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后遗症》 第1章 初次见 初雪后遗症/金提橙 晋江文学城2025.11.07 - 八月伊始,空气中翻滚着热浪,林荫树下光影斑驳,时不时传出几声蝉鸣。 西邻三中高三年级已经开学好几天,博学楼被光线照亮,黑板上满是知识的痕迹。 九班是文科平行班。 庄今妤的座位在第四排靠窗,挨着走廊。她站在位置上,双手捧着语文书,声音十分清亮,“思年华为锦瑟全篇中心,以首联起兴追怀,颔联和颈联借典抒怀,尾联直抒胸臆,表现了诗人李商隐高洁的感情,执着的爱慕,无尽的愁思与惆怅。” 讲台上是班主任冯旌,约摸四十出头,身穿短袖白衬衫。他示意庄今妤坐下,“锦瑟这首诗,相当于是李商隐的自序,他总括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形象思维为主,有所依托地表达了他一生的所见,所感,所思……” 日影在指针的转动中悄然斜移,下午五点整,放学铃准时响起。 九月来临之前,高三不用上晚自习。 冯旌交代道:“回去都把锦瑟理解透彻了,明天早自习到科代表那里全文背诵。” 科代表庄今妤跟同桌结伴走到校门口,天空被晕染成橘红色,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三中的校服是蓝白色,很青春。 她身材纤细,瘦小的肩膀撑不起来,身旁孟诗婉的校服就合身许多。 三中不是市重点高中,胜在环境优美,师资雄厚,每年报名的人如过江之鲫,虽实力参差不齐,但总有人会去拉高一本率。 庄今妤被数学那科拖了后腿,导致总分在传媒大学的录取线上来回晃悠。 她抱起手臂,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年真得好好把数学成绩提上来了,不能让它影响我考传大。” 深耕新闻行业,是庄今妤在初一那年做的决定,并开始为之努力。她自学了播音腔,已经小有收获,只要在数学上加把劲儿,未来登台新闻联播并非白日做梦。 孟诗婉跟庄今妤从小一起长大,不是普通的同桌情,“那我也要好好提升文综,考一个北京的大学,这样就跟你离得近了。” 庄今妤问她:“你要不要也考传大?” 孟诗婉垂下眼睫,“我对播音主持不感兴趣,也不想进入在大众面前露脸的行业。” 庄今妤点头,“那再看看,高考还早呢。” 见庄今妤要往小吃街的方向走,孟诗婉扯住她的袖口,“我爸妈这几天一直吵架,好像真的要离婚了,我得回家看看情况。” 任何安慰的言语在此刻都显苍白,庄今妤能做的只有拥抱。她以胸膛贴着胸膛,紧紧地把温暖传递给孟诗婉。 “别抱了。”孟诗婉推开她,“本来就热。” 庄今妤笑笑,“那亲一下。” 说完便在孟诗婉脸上嘬了一口。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各自坐上回家的公交。没想到高一高二没开学,公交车上也寻不到空位,庄今妤只好抓着扶手站稳。 窗户没合拢,黏腻的热风从枝叶缝隙中挤进来,拂开庄今妤额前的刘海,两条眉毛极其秀气,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甜美稚气的少女惹来不少目光,听见冒犯的口哨声,还有“长得漂亮但好像有点矮”的言论,她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 隔绝傻逼的声音,让世界更美好。 没过多久,路上一辆锃亮的黑车开过,男生们忽然一阵躁动,庄今妤循声望过去,看到车头上立着一个金灿灿的小物件。 她认得那是劳斯莱斯的车标,很贵。 这款车貌似从没在西邻这座三线城市出现过,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游历到此。 学校离家近,眨眼就到了。 拐进溪水湾小巷,这一片都是老旧的中式庭院,各自相隔一段距离,庄今妤在这里长大,邻里邻居常有往来,家家都跟她熟络。 庄今妤推开自家栅栏大门,里面是两层楼房的独栋老院子,她从小到大的避风港。 房子面积不算太大,外墙上斑驳着岁月的痕迹。七岁时父亲病逝后,母亲秦竹霜一直忙于工作,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再没人打理,渐渐都枯萎丢弃,如今只剩两颗翠绿的柿子树,好事成双的寓意。 庄今妤在玄关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取下书包随手扔到沙发上。晚餐她打算煮点饺子对付,走进厨房,发现醋瓶已空。 庄今妤又出门去买醋,路过邻居门前,看见一辆黑车靠边熄火,外观体型颇像她在公交车上看见的那辆。 江雪梅正巧从院子里走出来,庄今妤主动打招呼:“江奶奶。” 江雪梅独居,是西邻市出名的书画大家,庭院中有假山和小池塘,庄今妤去过几次,每次身处其中都觉得自己离成仙不远了。 “小妤,你开学了?”江雪梅穿着一袭兰花旗袍,微白的长发用木簪挽起,耳垂上佩戴珍珠,笑起来和蔼可亲,“要去哪里?” “买醋。”庄今妤说:“我今晚吃饺子。” 江雪梅道:“那真是不巧,戴姨今天做了一大桌好菜,有你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庄今妤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以打包。” 话音刚落,一旁的驾驶座车门被人推开。 戴着白手套的男人先下车,打开后备箱取行李。庄今妤望过去,好奇是什么人要住进来,听见江雪梅说:“我孙子来了。” 庄今妤微微吃惊,一脸意外的模样。 江奶奶竟然有孙子? 这些年从没听她提起过亲戚,还以为年轻时并未步入婚姻,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孙子来。 有家人为什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而是选择自己独居在西邻呢?这些年也没见往来。 后座车门被人推开,庄今妤好奇地望过去,看见一双价格不菲的球鞋碰到地面,穿着黑色T桖的少年出现在余晖之下。 他身形高瘦却不过分单薄,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少年感,神态带着点倦懒,没睡醒的模样。盛夏的风一吹,扬起他额前碎发,润黑双眸蒙上一层琥珀色,五官极其立体。 隔着两三米的斜线距离,庄今妤已经看呆,杵在原地挪不开目光。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生。 真好看,简直惊为天人。明星来了都得避其锋芒,班里那群凡夫俗子更是没法比。 也许是某道目光太过直白,谢埕偏了脸,视线淡淡飘到庄今妤身上,看见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随风飘逸的长马尾。那双眼睛很大,左眼眼尾有一颗很明显的泪痣。 少女皮肤白皙,肩膀很薄,显得校服松垮,辨不清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江雪梅脸上藏不住喜悦,接过谢埕手里的书包,“饿了吧?饭已经做好了。” “没胃口。”少年嗓音有些哑,夕阳给他坚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橘光,侧脸格外矜贵。 江雪梅的眼里满是疼惜,“多少吃一点,戴姨做了一大桌,你给她个面子。” 见一旁庄今妤迟滞的模样,江雪梅说:“小妤,这是我孙子,叫谢埕。” 庄今妤回神,明媚一笑:“你好。” 江雪梅敛着笑意,“这几天谢埕就要转到你们三中去,你在学校多关照他。” 庄今妤内心莫名涌出一股期待感,她腼腆地点点头,“好,我会的。” 做邻居多年,这点小忙还是该帮的。就是不知道这孙子多大,读高几。 江雪梅邀请道:“进去一起吃吧。” “不了。”庄今妤连忙摆手,不想打扰他们祖孙团聚,“我去买东西,先走了江奶奶。” 离开之前,她余光中的少年似乎心情不佳,看上去很不情愿来到西邻。 谢埕用指尖勾着书包,跟着江雪梅进了院子。他坐了一整天的车,千里迢迢从申市来到西邻,一路上都憋着股蓄势待发的火气。 夜晚,空气很安静,乌黑的落地窗边透进月光,一抹温柔的白色。 谢埕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平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凝视着天花板。 这个房间在二楼,很大,没开灯,稀薄月色洒进来,微弱的光亮。乐高和手办整齐摆放在玻璃橱窗里,单人沙发旁有一把蓝黑色贝斯,床头墙上甚至还挂了一幅漩涡鸣人。 这些都不是他从申市带来的,是江雪梅大费周章提前为他准备好的,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躺在地上的行李箱和黑色书包。 如果不是只是短暂的过来玩几天,他会很满意这个房间。 可惜。 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枕头边的手机不停地亮屏,信息一条接一条,谢埕懒得理会。 静夜思半小时,心情越来越烦躁。 他起身推开落地窗,按开灯,抬脚踏出去的瞬间,对面院子二楼的落地窗也被推开。 穿白色睡衣裙的少女出现在视线内。 庄今妤刚洗完澡,擦得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发尾有些自来卷。睡衣裙摆堪堪遮住膝盖,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 夏天她习惯在阳台上等头发自然吹干,为了防止房内冷气流出,她反手把窗户合严实。抬起头,目光中陡然闯入一人身影。 对面怎么会有人? 哦……她忘了。 江奶奶的孙子搬进来了。 那孙子叫什么来着? 忘了…… “嗨……”庄今妤愣愣地朝他摆手,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江奶奶说你要转到三中来,那以后咱们不仅是邻居,还是校友。我叫庄今妤,今年十七岁,你呢?” 两家院子前门各朝一边离得不近,后院却是挨着的,庄今妤估算了下,自家阳台和对面阳台的距离,约摸不过十多米。 不聋的话,应该听见了。 但是怎么没回应? 这场无声的对视持续了三四秒,庄今妤压住青春期那点异性之间的别扭,加大声音说:“我刚升高三,你呢?” 对方终于回应:“高三。” 声音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来是同龄人,甚至有了同班的可能性,庄今妤心里不禁萌生一股惊喜感。对面阳台亮着一盏灯,她不近视,隔着十多米仍能瞧清对方模样。 个子高,肤色冷白。 五官似精雕细琢过,完美得无可挑剔。细碎刘海搭在眉骨上,轮廓很利落。 大抵是从小养尊处优,他看起来格外贵气,脸上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 颜值即真理,庄今妤友好地笑起来,嘴角冒出两颗小梨涡,“我在文科九班。” 谢埕回以沉默。 庄今妤是个外向的人,话抛出去压根不在意回应,也不怕尴尬,继续提着嗓音问:“你是文科还是理科?怎么高三还转学呢?你以前是不是没来过西邻?我从没见过你。” 她观察对方的神色,十分郁闷的模样,于是关心道:“你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谢埕忍无可忍:“你能闭嘴么?” 感谢各位的喜欢与支持,祝看文愉快^v^ 待开《致云茵的三行诗》文案在下方~ 乖张少女X痞拽少爷X六岁差 破镜重圆X追妻火葬场X双初恋 —— 家中突生变故,许云茵被送到程家养着。 程峙出生名门世家,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见到她的第一眼,笑得像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都长这么大了?还爱哭不?” 入学后,许云茵处处受欺负,经常满身狼狈地回家。程峙俯身盯着她,“揍回去,别怕,程家给你兜底。” 男人逆着光,恣意走进了少女的盛夏。此后,程峙会开车载着许云茵环山兜风,拍下晚宴上最贵的蓝宝石送给她。 程峙是耀眼的存在,张扬又恣意,他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却只跟许云茵走得近。好友调侃:“阿峙,你是真打算娶许妹妹啊?” 那天程峙晃了晃高脚杯里的香槟,漫不经心地笑起:“玩玩而已,没当真。” * 没过多久,许云茵离开程家,赴英留学。几年后归国,成为建筑界的新起之秀。 那天在甲方会议室里重逢程峙,彼时他西装笔挺,胸针彰显身份贵气,眉眼却满是轻佻:“许小姐,多年不见,我很是想念你。” 许云茵冷淡疏离,“您哪位?” 那天过后,许云茵退出项目,刻意远离程峙。 雨夜,程峙在楼下站了很久,雨珠落在他眉睫,浇湿他一身傲骨,上位者低头认错,“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见一面?” 许云茵透过窗户,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峙,手机话筒里冰冷的声音传到程峙耳边,“别再来找我,程峙,我不想再当你的玩物。” 那年夏季,程峙在许云茵设计的院子里种满向日葵。沉默,忠诚而勇敢的爱慕——“种满一万朵向日葵,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次见 第2章 别烦我 庄今妤被那冷冰冰的语气吓得霎时闭了嘴,唇角梨涡也慢慢消失。 凶什么凶,扣分扣分。 不过……谢埕看上去真的有烦心事,而自己好像过于聒噪,扰人清净了。 接下来绝不适合站在这里,庄今妤尴尬地摸了摸头发,一声不吭转身回屋。她忘了落地窗是合上的,一头撞在玻璃上,砰地一声清脆响亮。 顷刻间,空气凝固了。 庄今妤:“……” 鼻子好痛,嘴唇也痛。 想到身后有人看到这一幕,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脸了,不活了。 庄今妤唰地一声推开落地窗,逃进屋后赶紧反手合上窗,没想到飘动起来的睡衣裙摆被缝隙卡住,她的身子受力又弹回窗上。 “……” 庄今妤不敢想象在对方视角中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她佯装淡定地再次推开落地窗,把裙摆扯进来,然后合上落地窗。 拉上窗帘。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 昨夜下了一场雨,清早枝叶上还残存露珠。 庄今妤被六点半的闹钟吵醒,迷糊睁开眼,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 今天周六。 作为高三生,庄今妤得去上学,周末双休的日子已经在开学那天向她告别。 庄今妤变异似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又磨蹭一会儿才下床。房间面积很大,布置得很温馨,墙壁是淡黄色,洗手间的门板上挂着一排玩偶。 洗漱完,庄今妤终于精神起来。 她换上校服,扎好马尾,双手拉开房间窗帘,视线扫过对面阳台时有一瞬的停留。 不知道谢埕昨晚站了多久,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不管好没好,庄今妤都不会再主动跟他说话。 脸长得再帅,性格不好也没用。 她才不会对凶自己的人上赶着呢。 下楼,妈妈还在睡觉。 秦竹霜任职的服装公司是全球企业,上班时间早九晚不定,休息日看情况。她这些年为了升职加薪,一直以来很少休息。 有得必有失,既然给了女儿很多钱,必然就给不了女儿很多陪伴,还好庄今妤不是矫情孩子,不会说那种话——我不要很多钱我只要很多爱。 庄今妤从客厅储物柜里拿了些零食和一瓶牛奶塞进书包,心情不好的孩子,伙食总得好吧,哪哪都不好还怎么活呢。 瘪瘪的书包被装得鼓起来,庄今妤拉上拉链,轻手轻脚地换鞋出门。 一阵草木清香扑鼻而来,掺杂着桂花的味道。地面上散落着少许绿叶,被起早的人踏过,沦为惨兮兮的碎片模样。 庄今妤走出溪水湾小巷,拐个弯,照常在小摊上买了俩肉包,边啃边往公交站走。 林荫马路边上有一块裂缝,地面陷进去,积了些昨夜的雨水。一辆汽车从她身侧的水洼上疾驰而过,水珠溅了她一裤腿。 庄今妤当场便怒气冲冲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孟诗婉,至于司机,毫发无损地离场。 惹到她。 只能恭喜对方捏到了软柿子。 庄今妤卡着上课铃的点走进教室,还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不少空位,看来大家都还没从暑假中缓过来。 西邻三中的课程时间相比起其他学校来说,较为宽松,早自习是七点二十开始。 教室的面积很大,黑板旁边放置一个地球仪和镂空手机柜,上面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手机壳,都是障眼法,手机真身全在底下的抽屉里。 庄今妤刚坐到位置上,孟诗婉就朝她裤腿上看了眼,“鞋袜湿了吗?” 庄今妤摇头,“没有。” 孟诗婉说:“你以后注意点,昨天那雨再大点,你就不好受了。” 庄今妤说:“应该是司机注意点。” 她把书包里的零食一袋袋掏出来塞进桌肚里,递给孟诗婉一包椰蓉费列罗,“就这一包了,给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费列罗在哪儿,爱就在哪儿。” 好闺闺,你懂我意思吧,嘿嘿。 孟诗婉小声说:“死鬼,我也爱你。” 她正准备塞一颗进嘴里,看到教室前门走进来一人身影,她又把巧克力球塞回包装袋里,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 庄今妤吸着牛奶问她:“怎么不吃?” 孟诗婉翻开语文书,“要自习了。” 庄今妤不到上课铃响是绝不会学习的,因为老师不到下课铃响也是绝不会下课的。她咬着吸管看向窗外,红砖白墙的教学楼,绛红色塑胶跑道,一望无际的蓝天。 起风了,枝叶在摇摆。 “庄今妤,又补钙呢?” 宫沅是个阳光型的寸头大高个,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每次路过庄今妤的位置,总要说几句难听话,“喝了这么些年的牛奶,也没见长高啊。你快坐直点,不然等会儿老班又以为你没来。” 他嗓门不小,周围的同学们都哈哈笑。 庄今妤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没给宫沅好脸色,“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进化成人类。” 宫沅不在意,自初一开始被庄今妤骂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条补气血的红参浆液,往庄今妤桌上扔。 庄今妤:“没人教你不要乱扔垃圾吗?” 宫沅嘚瑟道:“这可是我妈从韩国带回来的,喝了能长个儿,你明天就一米六了。” 庄今妤抓起那条红参浆液朝宫沅脸上扔过去,还想骂句什么,扭头发现班主任冯旌神出鬼没伫立在窗外,并投来死亡凝视。 她立马闭上嘴坐好,仓惶翻开语文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上午一晃便过去,下午的头两节课是语文。 冯旌拿着书站在讲台上,“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庄今妤是语文科代表,学习非常认真。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冯旌看着班里的一个个小脑袋,“这段话的意思是,在一段爱情之中,男子可以轻易脱离,说不爱就不爱了,但女子陷进去之后就很难脱离。” 他半开玩笑地说:“所以不要轻易陷入爱情,知道了吗各位女同学?” 庄今妤点点头,认真做着笔记。 她现在完全没有情爱上面的想法,收到的情书一次都没有打开看过。踏进大学之前,绝对不会谈恋爱,这是庄今妤非常确定的一件事。 下课铃刚响,宫沅就开始怨怼:“老班刚刚又在以偏概全了,谁说只有女人才会受情伤,我们男人也会的好不好。” 他同桌是班长林霏宥,也是西邻三中公认的校花,长发齐腰身材高挑,戴上黑框眼镜才能勉强看起来不那么迷人。林霏宥拆了袋小薯片,咬得嘎嘣脆,“那你说说你都受过什么情伤?” 宫沅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没谈过恋爱,一时哽住:“暂时还没有。” 林霏宥:“切。” 宫沅问她:“那你受过什么情伤?” 关于校花的八卦,大家一致很感兴趣,纷纷转过脑袋。林霏宥耸肩:“我也没有。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能让我受情伤的男人。” 体委赵淳志明恋林霏宥许久,举起手臂亮出肌肉,“柚子妹妹,你看我怎么样?” 林霏宥打量几秒,点评道:“五官还不错,但是发型不行,我建议你弄个齐刘海,最好长一点,能从眉毛往下盖住嘴巴。” 赵淳志问:“那不就把脸全挡住了吗?” 林霏宥点头,“全挡住就好多了。” 靠窗的庄今妤:“噗——” - 转眼四天过去,这四天庄今妤都没敢去阳台,生怕再跟谢埕对上。不知道谢埕转进三中没有,读文还是读理,在哪个班。 周四放学后。 庄今妤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江雪梅的车缓缓开过来,在她身旁停下。江雪梅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稍带思虑地问:“小妤,能不能帮我个忙?” 庄今妤简直觉得荣幸,“当然可以。” 江雪梅说:“谢埕心里闷着气儿,一直不肯去学校,你去劝劝他好不好?” 庄今妤后悔了,当然不可以。 您孙子那脾气,去了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都不一定。而且江雪梅都劝不动自个儿孙子,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更不可能劝动。 从江雪梅的眼睛里看出对孙子的心疼和担忧,庄今妤面露难色,“可我跟他不认识。” “去了就认识了。”江雪梅轻声细语地说:“他这几天不愿意跟我沟通,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家长的不能给他压迫,希望你们同龄人去开导开导他。” 开导? 她没有经验。 但话说到这份上,庄今妤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两家这些年往来颇多,江雪梅没少往她家里送礼品,她还还人情也是应该的。 “好。”庄今妤说:“我去试试。” 试试就逝世。 江雪梅放下心来,交代道:“我这几天要去外省出差,麻烦你了。谢埕不是坏孩子,只是不爱讲话,你多主动点。” 庄今妤心想他不仅不爱讲话,还脾气爆差。表面却乖巧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目送载着江雪梅的车辆开走,庄今妤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战场。 以往她走进江雪梅的院子里,都会先去锦鲤池瞅瞅,然后在月季花旁荡秋千,今天带着艰难的任务,假山流水碧波荡漾都没有吸引力了,满脑子斟酌着等会儿该怎么劝学。 踏过长长的石板小路,来到庭院正厅,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戴姨在水墨屏风旁打扫卫生,听见脚步声便回头,“小妤来啦,吃晚饭没有?” 庄今妤笑笑,“没有,我回家煮饺子。” 但戴姨留她吃饭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戴姨想必是知道缘由,没多问,抬手往楼梯口指,“少爷的房间在二楼最里边,你敲门的时候轻点,他这几天心情不好。” 庄今妤在琢磨前面那句。 少爷? 也不知道多大家业才能被称为少爷。 “晚饭都没下来吃呢。”戴姨小声说。 庄今妤点点头,往楼梯口走去。 她以往过来只是在前院陪江雪梅聊天,很少进正厅,二楼更是从未踏足。 庄今妤好奇又兴奋地来到二楼,穿过红木长廊,脚步停在最里间的房门口。 扣扣—— 很轻的敲门声。 庄今妤双手捏着书包带子,有些紧张,“你好,我是庄今妤,方便聊一聊吗?” 几秒钟过去,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里面那位少爷是没听见,还是不方便。庄今妤屏息盯着镂空雕花门板,加重力道敲了敲门。 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不去学校…… “滚——” 里头传来略带烦躁的语气。 哦。 就知道会这样。 庄今妤搭上门把手,“那我进来了。” 她推开房门,从门缝里探进去半个脑袋,映入眼帘的画面像是一幅电影海报。 窗外洒进一片光线,少年姿态散漫地窝在电竞椅里,脖子上挂着一副黑色耳机。他慢条斯理地点着鼠标,另一只手按着键盘,骨节根根分明。 侧脸逆着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锋利轮廓。睫毛很长,眸底情绪晦暗不明。 视觉受到强烈的冲击,庄今妤被晃了眼,心脏忽然砰砰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电脑屏幕弹出“比赛胜利”的画面,谢埕毫无波动,看了眼战绩便退到游戏大厅,点击开始匹配,继续进行新的一局。 丝毫没有要跟庄今妤谈谈的意思。 庄今妤回过神来,为刚才的陷入感到不争气。她佯装自然地侧身从门缝中挤进去,“听江奶奶说你心情不好,不愿意去学校。” 谢埕懒得理她,“别烦我。” 庄今妤没有对谢埕的房间进行不礼貌的打量,转着手里的钥匙扣,径直走到书桌旁站着。余光能瞅见电脑屏幕上是英雄联盟的画面,班里的男生好像都爱玩这个。 庄今妤并不在意谢埕的反应,她只想做好江奶奶交代的事,“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你不去学校,唯一的受害者只有你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浪费光阴。” 哇,这种话居然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高三了果然不一样。 画面显示正在匹配的数秒,谢埕把目光投到庄今妤身上,眉宇间除了倦懒就是不爽,言语冷冰冰,“你可以滚了。” 竟然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但庄今妤不打算离开,虽然她跟男生共处一室也很不自在。 “我们已经开学一周了,你晚一天去学校,就会落后一天的课程。”庄今妤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张数学卷子,朝谢埕递过去,“你看,这是我们今天讲的卷子,你没去学校,所以这道题你就答不出来。” 谢埕扫了眼题目:“A。” 庄今妤:“……” 她忘记了是不是选A,反正先反驳就对了,“不对,这题选C。” 谢埕缄默两秒,“你复读吧。” “……” 长得是真好看,讲话也是真难听。 庄今妤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其实我刚刚是在考验你,这题确实选A。” 她居高临下地跟谢埕对视,对方的眼神极为冷漠又不耐烦,庄今妤认为此时该主动打退堂鼓,不然待会儿就该被撵出去了,那多不好看啊。 “你的基础不错,但不去学校久而久之也会落后大家的。”庄今妤表情凝重,像个一条腿已经迈进清北的尖子生似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同学,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 同时,电脑屏幕显示匹配成功。 庄今妤走到房门口,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头问:“你是文科还是理科?” 谢埕的耐心已经用尽,他压住心底暗涌的烦躁感,“太平洋警察?” 说她管得太宽。 “文科别去六班,理科别去十一班,”庄今妤提醒道:“这两个班的班主任很变态。” 她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回到一楼,闻到从餐厅飘出来的香味,庄今妤馋了。她是真爱吃戴姨烧的菜,粉蒸肉,莲藕排骨汤,蒜蓉粉丝虾,想想就流口水,但今天过餐厅而不入,只闻闻味道。 戴姨笑她嘴馋的模样,“小妤,给你装点饭菜带回去?” 好啊好啊。 庄今妤乖乖摇头,“您家少爷还没吃呢。” 快说没关系。 戴姨听不见庄今妤的心声,往楼梯口瞅了眼,悄悄问:“他心情好点没有?” “没有。” 或许,大概,极有可能更差了。 庄今妤转着手里的钥匙扣,快步往外走,“戴姨,我回去写作业了。” 戴姨往她兜里塞了两包巧克力,“拿着。” - 也许是今天近距离跟谢埕产生了交集,庄今妤睡前竟然想到了他。 夜晚最容易起好奇心,也最容易让思维胡乱延伸,她拿着手机侧躺在床上,屏幕停留在某部漫画的页面,脑海中却是谢埕的侧脸。 他为什么突然独自来到西邻读高三?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不想去学校? 他会这样持续多久? 他是在跟谁较劲儿吗?如果对方认输,他是不是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在原来的地方,有没有女朋友? 第3章 好丢脸 这些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庄今妤翻了个身,盯着窗帘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光着脚走到落地窗边,用指尖将窗帘拨开一丝缝隙,狭窄的视线内模糊出现谢埕的身影。 房间里开着暗灯,将庄今妤睫毛颤动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照明晰。 夜晚十一点,晚月悬于空,谢埕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魔方扭动着。许是心事太浓,他玩得也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的。 像是刚出来没一会儿,发梢还带着湿润,风无声吹过他的肩膀,清隽脸庞上依旧情绪不佳。 庄今妤不自禁地将缝隙撩得更大,看见月光倾斜在谢埕身上,眼下一片睫毛阴影,比夜色更浓的是他身上那股疏离感。 谢埕心不在焉地将魔方拼成六面完整的颜色,接着又打乱,而庄今妤一直不受控制地盯着他,像是见不得人的偷窥狂一样。 庄今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也真是不想承认,心跳声竟然在放大。 谢埕像是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忽地抬起眼睫,漆黑双眼直直地盯向前方,随即意味深长地扬起下巴,慢慢停了手里的动作。 偷看被察觉,庄今妤猛然一惊。 她放下窗帘拔腿就跑,在自己房间里跟做贼似的踮着脚跑回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丢脸丢脸!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 第二天清早,天刚亮透。 庄今妤下楼的时候,秦竹霜正提着包包走出房门,“宝贝儿,今天坐妈妈的车。” 她上班都穿正装,白色缎面衬衫长袖,湖蓝色鱼尾裙,金属珍珠耳环,垂下来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精英气质。 “怎么起这么早?”庄今妤两眼发光地看着秦竹霜艳丽的妆容,“还化这么漂亮的妆。” 秦竹霜看上去心情很好,“英国总部的领导过来视察工作,我要去机场接她,这段时间都要近距离跟她一起工作。” 不等庄今妤问,她先答:“女性。” 庄今妤皱眉,一张脸鼓起来,“我才不会瞎想呢,女人任何时候都有权利打扮自己。” 秦竹霜很满意,“正确。” 庄今妤照常去储物柜里拿一些零食装进书包,柜子已经快空了,她没好意思跟秦竹霜提去补货的事情。一是已经高三了,不能总想着吃零食,二是数学成绩让她抬不起头。 每年去墓园看爸爸,她都会觉得愧疚。 “明天晚上咱俩去超市吧。”秦竹霜瞥了眼庄今妤垂着的小脑袋,“给你买点牛奶和零食。” 庄今妤鼻尖一酸,“好。” 秦竹霜一个人抚养庄今妤这么多年,给了她优渥的物质生活,带着她去过很多城市见世面,却从没要求她以任何形式回馈,也没有责怪过她数学成绩下降的事情,只嘱咐道喜欢的科目要好好学,得把从数学那科丢掉的分补回来。 母女俩走到玄关处换鞋。 庄今妤内心萌生出一点没用的小讲究,不想弄脏妈妈的新车,特别是等会儿还要去接领导。 她拿了双还没穿过的新球鞋换上。 秦竹霜拿出一双奶杏色Valentino高跟鞋,上脚极其好看。 庄今妤问:“穿这个脚疼不?” “疼啊。”秦竹霜笑着说:“但是高跟鞋能给人带来气场,自信,优越感和胜利。” 她换好鞋站到庄今妤面前,比女儿高出一截儿,“是不是不一样了?” 庄今妤看着秦竹霜的两条大长腿,短暂地陷入沉思,“你跟爸爸当年在医院没抱错吧?怎么你的腿这么长,我的这么短!” 秦竹霜言简意赅:“你爸腿短。” 庄今妤:“……哦。” 秦竹霜上了车,换上开车专用平底鞋,把庄今妤送到学校门口。正巧碰到孟诗婉,隔着车窗打了个招呼。 “你妈妈是不是换车了?”孟诗婉拉着庄今妤走进校门,“这辆看着好高级。” 庄今妤说:“上个月换的。” 孟诗婉羡慕道:“这车可不便宜,你妈妈真厉害,一个女人竟然能买奔驰。” 庄今妤抱着手臂,满不在意地说:“能买奔驰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妈等会儿要见的英国领导也是女人,她还有自己的酒庄呢。” 孟诗婉哇了一声,“好厉害。” 她们后方不远处,跟着一个短发齐肩的女生。她的视线紧紧粘在庄今妤的背影上,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里尽是敌意。 - 上午一共四节课,两节英语两节数学。 高三文科九班在博学楼第二层,里面汇集了不少校园名人。绝美校花林霏宥、区长儿子宫沅,以及校园捐款榜榜一庄今妤。 此刻,榜一的一身傲骨正在被数学老师赵康元击碎:“庄今妤,你上来解这道题。” 庄今妤抗拒地摇摇头,“老师,我不会。” 赵康元五十出头,身材微胖,面目跟和蔼可亲没有任何关系。他朝庄今妤招手,“你先上来,我看看你能解到哪里。” 原则上来说赶鸭子上架是罪大恶极的,但老师就是原则。老师有召,岂敢不从。 众目睽睽之下,庄今妤只能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写下一个字——解。 然后慢吞吞解到第二个步骤。 第三个步骤她有点不确定,硬着头皮瞎写,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大概离正确答案十万八千里,因为她听见宫沅那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赵康元两眼一黑,捂住额头,“俺娘嘞,教学二十多年栽你身上了,真是个好孩子。” 庄今妤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她也很想把数学学好,但实力不允许啊。 笑一下算了。 “我再给你讲一遍。”赵康元严肃地盯着底下的一排排学生,“我知道还有人不会,一个个把耳朵竖起来,都给我听好了。” 他对庄今妤说:“你站到旁边听。” “好的。”庄今妤退至讲台一侧,看见宫沅悄悄掏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她,她回以瞪眼警告,宫沅笑得更放肆了,不用想也知道手机里那些照片会有多奇形怪状。 来人—— 太监宫沅以下犯上,赐自尽。 赵康元拿起粉笔,“设ABCD的底面积为S,高为H,体积为V……” 一分钟过去,赵康元写下最终答案,扔下粉笔问庄今妤:“懂了不?” 庄今妤本能地点头,想清楚了又摇头,最后来了个连贯的转头。点头是懂,摇头是不懂,转头是懂了但没完全懂。 说明老师仍需努力。 “算了,下去吧。”赵康元堪忧地瞅着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懂了是吧?那今晚都留下来做卷子,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懂了。” 教室里一片哀嚎。 赵康元提醒各位:“要是明天平均分没有达到八十,那以后每天都留下来上晚自习。” 哀嚎声更惨烈了,难怪赵康元当年没做HR,他不干人事啊! 下课铃响,赵康元拿着书本离开,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发出花果山的动静。 “以雷霆,击碎赵老登!” “等我五十了我也要像赵老登那样横行霸道,目无王法,胡作非为。” “我今晚暗鲨赵老登。” “当个事儿办。” 刚从前门出去的赵康元又从后门进来,对那几个发声的男同学招手,“来,你们几个,都跟我来。” 庄今妤:“……” 老姜啊,老姜。 教室闹了又静,静了又闹,晚自习没有铃声,大家默契地在七点之前回到教室,赵康元拿进来一叠卷子,让前排的同学传下去。 窗外乌云席卷,风雨欲来。 庄今妤拉上窗帘,专心投入到试卷中。赵康元说可以提前交卷,但不能留空白题。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交卷离开,庄今妤是最后一批到点交卷的,独自走出校门。 阴云像是纸老虎,黑压压一片,却只落蒙蒙细雨,庄今妤撑着小蓝伞走到公交站。 路上人车骤减,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下了公交,庄今妤加快步伐往家走,刚拐进溪水湾外的林荫道,意外碰上施暴现场。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从前方传来,庄今妤一惊,脚步骤停愣在原地。 天色暗沉,雨丝缠绵地飘洒,一辆加长版幻影停在萤白路灯之下,车前两人对峙。 约摸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佩戴墨色领带,左胸一枚沉稳低调的蓝羽流光胸针,皮鞋亮到发光。而他面前,是穿着黑色T恤的谢埕。 庄今妤呼吸一顿,不知是走是留。 什么情况? 谢埕怎么在这里? 她眯起眼细细一辨,发觉那两人身高相近,模样有七八分相似,大概率是父子。 檐下柔和的光遮不住男人面上的厉色,他大抵是久经商场,眉眼间过于冷峻,无形中散发一股压迫感,话语声震得人心弦扣紧。 “谢埕,你给我听清楚,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任何时候我都能收回来,包括你的生命。” “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只能接受,没有资格论对错,更没有权利讲条件。” “我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能不能让谁进门是我说了算,你还管不到我头上来。” 谢埕笑了,笑意里带着讥讽。 而后抬起下巴说了句什么,大概不是好话,因为男人又扇了他一巴掌。 这下力道可不轻,谢埕的脸都偏了。他缓缓转回脸,仍是一身倔骨,一脸傲气。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从小的礼仪课是这么教你的?”男人松了松领带,似乎气得不轻,“谢埕,不要妄想去改变什么,你爷爷都同意的事情,你阻止有什么用?” 两人身高相仿,中年男人盛气凌人,少年谢埕不可一世,谁也没在气场上落下风。 到底是多十几年阅历,谢埕身上撑出来的桀骜,终究是胜不过中年人的威慑力。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男人说:“跟我回去,接受她。或者,从谢家出户。” 谢埕薄唇轻启,庄今妤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在男人转身上车时,她知道了答案。 车辆开走的那一瞬间,天公不尽人意地骤降大雨,滴落在谢埕身上。庄今妤撑着伞向前跑去,与加长版劳斯莱斯擦肩而过。 屋檐下的白炽灯似乎比往日更明亮,在雨夜里倾洒下一片白雾,正对着谢埕的脸。他兀自站原地,淡淡光晕在墙上勾勒出轮廓。 庄今妤在奔跑中看见他孤寂的身影,还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她温声喊:“谢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