 离开威海卫的那天傍晚,夕阳如同一枚巨大的、熔融的金币,缓缓沉入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将漫天云霞与浩瀚海面都染成了一片瑰丽无比的金红锦缎。海鸥归巢的鸣叫声声,归航的渔船帆影点点,勾勒出一幅宁静而丰饶的画卷。六人站在马车旁,最后回望这片承载着他们复杂情感与验证了他们奋斗成果的土地。 “下一站,”袁薇熟练地展开那本《大顺舆地概要》,纤长的手指沿着舆图上的驿道轻轻向南移动,最终点在了江西行省的位置,“该去我的家乡,江西抚州府看看了。听闻那里文风鼎盛,素有‘才子之乡’美誉,临川汤氏玉茗堂的戏文更是传唱天下。不知在这新朝气象之下,理学旧统与新兴的实学思潮碰撞,又会催生出怎样一番文化景观,士风民情又是何等光景。” 众人闻言,眼中都露出了新的期待。这趟见证之旅,这趟深入烟火人间的巡礼,才刚刚揭开序幕。他们不仅要看这四海升平的宏大世面,更要在这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在田埂边,在作坊里,在学堂内,在市集中,细细找寻历史被重塑后的每一个细微痕迹,感受他们与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人共同努力所结出的、遍布山河的硕果。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被晚霞映照得泛着金光的路面,载着他们,向着南方,向着另一片同样沐浴在“永昌”光辉之下、却又定然有着独特风貌的土地,迤逦而行。前方的道路,在暮色中延伸,仿佛通向无限可能的未来。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访抚州街衢盈笑语,谒先贤祠墓寄幽思 自登州府一路南下,车马劳顿,却也饱览了江北江南逐渐变换的景致。永昌十二年的秋光,仿佛格外眷顾这片土地,天高云淡,风物和煦。马车辘辘,碾过官道上被秋阳晒得微暖的尘土,路旁的草木已悄然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黄与红,与山东沿海那片尚显浓重的绿意截然不同。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一行六人,在见识了山东沿海因海贸初开而迸发的勃勃生机后,终于踏入了江西地界,此行的首要目的地,便是袁薇在此世的“故乡”——抚州府。 车轮每向前滚动一圈,袁薇的心情便添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她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灵魂深处,她对“故乡”的认知是数百年后那座名为威海的海滨城市,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和永不熄灭的灯火。 然而,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脉,却与脚下这片土地紧密相连。这一路行来,无论是在茶肆酒馆,还是在驿道津口,“袁威榜眼”的名字总是不经意地飘入耳中——那位据说才华横溢、却因明末动荡而未能尽展其才的祖先,他的故事如同散落的拼图,让她对这座名为抚州的古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和迫切的探究欲。她既像是归家的游子,又像是闯入他者领域的旁观者,两种情绪交织,使她心绪难平。 她再次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任由微凉的秋风拂面。但见官道两旁,田垄整齐如棋盘,金黄的稻浪在阳光下翻滚,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山脚下。那沉甸甸的稻穗,几乎要垂到田里的水面上,预示着一次丰硕的秋收。远处,村落白墙黛瓦,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与竹林之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融入蔚蓝的天际。好一派安宁富足的江南田园景象。 “看来这抚州府,治理得确实不差。”戚睿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也顺着袁薇的目光望去,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赞许。他经历过明末的烽火与混乱,更能体会眼前这份平静的来之不易。“田畴井然,屋舍俨然,路上行人也多是面色红润,步履从容。与我们当年在北方所见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真是天壤之别。” 刁如苑经商多年,观察更为细致入微,她指着远处的坡地道:“睿涵说得是。你们看那田间,稻穗沉甸甸的,怕是亩产不低。这品种,看来是占城稻无疑了。还有那边坡地上,并非荒芜,而是种满了番薯和玉米,藤蔓缠绕,秸秆挺拔。看来这些海外传来的新作物,在江西推广得很快,已然成了寻常物事。”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商业性的敏锐,似乎在估算着这些作物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 刘菲含对农事也颇有兴趣,她扶了扶眼镜,补充道:“占城稻本就以高产、早熟着称,若能配合好的水利与肥力管理,百姓的温饱确实更有保障。我前些时日翻阅大顺的《农政简报》,听闻朝廷工部农司还在大力推广一种叫‘花生’的作物,言其榨油、食用皆可,且不择地力,于改善民生、丰富食源大有裨益。看这情形,抚州府应是走在了前列。”她的语气带着学者般的考据癖好,为眼前的景象找到了理论支撑。 白诗悦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挽住戚睿涵的手臂,轻声道:“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倒是比我们最初想象中那战乱刚息、百废待兴的景象要好上太多。大顺立国虽才十二年,看这田亩丰饶,村舍安宁,元气恢复得可真快。仿佛那场席卷天下的动荡,并未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太多深刻的伤疤。” 董小倩坐在车厢另一侧,她生于明末,亲身经历过那场天崩地裂的动荡,亲眼见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此刻,她望着窗外宁静的田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声音轻柔却带着岁月的重量:“诗悦姐姐说得是。新朝新政,与民休息,方能如此。若还是前明末年那般,党争酷烈,阉宦横行,加派不断,辽饷、剿饷、练饷,如三座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纵有良种仙丹,田地也无人耕种,耕了也难得实惠,最终不过是便宜了胥吏豪强。如今这般光景,才是真正的太平岁月。”她的话语,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众人对眼前盛景的欣赏中,晕开了对过往艰难时世的回忆,使得这份安宁显得更加珍贵。 戚睿涵听了,缓缓补充道:“说道明末三饷,原时空里最荒唐的莫过于满清入关后竟然仍旧征收着,一直持续到清末。当时许多人提出异议或拒绝交饷的一概被杀头甚至灭门。现在是永昌陛下的大顺,我们汉人王朝,革除前明弊政自然是四海升平,百姓过的并不像我们现代电视里那样穷困。” 说话间,抚州城郭已遥遥在望。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巨蟒,蜿蜒盘踞在天地之间,垛口整齐如齿,城楼高耸,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排成了几条有序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守城兵士身着崭新的号褂,衣甲鲜明,手持长枪,精神抖擞。他们对往来百姓盘查并不严苛,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几句,查看路引,态度也算平和,并未见常见的骄横之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缴纳了少许入城税后,车队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城中。 甫一进城,一股混杂着人间烟火与商业活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仿佛瞬间从宁静的田园踏入了沸腾的都市。但见街道宽阔,足以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路面以硕大的青石板铺就,虽经年累月被车马碾磨得光滑如镜,却显得异常干净平整,不见杂物堆积。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旗幡招展,望之如云。 绸缎庄里流光溢彩,瓷器铺中莹白青翠,茶叶店香气氤氲,酒楼饭馆人声鼎沸,杂货铺更是包罗万象。更有许多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货郎,穿梭于人群缝隙之间,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抑扬顿挫地吆喝着时鲜果品、小吃零嘴,诸如“香甜的桂花糕咧”、“刚出锅的油炸桧”、“抚州蜜桔,不甜不要钱”……声声入耳,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士农工商,各色人等,服饰各异。有宽袍大袖、头戴方巾的文人雅士,三五成群,摇着折扇,漫步闲谈;有身着短衫布衣、手脚麻利的农夫工匠,背着工具,步履匆匆;有穿着锦缎直身、腰缠荷包的商贾,满脸精明,与同行低声商议;也有青衫方巾的年轻学子,怀抱书卷,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而平和的笑容,彼此相遇,往往拱手为礼,态度谦和。间或能看到几个深目高鼻、穿着异域服饰的商人,多半是来自南洋或阿拉伯地区,在通译的陪同下,与本地店主指手画脚地讨价还价,双方皆是笑意盈盈,显是交易愉快,沟通无碍。 “真是……好生热闹!”袁薇忍不住惊叹,眼前的景象,远比她根据历史知识构想的古代城市要繁华、有序、充满活力,“这坊市分明,人流如织,各行各业井然有序,倒有几分《清明上河图》里的气象了,不,甚至比画中更添了几分鲜活气。” 戚睿涵点头,目光扫过熙攘的街景,低声道:“看来那位在登州遇上的老丈所言非虚,抚州如今确实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商旅繁盛,百姓安乐。” 他们一行人,男子俊朗,女子秀美,衣着气质与寻常百姓迥异,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但投来的目光多是好奇与善意,并无警惕或畏惧,更无人上前骚扰。六人索性吩咐车夫寻个地方等候,他们则下了马车,信步闲游,准备深入感受这抚州城内的市井风情。 走不多远,便见一处十字路口因车马交汇稍显拥堵,一个身穿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差役正在中央熟练地维持秩序,疏导车马。他声音洪亮,指令清晰,却不显凶恶,遇到行动迟缓的老人,还会上前搀扶一把。 戚睿涵与白诗悦交换了一个眼神,白诗悦会意,整理了一下裙裾,上前几步,来到那差役身边,待他稍有空闲,便施了一礼,声音温和清脆地问道:“这位差官大哥,叨扰了。我们是从北边来的行商,初到宝地,见此地如此繁华,百姓安乐,心中敬佩不已。敢问一句,如今这抚州府,在知府大人治下,光景何以如此之好?” 那差役刚指挥完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通过,闻声转过头,见问话的是个容貌秀丽、举止大方、衣着不俗的年轻女子,态度又十分客气,便也抱拳还礼,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笑容:“这位姑娘客气了。咱抚州能有今日,一是托赖皇上的洪福,四海升平,新政得宜;二来嘛,也确实是我们曾知府曾大人治理有方。”他言语间对那位“曾知府”充满了敬意。 他顿了顿,见白诗悦身后几人也皆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便也乐得打开话匣子,细说分明:“就说这农事,朝廷推广的占城稻和新来的那些洋作物,像番薯、玉米什么的,府尊大人可是下了大力气。亲自督促各县乡保甲,晓谕百姓,分发病虫害图册,还组织老农传授种植经验。尤其是这番薯,不择地,耐干旱,坡地山田都能种,遇上水旱灾年,这东西可真能救命的!如今咱抚州的官仓、义仓,可是堆得满满当当,心里有粮,遇事不慌啊。” “再说着商事,”差役指了指街上熙攘的人群和那些格外显眼的外国商人,“朝廷开了海禁,鼓励通商,这可是天大的德政。咱们抚州,别看是内陆府城,但水陆便利,物产丰饶。本地的瓷器,虽比不得景德镇官窑,但也独具一格;还有夏布,清凉透气,海外番邦最是喜欢;再有就是纸张,临川的棉纸可是远近闻名。许多人家,农闲时节,就组织起来,纺纱织布,烧瓷做纸,贩运到沿海港口,或是直接卖给这些来此坐庄收购的番商,赚的钱钞,可比光守着几亩田地多多了。老百姓手里有了余钱,自然舍得吃穿用度,给孩子扯块新布,给家里添件瓷器,隔三差五割点肉,打壶酒,这街面上,自然就热闹起来了。不瞒您几位说,如今寻常百姓家,隔三差五见点荤腥,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就是小老儿我,这月俸也能让家里妻儿吃得油光水滑。”他说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戚睿涵适时插话问道:“方才听差官大哥几次提及曾知府,但不知这位府尊官声具体如何?我等行商,也需知晓地方父母官的脾性。” 提到知府,差役的神色更是恭敬了几分,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我们曾玄机曾大人,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清廉正直,爱民如子。平日里布衣蔬食,极为简朴。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那是亲力亲为,时常青衣小帽就到乡间地头查看苗情,或是到河堤工地巡视。整顿吏治,更是毫不手软,上任之初就处置了几个贪墨舞弊、欺压良善的胥吏,对待我们这些底下人,也是恩威并施,该赏的绝不吝啬,该罚的也绝不姑息,从不无故克扣薪饷。府衙里面,如今是弊绝风清,谁也不敢胡乱伸手,盘剥百姓。百姓们都说,能遇上曾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咱们抚州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番话说得恳切由衷,听得戚睿涵六人心中暗赞。这不仅仅是官样文章,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看来李自成和大顺朝廷在吏治整顿和地方治理上,确实下了真功夫,也取得了切实的成效。这抚州府的景象,便是最有力的明证。 谢过了那位健谈而自豪的差役,六人继续漫步。他们刻意避开主干道,转入相对安静的巷弄。但见青石板路略窄,却更显幽深,两侧民居白墙黛瓦,马头墙高低错落,门楣窗棂上往往有精致的砖雕木刻,虽历经风雨,仍可想见当年的匠心。庭院深深,偶尔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从虚掩的门扉内传出,间或夹杂着妇人督促功课或炊具碰撞的声响,更添生活气息。 几处巷口还有数人合抱的老槐树或香樟树,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树下有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干净的葛布衣衫,坐在小马扎上,或悠闲品茶,或凝神对弈,旁边或许还蹲着一两只慵懒的狸花猫,对于过往行人毫不在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袁薇轻声对走在身边的戚睿涵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盛世’、‘治世’这样的字眼,总觉得有些抽象,隔着一层纱。今日见了这抚州城,从城外的稻田,到城内的街市,再到这寻常巷陌里的生活气息,才算真切体会到何为‘治世’之象。百姓能安居乐业,各得其所,幼有所养,老有所安,这便是最大的仁政了。” 戚睿涵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低声道:“是啊,我们当初奋力改变历史,在那关键节点上拼尽全力,不就是为了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吗?避免那数百年的屈辱与沉沦,让华夏文明能沿着一条更健康、更开放的道路走下去。虽然前路依然漫长,但看到眼前这一切,便觉得当初所有的冒险与付出,都是值得的。”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安宁,看到了那些已然被扭转的、充满血泪的时空轨迹。 时近正午,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六人腹中也有些饥馑,便寻了一家门面干净、客人颇多的酒楼,招牌上写着“临川阁”三字。步入店内,跑堂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见他们气度不凡,直接引到了二楼一个临窗的雅座。 坐下后,开始点菜。作为地道的赣菜,辛辣鲜香是其主要特色。刁如苑兴致勃勃地看着水牌(菜单),说道:“既然到了抚州,这当地的特色可不能错过。听闻抚州菜兼收并蓄,味重鲜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她转头问小二,“小哥,有什么推荐的招牌菜?” 小二如数家珍地报来:“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那可要来一份我们抚州最拿手的‘临川牛杂’,用的是最新鲜的牛肚、牛心、牛肠,配以十几种香料和本地特产的辣椒、芥菜籽一同熬煮,味道那叫一个醇厚香辣!还有‘金溪鱼丸’,用鲜活草鱼肉手工刮制,嫩滑弹牙,汤头鲜美。‘黎川糍粑’软糯香甜,可以当主食。若是敢吃辣,‘麻姑三杯鸡’不可不试,是用麻姑酒、酱油、猪油各一杯,不加汤水,煨制而成,香气扑鼻。还有清爽的‘藕丝炒藠头’、‘鄱阳湖银鱼蒸蛋’……” 听着小二的介绍,几人都食指大动。很快,菜肴陆续上桌。那临川牛杂果然名不虚传,红油赤酱,牛杂炖得软烂入味,辛辣的香气直冲鼻端,吃在嘴里,先是香,然后是辣,接着是各种香料复合的醇厚味道在口中炸开,让人额头微微冒汗,却忍不住一再下箸。 金溪鱼丸洁白如玉,入口即化,鲜味十足。董小倩虽是江南人,但对此等辣味也颇能接受,吃得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连连称奇。白诗悦和刘菲含则对黎川糍粑更感兴趣,那糯米制成的糍粑,蘸着黄豆粉和白糖,软糯香甜,正好中和了牛杂的辛辣。袁薇一边吃着银鱼蒸蛋,一边若有所思,仿佛在将这味道与她记忆中的“故乡”风味进行比较。 席间,众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对这抚州城和一路见闻的讨论。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窗内是香气四溢的美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这顿午饭,吃得格外惬意满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城中稍事休息后,六人决定去探访抚州最为人称道的历史遗迹。首先来到的,是位于城东的王安石故里。 此地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保护和修缮,并非孤立的几间旧屋,而是形成了一处包括故居、荆公祠、藏书阁、园林在内的纪念建筑群。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下,显得古朴而庄重,自有一股清峻之气。虽非节假日,前来瞻仰的士子游人亦不在少数,他们或低声交谈,或凝神观看,氛围肃穆而专注。 他们随着人流走入,但见庭院之内,古木参天,多是松柏樟桂,绿荫匝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正堂“荆公祠”之中,供奉着王安石的坐姿塑像,容貌清癯,目光深邃而坚定,手持书卷,仿佛仍在思索着家国天下。塑像前的香炉中,有缕缕青烟升起,带着檀香的清冽气息。两侧廊庑则精心陈列着其生平事迹、诗文着作手稿(摹本)以及“熙宁新政”的相关史料、举措图解,甚至还有后人的评价文章,并不避讳其争议。 白诗悦与袁薇站在那些展陈前,凝神细观。作为文科生,她们对这位北宋时期充满争议、立志“矫世变俗”的改革家自是熟悉。白诗悦轻声吟诵着墙上镌刻的诗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他的诗文,总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情怀与对故土的眷恋,清瘦孤峭,可其人,却偏偏卷入那般激烈甚至残酷的政治漩涡之中,欲以只手挽天倾,其心可佩,其境亦可悲。” 袁薇接口道,目光停留在关于“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的解说图上:“变法图强,富国强兵,初衷无疑是好的。青苗法旨在青黄不接时救助贫农,免其受高利贷盘剥;募役法试图以钱代役,解放生产力;保甲法则是为了加强地方治安和军事后备……这些措施,若放在一个吏治清明、执行得力的时代,或许真能利国利民。只是……”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阻力太大,来自既得利益群体的反对汹涌如潮;用人不当,基层胥吏借此盘剥,反成扰民;加之时机、方法或许也有可商榷之处,最终功败垂成,徒留千古争议。”她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戚睿涵和刁如苑,带着询问之意,“看他这些改革措施,其精神内核,若放在我们如今的大顺,不知能否剥离时代的局限,推行得更顺畅些?” 刁如苑沉吟片刻,她习惯从现实和可行性角度思考问题:“时移世易。大顺立国,革除了前明诸多积弊,废除了庞大的宗藩禄米,整顿了胥吏队伍,革新了税制,吏治、军制、社会结构与北宋中后期已有很大不同,来自旧士绅阶层的阻力或许会小一些。但改革之道,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在今日,任何一项涉及利益重新分配的政策,也需慎之又慎,需要精准的顶层设计、可靠的执行队伍和有效的监督反馈。王荆公之志可佩,其行可鉴,其得失更是后世执政者永恒的镜鉴。” 戚睿涵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任何一场大的社会变革,都需要与之相匹配的社会基础、执行能力和时机运气。空有理想与蓝图,而无实现它的路径与力量,往往事与愿违,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反弹。我们见证了历史的改变,亲手推动了某些关键节点的转向,更应深刻明白,让一个国家、一个文明持续、健康、稳健地发展,避免内耗与动荡,是何等艰难而又至关重要的事情。抚州今日之繁盛,离不开大顺新政,而这新政,又何尝不是一种站在历史巨人肩膀上的、更为审慎和务实的‘变革’呢?”他的话语,将眼前的历史遗迹与当下的现实紧密联系了起来,引发了众人的深思。 他们在王安石故里盘桓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感受着那跨越时空的精神交汇与思想碰撞,直至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才带着满心的感慨与思索,动身前往下一处。 谭纶墓位于城郊一处山明水秀之地,背靠青峰,面临小溪,风水极佳。墓园规模不大,但规制严谨,神道悠长,两旁伫立着经历风雨侵蚀而略显斑驳的石翁仲、石马、石虎,它们沉默地守护着这位长眠于此的明代名将。墓冢以青石砌成,巍然如山,周围松柏环绕,郁郁苍苍,更添庄严肃穆之感。 谭纶作为明代与戚继光齐名的抗倭名将,并称“谭戚”,他总督蓟辽,整顿边备,功勋卓着。站在他的墓前,来自威海的戚睿涵、白诗悦和刁如苑,心中更是别有一番厚重而复杂的感触。他们的故乡,正是当年倭患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也是“谭戚”曾经奋战保卫过的地方。 刁如苑轻抚着那被岁月磨砺得有些冰凉的墓碑,指尖感受着石质的粗粝,感慨道:“在烟台,在威海,我们见过太多与抗倭相关的遗迹。戚继光将军的水城、炮台,相关的传说故事,几乎融入我们的成长记忆。谭纶将军,作为戚将军的上级与挚友,当年一同奔波于东南海疆,练兵选将,造舰筑城,浴血奋战,方保得沿海百姓一时安宁。没想到,今日因缘际会,我们会来到谭将军的归葬之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乡愁与敬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诗悦凝视着墓冢后那一片苍劲的松林,轻声道:“昔日倭寇为患,沿海不宁,百姓朝不保夕。如今日本已是我大顺藩属,德川幕府遣使称臣,往来贸易,倭寇之患彻底平息,海疆大开,商旅往来不绝,如我们一路所见。谭将军泉下有知,见今日之景象,烽烟散尽,四海承平,或许也能欣慰一些了。将军毕生所求,不外乎国安民乐。” 戚睿涵默默伫立在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如潮水般涌来。从数百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冒险劝阻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到后来多方奔走,艰难促成联顺抗清的局面,再到如今亲眼见证大顺开海拓疆,万邦来朝,这十数年的经历,真如梦幻一般。 历史在这里,因为他们的介入,确实拐了一个巨大而关键的弯。那些原本在既定时空中将要发生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随之而来的数百年的屈辱、沉沦、挣扎与追赶,似乎已被远远推开,消散在未曾发生的迷雾里。 眼前的宁静墓园,远处的繁华城市,以及这整个正在焕发新生、走向开放的古老国度,都让他感到一种参与和改变的深沉欣慰,尽管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新的挑战必然会出现,但至少,希望的种子已然播下,并且在这永昌十二年的秋天,结出了初步的、甜美的果实。 夕阳的余晖,越过远处的山脊,将墓园的松柏染上一层温暖而肃穆的金色,也将六人伫立的身影拉得长长,仿佛与这墓园、这山河融为了一体。他们在谭纶墓前静静地站了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松针发出的簌簌声响,如同历史的低语。直至暮色渐起,天边泛起瑰丽的紫红色晚霞,才怀着对先贤的无限追思与对这片土地未来的深深期许,悄然离去,返回城中宿处。 抚州这一日,见微知着,由一城之貌可观天下之势。这大顺的永昌十二年秋,在戚睿涵六人心中,似乎正预示着一段漫长而辉煌的盛世华章,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既是观众,也曾是,并且可能继续是,这宏大叙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江山如画里,风物向秋潇洒 时序已入深秋,南京城却依然沉浸在一片暖融祥和的气氛之中。阳光如同融化的琥珀,透过稀疏的云层,温润地洒在秦淮河粼粼的水波上,给两岸的亭台楼阁、垂柳画舫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环。 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载着无数精美的画舫,舫如织锦,穿梭往来。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仿佛自带粘性,贴着水面荡漾开来,与岸上店铺伙计清亮而不刺耳的吆喝、孩童们追逐嬉戏的纯真笑语、以及茶肆里说书人那抑扬顿挫、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的讲述声,完美地交织融合,谱写出一曲生动而真实的太平盛世乐章。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一行六人,自山东、江西一路行来,风尘仆仆,最终抵达了这南方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也是董小倩魂牵梦绕的故乡。站在高大的城墙下,仰望那历经风雨剥蚀却更显雄浑的城砖,每个人的心中都涌动着不同的情绪。 行走在宽阔平整、以青石板仔细铺就的街道上,但见坊市分明,区域功能清晰。店铺林立,旗幡招展,从经营文房四宝、古籍字画的雅舍,到售卖南北杂货、海外奇珍的商号,再到香气四溢的各色食铺,应有尽有。人流如织,士农工商,各色人等,摩肩接踵。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清晰洪亮,带着特有的南京腔调,却并不显得嘈杂刺耳,反而像是这城市交响曲中必要的节奏部分。 街边的空地上,几个总角孩童正围成一圈,灵巧地踢着毽子,那彩羽制成的毽子上下翻飞,划出优美的弧线;另有一两个在抖着空竹,嗡嗡作响,引来围观者阵阵低声的喝彩。茶楼酒肆里,敞开的窗户中飘出清越的琵琶声或悠远的笛音,偶尔夹杂着听众听到精彩处情不自禁的拊掌叫好。 更令人心生感触的是,街上来往的百姓,大多面色红润,步履从容,衣着虽非绫罗绸缎,却也整洁得体,脸上常挂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惬意的笑容。这与众人脑海中,无论是来自历史记载还是董小倩昔日回忆里,明末那种惶惶不可终日、民生凋敝、愁云惨淡的景象,实在是判若霄壤,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才是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应有的气象啊,”袁薇轻声感叹,她自然地挽起董小倩略显冰凉的手臂,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小倩,终于回到家的感觉如何?”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董小倩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熟悉的街巷,眼中闪烁着极为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重归故土的欣喜,有物是人非的怀念,更有一丝恍如隔世般的深沉感慨。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秦淮河特有的、混合着水汽、泥土与两岸各色食物香气的味道,这是她记忆深处最熟悉的故乡气息。 她柔声回应,声音略带一丝哽咽,却又努力保持着平静:“变了,又好像没变。街巷的格局,这些老建筑的大抵轮廓,还是旧时模样。但这满城弥漫的精气神,这空气中流动的安宁与富足,却是天壤之别。” 她顿了顿,指向路边一个坐在自家店铺门槛旁,正耐心地握着孙儿的小手,在沙盘上一笔一划教认字的老者:“你看,袁姐姐,寻常百姓家,不仅衣食无忧,更有这份闲情逸致,在阳光下教导儿孙读书识字了。这在以前,即便是最繁华的时节,也是不可想象的。那时节,繁华总像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带着几分末世将至的压抑与近乎绝望的奢靡。如今……如今这般,才是真正安居乐业,民心安稳的景象。” 白诗悦站在戚睿涵身侧,闻言接话道,她的目光也追随着董小倩所指的方向,语气中带着欣慰:“这一路行来,从山东到江西,再到这南京重地,所见虽风土各异,但升平景象却是共通的。田间稼穑有序,市井商贸繁荣,百姓神态安详。看来陛下与朝廷这些年,是真正做到了与民休息,发展生产,并非虚言。” 刁如苑作为曾经在商海搏击、经营实业的女老板,观察视角更为细致和务实。她微微颔首,补充道:“诗悦说得是,但还不止是农业恢复了元气。你们仔细看这市面,” 她伸手指点着沿街的店铺和摊贩:“商品种类之繁多,远超预期。除了我们传统就闻名遐迩的丝绸、瓷器、茶叶,那边摊子上摆着的,明显是来自南洋的香料、象牙工艺品,甚至还有泰西传来的自鸣钟、玻璃镜等新奇玩意儿。可见朝廷开放海禁,鼓励海外通商的政策,确实极大地带动了民间经济的活力。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市场秩序井然,坊市管理得当,并无强买强卖、欺行霸市之象,巡街的差役举止也颇规矩。这南京府的治理水平,堪称上乘。”她的分析总是这样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众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夫子庙一带。这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南京城的烟火气都汇聚于此。各色小吃摊贩沿着街道两侧排成长龙,各种香气——油炸食物的焦香、汤羹的鲜香、糖料的甜香、肉食的醇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诱惑力的力量,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鸭血粉丝汤在巨大的陶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诱人无比;油光发亮、肉质紧实的盐水鸭整齐地挂在钩子上;小巧玲珑、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在蒸笼里冒着腾腾热气;金黄酥脆的如意回卤干、造型可爱甜糯可口的梅花糕……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刘菲含虽是理科生出身,平日里更注重逻辑与数据,此刻面对这活色生香的美食盛宴,也忍不住食指大动,平日里那份冷静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拉着白诗悦和袁薇的衣袖,语气中带着难得的雀跃:“早就听说南京小吃甲天下,今天说什么也要一饱口福,我们从街头吃到街尾怎么样。”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戚睿涵看着她们兴奋的样子,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向来尊重并享受同伴们的这份纯真快乐,便由得她们前去挑选品尝。他自己则与似乎心事更重、步履稍缓的董小倩并肩走在稍后。他看着眼前这派生机勃勃、安定繁荣的景象,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思绪不由得飘远。 他想起了原时空历史中,不久之后清军南下,那“扬州十日”的尸山血海,“嘉定三屠”的惨绝人寰;想起了南京作为南明弘光政权首都那短暂而混乱、醉生梦死的岁月;想起了剃发易服令下,汉家衣冠的沉沦,精神脊梁的折断……那一幕幕,与他眼前所见的安宁画卷,形成了无比尖锐而残酷的对比。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对比眼下,李自成虽出身草莽,但在夺取天下后,能迅速调整政策,摒弃流寇作风,恢复秩序,鼓励农耕,发展工商,保护文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明朝的典章制度,并针对其弊端加以改良,这才有了眼前这盛世雏形。 驱逐了外部入侵的致命威胁,内部又得以休养生息,华夏文明的航船,似乎终于在他们这只意外扇动翅膀的“蝴蝶”影响下,驶离了那片充满暗礁与风暴的危险海域,重新回到了平稳而正确的航道上。这份沉甸甸的历史重量,让他一时间有些默然。 董小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元芝,可是想起了什么。”她总是能如此体贴地感知他的心境。 戚睿涵回过神,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报以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有些话,无需多说,他们彼此都能明白。 六人最终寻了家临河的、看起来颇为雅致的茶楼坐下,点了地道的雨花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茶楼位置极佳,凭窗远眺,秦淮风光尽收眼底。此时夕阳西斜,余晖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波光跳跃,如同撒了无数碎金。画舫开始点亮灯火,星星点点,倒映在水中,随着微波荡漾,形成一条流动的光带。桨声欸乃,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与岸边依旧翠绿的垂柳丝绦相映成趣,构成一幅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美妙画卷。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白诗悦望着窗外,不禁低声吟诵起白居易的名句,随即侧过头对戚睿涵嫣然一笑,“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虽然现在是秋日,但这秦淮秋色,天高水阔,灯影朦胧,也别有一番沉静丰腴的风味。” 袁薇轻轻吹开茶碗中的浮叶,抿了一口清香的雨花茶,点头附和:“是啊,能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心无挂碍,也无颠沛流离之忧,静静欣赏这秦淮风月,实在是……来之不易。”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一丝只有他们几人才能深切体会的沉重。他们亲身参与并改变了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抉择,阻止了原本历史轨迹上那惨痛悲剧的发生,眼前的这片安宁与繁华,某种意义上,也凝结着他们那份不为人知的心力与贡献。 董小倩没有参与对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美景,看到了那个与姐姐董小宛、与姐夫冒辟疆、与秦淮八艳其他姐妹诗酒唱和、弦歌不辍的年代。那时的秦淮河,同样是风流薮泽,歌舞升平,才子佳人荟萃,但总感觉蒙着一层驱不散的、国破家亡的浓重阴影,欢声笑语之下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凉。而今,那层阴影已然散去,只余下这纯粹的风雅、闲适与人间烟火气。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释然,轻轻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戚睿涵的手,低声道,声音微不可闻却清晰无比:“元芝,谢谢你。” 戚睿涵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这声感谢背后所蕴含的千言万语——感谢他改变了历史,感谢他带她看到了真正的太平,感谢他让她故乡得以保全并焕发新生。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温暖而坚定,微微一笑,目光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夫子庙尽兴游览品尝之后,翌日,六人又起了个早,前往城东的明孝陵。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明孝陵不仅保存完好,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更是看得出经过了精心的、大规模的修缮,焕然一新。神道两侧,那些巨大的石象生——狮子、獬豸、骆驼、大象、麒麟、马匹无一例外地威严肃立,历经风雨冲刷,更显古朴沧桑,却没有任何残损。陵园内的建筑,棱恩殿、明楼等,气势恢宏,朱漆彩绘虽新,却遵循旧制,庄重典雅。宝顶封土完好,绿草如茵,整个陵园内松柏参天,郁郁葱葱,环境整洁肃穆,有专门的陵户进行打扫和维护,甚至还能看到身着号衣的兵丁在关键位置值守,纪律严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站在空旷的陵前广场上,仰望那巍峨的明楼,戚睿涵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想起李自成进入北京后,对崇祯帝的后事处理还算得体,以礼安葬,并未加以侮辱。如今又如此不惜工本地保护和完善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寝,其展现出的政治智慧与胸襟气度,确实非同一般,远非原时空历史上那个迅速腐化失败的农民军领袖可比。 这既是对前朝的一定程度的尊重,有利于安抚遗民情绪,收拢士人之心,更是以一种高姿态,向天下人宣示自身政权作为华夏正统继承者的合法性——我大顺同样是驱逐胡虏、消灭了清寇、肃清宇内,并最终推翻了明朝腐朽统治、恢复中华的政权,自然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华夏先贤、前朝开国帝王的遗迹,这本身就是道统延续的象征。 “陛下此举,颇有明太祖当年之气度啊。”戚睿涵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他不仅是以朱元璋为榜样,恐怕更是立志要开创另一个‘洪武之治’,甚至要超越前朝。” 刁如苑站在他身侧,双手抱臂,冷静地分析道:“不错。这不仅是对历史的简单尊重,更是一种高明的政治运作,是对自身合法性的积极构建。如此郑重地保护明孝陵,象征着政权的延续性与正统性,向天下人,特别是向那些仍怀故明之思的士绅阶层表明,大顺承接的是源远流长的华夏道统,而非异族入侵,也非简单的改朝换代式的暴力更迭。” 刘菲含看着那些三三两两前来瞻仰游览的士子、百姓,他们脸上带着恭敬、好奇甚至是一丝自豪的神情,并无任何抵触或悲愤的情绪,便说道:“看来,至少在这南京之地,百姓和士人们也大多接受了这种叙事。你们看,来这里的人神情都很自然,甚至带有一种欣赏前朝古迹的态度,并无明显的抵触情绪。时间,或许真是最好的愈合剂,尤其是在新朝确实带来了安定与繁荣的情况下。” 离开庄严肃穆的明孝陵,六人回到城中稍作休整,便收拾行装,启程前往此次漫长旅途的最后一站——刘菲含的家乡,云南昆明。 得益于大顺朝廷对主要官道的大力改良和拓宽,以及工部借鉴了某些“新思想”后设计制造的新式四轮马车,他们的行程比预想中快了许多,也舒适了不少。马车轻快地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 进入云南地界后,地貌风情为之一变。山势愈发雄奇险峻,层层叠叠,直插云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显得格外高远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空气中也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干爽,吸入肺中,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昆明城静静地沐浴在秋日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之下,远处的西山如睡美人般横卧,滇池波光浩渺。城郭壮丽,虽不及南京宏伟,却也自有其边陲重镇的雄浑气度。令戚睿涵等人略感惊讶的是,昆明城内的市井繁华程度,竟似乎不输于南京多少。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更引人注目的是,这里各族百姓和谐共处,景象生动。 许多穿着圆领或交领、颜色相对素雅但剪裁得体的棉布或麻布衣服的彝族、白族等少数民族同胞,与身着各式汉服的人们并肩而行,交易往来,讨价还价,神态自若,并无隔阂。最令人惊奇的是,城中宽阔的主街上,时而可见有人骑着高大温顺、披着彩色毯子的大象,在专门开辟出的慢行道上缓步而过,象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引得初来乍到的戚睿涵、白诗悦等人纷纷侧目,啧啧称奇。 “快看,那边,真的是大象!”白诗悦兴奋地扯了扯戚睿涵的袖子,指着不远处那头正驮着货物和一位看似商贾模样的人缓缓前行的大象,“真的有人在城里骑大象啊,这太……太有特色了。”她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刘菲含作为此行的“东道主”,脸上也带着自豪而又略显腼腆的笑容:“云南本就产象,尤其滇南一带。以前多是土司头人享用,或者用于仪仗、运输重物。如今朝廷对西南控制加强,与缅甸、暹罗等西南诸藩以及更远的海外国度贸易畅通,驯象之术更为普及,管理也规范,一些家底殷实的富户,或者需要长途跋涉的官差,选择骑象代步也不算稀罕事了。毕竟在山地,有时比马车还稳当些。” 众人正饶有兴致地漫步街头,感受着这别具一格的边城风情,刘菲含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放缓脚步,仔细打量着身边走过的一些少数民族男女的服饰,特别是女子的衣领和头饰部分,眼中露出越来越浓的疑惑之色。 “怎么了,菲含?”细心的袁薇最先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是看到什么熟悉的东西了吗。” 刘菲含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不太确定地说道:“我感觉……他们的服饰,跟我记忆中的,或者说跟我以前了解的不太一样。我在现代……嗯,我是说在我们来的那个时代,去云南旅游、做课题调查时,看到的彝族、白族这些民族的服饰,给我的印象是花纹非常繁复精美,色彩极其鲜艳斑斓,对比强烈,尤其是女子的头饰,往往硕大华丽,银饰很多,而且衣领多是那种很独特的折襟式样,像这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用手在脖颈前比划了一个交叠的姿势:“可是现在看到的,虽然也能一眼认出是彝、白等族的传统打扮,样式古朴,但颜色普遍朴素了很多,以青、黑、白、蓝为主,花纹也简洁大气,没有那么繁复。最重要的是,你们看,他们的衣领,怎么大多是和汉人一样的交领或圆领了?那种标志性的折襟领几乎看不到。” 众人闻言,也都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仔细看去。果然,经过刘菲含的提醒,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前走过的少数民族同胞,服饰确实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如在纹样、配饰、头帕等方面,但整体结构,尤其是衣领部分,与汉服的交领右衽或圆领袍衫的领型非常接近,而非他们印象中那种立领、厂襟交叉的“民族服装”典型特征。 戚睿涵若有所思,他示意大家走到路边一个人稍少些的角落,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处理、在这个时代也能有限度使用的背包里,拿出了那个轻薄如纸的智能手机。他熟练地解锁,在存储的海量历史资料图片中快速翻找起来。很快,他找到了几张南诏、大理时期壁画和出土文物上的彝族、白族先民人物服饰线图,以及一些原时空清代中期以后、乃至近现代拍摄的民族服饰照片。 他将手机屏幕亮度调至合适,展示给刘菲含和其他人看,并指着图片耐心解释道:“菲含,你的感觉没有错。你记忆中那种色彩对比强烈、纹饰极其繁复、折襟式立领非常突出的服饰样式,其实是在清朝中期以后,尤其是在近代,才逐渐定型,并且很大程度上是被清朝的统治政策‘魔改’过的结果。” “魔改?”众女都对戚睿涵口中这个新奇又略带贬义的词汇感到好奇。 “这是……咱们那时的一个流行词,意思是大幅度地、有时是偏离原意甚至扭曲原意地修改。”戚睿涵继续解释道,“清廷入关夺取全国政权后,为了从根本上巩固统治,削弱被征服民族的民族意识,强行推行了极其严酷的‘剃发易服’政策。这项政策不仅针对广大的汉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同样也波及了南方许多原本就已归附朝廷或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的少数民族。在清廷统治者看来,这些少数民族原有的、因长期文化交流而与汉制较为接近的衣冠服饰制度,也属于‘前明遗制’的一部分,需要加以变革,以彰显‘满清特色’和新朝的权威。” 他滑动屏幕,指向一张清代彝族土司的画像和一张近代彝族女子的服饰照片:“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被迫改变了原有的形制。一方面,加入了更多满族服饰的元素,比如坎肩、马蹄袖等;另一方面,为了在视觉上区别于被强制改变了的汉服,其本民族的一些局部特征,如头饰的复杂度、衣领的独特样式、衣襟的装饰等,被刻意地强化、放大,变得更为夸张和醒目。这种趋势,在后来的民族识别、旅游开发等因素的推动下,进一步被固定下来,甚至某种程度上被‘标签化’,最终形成了你记忆中的那种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民族风’样式。” 接着,他又点开那张南诏时期的壁画截图,指着上面人物的服饰:“你们看,这才是他们更早时期,受到唐文化强烈影响时的传统服饰样式。衣领多是交领或圆领,整体造型宽博,与同时期的汉服差异并不算大,色彩也相对沉稳,以赭石、青、白等色为主。头冠的样式,则明显带有印度、吐蕃文化影响的痕迹。因为当时南诏、大理与中原唐宋王朝文化交流频繁,同时和南边的天竺、西边的吐蕃也有往来,衣冠制度本就处在一个相互影响、自然融合的过程中。” 刘菲含仔细看着手机上的古老壁画图片,再对比眼前街市上行人那古朴、简洁甚至带着几分唐宋遗风的服饰,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现在的服饰……少了点‘味道’,原来不是我记错了,而是历史在这里拐了弯。” 她的语气带着发现历史真相的兴奋:“这么说来,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才是更接近他们唐宋时期,或者说更接近其本来传统的样貌?因为大顺取代了明朝,没有经历满清那段黑暗历史,‘剃发易服’的浩劫没有发生,所以他们的服饰,连同汉族的衣冠一样,得以保留了更古老的形制,没有被迫走上那条被‘魔改’的道路?” “正是如此。”戚睿涵肯定地点点头,收起了手机,“这不仅是我们汉族的衣冠文物得以保全,这些很早就与中原文化深度融合、相互影响的少数民族,其传统服饰也同样避免了一次来自外部力量的、强制的、方向明确的‘变异’。现在的样子,虽然在你看来可能‘朴素’了些,少了些你认为的‘民族特色’,但这恰恰是历史更原始的面貌,是文化在相对自然的状态下,自主演进和相互影响的体现。这种‘朴素’,或许正是一种古朴大气的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解开了这个因时空错位而产生的疑惑,刘菲含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仿佛拨开了眼前的一层薄雾。她再次仔细观察街上各族人民的穿着,不再觉得“不对”,反而能从中品味出一种和谐、古朴、浑然天成的大气美感,那是一种未经外力强行扭曲的、自然生长的文化形态。 在昆明期间,六人也入乡随俗,在城郊一处专门的驯象场,体验了一把骑乘大象的乐趣。坐在高高象背上那宽大稳固、铺着厚厚垫子的鞍椅中,随着大象沉稳而富有韵律的步伐轻轻摇晃,视野豁然开朗。 俯瞰下去,昆明城的街景屋舍、远处如同镜面般镶嵌在群山之间的滇池、以及那轮廓优美的西山睡美人,都尽收眼底,别有一番风情。就连一向最为稳重谨慎、思虑周详的刁如苑,坐在象背上,感受着微风拂面,看着脚下略显渺小的景物,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毫无负担的轻松笑容。 “没想到这大家伙看着笨重,走起来倒是出乎意料地稳当。”白诗悦双手扶着鞍椅前端的扶手,兴奋地四下张望,发丝被风吹得微微飘起。 “感觉好奇妙,”袁薇笑着附和,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视野真好,而且节奏很舒缓。我们这算不算是深度体验了最地道的云南特色。” 董小倩则对走在前面,引导和控制大象的那位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象奴很感兴趣,不时用带着吴侬软语调的官话,询问着驯象的技巧、大象的习性以及沿途的风物趣事。那象奴见这几位气质不凡的客人如此感兴趣,也颇为健谈,操着带有浓重滇地口音的官话,一一解答,气氛融洽欢快。 结束了为期数日的昆明行程,六人搭乘上返回北京的马车。车厢内布置舒适,随着车轮富有节奏的滚动,众人或靠或坐,回味着这一路从北到南数千里的见闻,皆是感触良多,心中充盈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从北到南,从沿海到内陆,我们亲眼看到了一个新生的王朝,是如何一步步抚平百年战乱留下的深刻创伤,如何有效地恢复经济生产,如何以开放的心态对待海外事务,如何稳妥地治理地方、安定民心。” 戚睿涵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收割后略显空旷的田野,总结道。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力量:“虽然各地因基础不同,发展程度仍有差异,但总体而言,生机勃勃,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对未来充满希望。这证明我们当初在那个历史关口的选择和努力,我们冒着风险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历史的河流,确实被我们撬动,转向了一条更光明的支流。” 白诗悦温柔地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是啊,元芝。看到这一切,看到那些百姓脸上真心的笑容,看到孩子们能安然在街上玩耍读书,觉得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些危险、艰难、甚至是生死一线的考验,都值得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与安宁。 袁薇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希望的历史可能性。一个没有陷入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没有严酷文字狱与思想禁锢,华夏衣冠文物得以保全并发扬,同时又在与世界保持接触中稳步发展的华夏文明。这是一种……健康的、向上的状态。” 刁如苑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思维总是更具框架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海外贸易带来的不仅是真金白银的财富,更是开阔的眼界和新的需求;红薯、玉米等新作物的引入和推广,缓解了粮食压力;手工业在需求和技术的推动下蓬勃发展。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改变着这个社会的深层结构。只要这条道路能不被中断地走下去,这个王朝的未来,确实值得期待。” 刘菲含也开口说道,她的角度更偏向于她所关注的领域:“还有就是对格物之学的态度。陛下和朝廷能重视并采纳我们那些关于新式海船设计、基础科学重要性的建议,设立相关的学堂和研究机构,这非常关键。技术的进步,才是推动社会长远发展的根本动力之一。” 董小倩坐在窗边,阳光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她最后柔声说道,声音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于我而言,能亲眼见到故乡南京,乃至这整个天下,如此安宁富足,百姓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便是最大的欣慰了。我想,姐姐若在天有灵,看到这般她生前求之不得的太平景象,想必也会含笑九泉,再无遗憾了。”她的话语中,带着对往昔的追忆,对亲人的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圆满。 车轮滚滚,带着规律的震动,载着六人的思绪与感慨,向着北方那座同样在日益繁华、不断变化的帝都驶去。秋日的原野显得空旷而宁静,稻谷早已收割完毕,田野里留下大片大片的金色稻茬,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它们仿佛在沉沉睡去,等待着冬日的休憩与积蓄,以待来年的新生。远山如黛,线条柔和地起伏着,与蓝天白云构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江山如画,在这片古老而又因为他们的介入而焕发出全新生机的土地上,一个属于大顺的时代,正以其自己的方式和节奏,徐徐展开其波澜壮阔的画卷。而他们这六个来自不同时空、因缘际会汇聚于此的旅人,作为这巨大历史变迁的亲历者、参与者乃至某种程度上隐秘的推动者,心中充满了对过往艰辛道路的欣慰,对当下所见成果的珍惜,以及对那已悄然改变的、充满未知却又值得期待的未来,深深的憧憬。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