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从分家渔船到海洋大亨》 第一章 破船也能捞金枪鱼? 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哀鸣。 冰冷刺骨的潮气混杂着浓重的鱼腥和铁锈味,猛地灌入鼻腔,让林舟浑身一颤,从混沌中惊醒。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马里亚纳海沟那令人绝望的深蓝,而是一片熟悉的、布满霉斑的船舱顶棚。 雨水顺着裂缝滴答落下,砸在他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无比真实。 “海螺号……”林舟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狭窄的船舱,破旧的卧铺,角落里随意丢弃的渔网,还有床头那本翻开的、字迹歪扭的账本。 一切都和记忆深处那个绝望的夏天一模一样。 他抓过账本,指尖颤抖地抚过上面那一行刺眼的字:“分家债务,叁万元整。首期壹万,三日内缴清。” 账本旁,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日期赫然是——1998年7月12日。 林舟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回来了! 他真的从二十多年后,那个与跨国资本博弈失败、葬身深海的末路,回到了1998年! 回到了他刚刚成年,被林家以分家为名,连人带债扫地出门,只分到这条破船的起点!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就是从这条“海螺号”开始,因为性格耿直,轻信族人,被大伯一家榨干了所有价值,夺走了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遗产。 他拼死拼活,却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眼睁睁看着妹妹因无钱治病而早早离世,自己最终也被逼得远走他乡,一生飘零,意难平! 直到他凭借着不服输的狠劲和几分运气,在海外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船队,成为别人口中的“船王”,却又在最巅峰时,被更庞大的资本联合绞杀,连同他最心爱的座驾“深蓝号”一起,沉入了万米深渊。 “呵……”林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那笑声在狭小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阴冷。 他缓缓攥紧拳头,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迷茫的眼神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饿狼般的冷厉与深沉。 重活一世,那些踩着他血肉上位的豺狼,那些让他家破人亡的宿敌……一个都别想跑! “砰!” 船身猛地一震,粗暴的踹门声打断了林舟的思绪。 “林舟!死了没有?滚出来!”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 林舟眼底寒芒一闪,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 当他走出船舱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略带憨气的笑容,仿佛还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甲板上,一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青年正带着两个跟班站在那里,他就是林舟的大堂哥,林家渔队的队长,林大柱。 “大柱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舟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姿态放得很低。 林大柱斜睨着他,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来看看你这破船还能不能浮在水上。别到时候沉了,还得我们林家去给你收尸,丢人现眼!” 说着,他故意一脚踢在一旁的柴油桶上。 满满一桶柴油“哐当”倒地,浑浊油腻的液体混着雨水,瞬间流满了本就肮脏的甲板。 “哎呀,脚滑了。”林大柱假惺惺地叫了一声,眼神里的恶意却毫不遮掩,“一个没人要的孤儿,能分你一条船就不错了,还真当自己是船长了?我告诉你,三天后交不出一万块,码头泊位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滚去给别人当苦力吧!” 周围码头上一些早起的渔民探头探脑地看着,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在他们看来,父母早亡的林舟被家族排挤是理所当然,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占着一个船长的名头。 人群中,一个叫阿海的年轻渔民看到这一幕,默默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出声。 他家境贫寒,平日里没少受林大柱的气。 而在不远处那座饱经风霜的白色灯塔上,二楼的窗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正手持望远镜,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是守塔人老陈头,一个沉默寡言的退伍老兵,也是林舟父亲生前的挚友。 面对林大柱的当众羞辱,林舟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变一下,他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大柱哥说的是,我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那副卑微的样子,让林大柱心里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啐了一口唾沫在甲板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扬长而去。 看着林大柱远去的背影,林舟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在心里,已经将此人列为了第一个必须清算的目标。 他清楚得很,林大柱不止是要断他的生路,更是要从精神上彻底摧垮他。 可他,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热血冲动的傻小子了。 当务之急,是钱! 他草草清理了甲板,不顾船只老旧,冒险发动引擎,驶向近海撒下了第一网。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条破船的渔网早已老化,一番折腾下来,只捞上来半筐不值钱的杂鱼。 返回码头,市场里的鱼贩子看他孤身一人,更是往死里压价,一斤品相不错的黄花鱼,硬是只肯给两块五。 半天下来,除去柴油钱,他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块。 夜幕降临,林舟蹲在码头的角落,就着冰凉的海风,啃着干硬的馒头。 绝境,似乎比上一世来得更加赤裸。 码头小卖部的收音机里,正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晚间新闻:“……据悉,在今日于日本东京筑地水产市场举行的年度首场拍卖会上,一条重达250公斤的蓝鳍金枪鱼,最终以5200万日元的天价成交,折合人民币超过三百万元……” “蓝鳍金枪鱼……” 林舟咀嚼的动作猛然一顿。 就在这个词钻入他耳朵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无法言喻的感觉轰然炸开在他的脑海深处! 那不是回忆,而是一种更清晰、更确凿的画面! 一幅动态的海图在他意识中展开——东经125°,北纬30°,一片远离近海的蔚蓝海域。 时间,凌晨三点。 月相,下弦月。 一股冰冷的深海洋流与温暖的黑潮支流在此交汇,形成了一片养分丰富的天然渔场。 而画面中,一群庞大如潜艇般的黑影,正顺着洋流悄然北上。 它们的身形优雅而充满力量,正是海洋中最顶级的猎食者——蓝鳍金枪鱼! 这,是未来七天之内才会出现的绝密渔讯! “呼……呼……”林舟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如战鼓擂动。 他明白了! 重生归来,他那融合了未来二十多年“船王”生涯的记忆和经验,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种类似第六感的“天机推演”! 只要有一个相关的“引子”,他就能在脑中“推演”出未来一段时间内,与海洋相关的关键信息!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码头的海图室,不顾管理员异样的眼光,死死盯住墙上的东海海图。 他迅速比对脑海中的坐标,找到了那片海域。 位置偏远,靠近公海,而且海图上标注着那里暗流汹涌,是寻常渔船绝不会轻易靠近的险地。 但,那里并非禁渔区! 只要一条,不,哪怕只是半条成年的蓝鳍金枪鱼,就足以让他还清所有债务,彻底翻身! 可新的问题来了。 他的船太破,燃油储备不足以支撑远航,更没有捕捉大型金枪鱼的专业设备,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帮手。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 林舟的目光在码头上逡巡,最终落在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独自修补着船锚缆绳的佝偻身影上——老陈头。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陈叔。” 老陈头抬起布满皱纹和老茧的脸,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叔,我想借一套修船的工具,自己把船整一整。”林舟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另外,能不能……再赊我两桶柴油?” 老陈头依旧沉默,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穿这个下午还卑躬屈膝的少年,此刻为何眼中燃起了火焰。 “三天。”林舟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天后,我请您喝茅台。” 茅台!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不过几百块的年代,这是一个疯狂的承诺。 老陈头盯着林舟的眼睛看了足足半分钟,那双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终于,他缓缓站起身,转身走进工具房,片刻后,将一把沉重的管钳扳手塞到了林舟手里,同时指了指身后的房间。 夜深人静,风雨渐歇。 码头上,只有“海螺号”的灯光亮着。 林舟赤着上身,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抡起大锤,将一块块钢板奋力地敲打、固定在船壳的薄弱处。 汗水混杂着油污,顺着他年轻而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站了很久,终于还是走了过来,是阿海。 他看着满身狼狈却干劲十足的林舟,又看了看旁边崭新的缆绳和正在被加固的船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拿起另一把刷子,开始帮着给船底刷防锈漆。 “舟哥,你……真打算出远海?”阿海低声问道。 “嗯,去!”林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得晃眼,“我觉得,今天该往东边走走,说不定运气好。” 阿海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摇头苦笑:“就凭‘觉得’?那片海域可邪乎得很,大柱哥他们都不敢去的。” 林舟心中冷笑。 我凭的,是未来二十年无人能及的海洋大数据。 当最后一桶柴油加满,老旧的引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终于发出了低沉的轰鸣。 破旧的“海螺号”在无数人的睡梦中,缓缓驶离了泊位,像一头苏醒的伤兽,毅然决然地扎进了前方那片漆黑未知、却也蕴藏着无限希望的茫茫大海。 第二章 孤舟闯险钓鱼王 海螺号像一片孤叶,漂浮在墨汁般的海面上,引擎的轰鸣在无垠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船身随着涌浪剧烈起伏,每一次下坠都仿佛要被深渊吞噬,每一次抬升又像是在苟延残喘。 阿海死死抓着船舷的栏杆,脸色在昏暗的应急灯下白得像纸。 他望着船舱里那个一脸平静、正在调试渔具的年轻背影,终于忍不住吼道:“舟哥!你疯了!这鬼天气,油只够跑个单程,要是没捞到东西,我们怎么回去?喂鲨鱼吗?” 林舟头也没回,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怕就跳下去,现在往回游还来得及!” 阿海被噎了一下,随即一股血气涌上头顶,梗着脖子吼了回去:“我怕个鸟!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大不了死一块儿,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多一个人,既是多一份力,也是多一个见证。 他没有再拒绝。 航行是枯燥而危险的。 午夜时分,天际线尽头毫无征兆地翻滚起厚重的铅云,海风瞬间变得狂暴,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甲板上。 阿海惊恐地发现,他们正朝着风暴中心驶去。 “舟哥!转向!快转向!那是龙王爷在发怒!”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就在他喊出口的前一秒,林舟已经稳稳地转动了船舵。 海螺号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擦着风暴的边缘切了过去。 船身虽然颠簸欲裂,却始终没有被卷入最危险的涡旋中心。 半小时后,风浪渐歇,海面重归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阿海瘫坐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大口喘着粗气,看林舟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疯子,变成了看一个怪物。 “你……你怎么知道要变天?还知道往哪边躲?” 林舟耸了耸肩,随口编了个理由:“海上跑多了,鼻子都能闻出雨味儿。” 阿海将信将疑,但他不知道,就在刚才,林舟的脑海中已经清晰地推演出三条航行路线。 其中两条,一条会直接撞上风暴,船毁人亡;另一条虽能绕开,却会耗尽所有燃油,最终漂在海上活活饿死。 只有他选择的这一条,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便是“天机推演”,冰冷、残酷,却又精准无比。 它不是万能的预知,而是在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中,为他筛选出最优解。 当海螺号抵达东经125°,北纬30°的目标海域时,已是次日凌晨两点。 四周死一般寂静,海面平滑如镜,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仿佛一片生命的禁区。 “就……就是这儿?”阿海心里直打鼓,“别说大鱼了,这儿连浮游生物都没看见。” 林舟没有理会他的质疑,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手中的GPS定位仪,声音不容置喙:“下延绳钓!主绳位置,就这里,别偏了!” 那是一套他连夜改造的、极其简陋的延绳钓设备,主缆上挂着上百个他用仅有的钱买来的秋刀鱼作饵。 阿海虽然满腹疑虑,但出于对林舟之前“神之一躲”的敬畏,还是老老实实地执行了命令。 “现在干嘛?” “等。”林舟言简意赅,抱臂靠在船舱边,双眼微闭,仿佛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阿海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觉得这次真是陪着林舟疯到底了。 就在第三个小时,他昏昏欲睡之际,船舱里那台破旧的声呐探测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屏幕上,一个巨大的、密集的红色光团,正以惊人的速度从深海区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涌来! “来了!”林舟的双眼豁然睁开,精光爆射! 他一个箭步冲到绞盘边,飞快地调整着钓钩的悬浮深度,同时对阿海吼道:“关引擎!全船静默!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阿海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关闭了引擎。 海螺号彻底成了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岛。 死寂,只持续了十分钟。 突然! “铮——!” 其中一根最粗的主缆猛地一下被从海中扯得笔直,绷紧如弓弦! 紧接着,老旧的电动绞盘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哀鸣,几乎要被那股巨力从底座上活活撕扯下来! “上钩了!”阿海兴奋地大叫。 “别叫!”林舟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握住操控杆,全身肌肉贲张,“稳住船!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一场人与鱼的极限搏斗,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深海之上,猛然爆发! 海螺号被那股恐怖的力道拖拽着,在海面上画出一道道疯狂的弧线。 海水被搅得翻腾如沸,船身倾斜到了一个危险至极的角度,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搏斗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林舟和阿海的体力都已逼近极限。 就在阿海以为缆绳随时会断裂时,那股来自深海的巨力终于出现了一丝松懈。 “收线!”林舟抓住机会,眼中杀气毕露,咆哮着转动绞盘。 “哗啦——!” 伴随着滔天巨浪,一个庞然巨物猛然破水而出! 阿海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条通体呈现完美靛蓝色、体型犹如小型潜艇的巨鱼! 它在月光下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金属质感的鳞光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刀锋般的背鳍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野生蓝鳍金枪鱼!而且体型远超他在码头听过的任何传说! 巨鱼的尾鳍猛地一甩,如同一柄千钧重锤,带起一道白浪恶狠狠地拍向船舷! “小心!”林舟瞳孔骤缩,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打方向舵。 海螺号堪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溅起的水花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林舟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眼神却愈发冷静。 收线、稳舵、泄力、再收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老练,仿佛一个与这种海洋霸主缠斗了一辈子的老船长。 阿海已经完全看傻了,只能机械地听从指挥,配合着拉动副缆。 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消磨,这条深海帝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当它被两人合力拖上甲板时,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半个船面。 鳃盖依旧在剧烈地起伏,那双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舟,充满了不甘与暴戾。 经初步测量,这条鱼王,体长接近三米,重量预估超过二百六十公斤! 阿海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发了……舟哥,我们发财了!” 林舟却来不及高兴,他看了一眼油表,眉头紧锁——燃油告急,指示灯已经开始疯狂闪烁。 “别高兴得太早,回不去,这就是一堆烂肉。”林舟冷静地说道,随即走进船舱,拿起了那台老式无线电台,调到一个极其冷僻的频率,开始呼叫。 “舟哥,你干嘛?这附近怎么可能有船?” 林舟没解释,只是按照脑海中闪现过的那个片段,呼叫着一个特定的货轮呼号。 上一世,他曾在一份海事救援报告中,看到过一艘名为“远洋六号”的货轮,就在今天这个时间点,救助过一艘燃油耗尽的韩国渔船。 奇迹般地,五分钟后,电台里传来了夹杂着杂音的回应。 当一艘万吨级货轮的探照灯划破夜空,照在海螺号和甲板上那条骇人的巨鱼时,远洋六号的船长彻底惊呆了。 在听完林舟简短的求援后,对方感叹于这个年轻人的胆魄,破例用吊篮给他们送来了二十升应急柴油。 望着远洋六号远去的灯光,阿海看向林舟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舟哥,你不是运气好……”他喃喃道,“你他妈是……算准了一切!”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是那副阳光灿烂的笑容:“哪有那么神,我只是敢赌,而且赌赢了。” 当海螺号拖着疲惫与荣耀,缓缓驶入滨海市码头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正喷薄欲出。 码头上却异常“热闹”。 林大柱正带着几个手下,手里拿着铁钳和缆绳,耀武扬威地站在属于海螺号的泊位前,对着周围看热闹的渔民大声道:“三天期限已到!林舟那小子交不出钱,这破船按规矩就该收归族里!今天谁也别想拦着!”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海面上,海螺号那破旧的身影出现了。 “呦,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林大柱脸上露出狞笑,准备看林舟的笑话。 然而,当海螺号逐渐靠近,甲板上那个被帆布半遮半掩的庞然大物轮廓越来越清晰时,所有人的哄笑声都戛然而止。 “那……那是什么?” “我的天!好大的鱼!” 随着海螺号稳稳靠岸,林舟一把扯下帆布,将那条完整的、闪烁着金属蓝光泽的蓝鳍金枪鱼王,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整个码头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蓝鳍!是野生的蓝鳍金枪鱼!”一个识货的老渔民声音都在颤抖。 “这么大的个头……得五百多斤了吧!这他妈得值几十万!” “疯了!就凭那条破船?这小子是龙王爷的私生子吗?!” 林大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从得意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嫉妒,表情扭曲得如同开了染坊。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色厉内荏地吼道:“一条鱼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来路不明的脏物,我们林家不要!” 他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恰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 “同志,请让一下。”中年人径直走到海螺号前,当他看清那条鱼时,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我是省水产质检站的,今天来码头做常规抽检。这条鱼……是你的?” 林舟跳下船,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中年人激动地搓着手,立刻指挥助手拍照、取样,“小伙子,你这条鱼,创造了我们滨海市近十年来的单体捕捞记录!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你的捕捞许可和日志吗?” 林舟从怀里掏出防水袋,将准备好的一切递了过去,包括手写的航行日志和GPS轨迹记录点,微笑道:“我叫林舟。欢迎查证。” 镜头定格在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神上,那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脸色铁青、如丧考妣的林大柱身上。 风暴已过,猎物入网,而真正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短短一小时内,就从码头传遍了整个滨海市的水产界。 一条超过五百斤的极品野生蓝鳍金枪鱼现身滨海港——这个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这座沿海城市的宁静。 无数星级酒店的采购经理、高端日料店的老板、以及那些隐藏在幕后、专做倒卖出口生意的鱼贩巨头,全都被惊动了。 他们敏锐的商业嗅觉,已经从这条鱼的身上,闻到了远超金钱的、关乎名望与行业地位的浓烈气息。 一场围绕着这条鱼王的无声竞价,早在它上岸的那一刻,便已悄然打响。 第三章 一张支票打脸全村 滨海市水产交易中心的拍卖大厅,从未如此沸腾过。 临时加开的专场拍卖,让整个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前排坐着的是西装革履的酒店采购总监、日料店大亨,甚至还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后则是本地大大小小的鱼贩和看热闹的渔民,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贪婪与好奇。 消息早已长了翅膀,飞到了省城,飞到了港岛,甚至飞越了东海。 一条重达五百斤的极品野生蓝鳍金枪鱼,对于真正的食客和商人而言,它不仅是顶级的食材,更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快看,那个穿工装的就是船主!” “这么年轻?洗得发白的衣服……看着跟个穷学生一样。” “走了什么狗屎运,捞到这种宝贝,祖坟冒青烟了吧!” 议论声中,林舟在一片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中,找了个角落坐下,身旁的阿海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林舟却恍若未闻,神色平静地看着台上那条被冰块精心簇拥着的庞然巨物,那流畅的线条,那深邃的靛蓝,在他眼中,已经化作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和未来的基石。 “起拍价,十万元!”拍卖师一敲槌,全场瞬间安静。 “十一万!”一个本地连锁海鲜楼的老板率先举牌。 “十五万!”港岛来的采购商毫不示弱,直接加了四万。 价格如同坐上了火箭,疯狂向上飙升。 “二十万!” “二十五万!” “三十万!” 坐在后排的渔民们已经听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买鱼,这分明是在烧钱! 他们一辈子出海打渔,收入也抵不过这几声叫价。 当价格突破三十五万时,场上只剩下两方在厮杀。 一方是来自日岛的“山下水产”代表,一个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另一方,则是滨海市新开的五星级酒店“君悦大酒店”的采购总监。 “三十八万!”君悦总监咬着牙喊道。 “四十万。”山下水产的代表轻蔑一笑,用蹩脚的中文报出一个整数,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势在必得。 全场哗然! 四十万,在1998年,这笔钱足以在市中心买下一套不错的房子! 君悦总监脸色涨红,拿起大哥大走到一旁紧急请示,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 “四十万一次!四十万两次!”拍卖师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就在他即将落槌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四十八万。”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那个角落里站起来的年轻人身上——林舟!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自己抬自己的价?这不是傻子吗? 山下水产的代表也愣住了,皱眉道:“年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搅乱拍卖!” 林舟没有看他,只是对拍卖师淡淡一笑:“我没有举牌,我只是报出我的心理底价。低于四十八万,我不卖。这条鱼,它值这个价。”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是一种对自己猎物价值的绝对自信,一种源于二十多年后市场认知的降维打击! 拍卖师也懵了,这是闻所未闻的规矩。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君悦的总监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接到了什么指示,他猛地举起牌子,高声喊道:“四十八万!我们君悦要了!” 山下水产的代表脸色一变,还想再加,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摇了摇头。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授权范围。 “四十八万!成交!” “砰!”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整个拍卖大厅瞬间被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声淹没。 滨海市单体渔获的拍卖纪录,在这一刻被彻底刷新! 财务室内,经理恭敬地将一张填好数字的现金支票递给林舟。 林舟接过支票,指尖在“肆拾捌万圆整”几个字上轻轻划过,签下自己名字时,手腕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并非激动,而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上一世,他为了最初的几千块的修船费四处求人,看尽白眼;这一世,仅仅出海一次,便挣来了足以陛林大柱整个渔队三年产值都多的巨款! 他婉拒了君悦总监热情邀请的庆功宴,将支票小心地折好,揣进怀里,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交易中心。 目的地,林家村村委会。 村委会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林大柱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几个村干部吹嘘:“我就说,那小子就是个祸害!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死在外面!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按规矩,那船就该……”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林舟沐浴着午后的阳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林大柱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刻薄的讥笑:“哟,没死在外面啊?怎么,回来求我宽限几天?” 林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的支票,然后,“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拍在了桌面上。 那清脆的响声,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首期债款,一万,还清了。”林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张支票,“剩下四十七万,是我‘海螺号’的初期运营资金。从今天起,请不要再以任何理由,干涉我的泊位使用权和出海自由。”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林大柱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支票上那一长串的零,仿佛看到了鬼:“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林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阳光灿烂,人畜无害:“捞的啊,难道还是印的?”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渔村。 昨日还嘲讽林舟“开着破船捞虾米”的渔民,此刻纷纷改口。 “我就说舟仔这孩子不一般!有本事!” “那哪是运气,那是命!天生的海龙王命!” 码头尽头的灯塔下,老陈头听着海风送来的消息,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痛快地点燃了一挂准备过年才放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传出老远。 傍晚,当林舟回到海螺号时,阿海正蹲在船头等他,看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眼神里满是崇拜和坚定:“舟哥,以后我就跟你干了!你出海,带上我!” 林舟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工钱一天三十,管饭。” “三十?!”阿海乐得差点跳起来,这可是码头上普通渔工近两倍的顶薪了! 夜幕降临,码头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林舟和阿海正吃着庆功宴。 一盘花生米,两盘炒海鲜,一瓶二锅头,简单却快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米色风衣,身姿挺拔的年轻女人走到了他们桌前。 她手里拿着一个专业的单反相机,眼神清冷,气质与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亮出了一个红本本:“省报记者,楚思瑶。”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林舟身上,开门见山:“林舟先生,你好。我想请问,你是如何能如此准确地预判到蓝鳍金枪鱼的洄游路线?据我所知,即便是海洋生物学界的专家,也难以做到这一点。你一个年轻的渔民,是靠什么?” 林舟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瓜子脸,眉目清冷,眼神锐利如刀,透着一股不弄清真相誓不罢休的执拗。 麻烦来了。 他心里暗道一声,脸上却堆起了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这位记者大姐,你说啥?什么路线?我也不懂啊,那天就感觉该往东边走走,谁知道就撞上了,运气好呗!” 楚思瑶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拿出本子飞快地记录着,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她又问了几个关于风暴和燃油的问题,都被林舟用“感觉”、“凑巧”、“老天爷赏饭吃”给滴水不漏地糊弄了过去。 最后,她合上本子,深深地看了林舟一眼,留下了一句话:“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会继续关注你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米色的风衣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孤高的弧线。 阿海看得目瞪口呆:“舟哥,这女人谁啊?好漂亮,就是凶了点……” 林舟没有回答,他望着楚思瑶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深邃如海。 这个女人,远比林大柱那种蠢货要难对付。 而比她更棘手的,是脑海中另一个正在缓缓浮现的记忆片段——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国际游资打着“合作开发”的旗号,开始大规模渗透、收割沿海优质渔业资源的关键节点。 他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杯中辛辣的白酒仿佛变成了燃烧的火焰。 四十八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真正的海洋博弈,那些隐藏在深海之下的巨鳄,才刚刚嗅到血腥味。 他的目光穿过酒馆嘈杂的人群,越过窗外翻涌的黑色海浪,望向海角尽头那座孤独闪烁的灯塔。 有些账,用钱就能还清。 而有些债,却需要用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去偿还。 第四章 灯塔不熄的火 他的目光穿过酒馆嘈杂的人群,越过窗外翻涌的黑色海浪,望向海角尽头那座孤独闪烁的灯塔。 有些账,用钱就能还清。 而有些债,却需要用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去偿还。 酒意散去,林舟眼中的醉态被一层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他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对还在兴奋中的阿海沉声道:“你先回去,把船舱里的东西收拾好,明天开始,我们得修船了。” 阿海重重点头,丝毫没有怀疑林舟话语里的深意。 告别阿海,林舟没有回船,而是沿着湿滑的石阶,独自一人走向那座矗立在礁石尽头的灯塔。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碎片如电影倒放般疯狂闪回。 就是这个夏天,1998年的夏末,在他刚刚被分家,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林大柱主导的林家渔队,以“统一管理、优化资源”为名,开始强行兼并村里散户的泊位,并暗中抬高停泊费用。 许多小渔户不堪重负,只能将世代经营的渔船和泊位低价“转让”给林家。 而父亲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模糊地提过一句——“账本……在灯塔底下……别信他们……” 上一世,他年轻气盛,以为父亲说的是家里欠的旧债,并未深究。 直到多年后他辗转得知,那本账本,记录的根本不是他家的债务,而是整个林家渔队多年来侵吞集体资产、勾结外人走私、甚至……可能与父亲那场“意外”落水有关的铁证! 如今,他携鱼王之威归来,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林大柱那样的豺狼,绝不会坐视他这个眼中钉做大。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吱呀——” 灯塔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守塔人老陈头正佝偻着身子,给那盏巨大的探照灯擦拭着透镜,仿佛对林舟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头也不回,只用沙哑的嗓音问道:“酒喝完了?” “喝完了。”林舟走到他身边,一同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海面。 老陈头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杯口还冒着白烟,在这微凉的秋夜里带来一丝暖意。 他抿了一口,目光深沉地看着远方,低声道:“他们昨夜来过,把我这翻了个底朝天。”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林舟握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甚至不用问“他们”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与信赖,尽在不言中。 林大柱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开始动手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码头便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了!阿海被人打了!” 林舟闻声赶到时,阿海正被人从码头角落的缆绳堆里扶起来,他额头上血迹斑斑,已经半昏迷,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林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森然的杀意从心底升腾而起。 村里的李医生被紧急叫来,悄悄将林舟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舟仔,下手的人很专业,避开了要害,但打得极狠。左臂脱臼,还有轻微脑震荡。这是冲着让你断了帮手,不敢再出海来的!” 林舟一言不发,只是走回临时搭起的病床前,看着面色惨白的阿海,默默为他盖好了被子。 那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了熟睡的兄弟,但眼神里的寒意,却足以让周围的海水结冰。 夜,更深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冒着淅沥的秋雨,偷偷跑到“海螺号”旁边,将一张湿透的纸条塞进林舟手里。 是村里的小孩,小石头。 林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舟哥,我看见林大柱和王会计在祠堂里烧纸。” 祠堂烧纸! 林舟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不是祭拜,那是林氏宗族内部处理见不得光的“绝密事务”后,销毁证据、对天盟誓的暗语!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销毁那本账本相关的证据了!时间不多了! 第三天,滨海市气象台发布了强台风预警。 橙色信号高悬,全市进入三级防灾状态。 码头上的所有渔船被勒令回港避风,沿海低洼地区的村民也开始紧急撤离。 机会来了。 林舟当着全村人的面,一脸愁容地找到村委会,宣布自己的“海螺号”在上次出海时发动机受损严重,加上船体老化,已经修不好了,他不打算再出海,准备将船低价转卖。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立刻传到了林大柱的耳朵里。 饭桌上,他得意地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对身边的王会计笑道:“我就说,那小子就是运气好!风光两天就到头了!什么海龙王命,台风一来,还不是得乖乖认命!” 他们都以为,林舟这条过江猛龙,终于被现实的巨浪拍回了原形。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宣布卖船的当晚,林舟已经和从镇上医院提前溜回来的阿海商定了最终计划——借村民疏散、码头混乱之机,趁着台风夜,潜入灯塔地下室! 临行前,风雨交加,林舟将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和一个备用的GPS定位器交给了灯塔上的老陈头。 “陈叔,”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格外坚定,“这里面是一份我整理的材料,万一……我今晚出不来,三天后,你把它寄给省纪委。GPS会告诉你,我最后在什么位置。” 老陈头接过东西,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去吧,你爹在天上看着你。” 狂风暴雨如鬼哭狼嚎,巨大的海浪疯狂拍打着礁石,激起数米高的白色浪花。 林舟和左臂还吊着绷带的阿海,如两只壁虎,攀爬在湿滑的礁石暗道上,完美绕开了林大柱安插在明面上的所有监视人员。 灯塔底层,那扇传说中的暗门就藏在一个巨大的废弃储油罐背后。 老陈头将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钥匙交给了他,这把钥匙,他替林舟的父亲保管了多年,今夜,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咔哒。” 锁芯转动,一股夹杂着霉味和尘土的空气扑面而来。 地下室里布满了蛛网,光线昏暗。 正中央,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木箱静静躺在那里。 箱子上的铁锁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 林舟顾不上许多,拿起带来的撬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撬! “嘎吱——砰!” 木箱盖应声而开。 一本用油纸精心包裹的泛黄账本,赫然出现在眼前。 账本封皮上,几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几乎要穿透纸背——《九三至九八年度泊位分配及股份流转记录》。 就是它! 林舟颤抖着手,将账本取出。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粗糙泛黄的纸页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 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无数光影碎片炸开,汇聚成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那是一个和今夜一样暴雨倾盆的夜晚。 父亲坐在桌前,在那份“股份自愿转让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窗外,一道手持钢管的黑影一闪而过…… 不是意外!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落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几道晃动的手电光束! “搜!给我仔细搜!那老东西肯定把东西藏在这里了!”林大柱的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借着台风夜的掩护,对灯塔进行最后的突击搜查! 林舟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 他迅速将账本塞进早已准备好的防水袋里,一把塞进阿海怀中,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低吼道:“你从后面的通风管道走,把东西送到镇西的废船厂,我在那里藏了辆摩托车!” 阿海死死抱住账本,红着眼摇头:“舟哥,要走一起走!” “滚!”林舟猛地推了他一把,双目赤红,状若疯狂,“我他妈说过,我要的是兄弟活着,不是让你陪我死!快走!” 话音未落,地下室的门被从外面“砰”的一声巨响踹动!木屑纷飞! 阿海看了一眼林舟决绝的背影,转身钻入了狭窄的通风管道。 林舟缓缓转过身,随手抄起墙角一根沉重的铁扳手,紧紧握在手中。 他背对着阿海离开的方向,如一尊沉默的礁石,独自面对着那扇即将被破开的大门。 黑暗中,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冷得如同万米之下的深海寒流。 这一次,他不再逃。 第五章 账本能咬人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朽烂的木门被悍然踹开! 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刺破黑暗,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林大柱粗野的咆哮灌了进来:“都给我上!就算把这地窖翻过来,也得把东西给老子找出来!” 门口人影憧憧,至少有七八个壮汉,个个手持棍棒,面目狰狞。 林舟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光束,将手中的铁扳手横在胸前。 他站在狭窄的通道中央,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礁石,将背后通往风道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大柱哥,好大的阵仗。”林舟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响,带着一丝戏谑的沙哑,“台风天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带着这么多人来灯塔抓螃蟹吗?” 林大柱被手电光晃得看不清林舟的表情,但那语气中的轻蔑却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 他狞笑道:“林舟,给你留几分面子。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再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今天这事,就算了了!” 林舟笑了,笑声低沉而冰冷:“我偷的东西?那本账本上,写的好像是我爹的名字吧?怎么,我家的东西,到了你手里就成了你的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林大柱的怒火! 他知道,林舟已经看到了账本的内容!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废了他!”林大柱彻底撕破了脸皮,一声令下,“打断他的腿,把东西抢回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汉子挥舞着木棍,恶狠狠地朝林舟当头砸下。 林舟眼神一凛,不退反进。 他猛地侧身,躲过第一根木棍,手中的铁扳手顺势向上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第二根木棍应声而断! 同时,他一脚踹在第一个汉子的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应声跪倒,瞬间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混乱就此爆发! 地下室空间狭小,林大柱人多的优势根本施展不开。 林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将所有人堵在门口。 铁扳手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与外面狂风暴雨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如同战场上的搏杀。 但林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对方人多势众,用不了十分钟,他就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他必须制造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明,林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墙角一个老旧的铁皮电箱上! 就是它! 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一个壮汉推向人群,制造出瞬间的空档,而后一个箭步冲向电箱,抡起铁扳手,对着那满是锈迹的箱门狠狠砸了下去! “砰!咔嚓——滋啦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股焦糊味,整个灯塔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妈的!停电了!” “看不见了!别他妈挤我!” 人群瞬间大乱,手电光也因为刚才的冲击熄灭了好几盏。 林大柱惊怒交加的吼声在黑暗中响起:“别让他跑了!堵住门口!” 然而,林舟的目标根本不是门口。 他像一只狸猫,在黑暗中凭借记忆摸到墙边,借着一道再次亮起的闪电,精准地找到了阿海刚刚离开的通风管道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那狭窄的黑暗之中。 等林大柱的人重新点亮手电,照亮地下室时,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被砸烂的电箱和一地狼藉。 镇西,废弃船厂。 林舟和阿海缩在一个破败的船舱里,借着一盏充电台灯的微弱光芒,彻夜翻看着那本泛黄的账本。 每一页,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尖刀,刺穿着林家渔队光鲜的外皮,露出里面腐烂的血肉。 账本不仅清晰地记录了林大柱如何利用职务之便,一步步将林舟父亲名下占渔队两成的干股,以及三个最核心的码头泊位,以“亏损抵债”的名义非法侵吞,更让林舟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记录! 在九七年的一笔账目下,赫然有一笔高达百万的信用社贷款,用途是“采购新式雷达设备”,但这笔钱的流水却最终指向了一个陌生的私人账户。 而贷款协议的担保人签名处,那个歪歪扭扭的“林江海”,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可林舟清楚地记得,父亲的字苍劲有力,与这鬼画符般的签名天差地别! 这签名是伪造的! “好一个林大柱,好一个王会计……”林舟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纸页,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你们以为烧了几张废纸,就能把账抹平?却忘了,数字是会说话的。” 他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立刻拿着证据去报警。 上一世的教训告诉他,仅凭一本账本,在林大柱经营多年的关系网面前,很可能被定义为“经济纠纷”,最后不了了之。 他要的,是彻底的摧毁。 台风过后第三天,一个消息开始在渔村里悄悄流传:“舟仔在台风夜去灯塔,好像用他那个新买的摄像机,拍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风声传得有鼻子有眼,瞬间就在平静的村里炸开了锅。 当晚,村财务室里,王会计抓着电话的手抖得像筛糠,声音都变了调:“大……大柱哥!那本子……那本子上真有……有签名比对页?” 电话那头传来林大-柱不耐烦的怒斥:“慌什么!一本破账本能翻天?他敢拿出来,我就说他伪造!你个废物,稳住!” 嘴上虽然强硬,但挂了电话的林大柱,眼中的惊慌却一闪而过。 深夜,他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开着车,去了镇上的信用社。 他想在事情闹大之前,将自己私户里那笔见不得光的钱转移出去。 这一幕,恰好被蹲守在信用社对街暗处的小石头看得一清二楚。 他拔腿就跑,飞奔着将消息告诉了林舟。 “海螺号”的船舱里,林舟听完汇报,看着地图上信用社和村委会的位置,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蛇,终于出洞了。阿海,该收网了。” 第二天一早,林舟亲自提着两条好烟,登门拜访了老陈头。 他没有提账本的事,只是给老陈头倒上一杯热茶,沉声道:“陈叔,村里都说我分家得了好处,对我误会很深。我想请您出面,召集几位族里德高望重的老叔公,在祠堂开个族议,当着大家的面,把分家的事说清楚,澄清误会。” 老陈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晌,有些犹豫:“舟仔,林大柱现在势大,祠堂里都是他的人,你这样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林舟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爸走的时候,您在灵堂上拉着我的手说,‘这孩子,不能没人撑腰’。现在,我想为他讨个公道,您能再替我撑一次腰吗?” 老陈头拿着烟杆的手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亮光,重重地将烟杆在桌上一磕:“好!这腰,叔给你撑了!” 会议定于三日后,在林氏宗祠举行。 而在会议的前一天夜里,几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账目复印件,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几位族老的家门。 族议当日,林氏宗祠庄严肃穆。 林大柱趾高气昂地走进祠堂,准备看林舟怎么当众出丑,却发现主位上的几位族老个个面色凝重,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就在他心生疑窦之际,祠堂大门缓缓打开。 林舟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工装,缓步走入。 他没有丝毫的怯懦,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大柱身上。 “今天请各位叔公伯伯来,是想澄清一件事。” 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当众展示出其中几页关键账目的高清扫描件,并通过带来的投影仪,将画面打在了祠堂的白墙上。 “这几笔关于我父亲名下股份和泊位的‘转让’记录,以及这笔百万贷款的担保签名,我怀疑是伪造的。为此,我特地请来了市公证处退休的笔迹鉴定专家,张老师。” 随着他的话音,一位戴着老花镜、气质严谨的老人从人群后走出。 王会计看到那张熟悉的签名鉴定页和那位退休专家的瞬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地,脱口而出:“不……不关我的事!是林大柱!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林大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暴起发难,伸手就想去抢夺林舟手中的证据:“你血口喷人!伪造证据!” “你还敢动手?!” 一声怒喝,老陈头不知何时已经站起,用他那根沉重的黄杨木拐杖,狠狠地挡在了林大柱身前,“当年你害死阿海他爹,今天还想在祠堂里打人吗?!” “害死……他爹?” 此言一出,整个祠堂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林舟静静地看着林大柱那张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却没有立刻顺着老陈头的话揭穿父亲之死的疑点。 他反而缓缓收起了所有材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大柱哥,别激动。今天我们只谈财产归还,把吃下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就行。”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如海,“至于别的事情……我们不急,可以慢慢聊。” 说完,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林大柱,转身向祠堂外走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身后,是王会计被族老们死死按住的哭喊,和林大柱如遭雷击、瘫坐在地的身影。 阿海在门口迎了上来,激动地问:“舟哥,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林舟眯起眼,望向远处码头上那成排的起重机和即将破土动工的新港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一步?去工商局,注册公司。” 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要用最正规的手段,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然后,把他们所有人都‘干干净净’地,赶出这个码头。” 第六章 三十块一天的合伙人 三天后,滨海市渔业管理处。 林舟将一叠厚厚的材料递交进了仲裁申请窗口,包括了那本关键账本的公证复印件、笔迹鉴定报告,以及由老陈头和数位族老联名签署的情况说明。 他全程没有一句废话,所有程序走得滴水不漏,专业得让窗口办事员都以为他是哪个律所来的实习生。 林大柱的关系网在铁证如山和正规程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更何况,族议上的丑闻早已传遍了整个渔村,舆论压力如山一般压下,村委会根本不敢再公然包庇。 一周后,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公告贴在了村委会最显眼的墙上。 公告承认了当年林舟父母离世后,对其名下财产分配存在“重大失误”,经仲裁决定,原属林江海(林舟之父)名下的渔队两成干股,以及码头3号、7号两个核心泊位的使用权,即日起归还其唯一继承人林舟所有。 消息一出,整个码头都炸了锅。 村民们围着公告议论纷纷,看林舟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那个运气好走了狗屎运的傻小子,这是一个能把林大柱这种地头蛇硬生生拉下马的狠角色!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拿回了股份和黄金泊位的林舟,并没有立刻扬帆出海,去追逐那传说中的天价鱼王。 他反而将那条破旧的“海螺号”拖进了船厂,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检修和改装。 同时,他在码头边上租下了一间终年漏雨的废弃仓库,清理干净后,在满是锈迹的铁门上挂了一块手写的木牌子,上面是四个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劲儿的大字——“远洋渔业筹备组”。 筹备组上班的第一天,成员只有两个。 林舟,和阿海。 阿海天不亮就到了,把仓库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然后郑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用铅笔头一笔一划地写下“每日开支台账”。 林舟从外面提着两份热气腾腾的猪杂汤粉进来,看到这一幕,笑着把其中一份放到他面前:“阿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远洋渔业的第一个合伙人,工资一天三十块,月底结。” “三十块?”阿海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太多了舟哥!码头扛大包一天才二十!我……我不要工资,管饭就行!” “让你拿着就拿着。”林舟不容置喙地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这是合伙人该有的待遇。你弟弟不是快上初中了吗?学费、书本费,哪样不要钱?” 阿海眼圈一红,没再推辞。 他默默地扒拉着米粉,却在自己的台账本上,重重地记下了一笔:“舟哥预支工资三十元。”这钱,他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要全给弟弟存起来。 林舟吃完汤粉,摊开一张巨大的滨海市海图,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金枪鱼带来的第一桶金只是敲门砖,要建立真正的海洋帝国,靠单打独斗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一支绝对忠诚、战力强悍的船队。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即将到来的秋汛带鱼季。 前世,九八年的秋汛平平无奇。 但林舟的“天机”告诉他,一个微小的变故即将发生。 十月下旬,一股罕见的深海洋流将从台湾海峡东侧异常北上,带来异乎寻常的温暖海水和海量的浮游生物,从而在东海渔场外围形成一个密度极高的“黄金带鱼圈”。 上一世,只有一个温州的老渔民误打误撞闯了进去,一夜暴富,成了接下来十年里渔民们口中最津津乐道的传奇。 这一世,这个传奇,将由他林舟来书写! 但他不打算雇佣码头上那些油滑的老江湖。 他要的,是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被欺压、被排挤,却骨子里憋着一股劲的穷苦渔民。 第二天,“远洋渔业筹备组”门口多了一张招聘启事,只招船员,待遇从优。 来应聘的人不少,林舟的面试问题却很奇怪。 他不问经验,不问技术,问得最多的一句是:“跟着我干,可能会得罪林大柱那些人,你怕不怕?” 有的人支支吾吾,有的人拍着胸脯说不怕但眼神闪烁,林舟都笑着送走了。 直到一个黑瘦的汉子红着眼说:“我儿子生病,就是被林大柱的船队扣了半年工钱给耽误的!我他妈做梦都想把他那黑心船队掀了!只要舟哥你一句话,让我干啥都行!” “好。”林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被录用了。” 几天下来,他只招了三个这样的人。 人不多,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藏着火。 小石头几乎天天都来仓库门口晃悠,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和舟哥忙里忙外,想帮忙又不敢开口。 林舟看在眼里,索性把他叫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后勤联络员”的职位,每天负责给大家送饭、跑腿传个话,顺便盯梢村委会和林大柱一伙的动静。 一天傍晚,天降大雨,小石头穿着一双早已开口的破球鞋,浑身湿透地提着饭盒跑到船厂,把饭交给正在检查发动机的林舟。 林舟接过饭盒,目光却落在了他那双沾满泥水的脚上,鞋头的裂口里,能看到磨得通红的脚趾。 他什么也没说,吃完饭,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给小石头。 “明天去镇上,给自己买双新鞋,买身新衣服。”林舟的声音不容拒绝,“剩下的钱,顺便帮我捎一样东西回来——一个能录音的笔。” 小石头捏着那几张崭新的大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镇上的老字号茶馆里,村会计王胖子正对着几个牌友哭诉,把族议上自己怎么被逼、林大柱如何心狠手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全然不知邻桌一个低头喝茶的少年,悄悄按下了新买的录音笔上的红色按钮。 这枚棋子,林舟暂时不打算动。他要等一个最致命的时机。 夜深人静,码头上的喧嚣尽数褪去,只剩下潮水拍岸的声音。 老陈头拎着一坛老酒,和一包花生米,走进了“远洋渔业筹备组”的仓库。 林舟正在昏黄的灯光下,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一个黄铜罗盘,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你现在做的事,真像你爸年轻的时候。”老陈头坐下,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给自己和林舟各倒了一碗,缓缓说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当年,林舟的父亲林江海,也是个不服输的热血青年,眼看族里的渔民被几大家族垄断的收鱼价压榨得喘不过气,便四处奔走,想要联合散户渔民成立一个自己的渔业合作社,自己捕鱼,自己找销路。 “眼看就要成了,”老陈头的声音有些沙哑,“结果一次出海,他的船就触了礁。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只有我知道,他出海前一天,林大柱还找过他,让他别多管闲事。” 老陈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我以为,你经历了那么多,会恨这片海,再也不想回来。” 林舟擦拭罗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铜盘,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北方。 他轻声说道:“陈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让它干净起来。” 两人没有再多言语,一碗接着一碗,对饮至天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仓库的窗户,照在海图上时,远处船厂的方向,传来一声嘹亮而清澈的汽笛声——“海螺号”,改装完成了! 它不再是那条破旧的渔船,而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也就在这时,一个清丽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码头上。 楚思瑶今天没带相机,穿得也十分干练,她径直走到仓库门口,怀里抱着一叠资料,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我能……正式采访你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寻,“不是关于你个人的逆袭,是关于你正在尝试建立的这种……渔民合作组织。” 林舟从海图中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一贯的阳光笑容,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疏离:“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别只写我一个人。”林舟的视线越过她,望向远处。 他指向正在给新船刷着防锈漆的阿海,指向那个兴高采烈地跑去码头搬运缆绳的小石头,指向远处灯塔上,正朝这边挥着手的老陈头。 “写写他们。” 楚思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怔住了。 阳光下,那些忙碌的身影,每一个都平凡而渺小,但汇聚在这个少年的周围,却构成了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卷。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笔尖在采访本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调查全都错了。 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只靠运气。 他不是在追逐机会,他是在创造机会。 他正在织一张网,一张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网,要把所有和他一样在泥潭里挣扎的人,一个个都拉上来。 而她的调查,才刚刚触碰到这张网最外围的边缘。 台风过境后的第十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 在镇西那个人迹罕至的废弃船厂深处,林舟独自一人,蹲在一个被撬开的船舱底板前,缓缓地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防水袋。 他拉开密封拉链,刺鼻的柴油和海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袋子里装着的,却并非金银财宝。 第七章 废船厂的录音笔 那是一沓被油污和海水浸泡过的账本,纸页边缘已经发黄卷曲,但上面的字迹,在特制防水墨水的保护下,依旧清晰可见。 林舟戴上从船厂找来的橡胶手套,一页页地翻开。 每一页,都像是一把插入林氏宗族虚伪面具下的利刃。 伪造的签名页,林大柱模仿他父亲林江海的笔迹,稚嫩可笑,却“骗”过了所有人。 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每一笔钱都像一条贪婪的蚂蟥,从林家渔队的公共账户,悄无声息地流进了林大柱和他几个心腹的私人腰包。 还有那几张关键的泊位登记篡改记录,时间戳赫然是在他父亲出事后的第三天! 林舟的目光平静如深海,但眼底却燃烧着足以将一切焚尽的幽蓝火焰。 他拿起小石头带回来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嘈杂的茶馆背景音中,王会计那带着哭腔的油腻声音清晰地传来:“……林大柱说,只要我配合把账做平,事后给我二十万封口费……那晚在船务室,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份转让文件烧了半张……他说,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出来……” 录音到此为止。 林舟的指尖在冰冷的铁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叩”声。 这声音,仿佛是为林大柱敲响的丧钟。 原来不仅仅是贪污侵占,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共谋!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将这些证据摔在林大柱的脸上。 上一世的冲动早已被深埋,如今的林舟,更像一个耐心的猎手,他享受的是将猎物一步步逼入绝境,看着它在恐惧与绝望中挣扎的过程。 他拿起一张纸,写下几个字,递给了闻声走进来的阿海:“让小石头去办,别说是我说的,就当是他在码头听来的闲话。” 半小时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炸弹,在码头的茶馆酒肆间迅速炸开、发酵——“听说了吗?林大柱要跑路了!昨晚有人看见他从镇上信用社里,提了整整八十万现金出来!” 八十万! 在1998年,对于这个小渔村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一时间,所有被林大柱克扣过工钱、欺压过的渔民都炸了锅。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真,仿佛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林大柱连夜卷款潜逃的景象。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催命符,精准地射中了村会计王胖子的软肋。 当天深夜,一个肥硕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家里溜出,没有走向码头,反而一头扎进了镇子西郊那座早已废弃的砖窑。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百米外的草丛里,阿海正举着一台老式海鸥相机,屏息凝神,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砖窑内,王胖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一沓纸张,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 他死死盯着火焰,直到所有纸张都化为灰烬,这才长舒一口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阿海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摸进砖窑。 他在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中仔细翻找,很快,一个被烧得只剩下小半的纸角被他捏了出来。 那是一张转账审批单的残片,上面几个被烟熏得发黑的字迹,却如钢印般刺眼——“款已转,灭迹”。 落款处,正是林大柱的亲笔签名! 凌晨,筹备组的仓库里灯火通明。 林舟将所有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数份,随后,他故意将一份字迹略显模糊的“原始账本复印件”遗落在了仓库最显眼的桌面上,仓库的铁门,也只是虚掩着,仿佛主人走得匆忙。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油灯,与阿海一同隐入黑暗。 第二天上午,一个贼眉鼠眼的陌生青年果然溜进了仓库。 他目标明确,直奔桌面,一把抓起那份“复印件”塞进怀里,转身就跑。 全程,都被蹲守在仓库后窗下的小石头看得一清二楚。 “舟哥,他拿走了!”小石头兴奋地跑来报告。 林舟站在船厂高高的吊机上,眺望着远处林家大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鱼饵已经吞下,他们……终于动手了。” 当晚,他召集了阿海和老陈头,在仓库里进行最后的密议。 “陈叔,阿海,”林舟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沉稳,“明天,王会计会主动来找我谈判。我要的不是他的钱,我要他……亲口咬死林大柱!” 三人围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定下了一条狠辣的“诈供诱供”之计。 由德高望重的老陈头,假意在酒后向族中老人透露“林舟手里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连省里的记者都惊动了”。 再由阿海,带着被欠薪激怒的村民,堵在王会计家门口,扬言“要绑了这黑心账房,送去纪委吃牢饭”! 双管齐下,攻心为上! 果然,第三天中午,王会计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像一只丧家之犬,浑身被冷汗浸透,跌跌撞撞地闯进筹备组仓库,一见到林舟,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舟!舟哥!我错了!”他涕泪横流,抱着林舟的裤腿哀求,“别把我交出去!我上有老下有小啊!都是林大柱!都是他逼我改的账!我给你作证!我还知道……我还知道你爹那晚出事……也是他……是他找人推下去的!” 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阿海和小石头当场就要暴起,却被林舟一个眼神死死按住。 林舟依旧静静地坐在一个倒扣的铁桶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听着,任由王会计将所有的罪恶与秘密倾泻而出。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食指的指节,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轻轻点了一下衣兜里录音笔的开关。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全程,完美入档。 直到王胖子哭得声嘶力竭,林舟才缓缓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他扶起:“王会计,你也是被逼无奈的苦命人。起来说话。” 他温和的声音,此刻在王胖子听来,不啻于天籁。 “只要你把所有实情写下来,按上手印,”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悲悯,“我保证,这份东西只用来对付林大柱,保你不用去坐牢。” 王会计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在一份林舟早就准备好的供词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重重按下了鲜红的指印。 他浑然不知,自己主动签下的这份“投名状”,正将他彻底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雨如注,洗刷着码头的喧嚣与罪恶。 林舟独自一人,再次登上灯塔的顶层。 他将录音笔、照片底片、供词原件等所有证据,都用油布层层包裹,放入一个密封的铁盒,郑重地交到老陈头手中。 “陈叔,这个,就拜托您了。还是老地方。” 老陈头接过铁盒,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他知道那个地方,那是当年林江海藏渔业合作社联名信的礁洞,隐秘而安全。 林舟站在塔顶,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目光穿透雨幕,遥遥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林家大院。 他嘴角的弧度,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森然而快意。 “现在,是时候请他们……吃顿饭了。” 灯塔下的海面,波涛暗涌,一艘挂着“林氏渔运”旗帜的快艇,正顶着风浪,悄然无声地驶向漆黑的深水区。 猎物,尚不自觉。 收网的渔夫,已经布下了最后的盛宴。 雨停之后,林舟找到了正在修补渔网的老陈头,递上一根烟。 “陈叔,”他的声音在清晨的海风中格外清晰,“秋汛快到了,按老规矩,该请龙王爷了。今年,我想办得热闹点。” 老陈头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缓缓道:“好,就以你‘远洋渔业’的名义,在码头摆一场祈福大典。我亲自去请族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都不会少。” 第八章 深海回响的旧罗盘 首航之日,天刚蒙蒙亮。 码头上,年迈的灯塔守护人老陈头,亲自点燃了三挂一万响的大地红。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他颤抖着双手,将一面洗得发白、边角都已磨损的旧渔旗,郑重地交到林舟手中。 “孩子,这是你爸当年的旗。”老人的声音沙哑,“他当年就想带着兄弟们,打出这面旗,去更远的海,捕更大的鱼。今天,你来完成它。” 林舟眼眶一热,郑重地接过渔旗,转身登上“海螺号”的船头,亲手将这面承载着两代人梦想的旗帜,牢牢系在了主桅杆之上。 阿海作为大副,站在甲板最高处,意气风发,他举起手中的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高声怒吼:“第一作业队全体注意!目标,东经122.6,北纬28.3,黑潮暖流交汇区!出发!” “呜——” 三艘渔船同时拉响了悠长的汽笛。 甲板上,十八名队员振臂高呼,声浪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堤坝上,一身飒爽风衣的楚思瑶悄然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镜头里,林舟立于船头,海风吹动着他单薄的衣襟,那面褪色的旧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炬,穿透晨曦,望向无尽的蔚蓝远方。 只见碧海无垠,三艘蓝色的渔船组成的战斗编队,在为首的“海螺号”带领下,船头微微一偏,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机遇的角度,决然地切入了万顷波涛之中。 在它们的身后,滨海市的海岸线,早已化作天边一道淡淡的剪影。 碧波万顷,海天一色。 三艘崭新的渔船如同一柄出鞘的三叉戟,在“海螺号”的引领下,破开浪花,向着未知的深蓝挺进。 甲板上,新招募的船员们精神亢奋,或擦拭工具,或检查网具,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林舟的信赖。 他们还沉浸在即将捕捞天价带鱼群的狂热想象中,浑然不觉他们的船长,正准备下一盘更大的棋。 驾驶舱内,阿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雷达和海图,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林舟下达的每一个指令。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海,这里交给你,我去检查一下导航备用设备。” 阿海憨厚地点头:“放心吧,哥!” 林舟走进狭窄的设备舱,反手将门锁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深吸一口气,从胸口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被体温捂热的黄铜罗盘。 这罗盘是他父亲林江海唯一的遗物,也是他两世为人,与过去唯一的实体连接。 当他的指尖再一次轻抚过那冰冷而光滑的金属表面时,熟悉的悸动如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然而这一次,感觉却截然不同。 不再是模糊的预兆,而是一种……回响。 仿佛有无形的巨钟在灵魂深处被敲响,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撕裂了时空的帷幕,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百年前一个风暴肆虐的黑夜,电闪雷鸣,浊浪滔天。 一艘巨大的福船式商船在狂风巨浪中如同无助的落叶,主桅杆“咔嚓”一声被拦腰折断! ——甲板上,水手们的惨叫与哭嚎被风声吞噬。 船舱内,一个身穿绸缎、头戴瓜皮帽的船长,正双目赤红地盯着一张铺在桌上的手绘海图。 船身猛地一震,撞上了水下的暗礁,无数精美的青花瓷器从货架上滚落,摔得粉碎。 ——在船体断裂、海水倒灌的最后时刻,那船长嘶吼着,抓起海图,拼死将其塞进一个厚重的密封铁筒,用火漆封死。 他抱着铁筒,冲向一个巨大的裂隙,在被海水吞没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铁筒奋力抛进了裂隙的最深处…… 画面戛然而止,但那来自百年前的回声却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化作了更清晰的感知。 三十七块……龙纹瓷板……堆积如山的铜钱…… 林舟猛然睁开双眼,额头上已布满冷汗。 他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这不再是被动的预知,而是主动的追溯! 他的“天机推演”,在触碰到这承载着父亲执念的罗盘后,竟然觉醒了“触物回溯”的雏形! 他迅速扑到海图桌前,颤抖的手指在海图上飞速移动,最终,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东经122.9,北纬27.8。 距离当前位置东南偏南,七海里! 水深……约84米! 与此同时,驾驶舱外的甲板上,阿海正皱着眉,找到了正在检查缆绳的老陈头。 这次出海,林舟特意以“需要经验老到的长辈压阵”为由,将这位父亲的旧友请上了船。 “陈叔,”阿海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舟哥他……是不是太拼了?昨晚我起夜,看见他一个人在设备舱里,对着他爹那个罗盘发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铁筒’……‘三十七块瓷板’……跟中邪了似的。” 老陈头停下手里的活,浑浊的眼睛望向那片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的海面,沉默了片刻,才用他那沙哑的嗓音低声道:“那罗盘,是他爹最后握过的东西。阿海,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眼睛看见了,才算真的。” 他拍了拍阿海的肩膀:“信他。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让他分心。” 阿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云却并未散去。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仓库角落,阿海的弟弟小石头,正偷偷地在一本破旧的作业本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本子的封面上,是他自己画的几个大字——《林舟哥哥大事记》。 “九月十八,晴。舟哥在船上对着一个旧罗盘发呆,说胡话。陈爷爷说要相信他。” 半小时后,林舟走出设备舱,脸上恢复了那阳光开朗的笑容。 他敲了敲驾驶舱的窗户,用对讲机召集所有小组长开临时会议。 “兄弟们,情况有变!”林舟指着海图,一脸严肃,“刚刚收到最新的气象渔业信息,黑潮暖流的主流有向北偏移的迹象,我们原定的渔场怕是要扑空。我决定,临时调整作业区,全体转向东南方向,追着暖流走!” 立刻有人提出了质疑:“舟哥,再往东南可就偏离主航道了,那片海域礁石多,而且这么一来,得多烧多少油啊?” 林舟仿佛早有预料,他笑着摊开手,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富贵险中求嘛!我拿我的人品担保,信我这一次!这一网下去,我保证带鱼的密度比原计划翻一倍!多烧的油钱,我私人掏了,不计入成本!” 他这番半真半假、豪气干云的话,瞬间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他们只当是林舟又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内部消息,哪里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惊天计划。 林舟早已在脑中推演了三条打捞路径,最终选择了最隐蔽、也最曲折的一条。 这条航线不仅能完美避开林大柱“林氏渔运”船队的日常巡逻线,还能以“追逐鱼群”的名义,合情合理地接近沉船坐标。 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林大柱的监视之下。 若贸然直奔目标,无异于自投罗网。 当晚,船队在新的航线上抛锚休整。 林舟在食堂吃饭时,状似无意地将一张画着假航线图的草稿纸“遗落”在了饭桌的角落。 他知道,船上这十八个人里,或许就有那么一两个,还在暗中给林大柱通风报信。 而这张图,就是他为那些贪婪的眼睛准备的诱饵。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海螺号”船队悄然再次偏离了那条“公开”的航线,如同幽灵般驶入了一片海图上标注着“浅岩危险”的区域。 这里海流复杂,少有船只涉足,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阿海!”林舟一声令下,“你带一队人,在这边下网,动静搞大点,做出正在全力捕捞的样子!” “是!”阿海虽有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林舟则转身走向船尾一艘早已改装好的小型摩托艇,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专业的潜水服,将打捞工具和备用氧气瓶一一固定好。 下水前,他一把拉住阿海,眼神前所未有地凝重,低声嘱咐:“听着,我下去之后,你守在对讲机旁。如果两个小时后我还没有上来,不要犹豫,立刻带着所有人返航报警,别管我,也别下来找我!记住,这是命令!” 阿海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林舟决绝的眼神,重重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你要活着回来!兄弟们,还等着你带我们分第一桶金!” 林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转身纵身一跃,如同一条矫健的黑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 阳光穿透清澈的波浪,在他下潜的轨迹上拉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光柱,也映出了他胸前那个紧贴着防水袋的、古老的黄铜罗盘轮廓。 下潜,下潜,再下潜。 水压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暗,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在水下约四十米深的地方,一片巨大的水下岩缝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珊瑚和海藻的覆盖下,半截早已腐朽不堪的船舷,如同巨兽的肋骨,顽强地从沙石中探出。 甲板上,散落着无数在海水中浸泡了百年的破碎瓷片,在潜水头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幽幽的微光。 找到了! 林舟强压住内心的狂跳,缓缓靠近,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摸索着已经破败的舱口。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根缠绕在舱门上、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链时,脑中轰然一声炸响,一幕更加诡异、更加清晰的影像如闪电般劈入他的意识! 那依然是百年前的暴雨倾盆之夜,在那艘即将沉没的福船上,一名穿着清朝服饰、须发皆白的老舵工,竟“扑通”一声跪在船长面前,指着脚下的甲板,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官话凄厉嘶喊:“船主!不可!此地乃龙眠之地,惊扰了龙王爷,我等都要葬身鱼腹啊!” 话音未落,一道山峦般的巨浪从天而降,瞬间将整个船只吞没…… 画面戛然而止。 林舟浑身一激灵,猛然从那惊悚的幻象中惊醒。 他骇然发现,自己触摸的那根铁链,其尽头竟真的挂着一只在岩缝中若隐若现的、黑沉沉的密封铁筒! 就是它! 他心中狂喜,正欲伸手将其取回,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嗡嗡”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搅动得整片水域都在震颤。 林舟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一艘白色的高速快艇正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慢速盘旋。 船舷上,那面绘着林氏宗族图腾的“林氏渔运”标志,在水波的折射下,显得无比刺眼和狰狞。 被发现了! 林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冰冷的海水仿佛瞬间凝固。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潜水表,那根鲜红的氧气指针,正在缓缓地、坚定地滑向令人绝望的红色区域。 第九章 百年前的账册 分秒流逝,冰冷的海水仿佛化作了凝固的琥珀,将林舟死死禁锢在其中。 头顶那艘白色快艇的螺旋桨搅动着水流,发出沉闷而压抑的轰鸣,像一头嗜血的鲨鱼在巡弋着自己的猎物。 林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跑,是跑不掉的。 带着这个沉重的铁筒,他上浮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一只海龟。 强行突围,更是死路一条! 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赌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试图去解开那锈死的铁链,而是反手抽出潜水刀,对着缠绕在铁筒提手上的一段腐朽缆绳狠狠割去! “啪!” 缆绳应声而断。 林舟没有丝毫犹豫,抓着铁筒,用尽全力将其塞进了身下那片巨大水下岩缝的最深处,一块突出的珊瑚礁恰好将其卡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留恋,双腿猛地一蹬岩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抓着早已备好的小型浮标绳,向着海面急速升去! “哗啦——!” 林舟破水而出,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他一把摘下面镜,利落地翻身上了那艘接应的小型摩托艇。 几乎就在他坐稳的瞬间,那艘白色快艇便带着巨大的浪花,蛮横地靠了过来。 船头,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阴鸷的中年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与讥讽。 正是林氏宗族里与他积怨最深的林大柱。 “林舟,”林大柱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长本事了啊,一个人敢跑到这‘黑潮裂口’来玩潜水?这地方水流复杂,暗礁遍布,可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在林舟那艘简陋的摩托艇和湿淋淋的潜水服上扫来扫去,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 林舟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语气里满是故作的茫然与无辜:“林大柱?这么巧啊!我这不是新买了套潜水器嘛,听说这片海水质好,就下来试试性能。怎么,这片海……现在也归你了?还是我那些材料不够你看的?” 一句话,噎得林大柱脸色瞬间铁青。 他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面面相觑,看着林舟这身除了潜水刀和手电外空无一物的装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牙尖嘴利!”林大柱冷哼一声,却终究找不到发难的借口。 他只能恶狠狠地警告道:“小子,别以为分了家就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这片海上的规矩,你最好记牢了!下次再让我在这种地方看见你,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把你的破船给你拖回港口去!” 说罢,他一挥手,快艇发出一声咆哮,调头向远处疾驰而去。 林舟脸上的笑容未变,一直目送着那道白色的船影消失在海天尽头。 直到此时,他嘴角的弧度才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的冷意。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下那片暗流涌动的深蓝海域,心中冷笑。 等到确定林大柱没有去而复返,林舟从重新下水将铁筒取了上来,藏到摩托艇的夹层中。 当晚,“海螺号”船队以“燃油不足”为由提前返港补给。 码头上下一片忙碌,船员们沉浸在这次出海小有收获的喜悦中,三三两两地结伴去镇上喝酒。 林舟则以“检修水下探测设备”为名,独自一人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筒,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摩托艇的夹层中取出,悄悄带回了筹备组那间临时的仓库。 仓库内,灯光昏暗。 他反锁上门,用撬棍和铁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破坏了那被百年海水锈蚀的锁扣。 “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筒盖被撬开。 一股混合着海水咸腥与陈旧木香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筒内被蜡布和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分为三层。 最上层,是一卷边缘已经残破的羊皮海图。 中层,是三十七块用棉布仔细包裹的青花瓷板,每一块都薄如纸,润如玉,上面用青料描绘着繁复的龙纹,虽在筒中百年,依旧晶莹夺目! 而最底层,则是一本封面泛黄、用油布包裹了数层的手写账册。 林舟戴上早已准备好的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账册。 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可那字迹七扭八歪,如同鬼画符,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种字体。 是暗码! 林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闽南一带古商帮之间为了防止外人窥探商业机密,而发明的通用暗语。 上一世他虽然听闻过,却从未深入研究。 正当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之际,仓库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舟哥,我能进来吗?”是小石头怯生生的声音。 林舟将东西迅速用布盖好,才去开了门。 只见小石头捧着一本作业本,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舟哥,我……我帮你记录了今天的航行日志。” 他将那本《林舟哥哥大事记》递了过来。 林舟心中一暖,接过本子,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本被油布盖住的账册,灵光一闪。 “小石头,你过来看看,”他指着账册上的神秘符号,“这东西,你觉得像什么?” 小石头好奇地凑上前,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舟哥,这……这有点像我们镇上中学无线电兴趣班里教的摩斯密码的变种!” 林舟心头猛地一震! 对啊! 自己钻进了历史的牛角尖,却忘了这些古老的加密方式,其底层逻辑与现代的编码原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还会这个?”林舟又惊又喜。 “暑假里跟同学去玩过几次,老师发了对照表,我背下来了一点点……”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太好了!”林舟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灼灼,“帮我个大忙,我们一起来试试!” 一夜无眠。 在小石头的帮助下,那些天书般的符号,竟真的被一个个地对照、破译开来。 当黎明的曙光从仓库的窗户透进时,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终于呈现在了林舟眼前。 “……计青花龙纹瓷板三十七件、福州寿山石印料五十方、上等丝绸三百匹……货值白银九万两……此行凶险,若有不测,遗物归宗族公产……押运者,林万川。同治十一年六月初八,沉于黑潮裂口。” 林万川! 林舟猛地冲到角落,翻开一本破旧的《林氏族谱》,手指颤抖地找到了第一代先祖的名字! 族谱记载:林万川,家族第一代远洋船主,于同治十一年出海后遭遇风暴失踪,船货尽没,尸骨无存。 地方志上也是同样的说法! 可这本账册,却揭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血淋淋的真相! 所谓的“海上失踪”,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林万川并非失踪,而是被当时的家族长老们,为了侵吞这批本应作为家族公产的巨额财富,连人带船,亲手沉入了这片“黑潮裂口”! 这艘船,是林氏家族发家史上最黑暗、最肮脏的源头! 而如今把持着林氏大权的林大柱之流,他们的权位与财富,全都是建立在这桩百年血案和侵占祖产的基石之上! 林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他立刻拿出相机,将账册、海图和青花瓷板的细节全部拍照,加密后存入了一个U盘,随即郑重地交给了闻讯赶来的老陈头。 “陈叔,这东西,比我的命还重要。替我藏进灯塔最深处的礁洞里。”这一次,他不再孤注一掷,而是步步为营,为自己留下了最关键的后手。 阿海无意中看到林舟在天台,将那份破译手稿的草稿烧成灰烬,忍不住上前质问:“舟哥,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要毁掉?” 林舟望着海面上初升的朝阳,声音低沉而平静:“真相太重,会压垮很多人。阿海,我们现在要的,是能站稳脚跟的土地,而不是立刻掀翻整个祠堂。” 阿海怔在原地,他望着林舟坚毅的侧脸,心中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舟哥的眼光,早已不在一朝一夕的复仇上。 他要的,是彻底颠覆旧的格局,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哥,”阿海深吸一口气,主动请缨,“让我去省城一趟,找那些收古董的铺子探探行情,这批瓷板能卖不少钱!” 林舟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不卖。这批货,我们要让它自己‘开口说话’。” 当天上午,滨海市博物馆官网突然发布了一条紧急通告:“本馆日前接到匿名热心市民提供的线索,在本市近海海域疑似发现一艘清代沉船残骸。为保护国家水下文化遗产,现呼吁各相关单位及海上作业船只协助提供信息,切勿擅自打捞。” 一石激起千层浪! 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一辆挂着省报牌照的吉普车便风驰电掣地冲到了码头,在“远洋渔业筹备组”那间破旧的仓库前一个急刹。 车门打开,一身干练风衣的楚思瑶跳下车,径直冲了进来。 她看也未看满屋的渔具,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墙上那张林舟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贴上去的模糊水下照片上,语气冰冷而笃定: “你早就知道沉船的位置,对不对?捕捞带鱼是假,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它。这不是运气,是计划。” 林舟不慌不忙地给她倒了杯热茶,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无辜的笑容:“楚大记者,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个捞鱼的,哪懂什么沉船啊。” 楚思瑶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突然,她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舟,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你正在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一件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林舟的眼睛。 “请让我,把它记录下来。” 镜头,仿佛定格在两人对视的这一刻。 一方,是正义的探寻者,试图撕开迷雾,窥探真相。 而另一方,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内心深处,冷静地谋划着,如何借这把由他亲手点燃的舆论之火,去燎过那片腐朽百年的旧秩序。 林舟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窗外正在码头边嬉戏打闹的小石头。 一个新的计划,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