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饥荒年,两袋红薯换哑妻》 第1章 临死前的幻觉 江城市某三甲医院重症监护室。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各种监测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就像正在倒计时的钟表。 陈峰,曾经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身价数十亿的山峰药业老总。 此刻却像一具枯木般躺在窄小的病床上。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氧气面罩下呼吸微弱。 甚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的痰音,仿佛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苟活。 陈峰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但那份蚀骨的悔恨感觉却无比清晰。 他的一生,就像一场荒诞而丑陋的活报剧。 年轻时,他是老家那个穷山沟里人见人厌的二流子,懒汉,酒鬼,外加赌徒。 有个无比响亮的绰号,叫作:“陈赖子”。 人生最大的罪恶就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因为赌博欠下二十块钱巨债。 走投无路之下,竟亲手将妻子林晚“卖”给了人贩子! 这个罪孽成为他此后四十年都无法摆脱的心结。 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看到那双清澈却盛满恐惧跟绝望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正在冲着自己狂吼。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陈峰这颗烂稻草居然也获得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他离开老家石头沟,流落到清河县城。 凭借着几分小聪明跟浑不吝的狠劲儿做起了中药材生意。 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让他攀上了县长的女儿韩梅梅。 婚姻则成为他跃升阶级最大的垫脚石。 靠着县长岳父的权势,陈峰的生意越做越大。 至于手段? 无非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下作伎俩:行贿官员承包优质药田,威逼利诱讹诈老中医的祖传秘方,用虚假夸张的宣传把普通药材吹成包治百病的仙丹,赚足了黑心钱。 几十年间他踩着同行,药农以及患者的血肉,一步步爬到了行业翘楚的位置。 他垄断渠道,压榨药农,低价圈地囤积居奇。 资产像滚雪球一样膨胀到了数十亿。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站在了金字塔尖,成为了真正的权贵阶级。 做做善事,给老区人民捐点款,参加几个富人阶级组织的慈善晚宴就可以洗白过去,忘却前尘。 可到头来呢? 这一切不过是一种极致的心理安慰罢了。 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那个看似温顺贤惠,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妻子韩梅梅。 居然用了整整几十年时间,像蚂蚁搬家一样,悄无声息的将公司巨额资产转移到了海外。 等他察觉时,庞大的商业帝国早已被掏成了一个空壳! 急火攻心之下突发脑溢血,中风倒地,成了如今这副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悲凉模样。 这已经是足以致命的打击,然而,命运似乎觉得对陈峰的惩罚还不够。 在他身体更内心最脆弱最无力的时候,一个更残忍的真相被慢慢揭开。 那个他从小宠到大的儿子,那个他精心栽培,以为能继承山峰药业集团亿万家业的儿子。 竟然不是他亲生的! 而是韩梅梅当年和青梅竹马的旧情人高翔擦枪走火怀上的。 当年韩梅梅倒追他陈峰,不过是为了找个帅一点的冤大头接盘罢了! 以免县长家千金被个臭老九的画家搞大肚子的丑闻流传出去。 得知这一切,陈峰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口腥甜的鲜血涌上喉咙,却被呼吸机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只能在胸腔里翻滚,带来强烈的窒息感觉。 “病人病危,赶紧急救,他不是医药公司老总吗?咋没人照顾着?” “垮了台的老总不如狗,这帮家伙把药价定那么高,提成还给那么少,活该!” “别说了赶紧准备除颤仪。” “账上没钱了,通不了电。。。!”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他亏欠了林晚,造了无数孽,所以老天爷派韩梅梅和高翔来惩罚他。 让他辛辛苦苦奋斗一生,最终落个人财两空,断子绝孙的下场! 无尽的悔恨淹没了陈峰,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绝不会再那样对待林晚,绝不会再走上这条看似风光实则肮脏罪恶的道路。 他宁愿在那个小山沟里穷死,苦死。 也要守着那份温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陈峰的意识逐渐涣散,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他已经崩塌的身体里抽离。 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剧烈波动了几下,最终拉成了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就这样吧,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 。。。。。 “陈赖子!你他娘的到底下不下注?愣在这想你那漂亮的哑巴媳妇呢是不?” 沙哑的嗓音从对面传来。 陈峰幽幽睁开双眼,突然觉得气管不畅,剧烈咳嗽起来。 吸入的却不是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 而是夏日傍晚时分,有些闷热咸湿的暖风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劣质烟卷、汗臭、泥土以及巷子角落里尿骚腐烂的刺鼻气味。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慢慢变的清晰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冰冷的医院,四周也不是戴着医用口罩的白大褂。 床头更加没有摆放那些冷冰冰的电子仪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破败肮脏,且位置僻静的小巷。 泥土墙面早已斑驳脱落,墙角堆放着杂物跟垃圾。 几张歪歪扭扭的破桌子拼在一起。 桌面上铺着一张油渍麻花的破麻布,上面画着简单的赌博图案。 周围挤着一圈人,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打补丁的破旧褂子或单衣。 看起来就跟进了非洲难民似的。 可他们眼中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光芒。 全都死死盯着桌上的毛票,还有那三个倒扣在桌面上的泥碗。 陈峰正挤在这群人的中间,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捏着口袋里仅有的三张纸币,手心上早就布满了湿热的汗水。 这是。。。这场景咋。。。。。? 陈峰恍恍惚惚,感觉眼前的场景既遥远而又熟悉,就像一场隔世的噩梦。 这不正是他年轻时常来的地方吗? 那个让他倾家荡产,最终铸成大错的地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上身穿着一件洗的发白,肘部被磨破的蓝色劳动布上衣。 下身是一条打着补丁的军绿色裤子,外加一双露出脚趾头的解放鞋。 他的手虽然粗糙,却充满了力量,不再是躺在医院里那布满老年斑,枯瘦颤抖的模样。 自己难道重生了?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难不成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可为什么偏偏就出现在这里? 第2章 改变一生的赌局 陈峰忽然想起40年前的事情,自己就是在这张赌桌上输红了眼。 最终欠下巨额赌债,导致要用林晚去顶账。 果然,人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一辈子中最大的亏欠。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个哑巴女人:林晚。 那个被陈老爹用十块钱外加两麻袋红薯干换回来当儿媳。 又被不争气的陈峰亲手推入火坑的苦命女人。 四十年前的十块钱和两麻袋红薯干,在如今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在那个全国偏远地区都闹饥荒。 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里。 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石头沟。 这些东西就是能救活一家人性命的巨额财富。 陈老爹临死前砸锅卖铁凑出这些东西。 就是盼着二儿子娶了媳妇能收心,好好过日子。 可陈峰这二崽子呢? 将林晚娶过门那天晚上,他喝了一斤多马尿,发酒疯强行洞房。 因为动作太过粗暴,被林晚惊恐的推开。 年轻气盛的陈峰觉得折了面子。 于是恼羞成怒揪着林晚的头发一顿毒打。 之后在长达一年的生活中更是没让对方过过哪怕一天好日子。 林晚总是怯生生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默默承担了所有家务还有田地里的农活。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得到丈夫的善待。 陈峰嫌弃林晚是个哑巴带不出门,嫌她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所以对她非打即骂。 最后就因为欠了面前这王麻子二十块钱的赌债,被逼债逼的红了眼。 他竟然亲手将林晚推入深渊! 他还清楚地记得王麻子当时咧着嘴。 拍着他的肩膀说:“赖子。。。放心,哥哥我会给你这哑巴新娘找个好去处,保证让她吃香喝辣,比跟着你这个臭赖子强!” 。。。。。 “陈赖子!你他娘中了邪不是?这盘到底下不下注?” 一声不耐烦的粗吼打断了他的回忆。 赌桌后面,一个满脸坑坑洼洼,嘴里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正斜眼瞪着他。 嘴角带着浓浓的讥诮:“你他娘的到底下不下注?发什么愣呢? 咋的,输钱输傻了。。。。还是光想着你家炕上那个漂亮的哑巴媳妇? 嘿嘿嘿,要是实在没钱,拿你媳妇来抵债也成啊,爷们儿给你算个高价!” 他说完这话,围在赌桌边的赌徒们齐齐发出一阵淫荡的坏笑声。 这张令人作呕的麻子脸,陈峰到死都忘不了:王麻子! 就是这个王八蛋设局出老千,才将他一步步的逼上绝路。 最后不得不干下那丧心病狂的事情。 陈峰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真实无比的一切。 难道。。。难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更不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 周围赌徒们见陈峰一脸撞邪的模样,纷纷开始声讨起来。 “陈赖子,快点的!” “是不是没钱了?没钱就滚蛋啊!” “别挡着老子发财,他娘的磨磨唧唧真讨厌!”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陈峰猛的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年轻的脸颊就狠狠扇了下去! “啪。。。!” 一声极其响亮且清脆的耳光骤然响起,瞬间压过巷子里的喧闹。 大家伙目瞪口呆的看着。 这个陈赖子怕是输钱输疯了吧! 咋还打上自己了? 火辣辣的剧痛从脸颊迅速蔓延开来,这痛感竟然如此真实。 这不是梦! 陈峰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并且重生回到了四十年前! 也就是他二十五岁的那年。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用那双曾经在商海中锐利无比的眼睛,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场景。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清晰。 现在应该是1983年的夏天。 在这个位于江城北边方向的山旮旯里,什么麻将骰子都不流行。 因为那些赌具需要一定的轻工制造业,要不然根本造不出来。 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地区,老百姓哪有闲钱购置沿海地区才有的精贵玩意。 所以这里流行基本都是设备简陋的赌局。 比如说眼下的古早游戏“猜黄豆”! 规则简陋到极点,庄家拿出一个粗糙的黄泥碗和一小把干瘪的黄豆。 随手抓一把豆子用碗扣住,然后让周围的赌徒们下注。 猜碗里豆子的数量是单数还是双数。 或者更具体点的“大数”还是“小数”。 押中单双,一赔一。 押中具体的大小区间,也是一赔一。 但如果既押中大小数,也押中单双,那赔率就能达到一赔四。 这么高的赔率,也是陈峰这类赌徒喜欢玩猜黄豆的具体原因。 陈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清晰的记得这一局。 自己身上仅剩三块钱,毫不犹豫的押了“大数双”。 因为他听到泥碗里“噼里啪啦”的乱响,所以信誓旦旦的选了大数。 可结果呢? 泥碗揭开居然只有四颗豆子,小数,并且是双数,三块钱瞬间输光。 当时的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虽然觉得碗掀开时里面豆子的数量不对。 但被王麻子笃定的语气和周围人的起哄弄晕了头。 加上输钱的心急火燎,竟然就糊里糊涂的认了。 然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不甘心,找王麻子借钱,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利滚利,短短个把小时就欠下了二十块的外债。 回望自己那混蛋的前半生,陈峰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 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绝不会再走老路! 赌博这东西,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沾! 王麻子见陈峰只是盯着碗看却不说话。 更加不耐烦的催促道:“陈赖子,你他娘自己打自己,发什么癔症呢? 要是钱不凑手就跟哥说,哥借给你。 利息好说,九出十三归,翻本容易的很!” 九出十三归! 借十块钱,实际到手只有九块,还的时候却要还十三块! 这简直堪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典型的吃人不吐骨头。 陈峰拥有前世几十年商海拼搏的经验跟识人眼光。 王麻子这点粗浅的蛊惑伎俩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这泥碗猜豆的骗局,对于重活一世的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关键就在盖碗跟开碗的瞬间手法上。 王麻子这货手里绝对藏了东西,或者那个泥碗本身有机关。 “不赌了。” 陈峰的声音相当平静。 完全不像一个进入狂热状态下的赌徒。 “这玩意没意思,老子不耍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挤出人群。 王麻子闻言一愣。 显然没料到这个嗜赌如命的陈赖子今天居然转了性。 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 就在陈峰刚刚挤出人群时。 旁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 穿着破旧褂子的年轻后生。 猛的扑到赌桌前。 后生双眼布满血丝。 手里紧紧攥着几十张皱巴巴的毛票子。 “我。。。我这还有两块钱,刚。。。刚从亲戚那借来买化肥的。 幸好赶上了。。。我买‘小数双’!这把肯定开小数双!” 陈峰的脚步立即就停住了。 这个场景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之后押注。 然后输的精光。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完全沉浸在输钱的懊恼跟想要翻本的疯狂中,根本没在意。 陈峰默默的转过身,就这样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着。 小数双! 这一把开的还真就是四颗黄豆。 他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第3章 惩治王麻子 王麻子看到钱双眼顿时一亮。 毫不犹豫的收了年轻人的两块钱。 哪还顾得上离开的陈峰。 赌徒嘛,总有怀疑人生的时候。 要不了两天时间就会在错失翻本机会的悔恨中重新回到自己的赌桌上。 这一点王麻子无比坚信。 赌狗一败涂地! 王麻子重新换上那副亢奋的表情。 嘴里大声嚷嚷着:“小兄弟有魄力!买定离手了啊!开碗咯!” 说着话的同时,手法极快的揭开泥碗。 几乎在碗被掀开的瞬间,他的手腕有一个极其细微,向下抖动的动作。 如果不是陈峰刻意专注的盯着,根本发现不了。 “哈哈哈!是大数双!十六颗!这一把通杀!” 王麻子得意的高声宣布,指着碗底那明显超过十颗的黄豆。 年轻后生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碗里的豆子。 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如纸。 “不。。。不可能。。。我明明听着声不多的。。。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随即猛的蹲下身双手抱头。 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我的化肥钱没了。。。全没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周围有的赌徒发出阵阵惋惜的叹气。 有的则面露麻木,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王麻子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假惺惺的弯腰拍着那年轻人的肩膀:“小伙子哭啥嘛? 常言道有赌未必输!胜败乃兵家常事! 别放弃,叔再借你一块钱当本钱。 咱们重新来过,一把就能赢回来!” 蹲在地上的年轻人身体一僵,哭声渐渐小了,微微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挣扎。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眼里除了挣扎。 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贪婪之光。 他声音沙哑的问:“真。。。真的?” 王麻子爽快的从腰间抽出一张一元大票。 亲自递到年轻人面前:“叔还能骗你?拿去!这钱不算你利息!” 年轻人的思想剧烈挣扎起来。 可赌徒心理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一把抓过钱,不要命的嘶吼道:“来就来!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把还押小数双!” 陈峰在一旁看的心中怒火翻腾,五味杂陈。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也印证了自己的观点。 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王麻子手里绝对藏着多余的豆子。 在开碗的瞬间通过极快的手法,根据赌徒们下注的情况,来决定是往碗里添加豆子的数量。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游戏庄家永远通吃! 自己前世是多么愚蠢,竟然就栽在如此粗浅的江湖骗术上。 还因此葬送了林晚的一生。 此刻,赌局再次开始。 王麻子快速将豆子重新用泥碗扣住。 手法花哨的摇晃了几下,嘴里喊着:“快下注快下注,新局新气象啊!” 那个借了钱的年轻人,以及周围抱着侥幸心理的乡民。 纷纷掏出身上仅剩的毛票押了上去。 小巷内的气氛再次狂热起来。 王麻子和身后两个充当托儿兼打手的同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得意眼神。 “买定离手!”王麻子高喊着,右手再次伸向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黄泥碗。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碗底的瞬间。 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 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之大,让王麻子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哎哟!”王麻子痛呼一声,扭头一看。 居然是陈峰,陈赖子! 他顿时恼羞成怒,一边使劲想挣脱,一边怒骂:“陈赖子,你他妈又想干什么?想赌就下把再来!这把老子要开了!松手!” 陈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五指更加用力。 脸上露出一种王麻子从未见过的冰冷跟毒辣表情。 那眼神锐利的让他心里直发毛。 “我就要赌这把!”陈峰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不过。。。不是赌碗里的,而是赌你手里的!” 话音未落,陈峰猛然发力。 硬生生将王麻子试图攥紧的右手给掰开了。 将其手掌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围观的乡民看。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王麻子那粗糙肮脏的手掌心里,赫然攥着一把黄澄澄的豆子。 刹那间整个小巷子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所有赌徒都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的看着王麻子手心里的豆子。 又看看桌上那个碗,脑子一时之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陈峰抓住这个机会,用最大的声音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吗?这家伙出老千! 他手里一直藏着这么多豆子,开碗的时候他手心一抖,就能把藏着的豆子偷偷滑进碗里。 你们押‘小’,他就加成‘大’! 你们押‘单’,他就加成‘双’! 总之,他说开多少就是多少,你们怎么可能赢? 十赌九诈啊! 王麻子他把咱们当猴耍,骗咱们的血汗钱,救命钱!!!”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炸翻了在场所有的赌徒。 那个刚刚又借了一块钱,押上了全部希望的年轻后生眼睛瞬间变的血红起来。 他之前所有的疑惑,不甘以及绝望。 此刻全都找到了宣泄口。 年轻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王八蛋!狗操日的!你还我钱。。。还我的化肥钱!” 说完抡起拳头就狠狠砸在王麻子的脸上! “砰!”一声闷响,王麻子猝不及防,被打的踉跄后退,鼻血瞬间飙了出来。 这一拳,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操他妈的!怪不得老子从来没赢过!” “骗到老子头上了!打他!” “打断他双腿,他娘的敢在石门镇行骗,活的不耐烦了!” 愤怒的火焰被瞬间点燃。 所有输过钱,被欺骗过的乡民积压的怨气彻底爆发。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打”,人群顿时一拥而上。 拳头,脚丫子如同雨点般落在王麻子和他身后那两个同伙身上。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哭爹喊娘声,怒骂声,拳脚到肉声响成一片。 陈峰冷冷看着这失控的场面,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这些人,包括前世的自己,固然可悲! 但设局骗人,放高利贷,逼人卖妻的王麻子。 更是罪有应得! 混乱中,陈峰眼疾手快,趁着王麻子被打翻在地,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的机会。 迅速蹲下身,手如同闪电般探入王麻子那件油腻腻的中山装口袋里,精准的摸到了一卷薄薄的票子。 他看也没看一把将那卷钱全部掏了出来,迅速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触手的感觉大概有三十块钱左右。 这对于1983年的农村地区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 足够一个大家庭紧巴巴的过上好几个月。 做完这一切,陈峰头也不回的脱离人群,朝着小巷另一头快步跑去。 身后是王麻子杀猪般的惨叫跟赌徒们愤怒的吼声。 作为一名“奸商”,陈峰心中没有丝毫压力,甚至觉得浑水摸鱼的少了。 第4章 大嫂骂门 怀揣着从赌局中“虎口夺食”来的三十块钱。 陈峰脚步飞快的跑在回石头沟的山路上。 夏天的风很热,吹的人汗流浃背燥热难当。 但他却觉得胸膛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畅爽感觉。 这种完全掌控并且改变自己命运的感觉。 比他前世签下数亿的合同时都更加令人振奋。 这重生后的第一步,他算是走对了。 接下来则要面临更多的挑战。 必须步步为营,坚持到最后! 很快,那个穷苦又令人感到亲切破败山村石头沟出现在眼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但再次亲眼看到这片生他养他,却也见证了他无数劣迹的土地。 陈峰还是觉得唏嘘不已。 贫穷、落后,是刻在这个村子每一寸土地上的印记。 他从后来的记忆里知道,南方有些位置市场经济的凉风已经吹了起来。 乡镇企业跟个体户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 但在石头沟,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目光所及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几乎全是茅草屋顶,既不挡雨也不能防寒。 偶尔有一两间盖着灰瓦的,那还是祖宗祠堂。 因为破四旧导致祠堂年久失修,现在石头沟的祖宗们虽然平了反。 但村集体穷的两个暖蛋叮当响,更加没钱修缮了。 村子里的小路坑坑洼洼,到处是牲畜的粪便。 空气中弥漫着不可名状的骚臭味道。 偶尔看到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被生活长期磋磨的麻木以及菜色。 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到一件不带补丁的。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 甚至一度绝望的贫困味道。 而陈峰的家就在村子正东头。 日出东方的位置。 越靠近那记忆中的院落,陈峰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些。 心情也变的复杂起来。 愧疚,急切,还有一丝丝近乡情怯的慌乱。 他迫切的想看到林晚,那个被他伤害至深的女人。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口。 一阵尖锐刺耳的叫骂声就穿透了低矮的土墙,清晰的传了出来。 “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丧门星!哑巴废物!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把你家那个杀千刀的赖子叫出来!骗钱骗到自家人头上了,不怕天打雷劈啊! 今天不把钱还给老娘,老娘就堵在这门口,你们谁都别想过安生!” 这声音。。。是大嫂柳氏的! 陈峰心里猛的一沉,前世关于这件事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是了! 就是这个时候,他为了弄到赌本,把主意打到了性格泼辣爱占小便宜的大嫂身上。 他骗大嫂说镇上的供销社来了批不要票的尿素肥。 便宜的很,机会难得,自己认识人可以内部优惠购买。 但手头上钱不够,让大嫂先借他十五块钱,回头买了肥算她一份。 尿素肥在这年头可是金贵东西。 一袋子四十斤价格在二十到二十五不等,还需要农业生产供应票。 现在二叔有熟人,只要十五块钱,还不要化肥票。 爱占些小便宜的大嫂信以为真。 结果陈峰拿钱转身就扎进了王麻子的赌局,前后给输了个精光。 偏偏他去镇上的时候,被同村的妇女主任王月梅看见了。 王月梅回来顺口跟大嫂提了一句,说看见陈峰在镇上瞎晃悠,没见去买化肥。 大嫂一听这话就炸了毛,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骗。 以她那半点亏都不肯吃,得理还不饶人的性格。 堵上门来讨债简直太平常不过了。 上辈子的陈峰就是因为还不上这笔钱被赶出了家门。 后面只得前往清河县发展。 陈峰快步走到院门口,只见破旧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闻声来看热闹的村民。 对着西屋方向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父亲陈老爹去世前,陈家就已经分了家。 东屋归了大哥陈东一家,西屋分给了陈峰。 而后院那间低矮漏风的柴房,则留给了母亲和年纪尚小的妹妹陈小妹居住。 此刻身材壮实大嫂就像一尊门神似的堵在西屋那扇破木门前,唾沫横飞的骂着脏话。 骂声主要是冲着屋里的林晚跟陈峰去的。 但也时不时指桑骂槐。 将躲在后院柴房里不肯出来解决问题的婆婆跟小姑子捎带上。 西屋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传出来任何声音。 陈峰知道,林晚肯定就在那扇门后面。 她一个哑巴,耳朵似乎也有点背,听不清大嫂所有的污言秽语。 但这副架势,即便不听也看的到。 林晚此刻恐怕正缩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吧。 一想到林晚此刻的恐惧跟无助,陈峰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陈赖子’造成的。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没事干了吗?再看小心老娘骂你们祖宗十八代!” 柳氏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但不收敛,反而更来劲了,泼妇本色尽显。 有年长的村民看不下去,低声劝道:“陈东家的少说两句吧,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呸!”柳氏立刻调转枪口:“谁跟那个赌鬼骗子是一家人? 骗自家人的血汗钱去赌,他不得好死! 还有屋里那个哑巴,那就是个扫把星。 自打她进我们陈家的门,家里有过一件好事吗? 克死了公公,现在又纵容男人骗钱,一对天杀的狗男女。” 说到这,柳氏竟然抽泣起来:“呜呜呜。。。那可是十五块钱啊。。。我攒了多久才。。。!”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的陈峰。 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陈。。。陈赖子回来了!” 这一声如同按下了暂停键,院子里瞬间安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集到了陈峰身上。 村民们眼神复杂,有看热闹的,有鄙夷的,有畏惧的,更多的是准备看他如何“表演”。 按照陈峰以往那混不吝,天王老子都敢打的性子。 被大嫂柳氏这么堵着门骂,怕是立刻就要炸毛。 上演一出小叔子怒打彪悍嫂子的全武行戏码。 他大哥陈东老实巴交,媳妇骂弟媳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到时候肯定拦不住。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柳氏看到陈峰,先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说不怕这尊瘟神是不可能的。 但她随即想到自己占着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量陈峰这个小叔子也不敢真的动手打嫂子。 于是立刻又挺起胸膛,声音拔的更高。 哭天抢地起来:“好啊陈赖子! 你个天杀的终于回来了!你今天必须给老娘说清楚! 我那十五块钱呢?你骗我去买化肥。。。钱呢? 是不是又跑到镇上给输了?你今天不把钱还给我。 我就。。。我就死在你家门口!” 她一边嚎叫着,一边用眼睛偷偷瞟着陈峰,观察他的反应。 若是前世的陈峰,此刻要么是恼羞成怒,要么死脸皮逃之夭夭。 要么就直接耍横,甚至可能真的动手打人,把事情闹的更大。 最后在村民们的指责和大哥无奈的眼神中狼狈收场。 然而现在的陈峰身体里是一个经历了几十年商海沉浮。 在无尽悔恨中死过一次的老旧灵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峰的脸上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暴戾或者蛮横。 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愧疚的表情。 他没理会大嫂的哭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西屋破门。 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个受惊的身影。 然后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迈进了院子。 第5章 改变形象很难,但必须得改 围观的村民下意识的给他让开一条大路。 纷纷在心里忐忑的猜测着,这个混世魔王要干什么。 陈峰径直走到大嫂柳氏面前。 柳氏被他这平静的模样弄的有些发毛。 色厉内荏的叫嚷道:“你。。。你想干啥?东。。。东子。。。你个窝囊废快出来,你弟。。。!” 只见陈峰一言不发,仿佛正在酝酿情绪。 大家伙屏息凝神,已经在脑海中想象陈家大嫂口鼻窜血的场景了。 忽然,陈峰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卷刚从王麻子那里“拿”回来的钱。 他仔细的从里面数出十六块钱。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钞票递到了大嫂面前。 “大嫂,对不起。” 陈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遍了整个院子。 陈东本来躲房里是不想掺合这件事情的。 哪晓得陈峰半路杀了回来。 他怕自己媳妇出事,于是慌慌张张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正准备说点软话,安抚一下陈峰这个混世魔王的弟弟。 哪晓得却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陈峰。 “钱是我骗你的,我没去买化肥。 拿去。。。想赌来着。 但最后没赌。 这里是十六块钱! 多的一块。。。算是小弟我给嫂子你赔的不是。” “。。。。。”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正准备撒泼打滚的柳氏。 她张着嘴,看着递到眼前的十六块钱,竟忘了哭嚎,忘了骂人。 眼睛瞪的像铜铃,仿佛见了鬼一般! 这。。。这还是村里特产,远近驰名的陈赖子吗? 那个从来只有他抢别人钱,骗别人钱。 绝不可能往外掏钱,更不可能道歉的陈赖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又在耍什么新花招? 柳氏愣愣的接过钱,下意识捏了捏,是真的钞票。 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周围的人。 看了看刚从房里跑出来的陈东。 大家伙脸上都是同样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陈峰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还大嫂的钱只是第一步。 他转过身,面向院子里所有围观的村民。 目光审慎的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前世大多看不起他,厌恶他,在他落魄时唾弃他。 但其中,也有在他母亲去世,妹妹远嫁后。 偶尔会给他一口饭吃的善良老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各位乡亲爷们,婶子大娘们,今天大家正好都在,也给我陈峰做个见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前的我不是个东西!混蛋一个!整天游手好闲喝酒赌博,还骗人钱财。 我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对不起我娘和我小妹,对不起大哥大嫂,更对不起。。。林晚。” 提到林晚的名字时,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村民们更是面面相觑,今天这陈赖子是真的中邪了? 居然自己骂自己,还承认错误。 “我知道,大家背后都叫我‘陈赖子’。” 陈峰自嘲的笑了笑:“这名我认,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但从今天起!” 陈峰的声音猛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陈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先前家里欠下的债我全认,并且保证一定会还!” 说到这他看向陈东。 沉声道:“大哥,爹当初土葬违反了规定,为了平息事端,你找生产大队的干部们借的那一百五十块钱。 这债不能光让你一个人扛着,以前是我不懂事躲了。 今天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这一百五十块钱,我陈峰来还。 今年年底之前,我一定还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陈东更是懵逼了,搓着手道:“你。。小峰你。。。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柳氏也回过神来,虽然拿回了被骗的十五块钱。 但一听陈峰要揽下家里一百五十块的外债。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 而是怀疑跟警惕。 尖声道:“陈赖子,你少在这吹牛! 你拿什么还?再去骗?再去赌?俺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面对质疑跟不信任,陈峰脸上没有丝毫动摇。 他知道,改变形象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完成的。 需要实实在在的行动。 “大哥,大嫂,乡亲们,我陈峰今天说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至于怎么还钱。。。那是我的事,但这钱我一定还。”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村民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陈赖子。 眼神里的鄙夷渐渐被惊讶所取代。 难道这陈赖子真的转了性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院子里爆发出更加嘈杂的议论声。 “啥?一百五十块?陈赖子说他来还?” “我滴个娘哎,他怕是赌钱把脑子赌坏了吧?他知道一百五十块是多大一笔钱吗?” “吹牛不上税!他要是能还上一百五,我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得靠他哑巴媳妇东借西凑,拿啥还?拿嘴还吗?” “我看他就是被柳大嫂逼急了随口胡诌,想糊弄过去!” “啧啧,狗改不了吃屎,这话能信?” 村民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怀疑以及嘲讽。 也难怪他们不信,一百五十块钱在1983年的石头沟。 确实是一笔能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巨款。 村里一个壮劳力拼死拼活干一年,扣除口粮。 年底能分到手的现金能有几十块就算烧高香了。 一百五十块,差不多是一个三口之家过一整年的全部花销。 陈峰这个远近闻名的二流子连包产到户政策下达后,分给自己家的地都荒着。 整天游手好闲的,他凭什么夸下这等海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列宁装,短发齐耳。 看起来颇为干练的中年妇女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正是石头沟村的妇女主任王月梅。 她刚才就在人群里冷眼旁观,此刻脸上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呵!”王月梅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陈峰。 “陈赖子,你这话说的比唱的好听! 一百五十块你拿出来我看看? 别说一百五了,你现在身上能掏出十五块钱。 我王月梅今天就服你!” 说到这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干部特有教训人的口吻:“年轻人,要脚踏实地一点! 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说大话欺骗群众! 你大哥大嫂不容易,娘和小妹也艰难。 你不想着怎么正经干活挣钱养家。 倒在这里吹起牛来了? 你让大家怎么相信你?” 若是以前的陈峰,被王月梅这么当众挤兑,早就跳起来骂娘或者耍无赖了。 但现在的陈峰,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等王月梅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王主任,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年底,一百五十块,一分不会少的还上。 怎么还是我的事。。。至于你信不信。。。!” 陈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吧? 毕竟这债是我陈家的私事,就不劳王主任您费心操持了。 您要是真关心群众,不如多想想怎么带领村里妇女搞点副业,增加点收入。 别总盯着计划生育那点事,被您抓卫生所上环的妇女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五了吧?” 第6章 向大嫂买米 这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决心,又暗戳戳的怼了回去。 王月梅被拉人头这事噎的一愣。 风韵犹存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她没想到陈峰今天嘴皮子这么利索,还学会扣帽子了。 果不其然,提起计划生育的烂糟事情。 大家伙纷纷向妇女主任投来不善的目光。 王月梅指着陈峰“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气的一跺脚,甩下一句狠话。 “好!陈赖子!我等着看你年底怎么拿出这一百五十块。 到时候拿不出来,看你怎么有脸在石头沟待下去!” 说完后灰溜溜的钻出人群走了。 村民们见妇女主任都吃了瘪,虽然还是不信陈峰能还钱。 但看热闹的心思也淡了。 再加上陈峰今天表现异常,不像以前那么好撩拨。 众人议论了一阵,也觉得无趣,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陈家人。 大哥陈东看着弟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柳氏则撇着嘴,阴阳怪气的嘀咕:“吹牛谁不会?有本事真拿出钱来啊!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狠狠瞪了陈峰一眼,扭着水桶般的腰肢回了东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东看看弟弟,又看看紧闭的东屋门,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显然,大哥大嫂也根本不信他的话。 陈峰看着哥嫂的反应,心中并无波澜。 他知道,信任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 他转过身走到紧闭的西屋门前。 想到门后那个受尽惊吓的弱小身影。 他的心脏就微微抽搐。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林晚,开门吧,是。。。是我,没事了人都走了。” 屋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极其细微的的声音。 然后是门闩被小心翼翼拉开的轻响。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林晚瘦弱的身影藏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惧跟不安。 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瑟瑟发抖的看着陈峰。 陈峰的心又是一痛,他尽量放缓语气,温柔的说:“没事了,真的。” 林晚怯生生的走出来,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陈峰的眼睛。 她下意识的用手比划着,指了指旁边的灶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然后做出一个吃饭的动作,最后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哀求的姿势。 陈峰看懂了,她的意思是:我马上去做饭,求你别打我。 这副卑微到尘埃里,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恐惧模样,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割着陈峰的心。 他前世到底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让这个本该拥有美好人生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陈峰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无声的点了点头。 林晚那好看的柳眉瞬间放松,整个人如蒙大赦。 立刻低着头,小快步的挪向灶屋。 陈峰见状跟着走过去,灶屋里冷冷清清,一眼就能望到头。 林晚垫着脚打开破旧矮柜的最上层。 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垫底的粗糠。 就连一粒像样的粮食都没有,米缸面缸更是早就见了底。 站在林晚身后的陈峰这才想起来,自从村里包产到户后。 分给他的那点田,他压根没去种,地里早就荒草丛生了。 全靠着林晚辛辛苦苦种一小点,平时偷偷摸摸挖点野菜。 或者厚着脸皮去邻居家,大哥家借一点才能勉强糊口。 陈家二房完全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在这时,林晚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身体猛的一震,如同惊弓之鸟般回过头。 见到身后的陈峰,林晚吓的跟个鹌鹑一般,顿时就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连忙向陈峰比划,说自己马上去借粮食,求求你不要动手打我。 林晚忙不迭的跑出灶屋,来到东屋门外,抬起正在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木门。 敲了好几遍,东屋的门才被猛的拉开。 柳氏叉着腰站在门口,先是看了眼灶屋方向,然后一脸不耐烦的骂道:“敲什么敲?报丧啊!” 林晚被吓的后退一步,脸上赶忙挤出讨好般的,比哭还难看的殷勤笑容。 再次用手势比划着,指向自家的灶屋,又做出一个拜菩萨时的作揖动作。 柳氏正在气头上,一看林晚这副模样,立刻找到了发泄口。 声音尖利的骂道:“又借粮食?呸!想的美! 你们二房不是挺能耐吗?不是有人要扛一百五十块的债吗? 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吹什么牛皮?让个哑巴来我跟前装可怜? 滚!一粒粮食都没有!饿死也是活该!” 她的骂声刻薄又响亮,清晰的传进灶屋。 也传进了刚刚从后院柴房探出头的母亲和陈小妹耳中。 林晚被骂的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是卑微的低着头,手指无助的绞着破旧的衣角。 陈峰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步从灶屋里走出来。 看到陈峰出来,柳氏骂的更起劲,讽刺的声音更大。 “怎么?当家的肯出来了?有本事吹牛打屁,没本事自己弄粮食?还指望一个哑巴来。。。!” “大嫂。”陈峰打断她的话,声音看似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走到林晚身边,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愧疚。 然后从裤兜里再次掏出那卷钱,在柳氏瞬间瞪大的眼珠注视下。 他大方的数出三张一块钱的纸币递了过去。 “大嫂,我不是借,是买。 这三块钱买你家点粮食,够吗?” 陈峰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三块钱可是一个壮劳力好几天的工钱,一瞬间整个院子仿佛又被按下了静音键。 柳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块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年头粮食虽然金贵,但粗粮也就不到两毛钱一斤。 粳米或者籼米也就三毛多,三块钱能买十来斤粮食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啊! 她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就抓过那三块钱。 然后迅速塞进自己兜里,生怕陈峰突然反悔。 脸上瞬间阴转晴。 甚至还挤出了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哎呦,你看你,二弟呀,一家人说什么买不买的,多见外!” 大哥陈东也闻声出来了,看到这一幕,憨厚的脸上满是震惊。 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小峰,这。。。这钱多了。 买粮食哪用得着这么多,一块。。。一块就差不多了。。。!” 话还没说完,柳氏就偷偷伸出手。 在丈夫后腰的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的陈东龇牙咧嘴,后面的话全给咽了回去。 陈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只是咧嘴笑了笑。 目光看向东屋里那个正偷偷探头出来,有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那是他只有十二岁的小侄子陈顺利。 陈峰说道:“多的两块钱就当给我侄儿买点麦乳精,补补身子吧,孩子正长身体呢。” 柳氏一听,更是心花怒放。 脸上简直笑开了花,生怕陈峰反悔。 连忙道:“哎哟!还是二弟心疼侄儿!那嫂子就不客气了啊!” 她立刻转身,风风火火的冲进屋里。 不一会儿就拎出来小半袋玉米面和一些红薯干。 除此之外还有半袋子籼米,估摸着有三四斤,塞给陈峰。 “够了吧?不够再跟嫂子说!” 第7章 你睡炕上,我睡地上 陈峰接过粮食,根本不看也不掂量。 点点头:“够了,谢谢大嫂。” 柳氏拿着三块钱。 喜滋滋的拉着还在发懵的丈夫回了屋。 “砰”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陈峰把粮食递给还在发愣,一脸难以置信的林晚。 林晚看着手里的粮食,又看看陈峰。 眼睛里充满了茫然跟困惑。 就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她怯生生的抱着粮食,赶紧去灶屋生火做饭。 很快,一顿简单的晚饭做好了。 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几个蒸红薯。 林晚将饭菜端到屋里那张破旧的矮桌上。 然后又赶紧去后院的柴房,请母亲和陈小妹出来吃饭。 母亲看起来有五十多岁。 但常年的劳累跟贫困让她看起来像六七十岁。 整个人佝偻着背,脸上满是皱纹以及愁苦。 陈小妹大概十五六岁,身材瘦小,面色蜡黄。 看着陈峰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怨恨跟瞧不起。 母女俩人小心翼翼的坐在桌边,低着头。 默默的喝着糊糊,啃着红薯。 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更不敢去看陈峰。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林晚更是连桌子都不敢上。 盛了一小碗糊糊,之后就缩在灶屋的墙角位置。 小口小口的吃着。 因为长期饥饿导致林晚严重营养不良。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下不了地,干不了太多活。 在以前的陈峰看来。 这种女人不能上,不能供自己发泄兽欲。 还不能干活种粮食。 不拿来当出气筒当什么? 陈峰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无比。 他知道,自己过去的混蛋行为,已经让家人对他恐惧到了骨子里。 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林晚。 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母亲跟小妹的警惕。 陈小妹猛的抬起头。 虽然害怕的嘴唇都在发抖。 却还是鼓起勇气,一下子站起来。 张开双臂挡在了林晚身前。 声音发颤却坚定的说:“二。。。二哥!你不准再打二嫂了!” 母亲也放下碗,浑浊的眼睛盯着陈峰。 语气冰冷而绝望的道:“峰娃子,你又想干啥? 非要把这个家折腾散了你才甘心吗? 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陈峰看着护在林晚身前。 明明害怕却强装勇敢的小妹。 还有母亲那充满不信任跟失望的眼神。 鼻子忽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停下脚步,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解释:“娘,小妹,你们误会了。 我不是要打她,我是看她吃得太少,想让她上桌来吃。” 然而,他的解释显的如此苍白无力,母亲和小妹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怀疑。 陈峰知道,语言是无力的。 他不再多说,转身走到饭桌旁。 拿起林晚那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 又拿起自己的碗。 将自己碗里大半的糊糊和唯一的那个稍大点的红薯。 全都拨到了林晚的碗里。 直到堆的冒尖。 然后,他端着这碗满满的饭菜,走到依然蜷缩在墙角的林晚面前。 缓缓蹲下身,将碗轻轻放在她手里。 “吃吧,多吃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然后又对小妹和母亲说:“以后家里有什么吃的,你们一起吃。 我陈峰以前不是人,但从今天起,我保证,绝不会再让你们饿肚子!” 母亲和小妹看着陈峰那空了一大半的碗。 又看看林晚手里那碗冒尖的饭菜。 眼中的警惕和怀疑,终于慢慢消散了一些。 林晚捧着那个沉甸甸的泥碗,微微抬起头。 愣愣的看着陈峰。 碗沿传来的阵阵温暖似乎透过她冰凉的指尖。 一点点渗进了早已冻僵的心脏。 她看着碗里金黄的糊糊和那块最大的红薯。 又看看陈峰那双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的眼睛。 眼眶瞬间就红了。 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掉落进碗里。 和玉米糊糊混在一起。 她嫁到陈家一年多了,受尽打骂跟饥饿。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吃饱饭。 她一边压抑着抽泣声。 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食物。 仿佛要将这一年多缺失的饱腹感一次性全都吃回来。 陈峰看着她哭泣吃饭的样子。 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心痛! 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赎罪的道路漫长而艰难。 但他已经迈出了最坚定的第一步。 。…。。 吃完晚饭天色就已经彻底黑透。 时间大约来到八点或者九点左右。 在这个没有电,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地方。 夜晚仿佛比城市里来的更早。 陈家或者说所有人都非常穷。 连个最简陋的时钟都没有。 判断时间全靠看日头跟月亮的位置。 今晚月色还算明亮。 清冷的光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屋内。 勉强能够看清楚事物。 整个石头沟寂静无声。 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犬吠跟不知名的虫鸣。 村民们为了节省灯油,更是为了养精蓄锐。 早就习惯了这种早睡早起的生活。 陈家西屋里,角落位置垒着一张黄泥夯实的土炕。 石头沟几乎家家都用这样的土炕。 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摆设。 不是因为不想在寒冷的冬天里烧暖和点。 而是实在烧不起。 山上的树早就被生产队砍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点柴火金贵的很,要留着做饭用。 冬季最难熬的那几天,或许能奢侈的烧上一点,温热一下炕头。 不过那都已经是记忆里很久远的事情了。 据说就这还是以前地主家才有的待遇。 林晚站在离土炕最远的墙角。 瘦弱的身体紧绷着,低着脑袋。 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指尖因为无比用力而发了白。 她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里的小鹿。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恐惧跟抗拒的信号。 陈峰坐在冰冷的土炕上。 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喉咙阵阵发紧。 他记得,几乎每一个夜晚,自己这个混蛋都会对林晚进行骚扰跟逼迫。 而林晚,这个看似柔弱顺从的哑女。 却在新婚之夜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反抗态度。 也因此招致了长达一年的恶意对待。 重活一世的陈峰。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妻子。 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跟怜惜。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半点龌龊的心思?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 尽量放慢语速,配合着手势。 笨拙的比划着:“你。。。睡炕上。 我。。。我睡地上! 我保证不碰你。。。真的! 第8章 环境恶劣,发财很难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有些突兀。 甚至因为周遭环境太过幽暗而有些怪异。 林晚缓缓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陈峰此刻的态度令她有些陌生。 但随即便被更浓的怀疑所取代。 她不相信。 她怎么可能相信? 过去一年多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她的噩梦。 眼前这个男人。 喜怒无常,暴戾凶狠! 他的保证比山沟里的狐狸还不值得信任。 林晚下意识的往后又缩了缩身体。 后背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土墙里。 陈峰看着她眼中赤裸裸的不信任。 心中一阵刺痛。 却也明白这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知道光靠嘴巴说是绝对无法取信于人的。 言语无效,那就用行动去证明。 于是便不再多说废话。 默默的拿起土炕边那个又硬又破,并且充满汗味油味的荞麦皮枕头。 将枕头夹在胳膊下。 毫不犹豫的走出了西屋,并轻轻带上了木门。 院子里,月光如水。 虽然是夏天,但夜晚的山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的。 吹在身上感觉相当舒服。 陈峰找了个相对干净平整的角落。 又从灶屋门口的草垛子里捡了不少干稻草。 直接和衣躺了下去。 坚硬的地面硌的他背疼。 但他却毫不在意。 相比于前世躺在ICU病床上那种浑身插满管子的无力感。 此刻能自由呼吸。 能感受到身下坚实土地的触感。 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他抬头仰望着星空。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光源危害。 夜间的天空显的格外澄净,繁星璀璨,银河如练。 浩瀚的让人心醉。 也让人感到自身有多么渺小。 正感慨,东屋里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然后就听到一阵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泼辣的女声低骂道:“陈蛮牛,你娘的在外面打野食儿了?” 然后陈东瓮声瓮气的说:“没有,天地良心!” “你还有良心么?” “有,肯定有。” “那再来一次,我要…!” “诶,啊,我草,别坐!” 睡在墙角下的陈峰听的一清二楚。 顿时睡意全无。 思来想去,只能开始规划以后的道路了。 重生了,拥有先知先觉的视野。 这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他知道包产到户的政策已经在全国各地实行。 这意味着被禁锢多年的生产力封印正在松动。 改革开放的洪流即将席卷全国。 无数机遇蕴藏其中。 但是! 他所在的清河县石门镇石头沟。 实在太穷、太偏、太闭塞了。 这里不像沿海地区。 是国家改革开放后的重点经济发展地区。 有无数海外侨胞带着外币归国投资。 有国家额外批复的外汇。 有办厂经商的基础。 而这里。。。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 石头沟,这个名字就说明了一切。 四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土壤贫瘠,水资源匮乏。 山里别说值钱的矿产。 就连像样的野生动物都极少。 因为动物也需要森林跟水源才能存活。 而石门山放眼望去全是枯草跟乱石。 生态环境恶劣到“外星人来了都难以存活”的地步。 他记得很清楚。 石头沟直到五年后。 才在地方政府的扶持下,铺设了第一条碎石路。 十年后,才终于通上了电线。 而且只有生产大队跟公社有电线。 普通家庭直到千禧年后都有没通电的。 穷啊! 穷的连从队部牵条电线的钱都没有。 所以,眼下最迫切。 并且最现实的问题。 根本不是如何发大财。 而是如何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让母亲、小妹,还有林晚能吃饱饭。 能活下去! 并且活的有尊严跟有希望。 思考中夜渐渐的深了。 东屋闹腾一番,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也不知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他听到西屋的门极其轻微的响动了一下。 似乎有人从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 然后又迅速关上。 墙角下的陈峰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一动不动。 后半夜,气温降的更低。 他被冻醒了好几次。 只好爬起来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取暖。 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抱怨。 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改变现状的决心。 第二天。 天还蒙蒙亮,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时。 陈峰就睁开了眼睛。 看了下天色,估摸着还不到五点。 他迅速起身,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但精神头却极好。 经历过病入膏肓的折磨。 陈峰深知身体是革命本钱的终极道理。 尤其是现在要干农活,没有一个好体格可不行。 于是他就在破落的院子里。 就着清冷的晨露跟微微冒头的晨光。 开始做一些简单的热身跟锻炼。 压腿,伸展,然后开始慢跑。 最后便做起俯卧撑来。 做到五十几个的时候。 陈峰神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不少余力。 别看这具身体长期酗酒赌博。 底子却不差。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石头沟村民人见人怕的“陈赖子”嘛。 武力值还是挺强的。 一个打三城里吃饱饭的汉子问题不大。 就在这时,东屋的窗户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陈峰用眼角余光瞥见。 大哥陈东和大嫂柳氏已经起床了。 正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 惊讶的观察着正在院子里锻炼的自己。 东屋内。 陈东压低声音的说:“陈赖子今天咋起这么早? 太阳怕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难不成。。。难不成这小子真改性了?” 柳氏满脸不屑的撇着嘴:“哼! 还改性? 那癞皮狗能改的了吃臭屎的坏毛病吗? 我看他是昨夜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根本没睡觉,一直熬到现在装样子呢! 你等着瞧吧,坚持不了三天!” 第9章 陈赖子下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早上出工下田的时候。 石头沟的村民们看到了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 在陈家分到的那块位于山脚,土质贫瘠田地里。 那个往日,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即便醒了也是四处游荡,惹是生非的“陈赖子”。 居然挽着裤腿,赤着脚。 手里拿着农具。 正在地里“吭哧吭哧”的除草! 而他那个花钱“买来的”哑巴媳妇林晚。 则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帮着忙。 脸上同样带着茫然跟震惊。 这不动如山的活赖子,正在种地呀? “俺。。。俺没看花眼吧?那是陈赖子?” “他居然下地干活了?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邪风?” “我的娘哎,这比生产大队发不要钱的化肥还稀罕!” “装的!肯定是装样子!估计又是没钱了,想找谁借呢!” “我看也是,就他那德行,能坚持一上午算我输!” 田埂上,准备下地的村民们纷纷停下脚步。 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大家伙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初听说要包产到户。 在无数道或怀疑,或嘲讽,或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 陈峰仿佛毫无所觉。 他埋着头。 汗流浃背的挥舞着锄头。 动作虽然生疏,虽然笨拙。 但却异常认真以及卖力。 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汗珠子。 吧嗒吧嗒往黄土地里滴着。 他丝毫不在意,用胳膊随意擦擦继续干活。 陈峰不再是那个身价数十亿。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医药集团董事长。 他现在只是一个想要赎罪。 想要让家人吃饱饭的普通农民。 他珍惜这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珍惜这能流淌汗水。 更加珍惜这次真真切切感受土地的机会。 整个上午的时间。 都在陈锋沉重的体力劳动中飞快流逝。 当太阳升到头顶炙烤着大地时。 陈峰感觉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手臂酸麻,手掌心上也被磨出了好几个大水泡,火辣辣的疼。 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觉。 就好像从未如此踏实过。 中午,各家各户都歇了工。 但歇息却不回家。 基本都用竹竿撑着破布遮挡炙热的阳光。 然后蹲在小小的阴凉位置上开始吃午饭。 条件好点的能吃上大米饭就咸菜腊肉。 条件差的,也就是些蒸红薯,炕土豆之类的粗粮杂粮。 但最起码能填饱肚子。 比以前吃大锅饭时要强的多。 林晚犹豫了很久。 这才从带来的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比拳头还小一点。 颜色暗淡的糙米饭团。 这是用昨晚和今早剩下的一点点糙米混合着粗粮捏成的。 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午饭。 她看着手里这个小小的饭团。 又看看不远处累的满头大汗。 坐在田埂上喘粗气的陈峰。 脸上充满了挣扎跟犹豫。 最终还是怯生生的走过去,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将那个小小的糙米饭团递到了陈峰面前。 陈峰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干农活极其消耗体力。 尤其是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的情况下。 吃的多饿的快。 并且越吃的多越饿的快。 就越发想吃。 他看到递到眼前的饭团,想都没想接过来张嘴就要咬。 然而,就在饭团快要碰到嘴唇的瞬间。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林晚的眼神。 对方她正眼巴巴的看着那个饭团。 喉咙不自觉的耸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顺从。 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对食物的本能渴望。 陈峰的动作猛的顿住了。 他拿着饭团抬起头。 认真看向林晚:“你的午饭呢?” …… 田埂上吹起一阵带着禾苗气息的暖风。 劳作了一上午的农民,本该趁着日头正晒。 在破布撑起的阴凉处午个休。 养精蓄锐。 以保证下午的劳作强度跟效率。 然而,安静的环境却被一阵阵粗俗不堪的议论声给打破了。 几个三十多岁。 穿着破旧汗衫。 皮肤黝黑的庄稼汉正蹲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一边啃着手里的干粮。 一边用毫不掩饰的大嗓门对着陈峰和林晚的方向指指点点。 脸上带着猥琐且讥诮的笑容。 “啧,看见没? 那小哑巴。 把自个儿的口粮递给陈赖子了。” 一个豁牙汉子啐了一口唾沫,摇着头。 语气里却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当牛做马。”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瘦高个接口道。 眼神却不住地往林晚清秀的侧脸上瞟。 “陈老爹平日里闷不吭声,没想到算盘打得精啊! 十块钱加两袋红薯干,就换回来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媳妇。 吃的比猫少。 干的比牛多。 白天在地里累死累活。 晚上回了家还得吭哧吭哧被干! 啧啧啧,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淫笑。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可不是嘛!比咱生产队那头最勤快的老驴还得劲!” 豁牙汉子附和着,引来又一阵哄堂大笑。 这些粗鄙的玩笑在他们看来无伤大雅。 甚至是苦闷生活中难得的调剂。 说这些话的。 多是村里一些游手好闲。 心思不正的光棍或汉子。 林晚刚嫁过来时,那清纯秀丽的模样没少让这些人暗中流口水。 其中有那么几个。 甚至以前还趁着田间地头人少的时候。 试图对落单的林晚动手动脚。 言语上调戏几句。 林晚虽然哑。 但性子里的刚烈却远超他们想象。 每一次遭遇骚扰。 她都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会用尽全身力气去反抗。 眼神里的决绝反而让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敢真的用强。 倒不是他们受到四有公民的号召。 真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 石头沟的这帮人跟“素质文化”压根不沾边。 主要是这个年头法律严苛的让人害怕! 强奸罪,尤其是强奸已婚妇女。 那可是重罪。 搞不好是要吃花生米的! 吃枪子也就算了。 第10章 你们刚才聊的挺欢呐? 另一个妇人也跟着帮腔。 那几个庄稼汉被自家婆娘一骂。 顿时有些讪讪起来。 声音小了不少。 但脸上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嬉笑模样。 陈东家的地离的不远。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不落的钻进他耳朵里。 这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汉子,脸皮涨的通红。 脑袋几乎要埋进裤裆里。 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 陈家的脸,都被他这个弟弟给丢尽了! 如果不是陈峰以往太混蛋,太无赖。 陈家何至于在村里落到如此人人可讥讽的地步? 而大嫂柳氏,则完全是另一副心态。 她是外村嫁来的。 本来就跟陈峰不对付。 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叔子。 此刻听着外人辱骂陈峰,她非但不觉得丢人。 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在她看来,陈峰就是活该! 甚至觉得这些人骂的还不够狠。 陈家丢脸关她柳氏什么事? 只要不牵连到大房。 不影响她和她儿子。 陈峰就是被这些人当场“就地正法”了。 她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劳动的地方本就开阔。 那些流里流气的议论声。 清晰的传到了陈峰和林晚的耳中。 陈峰听的眉头微蹙,心中怒火暗生。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是关键时期。 他不能轻易被激怒。 更不能因为几句闲话就再次动粗。 破坏自己刚刚艰难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正面形象。 目光重新回到林晚身上。 想继续刚才关于午饭的话题。 然而,他这副“面无表情”跟“沉默不语”的样子。 落在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林晚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林晚太熟悉陈峰了! 熟悉他每一次发怒前的征兆。 往往就是这种异样的沉默之后。 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打骂! 她害怕极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抖。 她以为陈峰是因为听了那些闲话。 觉得丢了面子,而要迁怒于自己! 她口不能言,无法辩解。 巨大的恐惧让她只剩下本能反应。 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顺从”和“无辜”。 祈求免于责罚。 她哪里还敢回答陈峰“你的午饭呢”这个问题? 只见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猛的转身跑到田边的灌溉渠旁。 用水瓢飞快舀起半飘浑浊,还带着泥腥味的山泉水。 然后坚决的不能再坚决的仰起头。 “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凉水! 冰冷的山泉水灌进空荡荡的胃里。 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放下水瓢,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然后快步走回到陈峰面前。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 近乎讨好的笑容。 用手势比划道:“我喝了水,已经饱了。 真的不饿,饭团你吃,你吃!” 陈峰整个人都看呆了!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又酸又涩,堵的难受。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晚用冰冷的凉水来欺骗自己饥饿的胃。 只为了把这个小小的。 根本不足以果腹的糙米饭团留给他这个“丈夫”! 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的站起身。 拿起那个被晾在一旁的饭团。 不由分说地塞回到林晚手里。 这个动作却彻底吓坏了林晚! “呜…”她发出一声受惊般的呜咽。 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手里的饭团险些掉在地上。 她以为陈峰终于要爆发了。 塞回饭团只是动手前的信号! 陈峰看到她这异常反应。 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吓到对方。 心里一阵刺痛。 赶紧放缓动作和语气。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你别怕,我没生气,真的没生气。”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信:“你也不知道我今天会下地干活。 没给我准备午饭很正常。 我怎么会因为这个不讲道理地怪你呢? 你误会了。” 林晚猛的抬起脑袋。 满眼难以置信。 如此…如此通情达理。 甚至带着一丝歉意的话。 真的是从陈峰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是不是因为太饿出现了幻听? 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晚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呆呆看着陈峰。 陈峰见林晚还是捧着饭团不动,以为她没听清或者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心里一急,又开始笨拙地用手比划。 嘴上同时解释道:“你吃!你快吃! 我是…我是其实有点吃不惯这糙米。 嫌它剌嗓子,真的!你吃吧!” 他生怕自己站在这里,林晚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吃饭。 说完,便不再停留。 转身就朝着田埂另一头走去。 正是那几个刚才说闲话的庄稼汉的方向。 他一步一步走的不算快,但目标明确。 那几个庄稼汉本来还在嘻嘻哈哈。 看到陈峰面无表情朝他们走过来。 说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陈峰在石头沟的“威名”那可是实打实的。 他们嘴上占便宜可以。 真对上,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陈峰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也不说话。 就那么直勾勾地,挨个地扫视着这帮人。 眼神平静如水。 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巨大压力。 那个叫老五的汉子最先绷不住了。 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干笑。 试图缓和气氛:“呵…呵呵! 峰子,咋…咋了? 也累了一上午了吧? 要不…坐下来一起…一起吃两口?” 他说着,还象征性的挪了挪屁股让出一点位置。 他旁边的媳妇一听这话,眉头立刻死死皱起。 偷偷伸手在他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压低声音急道:“你疯啦! 咱自己都不够吃,你让这无赖坐下来? 他要是赖上咱咋办?” 老五吃痛,又尴尬又恼火,扭头对着媳妇低声怒斥:“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第11章 他在维护自己? 老五几人脸色一僵。 陈峰继续笑眯眯的说。 语气甚至能称的上“和蔼”。 “你们背后蛐蛐我叫我陈赖子! 没问题。 我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听惯了。 也…不在乎。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事儿。” 说到这,他话锋猛一转。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眼神变的锐利且冰冷。 就像刀子一样刮过几人的脸。 “但是,我提醒你们一句! 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 别再让我从你们嘴里。 听到半句关于林晚的闲话!” 这一字一句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狠劲。 “要是再被我听见一次! 不管是谁说的。 我就让他好好见识见识。 ‘陈赖子’这三个字,到底有多少‘含金量’! 听明白了吗?” 扔下这句赤裸裸的威胁。 陈峰不再看老五他们瞬间变成煞白的脸色。 拍了拍手。 仿佛掸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随后转身。 头也不回的朝着村子后山的方向走去。 他走后好一会儿。 老五几人才仿佛重新回到人世间。 老五媳妇第一个反应过来。 银盆似的大脸涨的通红。 像是受了某种奇耻大辱那般。 跳起来指着陈峰远去的背影尖声怒骂。 “没大没小的东西! 陈赖子你狂什么狂! 论辈分。 我家老五跟你爹是同辈的。 你该喊叔! 你喊老五? 还敢威胁人? 简直倒反天罡! 没王法了!!!” 她的话还没骂完。 旁边的老五却吓的脸都绿了。 猛的扑过去。 一把死死捂住媳妇的嘴。 声音都变了调。 又急又怕的低吼道:“我的祖宗哎! 别骂了。 求你闭嘴吧。 你个死老娘们的。 难不成真想害死全家啊!” 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陈峰消失的方向。 压低声音。 对着还在挣扎的媳妇吼道:“陈赖子是个啥人你不清楚? 他没心没肺的。 真把他惹急了。 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跟你同归于尽他都敢! 你跟他讲道理?讲辈分? 他听得进去吗? 快闭嘴!” 其他几个刚才还嘴嗨的汉子。 此刻也都噤若寒蝉。 纷纷低下头。 拼命扒拉着碗里早已凉透的饭。 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甚至有人悄悄挪了挪位置。 离老五媳妇远点。 生怕被牵连。 田埂上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风吹过农作物传来的沙沙声。 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陈峰。 在石头沟所有村民的认知里。 就是那个最不要命的主儿。 没人愿意,也没人敢。 去轻易触碰这个霉头。 而站在原地的林晚。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有些凉了的糙米饭团。 望着陈峰远去的背影。 又看看那些噤声不敢多言语的村民。 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跟震动。 他…刚才是在…维护自己么? 为了自己一个没人要的哑巴。 去威胁那些村里人?同姓人? 这…这真的是那个只会打骂自己。 把自己当作累赘跟出气筒的陈峰吗? 林晚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湿润了。 当她发现后,赶忙用洗的发白的衣襟擦拭眼泪。 并且在心中狠狠的告诫自己。 陈峰没变,他只是在凭借一是好恶在行事罢了! …… 肚子里空空如也。 饿的简直前胸贴了后背。 胃里就像有只猫在不停的抓挠。 陈峰捂着“咕咕”叫的肚子。 脚步有些发虚的朝着村子后山的方向走去。 他得赶紧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下午还有更重的农活等着他。 石头沟的后山那片地方。 在他的记忆里。 就是一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 目光所及。 大多是光秃秃的岩石跟低矮的灌木丛。 别说适合猎杀的野生动物了。 就连野鸡,野兔子都难得一见。 究其根本。 还是过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无节制的乱砍滥伐造成的恶果。 他听村里最老的老人念叨过。 石头沟百十年前可不叫这名儿。 而是有个挺诗意的名字。 柳树沟。 顾名思义。 那时候的这里水草丰美,柳树成荫。 是个好地方。 可惜后来人越来越多。 砍伐越来越凶。 绿树被砍光了。 只剩下一山曲折嶙峋的石头。 “柳树沟”也就变成了如今名副其实的“石头沟”。 贫穷和荒凉成了它永远撕不掉的标签。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这看似贫瘠的石头山里。 其实还藏着一种能暂时果腹的东西。 地石榴。 地石榴是一种野果。 村里人都说有毒,吃了会拉肚子。 所以很少有人去碰。 但拥有前世记忆的陈峰知道。 地石榴其实没毒。 第12章 孩子王 然而,野兔并不是家兔。 警觉性极高。 动作更是敏捷的吓人。 只见二狗子铆足了劲。 手中的石块“嗖”地一声飞出去。 力道和速度确实不错。 看的出是经常练的。 但就在石子出手的瞬间。 那只灰兔耳朵猛地一竖。 后腿一蹬,像一道灰色的闪电般。 “哧溜”一下就窜进了更深的灌木丛里。 石子“啪”地打空。 只溅起一点点尘土。 “唉!”孩子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二狗子气得脸都红了。 不服气的又捡起一块石头:“妈的!再来!” 陈峰看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开口说道:“兔子不是这么打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几个孩子吓了一跳。 他们木然回过头。 看到居然是陈峰。 脸上的紧张神色稍微放松了些。 但随即又换上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挑衅神色。 尤其是那个小胖子。 叉着腰,满脸不屑的上下打量着陈峰。 嗤笑道:“哟,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陈赖子呀! 你吹什么牛皮? 不这样打怎么打? 难道用手抓啊?” “陈赖子”这个绰号从一个小屁孩嘴里这么自然地叫出来。 让陈峰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看来自己在这个村里的形象。 真是深入人心。 连半大点的孩子都毫无敬畏。 二狗子没搭理陈峰。 显然也不信他的话。 全神贯注的再次瞄准了另一只刚从灌木丛里闪过的野兔。 肘关节猛然发力。 又是一枚石头狠狠扔过去! “嗖——啪!” 再次落空。 兔子影子都没摸着。 二狗子这下彻底恼羞成怒了。 他转头把气撒在了突然出现的陈峰身上。 气势汹汹的瞪着陈峰。 怒道:“陈赖子!都怪你! 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惊动了兔子。 我肯定能打中!” 陈峰被这蛮不讲理的指责给气笑了。 没好气地回敬道:“二狗子,我说你这孩子真他娘的狗啊! 咋还生意不好怪柜台? 自己技术不到家,倒赖上你陈叔我了?” “就怪你!就怪你!” 小胖子在一旁帮腔起哄。 其他几个孩子也对陈峰怒目而视。 显然都把打不到兔子的责任推到了他这个“不祥之人”身上。 陈峰看着这几个半大不小,一脸倔强又饿得眼睛发绿的孩子。 心里忽然一动。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说道:“一帮小崽子! 跟你们陈叔这儿耍横? 行! 今天陈叔就让你们开开眼。 教教你们这野兔子到底该怎么打! 给我两分钟!” 说完,他不再理会孩子们的质疑。 开始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仔细翻找起来。 他专挑那种韧性好,形状合适的树杈。 找了大概一分多钟。 终于从一丛顽强的荆棘灌木里。 掰下来一个天然的“Y”字形树杈子。 大小正合适。 二狗子起初还不以为意。 但看到陈峰手里那个被精心修理掉杂枝的树杈时。 眼睛猛地一亮。 惊喜的叫出了声:“陈赖子! 你…你难不成会做弹弓?!” 弹弓,这可是村里每个男孩梦寐以求的“神器”! 比扔石头准多了! 但好弹弓难做。 皮筋更难找。 很多时候得偷偷拆了家里什么重要东西才能得到。 而且就算有了弹弓。 要想打得准,也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陈峰一边用小刀飞快的削着树杈,让它更趁手。 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弹弓做起来简单,难的是怎么打的准。” “对对对!太对了!” 二狗子像是找到了知音,连连点头。 瞬间忘了刚才的不快。 “我家里有个打麻雀的弹弓。 我就用不好。 准头还没我直接扔石头好呢!” 这一下。 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们也顾不上找兔子了。 全都好奇的围拢过来。 看着陈峰那双看似粗糙却异常灵巧的手如何变废为宝。 陈峰的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弹弓的主体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动力部分——皮筋。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裤腰带。 他的腰带是根布条,没什么弹性。 他想了想。 冲二狗子伸出手:“狗子,把你的裤腰带贡献出来!” 二狗子脖子一缩,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裤腰。 猛摇头:“我的裤腰带就是根破布条子,没橡皮筋,不行不行!” 旁边的小胖子眼珠转了转。 倒是主动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他的腰带是那种老式的里面嵌着几根橡皮筋的帆布腰带。 “用我的!我的有点弹性!” 陈峰刚伸手去接。 哪知道小胖子鬼精鬼精的。 又把腰带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 说道:“陈赖子,借你裤腰带没问题! 不过,咱们可得说好了。 待会儿你要是用这弹弓打不中野兔。 咋办?” 陈峰看着这小家伙跟他耍心眼。 也不生气。 爽快的说道:“简单!我要是打不中,算我输! 我想办法给你们弄两斤猪油渣吃,给你们解馋!怎么样?” “油渣?”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全都直了。 顿时冒出了阵阵绿光! 那可是过年才能尝到一点点油腥的宝贝啊! “但要是打中了!” 陈峰话锋一转,指着他们。 “你们几个,以后见了我! 得规规矩矩喊我一声‘陈叔’! 而且,以后在石头沟。 谁要是再敢当面喊我‘陈赖子’。 你们听到了,就得上去替我揍他! 第13章 孩子王2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几声急促的簌簌声! 紧接着。 从不同的灌木丛里,猛的窜出来三四只灰色的野兔! 显然刚才孩子们看到的只是一只。 然而这附近居然藏着一窝! 兔子受惊,仓皇逃窜。 就在它们从草丛里蹦出来,暴露在相对空旷地带的一瞬间。 陈峰动了! 只见他眼神锐利如鹰。 手臂稳如磐石。 拉弓-瞄准-松手—-!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嗖——!” 石子儿带着轻微的破空声。 激射而出! 精准无比的命中了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野兔! “砰!”的一声闷响。 那只野兔就像被重锤击中一样。 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蹬了几下腿,就不动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孩子们全都目瞪口呆,傻在了原地! 下一秒! “打中了!打中了!!!” 二狗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孩子们瞬间炸了锅。 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 狂喜的朝着那只倒在地上的野兔冲了过去! 小胖子跑的最快。 一把将肥硕的野兔拎了起来掂量了一下。 兴奋的脸都红了:“好肥!好肥啊! 够咱们大吃一顿了!” 陈峰站在原地,潇洒的将临时制作的弹弓别在腰后。 午后的刺眼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 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这一刻整体形象光辉无比。 他看着孩子们兴奋雀跃的样子。 脸上更是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开玩笑! 他陈峰前世虽然是个混蛋。 但论起吃喝玩乐,骑马射箭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 在整个石头沟。 他要是自称第二。 谁敢称第一? 这手弹弓绝活,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陈叔!陈叔你太厉害了!” 二狗子抢过胖子手里的兔子尸体跑回来。 看着陈峰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敬畏。 那声“陈叔”叫的心甘情愿。 响亮无比。 “陈叔!” “陈叔真牛!” 其他孩子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叫着,眼睛里都在放光。 陈峰笑着摸了摸二狗子的头。 小胖子激动的竖起大拇指。 “我的娘哎,一弹弓一个!陈叔你是这个!” 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鄙夷跟不屑。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敬佩。 二狗子激动的说:“陈叔!陈叔!你教教我们吧! 教我们打弹弓! 我们要是有你这本事,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肉了!” 其他孩子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央求着。 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渴望。 他们看着陈峰。 不再是看那个令人厌恶和畏惧的“陈赖子”。 而是在看一个身怀绝技,能带给他们肉吃的英雄! 陈峰看着这群半大孩子纯真热情的眼神。 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陈叔”称呼。 心中暖洋洋的。 即便对面的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前世,他身价数十亿。 是山峰药业说一不二的董事长。 身边永远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 阿谀奉承、拍马溜须、趋炎附势!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面孔。 那些所谓的“尊重”,不过是建立在金钱和权势之上的空中楼阁。 脆弱而冰冷。 他清楚的知道,那些人敬畏的是他的财富和地位。 而不是他陈峰这个人。 甚至在背后都在鄙夷陈董。 而此刻。 在这荒凉贫瘠的石头沟后山。 从面前几个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孩子身上。 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 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尊敬和崇拜! 只因为他露了一手他们不会的本事。 只因为他能让他们看到吃肉的希望! 这种感觉,比签下上亿的合同更让他感到充实开心。 重生以来一直紧绷、压抑、充满悔恨的心弦。 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崇拜覆盖。 他忽然觉得,重生这件事或许真的不全是痛苦和挣扎。 也能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陈峰笑着,大手一挥道:“想学啊? 陈叔以后有空就教你们!” 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感觉。 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太好了!” 然而,乐极生悲。 二狗子兴奋过度。 光顾着拎着兔子显摆。 没注意脚下。 一脚踩翻了一块松动石头。 石头底下,一条暗红色,足有巴掌长的大蜈蚣受惊。 “哧溜”一下窜了出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二狗子的小腿肚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二狗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里的死兔子都给扔了。 抱着小腿就倒在了地上。 疼的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起来。 “狗子哥!” “咋了咋了?” “是蜈蚣!好大的蜈蚣!” 孩子们顿时慌了神,立即乱作一团。 石头沟蜈蚣是第一毒。 早些年有赤脚医生被咬。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导致几天后一命呜呼。 陈峰心里也是一紧,赶紧上前:“别慌!都让开!”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二狗子的伤口。 小腿肚上是两枚清晰的毒牙印。 周围已经开始迅速红肿起来。 二狗子疼的直抽冷气。 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陈峰冷静地指挥旁边两个大点的孩子。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然后目光迅速在四周的草丛石缝中扫视。 他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种常见的解毒草药。 果然,没走几步。 陈峰就在一块潮湿的石头背面发现了几株叶片呈伞状。 开着小白花的植物。 七叶一枝花! 不对,这个更像是是半边莲! 这两种都是清热解毒,治疗虫蛇咬伤的良药。 外形略有相似,他都认得。 第14章 发现商机 陈峰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看着地上那条已经迅速逃窜不见的蜈蚣。 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蜈蚣! 对了! 蜈蚣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啊! 性辛,温;有毒。 归肝经。 有息风镇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的功效。 可以用来治疗肝风内动。 痉挛抽搐,小儿惊风。 中风口歪,半身不遂。 破伤风,风湿顽痹,偏正头痛。 疮疡,瘰疬,蛇虫咬伤等等。 在药材市场上面。 品相好的大蜈蚣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石头沟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 庄稼长不好,野生动物也少。 偏偏这种喜欢阴湿环境的蜈蚣却不老少。 这简直就是守着个没人发现的大宝库啊!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看着惊魂未定的二狗子跟一脸崇拜的孩子们。 脑子一转,清了清嗓子。 开口问道:“二狗子,还疼不?” “好…好多了,陈叔,你这药真灵! 叫啥名字啊?咋作用这么强?” 二狗子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感觉。 疼痛确实减轻了大半。 对陈峰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峰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目光扫过所有孩子。 “你们想不想经常有肉吃?顺便…额! 还能挣到点零花钱,买糖吃,买本子铅笔?” 孩子们愣了下,随即异口同声的道:“想!当然想!” 肉! 糖! 零花钱! 这每一个词都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好!”陈峰指着地上的石头缝和灌木丛。 “看到刚才咬二狗的那种蜈蚣了吗? 这东西陈叔有用! 你们帮我抓!要大的活的,有劲儿的!” 今天你们谁帮我抓到蜈蚣。 等会儿烤兔子时…就分他一大块肉! 而且明天陈叔去镇上的时候。 给你们每人买一个大地瓜! 烤的能流油的那种!” 陈峰脑子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先用实实在在的肉和地瓜稳住二狗这帮孩子。 双方建立起初步的“雇佣”关系。 等蜈蚣真能换成钱。 再来谈更实际的报酬。 这个条件对于常年见不到荤腥。 零食更是奢侈品的农村孩子来说。 根本无法抗拒! 就连刚被蜈蚣咬了的二狗子都忘了疼。 一骨碌爬起来,语气激动的说:“陈叔!你说真的? 抓蜈蚣就能吃肉吃地瓜?” “你陈叔我说话算话!”陈峰拍着胸脯保证。 “干!我们干啊!”孩子们的热情被瞬间点燃了! 被蜈蚣咬的恐惧。 在香喷喷的兔肉跟甜滋滋的烤地瓜面前。 显的那么不堪一击。 “陈叔,怎么抓?用手抓吗?”小胖子摩拳擦掌。 “笨蛋!用手抓想被咬啊?”陈峰笑骂一句。 时候开始现场教学:“去找细一点的树枝。 前端开个岔,做成夹子! 看到蜈蚣,用树枝夹住它的头后面。 动作要快! 要准! 小心别被咬到! 夹住了就放进这个布袋里。” 他把自己那个原本准备装地石榴的破布袋给贡献了出来。 孩子们学的飞快。 立刻分散开来。 按照陈峰教的方法开始在石头缝,烂树叶底下仔细翻找起来。 “我这有一条!” “我也夹到一条!” “小心点,别让它跑了!” 一时间,后山上充满了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 陈峰则一边指导。 一边拿起弹弓重操旧业。 开始疯狂的猎杀野灰兔。 毕竟一只兔子才四五斤。 去骨刮皮去内脏最多两斤肉。 俗话说的好,半大孩子吃穷老子。 不给二狗他们多打几条野灰兔。 怎么能让大家伙好好搓一顿? 大家伙全都沉浸在“工作”中。 时间过的飞快。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西斜,洒下金色的余晖。 陈峰太得意忘形,完全忘了时间。 更忘了下午还要去田里劳作这回事。 ……。 与此同时,陈家的田地里。 林晚一个人弯着腰。 艰难的在泥水里插着秧苗。 她瘦弱的身体在广阔的田地里显的格外渺小孤独。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田埂上,一些同样在劳作或者休息的村民。 看着西边那块属于陈峰家的田里。 只有林晚一个人忙碌的身影。 又开始议论起来。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狗改不了吃屎! 陈赖子上午装模作样干了半天。 这下午就原形毕露了吧?” “就是!这才坚持了半天! 烂泥扶不上墙!” “苦了这小哑巴了,一个人咋干得完这么多活哟…!” “肯定是又跑到哪里赌钱喝酒去了!” 这些议论声隐隐约约传来。 刺的林晚的心里一阵难过。 泪水混合着汗水,“噗噗”往下掉。 滴在浑浊的泥水里。 瞬间消失不见。 但她不敢停下。 甚至不敢直起腰来歇一会儿。 她怕。 怕活干不完,耽误了农时。 秋天没有收成,交不上公粮。 家里就更没饭吃了。 那种饥饿的滋味,她太熟悉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 看到是大伯哥陈东。 陈东看着弟媳妇一个人在这辛苦。 又听到周围的闲言碎语。 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窘迫跟无奈。 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默默的卷起裤腿,走下田。 接过林晚手里的一部分秧苗。 开始帮忙插起来。 第15章 做生意要灵活变通 而此刻。 被全家跟全村人认定为烂泥扶不上墙。 又不知道跑哪鬼混了的陈峰。 正拎着用树叶包好的兔肉和一个沉甸甸的。 里面不断蠕动的布袋。 快步走在通往石门镇的路上。 这些可都是他跟孩子们一下午的收获。 必须卖出个好价钱。 他也想搞清楚这个商机有没有可持续发展的可能。 镇上比石头沟热闹的多。 也有了零零散散的个体工商户。 这可不是前几年那种挑着担子。 到处躲避公社稽查队的脚夫。 而是正儿八经申请了牌照的“个体工商户”。 当然,数量稀少,并且都是有后台的。 陈峰先去了农副产品收购站。 询问兔皮跟兔肉的收购价格。 这年头兔肉价格很低。 兔皮更是按残次品算。 全部加起来也没几个钱。 他没卖肉,只把几张品相不算好的兔皮给低价处理了。 总共换了三块钱。 然后又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药材铺。 铺子店面不大。 门口挂着石门镇国营药局的招牌。 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 陈峰将那个正在蠕动的布袋放在柜台上。 询问道:“老板,收药材吗?” 留着山羊胡,戴着老花镜的药材铺负责人走了出来。 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峰一阵。 随后才疑惑的打开布袋看了看。 顿时被吓的往后一仰脖子。 倒吸一口凉气道:“嚯!这么多大黑蜈蚣? 居然还是活的!” “对,品相都不错,大条,活性好。”陈峰镇定的说。 老板拿起镊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条。 放在白炽灯下仔细看了看。 陈峰敏锐的观察到,对方微微眯了眯眼。 “小伙子,你哪弄的这么多黑蜈蚣?” “山里抓的,抓了一个下午,老板你收么?” “嗯。。。这东西怕是不好收呀。。。”老板眯着眼。 然后漫不经心的说:“虽说现在开始搞个体经济了。 但我们是国营的药材铺。 不能对个人收药材。 得你们生产大队出证明。 这玩意。。。这玩意怕是收不了。” “是吗?”陈峰也不啰嗦。 拿起装蜈蚣的布袋子就要离开。 老板见状赶忙拦住他。 苦笑着摇摇头说:“小伙子咋这么沉不住气呢。 你弄这么多黑蜈蚣怕是不好处理。 乡里乡亲的,我冒个险帮帮忙。” 说着,报了一个比陈峰预期低很多的价格。 陈峰皱眉:“老板,这个品相的黑蜈蚣。 在县里甚至市里的药材市场。 可不是这个价。” 老板呵呵一笑。 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小伙子懂得还挺多。 那你咋不去县里卖呢? 路费不要钱? 时间不是成本? 我这小本经营,这个价格已经相当不错了。” 陈峰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石门镇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这就是底层面临的现实。 他沉吟了一下,退而求其次。 说道:“老板这样,钱少点就少点。 我不要钱,您给我换成票证行不行? 最好是。。。全国粮票。”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那几毛几块钱。 而是能稳定换取粮食的硬通货! 全国粮票比地方粮票价值高的多。 可以在全国范围内使用。 某种情况下比现金更好用。 老板闻言。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上下打量了陈峰几眼。 脸上露出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呵!你小子! 心思还挺活络! 还知道全国粮票现在值钱? 我要是搞的到全国粮票。 自己不会去市场上换好东西? 还留在这里让你赚差价? 想的真美!不诚心嘛!” 老板断然拒绝,把布袋往陈峰面前一推。 “就这个价,要卖就卖。 不卖拿走,别耽误我做开门做生意。” 陈峰看着对方那副吃定自己的模样。 心里一阵憋闷。 但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现实! 药材生意渠道为王。 没有销路,再好的东西也只能烂在手里。 或者被层层剥削,以一个白菜价卖出。 他默默的收起装满蜈蚣的布袋。 转身走出了药材铺。 第一次尝试,似乎出师不利。 摸了摸裤兜里卖兔皮的钱。 以及这一布袋活蹦乱跳的珍贵“药材”。 陈峰眼中却没有丝毫气馁。 路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石门镇上不行,那就想办法去县里! 药材铺不收,那就另找门路! 他就不信了。 凭借着重生几十年的经验跟见识。 自己还能被这点困难卡住! 就在他准备离开,先回村再作打算时。 目光无意间扫过药材铺里那一个个装着各式药材的小抽屉。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里闪过! 卖不掉黑蜈蚣也换不到理想的票证。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换成我需要的东西? 也就是以物易物? 他赶忙转身。 再次踏进了那家弥漫着药香的铺子。 药材铺老板正在清点库存。 看到去而复返的陈峰。 态度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了就那个价,要不你去农贸收购站问问。 看看谁能把你的黑蜈蚣当药材收!” “老板!”陈峰打断他。 脸上挤出一个略显憨厚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 “我不要粮票了,钱也可以不收。 您看。。。我能不能直接用这些蜈蚣。 跟您换点别的药材?” “换药材?”老板先是一愣。 随后疑惑的打量着陈峰。 “你小子又想搞什么名堂? 你要药材干啥?你懂这个?” 陈峰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先是叹了口气。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 “不瞒您说老板。 我家那口子。。。身子弱。 第16章 下午打野兔去了! 老板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他这药材铺是国营的。 工人都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职工。 干事马虎的很。 许多药材在储存,翻晒过程中难免会有大量损耗。 产生一些碎末或者品相不好的次品。 这些按规定都属于“正常损耗”。 但有时候处理起来也挺麻烦。 如果能用这些不太值钱的碎药材。 换回这些品相不错,药用价值更高的活蜈蚣。 对他来说,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相当于变废为宝了。 并且在中间还能小赚一笔。 老板权衡利弊后,点了点头。 “行吧! 看在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的份上。 你要解暑防晕车的方子是吧? 我想想。。。藿香、佩兰、陈皮、薄荷。。。! 再给你加点朱砂安神丸的底料碎末。 镇惊安神,对晕车呕吐后的难受也有点缓解作用。” 老板一边念叨着。 一边转身从那些标注着各种药名的抽屉里。 专门挑拣一些存放日久。 或者本身就是加工剩下的碎药材药末。 手脚麻利的用黄草纸包了好几大包。 陈峰看的分明。 心里清楚这老板肯定把平时不好处理的边角料都塞给他了。 但他并不在意。 他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他需要是换取药材,然后回家加工成汤药。 简单配置一些有防暑降温解晕车的药。 然后去长途客运站售卖,赚取这之间的差价。 一旦这门生意做成。 以后就在石门镇的客运站卖解暑汤就行。 绝对是一条能够长期稳定的来钱路子。 老板将几大包药材装好递给陈峰。 说道:“这里的药材换你这些黑蜈蚣绰绰有余。 放心吧,你不会吃亏的!”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对于他来说,药柜里的陈药是要处理掉的。 现在换了一大包黑蜈蚣,向上头正常报销就行。 这黑蜈蚣的钱自己可以全揣兜里。 何乐不为? 哪晓得陈峰笑眯眯的指着老板身后的药柜说:“额。。。您老吃点亏,能再帮我抓点茯苓跟生半夏么?” “茯苓可不便宜!” “我就要陈的。” “行,你小子还真是不吃亏呀。” 老板又给陈峰装了一小袋碎药材。 纳闷的问道:“我这解暑方子可是太平惠民上传下来的古方。 你难不成要加两味茯苓跟生半夏?” 陈峰呵呵笑着说:“怎么可能,我怎么敢改古人的方子。 这两味药材能熬粥,我老婆身子骨差。 最近老头晕,我。。。!” 听到陈峰又要扯东扯西。 老板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 拿了药材赶紧走吧。 别被人瞧见!” “谢谢老板!谢谢!”陈峰连声道谢。 将几包药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 当陈峰揣着药材,以及那份多出来的兔肉回到石头沟时。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村口的大槐树下。 依旧坐着几个摇着蒲扇乘凉。 正在扯闲篇的村民。 看到陈峰回来。 一个平日里就嘴碎的年轻后生。 故意拉长了声音。 阴阳怪气的调侃道:“哟!咱们的陈大能人回来了? 这又是去镇上哪个赌档发财了? 还是去哪个相好的那里快活了? 小半天不见人影,地里的活儿都扔给哑巴媳妇干。 你可真行啊!” 陈峰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这帮人怎么又断定他去镇上了? 还直接往赌博上扯? 他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年轻后生。 语气平静的询问道:“我去哪儿,干什么,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去镇上了?” 那后生被陈峰看得有些发毛。 但仗着人多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哼!还想瞒? 妇女主任王月梅下午从镇上回来。 说亲眼看见你在镇上瞎晃悠! 不是去赌钱,还能是去干啥正事不成?” 王月梅? 陈峰的心猛地一沉。 咋又是她! 这个妇女主任,怎么好像阴魂不散似的? 她是碰巧去镇上,还是故意盯着自己? 如果是后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上午自己当众怼了她,让她下不来台?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在陈峰心头。 在这个宗族观念还很强,舆论能压死人的小山村。 被一个颇有话语权的村干部盯上,绝不是件好事。 他没有再理会那些村民的嘲讽。 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后生。 仿佛要记住对方的样貌。 然后一言不发,朝着自家那破败的院落走去。 身后,传来村民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跟议论声。 。。。 回到家,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氛。 东屋亮着微弱的煤油灯光。 大哥陈东,大嫂柳氏,母亲和小妹正围坐在小桌前吃饭。 桌上摆着的。 依旧是看不到什么油星的玉米糊糊以及煮红薯。 听到陈峰进院的脚步声。 大嫂连头都没抬。 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 用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红薯。 仿佛那红薯就是陈峰一样。 陈东抬头看了弟弟一眼。 眼神复杂的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又低下头默默吃饭。 母亲和小妹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他。 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仿佛他是什么瘟神一般。 这种无声的排斥跟冰冷的氛围。 比外面村民的嘲讽更让陈峰感到窒息。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西屋旁边的灶屋。 灶屋里没有点煤油灯。 借着东屋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亮。 能够看到林晚正蹲在灶膛前,小心翼翼的用火钳拨弄着里面即将熄灭的余烬。 试图利用这点最后的温度热一热她那点可怜的晚饭。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林晚像只受惊的兔子那般猛的站起身,惶恐的看向门口。 当看清是陈峰时,她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陈峰心里叹了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还没吃?” 林晚怯生生的点点头,手指紧张地搅弄着衣角。 陈峰没再多说,主动走到灶台边。 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宽大树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打开树叶,里面是已经处理干净。 被砍成小块的野兔肉。 第17章 鲜美的野兔肉 说完,也不等林晚反应就挽起袖子。 动作麻利的开始生火刷锅。 林晚见状赶忙上前阻拦。 小声提醒道:“别,柴火是大哥大嫂家的。” 陈峰回过头,咧嘴一笑:“我给钱。” 说完起身,将身子探出灶屋外大声喊道:“大嫂,我给你三毛钱。 这柴火随便我用,行么?” 听到有钱赚,柳氏咋会不同意? 连忙回应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个啥!” 陈峰回过头冲着林晚灿烂一笑:“都搞定了。” 随后继续开始生火做饭。 他前世创业初期,什么苦都吃过。 自己做饭更是家常便饭,手艺还不错。 虽然多年不操持,但底子却还在。 林晚就这样愣愣的站在一旁。 傻眼的瞧着陈峰熟练的引燃柴火。 看着他将兔肉块倒进烧热的锅里煸炒出油。 这年头油是非常珍贵的。 属于家家户户压箱底的宝贝。 平常炒菜做饭根本不放油。 准确的说是不舍得放油。 二房这边穷的饭都吃不上了,更加没有食用油。 不过今天打的野兔肉肥腻无比。 用来煎炸出油最为合适不过。 就见黑色的大锅里发出“刺啦”一连串悦耳的声响。 随后陈峰又从怀里掏出刚换来的那几包药材。 挑了能去腥增香的香叶,八角味道的草药碎撒进去。 最后又偷摸用了点大嫂家的盐。 林晚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面前的家伙真的是那个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稍不顺心就对自己拳打脚踢的陈赖子吗? 他不仅打了猎物回来。 居然还会。。。还会做饭? 而且,他刚才说“咱们”晚上加个菜? 难不成也有自己的份儿? 灶膛里的火苗炙烤着锅底。 映照着陈峰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也映照着林晚茫然无措的神情。 没过多久。 一股混合着肉香跟淡淡草药清香的浓郁气味就从灶屋里弥漫开来。 肆无忌惮的飘进了院子里。 也飘到了正在东屋吃饭的几人鼻子里。 陈东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母亲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连一直看不起陈峰的柳氏。 都停下了对这个小叔子的声讨。 狐疑的看向灶屋方向。 陈小妹更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往窗外瞄。 这香味。。。难道是肉? 陈家已经多久没闻过这么纯粹的肉香了?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时候。 陈峰端着一个豁了口的大陶碗从灶屋里走了出来。 碗里。 是酱色浓郁热气腾腾,并且香气四溢的烧兔肉! 虽然卖相因为调料简陋而略显粗犷。 但那实实在在的肉块和勾人食欲的香气是做不了假的! 紧接着,林晚也端着一盆热好的糙米饭跟了出来。 这些事陈峰去镇上买的。 脸上依旧带着怯生生的神情。 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光亮。 陈峰将兔肉和米饭往院子中间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一放。 目光扫过东屋窗户内目瞪口呆的四人。 声音平静的说道:“都别愣着了吧,过来一起吃。” 东屋里的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动的。 甚至连筷子都停了下来。 四双眼睛,八道目光。 齐刷刷的聚焦在陈峰和他端出来的肉上。 但那眼神里没有欣喜,没有期待。 只有浓浓的怀疑,警惕以及难以置信。 柳氏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 挑起眉毛,撇了撇嘴说:“哟!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咱们陈家的二少爷,居然还会往家里拿肉了? 该不会是在哪个坟头捡来的瘟死鸡。 或者是偷了谁家的看门狗吧? 这肉啊,能吃么?” 她的话刻薄又难听,充满了不信任。 也难怪她这么想。 以前的陈峰但凡有点好东西。 要么自己躲在镇上偷偷吃完。 要么就是拿去换了赌资酒钱。 什么时候往家里拿过一星半点? 更别提亲自下厨做好了端上桌了。 这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让人不敢相信! 陈东虽然没说话。 可那审视的目光,也清晰的表达了他的顾虑。 他看了眼桌上那碗香气四溢的肉。 又看了眼一脸弟弟。 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最终还是低下头。 扒拉了一口碗里没滋没味的玉米糊糊。 他怕。 怕这肉跟媳妇说的那样来路不正。 吃了之后惹上更大的麻烦。 母亲浑浊的老眼里同样充满忧虑。 这个二儿子,混账事做的太多。 早已耗尽了家人对他最后一点基本的信任。 她宁愿不吃这口肉。 也不想再因为这个儿子提心吊胆。 家里年纪最小的人是陈小妹跟小侄子陈顺利。 两人对肉食的渴望也最直接。 看着那碗肉,眼睛都直了,不住的咽着口水。 但看看大哥大嫂凝重的脸色,又看看母亲忧愁的样子。 最终还是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 把小脑袋埋的更低了。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一碗肉。 反而变的比刚才更加凝滞跟尴尬。 陈峰看着家人这副反应,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一片苦涩。 他想过家人会怀疑这兔肉来路不正。 却没想到大家伙怀疑的如此坚决。 “我能保证这肉没有任何问题。 是我下午在后山用弹弓打的。 吃不吃随你们吧。” 陈峰深吸一口气,没有解释,更没有强求。 解释在此刻显的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的拿起一个空碗盛满糙米饭。 用筷子从大碗里夹了几块肉。 又拨了一点旁边的清炒野菜。 然后一言不发的端着碗走到院子那破烂的门槛边。 背对着家人蹲了下来。 默默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看到陈峰蹲到门口去吃。 东屋里的几人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 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嫂第一个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装什么相。。。!” 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碗肉。 最终还是悄摸摸的走出屋子来到林晚旁边。 小心翼翼伸出筷子。 飞快的夹了一块最小的肉放进嘴里。 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 鲜嫩的兔肉混合着奇异香料。 如此浓郁肉香在口腔里爆开。 第18章 熬制解暑晕车汤药 陈东见媳妇跟儿子吃了没事。 还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也犹豫着来到桌边夹了一块。 母亲和小妹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 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伸出筷子。 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家人多久没吃过这么香,这么有滋味的肉了? 平日里能见到点油腥就算开荤了。 哪曾吃过用“香料”炖煮的肉? 他们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陈东憨厚的脸上满是震惊,含糊不清地说道:“唔。。这。。。这肉咋这么香?” 陈小妹吃的满嘴是油:“好吃!真好吃!” 眼睛幸福的眯成了一条缝,早就忘了对二哥的恐惧。 连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上。 都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满足的神情。 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过。 大嫂一边飞快吃着,一边还在犯嘀咕。 “这陈赖子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难不成在镇上跟哪个厨子混过?” 嘴上的动作一点没慢。 院子里只剩下咀嚼声和偶尔因为美味而发出的满足叹息。 那碗兔肉和盆里的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而此刻,石头沟的上空,那股奇异的肉香还在若有若无的飘荡。 邻近的几户人家都闻到了。 一个正在喝稀饭的汉子抽着鼻子,一脸迷茫。 “他娘的。。。啥味儿这么香?” “好像是肉香。。。但又不一样,咋这么勾人呢?” “完了完了。。。俺是不是要死了?咋闻到阎王爷的断头饭了?” 一个迷信的老太太吓得直念佛。 这超越他们认知的香味。 在贫穷的石头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但谁也没想到,这香味竟然来自那个人人唾弃的“陈赖子”家。 林晚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的肉跟米饭。 这是她嫁到陈家以来,吃过的最好吃最温暖的一顿饭。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眼帘,望向那个独自蹲在院子门槛上的背影。 月光和东屋透出的微弱灯光勾勒出对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脊梁。 陈峰就这样安静的吃着饭。 与记忆中那个暴躁易怒,动辄打骂的身影截然不同。 今天的他,会下地干活。 会去后山打野兔,带肉回来。 还会。。。做饭? 而且做的这么好吃。 一种极其微妙的情愫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轻轻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看着对方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困惑似乎多过了恐惧。 而蹲在门槛上的陈峰,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碗里的饭,心思早已飞到了明天。 家人的怀疑和冷漠虽然让他难受。 但并未动摇他的决心。 他看着碗底,脑子里盘算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个年代老百姓普遍营养不良。 身体素质差。 晕车中暑是极其常见的事情。 他清晰地记得,前世他第一次离开石头沟去清河县城。 坐那破旧的长途汽车,土路颠簸,车厢闷热。 他吐的昏天暗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那种滋味至今难忘。 如果自己能弄点解暑,防晕车的汤药,拿到长途客运站去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这绝对是个好主意。 客运站人来人往,需求量大。 而且这东西成本低,制作简单。 如果能想办法冰镇一下。 在这炎热的夏天,绝对能成为抢手货! 对! 就卖冰镇的解暑晕车汤! 想到这里,陈峰心中一阵火热,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几下扒完最后一口饭,将碗筷拿到灶屋随便一冲。 然后就琢磨着怎么开始他的“创业大计”。 。。。。 夜深人静,月亮升到了中天。 东屋里,大哥陈东和大嫂早已躺下。 或许是晚上那顿难得的肉食补充了油水。 也或许是那香料有温补作用。 柳氏觉得身上燥热难当,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先是撩开帘子看了眼鼾声连连的儿子。 然后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陈东。 压低声音咕哝道:“死鬼!睡那么死干嘛!” 陈东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没什么反应。 他白天下田干活累,加上本身在那方面就比较迟钝寡淡。 柳氏又气又恼,在对方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陈东顿时吃痛无比。 人也跟着清醒了些。 小声嘟囔道:“大晚上的干啥呀!” “你说干啥?”柳氏没好气的贴过去。 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陈东起初还有些抗拒。 但架不住婆娘的纠缠和今晚那点肉食带来的原动力。 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妥协了。 很快,东屋里就传来了木板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以及柳氏压抑着的,带着满足的呻吟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清晰。 而此时,陈峰正偷偷摸摸溜到灶屋。 正准备生火熬药。 恰好将这暧昧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身体一僵。 作为一个拥有成熟灵魂和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 这个声音无疑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他感觉一股热流瞬间涌向小腹。 下身不由自主起了反应。 顿时坚硬如铁。 低头暗骂一声,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于是小心翼翼捅开灶膛里的余烬。 加入细柴,点燃,开始烧水。 然后拿出今天从药材铺换来的那些药材。 凭着前世的记忆跟经验,挑选出适合制作解暑晕车汤的几味。 准备下锅。 就在他忙活的时候,灶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林晚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淡淡月光下,她脸上带着警惕跟不安的表情。 她是被灶屋的动静惊醒的。 以为陈峰半夜偷偷摸摸起来是要去东屋偷大哥大嫂的钱。 以前他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到最后大嫂就会气急败坏来找自己麻烦。 陈峰看到林晚进来,先是一愣。 随即瞧见对方警惕的表情,立刻就明白过来。 连忙摆手,压低声音解释道:“别怕别怕,我不是要偷东西!” 他见林晚眼神里还是充满了不信。 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他先是指指自己换来的那些药材。 又做出一个熬药的动作。 然后捂住胸口做出晕车想吐,头晕目眩的样子。 表情夸张,动作滑稽。 林晚看着他这副笨拙又急切的模样。 先是微微愣住,随即。。。嘴角竟然不受控制的向上弯了一下。 居然是个忍不住的笑的表情。 虽然她立刻恢复了那副怯怯的样子。 但那一瞬间的笑意,还是如同阴霾天空里乍现的灿烂阳光。 让陈峰看的呆了一呆。 心脏莫名的快跳了一拍。 “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9章 儿时小伙伴 这话一出口陈峰就后悔了。 连忙观察林晚的反应。 好在对方似乎没听见的样子。 这丫头除了哑之外,耳朵还有点聋。 以后赚了钱,必须得带对方去大城市的顶级医院治疗。 陈峰心里这样想着,赶紧趁热打铁。 从怀里掏出药材铺老板包药时随手写的晕车解暑方子。 指着上面的“藿香”,“佩兰”等等字。 试图给林晚“看”明白。 林晚貌似懂了,主动凑近了些。 借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 呆呆看着那张纸上的字。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似乎能认出一些。 又似乎不能完全理解。 陈峰看着她呆呆的样子。 忽然自嘲地一拍脑门。 自嘲的说道:“瞧我这脑子! 我忘了。。。你不咋认识字。。。!” 在陈峰的印象中林晚就是个文盲。 认识的字总共也不超过五十个。 这个年代对于一个哑巴来说,学习认字是非常困难的。 陈峰只好继续他的“表演”。 更加卖力的用手势解释起来。 指指药材,指指锅,指指自己。 做出背着东西去卖钱的动作。 然后又伸出五根手指。 努力做出钱的样子。 表示是为了还债。 他一边比划,一边用断断续续的说:“熬药。。解暑。。晕车。。明天去镇上。。客运站。。。卖钱。。。还债。。。补贴家用!” 他的解释杂乱无章。 手势更是笨拙可笑。 但那份急切想要表达清楚的心意。 以及话语中提到的还债,补贴家用。 却深深印刻进了林晚的心中。 她“仿佛”懂了。 犹豫了一下,主动走上前默默拿起柴火。 帮着往灶膛里添柴,让火势烧的更旺一些。 陈峰见林晚理解了自己用意,长长松了口气。 看着对方蹲在灶膛前,被火光映照的微微发红的小脸。 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意。 这还是重生以来。 第一个愿意相信他。 并且用行动支持他的人! 两人就在这狭小闷热的灶屋里。 一个看着锅,一个看着火。 默契的忙碌起来。 而一墙之隔的东屋里。 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跟床板经受不住折腾发出的“吱呀”声。 依旧断断续续传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突兀。 林晚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灶膛里的火苗。 连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不自然起来。 拿着烧火棍的手微微颤抖着。 仿佛那棍子有千斤重。 陈峰更是尴尬的要命。 身体某个部位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简直坚硬如铁。 顶的裤子生疼。 他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咕嘟冒泡的药锅上。 心里则把大哥大嫂埋怨了无数遍。 还有。。。这破房子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 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好好装修。 空气中不一会儿就弥漫除草药的清苦气味。 两人就这样沉默而尴尬的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锅里的药汤终于熬煮的差不多了。 汤汁浓缩,药香浓郁。 陈峰将药渣滤掉,得到了一大锅深褐色的药汤。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冰镇! 他找来家里最大的瓦罐。 将滚烫的药汤小心倒进去,盖上盖子。 然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瓦罐牢牢捆住。 对着依旧脸红耳赤的林晚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然后轻手轻脚来到了院子里的那口老水井旁。 将麻绳的另一端牢牢系在井轱辘上。 小心翼翼将装着药汤的瓦罐缓缓吊进了幽深冰凉的井水里。 利用井水那相对恒定的低温,来给这锅解暑汤进行“冰镇”。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成本最低的制冷方法了。 看着瓦罐缓缓沉入井下的黑暗中。 陈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明天,就看这锅汤能不能捞到重生后的第一桶金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峰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昨天他没睡院子,熬完药后稀里糊涂就进了西屋。 不过为了保证自己没有不轨之心。 陈峰还是在大通铺的中间放了张破旧的茶案子。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 看了一眼土炕另一侧蜷缩着,依旧在睡梦中的林晚。 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跟紧迫感。 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起床后来到隔壁做豆腐的王猛家。 王猛家有个硕大的木桶。 平时用来泡豆子,装豆浆。 正是他需要用来装汤药的容器。 这玩意得找木匠定做。 一时半刻肯定做不成。 所以陈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隔壁祖传做豆腐的王家。 敲开王猛家的门。 王猛爹娘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陈峰。 脸上立刻露出了警惕和戒备的神色。 陈峰在石头沟的“赫赫威名”,让所有村民都对他敬而远之。 王猛爹堵在门口,警惕的问:“峰娃子,这么早有事?” 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王叔,王婶,早。”陈峰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的诚恳一些。 “我想借您家那个大木桶用用。” “借木桶?”王猛娘从丈夫身后探出头。 狐疑的打量着陈峰:“你借木桶干啥?俺家还要做豆腐呢!” “我有点用,保证不弄坏。” 陈峰知道空口白牙没用。 所以直接抛出了条件:“我租! 租一天就给你们三毛钱,你们看行不?” 三毛钱! 这在石头沟可不是小数目。 能买一斤粗粮了。 王猛爹娘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但同时也伴随着深刻的怀疑。 王猛爹犹豫着开口:“陈峰啊,不是叔不信你。 你这。。。你这以前。。。唉! 俺们主要是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怕陈峰说话不算话。 不仅不给钱,还把俺家吃饭的家伙什给骗走或者弄坏了! 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跟陈赖子讲道理? 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年轻汉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正是王猛。 他跟陈峰年纪相仿,是小学初中同学。 年轻时也没少跟着陈峰干些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混账事。 只不过后来陈峰沉迷赌博,越来越不像话。 而王猛家里管的严。 又有做豆腐的手艺拴着。 第20章 石门镇长途客运站 旁边的王猛爹听不下去了。 插嘴教训起儿子:“胡说八道! 咱农民不种田干啥? 地就是咱的根! 咱家还有祖传做豆腐的手艺,饿不死! 你别整天想那些歪门邪道!” 他虽然是在教训儿子。 但眼神却警惕地瞟着陈峰,意思不言而喻。 王猛娘更是直接。 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紧张的说:“猛子,你可别胡来!听见没!” 陈峰连忙摆手,对王猛爹娘说道:“王叔王婶你们别担心。 我不是来拉猛子干啥的。 我就是单纯想租您家木桶用一天,真就给钱!” 他又看向王猛。 苦笑道:“猛子,哥现在得想办法挣钱还债,不然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王猛看着陈峰。 又看看一脸警惕的父母,眼珠转了转。 然后对父母说道:“爹,娘,峰哥就是借个桶,还给钱,咱家又不亏! 看在我的面子上,借他呗? 大不了我看着他,不让他把桶弄没了!” 最终,看在儿子以及钱的份上。 王猛父母算是勉强同意了。 王猛爹瓮声瓮气地说:“那。。。那就先借给你! 咱可说好了,一天三毛钱!要是弄坏了。。。得照价赔偿!” 陈峰爽快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递了过去。 “保证完好无损!钱我现在就给! 这是一块钱,先押这儿!多退少补!” 看到陈峰居然真的掏出了钱。 而且还是整整一块钱! 王家老两口都惊呆了。 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王猛也惊讶地叫道:“我草! 峰哥你真发达了啊?哪来的钱?” 陈峰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总不能说是昨天卖兔皮和“忽悠”孩子们抓蜈蚣换药材剩下的吧? 他拿起那个沉甸甸的大木桶。 对王猛点了点头:“谢了猛子,回头再聊!” 然后便扛着木桶回家了。 留下王猛一家三口在原地面面相觑。 都觉得今天的陈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陈峰回到家。 先是找出一条虽然破旧但还算厚实的大棉被。 将木桶里外包裹的严严实实,做成一个简易的保温桶。 然后才费力地将昨晚吊在井里冰镇了一夜的瓦罐捞了上来。 几个瓦罐入手一片冰凉! 井水的低温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他将冰凉的药汤小心的倒入保温木桶里,盖上盖子。 林晚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 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当她看到陈峰真的要带着这东西去镇上卖时。 终于忍不住了。 怯生生地用手势比划着。 她虽然不懂外面的世界。 但也隐约知道,私人做买卖是“投机倒把”。 是犯错误的,要被抓起来的! 陈峰看懂了她的担忧。 心里反而一暖。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故意凑近了些。 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 低声反问道:“怎么?你关心我了?”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像是熟透的苹果。 慌忙将脸扭到一边不敢看他。 心跳却莫名地加快了几分。 陈峰见状,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他不再逗林晚,说道:“放心吧,市场只会越来越开通!” 两人一起费力地将那个沉甸甸的大木桶搬到了村大队部的驴棚附近。 正好赶上村里负责赶车的老李头要去镇上粮站拖粮食。 陈峰陪着笑脸赶紧上前。 又从兜里掏出两毛钱:“李叔,捎我一段呗? 去镇上客运站,这点钱您拿着买包烟抽。” 老李头看着陈峰和他身边那个古怪的大木桶。 又看看那两毛钱。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顺路赚两毛钱的事情。 谁不乐意? 林晚远远地看着陈峰坐上驴车。 随着老李头“驾”的一声。 晃晃悠悠地朝着镇子方向而去。 心里却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这生意还没开始做,木桶租金就去了一块。 车费就已经花出去两毛钱了! 万一他那什么汤卖不出去。。。这可怎么办? 看来陈峰还是那个不靠谱的陈赖子呀。 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转身回去继续干那仿佛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 。。。。。。。 驴车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石门镇。 陈峰让老李头在长途客运站附近把自己放下。 石门镇的长途客运站,算是这附近几个公社的交通枢纽。 虽然设施简陋,只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外加几间平房。 但每天都有发往县城乃至邻省县城的长途班车。 院子里尘土飞扬。 挤满了拎着大包小包,操着各地口音的旅客。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草味以及牲畜的味道。 嘈杂而混乱。 陈峰在车站院子里找了个相对显眼,又不挡道的地方放下“保温桶”。 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 果不其然,上头的政策是越来越开放了。 虽然才早上七点,但客运站里已经有好几家散摊了。 有卖馍的,有卖杂粮粥的。 基本都是以早餐为主。 陈峰没有立刻练摊,而是继续寻摸着。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摆摊,首先要过的就是保卫科这一关。 看到一个穿着旧式保卫制服,腰间别着胶皮棍。 正在指挥车辆进出的中年汉子。 看样子像是个小头头。 陈峰整理了一下衣服。 脸上堆起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走了过去。 “同志,您好!辛苦了!”陈峰递上一根提前准备好,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经济牌香烟。 那保卫队长愣了一下。 看了看陈峰,又看了看那根烟。 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陈峰立刻划燃火柴,凑上前给对方点上。 “老乡你是。。。?”保卫队长吸了口烟,语气缓和了一些。 “同志,我叫陈峰,是下面石头沟大队的社员。” 陈峰态度恭敬的说“我看咱们这车站人来人往,天气又热。 同志们维持秩序太辛苦了,我这刚好熬了点解暑的汤药。 祖传的方子,请您和同志们尝尝,解解渴!” 说着,他不由分说就用自己带来的干净碗。 从木桶里舀了几碗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汤药。 递给了保卫队长和他旁边的几个同事。 这几个保卫人员平时站岗巡逻,风吹日晒,确实又热又渴。 看到这冰凉的汤药。 又听说是祖传方子。 虽然将信将疑。 但碍于陈峰的热情。 加上天气实在炎热。 便都接过来尝了尝。 药汤入口,一股清凉甘甜。 带着草药清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顺着喉咙慢慢滑下。 仿佛一股清流浇灭了体内的燥热。 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第21章 营销策略 几个保卫处的工作人员七嘴八舌称赞起来。 对陈峰的第一印象顿时好了不少。 陈峰趁热打铁,笑着说道:“这叫‘茯苓晕车汤’! 不仅能解暑! 对坐车头晕,恶心呕吐也特别管用! 我打算在这儿摆个摊。 卖一分钱一碗。 给过往的旅客行个方便。 顺道也挣点辛苦钱,贴补家用。” 保卫队长抹了把嘴。 看了看陈峰。 又看了看他那简陋的“摊子”。 想了想,说道:“行吧,看你也是个实在人。 就在这儿卖吧,别挡着道。 也别大声吆喝,注意影响跟秩序就行。” 毕竟上头刚开放,没有明文规定车站附近不能摆摊。 保卫处这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太想为难乡亲们。 更何况陈峰很会做人,上来就请每个人喝了一碗。 陈峰连连道谢:“哎!好嘞!谢谢队长!谢谢各位同志!”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第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他在那里站了快一个小时。 来往的旅客虽然多。 但看他那简陋的摊子和那碗黑乎乎的药汤。 大多都是好奇的看一眼,或者犹豫一下。 最终还是摇摇头走开了。 毕竟一分钱也是钱。 这年头大家出门都紧巴巴的。 谁愿意花钱买一碗来历不明的“药汤”喝? 站了个把小时,一碗都没卖出去! 之前喝了陈峰免费汤药的几个保卫人员。 看着他在太阳底下晒的满头大汗却无人问津。 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那个保卫队长走了过来。 从裤兜里掏出几分毛票。 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同志,你看这。。。! 刚才喝了你的汤,这钱你拿着。 总不能让老乡你亏本啊。 拿了钱赶紧回家吧,这天气太热。 免得晒中暑了!” 其他几个保卫也纷纷附和,要给他钱。 陈峰心里虽然着急,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连连摆手,态度坚决的把钱推了回去。 “蔡队长,您这是干啥? 说好了是请同志们喝的! 我陈峰虽然穷,但说话算话! 这钱我绝不能要!” 他这态度,反而让保卫队员们更高看了他一眼。 觉得这个农村来的小伙子挺讲义气。 不像是个奸猾之人。 蔡队长点点头,纳闷问道:“小陈同志是吧?你咋知道我姓蔡的?” 陈峰嘿嘿一笑,说:“你们保卫处门口黑板上写着今天值班的名单呢。” 蔡队长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蔡建国的名字正挂在黑板报上。 他挠挠头,赞道:“小同志你还挺有观察力的。 行,你要摆就继续摆下去吧!” 说着,领着一帮手下离开了。 看着依旧冷清的摊位,陈峰眉头紧锁。 大脑则在飞速运转。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改变策略! 他灵机一动,再次找到蔡队长,借了纸和笔。 他虽然前世文化程度不算顶尖。 但字还是写的不错的。 深吸一口气。 在纸上挥毫写下一行大字:“祖传中医世家秘方茯苓晕车汤。 清凉解暑,专治晕车,无效分文不取!!!” 他把“无效分文不取”六个字写得特别大。 特别醒目! 蔡队长看着他写下的招牌,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担忧的说道:“小陈,你这。。。你这不要钱白喝? 那你不亏死了啊?这一大桶成本也不低吧?” 其他保卫干事也围了过来。 见状纷纷劝道:“是啊老乡,这样搞要赔本的!” “你这生意做得太实诚了!” “还是收点钱吧,哪怕半价呢?” 陈峰看着他们担忧的神情,心里反而更加笃定。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拍了拍胸脯说道:“各位同志放心! 我对我们家这祖传的方子非常有信心! 只要他们敢喝,我就敢保证效果。 喝了觉得没用,我绝不要他一分钱! 这就叫做营销策略。” 蔡队长不解的问:“小陈,啥叫营销策略?” 陈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笑着说:“就是做买卖的一种方法。 吸引客人的,不是什么大本事。” 见他如此坚持,保卫队员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摇头叹息着散开了,边走边低声议论。 “这小伙子,太犟了!” “是啊,一看就没做过生意,这样搞肯定血本无归。” “唉,估计这一桶汤药的成本都得搭进去。” “还是咱们这样好,捧着铁饭碗,虽然钱不多,但安稳啊!” 蔡队长最后总结道,引的众人连连点头。 更加珍惜自己这份“体面”的工作了。 陈峰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将那块醒目的招牌往木桶边上一立。 然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果然,这块“无效不要钱”的招牌,立刻引起了过往旅客的注意。 “咦?无效不要钱?” “还有这种好事?” “茯苓晕车汤?啥是茯苓?” “看着黑乎乎的,能喝吗?” “味道好冲呀,怕是中药汤子吧。”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 太阳毒辣,候车室里闷热难当。 很多等车的旅客都热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一个背着行李卷,看起来像是出远门的中年汉子。 实在渴的受不了,又看到“不要钱”的保证。 犹豫再三,还是向着陈峰的摊位走了过去。 “老乡,你这汤。。。真不要钱?”他狐疑的问。 陈峰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您放心喝! 觉得不管用,解不了渴,去不了暑气。 您抬腿就走,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那汉子将信将疑的端起一碗,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冰凉的药汤入口。 那股独特的清凉感和草药甘香瞬间让他精神一振! 他忍不住“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喝了个底朝天! “嘿!真舒服!凉快!”汉子抹了把嘴,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 感觉浑身的燥热都被压下去不少:“老乡,你这汤有点意思! 确实解渴!比喝凉水得劲!” 说着,他爽快地掏出一分钱,放在了陈峰面前:“有效!这钱该给!”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并且给出了正面反馈。 后面观望的人立刻动心了!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试试!” “真那么管用?” 很快,陈峰的摊位前就排起了小队! 毕竟,一分钱就能喝到一碗冰凉爽口。 据说还能防晕车的“药汤”。 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诱惑力太大了! 而且人家还保证无效不要钱,有啥好担心的? 第22章 洽谈合作 陈峰一边手脚麻利地收钱,舀汤。 一边不忘宣传:“祖传秘方!解暑解晕车。 效果能管大半天!坐长途车的喝一碗,路上舒服得多!” 事实证明,这简易版解暑汤的效果确实不错。 主要是物理降温和心理作用叠加。 很多旅客喝完都觉得暑气顿消,头脑清醒,纷纷称赞。 不到中午,那一大木桶的“茯苓晕车汤”竟然卖得干干净净! 竟然一滴不剩! 陈峰粗略数了数兜里的钱。 大多是一分一分的硬币和毛票。 加起来竟然有将近三块钱! 刨去木桶租金三毛还有过来的车费两毛。 净赚两块五!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壮劳力种田两三天的收入了! 再次成功的喜悦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 但他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更加清醒。 这样零卖,来钱还是太慢。 而且不稳定,受天气和客流量影响太大。 一大桶汤药子只能卖三块钱。 人力有限,自己拖这一桶过来就去了半条命。 所以必须将药汤子转换为中药膏。 大量携带,到了车站再进行现场冲泡。 那样一来不光数量多,还能卖更长时间。 利益最大化! 一百五十块的巨债,像一座大山,压的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的目光,投向了客运站保卫队队长的那间小办公室。 一个更大胆,更高效的计划。 在陈峰脑中成型。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 朝着那间办公室走了过去。 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陈峰站在长途客运站保卫处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门外。 轻轻敲响了木门。 里面传来保卫队长蔡建国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陈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蔡队长正坐在办公桌后喝着搪瓷缸里的茶水。 抬头见是陈峰。 以为他是来诉苦或者求助的。 脸上露出一丝夹杂着同情跟“早知如此”的表情。 他放下茶缸,叹了口气。 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式的劝导:“是小陈啊? 咋样,我就说了吧?这东西不好卖吧? 这年头,大家出门都紧巴巴的。 谁愿意花钱买你这没名没号的汤药? 听叔一句劝,还是老老实实回家耕田吧。 虽然辛苦点,但踏实! 免得在这太阳底下晒着,还赚不到钱,受这罪干啥?” 陈峰脸上笑容不变。 甚至更加灿烂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说道:“蔡队长,您误会了。 我不是来诉苦的。 我是来告诉您,我那桶‘茯苓晕车汤’。 全卖光了,一滴不剩。” “什么?卖光了?”蔡建国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可是亲眼看着陈峰在那里站了快一个小时无人问津的! “你小子可别糊弄我!” 他绕过办公桌,快步走到门口。 朝外一看。。。果然! 那个包裹着棉被的大木桶盖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嘿!邪了门了!” 蔡队长绕着木桶走了一圈。 确认真的卖光了,这才转回身。 用力拍了拍陈峰的肩膀。 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行啊小陈!没看出来。 你小子还挺有头脑,有一套!怎么卖出去的?” 陈峰简单地把自己立“无效不要钱”招牌的原理说了一下。 蔡队长听完,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挑起大拇指:“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有魄力!对自己东西有信心! 是块做生意的料呀!” 陈峰谦虚了一句:“蔡队长您过奖了。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混口饭吃。 挣点钱还家里的饥荒。” 随即话锋一转。 神色变的认真起来:“蔡队长,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跟咱们保卫处。 商量一件合作的事情。” “合作?”蔡队长愣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拿起桌上的经济牌香烟,抽出一根点上。 深吸了一口。 透过袅袅的青色烟雾看着陈峰。 “你说说看,怎么个合作法?” 陈峰早有腹稿。 不慌不忙的说道:“队长,您看我这‘茯苓晕车汤’效果不错。 旅客们也认可。 但像今天这样零打碎敲,太不稳定了。 我想在咱们客运站有个固定的摊位。 长期卖下去。”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蔡队长的神色。 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合作。 赚到的钱,我拿七成,您和站里的兄弟们,分三成!” “三七开?我们三?”蔡建国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但更多的是疑惑:“你小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咱先说清楚,违反原则犯错误的事情。 我们可不干!可干不了!” 陈峰连忙保证:“您放心!绝对是合规合法。 对车站,对旅客都有好处的事情!” 然后详细解释他的计划。 “其实需要您和兄弟们帮忙的,就两点,非常简单!” “第一,我需要一块固定的地方。 不用太大。 就在候车室门口或者院子里找个不碍事的角落。 能让我摆下摊子就行。 有咱们保卫处罩着我也安心。 旅客也能放心。” “第二,我需要水! 大量的凉白开! 我知道咱们站里有烧开水的锅炉。 您看能不能每天提供一些凉白开给我。 我用來兑药汤。 这天气热,汤药必须冰镇或者至少是凉的才有效果,也才好卖。” 蔡队长听完,眉头微蹙。 似乎在权衡。 他吐出一个烟圈。 疑惑地问:“就。。。就这么简单的两点? 提供个地方,再给点凉白开?” “对!就这两点! 其余的所有事情。 采购药材、熬制药汤、运输、销售,全部我自己来! 不用您和兄弟们操半点心!” 陈峰肯定的点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蔡队长看着陈峰那自信而诚恳的眼神。 先是沉默了片刻,忽然猛的一拍大腿。 发出“啪”的一声响。 脸上绽开笑容。 声音洪亮的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多难办的事呢! 就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候车室门口那边正好有块空地。 平时堆点杂物。 我让人收拾一下给你用! 凉白开更不是事儿,站里锅炉房全天供应。 我打声招呼,你每天去接就行! 这都是小事一桩嘛!” 第23章 收了一帮小弟 然而,笑过之后。 蔡队长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警惕。 他压低声音问道:“小陈啊,不对啊。 你小子精得跟猴似的,怎么会做这亏本买卖? 我们就出这点力气。 提供点不要钱的水和一块破地方。 就能分三成的利润? 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你小子可不能糊弄我。 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坑等着我跳呢?” 混迹基层多年的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峰闻言,心中暗赞这蔡队长也是个明白人。 他脸上露出真诚无比的笑容。 拍着胸脯说道:“蔡队长,看您说的! 我陈峰虽然是个农村来的,但最讲信用! 我怎么可能糊弄您? 您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写一份保证书! 白纸黑字,按手印都行!” 他顿了顿,解释道:“这三成的钱说起来是分成,其实包含了多重意思。 一是感谢您和兄弟们行方便,照顾生意。 二是相当于我租用这块宝地的场地费。 三嘛。。。也是希望我的摊位能得到客运站的照顾。 有咱们保卫处这块金字招牌在。 我这生意才能做的长久,做的安稳啊! 这叫做合作共赢!咱们谁都不吃亏!” 他这一番话,既表明了诚意,又抬高了对方。 还把利益关系剖析的清清楚楚。 蔡队长听完,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有了保卫处的默许甚至支持。 他这生意就等于有了“官方背景”。 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三成利润,买的是平安跟便利。 的确值! 蔡队长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 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用力点了点头:“好!小陈,你是个明白人,够爽快!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蔡队长!”陈峰也笑着伸出手。 两人用力的握了握。 “不过。。。”蔡队长又想到一个问题。 看着陈峰问道:“你这要是长期摆摊,每天这么一大桶汤药。 从那石头沟运过来,几十里地呢。 你怎么弄? 天天坐驴车?那成本也不低吧?” 陈峰神秘的笑了笑。 胸有成竹地说道:“队长,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保证不影响明天开业!” 。。。 与蔡队长敲定了所有细节后。 陈峰怀揣着今天赚到的两块多钱,踏上了回石头沟的路。 他没有再花钱坐驴车。 而是靠着两条腿,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天色擦黑时才回到村里。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二狗子家附近。 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在村口大槐树下弹泥丸的二狗子,还有小胖等一帮半大小子。 “二狗!小胖!过来!”陈峰朝他们招招手。 孩子们看到陈峰,立刻丢下泥丸。 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期盼和好奇。 陈峰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块钱纸币。 在孩子们震惊的目光中递给了二狗子:“喏,拿着。 这是前天你们帮我抓蜈蚣的报酬,说好的。” 一块钱!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瞪的像铜铃。 呼吸都急促起来! 二狗子接过钱的手都在发抖。 他这辈子都没亲手拿过这么多“巨款”! 小胖和其他孩子更是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都在那咧着嘴傻乐。 那股子兴奋劲儿,简直比后来人中了几百万彩票还要夸张! “谢谢陈叔!” “陈叔你太够意思了!” “陈叔万岁!” 孩子们围着陈峰,一口一个“陈叔”,喊的又响又甜。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跟感激。 哪里还有半分往日背后叫“陈赖子”时的轻蔑跟不屑? 陈峰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他笑了笑,说道:“钱你们收了,那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行了,天快黑了,都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说完,他作势就要转身回家。 “等等!陈叔!” 二狗子在小胖等人的眼神怂恿下,一个箭步冲过来。 拦在了陈峰面前,脸上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 他仰着头,看着陈峰。 眼睛里像是冒着星星。 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陈叔!老大! 你不光会做弹弓打兔子。 还知道黑蜈蚣值钱,还能解我中的毒。 今天去镇上还赚了大钱! 你。。。你就是个天才啊! 我们。。。我们想拜您为师!认您当老大! 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对!拜师!认老大!” “老大!收下我们吧!” 小胖子等几个孩子也立刻兴奋的跟着起哄,声音震天响。 陈峰看着这群半大孩子眼中纯真的狂热和期盼。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这些孩子本质不坏。 只是缺少引导跟机会。 他故意板起脸,说道:“拜师就免了,我可没什么能教你们的正经手艺。” 看到孩子们脸上瞬间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收你们这帮小弟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孩子们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立刻又欢呼起来:“老大!老大!” 陈峰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然后正色道:“既然认我当老大,那就要听我的话! 这样,以后你们农闲的时候就帮我去后山抓黑蜈蚣。 我给你们算工钱,保证比你们瞎晃悠强! 至于打兔子做弹弓那些玩意儿。 我有空就教你们!怎么样?” “好诶!” “没问题老大!” “我们一定好好干!” 二狗子兴奋的直跳脚。 其他孩子也激动的满脸放光。 陈峰心里清楚,所谓的“农闲时”不过是托词。 石头沟耕地稀少。 这帮半大孩子家里分到的田亩有限。 他们其实就是村里的“闲散劳动力”。 整天无所事事,还要在家里吃饭。 难免遭受父母长辈的白眼。 他们抱团上山打猎,往往因为缺乏技能而空手而归。 周而复始,愈发被边缘化。 现在,自己给了他们一份明确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预期。 还承诺教他们本事。 他们怎么可能不兴奋? 这等于给了他们一条被认可,能创造价值的出路! 望着这群因为找到了主心骨而欢呼雀跃的少年。 陈峰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最为真诚跟舒畅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收了一帮小弟。 更像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播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正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推了推。 陈峰回头看去。 只见身材瘦弱的林晚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第24章 第一天摆摊就遇到了麻烦 陈峰温和的问道:“你咋跑出来了?” 林晚用手势比划着,指向隔壁王猛家的方向。 又指了指自己家的院子。 意思是隔壁王家来找她要木桶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峰笑了笑,轻松的说道:“哦,这事啊,没问题! 我这就去把木桶还给王叔王婶!” 说着。 他转头对还在兴奋中的二狗子他们吩咐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都散了吧,记住明天开始就替我去后山抓黑蜈蚣! 一定要注意安全,可别再被咬了!” “知道了老大!” “放心吧陈叔!” 二狗子和小胖一伙人连忙答应一声。 然后像一群得了指令的士兵,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跑开了。 陈峰这才转向林晚,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一边往家走一边说道:“走吧,回家。 今天赚了几块钱,我买了点肉,晚上咱们做饭吃。 对了,今晚还得熬夜。 这次不熬药汤了,太占地方不方便运输。 我改熬药膏,越浓稠越好。 到时候兑水就能用!” 他自顾自地说着明天的计划和安排。 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跟干劲。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 跟在他身后的林晚,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她站在暮色四合的村道上。 微微歪着头。 怔怔地看着陈峰那虽然穿着破旧。 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和希望的背影。 眼神逐渐变的复杂起来。 那眼神里,有残留的恐惧。 有茫然的困惑,有微微的动容。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却真实存在的。。。光亮。 这个男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 陈峰的行动力惊人。 与客运站保卫处蔡队长达成协议的第二天中午。 一个像模像样的小摊子就在石门镇长途客运站,候车室门口的角落支棱起来了。 他从已经名存实亡的公社食堂里弄来了两个早已“退休”的大家伙。 就是两个大茶缸子。 虽然外表磕磕碰碰,搪瓷漆面破损。 但却被他收拾的非常干净,最重要的是容量足够大,能装非常多的汤药。 除了摆摊的容器,陈峰又跑去镇上新开的国营冰棍厂。 凭借他软磨硬泡的功夫。 用略高于批发的价格。 订下了每天固定供应的大冰块。 这在这个年代的乡镇,绝对算得上是“奢侈品”级别的投入了。 最后,他又溜达到石门镇中学。 从准备丢弃的废旧桌椅里淘换来一张虽然掉漆却还算稳固的旧课桌。 就这么东拼西凑的。 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茯苓晕车汤”摊位,正式开张了! 陈峰每天只需要从石头沟带来熬制好,浓缩粘稠的茯苓药膏。 到了摊位,直接用客运站锅炉房近乎无限的凉白开进行冲调,稀释。 然后将兑好的药汤倒入那两个巨大的茶水缸中。 再放入从冰棍厂取来冒着森森寒气的大冰块。 两大缸冰镇茯苓汤就准备就绪了。 那块招牌被他优化了一下。 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祖传中医世家秘方茯苓晕车汤,清凉解暑,专治晕车,无效分文不取!” 被陈峰用木头杆子加固,就醒目的立在摊位旁边。 这“无效不要钱”的承诺简直太吸引人了。 在这个年代里就跟有什么魔力一般。 即便不准备掏钱买汤药的喝的旅客也要驻足观看一番。 归根究底,还是这年头老百姓口袋里都没几个大子儿。 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购买任何东西都极其谨慎。 有了这个分文不要的“保险”。 旅客们尝试的心理门槛大大降低。 “老板,真不要钱?” “放心喝!觉得不管用,您吐我脸上都行,我绝不要钱!” “那。。。给我来一碗尝尝!” 开张第一天,生意就比预想的还要红火。 南来北往的旅客,被毒辣的日头和闷热的候车环境折磨的够呛。 花一分钱就能喝到一碗冰凉爽口。 据说还能防晕车的“药汤”。 简直像是沙漠里遇到了甘泉。 尤其是那些即将登上长途汽车的人。 更是愿意花这“一分钱”买个心安。 陈峰忙的脚不沾地,手不停歇。 收钱、舀汤、招呼客人。 脸上始终带着热情而朴实的笑容。 到了下午,日头偏西,客流量稍微减少。 陈峰趁着间隙清点了一下今天的收入。 叮叮当当的硬币和毛票。 加起来竟然有整整五块五毛钱! 刨去冰块成本,药材成本和给保卫处的分成。 他今天净赚的,也比昨天多了一大截!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零钱,陈峰心里美滋滋的。 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去的路上买点什么肉。 是割点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去红烧。 还是买点骨头熬汤给林晚和母亲小妹补补身子。 今天轮到他们二房提供餐食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 麻烦不期而至,说来他就来了。 摊位前的光线突然一暗。 几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不声不响的围拢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矮胖子。 满脸横肉,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时的倨傲跟审视。 他上来不由分说就粗鲁的推开了两名正准备买汤的旅客。 语气生硬地说道:“一边去!没看见有事吗?” 那两名旅客一看这架势,根本敢怒不敢言。 悻悻的躲开了。 矮胖子然后才转过身。 用一双三角眼直愣愣地盯住陈峰。 用带着官腔,并且居高临下的语气质问道:“你。。。小子!在这儿摆摊,办个体户营运证了吗? 我们是公社稽查处的,现在要对你进行罚款!” 他刻意加重了“公社”两个字,试图营造出一种权威感。 陈峰心中冷笑。 这个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已经吹了好几年。 “人民公社”这套体制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式微。 可以说名存实亡。 很多地方的公社早已被乡镇政府取代。 成为了历史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石门镇也不例外,原来的公社书记早就进了镇政府工作。 剩下的人员,有门路的调走。 没门路的下放或者干脆被裁撤。 可以说,公社这块金字招牌。 在迈入80年代后就已经不怎么响亮了。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 乍一听到“公社”,“办证”这些字眼。 再看到对方几人身上那曾经象征着干部身份的“四个兜”中山装。 可能真会被唬住,心里发虚。 但陈峰是谁? 他可是石头沟远近闻名的“大流氓”,“陈赖子”。 前世更是见惯了商场上的大风大浪和各色人等。 岂会被眼前这几个明显透着落魄气质的家伙给唬住? 他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人。 这帮家伙身上的中山装款式老旧,被洗的发白。 袖口,衣领等地方磨损严重。 甚至领头那个胖子旁边一个瘦高个的肩膀上。 还打着一个显眼的深色补丁! 自七十年代末期以后,随着经济形势稍微好转。 哪还有穿带补丁衣服的领导干部? 第25章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 那中年胖子名叫王平洲。 以前确实是公社的一个小干事。 曾几何时风光过几天。 如今落魄,全靠以前那点人脉和唬人的本事混日子。 他见陈峰不仅不怕。 居然还敢反向自己要钱。 顿时觉得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 勃然大怒! “他妈的!你个小B崽子。 洋灰吃多了顶的慌是吧? 敢跟你王爷这么说话!” 王平洲气的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抬脚就狠狠踹了一下陈峰摊位的桌脚。 震的桌子上的碗瓢一阵乱响。 他旁边的几个同伙也立刻撸胳膊挽袖子。 瞪着眼睛。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摆出一副要动手打砸的架势。 周围的旅客见状,纷纷避让。 生怕被殃及池鱼。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王平洲!你们几个吃顶了吧? 敢在老子地盘上闹事! 活腻歪了?”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平洲等人浑身一僵。 回头一看。 只见客运站保卫处的队长蔡建国。 领着四五个手持胶皮棍,身材壮实的保卫干事。 面色阴沉地大步走了过来。 蔡建国常年维持车站秩序。 自有一股剽悍之气。 此刻板着脸,目光如电。 更是显的气势迫人。 王平洲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 像是川剧变脸一样,换上了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哎哟!蔡队长,是您啊! 误会!绝对是误会! 哥几个。。。哥几个就是天气热。 想喝两碗广东凉茶解解暑。 跟这小兄弟开个玩笑。 开个玩笑而已!” 他试图把刚才的勒索行为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 陈峰就端着两碗刚舀出来的。 还冒着凉气的茯苓汤。 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 陈峰把碗递到王平洲几人面前,咧嘴笑道:“王哥,几位大哥,您几位弄错了。” 露出一口白牙:“我这不是广东凉茶。 是咱们本地石头沟的特产。 解暑茯苓汤! 您几位尝尝,趁凉快喝。 解暑消气,效果特别好!”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似的。 又补充道:“对了,一分钱一碗。 几位大哥,谁给钱啊?” 王平洲看着递到面前的汤碗。 又看看陈峰那看似憨厚实则带着戏谑的笑容。 再瞥一眼旁边抱着胳膊,冷笑不语的蔡建国。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心里把陈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这小子,太他妈狡猾了! 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但他不敢发作,只能咬着后槽牙。 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忙不迭从自己洗的发白的中山装内兜里摸索出五分钱递给了陈峰。 然后招呼他那几个同样尴尬的手下:“喝!都尝尝! 蔡队长说的对,天太热,咱也喝点解暑的!” 几个人端着碗,像是喝苦药一样。 咕咚咕咚的把茯苓汤灌了下去。 王平洲眨巴眨巴嘴,味道还挺不错。 不由自主的伸出大拇指。 咧嘴连连夸赞道:“好喝!真好喝,味道挺不错! 小兄弟你这手艺。。。。挺行啊!” 陈峰只是微笑不语,默默收好钱。 一旁冷眼旁观的蔡建国这才冷哼一声。 开口说道:“王胖子,算你识相! 我告诉你,这摊子是我蔡建国照着的。 天气热,你这体型少他妈出来折腾。 小心中暑晕过去都没人管! 以后真想解暑,就规规矩矩来小陈这摊子上喝茯苓汤。 解暑消气的,对你这火爆脾气有好处!” 王平洲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蔡队长您教训的是! 这药汤子。。。啊不,这茯苓汤,味道的确不错!效果也好!” 额头上冒出的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不敢再多待,连忙招呼着几个手下。 在一片围观旅客异样的目光中,如同丧家之犬般。 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快步离开了客运站。 等他们走远。 陈峰立刻热情的招呼蔡队长和他手下的保卫干事们:“蔡队长,各位大哥,辛苦了! 来来来,喝碗汤解解渴,我请客!” 蔡建国也没客气,接过碗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汤水让他舒畅的叹了口气。 他挥挥手让其他保卫人员去维持秩序。 然后拉着陈峰走到摊位后面一个相对避人的角落。 蔡队长掏出烟,递给陈峰一根。 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 眯着眼睛看着陈峰。 压低声音说道:“行啊,小子!脑子转的够快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当初非要拉着我们保卫处分成。 不光是图个方便。 更是早就料到会有王平洲这种不开眼的货色来找麻烦。 想借我们的势,是吧?” 陈峰接过烟,但没有点燃。 只是夹在手指间。 面对蔡队长的“兴师问罪”。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是说道:“蔡队长,咱们这是合作共赢嘛。” 说着,他动作自然的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纸币。 迅速塞进了蔡建国的手里。 “蔡队长,这一块,是今天生意好,按规矩给站里兄弟们的分成。” 陈峰低声解释,然后指了指另外一块:“这一块,是我个人孝敬您蔡队长的! 这大热天的,您带着兄弟们维持这么大个摊子的秩序,汗流浃背的。 客运公司也没见给发个高温补贴。 您是真的不容易啊! 这点心意,您拿着买包好烟。 或者给家里孩子买点零嘴。” 蔡建国感觉手里那两张纸币,眼睛瞬间一亮! 脸上的那点故作的严肃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灿烂笑容。 如此识趣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多见呀! 他飞快将两块钱揣进自己的裤兜深处。 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确保放稳妥了。 然后,用力拍了拍陈峰的肩膀。 脸上笑开了花,赞不绝口道:“好小子,会办事! 懂事!!! 你放心,以后就在这儿安心干。 有我蔡建国在,我看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还敢来找你麻烦!” 陈峰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附和道:“有蔡队长您这尊大佛照着。 我这小摊子肯定风刮不着,雨淋不着。 第26章 公粮是一定要缴的! 陈峰在石门镇长途客运站的“茯苓晕车汤”小生意。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做了起来。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熬制药膏,然后徒步几十里赶到镇上。 支摊、兑水、加冰、售卖。 忙活一整天。 直到傍晚才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躯回到石头沟。 连续几天,都没有下田劳作。 这在平静闭塞。 以土地为根本的石头沟。 无异于再次给村里人落下话柄。 “看见没?陈赖子又原形毕露了!” “这才老实了几天?地里的草都快比苗高了!” “肯定是又找到什么歪门邪道了,说不定又去镇上赌钱了!” “狗改不了吃屎!烂泥扶不上墙!” “可怜那小哑巴啰,守着这么个男人!” 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次聚焦在了这个“屡教不改”的二流子身上。 而这一次,掀起这股风浪的源头。 正是陈峰的大嫂——柳氏。 柳氏心里憋着一股气。 她看不惯陈峰整天不见人影。 更看不惯他那天弄兔子肉时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她觉得陈峰肯定又在外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并且迟早会把整个陈家拖累得更惨。 出于一种混合着嫉妒。 不满和“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村里散布消息。 逢人便添油加醋,语气笃定的说。 “哎,你们还不知道吧? 我家那个小叔子,陈峰,这几天压根没下地!天天往镇上跑!谁知道干啥去了? 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还说什么要扛一百五十块的债? 吹牛不上税!地都不种,拿啥还? 喝西北风啊?” “我看啊,他就是个祸害! 迟早把我们家那点老底都败光!” 经过柳氏这张伶俐的嘴一渲染。 陈峰“游手好闲”、“恶习难改”的形象再次在石头沟深入人心,影响极其恶劣。 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了生产大队部。 大队书记曹双宝。 这是个五十多岁,面色黝黑,脾气有些火爆的老党员。 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在办公室里直拍桌子。 震的桌上的搪瓷缸都跳了起来。 “混账东西!”曹双宝怒骂道。 “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就说养出了一帮懒汉、滑头! 依我看那,这懒人、赖人,他娘的不管是吃大锅饭。 还是现在包干到户、自力更生,他都是一个屌样! 烂泥巴糊不上墙!” 书记越说越气。 指着窗外陈峰家田地的方向吼道:“你们去跟陈赖子说! 现在国家政策好,包产到户。 我不管他劳不劳动。 那是他自己个的事! 但是!公粮一定要交! 一粒都不能少! 到时候要是交不上来,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把他那点地给没收了! 我看他喝风拉屁去!” 旁边的副书记,是个喜欢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主儿。 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道:“就是!曹书记您说得对! 之前妇女主任王月梅还说他陈赖子转了性。 要扛他们家那一百五十块钱的外债呢! 现在看来纯属放屁! 糊弄鬼在呢!” “这小子没救了!” “书记,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管他死活,反正咱照收公粮就行!” 在几个中队干部的连连劝慰下。 曹双宝的火气才稍微消下去一些。 但看向陈峰家方向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 而与村里沸沸扬扬的负面舆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陈峰在石门镇长途客运站的小生意越来越红火。 凭借着前世在商海中历练出的察言观色和与人打交道的能力。 陈峰很快就将客运站保卫处上上下下的关系打理得妥妥帖帖。 他不仅按时足额地交付分成。 偶尔还会给蔡建国队长和几个关键岗位的保卫干事塞点“辛苦费”。 或者带点乡下不值钱但城里罕见的山野零嘴。 这些小恩小惠,在前世他看来不值一提。 但在眼下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 却格外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让他在这个小小的“地盘”上获得了极大的便利和庇护。 他的“茯苓晕车汤”摊位,位置固定,招牌醒目。 加上“无效不要钱”的承诺和确实不错的解暑效果。 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可别小看这一分钱一碗的小生意。 其中的利润。 远超村里人的想象! 那一大桶浓缩的药膏。 所用的药材。 大多是他用几乎零成本抓来的蜈蚣从药材铺换来的边角料。 或者是他指挥二狗子那帮小子从后山采来的常见草药。 成本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大的成本来自镇冰棍厂的大冰块。 但这部分支出,相对于销售额来说。 占比并不高。 客运站提供的凉白开。 更是免费的。 摊位是跟保卫处合作,用分成抵了租金。 人工? 就他自己。 粗略算下来,一碗成本连五厘钱都不到的药汤,卖一分钱。 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一百! 甚至更多! 他每天只需要卖出两百碗,就能净赚一块多钱! 如果能卖到三四百碗。 那就是三四块钱的纯利! 这在1983年的农村,是什么概念? 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挣工分,年底分红,一天能折算到七八毛钱就算顶天了! 他陈峰摆个小摊,一天的收入,抵得上别人辛苦种地四五天! 这还只是开始。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客运站客流量稳定。 他的收入只会越来越多。 那一百五十块的巨债,在他眼里。 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了。 。。。。。 陈家大房,东屋里。 煤油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 大哥陈东坐在炕沿上。 闷着头抽着旱烟。 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媳妇为啥要到处去说弟弟的坏话。 非要挑拨得弟弟跟生产大队关系紧张。 陈东憋了一夜,总算忍不住了。 “你…你为啥要这样?” 他抬起脑袋,瓮声瓮气地问。 语气里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满。 “小峰他。。。他或许是真有啥事呢?” 柳氏正在纳鞋底,闻言,把针往鞋底上一扎。 抬起眼皮,白了丈夫一眼。 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算计:“为啥?你说为啥? 我为的还不是咱们这个家! 为你!为儿子!” 她放下鞋底,凑近陈东。 第27章 千好万好没有田地好! 这一连串的问题。 像重锤一样砸在陈东心上。 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多,这么远。 此刻听媳妇一分析。 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是啊,弟弟要是交不上公粮,最后倒霉的。 很可能就是他们大房! 到时候,一大家子人怎么活? “所…所以…”陈东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柳氏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得趁早想办法! 最好能让大队把分给陈峰的那二亩多地收回来! 然后…划给咱们家种!” “什么?”陈东吓的差点从炕沿上跳起来。 “这…这怎么行? 那是生产大队分给峰子的地! 是他的命根子啊! 要是没了地。 他。。。他跟弟媳妇吃啥喝啥?” 对于视土地如生命的农民来说。 夺人田地,无异于杀人父母! 陈东老实巴交,觉得这主意太缺德,太狠了。 柳氏却直接啐了一口:“屁的命根子! 他陈赖子什么时候把村里的土地当命根子了? 他那地荒得都能跑野兔子了!再说了!” 她语气突然一转。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老娘都同意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东更加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 “娘。。。老娘也同意了?” “嗯!”柳氏肯定的点点头:“我白天跟娘说了这事,娘开始也不同意。 后来我把利害关系一说,她也怕到时候全家饿肚子,就。。。就默许了。” 陈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颓然地低下头,猛吸了几口旱烟。 辛辣的烟雾呛的他连连咳嗽。 他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一边是妻子描绘的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 柳氏见丈夫动摇,又趁热打铁,语气放缓了些。 带着一种“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委屈。 “当家的,我知道你心善,觉得对不起弟弟。 可你想过没有,等把陈峰的田弄过来了。 咱们就起早贪黑好好种着! 多收一粒粮食,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就多一分活路! 娘能多吃一口,小妹能穿件新衣裳。 小顺能吃饱饭长大个子! 这年头,吃不吃的饱饭,可都得靠自己! 靠谁都没用! 指望陈峰那个二流子?做梦去吧!” 陈东听着妻子的话,想象着儿子能吃上肉糕。 母亲和小妹能过的好点的画面。 心里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哑着嗓子说道:“行。。。行吧。。。就。。。就按你说的去办!” 但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那。。。那弟媳妇。。咱们也得顾着点。 她一个哑巴,要是没了田。 怕是。。。怕是真要饿死!!” 柳氏闻言,嗔怪的横了丈夫一眼。 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跟调侃:“哟!没看出来啊? 当家的,你长的粗了吧唧的。 还挺懂怜香惜玉啊? 怎么?心疼你那哑巴弟媳妇了?” 听见这话,陈东那张黝黑的大脸瞬间憋的通红。 就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你你。。你这个死婆娘可不要乱讲话! 我。。我就是可怜她一个哑巴。 无亲无故的。。。我。。我。。。!” 看着丈夫那窘迫的快要钻地缝的样子。 柳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打断他道:“行了行了!急什么急?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啥样的? 你肯定不喜欢林晚那种瘦的跟马猴儿似的,风一吹就倒的。 对不对?” 见妻子笑了,陈东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自己。 连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没错没错!我就稀罕你这样的。。你这样的。。。!” 他笨嘴拙舌,一句完整的情话都说不出来。 憋的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 柳氏见状,心里那点醋意早就没了。 反而生出一丝逗弄丈夫的兴致。 她故意扭了扭腰肢。 脸上露出一抹与她平日泼辣形象不符的妩媚。 声音也放软了些。 娇滴滴的问道:“哦?喜欢我啥? 今天不说清楚,可不让你钻被窝!” 陈东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 哪里经的起媳妇这般撩拨? 闻言,整个人更是憋得跟个熟透的血葫芦似的。 呼吸都粗重起来。 结结巴巴道:“喜欢。。。喜欢你屁墩大! 胸脯子也大。。。好生养。。老。。老婆,我。。。我想。” 柳氏的呼吸也变的有些急促。 媚眼如丝的问:“想怎么样?” 陈东眼睛都红了,脑子里那点理智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他“吭哧”了半天。 终于憋出一句:“我想。。。搓。。。我想。。干。。。。。!” 柳氏见他这副猴急又说不出口的憨样。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燥热。 故意哼哼一声,拿捏着姿态:“今天不行!孩子刚睡着! 等下次。。。。等下次你想法子骗他睡到院子里再说!” 这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火上浇油! 陈东哪里还忍的住? 他低吼一声,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饿狼。 双眼充血之下,猛的就朝柳氏扑了过去! 柳氏惊呼一声,脸上却带着笑盈盈的表情。 半推半就地。 两人很快就纠缠着倒在了炕上。 衣衫凌乱。 喘息声和压抑的呻吟声在昏暗的灯光下交织。 就在这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 隔着那面薄薄的布帘子。 已经睡着的儿子陈顺利。 被父母那边传来的“嘿咻嘿咻”的粗重喘息声。 以及炕席轻微的“啪啪”晃动声给吵醒了。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 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道:“姆妈。。。是不是咱家的黄赖子又在欺负小白狗了!” 农村为了防山里的野猪,獾子等野生动物祸害庄稼。 家家户户都散养土狗。 陈东家就养了一条有皮肤病,身上毛发稀稀拉拉的老黄狗。 被陈顺利和小伙伴们戏称为“黄赖子”。 这名字除了形容黄狗的赖皮相。 多少也带了点嘲讽他二叔陈峰的意思。 而“小白”则是一条毛发雪白的小母狗。 经常被经验丰富的老黄狗“欺负”。 正在紧要关头的陈东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童言无忌的一句话。 陡然吓的浑身一个激灵。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那股邪火瞬间溃散,一泄如注。。。! “哎呦喂。。。!我草!!!” 帘子后面立刻传来了柳氏失望透顶叫声。 她没好气地冲着帘子外吼道:“什么黄赖子不黄赖子的! 都把你爹给吓。。。吓吐了! 第28章 五讲四美三热爱 初夏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石头沟的田野里已经能看到稀疏劳作的身影。 林晚瘦弱的身躯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 显的格外渺小和孤独。 陈峰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下过田了。 根本不见人影。 村里人早就议论纷纷,不过林晚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林晚赤着脚,踩在冰冷而黏腻的泥水里。 弯着腰,一根一根的将翠绿的秧苗插入水田。 每弯一次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微微枯黄的碎发。 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几乎与她体型不相称的大背篓。 里面是大捆秧苗。 压的她纤细的腰肢微微弯曲,脚步踉跄。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眼神里是逆来顺受的麻木跟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她知道,如果这些秧苗不及时插下去。 耽误了农时,秋天就没有收成。 交不上公粮,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 就真的彻底完了。 饥饿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在她背着沉重的秧苗。 小心翼翼的走在湿滑的田埂上准备换一块田继续劳作时。 脚下突然一滑,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啊!”她心中惊呼一声。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整个人连同那捆沉重的秧苗。 直直朝着田埂下方浑浊的泥水栽倒下去! 这一下要是摔实了。 不仅秧苗全完。 她自己也难免受伤。 在这缺医少药的乡下。 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的从旁边伸了过来。 一把牢牢的托住了她肩膀上即将滑落的背篓! “小心点!女娃娃!” 林晚惊魂未定地站稳,抬头一看。 只见扶住自己的人正是同村的老五哥。 老五哥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长相憨厚,平时在村里人缘还行。 他刚才正巧从旁边田埂路过。 看到林晚要摔倒。 下意识地就冲过来扶住了对方的背篓。 老五哥看着林晚那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小身板。 以及被汗水,泥水弄的狼狈不堪的小脸。 心里叹了口气。 憨厚的脸上挤出一些笑容。 说道:“你这女娃娃,身体都没长全乎。 咋能干这么重的活儿? 陈峰那小子也真是的。。。来来来。 这担子太重了,还是我来帮你挑过去吧!” 说着,他就要伸手帮忙。 准备完全接过林晚肩膀上的背篓。 他这纯粹是出于同村人的一点同情和热心肠。 看着一个弱女子干这么重的活,老爷们心里有些不落忍。 然而,他的手还没完全接过去。 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怒吼:“好你个杀千刀的王老五! 你个老不死的! 我说你怎么一大早就往这边溜达。 原来是在这跟个小骚狐狸精勾搭上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如同黑旋风般冲了过来。 正是老五哥的媳妇,老五嫂子! 她身材壮实,叉着腰,裤腿挽在膝盖位置。 两只脚泥浆浆的,显然刚从田里奔跑过来。 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眼睛里喷射着妒火。 死死盯着林晚跟老五哥搭在她背篓上的手上。 她粗暴的一把推开老五哥。 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老五哥一个趔趄。 那担本就没接稳的秧苗。 “哗啦”一声。 彻底从林晚肩上滑落。 重重的摔在田埂上。 捆扎的草绳断裂,翠绿的秧苗撒了一地。 沾满了泥浆。 林晚看着散落一地的秧苗,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啊! 心疼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却强忍着不敢掉下来,只是无助的看着满地狼藉。 老五哥被推的差点摔倒。 稳住身形后,看着撒了一地的秧苗和林晚那泫然欲泣的模样。 脸上满是歉意和恼怒。 他瞪着自己媳妇,怒声道:“疯婆子!你又在发什么癫? 我不就是看小林一个人干活不容易,帮一把吗? 她一外乡来的哑巴,在咱这讨生活多难! 你至于吗?” 老五嫂子闻言,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 双手抱胸,脸上满是刻薄和不屑。 声音尖利的能划破周边的空气:“我发癫?帮一把? 王老五,你骗鬼呢! 你这哪是帮忙? 我看你这个老色鬼是馋这个小贱人身子很长时间了吧! 这周边下地的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老五哥被媳妇当众揭短。 而且是用如此不堪的言语。 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 他梗着脖子反驳道:“你胡扯八道!放你娘的狗屁! 我。。。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五讲四美三热爱! 助人为乐! 我可没有过你说的那种肮脏思想!” 老五嫂子满脸鄙夷:“呸!就你还五讲四美? 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 显然是打算把事闹大。 她指着老五哥的鼻子。 对着周围渐渐被吸引过来的村民大声说道:“你没有? 是哪个不要脸的喝多了马尿。 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那念叨!!!” 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了四周围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才用最大的音量,一字一顿的喊道:“说。。。说他妈的! 陈家的儿媳妇真白净! 看着就像城里人! 像城里来的女知青,娇小姐! 不像咱们这些乌七八黑的农村人!!” “轰——!”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滴进了冷水。 瞬间就炸开了! 周围原本还在埋头干活或者看热闹的村民全都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各种反应。 有单纯看戏不嫌事大的,咧着嘴嘿嘿直笑,互相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有哈哈放声大笑的,觉得这老五嫂子真是个妙人,什么话都敢往外撂。 还有几个年纪稍轻,平日里就喜欢嬉闹的汉子。 趁机大声起哄调侃:“哎哟!五哥!没看出来啊!人老心不老嘛!” “啧啧,还惦记上知青了?五哥你好品味啊!” “五嫂子,看来五哥心里头还装着文化人啊!哈哈哈!” 各种目光,议论和哄笑声。 像无数支利箭。 射向场中的老五哥和林晚。 老五哥脸色红的发紫。 额头青筋暴起。 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老五嫂子则抱着胳膊。 得意的看着丈夫那无地自容的窘态。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准备轻易放过枕边人! 第29章 谁也不敢惹陈赖子 老五哥和老五嫂是典型的包办婚姻。 经乡里媒婆介绍。 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婚后两人性格不合,摩擦不断。 老五哥嫌媳妇泼辣粗俗。 老五嫂嫌丈夫窝囊没本事。 夫妻生活更是谈不上和谐。 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 恐怕早就闹离婚了。 但现在不行,一来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年代的社会风气和舆论压力。 根本不允许他们轻易离婚。 真离了,一定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老五哥被媳妇挤兑的彻底失去了理智。 急怒攻心之下。 所有的羞愤和憋屈都化为了这一巴掌。 他猛地抬起手。 朝着老五嫂子那张喋喋不休的大嘴狠狠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你个泼皮娘们! 谁他妈教你讲这些脏话的? 麻痹的,再有一句老子休了你!” 老五哥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的吼道。 其实他这一巴掌并没敢用全力。 更多的是想阻止妻子继续口无遮拦。 但老五嫂子气性极大。 平日里就只有她骂丈夫的份。 何曾受过这种对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了耳光。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炮仗。 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老五! 你敢打老娘?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就朝着老五哥扑了过去。 指甲就往他脸上挠! 周围的村民见事情真的闹大了,动起手来了。 也不好再继续看热闹。 纷纷围上来劝架。 拉的拉,扯的扯。 一时间田埂上乱成一团。 老五哥见势不妙。 趁着众人拉扯的间隙。 骂骂咧咧地挣脱开来。 头也不回地溜了。 留下暴怒的妻子和一地鸡毛。 老五嫂子被几个妇女拉着,挣扎不脱。 都是常年耕田的体质,力气都不小。 见丈夫居然跑了。 老五嫂子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猛地就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 早已吓的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 林晚。 在她简单的逻辑里。 一切差错都是因为这个外来的小哑巴! 要不是她长的勾人。 耕个地还撅个翘屁股。 自己男人怎么会鬼迷心窍? 老五嫂子双眼瞪的如同铜铃。 血红血红的。 抬手指着林晚的鼻子。 用最恶毒的语言怒骂道:“你个小骚货! 丧门星!哑巴狐狸精! 要不是你在这装可怜勾引我男人。 哪有这些烂糟事! 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 她一边骂着。 一边猛地挣脱了拉着她的妇女。 扬起巴掌就朝着林晚那张苍白清秀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那架势,带着积怨已久的妒火。 要是打实了。 林晚非得受伤不可! 林晚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本就胆小怯懦。 此刻更是被老五嫂子那狰狞的面目吓的魂飞魄散。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脑里一片空白。 连躲闪都忘了。 只是睁大了那双盛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睛。 直愣愣的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巴掌。 就在这巴掌即将接触到林晚脸颊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铁钳般。 从旁边猛的伸了过来。 一把死死攥住了老五嫂子高高扬起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老五嫂子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啊!”老五嫂子痛呼一声,扭头看去。 只见陈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田埂上。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神冰冷如刀。 死死地盯着老五嫂子。 陈峰猛一发力,将老五嫂子推的踉跄后退好几步。 差点一屁股坐进泥水里。 他指着她的鼻子。 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狠厉和威胁。 一字一句的说道:“老五家的!我警告你! 你要是再敢以疯装邪,动林晚一根手指头!” 说到这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村民。 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煞气:老子立马就去你家。 把你那破房子点了! 你信不信?” “陈赖子”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是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亡命徒气质。 是一种说到做到,不计后果的狠劲! 老五嫂子被陈峰那冰冷的眼神和赤裸裸的威胁彻底震慑住了! 她毫不怀疑,这个曾经在村里横行霸道。 啥事都干得出来的二流子。 真被逼急了眼,绝对敢放火烧房子! 她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扑灭。 脸色变的惨白,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只剩下后怕和恐惧。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 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村民。 此刻也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陈赖子”的霉头。 陈峰环视一圈,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 他大手一挥,朝着田埂另一头喊道:“二狗子!小胖! 你们几个死崽子,还愣着干什么? 都给老子滚过来!” 话音刚落。 以二狗子为首的那几个半大孩子,就像听到了将军号令的士兵。 立刻从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嘻嘻哈哈地钻了出来。 小跑到陈峰面前。 脸上带着兴奋和讨好的说:“师傅!老大!有啥吩咐?” 陈峰用下巴点了点地上散落的秧苗和旁边还没插秧的水田。 用一种不容置疑的。 挥斥方遒的语气命令道:“看见没?这些活,还有那边那片田! 都归你们了! 替你们师娘把农活干了! 干不完,明天别想跟我学打弹弓!” “好嘞!师傅!” 第30章 现在还不是打架的时候 田埂上,随着陈峰一声令下。 二狗子,小胖那几个平日里在石头沟人嫌狗厌。 大队书记见了都头疼的半大小子。 居然真就乖乖的接过了林晚丢下的农具。 像模像样地跳进田里开始吭哧吭哧的干起活来! 这一幕,让所有围观的村民都看傻了眼! “我的老天爷。。。这帮小混蛋,什么时候这么听使唤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赖子还有这本事?” “啧啧,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看见没,二狗子那小子,插秧插得还挺麻利。” 众人指着田里忙碌的几个身影,啧啧称奇。 看向陈峰的眼神里。 除了以往的畏惧。 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惊异。 这个陈赖子,好像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邪性的很! 人群中的陈东和柳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两人对视一眼。 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诧异和不解。 柳氏更是眉头紧锁。 心里那股想要夺走陈峰田地的念头。 莫名动摇了些许。 这个混不吝的小叔子,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陈峰没理会众人的目光。 搀扶着惊魂未定,脚踝疼痛的林晚慢慢往家走。 林晚低着脑袋,不敢看周围。 身体的重量大半靠在陈峰的手臂上。 一瘸一拐,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 在崎岖不平的田埂上走了没多远。 林晚受伤的左脚脚踝实在疼得厉害。 一个没踩稳,身体猛的一歪。 眼看就要再次摔倒! “小心!”陈峰低呼一声,眼疾手快。 手臂猛然用力,将她牢牢扶住。 看着她疼得额头冒汗,脸色发白的样子。 陈峰知道她肯定是走不回去了。 这里离家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他几乎没有犹豫。 微微蹲下身。 沉声道:“上来,我背你。” 林晚愣住了,惊慌的摆手。 表示不用。 陈峰却不由分说,直接将她背到了自己背上。 林晚轻的吓人。 仿佛背上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捆没有什么分量的干柴。 陈峰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托住对方。 随即迈开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林晚伏在陈峰宽厚却有些硌人的背上。 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她能感受到他背脊传来的温度。 能听到对方沉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却又隐隐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安全感。 她偷偷抬起眼帘。 看着他坚实的后颈和线条硬朗的侧脸。 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周遭的村民看着陈峰背着林晚离去。 神色各异。 有惊讶,有好奇,有鄙夷。 但无一例外,谁都不敢出声议论。 生怕招惹了这尊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透的“瘟神”。 陈峰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将林晚背回了家。 小心翼翼放在西屋那冰冷的土炕上。 “让我看看你的脚。”陈峰说着,就要去查看林晚的伤势。 林晚却如同受惊的兔子,猛的缩回脚。 整个人蜷缩到炕的最里面。 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显然,过往那些不堪的经历。 让她对陈峰的触碰充满了根深蒂固的恐惧和阴影。 陈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看着她那副惊惧的模样。 心中暗叹一口气。 涌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和更深沉的愧疚。 他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的。 “你别怕,我不碰你。”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然后转身去了后院:“我去叫娘和小妹来帮你看看。” 母亲和小妹陈小妹很快就被叫了过来。 看到林晚狼狈的样子和红肿的脚踝。 母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 小妹则惊呼出声。 两人凑上前,小心地查看林晚的伤势。 只见她左边的脚踝已经肿起老高。 皮肤发红发亮。 显然是刚才被老五嫂子惊吓推搡时,不小心在田埂上扭伤了。 林晚疼的满头都是细密的冷汗。 嘴唇都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 但她却紧咬着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只有偶尔因为剧痛而轻微抽搐的嘴角。 才暴露了她正在承受的痛苦。 母亲皱着眉,仔细看了看。 说道:“这伤得不轻,筋扭着了,还有淤血。 得用跌打药酒好好揉揉。 把里面的淤血揉开才行。 不然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逢阴天下雨就疼。” 陈小妹连忙说:“隔壁王猛家好像有跌打药酒,他爹以前摔伤腿用过!” 陈峰一听,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出屋子。 直奔隔壁王猛家。 跑到王猛家门口,只见院门虚掩着。 陈峰心里着急,也顾不上礼貌了。 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院子里,王猛正蹲在地上。 拿着一根草棍。 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家里那条叫“小白”的母狗。 看那拖拖拉拉,心不在焉的样子。 显然是在磨洋工,不想下田干活。 突然的踹门声把他吓的一个激灵。 猛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张嘴就要骂:“我操!哪个王八犊子。。。!” 话还没骂完,看清来人是陈峰。 他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喜。 凑上前笑道:“峰子?咋回事?咋火急火燎的呢?” 陈峰没空跟他寒暄。 直截了当地问道:“猛子,你家有跌打药酒吗?快借我使使!” “跌打药酒?”王猛一愣。 看着陈峰焦急的样子。 这才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不是我!”陈峰语气带着怒意。 “是我媳妇林晚! 妈的,刚才在地里干活跟老五家那泼妇起了争执。 被那疯婆子推了一把,不小心把脚踝扭伤了,肿的老高!” “什么?老五家那娘们敢欺负嫂子?” 王猛一听,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一股义气直冲脑门。 撸起袖子就骂道,“麻痹的!反了她了! 峰子你等着,老子现在就叫人。 去弄那不开眼的臭娘们! 连我峰哥的媳妇都敢动,我看她是活腻歪了!” 说着就要往外冲。 陈峰心里一暖。 第31章 不能给政府抹黑 陈峰接过药酒。 感激的看了王猛一眼。 说道:“谢了猛子!回头再好好感谢你!” 说完,转身就跑回了家。 看着陈峰匆忙的背影。 王猛挠了挠头。 嘴里嘀咕道:“峰子这家伙。 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 都知道疼媳妇了?奇了怪了呀!” 陈峰拿着药酒回到家,递给母亲。 母亲年纪大了,手上没多少力气。 试着给林晚揉了几下。 效果甚微。 那团淤血根本化不开。 陈小妹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见二哥陈峰还在旁边杵着。 忍不住说道:“二哥,你还傻愣着干啥呀? 娘没力气,你赶紧帮林晚姐姐揉揉脚啊! 这淤血要是不揉开。 以后真会落下后遗症的。 走路都受影响!” 陈峰看着林晚那肿的老高的脚踝。 又看看她因为忍痛而紧蹙的眉头。 心里一横。 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陈峰沉声道:“娘,小妹,你们帮我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然后撸起袖子,坐到炕边。 他倒了一些药酒在掌心,快速搓热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了林晚那只已经受伤。 纤细而冰凉的脚踝。 林晚在他手碰到自己脚的瞬间。 身体猛的一颤。 如同触电般下意识就想把脚缩回去。 眼中再次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别动!”陈峰低喝一声。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同时手上微微用力固定住她的脚。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但必须把淤血揉开,不然你这脚就好不了了!” 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 因为常年推牌九玩骰子而布满了茧子。 但此刻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温柔。 陈峰先是轻轻用掌心覆盖在肿痛处。 感受着那里的灼热。 然后才开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 沿着脚踝的经络,一下一下。 沉稳耐心的揉搓起来。 起初,剧烈的疼痛让林晚忍不住倒吸冷气,身体紧绷。 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炕沿。 但渐渐地,那揉搓的力道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疼痛中开始夹杂着一丝丝温热扩散的舒坦感。 那钻心的刺痛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化开。 她忍不住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峰。 对方低着头,神情专注。 额角因为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和浑浊。 只剩下全神贯注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看着他为自己揉脚时那笨拙却认真的样子。 眼神一点点地从最初的恐惧抗拒,慢慢变的动容起来。 。。。。。 与此同时,生产大队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老五嫂子一路哭天抢地,连滚带爬跑到了大队部。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书记曹双宝哭诉告状。 她自然是颠倒黑白,把自己描绘成无辜受辱的受害者。 把陈峰说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霸。 “曹书记啊!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陈赖子他。。。他欺负人呐! 他打我! 你看我这手腕,都被他给捏青了! 他还威胁要烧我家房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啊曹书记!” 老五嫂子哭嚎着。 撸起袖子展示那其实并不明显的红痕。 曹双宝本来就对陈峰连续几天不下田劳作积了一肚子火。 此刻听到老五嫂子的“控诉”。 更是怒不可遏。 猛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 曹双宝脸色铁青的骂道:“反了!反了天了!” 胸膛剧烈起伏。 怒声吼道,“这个陈赖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以前是懒是赌,现在居然敢动手打人了! 还殴打妇女!简直是我们石头沟的害群之马! 这颗老鼠屎,非要坏了一锅好汤不可!” 旁边的副书记立刻添油加醋。 阴恻恻的说道:“曹书记,我看这陈赖子是彻底没救了! 他领了队里的地不种,整天游手好闲不说。 现在还横行乡里,殴打村民,欺男霸女! 依我看,干脆把他家那点地收回来算了! 分给勤劳肯干的人家。 比如。。。他大哥陈东家就不错! 总不能让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还祸害乡亲吧?” 曹双宝正在气头上,觉得副书记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立刻点头:“对!收了他的地!我看他还拿什么嚣张!” 然而,旁边年纪稍长。 为人比较稳重的生产队长吴大友却皱起了眉头。 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劝道:“曹书记,黄副书记。这。。。这怕是不妥吧?” “这有什么不妥?”曹双宝瞪眼。 吴队长苦笑道:“曹书记,您想啊。 这包产到户是国家政策。 地是分给社员个人的。 陈峰再不是东西,他也是石头沟的正式社员。 咱们要是公然把他家的地收了。 你让他们家吃什么喝什么? 这。。。这也不符合国家政策啊!”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啊。 陈峰那个赖子被逼急了。 真豁出去跑到乡里甚至县里去告状。 到时候上头追究下来,说咱们大队违规操作。 搞不好还要处分咱们。 为了一个陈赖子惹上这种麻烦。 何苦来哉呢?” 曹双宝本就是火爆脾气。 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再次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放屁!老子会怕他陈赖子去告状? 他一个无赖废物,他凭什么告咱?他拿什么告?” 他骂的响亮。 但骂完之后,自己心里也掂量了一下。 黄副书记的话是解气,但老吴队长的话更现实。 陈峰就是个滚刀肉。 光脚不怕穿鞋的。 真把他逼到绝路上。 他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而自己作为大队书记,要是因为处理不当被上面批评。 甚至给政府信誉抹黑,那才是因小失大。 他曹双宝不怕挨骂。 但他怕百姓骂政府。 怕给镇上乡里的领导们添麻烦。 他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压下怒火。 阴沉着脸说道:“老吴你说的对!咱不能给领导,给政府抹黑!公开收地不行!” 黄副书记眼珠转了转。 第32章 拳头打在棉花上 生产大队部的通知很快就下来了。 如同曹双宝书记安排的那样。 白纸黑字。 将原本分给陈峰家的那几块位于村子中间。 还算规整的田地全部收回。 转而将后山脚下那几块贫瘠、偏远、满是砂石。 灌溉极其困难的荒地划拨给了他。 美其名曰:调整土地分配,优化资源配置。 作为“补偿”。 大队可以免费提供陈峰一些秧苗和种子。 曹双宝坐在大队部里,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他特意安排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兵在队部附近转悠。 就等着陈峰这个刺头得到消息后,跑来大队部闹事撒泼。 只要陈峰敢闹。 他就敢以“冲击大队部、破坏生产”为由。 让民兵把他拿下,狠狠收拾一顿。 彻底打压下陈赖子的嚣张气焰。 也让全村人看看,跟他曹双宝作对是什么下场!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峰得知这个消息后。 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激动的表情。 只是眼神微微冷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默默的来到大队部。 没有吵,没有闹。 甚至没有多看曹双宝和那几个明显是来“镇场子”的民兵一眼。 只是径直走到负责发放种子的生产大队吴队长面前。 “吴队长,我来领种子和秧苗。”陈峰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吴队长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会有一场风波。 他指了指旁边堆放的稻谷秧苗和一些杂粮种子。 说道:“峰子,按规矩,补偿你的秧苗和种子在这里,你看看吧。 主要还是以稻谷为主,这可是细粮,交公粮也顶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陈峰的目光在那些绿油油的稻秧上只是一扫而过。 然后坚定地指向角落里那堆不起眼的,干瘪的红薯块茎。 “吴队长,我不要稻秧,我全要红薯种子。”陈峰说道。 “啥?全要红薯?”吴队长愣住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峰子,你没搞错吧? 红薯那玩意儿产量是不低,但全是淀粉,他也也不值钱啊! 交公粮人家都不要!咱们庄稼人,还是得以种稻子为主,这是根本!” 陈峰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肯定:“吴叔,谢谢您提醒。 但我已经想好了,第二季,分给我的那块地,全种红薯。”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外面毒辣的日头。 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今年的天气太热了。 我怕。。。地里的稻秧,扛不住这么大的日头,会干旱死。” 今年的初夏气温确实比往年同期要高一些。 日头也格外毒辣。 但绝对远没有达到陈峰所说的“干旱”的地步。 田里的水虽然蒸发快,但还没见底。 吴队长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种了一辈子地,自认经验丰富。 最听不得年轻人这种“危言耸听”。 他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道:“峰子!你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扰乱人心! 你吴叔我种了一辈子地。 今年这天是比往年热点。 但绝对到不了干旱死苗的地步! 我看啊,多半拉月,顶多二十天,准会来一场透雨! 等进了雨季,雨水只怕比往年还要多! 你信我的,指定没错!” 他这话一出,周围大队部看热闹的干部和村民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吴队长是老把式了,看天气准没错!” “陈赖子,你懂个啥?种过几天地?就在这瞎咧咧!” “可不是嘛,差点被他吓死,还以为真要闹旱灾了呢!” “我看他就是不想种稻子,想偷懒!红薯多好种,扔地里就不用管了!” “烂泥扶不上墙,给他好地他都不会种!” 嘲讽、质疑、不屑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觉得陈峰是在胡说八道。 是在为他自己的懒惰和荒唐找借口。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吐槽。 陈峰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既不争辩,也不生气。 仿佛那些话不是说他一样。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对吴队长说道:“吴叔,我心里有数。就要红薯种子。” 吴队长看他油盐不进,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一边给他称红薯种薯,一边嘀咕:“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呀。。。就等着瞧吧!” 就在这时,大队书记曹双宝背着手。 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见陈峰居然没闹事。 还老老实实领了最不值钱的红薯种子。 心里也有些意外。 但更多的是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书记的架子。 严肃地对陈峰说道:“陈峰,地,队里已经给你换了。 种子,也补偿你了。 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陈峰:“你家今年的公粮,必须按时足额上交! 一粒也不能少! 还有你们家之前欠大队干部们的那一百五十块钱。 年前必须还清! 要是做不到,别怪我到时候按规矩办事。 不讲情面!” 曹双宝其实内心也有些复杂。 他跟陈峰死去的父亲有些交情。 当年陈老爹为人厚道,帮过他。 陈老爹去世时,也是他看在旧情上。 带头并帮忙筹措,才借给了陈家那一百五十块钱办理后事。 可陈峰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人失望。 他这才因爱生恨,处处针对陈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陈峰的反应。 按照他以往“陈赖子”的性子,被如此刁难和警告。 怕是早就跳起来骂娘或者耍无赖了。 然而,陈峰只是平静地看了曹双宝一眼。 然后点了点头,语气甚至称的上恭敬:“曹书记,您放心。 该交给队里的公粮,该还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我陈峰说到做到。” 说完,他扛起那袋沉甸甸却“不值钱”的红薯种薯。 不再理会身后各种惊愕、疑惑、鄙夷的目光。 挺直了脊梁大步离开了大队部。 留下曹双宝,吴队长和一众村民在原地面面相觑。 都觉得今天的陈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和。。。邪性! 第33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陈峰扛着红薯种子回到家,将袋子放在墙角。 他没有丝毫沮丧或者愤怒。 反而开始冷静的规划着接下来的出路。 大队换给他的那几块荒地他去看过。 确实够贫瘠,土质松软,存不住水,属于沙土类型。 种水稻估计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所以他选择种红薯,这样的能够抗干旱的农作物。 他拥有前世的记忆。 隐约记得今年这个地方确实遭遇了一场不小的伏旱。 虽然达不到大面积绝收的地步。 但对水稻的影响非常大。 导致整个县城,乃至市里的粮食价格都一度飙升。 当然,这里面有自由市场的原因。 但更多则是本地粮食欠收所造成的。 在这个物流运输费用极其昂贵的年代,本地粮食就是本地百姓的生存保障。 一旦遇到天灾人祸,粮价飞涨就属于很平常的事情了。 而红薯耐旱性更强。 在这种贫瘠土地上,反而不会受到干旱的影响。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他未来的计划。 重点并不完全在种粮食上。 晚上,吃过简单的晚饭后。 陈峰将母亲,陈小妹,还有脚伤稍微好转。 但行动仍不便的林晚,都叫到了西屋里。 昏黄的煤油灯下。 三个女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一丝不安。 不知道陈峰要做什么。 陈峰看着她们,深吸一口气。 这才开口说道:“娘,小妹,林晚。 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我在石门镇的长途客运站支了个小摊子。 卖一种解暑防晕车的茯苓汤。 这几天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了。” 母亲第一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看着儿子。 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峰娃子,你。。。你没发烧吧? 说什么胡话?在车站摆摊? 那。。。那能成吗? 你可别是又去哪里鬼混,编瞎话糊弄我们!” 她根本不相信这个曾经劣迹斑斑的儿子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更何况在她眼中长途客运站是政府单位。 陈峰这种寻常人,哪能进车站做生意? 陈峰没有辩解,而是将目光投向林晚。 温和的说道:“林晚,你说我是不是每天早出晚归去镇上? 是不是带了钱和肉回来? 是不是每天夜里都在熬药汤子?” 林晚怯生生的抬起头。 看了看陈峰。 又看了看婆婆和小姑子。 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用手势比划着,证实了陈峰的话。 并且指了指陈峰昨天带回来的那点猪肉。 看到林晚的确认,母亲和小妹都惊呆了! 陈小妹更是瞪大了眼睛:“二哥。。。。你。。。你真在做生意?还赚到钱了?” 陈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就见里面是这几天卖茯苓汤攒下的毛票跟硬币。 虽然面额不大。 但厚厚的一卷,看起来颇为可观。 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问:“这。。。这都是你卖那什么汤赚的?” 伸手摸了摸那些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陈峰肯定的点点头。 “娘,现在天气热,这生意还能做。 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而且后面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所以。。。我想让你们三个轮流去镇上帮我看摊。 卖这个茯苓汤。” “我们?去镇上卖东西?”母亲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畏难和担忧的神色。 “这。。。这能行吗?我们几个妇道人家的。 车站那地方人多眼杂,乱的很。 万一被人欺负了可咋整? 再说,我们也不会算账啊。。。!” 陈小妹也有些害怕,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晚更是紧张的攥紧了衣角。 陈峰理解她们的恐惧。 这个年代的农村妇女,很多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远门。 更别提抛头露面做小生意了。 他耐心的解释道:“娘,您别担心。 车站保卫处的关系我都已经打通了。 队长蔡建国人很好,我跟他有合作。 他会照应着你们。 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们。 你们只需要按照我教的方法去做。 保证能够赚到钱。 到时候我给你们算工资。 额。。。一天就五毛钱。 少是少了点,不过我保证,等以后赚的多了,你们的工资也会相应增加!” 他看向那袋红薯种子,继续说道:“至于药膏你们不用操心,我会提前熬制好浓缩的药浆。 你们每天带去,用站里提供的凉白开按比例兑开就行。 然后加入冰棍厂的冰块。 我都跟站里人说好了。” 他最后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门生意,也就是做个夏天。 等天气凉快下来,生意就淡了。 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去了。 但是,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把这个夏天做好。 我敢保证,不仅能把欠队里那一百五十块钱还上。 还能有结余! 到时候,咱家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昏暗的灯光下,陈峰的眼神坚定而充满自信。 他的话充满着鼓舞人心的能力。 鼓动的三个思想保守的妇女心生向往。 还真有点想出去闯一闯的决心。 母亲看着儿子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沉稳模样。 又看看那包实实在在的钱。 再想想家里沉重的债务跟窘迫的生活。 原本犹豫的眼神,渐渐变的复杂起来。 或许。。。或许陈峰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这真的是一条活路? 陈小妹的眼中则闪烁起好奇和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去镇上,看摊,做生意。 这对她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晚低着头,心里更是波涛汹涌。 她没想到,陈峰不仅没有因为土地被换而消沉。 反而早已谋划好了更远的出路。 甚至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 包括她这个一直被视为累赘的哑巴。 一种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觉悄然升起。 林晚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顿时觉得眼前的陈峰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 陈峰自然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不知道林晚此刻的心中所想。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三人,咧嘴笑道:“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相信你们能行!” 第34章 种田计划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陈峰脸上跳跃。 将他那带着沉稳和自信的侧脸轮廓勾勒的格外清晰。 母亲就坐在他对面。 一双因为常年劳累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她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混账”儿子一般。 这还是她那个不学无术、偷鸡摸狗、喝酒赌博。 气的他爹早早撒手人寰的混世魔王儿子陈峰吗? 那个提起干活就躲懒,说起种田就头疼,见到利益就像苍蝇见了血的二流子? 怎么。。。怎么现在说话条理清晰。 眼神坚定沉稳。 做起事来有章有法。 甚至连长远规划都有了? 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像是被什么山野精怪换了魂儿。 彻彻底底变了个人! 老太太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她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试探着问道:“峰。。。峰娃子。 你。。。你没事吧? 是不是。。。是不是撞客了? 还是身上哪里不舒坦?” 陈峰看着母亲那担忧又难以置信的眼神。 心中了然。 他知道自己前后的转变太大。 短时间内让至亲之人完全接受和信任。 确实很难。 他前世在商海沉浮几十年。 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和安抚人心的本事。 脸上很自然的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语气温和而肯定:“娘,您放心,我好着呢,没撞客,也没不舒坦。 现在的脑子清醒的很。” 他指了指镇子的方向。 再次解释道:“娘,长途客运站那地方我考察过了。 没那么可怕。 站里有保卫处管着,秩序不差。 我摆摊的那个位置,也是跟保卫队长说好了的。 正规着呢,没坑,不会害了你们。 你们去了,就是看着摊子,有人来买。 就收一分钱,舀一碗汤,简单的很。 比在地里风吹日晒,弯腰撅腚的干一天轻松多了。 到时候挣了钱,除了发给你们的工资之外。 其余钱您就替我拿着,管着! 这笔钱,不仅仅是贴补家用。 很可能是咱们家未来脱贫致富,翻身的本金! 交给您保管,我最放心了!” “啥?让我。。。让我管钱?”母亲彻底惊呆了。 嘴巴微微张着,半天合不拢。 在这个家里,以前但凡是有点值钱的东西或者钱。 早就被陈峰搜刮去赌了,喝了。 他怎么可能主动把钱交出来。 还让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婆管着?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难以置信! 短暂震惊过后,一股巨大的疑惑涌上心头。 母亲看了看同样一脸懵懂的陈小妹和林晚。 又看向陈峰。 忍不住问道:“峰娃子,你。。。你把这么轻省的活儿安排给我们几个女人家。 那。。。那你自个儿干啥去?” 陈小妹和林晚也齐齐望向陈峰,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疑问。 是啊,看摊子这活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就是每天走点山路。 比在地里顶着毒日头,踩着烂泥巴干重体力活不知道轻松多少倍。 以陈峰以往那好吃懒做,有便宜就占的性子。 怎么可能把这种好不容易找到的“美差”拱手让出来? 他自己去享清闲不成? 在三个女人困惑的目光注视下。 陈峰咧嘴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与他年轻面容不太相符的豁达。 他浑不在意地说道:“我?我当然是去种地啊!” “种地?”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脸上的惊愕比刚才更甚:“你要好生种地?” 连陈小妹都忍不住失声道:“二哥,你。。。你没开玩笑吧?” 在她记忆里,二哥别说种地了。 就是让他去地里拔棵草,他都嫌累的慌。 林晚更是睁大了眼睛。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没错,种地。”陈峰收敛了笑容,语气也变的认真起来。 他目光扫过三个女人。 最终落在母亲脸上,“娘,小妹,林晚,咱们是农民。 祖祖辈辈都靠土地过活。 以前是我不懂事,胡闹。 现在我想明白了,这根。。。不能丢。 心思不放在土地里,还能放在哪?”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袋红薯种薯。 用手掂量了一下。 继续说道:“队里不是把咱家的地换到后山根那块了么? 那地方,你们也知道,土薄,石头多,存不住水。 太阳一晒就干的裂口子,种稻子? 怕是连草都长不旺实。” 那块地其实谈不上贫瘠,但确实不好。 位于山坡背阴处,日照不足。 土壤是贫瘠的沙质土,其中夹杂着大量碎石。 保水保肥能力极差,往年就是野地。 三年灾害时期有人试着种过东西,收成寥寥。 后来就彻底荒废了,长满了耐旱的荆棘和杂草。 “所以,我不准备种稻子了。”陈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准备种红薯,还有。。。茯苓!” “茯苓?”母亲一脸茫然:“那又是个啥玩意儿?吃的?还是药材?” 她活了大半辈子,只听说过茯苓云片糕。 这玩意是县里的美食,都是达官显贵才有资格吃的。 茯苓云片糕很有名,却始终不知道茯苓本身是什么。 陈峰耐心的解释道:“娘,茯苓是一味中药材,而且是比较贵重的那种。 有安神、利水、健脾的功效。 很多药方子里都用的到。 在药材铺里,品相好的茯苓价钱可不低。” 陈小妹好奇的问:“二哥,那。。。那茯苓好种不?咱这地方能种吗?” 陈峰表情变的严肃起来。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好种,很难。它对环境要求挺高。” 但随即,又话锋又一转。 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不过,茯苓这东西,耐寒,也相对耐干旱。 它最大的好处是经济价值高! 比较适合在咱们这种海拔的地区进行种植。 非常适合咱们石头沟这种土壤结构!” 他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作为前世亲手打造了数十亿中药帝国的商界传奇。 陈峰对于各类中药材的生长习性、土壤要求、市场价值可谓是了如指掌。 重生回来后,他早就借着四处晃荡的机会。 偷偷观察和简单测试过石头沟不同地方的土质。 虽然没有专业的测量工具。 但他凭借前世积累的丰富经验。 用手捻,用眼看,甚至用舌头尝。 就已经基本判断出。 石头沟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 其实蕴含着种植特定中药材的巨大潜力! 第35章 陈家最有出息的两个人 这里的土壤,大多是酸碱度偏酸性。 透气性极强的砂质土壤地带。 虽然有机质含量低,不适合保水保肥的水稻生长。 导致粮食产量低下,老百姓食不果腹。 这归根结底是东西没种对! 但对于茯苓这类喜欢疏松、排水良好、偏酸性砂质土壤的菌类药材来说。 这里的环境简直是得天独厚! 至于红薯。 更是耐贫瘠,耐干旱的典型作物。 在这种土地上也能有不错的产出。 他心中早已有了清晰的计划。 红薯用来果腹,保证家里最基本的粮食需求。 茯苓则用来创收,作为偿还债务和积累资本的关键! 趁着曹双宝“报复”他,把最“差”的地换给他。 他正好可以心无旁骛的实施自己的药材种植计划。 而不用引人注目。 陈峰深入浅出的解释着。 尽量用她们能听懂的语言描述石头沟土地的特点。 为什么不适合种水稻,为什么石头沟世世辈辈的老百姓都挨饿。 以及为什么适合种红薯和茯苓。 他甚至隐晦的提到,要想在这种土地上种好水稻。 需要很先进的“省水的法子”。 但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 他解释完,母亲、陈小妹,还有林晚,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关于土壤酸碱性,透气性的专业词汇。 但陈峰话语里的那份笃定和条理。 以及他将贫瘠土地变废为宝的信心。 却深深地感染了她们。 三女心中大为震撼! 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陈峰。 肚子里居然装着这么多她们听都没听过的种田道理跟门道! 就跟前些年市里派遣下来的农业大学专家一样。 这简直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母亲看着儿子在灯光下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 听着他那些虽然不懂但却感觉很有道理的分析。 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她仿佛透过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青年。 看到了丈夫陈守业年轻时在田埂上认真钻研的身影。 母亲声音哽咽的问:“儿啊。。你。。。你咋懂这么多种田的道道?你爹。。你爹他也没这个本事啊?” 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了。 陈峰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酸。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糊弄过去:“娘,您忘了? 爹可是咱石头沟数得着的种田好手。 以前我虽然混蛋,但小时候也没少跟着爹在田里转悠。 看他怎么伺候庄稼,怎么辨认土地。 可能就是那时候看的多了,不知不觉就记在心里了吧。 只是以前没往正道上用!”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母亲闻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用粗糙的手背抹着眼泪。 情绪激动的喃喃自语,像是告慰,又像是无比的欣慰。 “守业啊。。。你听见了吗? 咱们的二娃。。。咱们的二娃他终于懂事了! 他终于走上正道了。 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可以安息了啊。。。!” 陈小妹也眼眶红红的。 她看着二哥,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崇拜笑容。 她扭头对一旁低着头的林晚说道:“嫂子,你看我二哥,真厉害! 你以后可有福气了!” 林晚虽然不会说话,但听到小姑子的话。 感受到屋内这从未有过的,充满希望和温情的氛围。 苍白的脸颊上也浮起两抹淡淡的红晕。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陈峰,又迅速低下头。 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加汹涌了。 就在这屋内气氛一片温馨和激动之时。 “吱呀”一声。 西屋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只见大哥陈东的儿子,只有十二岁的陈顺利正站在门口。 小家伙脸上带着怯生生又充满渴望的表情。 他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陈峰。 鼓足勇气说道:“二叔。。。我。。。我也想跟着奶奶去镇上做生意。” 要说老陈家,往前数几十年。 除了陈峰这个后来靠着歪门邪道,不择手段混成亿万富翁的异类之外。 其实还出过另一个真正意义上“有出息”的人物。 那就是眼前出现的。 大哥陈东的儿子,陈顺利! 只是这“出息”的路,后来走歪了,令人扼腕叹息。 这个年代的石头沟,贫穷是刻在骨子里的。 家家户户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整个村子也没几户人家有能力,有意识把孩子送到镇上去正经读书。 大多数孩子,也就是在生产大队扫盲班开办的时候。 被爹娘拎着耳朵去凑个数。 跟着大队干部学认几个字。 能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 就算是完成“扫盲”任务了。 主要还是为了应付上面的指标。 至于更深的知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陈顺利更是连一天正经学堂都没进过。 彻头彻尾的文盲起步。 但这孩子天生脑子聪明。 心里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或者说是。。。野心。 他后来硬是靠着给生产队放牛的间隙。 捡别人丢掉的旧报纸,废书本。 一个字一个字的抠,不懂就问那些稍微有点文化的人。 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毅力跟天赋。 在几乎完全自学的情况下,只用了三年时间。 愣是从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啃下了小学到高中的知识。 在二十岁那年,一举考上了大学! 成为了石头沟乃至整个石门镇都轰动一时的“文曲星”! 大学毕业后,陈顺利顺利走上仕途。 凭借知识跟钻营。 一步步成为了一位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按理说,这该是个寒门贵子光宗耀祖的完美故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穷怕了。 陈顺利对财富跟物质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 或许是因为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心态失衡。 又或许是在权力的侵蚀下迷失了初心。 当上领导后的陈顺利,没能守住底线。 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非法敛财,大肆受贿,生活腐化。 大好前程,锦绣官途,就这么被他自己亲手葬送。 最终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落的个身败名裂,晚景凄凉的悲惨下场。 而陈峰这个二叔。 因为早就跟大哥陈东一家因为种种家庭矛盾,而彻底决裂。 兄弟二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 关于这个侄子的消息,他还是后来从一些同样从石头沟走出去的同乡那里断断续续听说的。 等他功成名就,有心或许想拉这个误入歧途的侄子一把时。 早已为时太晚。 即便他身为身价数十亿的山峰药业董事长。 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 也绝无可能将一个证据确凿的贪污犯从反贪局的“小公寓”里“解救”出来。 只能空留一声叹息。 此刻,看着门口这个怯生生面黄肌瘦。 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渴望和机灵劲的小男孩。 陈峰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那个未来会考上大学,又锒铛入狱的侄子陈顺利吗? “二叔。。。我也想去镇上做买卖。”陈顺利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第36章 能干是福,孝顺爹娘 母亲见状,虽然心疼孙子。 但总觉得小孩子不该掺和大人的事。 便开口阻拦道:“顺利,别胡闹。 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掺和,赶紧外面玩去!” 陈顺利却倔强的摇摇头。 坚持道:“不嘛奶!我都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要去镇上做买卖!我能帮你跟二嫂还有小姑的忙!” 陈小妹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顺利,镇上可远了,天又这么热,哪有在家里待着舒坦?” 陈峰看着侄子,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温和的问道:“顺利,告诉二叔,为啥想去镇上做买卖?” 只见陈顺利用力咽了口唾沫。 脸上露出一种极其纯粹,对美好生活最质朴的向往。 他大声说道:“我想赚钱!赚了钱,就能天天吃肉了!” 说完,仿佛已经闻到了肉香味。 他又狠狠的吞了几下口水,喉结明显上下滚动好几下。 这话听起来幼稚,却道尽了石头沟这片土地上的辛酸。 石头沟太穷了。 穷到什么地步? 陈顺利掰着手指头算给二叔陈峰听。 从今年开春到现在。 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满打满算。 总共就只吃过三回肉! 第一回,是二月份农历春节的时候。 那会儿还没完全实施包产到户。 生产大队按照往年的惯例,想方设法从公社供销处弄来点猪肉。 每家每户分了可怜的一小条。 那点肉,恨不得切成肉末炒一大家子人吃的菜。 每人能分到一两片带着油腥的肉片就算过年了。 第二回是清明节。 家里祭奠爷爷陈守业和陈家祖宗。 好不容易凑钱弄了条干瘪的腊猪肉当供品。 供奉完之后,那条硬得像木柴的腊肉被小心翼翼的切片。 每次炒菜就放几片借借味。 就那一点肉,硬是炒菜吃了一个星期! 到最后,肉早就没了,只剩下点咸味和肉渣依旧用来炒青菜。 味道甚至都好到没边。 第三回,就是前几天二叔陈峰打回来的那只野兔子了。 野兔子看着不小,但其实肉少骨头多。 剔下来的肉也就一小碗。 吃起来远不及猪肉过瘾。 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新鲜肉! 尤其是二叔不知道用了什么佐料烧的。 那个香味啊,简直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馋嘴的陈顺利到现在都流连忘返。 夜里做梦都梦到过好几回大口吃肉的场景。 可石头沟土地贫瘠,后山虽然大。 但因为过度砍伐和环境恶化,野生动物也极少。 能撞上一回野兔子窝是运气。 想撞第二回就难了。 陈顺利见二叔家这几天似乎宽裕了些。 还能买点肉回来,他馋的不行。 这才鼓起勇气,自告奋勇要帮二叔的忙。 指望着能赚点钱,哪怕买点肥肉膘子炼油。 用油渣炒菜也行啊! 看着侄子那渴望的眼神和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的头发。 陈峰心里一阵发酸。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去长途客运站看摊子的人。 你奶奶,你小姑,还有你二婶,已经够了。 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了。” 听到这话,陈顺利脸上那期盼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小脑袋耷拉了下来,满脸都是失落和委屈。 看的人于心不忍。 然而,陈峰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笑容。 说道:“不过嘛。。。二叔这里。。。倒是有个别的差事。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陈顺利猛的抬起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急切的问:“啥差事?二叔我愿意!我啥都愿意干!” 陈峰说道:“二狗子他们最近天天都在帮我进后山抓蜈蚣。 那黑蜈蚣看着吓人,但二叔有用。 你要是不怕的话,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抓。” 他特意强调道:“虽然你是我亲侄子,但二叔做事一向讲究公平,一视同仁! 你就跟二狗子他们一样,抓多少,我就按同样的价钱给你算工钱!绝不少你一分!” “真的?”陈顺利高兴的差点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他早就听二狗子和小胖他们炫耀过了。 跟着陈叔抓蜈蚣能挣钱! 虽然具体多少不清楚。 但看他们那兴奋劲,肯定比瞎玩强! 他一直羡慕的紧。 但又因为知道自己爹娘跟二叔家关系紧张。 一直不敢开口要求加入。 现在,二叔居然亲口答应了。 还承诺跟别人一样的工钱。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谢谢二叔!谢谢二叔!我不怕蜈蚣!我这就去找二狗子哥!” 陈顺利激动的小脸通红,连连道谢。 然后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转身就蹿出了屋子。 兴高采烈找他的“创业伙伴”去了。 陈峰看着侄子欢快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拉他一把,就从现在开始吧。 让他通过自己的劳动挣钱。 体会到踏实收获的快乐,或许,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他未来对金钱的态度? 至少,让他童年的记忆里,多几分靠自己双手挣来肉吃的踏实感。 少一些因为极端贫困而刻下的扭曲烙印。 或许这个侄子长大后还是会走上仕途。 但有了现在的锻炼,应该能走的更加长远些。 。。。。。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 陈峰就亲自将母亲,陈小妹还有脚伤刚愈的林晚。 送上了去往石门镇的路。 他仔细叮嘱了路线,摆摊的注意事项以及遇到问题可以找蔡队长。 直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这才转身返回石头沟。 回到村里,他没有像寻常庄稼汉那样,立刻扛起锄头下地。 而是找了个破旧的草帽戴在头上。 又用干净的粗布做了个简易的口罩遮挡口鼻防晒。 这细致讲究的做派,在破败的村子里显的格外另类。 他准备先去后山那几块贫瘠的有名的田地实地勘察一番。 做到心中有数。 再决定具体如何整治。 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隔壁院墙上突然“噗通”一声。 冒出来一个人头。 接着一个灵活的身影翻墙坐了上去。 正是隔壁家长期游手好闲的王猛。 王猛嘴里叼着根草茎,嬉皮笑脸的看着陈峰。 调侃道:“哟!峰哥!这都日上三竿了,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你还不扛锄头下地? 真会偷懒啊你!比以前还能磨蹭!” 陈峰抬头看着这个前世今生都算得上“狐朋狗友”的发小,也不生气。 反而笑着反问道:“猛子,你咋也不下地呢? 你爹娘没拎着耳朵把你从被窝里薅起来?” 王猛闻言,浑不在意的一摆手。 脸上露出一种混不吝的洒脱。 轻描淡写地说道:“切!我下地了,那还有我爹娘啥事? 他们老两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为了让他们多活动活动,锻炼锻炼身体。 好多活几年享享清福。 我这当儿子的就把这宝贵的锻炼机会。 无私地让给他们了! 毕竟能干是福嘛!你看我多孝顺? 把福气都给爹娘了!” 第37章 种茯苓就是发财的机会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畜生”,大逆不道。 但细细一品,却也在某种程度上道出了石头沟乃至许多类似农村地区的现实困境。 那就是人多地少。 而且土地还贫瘠! 在有限的土地上,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的劳动力。 因为这个时代化肥的短缺,导致这个问题显的尤其严重。 十里八乡其实很多像王猛这样的年轻劳力。 正处于一种“隐性失业”的状态。 有力无处使,干脆就变的游手好闲起来。 陈峰被他这歪理逗笑了。 向上招招手道:“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那正好,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一起去整地呗?给我搭把手。” 王猛一听,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撇嘴道:“得了吧峰哥!你可饶了我吧! 我自家那点地我都懒得伺候。 要不是我爹拿着棍子撵,我情愿躺炕上挺尸! 还跑去帮你家种粮食? 我疯了不是?不去不去!” 陈峰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也不着急,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压低声音道:“谁告诉你我家那地全用来种粮食了?” 王猛一愣:“不种粮食种啥?种花啊?要不种鸦片吧? 我听村里老一辈人说那玩意挣钱,解放前都能出口英格兰!” 陈峰哭笑道:“犯法的事情咱可不干!掉脑袋的! 我准备只种一半粮食,够吃就行。 另外一半。。。我准备种点别的。 中药材,茯苓! 听过没?” “茯苓?”王猛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茫然。 “啥玩意儿?茯苓。。。云片糕么?甜甜的那个?啥几把东西?” 他显然跟陈峰母亲一样,只听说过茯苓做的糕点。 对茯苓本身一无所知。 陈峰耐心解释道:“不是糕点。 茯苓是一味药材,城里药铺里卖得挺贵的。 听说很多领导干部都爱吃。 呃,是爱吃用它做的药膳,对身体好。” “药材?”王猛眼睛眨了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重复询问道:“真能挣钱?” 陈峰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神。 知道鱼儿上钩了。 于是笃定的点点头。 自信的笑道:“不光能挣钱。。。操作好了,还能挣大钱!” “真的么?扯几把蛋吧?” “不骗你,骗你我是你养的!” 王猛蹲在墙头上。 看着陈峰那副透着股“认真”劲的架势。 咂了咂嘴,大致是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忽然叹了口气。 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些。 带上了点属于他这个年纪青年该有的愁绪。 “峰哥,说起来。。。我爹娘最近正张罗着给我说媳妇呢。” 王猛挠了挠他那鸡窝似的头发,有些扭捏地说道。 “哦?好事啊!看上哪家姑娘了?” 陈峰一边整理着草帽,一边随口问道。 他心里清楚,王猛前世婚姻并不顺遂。 也是拖到很晚才凑合着娶了个外村的寡妇。 娶不上媳妇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包产到户了。 他们家非但没富有,反而比以前吃大锅饭时期更穷了。 王猛糙汉子一个,但此刻却有些扭捏的说:“隔壁祁家大湾的,叫祁盛美。” 提到这个名字,他眼神里多了点光。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人是真不错,模样周正。 干活也利索。。。就是。。。就是他娘的祁家要的彩礼太高了! 三转一响都要凑齐,光是现钱就要八十块! 还要外加五十斤细粮! 这他娘的把我王猛拆了卖零件也凑不齐啊!” 他越说越郁闷,看着陈峰。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甚至有点酸:“还是你小子运气好! 你爹有先见之明,前几年闹饥荒时候。 用两麻袋干红薯就给你换回来个媳妇! 虽说是哑巴吧,但模样没的挑啊! 比我这强多了,我爹娘咋就没这运气跟魄力呢!” 陈峰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 既是替原主羞愧,也是为林晚感到不公。 他停下动作,正色纠正道:“猛子,你这话说的不对。 首先,不止两袋红薯,还有我爹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几十块钱! 那可是前几年闹饥荒时候的两袋红薯和几十块钱! 是我们家当时所有的积蓄! 差点就把家底掏空了,一点都不轻松!”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愧疚,继续说道。 “其次。。。正因为我这媳妇来得太‘容易’,代价看似‘低廉’。 所以以前那个混蛋的我,才不知道珍惜。 才会。。。才会对林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我他妈的不是人,办错了事!” 说到这,陈峰的脸因为羞愧和悔恨。 腾地一下就红了,火辣辣的。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像是在对王猛发誓。 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但那都是以前了! 我陈峰发誓,以后绝不会了! 林晚受的委屈,我会加倍补偿回来! 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她!” 王猛看着陈峰那认真甚至有些激动的样子。 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语气也变的认真起来:“峰哥。。。你。。。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你见了我,要么是拉我去干坏事。 要么就是爱答不理,扭头就走。 现在。。。现在居然还想拉着我一起合伙干正事。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点。” 陈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人嘛,总是会醒悟的。 有时候摔的越狠,醒的就越透彻。” 王猛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山梁。 一脸憧憬又无奈的说道:“唉,我现在就想踏踏实实赚点钱,赚大钱! 风风光光把祁盛美娶回家! 可。。。可咱石头沟这鬼地方,地薄的跟纸一样。 种啥都半死不活,哪有什么挣钱的希望? 指望在地里刨食? 怕是等到我儿子那一辈长大都凑不齐祁家的彩礼钱!” “所以才要想想别的路子。”陈峰接话道。 目光坚定地看着王猛:“跟我干,种茯苓,就是个发大财的机会。” 王猛看着陈峰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 想到他最近一系列反常却颇有成效的举动。 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也消失了。 他用力一点头,从墙头跳了下来。 拍了拍身上的土:“行!峰哥!我信你! 咱就合伙干,种那个什么茯苓! 只要能赚钱,让我干啥都行!” “好兄弟!”陈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先跟我下地看看去!” 两人说着,便扛起柴刀,镰刀等农具。 朝着后山那几块新“分配”的田地走去。 第38章 与农业专家辩论 越靠近后山,路就越难走。 那几块田,与其说是田。 不如说是被遗忘的荒坡。 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灌木丛生,荆棘密布。 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被开垦过。 土壤裸露的地方,能看到大量的砂石跟贫瘠的黄土。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柴刀劈砍了好半天。 才勉强在杂草灌木中开辟出一条能下脚的小路。 陈峰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里的土壤、坡度、朝向和周围的植被。 他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 又看了看岩石的分布和风化情况。 凭借着前世对中药材种植环境的深刻理解和重生后对石头沟土质的实地考察。 他心中逐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改良后的种植方案。 他指着这片荒芜的土地。 对跟在后头,累的气喘吁吁的王猛说道:“猛子,看见了没? 咱们接下来有的辛苦了! 第一步,就是得把这几块田彻底清理出来! 把杂草、灌木根、还有这些大点的石头,全都弄走!” 王猛望着这老大一片,几乎看不到头的荒芜之地。 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还是咬着后槽牙。 使劲点了点头:“干!妈的,为了赚钱娶媳妇,拼了!” 两人不再废话,抡起镰刀、锄头,开始埋头苦干。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手上也磨出了水泡。 一直干到日头升到头顶,毒辣的阳光直上直下炙烤着大地时。 两人才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偌大的山坡连一颗遮阴的大树都没有。 要想躲避阳光,只能找个小土丘。 陈峰拿出早上带的几个冷冰冰的烤红薯。 就着水壶里的凉水,草草解决起午饭来。 就在两人啃着红薯,休息喘气的时候。 突然看到山下的小路上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生产大队书记曹双宝。 他正陪着几个穿着整洁中山装。 干部模样的人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皮尺。 气质明显不同,一看就是有学问的。 后面还跟着几个大队的干部,包括妇女主任王月梅。 “那是。。。市里来的农业专家?”王猛伸长脖子看了看。 低声对陈峰说道:“曹书记陪着呢,估计是来勘察咱们石头沟地形的。” 陈峰心中一动,想起了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遭。 上面领导知道石头沟农业落后,粮食产量一直上不去,也想帮忙找出路。 只见曹双宝陪着那位戴眼镜的专家,在山坡上走走停停,指指点点。 专家不时蹲下身抓起泥土查看。 又站起来眺望整个石头沟的地形,眉头一直紧锁着。 勘察了一圈后,那位专家推了推眼镜。 对着满怀期待的曹双宝和一众大队干部。 语气沉重而又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口吻感叹道:“曹同志,各位村干部。 石头沟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这里的土地。。。确实贫瘠啊! 土壤沙化严重,保水保肥能力极差。 而且看这地形和植被,水土流失也是个问题。 单纯种粮食,难度很大,产量也很难有质的提升。” 曹双宝和一众干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专家话锋一转,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案。 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这样吧!我建议,可以尝试调整种植结构! 种果树! 对,大面积栽种果树! 比如耐贫瘠的枣树,或者柿子树! 果树的经济价值比粮食高。 而且对土壤的要求相对宽松一些。 或许是一条出路!” 曹双宝一听专家建议种果树。 并且经济价值很高,情绪立刻变的激动起来。 仿佛已经看到了石头沟漫山遍野果木成林。 村民因此脱贫致富的光明前景! 他脸上放光,紧紧握住专家的手,连声说道:“太好了!谢谢专家! 谢谢领导为我们石头沟指明方向! 您放心!我们石头沟生产大队,一定坚决响应市里的安排。 听从领导的一切调遣! 带领全体社员,排除万难,把果树种好! 争取早日摆脱贫困!” 他身后的副书记,会计等人也纷纷附和。 脸上都洋溢着找到“灵丹妙药”的兴奋。 陈峰和王猛就站在不远处,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王猛还有些懵懂,觉得种果树这条路听起来好像不错。 但陈峰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他拥有前世的记忆和远超这个时代的农业知识。 深知这个建议对于石头沟来说。 看似美好,实则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坑! 他想也没想,猛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朗声说道:“我不同意!这里的土地,根本不适合大面积栽种果树!” 他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 瞬间打破了现场“和谐”而“充满希望”的气氛!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到这个突然冒出来,戴着破草帽,一身汗土的年轻农民身上。 那位市里来的农业专家明显愣了一下。 抬手推了推眼镜。 目光有些纳闷好奇的看向陈峰。 礼貌的询问道:“这位小同志,你为什么这么说?” 曹双宝一看是陈峰,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如同锅底一般黢黑! 他生怕陈峰这混不吝的性子冲撞了专家,坏了大事。 立刻厉声吼道:“陈峰!你胡咧咧什么?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赶紧给老子滚蛋! 别在这丢人现眼!” 妇女主任王月梅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压陈峰的机会。 她双手抱胸,脸上露出极其不屑的冷笑。 尖酸刻薄的嘲讽道:“哎哟喂!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咱们石头沟鼎鼎大名的‘陈大能人’啊! 怎么?种地不见你人影,偷奸耍滑你是第一! 现在市里专家来指导工作,你倒跳出来充大尾巴狼了? 你懂什么是果树种植吗? 你连稻子和稗草都分不清吧? 在这儿大放厥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其他干部也纷纷出声进行指责。 “就是!陈赖子,快闭嘴!” “别打扰专家工作!” “你知道啥?专家还能有错?” 面对曹双宝的怒吼,王月梅的嘲讽跟众人的指责。 陈峰却显的异常平静。 他没有回嘴对骂,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王月梅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坚定的看着那位市里来的农业专家。 他不卑不亢,语气理性而客观。 不是在争吵,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专家同志,我不是故意捣乱。 我说的不适合,是有我的理由的。” 他伸手指着周围的环境。 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第一,果树种植周期太长! 从树苗到挂果,至少需要三到五年时间。 咱们石头沟的老百姓,现在连吃饱饭都成问题。 您让他们等三五年才有收益? 这期间的口粮从哪里来? 大家靠什么活下去?” 第39章 陈赖子变博学了 “第二,您也看到了。 石头沟水土流失严重。 土壤贫瘠,有机质含量极低。 在这样的土地里就算种下果树。 树苗能不能成活都是问题。 更别提长好结果了。 就算勉强活了。 结出的果子也必然是又小又涩。 根本没有市场竞争力,卖不上价钱!” 生产大队书记曹双宝都听傻了。 什么“水土流失”“有机质含量”“市场竞争力”啥的词汇。 在他看来就跟听天书一般。 不光不能理解,更是闻所未闻。 他瞠目结舌的问道:“市场竞争力是啥?” 陈峰一摆手:“别打断我,还有第三点!” 气场之强大,简直令人侧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气质。 “咱们石头沟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有特殊性! 后山这道山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风口。 每年秋天一到,特别是入冬前后。 从山里刮出来的大风又干又冷,风力强劲! 果树,尤其是幼树。 最怕这种干冷大风。 轻则落叶,影响来年结果。 重则直接冻伤冻死! 一场大风下来,可能几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位市里来的专家。 “专家同志,您说! 在这种种自然条件的限制下。 盲目推广种植经济价值更高的果树。 不能改善农民生活都是轻的。 反而可能因为天灾。 导致石头沟的农民们投入了时间,劳力和本就微薄的积蓄。 最后却血本无归,白忙活一场! 这责任,谁来负责?” 那位农业专家起初听到陈峰反驳。 脸上还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和属于“专家”的傲气。 他觉得一个偏僻山村的小青年能懂什么? 不过是瞎嚷嚷罢了。 可听到最后,整个人却有些愣神。 就那么紧皱眉头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曹双宝见专家脸色严肃,顿时气急败坏。 石头沟地处偏远,扫盲都没扫明白。 世世辈辈都是穷泥腿子。 现在还不容易被上头领导大发慈悲的关注到了。 陈赖子居然当面驳斥市里来的农业专家。 万一人家下不来台,抹不开面子,撒手走了。 石头沟该咋办?这一村子的老百姓又该咋办? 曹双宝怒不可遏,指着陈峰鼻子骂道:“陈赖子!你少在这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黄专家是从市里请来的,还能不比你这二流子懂行?” 妇女主任王月梅也阴阳怪气的帮着腔:“就是!某些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就见不得别人好! 我看你就是成心破坏我们石头沟的计划经济发展大计!” 其余干部也纷纷附和着,可都没什么底气的模样。 主要还是陈峰说的太专业了,让人难以从实施层面去辩驳。 尤其是他提到的“风口”、“干冷大风”、“冻伤冻死”。 这些非常具体且专业的气象和农业灾害问题时。 就连那位市里农业大学的黄姓专家的脸色都渐渐变了。 黄守成是省内知名的农业专家,岩城市农业大学的教授。 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学者。 与曹双宝等人不同,黄守成不光将陈峰的话听了进去。 并且也听懂了。 他收起了之前的轻视。 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农村青年。 陈峰说的这些问题,并非无的放矢。 甚至有些是他刚才勘察时隐约感觉到。 但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或者心存侥幸忽略掉的! 陈峰知道黄守成听进去了。 前世的他可没少与面前这位老教授打交道。 可以说在陈峰的山峰医药集团崛起过程中。 黄教授是出了力也帮了忙的。 陈峰很多有关农业方面的知识都是前世向黄教授讨教得来的。 见此情况,便趁热打铁,继续与其进行交流。 两人默契十足,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对话。 其中夹杂了一些基础的气候学,土壤学和果树栽培学的专业知识。 进一步分析了石头沟的微气候特点。 土壤改良的难度与成本。 以及不同果树品种对环境的具体要求。 黄教授越看陈峰就越喜欢。 这个普通的农村青年,虽然不能像真正专家那样引经据典。 但那份对当地环境的深入了解。 对农业灾害的预见性。 以及逻辑严密的推理。 都让他这位市里来的专家越听越是心惊! 黄守成满脸佩服的说道:“有道理呀,小同志考虑的问题相当全面。 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一时半刻没有观察到的!” 陈峰脸上表情不卑不亢。 闻言谦虚的说:“您才刚来,如果您在石头沟待几天,肯定会发现这些问题。” 两人对话时,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曹双宝,王月梅等一众大队干部。 看着专家脸上表情的变化。 又看看侃侃而谈,言之有物的陈峰。 一个个都傻了眼,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目不识丁、只会打架赌博的“陈赖子”。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此博学了? 居然能和市里来的农业专家,讨论这些他们听都听不懂的种田道理? 而且还似乎。。。把专家给说服了? 这简直比山里的石头开花还让人难以置信! 王猛站在陈峰身后,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和镇定自若的神情。 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峰哥。。。真他妈神了!” 黄守成推了推眼镜,看向陈峰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 带着一丝钦佩跟郑重。 缓缓开口说道:“这位。。。陈峰同志是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呀! 是我考虑不周,有些急于求成了。 石头沟的具体情况确实特殊。 种植果树的风险。。。可能比预想的要大的多。 你的这些意见非常宝贵。 我会带回去,重新认真进行评估!” 此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 导致湖面立刻就炸开了锅。 石头沟穷了太久了,到了如今这么好的时代。 都不能保证每家每户能吃饱饭。 曹双宝为此劳心劳力,却始终没有半点成果。 这次的机会可以说是他等了半辈子才向上级争取来的。 镇上的领导都发了话了。 请市里的大专家过来实地勘察。 看看石头沟的土壤能种植些啥。 只要有专家认证,镇上立马拨款下来进行扶贫。 争取也让落后太多的石头沟跟上时代步伐。 眼看着石头沟就要种上果树,村民就要致富奔小康了。 现在黄专家被陈峰三言两语给塞了回去。 没有专家认证,扶贫款怎么下拨? 石头沟还咋致富奔小康? 曹双宝急的双眼都红了,赶忙制止道:“胡扯啥?再瞎扯把你陈赖子的臭嘴封上!” 第40章 忠言逆耳 “不能!黄专家,您千万别听他的!” 一声饱含愤怒和急切的吼叫打断了黄守成的思绪。 只见生产大队书记曹双宝一个箭步跨到黄守成和陈峰中间。 脸色已经涨的通红。 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他伸手指着陈峰,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对着黄守成急切的解释道:“黄专家!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糊弄了! 这小子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陈赖子!我警告你。 你要是再敢在这里胡扯八道。 扰乱专家工作,败坏我们石头沟的名声。 信不信老子立马叫人把你嘴给封上!” 他气的口不择言。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峰脸上了。 其实也不怪曹双宝如此激动。 好不容易盼来了市里的专家。 好不容易听到了一个看似能带领石头沟脱贫的“金点子”。 怎么能让陈峰这个搅屎棍给搅和黄了? 这简直是在断他曹双宝和整个石头沟的前程! 黄守成被曹双宝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的一脸尴尬。 他毕竟是个知识分子,讲究以理服人。 看到基层干部如此粗暴地打断交流。 心里也有些不适。 连忙劝解道:“曹书记,您先别激动,消消气。 这位小同志…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有些地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可能…可能你们石头沟的地质和气候条件。 还真不太适合大面积推广种植果树!” “什么?” 黄守成这话一出,不仅曹双宝愣住了。 他身后那些满怀期待的生产大队干部们。 副书记、会计、妇女主任等等。 全都懵逼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失望跟难以置信。 专家…专家居然被陈赖子给说服了? 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那他们石头沟的出路在哪里? 曹双宝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但随即那股不甘和急于求成的情绪更加汹涌。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带着一种哀求又强硬的语气。 追问黄守成:“黄专家!那…那您说! 不种果树,我们石头沟这破地。 到底该种啥? 您给指条明路! 我们石头沟的人,别的不敢说。 就是能吃苦!再苦再累我们也扛的住! 只要能致富,只要能让大家吃饱饭。 您说种啥,我们就种啥!绝无二话!” 他身后的一众村干部,也纷纷用殷切,渴望甚至带着点绝望的眼神。 死死地盯着黄守成。 仿佛他是唯一能拯救石头沟于水火的救命稻草。 面对这么多双饱含期盼的眼睛。 黄守成脸上的表情也认真凝重了不少。 他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思考着适合贫瘠山地,经济价值又较高的作物。 想了半天,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除了水果之外。 经济价值较高的…还有…向日葵? 不行,需肥量大! 胡麻?对土壤要求也高! 中药材? 三七?人参? 这个没有参考数据呀。 也不清楚气候和土壤都不对…这个这个!” 他越想越觉得棘手,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石头沟的条件,比他预想的还要苛刻。 最终,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带着歉意说道:“曹书记,各位…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涉及土壤改良、品种选择、市场风险等多个方面。 我还需要…还需要更深入地思考和研究…你们容我回去开会…!” 他这话说的委婉。 但意思却很明显—。 他暂时也拿不出立竿见影的好办法。 这一提到开会商讨啥的,就不清楚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了。 果不其然。 曹双宝一听这话。 心里那点因为专家承认错误而刚升起的一丝“实事求是”的念头。 瞬间被巨大的失望和“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执念所取代! 他猛的打断了黄守成的话。 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不谈别的了!黄专家!” 曹双宝大手一挥,仿佛要斩断一切犹豫跟质疑。 “咱们村,就听您的! 就种果树! 您刚才不是说了嘛,枣树、柿子树。 这些都挺挣钱! 那咱就种这些! 我相信您,相信科学! 只要您给我们提供树苗,给我们技术指导。 我们石头沟全体社员,就是拼了命。 也要把这果树给种活了,种好了!” 他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气势十足。 甚至隐隐压过了黄守成这个专家一头。 那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劲头。 反而让黄守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毕竟只是个技术干部。 面对这样雄心勃勃的基层领导,有些话反而不好说的太死。 陈峰在一旁冷眼旁观。 心中暗叹:“这个曹双宝,也太急于求成了! 简直是被所谓的‘政绩’和‘出路’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哪怕这意见可能是对的!” 毕竟关系到石头沟百多户人家的饭碗。 陈峰还是忍不住还想再劝一句:“曹书记!” 哪知道他刚开口,就被曹双宝粗暴地打断。 并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你个陈赖子,给老子闭嘴! 村里需要你的时候,你躲懒耍滑不见人影。 现在好不容易专家来指条明路。 你倒跳出来百般阻挠! 好事不做,净给村子捣乱。 你种过几天田?你有人家黄专家懂得多? 看把你能的! 我告诉你陈峰。 你要是再敢乱讲一句话,扰乱军心。 老子就算不干这个生产大队书记了。 也要召开社员大会,把你这个害群之马赶出我们石头沟!” 这话已经说的极其严重。 几乎是撕破脸皮的威胁了! 话已至此,陈峰知道,再多说也无益。 反而可能真的激化矛盾。 他看着曹双宝那因为固执而显的有些狰狞的脸。 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无奈和尴尬的黄守成。 以及那些眼神复杂,大多带着不满看着他的村干部们。 心中一片冰凉。 也彻底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兴趣。 冲着身旁同样紧握着拳头的王猛甩了甩头。 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忠言逆耳。 你们既然一意孤行,迟早有后悔的那一天。 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记得今天我说过的话。” 第41章 原来有深仇大恨 他的声音不大,却狠狠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 那话语里的笃定和潜藏的预见性。 让几个心思稍微活络点的干部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说完,陈峰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扛起地上的镰刀,转身就走。 王猛则狠狠瞪了曹双宝一眼。 顺带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也赶紧跟上陈峰。 两人朝着那片尚未开垦完的荒地走去,继续他们除草整地的“事业”。 曹双宝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尤其是听到他那句“迟早后悔”。 更是被气的牙痒痒。 但他立刻强行压下怒火。 瞬间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充满信心的笑脸。 伸手紧紧拉住还有些发愣的黄守成。 解释道:“黄专家,您千万别在意! 千万别把那个无赖的话放在心上。 他就是我们石头沟有名的二流子、懒汉、赌鬼! 绰号‘陈赖子’! 那是臭名远扬! 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偷鸡摸狗,喝酒赌博。 回到家还打老婆,成天没个正形。 他刚才那些话,纯属是胡扯八道,信口开河! 您可千万别被他给误导了!” 他极力贬低着陈峰。 试图消除专家心中可能留下的任何不良印象。 妇女主任王月梅也立刻凑上前帮腔。 语气尖刻的道:“是啊黄专家。 曹书记说得一点没错。 这个陈赖子,平常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 满嘴谎话连篇,村里就没人信他的。 您可是市里来的大专家,您的眼光还能有错?” 其他干部也纷纷附和。 七嘴八舌的把陈峰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言语毫无可信度的混蛋。 黄守成被众人围着。 听着这些对陈峰一边倒的贬低,只能连连点头。 嘴上说着:“各位领导干部请放心。 既然学校派我过来调研指导。 我就一定会本着科学,负责的态度,把工作做好,做到位。 至于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我们肯定会综合考量。 肯定不会让大家伙失望的!” 话虽如此。 但他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这般平静。 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陈峰离开的方向。 那个年轻人的话虽然尖锐。 虽然有些地方他还需要验证。 但逻辑清晰,言之有物。 尤其是对本地小气候和灾害的分析。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信口胡诌能编出来的。 而且…不知为何。 那个姓陈的年轻人。 总给他一种…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气质的人。 却又想不起来。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疙瘩。 听到黄守成最终还是给出了“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保证。 曹双宝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只要专家没被彻底劝退,事情就还有转机! 等黄守成在一众干部的簇拥和“引导”下,心事重重的走下山坡后。 曹双宝脸上堆砌起来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他阴沉着脸,冲着旁边的王月梅抱怨道:“他妈的,今天真是晦气! 幸好人黄专家通情达理,识大体。 没跟那个陈赖子一般见识! 要不然,咱们石头沟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差点就让他给搅和黄了!” 王月梅也是一脸气愤,叉着腰附和道:“曹书记说的没错。 这个陈赖子,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见不得村里有一点好!哼! 我看他就是故意捣乱!” 王月梅跟陈家可谓是积怨已深。 当年时局不稳,她父亲趁机打倒了老的生产大队书记。 鸠占鹊巢不说。 还凭借着刻苦钻营的能耐,去石门镇上革委会当干部去了。 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 哪晓得风光没两年就栽了。 清算的时候公社让人搜集提供其故意整人的罪证。 全村没人敢说话。 毕竟在那个年月里,变天变的极快。 谁也不敢得罪已经得过势的王月梅父亲。 哪晓得陈老爹不通人情,居然愿意当证人指证王月梅他爹捏造证据打倒老书记。 王月梅的爹因此被判劳改两年。 哪晓得得势的时候酒色财气样样不少,久而久之给掏空了身体。 关进去没一年就病死在了监狱之中。 因此,作为大孝女的王月梅就把陈家给恨上了。 无时无刻不想着给陈家人使绊子,落井下石。 说到这,她眼珠一转。 脸上露出一丝阴狠。 压低声音提议道:“曹书记。 陈峰他们家不是还欠着大队干部们一百五十块钱么? 当初说好是年底还…要不! 我现在就去催催他家的账? 紧紧他陈赖子的皮。 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看他还敢不敢再胡乱蹦跶,拆咱们的台!” 曹双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当初确实是说好了年底。 现在就去催,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王月梅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算计:“曹书记,那是对安分守己的人讲的规矩。 现在他陈赖子都骑到咱们脖子上,要断全村人的活路了。 咱还能跟他讲规矩? 最起码,也得给他紧紧弦。 让他消停点,别再出来捣乱了! 这也是为了咱们石头沟的大局着想啊!” 曹双宝一听,觉得王月梅这话说得在理。 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 只要能确保种果树这个大计顺利推行。 提前催一下陈峰家的债。 给他点压力,让他安分点。 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用力点了点头,对王月梅说道:“王主任你说的对。 那这事…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态度可以强硬点! 让他知道在石头沟,还轮不到他一个二流子说了算!” “您就放心吧曹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月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峰在她面前吃瘪求饶的样子。 陈家最刺头的就是这个陈峰。 陈东那小子就是个窝囊废,他媳妇柳氏有点胆子。 却也只是有勇无谋的泼妇罢了。 以往王月梅不敢明面上针对陈家,怕的就是陈赖子不讲规矩胡来。 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 但只要自己能够拿着陈峰的软肋制住他,以后还不想怎么拿捏陈家就怎么拿捏? 这就是“奉旨讨债”! 第42章 追债追上门 王月梅得了曹双宝的默许。 心里憋着一股要在陈峰家立威的劲儿。 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瞅准了个时机去了陈家。 她知道陈峰大概率又去后山鼓捣他那几块破地了。 陈家附近的邻居也都在家。 所以特意挑了这个时间。 打算先从看起来最好拿捏的大房陈东一家下手。 杀鸡儆猴。 然后再慢慢收拾桀骜不驯的陈峰。 到了陈家院门口,王月梅也不进去。 就在院门外的小路边双手叉腰。 清了清嗓子。 用她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喊道:“陈东家的!出来一下!”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和路过村民的注意。 这年头农村娱乐匮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围观。 不一会儿,陈家门口就稀稀拉拉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王月梅要的就是能够让陈家颜面扫地的效果。 大哥陈东和大嫂柳氏正在东屋里忙活,。 听到喊声,尤其是听到王月梅那明显带着官腔和不善的语气。 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陈东老实,有些惴惴不安地放下手里的活计。 柳氏则是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一句“晦气”。 但还是扯出个笑脸迎了出去。 “哟,是王主任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屋里坐?” 柳氏脸上堆着笑,试图缓和气氛。 王月梅却站在原地不动。 下巴微抬,用眼角余光扫着柳氏和陈东。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跟问责:“坐就不必了! 我来是通知你们一声。 你们家欠大队的那一百五十块钱,队里最近开支紧张。 等着用钱! 你们看看,是不是抓紧时间凑一凑,赶紧还上!” 她故意没说具体期限。 但那股催逼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陈东更是急得搓手。 黝黑的脸上满是窘迫。 讷讷的道:“王…王主任。 这…这当初不是说好了…年底…年底才还么?” “年底?”王月梅打断他。 故意将声音拔高,确保周围的村民都能听见。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队里现在有急用,有正当理由的! 难道你们想拖着不给,影响集体的大事吗? 曹书记可是发了话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们老陈家可不能做这种赖账的事情!” 她故意把“老陈家”和“赖账”咬的很重。 柳氏被王月梅这当着全村人面的挤兑。 气的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是个极好面子又精明算计的人。 哪里受的了这种公开的难堪? 尤其是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追债。 明明是陈家老爹要土葬欠下的。 仿佛她成了“赖账”的人似的。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也顾不得许多了。 把心一横,尖声反驳道:“王主任,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我们老陈家赖账? 您可得把话说明白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拔的老高。 对着王月梅,更是对着所有围观的村民。 “上次!就在这个院子里。 当着村里不少乡亲的面。 二房当家的陈峰,是不是亲口说的? 他把下葬他亲爹时找生产大队干部们凑的那一百五十块钱外债。 一个人扛了下来! 是不是他亲口说的? 大家伙不少人都听见了吧?” 她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着当时的见证者。 有几个村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柳氏见状,底气更足。 腰板也挺直了。 理直气壮地冲着王月梅吼道:“王主任,您当时也在场吧? 您给评评理! ‘扛下来’是啥意思? 那不就是说,这债…以后就归他陈峰一个人还了嘛。 跟我们大房陈东,还有我这个外姓的媳妇,还有啥关系?”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一阵骚动。 议论纷纷。 “哎,你别说,柳大嫂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啊?” “是啊,那天陈赖子就是这么说的,要一个人还那一百五。” “啧啧,柳氏这算盘打的精啊!这就把债推出去了?” “可不是嘛,一百五十块呢,谁背身上不沉的慌?” “陈东也是个窝囊废,就看自己媳妇这么闹。” 有觉得柳氏说得在理的。 也有嘲讽她精明过头,不顾亲情的。 陈东本来心里就对媳妇这番推卸责任的说法感到不妥。 此刻听到村民的议论。 特别是那些说他窝囊的。 顿时羞臊得老脸通红,无地自容。 他下意识地拉扯柳氏的衣袖,低声道:“媳妇…少说两句…这…这不太合适。” 柳氏正在“乘胜追击”的兴头上。 哪里听的进丈夫的劝? 她猛地甩开陈东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压低声音斥道:“你不会讲话就给我把嘴闭上! 一边待着去! 这债要是落咱头上,咱家今年还过不过了? 小顺子还想不想吃肉了?” 她这话戳中了陈东的软肋。 一想到那沉重的债务和儿子渴望的眼神。 陈东嘴唇哆嗦了几下。 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闭口不言了。 他这辈子,确实觉得亏欠了媳妇。 让她跟着自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还整天操心受累。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 带着明显的不忿:“柳大嫂!话可不是你这样讲的!”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隔壁的王猛挤了过来。 他看不惯柳氏这么撇清关系。 替好兄弟陈峰打抱不平起来。 “柳大嫂,陈老爹去世,安葬费是大队干部们凑的没错。 但陈老爹可不是峰哥他一个人的爹吧? 东哥难道就不是陈老爹的儿子了? 要是没这层关系。 你们家现在住的这东屋是打哪儿来的? 这债,按理说就该两家一起扛。 哪能峰哥一说他扛,你们就真顺杆爬。 全推给他一个人了? 这不合规矩吧!” 王猛这话说得在情在理。 顿时引得不少村民暗自点头。 陈东被王猛说得更加羞愧。 那张风吹日晒的糙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抬起头,嘴唇嗫嚅着。 似乎想承认:“是…是这么个道理,猛子,我。” “你什么你!”柳氏见丈夫又要“犯糊涂”。 气的柳眉倒竖,猛的打断他。 声音尖锐地数落起来:“陈东!你还有脸说? 我一黄花大闺女嫁到你们陈家,过了几天好日子? 啊? 当初图你老实肯干。 没想到你们家就是个穷坑! 除了这两间破屋子还有啥?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把债揽过去。 你倒好,还想往自己身上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