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 第1章 好久不见，沈屿声 永承元年，乱臣贼子沈屿声终于被斩于龙椅之下。 头颅滚下白玉台阶，拖曳出斑驳血迹。 周遭无人不欢喜，无人不喝彩。 “这沈家祖上皆是护国大将军，唯独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狼子野心。” 殿内高阔宏伟，龙纹精细繁重，如此肃穆的地方却沦为一个地狱。 血流成河，连呼吸浸染着血腥之气。 胜利者踩着尸块，高歌。 …… “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们辛苦了！” 欢快跳脱的铃声响遍校园，相反的，大半个校园的学生都趴在桌上进入美好梦乡。 虽然已经是第三节课，但高中生的上午无不在睡梦中度过。 B区高二五班的学生，不一般。 此刻，兴奋得如脱缰的野马，下节课是体育课，自由在对他们招手。 天江一中，是一所老贵族学校，初高中连体。 A区是初中部，B区是高中部。 虽然学校这么分，但两区学生互掐，干起架来可不管你是初中还是高中。 天江一中除了教学区，还有外区。外区是大部分开展活动所需的空教室或设备，两区人没少因为抢场地大打出手。 所谓贵族学校，校长更在意事件平息后，有没有人给一中捐楼。 家长见面会上，校长大嘴一咧，“年轻人就该活泼点，调解学生之间的矛盾，帮助他们成为朋友是我们每位老师的荣幸！” 苦恼头疼的是老师，个个都是含着金钥匙的太子爷小公主。 有时心理工作做得烦了，恨不得冲进校长室大骂。 “你清高，你收楼，这荣幸给你要不要！” 这样，初高中的跨区之战从未停止。 说到五班，除去前面飞奔的“野马”，后面悠哉悠哉下楼梯的两位正常了一点。 “老沈，小丁丁这飞毛腿练得可以啊，这假期没偷懒。” 说话的人一身艳红色运动装，这俗不可耐的颜色配上一米八的身高倒多了几分恣意，有种儿郎正年少的鲜活感。 “热，别搭我。” 被叫“老沈”的人打下他试图勾人脖子的爪子，顺手看了眼手表。 十点三十一。 沈屿声抬眼的一瞬间，一缕发丝从眼前飘过，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木质香。 余光里，一个乌黑发色的人和他擦肩，并肩。 不到一秒，两人错身。 像是有所感，沈屿声停了步，转头看见的是一头及腰的乌发，和下一秒楼梯转角处最后的衣角。 李琅双手抱胸，大长腿迈下台阶，回应他那句话。 “嘁，老子独美。” 察觉到身旁没人，李琅扭头催他。 “老沈，快要迟到了，你在发什么楞？” 沈屿声收回目光，鼻尖似乎仍旧萦绕那股奇怪的味道，挥之不去。 “嗯。” 从楼上连廊往下看，两道身影在人少的校园里格外显眼。 一个偶尔手舞足蹈，状若痴狂；一个身形挺拔，安之若素。 商绾音拢起耳边溜出的碎发，风卷着乌发裹去她半张面颊。 笑意在眼中浮现，连廊的风来得静悄悄，女孩绵软的声音很温柔。 “好久不见，沈屿声。” “以后，请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好久不见，沈屿声 第2章 转学生 “好久不见，沈屿声。” “以后，请多多指教。” - 一中有个老传统了，一天一小跑，一周一大跑。 所以体育课一向放松，除去点到，剩下的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李琅拿了一副网球，扯着老早占好位置的丁斐平，兴致勃勃地要去大战一场。 “小丁丁，来。上回是哥手扭了，让你小子捡了便宜，这回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才小，老李头。” 一个戴着黑眼眶的壮男举起他那粗壮的手臂凹肌肉，衬衣袖下滑，露出里面花纹繁琐的纹身。 李琅分他一个拍子，“女生喜欢的都是我们老沈那种薄肌，你这壮汉少在我面前秀。” 网球场里，球一来一往，球飞出去的破空声激起血液里的热情。 篮球场多半被男生占据，到了网球场却是女生的主场。 自从沈屿声几人进入球场，来自女生那边的讨论话题就没停过。 丁斐平单手甩甩球拍，朝沈屿声抛去一个媚眼。 “哎没办法，我们沈哥每回来网球场，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 李琅“嘁”了一声，在一旁颠球试试手感。 “灭绝师太味的唐僧吗？我看牛魔王那牙口都嚼不动。” 对此，五班的女生恨不得双手双脚赞同。 长着一副少年感初恋脸，一双桃花眼，笑时眼弯成月牙，不笑时眼尾微微下垂，又添几分朦胧的疏离感。 刚来时，确实是把班里的女生迷得一道又一道的。 然而，帅哥的滤镜在沈屿声当上班里数学委员后，碎得稀巴烂。 五班所有女生恨不得穿回过去，自戳双目。 帅哥固然香，但，是个高中生就不会爱上每天变态的数学习题，更不会爱上天天催数学作业的数学学习委员！！！ 丁斐平听见他这话，搭着主人公的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还记得沈哥刚转来那天，穿的是一中冬季那套蓝白校服，慢条斯理地走在白灰色的连廊上。 要是现在的五班的同学看了，只会冷笑吐出那个单词： “strong！” 那时又不一样，帅哥免疫眼还没养出来。 手里还握着笔，埋头写作业的脑袋却偷偷立了起来，透过窗往外瞧。 帅哥的到来，是男生的无言，女生的“我靠”，但都是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凑热闹。 当事人手里还提着书包，慢慢悠悠地滑动手机游戏界面的小鸡和狐狸。 “Amazing！” 手机里传出一阵清脆的消除音效，屏幕五彩缤纷，特效炫丽夺目。 通关了。 正巧走到门口，沈屿声抬眼看了班牌，摁灭手机顺带揣进了兜里。 高一（5）班。 班里老师早就收到了通知，招手让他进来。 十月份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耀眼夺目，额前的碎发沾了点室外的暖意。 离得近，讲台上方飘浮的粉笔灰，沈屿声看得一清二楚。 “沈屿声，省内数学竞赛组队长兼蝉联第一，班主任说之前的数学委员走了，所以我是你们的新数学委员。” 声音很稳，没有丝毫紧张，低沉的嗓音像被阳光暖化了般，慵懒散漫。 他轻笑了一下，眼眸似乎带了光，目光慢悠悠扫过每个人。 “同学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在全班同学看来，这位即将上任的数学学习委员，在这个学校装了他的第一个逼。 在接下来的日子，五班同学终于认识到了，那句“还请多多关照”的含金量。 来校的第一场考试，逼王登上了理科年级第一的宝座。 除去语文，其余五科实打实的满分，甩了第二名几十分。 直到现在，坐在宝座上的人纹丝不动。 从此，一中没人再惦记第一名，全校纷纷认同第二才是第一的说法。 连第二名都争得头破血流，第一名奔着满分去的那位早就不划在“人”这一列了。 - 沈屿声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托腮在一旁坐下。 也不知道最近是哪个领导的神经抽了，明令禁止学生在体育课期间回教室，他也只能坐在球场玩玩手机。 风灌进衣袖，托腮的那只手下垂，指尖无意识蹭过夹缝里的小草。 李琅丁斐平两人球扣得飞起，来回十几分钟球也没掉下来过一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声音竟也没盖过那球的破空声。 球场地面灰尘扬起，今天是阴天，风不大，把围网外的梧桐叶吹得哗哗作响。 风漫过来的那一刻，带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点清瘦的眉骨。 秋半的太阳没有那么炙热，却也将草木的清新融入了风里。 褪去春夏的生机，秋日是落叶群欢的盛大舞会。跨越四季时节，亚热带的常青树荣幸地成为风交响乐的歌手。绿油油的枝叶，强劲有力的枝干，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如今的校园，秋日不再萧瑟。 像被风灌醉了般，沈屿声竟有些怀念下楼一闪而过的木质香。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撑地人向后仰了仰，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树下的阴影细细碎碎，钻过翠叶缝隙的光斑漏在他耳边，毛茸茸的光晕，连发尾都像撒了把星星，透着暖融融的亮。 刚才上楼的人是谁？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想，下次一定要问问是哪家的香水。 - 体育课结束后，还有最后一节班主任的数学课。 出乎意料的是，班上最后一排，沈屿声坐的位置旁多出了一张桌子。 崭新的课桌放着一个粉嫩的水杯，整整齐齐摆着下节课的课本。 原先喧闹的教室现下更热了，班里来了个转学生，众人纷纷好奇。 是谁这么胆大，敢接近一身数学味儿的沈屿声？而且这一看就是个女生的课桌。 坐回原位喝水的李琅适时打趣，“哟，数大委员，这下给你解闷的人来了。” 基于沈屿声没事就给班上“开小灶”——讲数学题目，班里的人痛苦并快乐着，恨不得多一个人出来分担他们的痛苦。 丁斐平还想上手翻开课本，看看新同学叫什么。 这手才伸出来，就被沈屿声“啪”的一声打开。 “别瞎碰，人女生没同意。” 他人一落座，心间一直惦念的味道又在鼻尖萦绕。 是那股木质香，上楼错身的那人就是新同学吗？ 沈屿声皱眉，打量着桌上那只粉粉的保温杯。 班里还在沸腾，球场滋生的燥热回到教室也没降下，风扇在头顶呼呼地转。 “蛙趣，居然有新同学愿意来我们班，她难道不知道我们班是整个学校里数学作业最多的吗？”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沈魔头的美色不是精神食粮，是砒霜啊！” “太好了，我们又有一个狱友了。她会喜欢什么颜色的数学本呢？” “快来个人把他收了吧，我真的不想天天梦见数学卷子了！” 上课铃声早已响起，似乎无人在意，教室虽然没那么闹哄哄的，但全埋头窃窃私语去了。 平时提早来的班主任今天难得迟到了几分钟，直到他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女生抬脚迈过门槛，整张脸出现在班内时，气氛达到最高点。 “我靠声”此起彼伏，众人夸赞的神情煨红了她的脸，像是被热热的蒸汽包裹，商绾音攥紧了衣角。 沈屿声也会觉得她是美女吗？ 第3章 第 3 章 韩林林是五班的班主任，古铜色的皮肤，架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是个瘦瘦高高的温和形象。 对于五班的学生，一向是说的比做的多。 心情来了，口若悬河，三节晚自习都不够他说的。 女孩身上同样穿着一中冬季的蓝白校服，内搭了一件浅色短袖。 乌黑的长发没束，松松地垂在胸前，偶尔被风拂起发丝，依旧温顺地蹭过她的衣襟。 一中的这套冬季蓝白校服并不厚实，只有单薄的两层布，宽松的样式衬得女孩身形更为瘦削。 落在沈屿声眼里就是小小的一只，一个人站在讲台下方，眨着一双圆润杏眼，面上看上去乖乖巧巧，娇娇软软。 只有身侧后方紧紧攥着衣角的指尖，才泄露出一丝局促。 老韩指节敲过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还吵什么，尊重一下新同学。安静，让人做个自我介绍。” 说完，老韩退在一旁，笑看了眼女孩，示意她上台。 全班五十几人，唯独沈屿声目光落下的那一刻，商绾音连腰椎都紧绷了一瞬。 一千年了，还是熟悉的眉眼，连那轻蹙眉头的弧度都像跨越千年而来。 眸间漫起一阵水雾，她快速眨了几下眼，压下那分悸动。 “大家好，我叫商绾音，商朝的商，丝官的绾，余音袅袅的音。很高兴认识大家。” 女孩绵软的声音在教室响起，似乎是有些紧张，面色红润。 安静恬美的面容几乎俘获了全班人的心，她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快要掀翻天花板。 商绾音却不似面上那般镇静自若，克制着忽视教室一角射过来的一道专注视线。 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走下讲台，后背已然沁出一层薄汗。 直到下一刻，班主任在众人面前对她说：“沈屿声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今天我已经叫人给你搬好了一套桌椅，你先坐着他旁边......” 后面老韩说的什么，从“沈屿声旁边”五个字出来，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可以称得上是急切了，她终于有正大光明看他的理由了。 掠过全班人的目光，迫切去瞧那人的眉眼。 相隔几十人，相隔一千年的时光，她和沈屿声对视上了。 心间发烫，连呼吸都放轻了。 等女孩平稳走到位置上，坐下，老韩才回归正题，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商绾音觉得她腿都在抖，坐在位置上，却感觉心脏飞到了天花板上。 紧贴的课桌，商绾音坐在靠墙那一侧，两人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那人的气息全浸染在空气中，许是坐得近，似乎都能感受到身侧的热意。 最后一节课，漂亮的新同学双buff加持，班上人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时不时有人扭头来看班尾的两人，看完后又捂着嘴神神秘秘地和别人探讨去了。 此刻的教室里，纸条传得飞起。 沈屿声悄悄打量身旁的女孩，对于班上人毫不遮掩地好奇窥探和七嘴八舌，他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意。 但，这位新同学刚来，小脸紧张地绷着，坐下几分钟了，手放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他想了想，随即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戳。 不到三分钟，原先那些窃窃私语咻得一下噤了声，教室窸窸窣窣的响动也立刻安静了下去。 讲台上的老韩有些欣慰地笑了，这群小崽子终于被他的教学折服了。 而神游天外的商绾音已然被冲击得挂了机，压根没注意班上的小动作。 也压根不知道全班人都收到了沈屿声发在班群里的，**裸的威胁——群通知： “谁再往后看，每天的数学作业再加量。” 下面是一连串的“。。。” - “下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有序离开教室，老师您辛苦了！” 老韩夹着教本走出教室那一刻，商绾音几乎能听见整栋楼拖拽椅子的声音。 并不刺耳，有些沉闷，是她所不曾了解的，从未有过的感受。 “哐当”一声，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拖出一道声音。 商绾音捏紧笔尖，慌乱扯出一本数学习题册，头埋得更低了。 若是一个正常人，她绝对不会局促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丝毫的眼神对视都难堪。 同学走得很快，教室渐渐变得安静，就在她以为沈屿声也走了想要抬头的时候，熟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商同学，填空题写不了解。” 心脏怦怦跳，商绾音看着划线上的空白处那个潦草的“解”，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一千年不见，他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夸她好看。 商绾音再一次掉线，“啊。” 沈屿声见她呆呆抬头，有些好笑，熟悉的木质香又在鼻尖萦绕，语速不由得慢下来。 “你刚来学校，知道食堂在哪吗？” 说完，想起学校食堂那千年不变的菜式，犹豫了一下。 “我叫沈屿声，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去校外吃吗？” 贵族学校的饭难吃不到哪儿去，但从高一到高二那菜就没变过，是以沈屿声几人一般都在校外附近的餐馆吃。 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停下，教室外响起午间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刚刚好。 是《风来的夏天》，明亮的曲调，像歌词里写得那样： “等待再见 泪都热烈” “等风来把心动续写” “漫长愉快撒向田野 Yeah” “爱的疯狂不顾边界” ...... 商绾音感觉自己快要爆炸，在田野上撒开脚丫子疯狂地呐喊。 第一次见面，他在邀请她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耶！ 商绾音内心咬着袖角激动流泪，却有点生气。 沈屿声怎么能这么随便，第一次见一个漂亮女生就邀请人家吃饭。难不成，他看见漂亮女生就要请她吃饭吗？ 而沈屿声问完就有些后悔，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想要与她亲近的感受从何而来。 他以为自己的话会唐突，当看见女孩一会呆愣，一会皱着的小脸，不由自主地想去撬开她脑袋，看看这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怎么做到时不时地发呆的呢？ 商绾音觉得答应了会显得不太矜持，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好。” 虽然入秋了，但风吹来的夏天，心跳不息。 汽水咕噜噜的感觉永存，心动一万遍。 门外站着等人的李琅和丁斐平瞧着兄弟骚人的操作，也没去催。 李琅靠在墙边，食指摩挲着下巴，看着教室内一高一矮的身影，开口道： “小丁丁，你说老沈这是一见钟情了？以前可没见他主动和哪个女生说话啊。” 沈屿声面上看着温和，和人说话是懒散的模样。 但李琅、丁斐平和他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之所以温和谦恭是因为那是沈家这种豪门世家养出来的教养。 小时候的沈屿声在院里没有一个小伙伴，这归功于他生下来就喜欢摆着张冷脸，毒舌得很。 有次生日聚会上，一个小男孩看上了沈屿声种在花园里的花，就要拔下来。 沈屿声二话不说抢过塑料铲子，砸在人屁股上。 小孩子重心不稳，直接栽到花圃里吃了一嘴泥。 其他的小朋友看见了，全在骂小沈屿声。 还以为这人会说不过这么多张嘴，没想到沈屿声一张嘴骂哭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小朋友。 沈家老爷子知道后，倒也没训斥小沈屿声，只是教他该如何待人。 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该做什么，而不是上手操起铲子就打人。 自此，沈屿声就是这样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散漫的模样不知道勾引了几个女生。 每当被告白，当事人在顾及女生的脸面上，拒绝得相当干脆。 十几年来，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也就他们几个兄弟。 丁斐平拿出手机拍下那两道身影，特意模糊了女生的样子，发给了一个备注“左昀昀”的人。 “哎，可别真被你说中了，我得把这个情况给小左分享分享。这种冒着酸臭味的恋爱，他可最懂了。” 左昀也是和他们一块儿玩的，比他们小一届。 这段时间不在校，追人去了。 家里的小祖宗闹别扭跑到邻省，非要下地去剥玉米。 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农村，左昀怎么都不放心，忙着低头哄祖宗呢。 他们没打趣几句，就见两人并肩走了过来，相貌说不出的般配。 领着女孩走上前，沈屿声抬了抬下巴，朝李琅两人轻点了下。 “李琅，丁斐平。” 李琅比较自来熟，扬唇笑了笑。 “你好呀，我叫李琅，学校外头的餐馆我熟得很，跟着我们吃绝对合你胃口。” 丁斐平壮汉形象，一身肌肉，担心吓到新同学，也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我叫丁斐平，商同学要是喜欢肌肉，可以，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李琅就给了他后脑勺一记。 他都不需要开口，李琅就能猜到丁斐平要说什么。 “人家商同学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练肌肉的，少秀你那身肌肉。” 商绾音听着他俩的打闹话，嘴角先悄悄弯了点弧度，随即一声很轻的笑溢了出来。 她想，有这样的朋友，阿声应该也过得很开心吧。 殊不知，在沈屿声的视角下，女孩笑时，眼眸发亮，唇边浅浅的梨涡像盛了半盏的蜜糖，在光线下，唇瓣甜软得发亮。 第4章 他喜欢你吗 校门口的伸缩门一开，饥肠辘辘的学生从校门涌出来。青春洋溢的面容，路边小吃摊上升腾的蒸汽，叽叽喳喳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烤肠和手抓饼的香气。 车鸣声、吆喝声、笑闹声混杂在一起，天江一中说是贵族学校，但其实也蛮接地气。 没有盛气凌人的保安，没有以贫富区别相待的老师，校风很纯粹质朴。 商绾音双手插兜，缓步走在男生身旁。 校外人还是很多的，奶茶店已经排起一条长队，像一个小集市一样，学生穿梭于各个摊贩间：烧烤摊、关东煮、棉花糖、糖水摊...... 其实只要校长或者校董会愿意，清掉这片杂乱的“闹市”是完全做得到的。 但，他们默许了这些烟火气存在。 她抬头，看向身旁比她高一个脑袋的沈屿声，抿唇。 男生精致的侧脸在光下像镀了层暖金，高挺的鼻梁，鼻尖亮得几乎剔透。 少年慵懒，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是在发光的沈屿声耶。 “怎么了？” 耳边措不及防地收到一句话，商绾音整个人还陷在回忆里，水润的眸子像在透过他看谁。 “你是活的。” 沈屿声触及到她眼底的悲伤，侧身歪头想逗逗她，语气是玩笑一般的打趣。 “商同学，在你的世界里，我难不成是个死人吗？” 若是换做其他人说这句话，沈屿声觉得他一定是在咒自己。 可一切换到商绾音面前，全都拐了弯。他只想离她近点，近点更近点。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的心跳在加速，就像刚才邀人一块吃饭一样，出于本心，没有理由。 话说出去的那一瞬，商绾音就已经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脸色有点红。 女孩扭过头，看向前面已经走到小餐馆的李琅和丁斐平，恢复了平静， “你不会死，我说的‘活’是‘鲜活’的意思。” 这个世界很好，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着的沈小将军了。 - 李琅找了个靠里的位置，等几个人都落座，他才看向商绾音问了一嘴。 “能吃得了辣吗？他们家如果不特意打招呼的话，还是有点辣的。” 商绾音以前作为世家女，倒是不太能吃些容易失态的菜式，但她记得，沈屿声口味偏辣。 她想了想，弯唇笑了一下，“可以加一道不太辣的菜吗？” 她一个人吃一个菜，到时候也可以再尝几口别的。 李琅点点头应了一句，想拿菜单给她瞧瞧。 崭新的菜单商绾音还没拿到，就见身侧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菜单截胡了。 沈屿声右手拿着点单的铅笔，手臂搭在桌沿，垂眼看着她。 这个时间是餐馆最繁忙的时候，店内桌桌爆满，李琅说得没错，跟着他们吃一定不会亏待她的胃。 满室喧闹，碗碟碰撞的脆响声中商绾音很清楚地听见了沈屿声说的话。 沈屿声食指夹着笔，手掌覆在菜单上。 餐馆各种声音叠在一起，他弯下腰去，朝女孩凑近了点。 “他们家菜很辣，喜不喜欢吃水煮肉片和酸菜鱼？就这两道菜不辣，剩下的就是一些青菜。” 他眼下，女孩眨着一双大眼睛，鼻子小巧，脸上绒毛细软细软的，很是可爱。 商绾音点点头，“喜欢。” 可能是孟婆的汤没喝完吧，她怎么感觉沈屿声很了解她呢。 问的出她经常吃的两道菜，却没有一次夸她好看。 商绾音有些气馁，又摸了摸鼻子，咬着腮帮呆呆看着桌上的牙签盒。 沈屿声又随意勾了几道菜，示意李琅一块去拿饮料。 不到一会，一瓶牛奶进入视线。 商绾音直起腰，扫了眼桌上其他三瓶汽水，眯了眯眼。 见沈屿声还站着，抬手扯他衣角。 “沈屿声，你怎么区别对待？” 男生坐下，看到她那瓶纯牛奶，撑着脸挑眉轻笑。 “解辣，喜不喜欢？” 店里今天没有常温的汽水，都放在冰箱里了。 只有老板给自家儿子买的一箱纯牛奶，沈屿声手里握着冒着冷气的碳酸汽水，仅思考了不到三秒就买了一瓶纯牛奶。 商绾音瞅见他眼里的笑意，捏着牛奶盒子不再看他。 声音轻轻的，若风拂杨柳，也没说喜不喜欢。 “哦。” - 吃完饭回到教室，商绾音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跑出去接电话了。 下午的课两点半才开始，现在才一点多一点，教室不少人在聊天。 体育委员罗刚望将运动会意愿表发了下去，站在讲台上热情“推销”。 “同学们，再过半个月就要运动会了。毛爷爷怎么说来着，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要意气风发。运动会啊！多好的表现机会！” “兄弟们，想不想抓住女朋友女神的心？” “姐妹们，你们不想迷倒你们的男神吗？” 随后又指着多媒体上打开的文件，“看见没，赢了有奖品的，不亏的。” 众人想起高一的毛巾和书包，翻了个白眼。 “嘁！” 好好一个贵族学校，奖品是毛巾和书包这不荒谬？ 去年奖品发出来的时候，隔壁兄弟学校差点没被笑死。 丁斐平一向痴狂运动，这回表已经填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兄弟两人表上白得那叫一个漂亮，“哎，不够义气啊。老李头，沈哥，集体荣誉感呢？” 沈屿声想起去年校长往他脖颈上套毛巾，要和他合影的事情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呵呵”，“不去。” 说完就低下头做数学练习题去了。 丁斐平知道他是撬不动的墙角，又把目光投向李琅。 丁斐平：?(?﹃??) 李琅知道被他缠上又是不死不休，嘴上叹气，嘴角却在上扬。 “哥我呀，就宠你吧！” 纸上填上了跳高和四百米接力赛。 - 商绾音是转校生的消息传得很快，照片已经在校内聊天池传开了。 学校来了个漂亮妹子，不少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跑去五班瞧瞧。 但五班是沈屿声罩着的地盘，不敢太放肆。 眼下美女出来接电话，走廊人多了不少。 有些人一遍遍装作路过，大部分只在悄悄偷看。 商绾音没有太在意，沈屿声之外的人与事她表现的一向很淡漠。 “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是个声音很清脆的男生，声线似乎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 “绾音姐姐，你见到沈屿声了吗？” 商绾音靠在栏杆上，声音懒洋洋的，身上那股木质香更甚。 “见到了。” “怎么样？他喜欢你吗？” “哪有这么快就问这个！”似乎想起什么，她神色有些沮丧，脚尖在地上蹭了又蹭。 “说了好几句话，他没有夸过我一句漂亮。”明明她听见很多人说她很漂亮的。 电话那头的男生摸着光溜溜的脑袋，也有些不明白两者的关系。但对于他来说，商绾音说什么就是什么。 “啊，那他真不要脸。对了姐姐，我打了一些钱在你卡上哦。好好吃饭，天天开心。” 他知道商绾音是去追人的，所以在他看来学不学习并不重要，她开心就好。 “嗯，你舟舟姐姐有说什么吗？” 她丢下商家的一切，跑来追寻这飘渺的情感，舟舟肯定在背地里要骂死她了。 商绾音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耳垂，早知道来之前给舟舟多买些糖了。 男生嘻嘻笑了，抬眼看向不远处在沙发上假寐的人，撇撇嘴。 “我怎么知道，姐姐自己问她呀。” 能想到商绾音肯定正苦恼着，男生装作很忙的样子，嗓音微微变调。 “哎呀，姐姐，我想起来舟舟姐姐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做完，先不说啦。” 话落，电话被挂断。 商绾音看了眼电话结束界面，轻叹。 她从小因为身体不好，从出生以来，多半养在疗养院。 商家人并不重情，孩子一向是争夺权势的工具。更不用提不怎么和商家人生活，养在疗养院的商绾音了，是生是死压根没人在意。 除去逢年过节，她也回不了商家老宅几次。 所以对于她而言，商家人并不重要，那些权与利间的争夺连和沈屿声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次，她只要一个沈屿声。 第5章 商同学人美心善 电话挂断，刚才和商绾音通话的人转过身去，小腿“噔噔噔”地跑向沙发。 “舟舟姐姐，你不想知道绾音姐姐刚才说了什么吗？” 云岫捞了把头发，给她扎起了辫子。 辫子歪歪扭扭的，余下的发丝铺散在沙发上。 “躺板”的周舟扭头看他，“我知道你羡慕我的头发，你的痛苦我都理解。” 她一把扯回被糟蹋的辫子，坐起来，顺带摸了把小男孩的光头。 “这不挺好摸，光溜溜的，可美了。” “舟舟姐姐！啊啊啊啊你真讨厌！” 云岫抱住她的手，开始撒泼。 传说，云岫的祖宗是个和尚，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一出生就继承了观云庙余下所有的财产，可惜的是观云庙早已在一百年前被毁了，原先庙里的和尚也渐渐还俗。 云岫的祖宗是住持，携着一件镇庙之宝跑路了。 他死后，财物代代相传，到现在已经传到云岫手上了。 周舟看着这个半大点的小混蛋，不敢相信到这居然是个出家人。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那些老顽固居然也放心把那么多钱给他。 怎么不给她？ 她抬手，掌根抵着他豁亮的脑门，拉远了距离。 “你当真是观云现任住持？幼不幼稚？” 在周舟眼下，一个光头上下晃荡着两条小胳膊，圆滚滚的肉像两节胖藕，白里透红得活似个小唐僧。 她皱眉纳了闷，“云岫，你是不是最近又偷偷点外卖了？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吧！” 下一刻，小孩儿站直了身，脚丫子慢慢朝门口挪去。 嘴上不承认，眼神却在心虚地到处乱飘。 “没有呀，我是给绾音姐姐点的，她不爱吃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飞一般跨过门槛，夺门而出。 周舟问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打开手机查看最近的消费记录。 翻开屏幕，零零碎碎几百条外卖地址填的全是这里。 “云岫！老子要断了你的卡！” - 商绾音不打算参加运动会，将纸揉成一团丢进抽屉。 旁边坐着千年前的爱人，商绾音在想怎么样才能把人重新拐到手。 杂乱的线条遍布，崭新的本子此刻边角也泛了卷。 直接表白？不行，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看来还得徐徐图之，商绾音托腮，目光落在墙上斑驳的刻字上。 忽然，手臂传来一阵痒意。 她扭头，沈屿声正笑眯眯地看她。 商绾音心有所动，挪开了目光，嗓子紧致。 “怎么了？” 少年清朗轻扬的嗓音落在耳边，透着点漫不经心。 “商同学，你喷的香水叫什么名字？” 我没喷香水。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千钧一刻卡在喉间。 眸光一瞬晦暗，商绾音越发觉得喉咙干涩。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屿声学她之前托腮的模样，“感受很奇怪，就是给人很深刻的样子。” 又去偷偷扯她袖角，撒娇般。 “求求啦，商同学人美心善。” 第6章 独舞比赛 他在撒娇吗？ 商绾音错开视线，匆匆勾起耳边的碎发。 又想起这几日手指干燥脱皮，样子丑陋，她悄悄地攥紧手。 身上的味道其实她并不喜欢，来历并不怎么干净，也去不掉。 不想多说，她随口搪塞，“记不清了，朋友随手调的。” 阴沉沉的，木板腐烂的味道当真不好闻，一般人都不会喜欢的。 想到这，商绾音又默默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托腮的人仍在勾唇笑着，嘴角有些僵，眸光意味深长。 朋友吗？ 如果是异性的话，送香水还是亲自做的，那还是挺暧昧的。 指尖在纸上使了力，将数学练习册朝女生推了过去。 “给个你的好友位吧，小商同桌。” 话音刚落，就见原先低头目光慌乱的人脑袋微抬。 像冒泡一样，小动作可爱得要紧。 光下，沈屿声瞧见她那发旋处，晃了又晃的软发，心里那丝阴郁隐去。 “下回有时间倒是可以和你这位朋友，探讨探讨。” “……” 教室没几个有午休的自觉，该玩的玩，该学的学，算不得安静。 两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两面靠墙，周围的人介于沈屿声倒是跑到别处聊天去了。 窄小的空间，两张紧挨着的桌子。 周围的喧闹一抹，和背景板一样的存在感。 飘过窗的风声盖不住写字的沙沙声，心脏在胸腔乱窜。 商绾音写下一串号码，合上笔盖，把书推了回去。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沈屿声夸她漂亮了。 所以这是一句真心话，还是纯属哄她的呢？ - 运动会眨眼就到，与以往历届运动会不同的是，今年的运动会多了一项比赛项目。 参赛的双方是初中部和高中部，比的，是独舞。 比赛规则是，AB两区各投票投出一名跳独舞的人，运动会闭幕式后，操场上当众展示。 跳舞视频会放在天江市各大学校的集中论坛里，投票决定。 赢的那一方，拿下这次学校秋游的资格。 可以说，这次初中部、高中部双方可真的是豁出去了，学校一整个区的秋游名额居然如此决定。 连本校论坛也是吵得一片火热： 【不是，都玩这么大？输了不就成本区的“罪人”了？】 【到底是谁提议的？我都不敢想象上场的人压力有多大。】 【哦莫……】 【不好意思，小学弟小学妹们，去年本市的自由舞蹈大赛冠军在我们B区哦（狗头）】 【？？？B区的嚣张什么？猪鼻子插葱，装什么？】 【就是，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跳的时候骨头脆不脆。】 【啊哟，小东西还挺凶，奶瓶给你打掉。】 【急了急了，是谁急了我不说（企鹅跳舞）】 …… …… …… 李琅把评论区翻了个底朝天，摸下巴倒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初中部出的应该是史轻轻。” 史颖轻和李琅他们一块长大，只比他们小了两岁，却是他们几个人里面最闹腾的。 暖化后的沈屿声走的是温和散漫，彬彬有礼的风格，但史颖轻从小就怕沈屿声，像耗子见了猫。 史家的老夫人以前古典舞跳得一绝，史颖轻被奶奶从小抓起，不到十五岁的年纪，舞跳得比她奶奶还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斐平看着论坛上挂着的照片，是穿着舞服的史颖轻。 拿肩撞了下李琅，问了一嘴。 “这回，我们不会要输给A区那群小兔崽子吧？” 去年那场比赛，碰上个脑子清奇的评委组。 比赛选手不按以往通常的以年龄分组来分别比赛，十五岁以上皆可参赛，年龄限制在二十五岁以下。 史颖轻卡在十三岁，没有比赛资格。 但以她的实力，拿下冠军压根不成问题。 李琅拿手戳戳屏幕上女孩，指尖恰好落在笑时的酒窝上，手机被怼在丁斐平面上。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 “史老夫人的名声放在舞蹈界都是响当当的存在，我看过这小破孩跳舞，估计这次悬。” 屏幕被点击，页面退出来，此刻自动刷新了一面。 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 第7章 道歉信 李琅举着手机，惊呼出声。 “我靠，这不是我们的商小妹？” 原先埋头写练习题的某个身影顿住，停笔。 沈屿声掀起眼睑，目光落在那部手机上。 亮着的屏幕上，论坛内容刷新，推送的第一张照片是商绾音。 【谁有B区高二五班商学姐的联系方式啊（哭），本人是她失散多年未见的男朋友啊！】 帖子下，不少人在调侃楼主。 【这就是凭一脸之力，在两区大杀特杀的神颜吗？】 【楼主快去照镜子。】 【谁有镜子快给他照照，在床上急死我了！如此狗言狗语也能放出来？商学姐是大家的。（抱）】 【对象没有就算了，连镜子也没有吗？（狗头）】 【何止是大杀特杀，两区都被杀穿了！！！她到底是不是直的啊，这对我很重要！】 【啊啊啊舔舔舔……手机湿了……】 【至于吗？高二一班秦江烟才是神颜好吗？白富美ok？】 话题被提起，帖子热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话题。 【市内学校都没认过她，说明这人是乡下学校转来的吧...】 【哪来的小黑子？速退！】 【一个新生罢了，这么多关注度，也真是够虚荣的。】 【swy不是有病吗？小心把人气死。（鬼脸）】 …… …… …… 沈屿声面无表情地翻看评论，一条又一条。 越看越仔细，眸光变凉。 气氛悄然变化，私人休息室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转着。 李琅也收起懒散性子，拿过丁斐平手机就开始回骂。 商小妹怎么说也是和他们一块吃饭的人了，哪有让自家人受委屈的。 一班那个秦江烟心眼忒小，这回把她风头抢了，暗地里指不定要怎么欺负商小妹。 他转念想想，拉过丁斐平肩膀，两人埋头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 再看帖子上面，热度只增不减，“病情”、“味道”的话题被炒了起来。 【你们真喜欢那谁啊，你们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吗？（yue）】 【？？？咋了，你放的屁是香的？】 【用味道来攻击一个女生，孤儿否？】 【不让说了？今天经过她旁边差点没给我吐了，无语…】 【我觉得还好啊，有点像寺庙里的檀香但也不完全像。】 【不就是棺材板的味道吗？估计家里是卖“木板子”的吧哈哈哈。】 【这个味道很好闻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好吗？】 “啧！” 一声轻嗤从唇边溢出，唇线绷得紧紧的。 男生握在手机旁的指尖已经泛白，呼吸微重。 直至一条新评论弹了出来…… 【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是个病秧子，早死的命。】 “砰！” 手机被用力倒扣在桌面，人起身时带到椅子，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想到那两个刺眼的字，沈屿声就恨不得从手机里把人拖出来揍一顿。 欺负他同桌，当他是死的吗？ 李琅和丁斐平两人还在密谋，突然一声给他们吓得够呛。 沈屿声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一贯散漫的气质敛去，满身戾气。 真是好久不见沈哥这么动怒的模样了。 自从沈老爷子病后，他就走温和散漫的路子，人前端得一副彬彬有礼，客气好说话的样子。 人后虽然冷冷的，不怎么理人，但也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这氛围还哪敢说话，李琅丁斐平几乎闭着眼当没看见。 两个人坐得像鹌鹑一样，咽下口水，僵着脖子，不动声色地缓慢转回头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希望大佬的怒火不要烧到他们身上！就让大佬沉浸在怒火中，忘记他们这些小喽喽。 - 从转学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转校生的热度稍减，来教室附近游荡的已经少了许多。 但这两天，人又飘荡了起来。 见女生旁边的沈屿声不在，这些人也放肆了许多。 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妙的恶意，心思昭然若揭。 挑动的眉，勾起的唇角，意有所指的视线。 商绾音知道视线里逐渐放大上扬的嘴角下，藏着能割开血肉的獠牙，啖人血肉。 换在平时，这几乎能压倒一个女生。 她提起刚放下的毛笔，又不紧不慢地写起小楷。 她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喜欢也好，讨厌也罢。 畜生的欢乐，人总是不能同感体会的。 女生微微低头，脖颈细长白净，姣美的面容让人过目不忘。 她腕间搭着一条编织红绳，肤色白得透亮。 手腕灵活翻转，那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直到——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落在“声”字最后一笔，女生合上眼睑。 笔迟迟不落，墨水滴落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端正娟秀的字被污了大半。 一丝烦闷从心间钻了出来，扎根发芽。 她已经写了五页纸了。 手里小巧的毛笔快被捏断，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沈屿声呢？ 他会讨厌她身上的味道吗？ 他真的觉得那个什么秦江烟漂亮吗？ 他，还是觉得商绾音不够漂亮吗？ 呼吸微窒，她几乎落下泪来，眼眶泛红，一滴泪顺着她低头的动作砸进那晕染开的墨滴上。 原先不成形状的墨水又滋润起来，晕过纸张，在桌上烙下印记。 视线模糊，好似她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夜雨将世界淋得一片狼藉，昔日摇曳的细碎簌簌声变得暴躁与狂躁。 残风败竹，夜雨冷涩。 面前的人骑在马上，轻蔑地投下视线。 她需要抬眼才能看见他。 眼前的人锦衣玉冠，星眸剑眉，乃心上人。 满身泥泞，如此不堪之人，是她。 浑身上下凑不出几个铜板之人，亦是她。 “阿声，不是说好了，我们下江南吗？” 细弱的脖颈仰起，发丝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狼狈至极。 拼命压下嗓音中的哽咽，商绾音一双布鞋踩在泥水里，湿透了的感觉别扭地快要压垮人。 对于她的质问，那人似乎并不在意，执一柄竹骨油伞打在自己头顶。 他开口时面色冷得发白，“商姑娘，你我已两清，唤人小名并不妥。” 冰冷的视线直直刺透雨滴，扎进伊人眼眸。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似碧落之远。 泪水混着雨水，冲刷脸上泥泞，她哑声，“是妾误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似存最后一丝希冀，蝴蝶折了翅羽仍旧贪恋天际。 “可……君可曾……心悦。” “不曾。” 残竹泣雨，冷雨残篁。 残竹的黑影若隐若现，透着彻骨的寒凉与死寂。 “罪臣之女，黥面见世。” “貌秽。” 他撇下这两句话，扬马错身，策马不回首。 一柄竹伞划破雨丝，落入泥中，溅起不少泥点子。 马蹄声如同雨声断断续续，渐行渐远。 素色麻衣浸在水里，面上的“罪”字已然鲜血淋漓，那刺下的字被扣得血肉模糊。 貌秽？ 他居然说她貌秽？ 商绾音撕扯着脸上黥刑留下的罪字，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呜咽声被雨声压下，如风过境，悄无声息。 …… “商绾音，商绾音？” 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忽远忽近的声音将她从泥泞不堪中拉了出来。 她抬眼，桌前站着的是班上的班长——苏菡。 论坛上的那些话传得到处都是，五班的人都知道，都在为这位新同学抱不平。 人家明明一位大美人，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在网上乱喷粪。 先不说什么病什么味道的，人新同学自从转学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待人友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先前班上有些口吃的刘小志，向她打听头上发夹时，大美女也是耐心听完，依旧温柔，没有丝毫不耐烦和瞧不起。 这样的人，那些黑子有什么资格骂她？！ 男女生自动统一战线，拉帮结派的，几十部手机摊开，点开评论区就是回骂。 门和窗已经关上，班上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后排的女生，就怕女生情绪崩溃。 商绾音看着温柔，班上却没几个敢大胆上前接近和她做朋友。 实在担心，就推出了班长去问问。 苏菡走上前，见她抬头，愣住了。 女生眼眶泛红，眼角还有泪痕，掀起眼睑时，一阵委屈隐忍，夹杂着脆弱简直是扑面而来。 苏菡以及几个靠在旁边的女生顿时火了，愤怒的情绪从胸腔烧到脑子，直冲天灵盖。 苏菡稍作冷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兔糖，关切道：“商同学，你别难过，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不管是私了还是公了，都交给我们。” 商同学柔柔弱弱的，动起手，骂起人来可不得被人欺负去了。 苏菡旁边一个明眸皓齿的女生也上前几分，脸上满是担心。 “他们都在瞎说，造谣是违法的，别把他们当一回事。” 班上有人开始应和： “对呀，你这么好看，他们那是嫉妒才说你坏话。” “那一群＊*，我***的迟早给他们脑浆打出来！” “狗言狗语，通通都是屁话！” 不少小零食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大多是糖或者小甜点，甚至还有一个四寸小蛋糕。 那是班上几个女生主动拿钱一起买的，从昨天班外出现来来往往的人，论坛恶臭不堪开始，大家都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怎么哄大美女。 班里怎么闹都没事，但班外敢欺负他们任何一个人，牙都要给他打掉。 商绾音一句又一句听他们讲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为她出头。 明明才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还和班上同学生疏着。 可她出事，他们却第一时间就站在她这边。 对她来说，很难不动容。 眼睑下的红意又深了几分，她情绪起伏大，声音难免有些沙哑。 “谢谢，我没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怎么解决了。” 见她说没事，女生们又是一阵心疼。 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故作坚强。 啊啊啊这是什么绝美的小可怜！ 苏菡点头，“好，我们也会联系老师，这件事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一个战斗在前线的女生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旁边的男生捂着耳朵，几乎要哭了。 “姑奶奶你喊什么？！耳朵都要聋了！” 女生指着手机，大喜。 “论坛，快看论坛啊。沈魔头发力了啊啊啊，我要承认他帅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机上。 唯独商绾音听见沈魔头愣了一下，才迷迷瞪瞪地打开手机看去。 只见论坛上，那个争论不休的帖子已经被删除，整个论坛所有人被禁言。 论坛被清空，唯一一条还是一分钟前发布的。 发布人用的本名——沈屿声： 【1.骂了商绾音的，造谣她的，两千四百九十九字道歉信。】 【2.信上备注论坛ID。】 【3.所有的评论我这里都有记录，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到时候没交道歉信的，沈氏集团法务部会给你寄律师函。】 （注：字数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以上校董会已经通过。） 可以说得上是嚣张了，毫不遮掩的护短。 商绾音脑子又挂机了。 她没记错的话，沈屿声才和她认识不到一个月。 全校面前这么秀，他是不是快爱死她了？ 毛笔掉在地上，墨水坠落过程中，墨迹糊在衣服上。 商绾音呆愣地拿手擦擦衣服，下意识又去擦摇摇欲坠的泪珠。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指尖已经在眼角摸了起来。 “……” 班上在沸腾，打了胜仗般。 “我去，沈哥这次帅炸了。看谁以后还敢嘴碎！” “我就知道沈哥这次不动声色，一定是在憋个大的。大美女刚来就在班群里喊话，不许瞎议论。啊啊啊磕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灭绝师太数学委员×温柔气质小白兔吗？啊啊啊，我终究还是NPC！” 商绾音虽然很想告诉所有人，沈屿声是她的。但这么被人讨论，还是悄悄红了脸。 苏菡眉眼舒缓下来，爽了。 她看向商绾音，“商同学，这下是真的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沈屿声出手，万事皆平！” 苏菡瞧见大美女看完手机后，是怎么脑子短路往脸上抹墨汁的，这下也忍住笑意。 换作她，有人这么给她撑腰，她绝对没这么冷静，一定会笑得连路都走不直。 班上氛围正浓，后门处响了一声，门被推开。 上一秒还在讨论的主角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