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梧桐雨》 第1章 梧桐巷的夏天 蝉鸣声撕扯着十七岁的季夏安的耳膜。 他站在新家门前,仰头看着那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搬家卡车还在卸货,父母和工人们忙进忙出,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已经悄悄溜到了院子边缘。 "南屿!别跑远!"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知道啦!"他头也不回地应着,眼睛却盯着隔壁院子里那个身影。 透过爬满蔷薇的矮篱笆,南屿看见隔壁院子里坐着一个比他稍大的男孩。那男孩穿着整洁的白色短袖衬衫和卡其色短裤,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看书,安静得像一幅画。阳光透过葡萄叶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像个严肃的小大人。 南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皮肤白得像是会发光,睫毛又长又密,随着阅读的节奏轻轻颤动。 "喂!"南屿不由自主地喊出声。 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看向南屿的眼神带着些许警惕和困惑,但没有说话。 南屿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我叫南屿!以后我们要做邻居啦!" 男孩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季夏安。"声音轻得几乎被蝉鸣盖过。 "什么?" "季夏安。" 南屿正要翻过篱笆,妈妈的声音又传来了:"南屿!来吃冰淇淋!" "你要吃冰淇淋吗?"南屿眼睛一亮,"我家有巧克力味的!" 季夏安与摇了摇头:"我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我们不是别人,我们是邻居啊!"南屿已经跑向屋里,边跑边喊,"你等着!" 两分钟后,南屿一手举着一个冰淇淋蛋筒,小心翼翼地用肩膀推开院门。巧克力酱顺着蛋筒边缘流下来,沾在他手指上。他顾不上舔,急匆匆地往季夏安与家院子跑去。 篱笆比他想象的高。南屿把两个冰激凌都塞到左手里,右手抓住篱笆上突出的木条,笨拙地往上爬。他的拖鞋在木头上打滑,膝盖磕了一下,但他咬牙忍住了没叫出声。 "给你!"好不容易爬到篱笆顶端,南屿得意地举起右手那个稍微完好些的冰淇淋,却因为动作太大,左手那个冰淇淋"啪"地掉在地上,巧克力酱溅在了他的裤子和鞋子上。 更糟的是,在他试图调整姿势时,右手的冰激凌也失去了平衡,一大团奶油直接落在了季夏安摊开的绘本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季夏安看着那本精美的绘本——上面画着星空和鲸鱼,现在却被一团巧克力冰淇淋玷污了。 "对不起!"南屿手忙脚乱地从篱笆上跳下来,差点又摔一跤。他掏出兜里皱巴巴的纸巾,想要擦掉绘本上的污渍,却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巧克力被抹开,浸透了更多页面。 夏季安突然站了起来,抱起绘本转身就往屋里走。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南屿追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夏季安与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肩膀垮了下来。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家院子,正好撞上出来找他的妈妈。 "天啊,你怎么弄得一身都是?"妈妈蹲下来用湿巾擦着他的脸和手,"去换条裤子,然后来帮爸爸整理你的房间。" "妈妈,"南屿低着头问,"我把邻居哥哥的书弄脏了,他生气了怎么办?" 妈妈笑了笑:"去诚心道歉,然后想办法补偿人家。" 半小时后,南屿穿着干净的衣服,跟在父母身后,忐忑地按响了季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优雅的女士,盘着简单的发髻,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 "你们好,我是苏雯,今天早上刚从渝阳搬过来的。"女士微笑着自我介绍,"这是我儿子夏安。" "您好,我们住在你们隔壁。"苏妈妈热情地说,“这是我儿子南屿。" 南屿从父母身后钻出来,手里捧着一本崭新的绘本——那是他从自己收藏里精心挑选的,封面上是银河和宇宙飞船。 "对不起,我把你的书弄脏了。"他直接对季夏安说,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这个给你,是我最喜欢的。" 季夏安看了看妈妈,得到默许后,才慢慢走上前接过绘本。他的指尖碰到南屿的手时,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谢谢。"他小声说,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显然也喜欢星空主题。 大人们在门口寒暄起来,南屿趁机凑近季夏安:"你喜欢天文吗?我知道所有行星的名字!" 季夏安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喜欢看星星,但不太了解。" "我可以教你!"南屿立刻兴奋起来,"我家有望远镜!等天黑了我们可以一起看!" "季夏安晚上要练琴。"季妈妈温柔但坚定地说,"不过周末下午可以一起玩。" 大人们继续交谈着搬家和邻里的事情,南屿悄悄对季夏安与做了个鬼脸:"你弹钢琴?好厉害!我能听吗?" 季夏安没说话。 那天晚上,南屿趴在卧室窗口,看着隔壁二楼亮着灯的窗户。窗帘没拉严,他能看到季夏安坐在钢琴前的侧影。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能想象那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的样子。 搬家的第一个夜晚,南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季夏安坐在梧桐树顶,伸手就能摘到星星。醒来时,他嘴角还挂着笑。 他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间里的季夏安,正小心翼翼地把那本被冰淇淋弄脏的绘本藏进抽屉最底层,而不是像往常一样直接扔掉被弄坏的东西。绘本扉页上,南屿歪歪扭扭地写着:"给季夏安,对不起,希望我们能做朋友。 第2章 夏日南风 开学第一天,南屿在校门口等了十七分钟。 他不断调整书包肩带,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男孩。直到预备铃响起,才看到季家的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季夏安跳下车时,制服领子有一角倔强地翘着,在晨光中像片不肯驯服的羽毛。 南屿正忙着把琴谱塞进书包,季夏安闻声抬起头,“停车场在施工,司机叔叔绕路了。" 季夏安伸手按平那个翘起的衣领。指尖碰到后颈时,南屿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 "别动。季夏安突然皱眉,"你脖子后面怎么有红印?" 南屿迅速转身,书包甩出一道弧线:"蚊子咬的!快走啦,要迟到了!" 高二六班的教室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班主任安排座位时,季夏安和南屿理所当然地成了同桌。靠窗的位置能看到那棵百年银杏,金黄的叶子偶尔飘落在窗台上,像一枚枚精致的书签。 "现在进行班干部选举。"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有自愿当班长的吗?" 南屿举起手。他的竞选演讲简短有力,最后以"我会每天帮值日生倒垃圾"的务实承诺赢得掌声。南屿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他的小腿,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那你当音乐委员。"南屿在纸条上写道,字迹像一群跳舞的蚂蚁。 季夏安摇头,把纸条揉成团塞进笔盒。南屿知道夏季安的钢琴水平足以碾压全校师生,但更清楚好友对抛头露面的抗拒——那种抗拒深藏在每次被迫表演后的胃痛里。 午休时分,季夏安在食堂排队时发现南屿不见了。他端着餐盘找遍操场,最后在音乐教室后门找到了,南屿被三个男生围住,地上散落着琴谱,其中一页被踩出清晰的鞋印。 "弹一个呗,天才。"最高的男生用圆规戳南屿的肩膀,"听说你爸爸花钱买的考级证书?" 季夏安感到一股热气涌上耳根。他深吸一口气,故意踢翻门口的金属水桶。巨响引得所有人回头时,他已经换上灿烂的笑容。 "南屿!老师找你排练开学典礼的节目!"他大步走过去,假装刚注意到其他人,"咦,你们也在报名吗?今年缺个三角铁手。" 高个子男生涨红了脸:"谁要玩那种幼稚——" "三角铁可难了。"季夏安认真地说,"去年毕业的学长打了三年都没找准节拍,把指挥老师气出了心肌炎。"他弯腰捡起琴谱,"你们要不要试试?"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三个男生嘟囔着走开了。季夏安蹲下来帮南屿整理谱子,发现被踩脏的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谢谢。"南屿的声音很轻,"不过我能应付。" 季夏安看着他发抖的手指,决定不点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我知道。"他只是说,"但朋友不就是用来多管闲事的吗?" 回教室的路上,南屿反常地安静。直到经过操场边的梧桐树,他突然问:"你真的气出过老师心肌炎?" "假的。"季夏安咧嘴一笑,"但去年确实有人把三角铁砸到指挥台上,因为暗恋的女生笑他像在敲木鱼。" 南屿终于笑起来,眼角挤出两弯小月牙。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正好落在他发间,季夏安伸手去摘,却因为对方突然转身而扑了个空。他们的额头重重相撞,疼得同时蹲下来。 "你头是铁做的吗?"南屿捂着额头抱怨。 季夏安正要反驳,却看见好友指缝间渗出的鲜红。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急忙扒开那只手——只是鼻血。但南屿浅色睫毛上沾的血珠,在阳光下像颗妖异的红宝石。 医务室里,校医给南屿塞了棉球。"仰头是错的。"季夏安突然说,"应该稍微前倾,按压鼻翼。" 校医惊讶地看他一眼:"懂得还不少。" "我爸是拳击教练。"南屿撒谎时面不改色。其实这些知识来自照顾醉酒的父亲无数个夜晚,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夏季安。 放学时下起了雨。南屿被接走去上钢琴课,季夏安撑着伞独自走回家。转过街角时,他看见贺家的车停在琴行门口,南屿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拽着胳膊拖进大楼。那人的领带夹在雨中闪着冷光,像把出鞘的小刀。 季夏安在琴行外等了四十三分钟。透过雨帘,他能听到隐约的琴声突然中断,接着是模糊的呵斥。当南屿终于出来时,左手小指上缠着创可贴,嘴角却挂着完美的微笑。 "南屿?"季夏安与发现他时明显怔了,"你怎么..." "我妈包了饺子。"南屿把伞往那边斜,"来吃吗?" 贺家的司机刚要说话,南屿已经钻进季夏安的伞下:"我和妈妈说过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但季夏安没有拆穿。他们踩着水花跑过三个路口,到贺家时裤腿都湿透了。妈妈在厨房煮饺子,香气混着蒸汽填满整个屋子。电视里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贺爸爸正和邻居大叔下象棋,啤酒罐在茶几上洇出一圈水痕。 季夏安站在玄关,像误入异星球的探险家。南屿递给他干毛巾时,发现好友正盯着客厅墙上全家福——去年在海边拍的,母亲挽着他们的手臂,三张笑脸被夕阳镀成金色。 "你爸爸..."季夏安欲言又止。 "海运公司的。"南屿面不改色地撒谎,"常年出差。"实际上父亲此刻正醉倒在卧室,但他早已学会用虚构的体面掩盖不堪的现实。 饺子端上桌时,南屿的眼睛亮了起来,蘸醋咬破面皮,汤汁溅到衬衫上也不在意。这与琴房里那个一丝不苟的小钢琴家判若两人。 "慢点吃。"贺妈妈又给他们添了一盘,"夏安要不要尝尝阿姨腌的糖蒜?" 季夏安嘴里塞满食物,只能用力点头。 季夏安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始终僵直着,创可贴边缘隐约透出青紫。 饭后他们在南屿房间写作业。南屿与突然说:"我爸爸今天打了我左手小指。" 季夏安的铅笔芯断了。他慢慢放下作业本。 南屿胸口发闷。他想起父亲醉酒后的拳头,那些淤青通常藏在衣服下面。而南屿的伤却在最显眼的位置,像枚耻辱的勋章。 "要不要踢球?"他突然问。 雨后的操场泛着潮湿的光。季夏安从器材室借来足球,南屿与最基本的传球动作。对方协调性出奇地好,很快就能带球绕过他用书包堆成的简易球门。 "看我的落叶球!"南屿助跑两步,球却歪歪斜斜飞进了灌木丛。 季夏安大笑着去捡,突然听到手机铃声。南屿掏出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父亲"二字跳动着。接完电话后,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 "我得回去了。"南屿低声说,"爸爸提前回来了。" 季夏安默默帮他拍掉裤腿上的草屑。临别时,南屿突然转身:"明天还能一起吃饭吗?" "随时欢迎。"季夏安说。 第3章 心照不宣 高中的铃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季夏安靠在教学楼前的樱花树下,目光锁定在三楼最右侧的窗口。开学两周,他已经摸清了南屿的课程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理论,教室就在那扇窗户后面。 "等女朋友呢?"篮球队的郑宇撞了下他的肩膀,笑容暧昧。 季夏安没接话,只是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开学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因为在校际篮球赛上的出色表现成了年级风云人物。课桌抽屉里开始出现粉色信封,食堂打饭时会有女生故意插到他前面。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等待南屿放学的时刻。 窗户开了,一根指挥棒探出来,在窗框上敲了三下。季夏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老师拖堂,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后,南屿出现在楼梯口。他比刚认识那会儿高了不少,但依然比季夏安矮半个头,栗色头发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看到季夏安,他加快脚步,却在距离两米处突然刹车——几个女生正围着季夏安要签名。 "明天见,明星同学。"南屿用口型说道,转身就要走。 季夏安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等等。"他潦草地结束签名,从南屿肩上卸下书包,"今天怎么样?" "张教授说我的巴赫平均律缺乏情感。"南屿撇撇嘴,"好像情感是能从他那个节拍器里蹦出来似的。" 他们穿过操场,林小彤跟南屿打了了招呼。南屿点了点头表示回应,季夏安故意落后半步,突然说:"你们认识?" 南屿头也不回:"谁?" "刚才那个,扎蝴蝶结发带的。"季夏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尖锐,"上周还给过你送手作饼干的。" "哦,饼干太难吃,我给流浪猫了"南屿说。 季夏安停下脚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南屿眨眨眼:"你生日?" "图书馆日。"季夏安从兜里掏出两张片,"我搞到了教师阅览室的通行证。" 教师阅览室在图书馆顶楼,平时不向学生开放。但季夏安在篮球赛后帮图书管理员搬过资料,换来这个特权。房间不大,却有一整面落地窗,傍晚时分,阳光斜斜地铺在橡木长桌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南屿摊开数学作业,眉头立刻皱成小山。季夏安则对着作文本发呆,目光不时飘向对面——阳光穿透南屿的耳廓,将那薄薄的软骨照成半透明的粉色,像一片精致的贝壳。 "这道题,"南屿突然用铅笔尾端戳他手背,"辅助线到底画在哪?" 季夏安凑过去,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香——南屿练琴前总要在手腕上擦松香,说是能增加手指的摩擦力。他在几何图形上画了条虚线:"这里。你看,这样就能构成两个相似三角形..." "原来如此。"南屿的睫毛在稿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你讲得比老师清楚。" 季夏安喉结动了动。他从不告诉南屿,自己每晚都会提前预习对方不懂的数学题。就像南屿也不会说,他偷偷录下季夏安讲解的每一道题,睡前反复听到睡着。 "对了,"南屿从书包里摸出个纸袋,"我妈烤的杏仁饼干。" 季夏安咬了一口,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南屿的母亲最近沉迷烘焙,每周都会让儿子带些实验品给季家。上次的抹茶马卡龙硬得像子弹,上上次的提拉米苏咸得惊人。 "怎么样?"南屿期待地问。 "进步了。"季夏安面不改色地吃完,"至少能吃出是饼干。" 南屿大笑,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季夏安突然想起小学时那个总是绷着脸的小钢琴家,现在的南屿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激凌,甜得让人想咬一口。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笔尖在稿纸上洇出个蓝黑色的圆点。 "季夏安。"南屿用铅笔敲他额头,"发什么呆?" 季夏安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南屿的几何图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鲸鱼。他急忙用橡皮去擦,却听到南屿轻声说:"留着吧,比标准答案有趣。"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已经沉到教学楼后面。南屿突然拉住季夏安的袖子:"看。" 走廊尽头的布告栏上,贴着校园艺术节的海报。今年主题是"跨界合作",要求至少两个不同艺术门类的学生组队参赛。 "我们报名吧。"南屿眼睛亮晶晶的,"你唱歌,我伴奏。" 季夏安嗓子发紧:"我只会唱跑调的歌。" "所以才叫''跨界''啊。"南屿笑得狡黠,"就当是...完成阁楼上的约定。" 他们站在布告栏前,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走廊地砖上融为一体。季夏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南屿指尖时,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 "南同学!" 扎蝴蝶结发带的女生——林小彤——小跑过来,脸颊泛红:"那个...能借我看看音乐笔记吗?"她递出一封信,信封上画满爱心,"这个...这个是给你的!" 季夏安看着南屿接过信,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感。他转身就走,连书包都忘了拿。 第二天早晨,季夏安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南屿没出现。午休时他远远看见贺南屿和林小彤在食堂角落说话,女生笑得花枝乱颤。放学后,图书馆的固定座位空空如也。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南屿像是突然从季夏安的生活中蒸发了。直到周五篮球训练结束,季夏安在更衣室听到队友的议论。 "听说南屿明天约了林小彤去游乐园。"郑宇挤眉弄眼,"那小子平时装得清高,还不是..." 季夏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像不明白为什么每晚都会梦见南屿收下那封信的画面。 周六早晨,季夏安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游乐园门口。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像个蹩脚的间谍。十点整,他看到了南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拿着两杯奶茶。 林小彤穿着碎花裙出现时,季夏安胃部扭曲成一团。他跟着他们玩了旋转木马,坐了摩天轮,在鬼屋外听到女生夸张的尖叫。当两人走向冰淇淋车时,季夏安终于忍无可忍。 "草莓味的好吃。"他从背后凑近,声音阴森森的。 南屿猛地转身,奶茶差点脱手:"季夏安?!" "好巧。"季夏安摘下口罩,露出假笑,"我来做社会调查,关于青少年约会行为的。" 林小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南同学经常提起的..." 季夏安站在原地,胸口像被塞了团浸透醋的海绵。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南屿在身后喊:"季夏安!" 南屿跑过来时,衬衫被汗水贴在背上。他塞给季夏安一张票:"一小时后,梦幻剧场。" 那是个小型室内演出厅。季夏安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直到灯光暗下,南屿独自走上舞台。 琴声响起时,季夏安瞪大了眼睛。那是段简单却动人的旋律,分明是他上个月在阁楼里随口哼唱的调子——当时他说是"鲸鱼在海里放屁的声音",南屿还笑到打嗝。 但现在,这段旋律被赋予了精致的和声与转调,像块璞玉被雕琢成艺术品。南屿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舞,时而温柔时而激烈,最后结束在一个悬而未决的七和弦上。 掌声从后排传来。季夏安这才发现林小彤不知何时也来了,正激动地鼓掌。 "所以,"演出结束后,季夏安在出口堵住贺南屿,"这就是你的约会?" 南屿的耳尖红了:"林小彤是音乐社的,她帮我借到剧场。"他顿了顿,"那封信是乐谱,她自己写的曲子,想请我指点。" 季夏安胸口的海绵突然变成了棉花。 “你也没问啊。”南屿眨眨眼。 回程的地铁上,南屿靠着季夏安的肩膀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季夏安轻轻调整姿势,让好友靠得更舒服些。 "季夏安。”南屿突然呢喃,声音带着睡意,“我们报名艺术节吧。" “嗯。” 地铁穿过隧道,车窗倒影里,两个少年的轮廓模糊地交融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那天晚上,季夏安在日记本上画了架钢琴。 翻页时,一张对折的纸片飘出来一是南屿今天塞给他的票根背面,画着一只简笔画的鲸鱼。 第4章 月光变奏曲 季夏安在琴房外数到第214个音符时,门内传来琴盖被重重砸上的声响。 他贴着门缝往里看。南屿正跪在地板上捡拾散落的琴谱,肩膀微微发抖,栗色发梢被汗水黏在颈后。月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弦。 "要帮忙吗?" 南屿猛地回头,泛红的眼尾在看见季夏安时闪过一丝狼狈:"你怎么进来的?" "保洁阿姨给的钥匙。"季夏安晃了晃钥匙串,上面的鲸鱼挂件叮当作响,"她说你从下午三点锁门到现在。"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十七分。季夏安弯腰捡起一张乐谱,发现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密密麻麻的批注几乎盖满空白处——"力度不足"、"情感匮乏"、"指法错误",每个红叉都像道渗血的伤口。 "下周要和音乐附中的天才比试。"南屿突然开口,"爸爸说如果输了,就送我去寄宿制音乐学院。" 季夏安叠谱子的手顿了顿。他知道那个学院——以军事化管理著称,据说连上厕所都要掐表。 "那就输掉。"他把谱子塞回琴凳,"反正你讨厌被安排人生。" 南屿像是被烫到似的跳起来:"你根本不懂!"他攥紧的拳头抵着琴键,砸出一串刺耳的和弦,"如果连钢琴都做不好,我还能..." 声音戛然而止。季夏安看见好友喉结剧烈滚动,像吞咽下一整片荆棘。 月光悄然偏移,照亮琴谱架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十岁的南屿捧着奖杯,笑容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季夏安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那个。" 掌心传来潮湿的触感。南屿的睫毛扫过皮肤,痒痒的,带着某种隐晦的疼痛。 "陪我练最后一次。"南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就当...就当是审判前的彩排。" 季夏安还没回答,已经被按在琴凳上。南屿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过来,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手放这里。"他引导季夏安的手指按在中央C,"跟着我的节奏。" 这是他们第一次四手联弹。南屿的手明显小一圈,关节处还有打篮球留下的薄茧,此刻却笨拙得像初学孩童。季夏安的右手覆在他手背上,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像冬日里悄然蔓延的温泉。 "呼吸。"季夏安在他耳边说,"音乐是流动的呼吸。" 南屿突然想起阁楼里那些荒腔走板的吉他练习。当时季夏安也是这样,从背后环住他调整指法,发梢扫过颈侧时带着柠檬洗发水的香气。 琴声渐起。南屿负责的低音部笨拙却坚定,季夏安的高音部华丽如流星雨。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月光里,季夏安的下巴轻轻抵在他肩头:"比想象中好。" "因为你作弊。"南屿故意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全程都在帮我调整力度。" 季夏安轻笑,气息喷在他耳后:"那要不要学真正的作弊技巧?"他突然从琴凳下摸出罐啤酒,"爸爸藏的酒窖钥匙,我复制了一把。" 南屿瞪大眼睛。没等他阻止,季夏安已经仰头灌下一大口,立刻被呛得满脸通红。酒液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疯子。"南屿夺过酒罐,"钢琴家的手不要了?" "反正明天开始...就要当乖孩子了。"他又喝了一口,这次没被呛到,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知道吗...我其实讨厌肖邦..." 季夏安看着他把头枕在琴键上,黑键白键在月光下像具骷髅。喝醉的南屿像只收起尖刺的刺猬,露出粉色的柔软肚皮。 "八岁生日那天..."南屿用脸颊蹭了蹭冰凉的琴键,"爸爸砸了我的乐高星战飞船...因为练琴时偷看图纸..." 季夏安想起自己送他的那本《宇宙探索图鉴》。当时南屿说弄丢了,后来却在阁楼发现被精心包着书皮藏在暗格里。 "夏安..."醉鬼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带我去看星星。" "你醉了。" "就现在..."南屿用额头撞他胸口,力道轻得像撒娇的小兽,"天文馆...或者屋顶...或者..."他打了个酒嗝,"你家阁楼..." 季夏安认命地架起他。喝醉的南屿比平时沉许多,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栗色头发蹭得他颈窝发痒。夜风穿过走廊时,他听见好友在哼《小星星变奏曲》,每个音都跑得离谱。 阁楼的天窗积满灰尘,却不妨碍星光倾泻而下。南屿枕着季夏安的大腿,手指在空中描绘星座:"那是天琴座...传说俄耳甫斯的竖琴..." "你醉了。"季夏安第无数次重复,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发梢。 "才没有..."南屿突然翻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我还能...还能..."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绵长。 季夏安僵在原地。月光在南屿脸上织出银色的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对方嘴唇时惊醒般缩回。 晨光初现时,南屿在头痛中醒来。身上盖着季夏安的校服外套,口袋里塞着解酒药和字条:「宿醉喝蜂蜜水笨蛋」。阁楼角落的星座仪上多了颗贴纸星星,旁边写着「此处有醉鬼坠落」。 当天下午的钢琴比试,南屿弹了首从未公开的原创曲。评审们为其中叛逆的和声争执不休,只有季夏安听出主旋律是他们昨夜即兴合奏的变调。 第5章 夏夜 蝉壳粘在槐树皮上,季夏安数到第七个空壳时,琴房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南屿探出半个身子,栗色发梢沾着亮晶晶的汗珠:"你打算在树下当蘑菇到什么时候?" "等你扔琴谱求救。"季夏安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王奶奶新做的杨梅冰,再不吃要化了。" 南屿看了眼腕表——父亲还有二十分钟到家。他利落地翻出窗台,运动鞋在墙面上蹭出道灰印。季夏安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跳下来的身影撞得踉跄,杨梅汁溅在白色校服上,像一簇炸开的烟花。 "谋杀啊。"季夏安揪着衣襟哀嚎,"这我妈刚熨的!" "反正你穿什么都像明星。"南屿抢过冰袋,指尖被冰得发红,"今天练了八遍《冬风练习曲》,我爸非说第三小节踏板没踩干净。" 季夏安突然扯过他的手腕:"跟我来。" 废弃的防空洞里藏着他们的秘密基地。南屿盯着墙上的涂鸦发愣——上次来这儿还是半年前,现在墙面上多了架歪歪扭扭的钢琴,旁边用粉笔画着只咧嘴笑的鲸鱼。 "艺术节报名表。"季夏安从书包掏出皱巴巴的纸,"双人节目,我帮你填了。" 南屿的勺子停在半空:"你疯了?我爸要是知道..." "知道又怎样?"季夏安在涂鸦钢琴上按了个"琴键","就说是我逼你的。"他变魔术般从角落拖出落灰的电子琴,"练不练?" 琴键上的"哆"音哑得像老鸭叫。南屿嫌弃地戳了戳琴键:"这古董该进博物馆。" "但它能弹出这个。"季夏安按下录音键,电子琴突然播放出他们上周在凉亭的合奏。失真的口琴声混着虚拟钢琴音色,在防空洞里撞出奇异的回响。 南屿的耳尖慢慢泛红:"你什么时候..." "秘密。"季夏安得意地挑眉,"所以要不要把这段变成正式节目?我们可以重新编曲..."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脚步声。南屿猛地关掉电子琴,黑暗中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季夏安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香,混着杨梅的清甜。 "最近总有人在这儿鬼混。"教导主任的手电光扫过洞口,"下周找人封了..." 脚步声渐远,南屿突然笑出声:"像不像电影里躲追兵?" 季夏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护在对方后脑勺,石壁的凉意渗入掌心,南屿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手腕内侧,"要比赛吗?" 月光从缝隙漏进来,在电子琴上切出银白的光带。他们用书包当鼓,易拉罐当镲片,把那段即兴旋律改编成朋克版。南屿的衬衫卷到肘部,琴键在他指尖发疯般跳动,完全颠覆了平日优雅的演奏姿态。 "这里要加个停顿!"季夏安用铅笔敲着石壁,"然后突然爆开,像烟花那样..." 南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铅笔按在琴键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在琴键上压出混沌的嗡鸣:"这样?" 季夏安的喉结动了动:"...对。" 那晚他们给曲子取名《夏夜》。回家的路上,南屿踩着季夏安的影子哼旋律,月光把两道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揉成一团。 艺术节前三天,季夏安在校服背面画了只喷火的鲸鱼。南屿在琴房窗户上挂出黄色毛巾——这是他们的暗号,代表父亲出差,可以通宵排练。 凌晨两点的音乐教室,南屿趴在钢琴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涂满修改标记的乐谱。季夏安轻轻抽走乐谱,发现背面画满小鲸鱼,每只背上都标着日期——是他们每次秘密排练的日子。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季夏安脱下校服外套盖在南屿肩上。月光爬上对方微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却在呼吸相闻时惊醒般后退,撞翻了节拍器。 "怎么了?"南屿迷迷糊糊抬头,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 "有...有蚊子。"季夏安落荒而逃,"去买驱蚊液!" 他在自动贩卖机前站了十分钟,冰镇可乐罐上的水珠浸湿掌心。心跳声大得吓人,仿佛还停留在凑近的瞬间。回到教室时,贺南屿正用左手弹《生日快乐歌》,右手举着咬了一半的雪糕。 "你冰箱偷的?" "贡品。"南屿把雪糕递过来,"快化了。" 季夏安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奶油顺着指缝滴在琴键上。南屿突然说:"我改了几个小节。"他弹出一段轻快的旋律,"像不像鲸鱼跃出水面?" 月光在黑白键上流淌,季夏安看着对方映在琴漆上的倒影:"还差一点..."他握住南屿的手腕,引导他在高音区落下几个跳跃的音符,"这样才是鲸鱼摆尾。" 他们的影子在琴谱架上交叠,像两只依偎的候鸟。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玻璃时,南屿靠在季夏安肩头沉沉睡去,指尖还保持着弹奏的姿势。 艺术节当天,南屿在后台抓住季夏安的手腕:"我爸来了。" 季夏安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那就让他看看,他儿子有多厉害。" 幕布升起时,季夏安看到了第一排正中央南屿的父亲。男人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南屿的指尖在琴键上发抖,直到季夏安的口琴声破空而来。 电子琴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有人拔掉了电源线。季夏安毫不犹豫地跳下舞台,抓起备用电源的瞬间,听到南屿的琴声仍在继续。少年挺直的背影在追光灯下宛如孤舟,却倔强地弹奏着未完的乐章。 当口琴声重新加入时,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南屿在雷鸣般的喝彩中转头,看到季夏安挂着彩排时的鲸鱼涂鸦,正对他比着夸张的rock手势。 谢幕时,座位已经空了。 第6章 雨幕心事 艺术节结束后的第七天,季夏安在校服第二颗纽扣上发现了锈迹。他盯着那点褐色的斑痕,想起南屿谢幕时攥住他衣角的力度,像要把所有未尽的旋律都揉进布料纹理里。 "季夏安!"郑宇用篮球砸他后背,"发什么呆?三缺一!" 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几个男生正冲他招手。季夏安刚要起身,余光瞥见音乐教室的窗帘剧烈晃动——是南屿在发求救信号。 "你们玩。"他把篮球抛回去,"我...我去趟图书馆。" 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季夏安推门时闻到浓烈的松节油味。南屿正蹲在地上擦拭琴凳,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刺眼的红痕。 "你爸又动手了?"季夏安抓住他的手腕。 南屿迅速抽回手:"练琴时打翻水杯。"他扯下窗帘绑带遮住伤痕,"艺术节的视频...被传到家长群了。" 季夏安想起舞台断电时贺父铁青的脸。那天之后,南屿的琴房窗户再没挂过黄色毛巾。 "他要送我去德国。"南屿突然说,"下个月。" 塑料桶"咣当"倒地,脏水漫过季夏安的球鞋。他弯腰去捡抹布,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说赢了比赛就..." "我故意弹错最后一个音。"南屿的笑声像碎玻璃,"评审席上有他找的关系,这下全搞砸了。" 窗外传来闷雷,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季夏安突然拽着南屿冲出教室,雨水瞬间浇透两人的衬衫。他们在空荡荡的篮球场上狂奔。 "你疯了..."南屿扶着膝盖喘息,湿发黏在额前,"会感冒..." 季夏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比关在笼子里强。"他指向天空,"看到没?积雨云在跳华尔兹。" 南屿仰头的瞬间,季夏安按下手机录音键。雨滴砸在篮板上的声响,混着远处模糊的放学铃声,像首即兴的打击乐曲。 "给你。"季夏安把手机塞进他口袋,"想家的时候就听这个。" 南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季夏安,我..."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穿透雨幕。两人翻墙逃进防空洞时,南屿的白衬衫已经变成半透明,紧贴着脊背上交错的旧伤痕。季夏安生火的手顿了顿,火星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比你呆在这里好"季夏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南屿的指尖划过季夏安掌心的纹路,触电般抽回手。 "德国有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南屿把乐谱一张张丢进火堆,"但那里的冬天...看不到猎户座。" 季夏安抢下最后一张乐谱,发现是《夏夜》的原始手稿。焦黄的边缘卷曲着,像只垂死的蝶。 "明天放学..."他撕下半张乐谱写下一串数字,"打这个电话。" 南屿辨认着数字组成的旋律:"这是..." "我新写的词。"季夏安把纸片塞进他琴谱夹层,"到了德国,记得谱成钢琴曲。" 那晚的雨直到凌晨才停。季夏安翻出父亲尘封的吉他,在阁楼弹了整夜不成调的曲子。天亮时,他发现南屿站在梧桐树下,栗色头发上沾满晨露。 "我拒绝了。"南屿举起缠着绷带的手,"代价是三个月不能碰琴。" 季夏安看见他指甲缝里未擦净的血迹,胃部猛地抽搐。他翻出窗台的动作太急,被蔷薇刺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你才是疯子..."季夏安扯开绷带,呼吸凝在喉咙——那些伤痕根本不是打翻水杯能造成的。 蝉鸣骤然喧嚣。季夏安看着露珠从对方睫毛滚落,在朝阳下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光。他想起防空洞里燃烧的乐谱,想起艺术节断电时交握的手,想起每个假装不经意的触碰后,胸腔里久久不散的震颤。 梧桐叶飘落在两人肩头时,南屿终于闭上眼睛。他们的呼吸在晨光中交织成网,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刺耳的汽车鸣笛撕裂。 贺家的黑色轿车停在巷口,贺父的银制手杖敲击地面,每一声都像倒计时。 "晚上老地方见。"南屿退后半步,将揉皱的乐谱塞进季夏安手心,"这次换我等你。" 季夏安望着轿车绝尘而去,掌心的伤口突然开始抽痛,却比不过胸口翻涌的灼热。 第7章 暴雨琴弦 暴雨砸在琴房落地窗上,南屿的手指悬在门把手上。父亲低沉的怒吼穿透门板,混着母亲瓷器碎裂的声响,在肖邦《雨滴》的旋律里炸成尖锐的不协和音。 "贺钧恺!你非要逼死我们母子才甘心吗?" 母亲带着哭腔的尖叫让南屿脊背发凉。他从未听过永远优雅得体的母亲用这种声线说话——像被扯断最后一根琴弦的小提琴。 透过门缝,他看到父亲攥着慕尼黑音乐学院的邀请函,立三角钢琴旁,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琴盖上那道陈年划痕——那是七岁时的南屿用奖杯划伤的。 "慈母多败儿。"父亲摘下金丝眼镜,"南屿的天赋正在被你的溺爱腐蚀。" "溺爱?"母亲突然笑出声,翡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边摇晃,"他高烧四十度还要练琴叫溺爱?他指尖开裂流血你逼他泡盐水叫溺爱?"她抓起琴凳上的节拍器砸向全家福,"这些年我忍着你用戒尺,忍着你逼他学钢琴,逼他实现你的理想,现在你要我……" 暴雨海没了母亲的呜咽。南屿看着旗袍裂口处露出的烫伤疤痕,突然想起十二岁那个雪夜一-他无意间打开母亲的首饰盒,发现底层藏着泛黄的汇款单,那是每月从慕尼黑寄来的抚养费—-收款人写着”苏晚晴与子”。 玻璃相框碎裂的瞬间,南屿看清了那张从未见过的照片——襁褓中的自己被母亲抱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前,父亲的身影被剪刀整齐裁去。 父亲突然暴起抓住母亲手腕:"苏晚晴!别忘了当年是你跪着...当年要不是我收留你们母子“父亲的声音裏着雷霆劈进耳膜,“你们早就饿死在慕尼黑了!” 清脆的耳光声截断话音。母亲浑身发抖,染着丹蔻的指甲在父亲脸上划出血痕:"我对不起南屿"她突然哽咽。" "那个德国佬早娶了指挥家的女儿!”戒尺抽在母亲肩头,翡翠胸针应声而裂,“你以为霍夫曼真会认这个私生子?" 暴雨声中,南屿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他出生那一年,母亲跪在病房走廊的身影。原来那不是祈祷,而是与魔鬼的交易。 "这次不一样!"父亲抹去血迹,"德国的劳伦斯教授..." "当年新英格兰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还在我梳妆台最底层!"母亲突然扯开旗袍立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你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说好妻子该在家相夫教子。" 南屿死死咬住手背。那道疤他问过无数次,母亲总说是煮茶烫的。此刻它暴露在吊灯下,像条扭曲的五线谱。 父亲踉跄着撞上钢琴,奏出混沌的低音:"南屿必须成为我做不到的..." 母亲抓起琴谱砸向父亲,“南屿是我的命!母亲突然抓起裁谱刀抵住脖颈,现在你要剜我的心,不如直接杀了我!” 泛黄的谱纸雪花般散落。南屿看清了最上面那张——《爱之梦》第三乐章,谱面空白处写满德文批注,字迹与母亲梳妆匣里的旧情书如出一辙。 父亲突然安静下来。他弯腰捡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二十岁的母亲在柏林爱乐乐团的首演照,大提琴弓弦上还沾着松香。 "下个月..."父亲的声音突然苍老十岁,"下个月有场国内选拔赛。"他摩挲着照片边缘,"如果南屿拿到金奖..." 母亲抓起水晶烟灰缸的手缓缓垂下,瘫坐在钢琴残骸中,染血的指尖抚过琴键。降E调的嗡鸣里,南屿听见她破碎的呢喃:“你生父第一次教我弹琴时...说我的眼睛像多瑙河的雾.. 暴雨渐歇时,南屿在花园紫藤架下找到母亲。她赤脚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他婴儿时期的小提琴——琴盒里塞着当年被剪碎的机票碎片。 "其实还没出生时..."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给你取名叫南与。与子偕老的与。" 南屿蹲下身,才发现母亲脚边散落着抗抑郁药片。月光照亮药瓶上的德文标签,有效期停留在2009年——他获得第一个国际奖项的年份。 "明天开始,妈妈教你大提琴。"母亲突然攥紧他的手,"霍夫曼教授最擅长的...是弦乐四重奏。" 二楼书房传来玻璃碎裂声。南屿抬头,看见父亲将慕尼黑的邀请函扔进壁炉,火光映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全部都是钢琴奖项。 当夜,南屿在防空洞刻下第七道划痕。季夏安找到他时,他正用美工刀在石壁上刻五线谱,指尖的血珠渗进青苔。 "你手在抖。"季夏安夺过刻刀,"这是《鳟鱼》?" "舒伯特死前最后修改的版本。"南屿把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我妈说...这才是自由的声音。" 季夏安突然扯开校服衬衫。月光下,他心口位置纹着串蓝色音符——正是南屿艺术节即兴创作的旋律。 "昨天刚纹的。"他抓起南屿的手按在皮肤上,"现在你的音乐在我心脏里跳动了。" 南屿的指尖沾着血与泪,在季夏安心口画完最后一个音符。防空洞顶渗下的雨水滴在石壁谱号上,像命运悄然改写的小节线。 第8章 夜莺 消毒水的气味渗入梦境时,南屿听见血管里流淌着陌生的旋律。医院的玻璃倒影里,季夏安正用棉签蘸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晨光在那截脖颈上勾勒出青紫指痕——昨夜父亲掐着他撞向钢琴时留下的勋章。 南屿的指尖在呼吸面罩上划出水雾:"我妈..." "今早撤了呼吸机。"季夏安突然握住他输液的手,"但她右手神经受损,再也拉不了大提琴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南屿扯掉针头,血珠在白色床单上绽成降B调的符点。他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却看见父亲跪在消防栓前,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支镇定剂。 "她醒了第一句话是德语的''夜莺''。"父亲的笑声像生锈的琴弦,"多讽刺,我与她夫妻十六年……." 贺钧恺的拳头擦过南屿耳畔砸在墙上。石膏碎屑纷飞中,他看见对方瞳孔里看到了与霍夫曼年轻时的照片重叠成诡异的双影。 染血的琴弦、撕碎的汇款单、还有母亲偷偷藏起的抗抑郁药瓶,在晨雾中拼凑出残酷的奏鸣曲。 "她在学霍夫曼。"贺钧恺举起半张烧焦的乐谱,"这首《夜莺变奏曲》,当年就是他们..." 贺钧恺在南屿瞳孔里看见自己狰狞的脸,突然想起昨夜苏晚晴的血溅在琴键上的模样——那些他曾经所珍视的黑白键,早已被染成暗红。 苏晚晴的病房藏在走廊最深处。南屿推开门的瞬间,月光正掠过她缠满绷带的右手--那曾经在金色大厅拉出《殇》的指尖,如今像折断的琴弓般蜷曲。 “你长得越来越像他。”她的德语带着软语的尾音,染血的纱布随呼吸起伏,“特别是皱眉时,眉心的褶皱都像五线谱。" 南屿的指用指进输液架锈迹。二十年前的汇款单从病历夹滑落,泛黄的德文字迹里藏着霍夫曼的香水味。他突然明白母亲为何总在两天弹《两滴前奏曲》—一每个降E音都在模拟柏林落雪声。 “他用《夜莺》向我表白的那晚."苏晚晴的翡翠耳坠碰响临护仪导线,“慕尼慕尼黑的月光也是这么凉。”窗外惊起夜鸟,血色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 蝉鸣撞碎教室玻璃时,南屿的铅笔尖在乐谱纸上戳出深坑。讲台上,白薇老师正在讲解《仲夏夜之梦》配乐,她的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课桌右上角——那里刻着季夏安上周留下的鲸鱼简笔画。 "南同学。"白薇突然叩响他的课桌,"请分析这段和弦的情绪转折。" 投影幕布上是《夜莺》的钢琴改编谱。南屿盯着第三小节那个被反复修改的降E音,恍惚看见母亲缠着绷带的手指在琴键上抽搐。季夏安在后排轻咳一声,他脱口而出:"是求救信号。" 教室里响起窃笑。林深用圆规扎他后背:"装什么深沉..." "正确。"白薇突然拔高音调,"这是霍夫曼教授在分手期间创作的,每个不协和音都是对婚姻枷锁的控诉。"她的目光掠过南屿领口若隐若现的淤青,"就像有些琴弦,看似断裂实则..." 下课铃截断话音。南屿在走廊拐角被季夏安拽进器材室,黑暗中飘散着排球网的霉味。季夏安的指尖擦过他锁骨上的结痂:"你爸昨晚又动手了?" "他砸的是霍夫曼寄来的大提琴。"南屿将乐谱拍在跳马垫上,"这把琴的背板木料,来自慕尼黑森林里吊死过诗人的橡树。" 季夏安突然掀开他的校服下摆。生物荧光纹身在黑暗中泛起幽蓝,随着呼吸频率忽明忽暗,像深海鮟鱇鱼的诱饵。 "比上周暗了17%的亮度。"季夏安打开手机测光软件,"你最近心跳太安静了。" 音乐教室的新锁换了三重密码。南屿输入母亲生日时,听见门内传来《夜莺》的旋律——是父亲最痛恨的炫技曲。推开门却看见季夏安坐在钢琴前,十指正以不可能的速度蹂躏琴键。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每晚听你弹两百遍就会了。"季夏安掀起琴凳,露出里面藏着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是实时分镜软件,"我在旧琴房装了四个机位。" 监控画面里,贺钧恺正将南屿的获奖证书塞进碎纸机。特写镜头捕捉到他撕碎慕尼黑邀请函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内侧闪过"晚晴"的德文字样。 南屿的拳头擦过他耳畔砸在琴键上。混沌的和弦里,季夏安突然擒住他手腕:"你右手小指在抖,从进教室开始就下意识蜷缩——他又用戒尺打你了?" 月光穿透彩色玻璃,在两人之间划出猩红的分界线。南屿挣开束缚时,季夏安的嘴唇擦过他耳廓:"你身上有铁锈味,今天去过校医院后巷。"生物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气味盖不住血腥味。南屿掀开第三排标本柜时,被切断的鼠尾草标本正滴着人造血浆,镜头反光里映出他领口下的荧光纹身。 第9章 血色琴谱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还在走廊回荡,南屿就被诡异的琴声钉在旧琴房门前。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将肖邦《夜钟》的旋律切割成斑驳的光块。季夏安举着手机贴近门缝,红外镜头里赫然映出悬浮的白影——那是个倒吊的石膏像,月光在它空洞的眼窝里折射出人形光斑。 "第十三次了。"林深把监控截图怼到南屿面前,"每次白影出现,你都在现场。" 截图里模糊的白影正抬起左手,与南屿演奏时的起手式惊人相似。论坛热帖标题刺眼:《钢琴王子是琴房亡灵转世?》。季夏安突然踹开琴房门,惊起暗处的三花猫,石膏像应声坠地碎成《月光》第三乐章的谱号。 "明天让你爸捐个高清摄像头。"季夏安踩住试图逃窜的野猫,它脖颈挂着半枚铂金铃铛——与白薇老师遗失的项链吊坠同款。 --- 生物课解剖用的牛眼在福尔马林液里浮沉。南屿用镊子夹起石膏碎块,在显微镜头下发现细密的钢琴漆粉末。季夏安突然关灯,紫外手电照出碎块上的荧光指纹——正是贺钧恺签文件用的防伪印泥。 "上周四火灾当晚。"季夏安调出停车场监控,"你爸的奔驰出现在校门口。" 画面里,贺钧恺提着黑色琴盒走向旧琴房,盒缝渗出暗红液体。南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认出那是母亲入院时丢失的大提琴松香盒,盒底刻着霍夫曼家族的徽章。 实验室突然断电。冷藏柜发出诡异的嗡鸣,南屿借着安全出口绿光看见白薇站在标本柜前,她的珍珠项链正在拼出残缺的音符——正是《夜莺》第二乐章的起始符。 暴雨夜,流浪猫的爪印在《夜钟》乐谱上踏出变奏,南屿突然按住他操作平板的手:"第三小节多了个升F音。" 他们折返旧琴房时,烧焦的荣誉墙正在渗血。季夏安用激光笔切开墙皮,夹层里露出1997届毕业照—-贺钧恺的手正按在某个女生肩上,那人怀里抱着霍夫曼签名的大提琴。 "叶莺,二十年前保送柏林的音乐天才。"白薇的声音从火场废墟传来,"你父亲求婚那天,她吊死在琴房横梁。" 南屿的指尖触到墙缝里的麻绳,DNA检测仪突然蜂鸣——与霍夫曼寄来的琴弦材质匹配度99.9%。 林深在午夜开启灵异直播。镜头里,南屿被"附身"般弹奏着《骷髅之舞》,琴键渗出暗红液体。季夏安冲进画面切断电源,却见投影仪将监控视频投在幕布——正是贺钧恺焚烧琴谱的罪证。 "温度传感器显示火源在校长室!"季夏安拽着南屿撞开消防门,"你爸在销毁当年保送黑幕!" 他们在烟雾弥漫的档案室找到焦黑的录取通知书,霍夫曼的签名下压着叶莺的准考证号。警报声中,季夏安将证据芯片塞进南屿的纹身贴:"它会随体温升高融化进皮肤。" 南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母亲病床下那盒未寄出的信,每封都提到二十年前的琴房纵火案。窗外正在燃烧的旧琴房一-火焰正吞噬贴满霍夫曼海报的荣誉墙。 消防车的鸣笛声惊飞晚自习的鸽群。 南屿在浓烟中听见熟悉的《安魂曲》,烧焦的琴键在高温中自主奏鸣。季夏安拽着他撞开后门时,白薇正举着灭火器冲向火场,她的珍殊项链断开,滚落的殊子拼出残缺的音符。 教导主任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他们在防空洞里分享同一罐氧气,季夏安的纹身亮度突破阈值,在黑暗中投出晃动的光谱图—一正是霍夫曼获奖作品《荧光夜曲》的波长参数。 “你心跳超过120了。“季夏安将听诊器按在他胸口,“因为火灾还是.” 防空洞突然剧烈震颤。洞顶渗下的污水淋湿乐谱时,南屿看见烧焦的琴谱残页从天而降一正是母亲病房里丢失的那页《自由探戈》。 不久后,季夏安用全息投影还原真相:流浪猫碰倒的石膏像内置投影仪,反射月光形成白影;琴声来自贺钧恺埋设的智能琴键,为了制造恐慌掩盖纵火案。但当记者播放叶莺生前录像时,南屿的纹身突然灼烧般发亮——她最后演奏的《夜莺》,正是霍夫曼向南屿母亲求婚时的即兴创作。 "死者用血谱写了真相。"季夏安掀开南屿后颈,生物荧光显出五线谱密码,"这是叶莺的绝笔,证明当年保送名额本该属于你母亲。" 月光穿过破碎的彩窗,南屿在钢琴残骸里找到半枚婚戒。内侧刻着的"夜莺"正在渗血,与霍夫曼送他的裁谱刀产生共振——二十年前的亡灵,终于等来正义的和弦。 第10章 双人练习曲 琴房的节拍器卡在第88拍。南屿的指尖悬在升F键上方,汗水顺着脊椎滑进校服领口。季夏安咬着冰棍斜倚窗台,突然用指挥棒敲响暖气片。 “你卡在这小节三天了。”他戳了戳乐谱上被橡皮擦破的段落,“要不要试试倒着弹?” 南屿把矿泉水砸过去:“你以为谁都和你解数学题一样变态?” 季夏安灵巧接住瓶子,瓶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恰巧落在谱架夹着的选拔赛通知书上。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初选倒计时:17天。 晚自习后的食堂飘着蛋挞焦香。季夏安把偷渡的巧克力塞进南屿琴谱,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又是你!”王主任的茶缸震得餐桌发颤,“说了多少次琴房不许带零食!” 季夏安举起双手投降,袖口滑出半截创可贴——是上周帮南屿修琴凳时被铁皮划的。南屿突然起身鞠躬:“老师,是我低血糖犯了让同学带的。” 走出食堂时,季夏安晃着免罚单嘚瑟:“救命之恩怎么报?” “加练两小时。”南屿把巧克力掰成小块,“左手伴奏部分还是不稳。” 月光爬上琴键时,季夏安的手机支架对准他们交叠的手影。直播界面标题闪动:《学霸教你三分钟攻克肖邦练习曲》,评论区疯狂刷新: [手控福利!这真的是免费能看的吗?] [民政局我搬来了!现在立刻马上结婚!] 月考成绩单贴在公告栏那天,南屿在数学卷上发现季夏安的涂鸦。函数图像被改成跳芭蕾的五线谱,空白处用铅笔画着戴耳机的Q版自己。 “59分还有心情画画?”南屿把补习笔记拍在课桌上,“今晚加做十道导数题。” 季夏安哀嚎着趴倒,卫衣兜里掉出半融化的润喉糖——是南屿练琴嗓子哑时他买的。窗外的合欢树突然摇晃,教导主任的脸贴在玻璃上:“南同学,来拿选拔赛确认函。” 确认函背面印着赞助商logo,季夏安眯眼辨认:“这琴行好像在你家小区对面?” 南屿的笔尖戳破纸面。那个琴行橱窗里摆着母亲年轻时获奖的照片,照片右下角被烟头烫出的黑洞,像永远填不满的休止符。 暴雨突袭的周六,琴房变成闷热的蒸笼。南屿第43次弹断《钟》的华彩段,腕带被汗水浸成深灰色。季夏安突然关掉空调,推开所有窗户。 “你疯了吗!”南屿的刘海黏在额前。 雨水顺着铁皮屋檐流淌成透明幕布,南屿的衬衫贴着后背,水痕在衣料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灰。季夏安用体温捂热他冰凉的指尖,琴键在雨声中发出潮湿的回响。 “爸爸说我是音痴."南屿的声音碎在雨里。 季夏安把他的手按在中央C键,心跳透过湿透的校服传来稳定的节拍。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季夏安弹起未完成的练习曲。南屿的呼吸随着琶音起伏,伤痕在月色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最后一个音行消散在雨夜,他感觉肩头一沉,南屿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 季夏安把电风扇调到最大档:“去年市赛现场空调故障,最高室温34.6℃。”他往钢琴腿绑沙袋,“负重练习,增强肌肉记忆。” 蝉鸣与琴声在雨幕里厮杀。当南屿完整弹完曲目时,季夏安从琴凳暗格掏出冻成冰块的AD钙奶:“奖励。” 南屿咬开冰壳,甘甜漫过喉间灼痛。他忽然发现季夏安的速写本上全是自己弹琴的侧影,最新那页标注着:7月17日,小屿左手小指抬升角度优化3°。 校广播站突然插播通知时,他们正在天台上晾晒淋湿的琴谱。教导主任的怒吼震飞鸽群:“高三(6)班季夏安!立刻到教务处!” 南屿攥紧被风掀起的乐谱。季夏安慢悠悠叠好最后一张,把草莓味创可贴按在他磨破的指尖:“可能是上次月考涂鸦被发现了。” “认真点!”南屿扯住他衣摆,“万一是选拔赛资格...” 季夏安突然转身,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交叠成奇异的心形。他晃了晃手机里保存的练习录像:“要是被取消资格,我就把每天偷录的视频做成鬼畜合集。” 南屿踹向他的小腿被轻松躲过。 第11章 夏夜特训计划 月光把琴房窗棂切割成黑白键的阴影。南屿数到第七次蝉鸣中断时,季夏安正用圆规在课桌上刻下新的函数曲线。空调外机发出垂死的嗡鸣,汗珠顺着他的脊椎滑进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 "这道题,"季夏安突然用三角板敲响暖气管,"和《钟》的第三变奏段节奏相同。" 南屿的铅笔芯"啪"地折断。他盯着草稿纸上鬼画符般的解题步骤,突然抓起季夏安的左手按在琴键上:"这里,三十二分音符连奏时的力度转换..." 季夏安的虎口还沾着月考卷的红墨水印。当南屿的指尖引导他敲出正确节拍时,窗外的合欢树突然剧烈摇晃,教导主任的胖脸贴在玻璃上:"熄灯铃响过半小时了!" 两人抱着琴谱逃向天台时,南屿的帆布鞋带缠住季夏安的裤链。月光下,季夏安单膝跪地帮他系鞋带,后颈的创可贴翘起边角,露出结痂的猫抓痕——是上周喂流浪猫时被抓的。 "明早给你带薄荷冰。"季夏安把偷藏的AD钙奶塞进他书包,"别又低血糖晕在琴凳上。" 食堂的绿豆汤飘着可疑的焦糊味。南屿用吸管戳着塑料杯底的沉淀物,突然被林深塞了满嘴八卦:"听说季夏安昨晚在教务处摔了主任的紫砂壶!" 不锈钢餐盘"哐当"砸在桌上。南屿冲向高三教学楼时,听见公告栏前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学神为护钢琴王子怒刚教导主任"的标题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教务处的百叶窗漏出争执的碎片。南屿贴在门缝听见"特训违规"、"取消资格"的字眼,季夏安的声音突然拔高:"监控明明拍到是野猫碰倒的石膏像!" 门缝里飞出半张烧焦的琴谱。南屿捡起时发现边角有熟悉的荧光记号——是他熬夜练习时用的荧光笔颜色。季夏安的影子在磨砂玻璃上晃动,手腕缠着那条绣歪名字的护腕。 生物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气味盖不住泡面香。南屿掀开第三排标本柜,手电筒照亮季夏安乱糟糟的"秘密基地":泡面箱堆成的书架上摆满乐理笔记,墙上的训练计划表用红笔圈着"倒计时14天"。 "就知道你会找来。"季夏安从解剖模型后探出头,眼镜片上反着电脑蓝光,"我在做赛场突发状况模拟程序。" 显示屏上跳动着暴雨、断电、琴键故障等二十种意外场景。南屿点开"评委刁难"模块,看见季夏安用AI合成的评委团正在毒舌点评,连父亲摔琴谱的样子都惟妙惟肖。 "试试这个。"季夏安给他戴上VR眼镜。南屿的指尖触到虚拟琴键时,突然有温热的触感包裹住他的手——是季夏安在现实中的掌心。 "你手肘角度不对。"季夏安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要像上次躲主任时翻墙那样发力。" 午休时分的琴房像蒸笼。南屿把运动发带绑在额前,汗珠还是模糊了琴谱上的标注。季夏安突然关掉电风扇,把沙袋绑在他脚踝上。 "决赛场馆空调常出故障。"他往钢琴腿撒痱子粉防潮,"去年冠军就是热晕在台上。" 南屿的第十遍练习被蝉鸣打断。季夏安变魔术般掏出保温杯,碎冰混着杨梅汁滑过灼痛的喉咙。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琴键上,折射出彩虹落在季夏安修改过的乐谱上。 "这里改降B调试试。"季夏安用红笔圈住小节线,"和你翻墙时重心偏移的角度吻合。" 窗外的合欢树突然飘进几朵绒花。南屿发现季夏安的速写本上,自己皱眉的表情旁标注着微积分公式,而公式解的图形恰是《钟》的波形图。 暴雨突袭的周末,琴房变成孤岛。南屿第27次弹断华彩段时,季夏安突然掀开钢琴盖:"听过用三角函数解析指法吗?" 显示屏上的正弦曲线与琴键起伏完美重合。季夏安敲击键盘,投影在墙上的函数图像竟随着琴声舞动。当南屿完整弹完改编段落时,季夏安从琴箱掏出冻成冰块的橘子汽水。 "奖励。"他晃着玻璃瓶,"跟食堂阿姨用三张满分卷换的。" 南屿咬开瓶口的冰碴,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闪电劈亮窗外的光荣榜。季夏安的名字悬在榜首,照片旁不知被谁画上小钢琴的涂鸦。 午夜的值班室飘着红烧牛肉面香。南屿蹲在档案柜后,手电筒照亮"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往届记录。1997年的冠军照片被撕去半边,残留的裙摆花纹与母亲锁在琴盒里的演出服如出一辙。 "果然在这。"季夏安的声音惊飞窗台的夜蛾。他手里的U盘插进老式电脑,监控录像开始跳动:上周的"石膏像事件"里,野猫脖颈的铃铛反射着可疑的激光红点。 "有人远程操控投影仪。"季夏安暂停画面,"教务处电脑有被黑客入侵的痕迹。" 南屿的指尖抚过发霉的获奖名单。当季夏安解密出暗藏的摩斯密码时,晚自习的铃声突然刺破夜空,惊起满室尘埃在光束中狂舞。 月考放榜日,季夏安的名字罕见地跌出前十。南屿在天文社找到他时,这人正用望远镜观察琴行方向,脚边散落着吃剩的薄荷糖纸。 "通宵改程序忘了涂答题卡。"季夏安晃着59分的数学卷,"老班罚我扫一个月琴房。" 南屿把补习笔记拍在观测台上。季夏安突然扯开校服下摆,腰腹处贴着降温贴,皮肤上的函数纹身被汗渍晕开:"其实在调试体感传感器..." 他的话被塞进嘴里的橘子糖打断。南屿拽着他走向琴房,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当《钟》的旋律再次响彻校园时,藏在吊灯里的录音笔正将琴声传向未知的接收端。 --- 第12章 极光奏鸣曲 选拔赛当天,体育馆临时改装的赛场像个巨型微波炉。南屿的指尖刚触到琴键,中央空调就发出垂死的嗡鸣。季夏安在后台监控屏前推了推眼镜,汗水顺着编程课做的简易温度计滑落——41.3℃,破历史记录。 "选手请准备。"主持人擦着汗宣布。南屿瞥见评委席上的矿泉水瓶正在软化变形,季夏安突然从幕布后探出脑袋,比划着他们约定的暗号:左手画圆,右手画三角。 这是特训时发明的应急手势。南屿深吸口气,把滚烫的琴凳往后挪了十五厘米——这个距离能完美避开顶灯直射,是季夏安用三角函数计算出的最佳角度。 《钟》的旋律刚起,场馆陷入漆黑。观众席爆发的惊呼声里,南屿听见季夏安跑调的《小星星》口哨声从音响控制台传来。这是他们暴雨夜特训的保留节目:盲弹时用儿歌定调。 "备用电源启动需要90秒!"工作人员的叫喊混着设备警报。南屿的睫毛扫过琴键上贴的荧光标记,那是季夏安用夜光指甲油画的隐形导航。 突然有冰凉触感贴上后颈。南屿差点弹错音,闻到熟悉的薄荷味才稳住心神——季夏安竟摸黑把降温贴粘在他身上。评委席传来快门声,明日论坛头条预定:《惊!赛场灵异事件,神秘黑影对选手贴符咒》。 灯光重启的瞬间,季夏安正蹲在配电箱前啃冰棍。他胸前的工牌倒挂着,露出背面手绘的加油漫画:Q版南屿骑着三角钢琴大战喷火龙评委。监控镜头扫过时,他对着镜头比心,观众席女生们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 南屿的华彩段突然卡壳。季夏安瞥见评委主任在擦老花镜,立即启动自制干扰器——用天文社的激光笔在评委头顶投射出"快给通过"的彩虹字样。 "这位选手..."秃顶评委刚要发难,季夏安突然播放提前合成的青蛙叫。此起彼伏的"咕呱"声里,南屿趁机调整呼吸,把错音即兴改编成爵士变奏。 中场休息时,季夏安在消防通道逮住偷拍者。林深抱着单反想跑,被他用函数题答案要挟:"把南屿弹琴的侧脸照交出来。" 更衣室飘着痱子粉的味道。南屿对着小镜子贴退烧贴,镜面突然映出季夏安举着照片傻笑的脸:"这张能当手机壁纸用十年。" 照片里他仰头喝水的喉结曲线,被季夏安用荧光笔圈出三角函数解析式。南屿抢过照片时碰翻冰桶,两人在满地冰块上滑出探戈舞步,撞响的防火铃引来三个保安。 决赛轮抽到《野蜂飞舞》。南屿的指尖刚起速,评委席突然站起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琴行老板举着老照片嘶吼:"苏晚晴是你什么人!" 全场哗然。季夏安在控制台狂敲键盘,大屏幕突然播放二十年前的比赛录像:少女时代的南屿母亲正在演奏同一曲目,琴凳上摆着现在南屿用的同款保温杯。 "这曲子当年被判定抄袭!"琴行老板挥舞着发黄的判决书,"有其母必有其..." 季夏安按下回车键。环绕音响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蜂鸣,南屿趁机切换成改编版旋律。当评委们纷纷捂住耳朵时,他朝季夏安比出特训时的手势:左手画圆,右手画三角。 季夏安踹开电闸箱的动作帅得像动作片男主。场馆瞬间陷入黑暗,他提前准备的激光矩阵却在穹顶投射出极光。南屿的琴声在绿紫光晕中流淌,评委们仰头的姿势像被美杜莎石化。 "这算作弊吧?"后台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这叫艺术创新。"季夏安晃着优盘,里面存着连夜破解的灯光控制系统。监控屏突然弹出母亲年轻时的比赛视频,他瞳孔骤缩——暂停画面里,评委席上的琴行老板正在调换评分表。 颁奖仪式变成闹剧。当琴行老板冲上台时,季夏安提前布置的自动洒水器突然启动。南屿抱着奖杯躲水柱的模样被直播镜头捕捉,瞬间登上热搜榜首:#钢琴王子湿身护奖杯#。 更衣室的烘干机轰鸣作响。季夏安把偷藏的橘子汽水贴在南屿泛红的脸颊:"要不要庆祝..." 教导主任的咆哮穿透门板。两人抱着鞋袜翻窗逃跑,奖杯在夕阳下折射出晃眼的光斑。路过琴行时,南屿突然驻足——橱窗里母亲的照片旁,多出一张他抱着奖杯的抓拍,右下角画着小小的函数曲线。 季夏安把偷藏的拍立得相纸塞进他手心。照片上是极光中的琴键,隐约能看见他们倒映在漆面上的影子,像两个即将重合的音符。 第13章 避风港 午后的图书馆,南屿正对着数学题皱眉,季夏安耐心地在一旁演算。隔壁桌传来轻微的响动。 图书馆的一边,江瑜静静坐在窗边,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一汪潭水,深不见底,让人无法轻易窥探其内心。 偶尔笔滚过界,韩言的用指尖推回去,这是一天唯一的交流。 她合上书,起身离开,对身旁的男生轻声道:“走吧。” 旁边的人目光冷冽,如同冬日的寒风。韩言的头也没抬,从习题册里抽出一张写满详解的草稿纸推过去,清冷的目光掠过江瑜:“步骤。”江瑜熟练接过,神色淡淡:“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像两片安静的云。 而教室另一头,季夏安正把一瓶优酸乳放在南屿桌上,金色的光斑在他们交错的校服袖口跳跃。南屿耳尖微红地听着同桌讲题,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柔软的孤线,像被暖风拂过的琴键。 见南屿看着他们,季夏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说:“七班的韩言酌和江瑜,挺特别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身上的气质真像,又很不一样……而且,我其实更好奇他俩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南屿笑着说,季夏安随即把写好的解题步骤推到南屿面前,“别分心,看这里。” 窗外的蝉鸣悠长,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季夏安的解题步骤清晰工整,像他弹奏的钢琴曲一样条理分明。南屿顺着那些数字和符号慢慢理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是这样……”他小声喃喃,笔尖在草稿纸上小心翼翼地跟着演算。 “这里,”季夏安的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步,“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他靠得更近了些,清新香气淡淡笼罩下来,笔尖流畅地写下另一个公式。南屿屏住呼吸,感受着身边令人安心的温度,那些因数学题而产生的焦躁,以及更深层、源自家庭的不安,似乎都被这温暖悄然驱散了一些。 琴房的约定依旧继续。南屿发现,季夏安不仅在音乐上极具天赋,在为他讲解功课时也耐心得不可思议。那些在南屿看来艰涩难懂的符号和定理,在季夏安那里总能被拆解成易于理解的片段,如同他将复杂的乐章分解成一个个灵动的音符。 这天放学后,天空阴沉沉的。南屿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迟缓,心底对回家的抗拒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父亲昨晚喝醉后砸碎碗碟的刺耳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南屿,”季夏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音乐老师留了合奏作业,陪我再去练一会儿?”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南屿几乎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琴房里,季夏安没有立刻开始弹琴,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还带着温热的纸袋,里面是学校旁边那家华莱士香辣鸡腿堡。 “先垫垫肚子,练习很耗体力。” “我靠!!夏安哥哥你还随身带着汉堡。” 季夏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耳朵有些发鸣,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南屿接过面包,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眼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甜的沙拉酱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季夏安坐在钢琴前,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激昂的练习曲,而是一段他即兴创作的、舒缓而温柔的旋律。音符如同春日暖阳,潺潺溪流,轻轻包裹住角落里那个纤细沉默的身影。 窗外,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琴房内却温暖而干燥,灯光在季夏安的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钢琴声与雨声交织,构筑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安全的港湾。 南屿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音乐,看着季夏安专注的背影。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这旋律一点点抚平、驱散。他想,或许世界上并不全是父亲带来的暴力和恐惧,还有像季夏安这样的人,像这样的琴声,像这样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角落。 练习结束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季夏安合上琴盖,转身看向南屿:“走吧,我送你。” 南屿没有拒绝。两人共撑着一把伞,走在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街道上。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模糊的倒影。到了南屿家附近的巷口,他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吧,谢谢。”他轻声说,声音几乎融在雨声里。 季夏安点点头,把伞递给他:“明天见。” 看着南屿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季夏安才转身走入细雨中。他知道南屿有自己的战场要面对,他能做的,就是在校园里,为他尽可能多地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而此刻的南屿,握着还残留季夏安掌心温度的伞柄,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冷的空气,鼓足勇气,走向那扇熟悉的、令他压抑的家门。心里却因为知道明天还能见到那个人,还能听到那琴声,而悄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勇气和期待。 第14章 神秘嘉宾 期中考试结束后,秋天的氛围骤然浓厚起来。走廊里贴满了各色海报,班长站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招募摊位人员。 “所以——”南屿转着笔,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季夏安,“我们也去那边摆个零食摊怎么样?就卖提拉米苏怎么样?。” 季夏安捏着铅笔的手一紧,上面并排画着的小星星和小钢琴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模糊。 “我...”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 “不用担心,”南屿凑近些,压低声音,“我们找两个镇场子的。”说着朝斜前方扬了扬下巴。 季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徐鸿博正给他的书包“学渣退散”的挂件换新,上面印着“逢考必过”。 午休时的天台,三个身影诡异地聚集在蓄水箱旁。 南屿把画得花里胡哨的计划书拍在桌子上:“计划就是这样!” “咳,”季夏安及时打断,“重点是,我们得想办法引流。” 一直安静旁听的徐鸿博突然小声开口:“可以找一下年级第一……?就说我们在做‘逢考必过,金榜题名主题活动!” 三人同时看向他。南屿继续说:“试试嘛,万一呢?”徐鸿博突然从书包里摸出平板,手指飞快操作:“一口醇香入魂,考场“提”分如神,“苏”愿成真,逢考必过!”屏幕上瞬间出现几行艺术字。南屿默默举起计划书,上面画着Q版三人组在琴房前卖提拉米苏的场景,旁边写着艺术字标语:“提拉米苏,送学霸祝福。” 季夏安看着突然热血沸腾的二人,忍不住弯起眼睛。他悄悄摸出手机打开聊天框。 秋风吹过天台,扬起少年们的衣角。某个秘密计划正在萌芽,而比提拉米苏更甜的,是藏在计划书角落那个刚刚诞生的、歪歪扭扭的小想法。 午后,南屿眉头紧锁,正在和手机较劲。季夏安刚被物理老师叫去帮忙批改卷子,此刻不在他身边。他尝试着用徐鸿博给的联系方式加微信,手却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着圈,透出几分焦躁。 “你在干嘛?。” 南屿猛地抬头,发现季夏安不知何时站着他旁边,目光正落在他的手机上。那双眼睛深邃而平静,没有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啊?” 南屿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夏安目光在南屿泛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秒,又扫过他手机上联系人的界面,语先平和地开口:“韩言酌以前跟我是初中同学,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话时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却莫名给人一种可信赖的感觉。 “真的吗?”他感激地看向季夏安,对方却已经转身。他觉得季夏安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有困难只要有季夏安在,只要有困难,季夏安什么都能解决。 当天,南屿紧张地整理着餐布上的提拉米苏,季夏安在临时搬来的桌台。 “完蛋了,”南屿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根本没人来...” 话音未落,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贺言晞举着闪闪发光荧光广告牌的板跑过来,板子上画着夸张的q版人物图和夸张的艺术字: “小瑜你快点——” 她身后,江瑜抱着保温杯慢悠悠走来。闵聿举着手机跟在旁边直播:“老铁们看看这个隐藏打卡点!据说在这里许愿期末考试能及格...” 韩言酌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试图远离突然热闹起来的人群。 “哇!这就是传说中吃了能变学霸的提拉米苏吗?”贺言晞拿起一盒提拉米苏夸张地赞叹,悄悄往南屿手里塞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姐姐请你的!” 闵聿的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观众,弹幕疯狂滚动: 【卖提拉米苏的小哥哥好可爱!】 【旁边那个是不是上次文艺汇演那个学长!】 【那个冰山帅哥是年级第一吧?!】 韩言酌...韩言酌默默把“金榜题名”宣传语换成“恭喜发财”摆在摊位上。 南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弄得手足无措,他抬头,看见季夏安对他眨眼睛。 “要不要试试当收银员?”季夏安不知从哪拿出来零钱盒推到他面前。 这时闵聿镜头一转,直播界面突然被“啊啊啊啊……”的弹幕刷屏——原来几位小帅哥引爆了校园论坛。越来越多的人顺着线索找来,很快排起长队。 贺言晞自发维持起秩序,闵聿的直播间成了最佳宣传窗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韩言酌悄悄调整了排队动线,让队伍井井有条。 夕阳西下时,提拉米苏全部售罄。六人累瘫在台阶上,贺言晞正手舞足蹈地复盘今日战绩,闵聿对着手机计算直播收益说要请大家喝奶茶。 暮色中,江瑜把本子传到每个人手中——画面里打包装的季夏安、收银的南屿、举应援板的贺言晞、直播的闵聿,还有角落里的韩言酌...以及排队人群里无数张笑脸。 韩言酌看了眼画,突然开口:“利润率43.7%。” 贺言晞立刻跳起来:“那必须庆祝!闵聿你直播赚的钱够我们吃火锅了吧?” 南屿低头发现,那小本子上,六个小人紧紧挨在一起,坐在洒满星光的台阶上。六个身影在光尘里变得柔软。原来高冷学霸严肃的表面下,藏着可可爱爱的灵魂。 第15章 六人聚餐 雨过天晴,周一的数学课格外让人昏昏欲睡。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物理,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课桌上。 南屿盯着黑板,思绪却飘远了。他想起那个洒满星空的夜晚…… 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悄悄从旁边推过来。 南屿回过神,心虚地看了眼讲台,老师正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画图。他小心地展开纸条,上面是徐鸿博龙飞凤舞的字迹: 【别忘了请客哦!】 南屿忍不住弯起嘴角,从笔袋里拿出最喜欢的蓝色水笔,认真地写道: 【那是当然,谢谢你那天帮忙——】 刚写到这里,老师突然转身,南屿手一抖,纸条从桌缝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过道上。徐鸿博正好弯腰捡笔,顺手就把纸条捡了起来。 南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徐鸿博捏着纸条,既没有打开也没有立即归还,只是用指尖轻轻转着那个纸方块,仿佛在思考什么,又面无表情地继续记笔记。 就在南屿紧张得手心冒汗时,徐鸿博忽然从自己的便签本上撕下一角,快速写了什么,然后把两张纸条一起递给了身后的季夏安。 季夏安皱眉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纸条,迟疑片刻,居然真的帮忙传了回来——经过三四个人,纸条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南屿桌上。 南屿屏住呼吸打开,发现自己的原纸条完好无损,上面多了张季夏安的便签,旁边写着: 保管费:黑森林提拉米苏 而纸条背面,添了行锐利的字迹: 【传纸条扣1分】 南屿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南屿在桌子底下比了个“OK”的手势。 下课铃响,南屿小声说:“下次我给你带提拉米苏。” 阳光透过窗户,在少年微红的耳廓上跳跃。这个平凡的周一早晨,因为一个传错的纸条,突然变得甜蜜而有趣起来。 放学后,南屿拉着季夏安往校门口走。 “请你喝奶茶。”他说。 奶茶店很多人排队。南屿让季夏安在树下等着,自己跑去排队。 过了一会儿,南屿拿着两杯奶茶跑回来。 “这杯是你的,”他把一杯温热的奶茶塞到季夏安手里,“加了椰果,三分糖。” 季夏安小心地吸了一口。甜甜的,有奶香,还有爽口的椰果。很好喝。 “怎么样?”南屿期待地问。 “好喝。”季夏安点点头。 他们一边喝奶茶一边往家走。南屿说着班里有趣的事,季夏安安静地听。 走到分岔路口,奶茶也喝完了。 “明天见。”南屿挥手。 “明天见。”季夏安说。 南屿握着空奶茶杯,一路走回家。杯子还留着一点温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喝奶茶。很甜,就像现在的生活。 周末,南屿用摆摊赚的钱,请大家在学校旁的小餐馆吃饭。 “哇!南屿请客耶!”贺言晞第一个冲进来,后面跟着悠闲的江瑜。韩言酌和闵聿也陆续到了。 季夏安帮忙把果汁一杯杯放好:“南屿说,谢谢大家秋日祭的帮助。” 南屿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请朋友吃饭。 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下。贺言晞在讲班主任的新发型,闵聿配合地做表情包,连江瑜都微微笑了。韩言酌虽然不说话,但默默把餐巾纸分给大家。 南屿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他喝了一口面前的果酒——等他感觉头晕时,已经晚了。 南屿脸颊红红的。 季夏安立刻发现不对,扶住他:“几杯果酒你都能喝醉??” 聚餐提前结束。季夏安扶着软绵绵的南屿,对大家说:“我先送他回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南屿靠在季夏安身上,小声嘟囔:“今天...很开心...” “嗯,知道。”季夏安小心扶着他。 从餐馆出来,南屿整个人都挂在了季夏安身上。平日里那个活泼的小太阳,此刻像只黏人的小猫。 “夏安...”南屿把发烫的脸贴在季夏安肩头,声音软糯,“你好好闻...” 季夏安耳根微红,小心扶着他:“别闹,我们回家。” “不要回家...”南屿摇摇头,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人行道中间不肯走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在路灯下闪着光。 季夏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南屿,心软成一团:“好,那我们慢慢走。” 南屿这才满意地继续往前走,但手紧紧抓着季夏安的衣角,生怕他跑掉似的。 “夏安...”走了一会儿,南屿又开口: “你以后还会带我去天台吗?” “会。” “还会给我弹钢琴吗?” “会。” “还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会”。 每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南屿笑得特别开心,脚步都轻快起来。 路过一家便利店,南屿突然指着橱窗里的雪媚娘:“夏安,我想吃那个...” “明天买好不好?现在太晚了。” 南屿立刻蔫了,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笼罩在失落里。 季夏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安顿在路边的长椅上:“等着,我去买。” 等他拿着雪媚娘回来,发现南屿正乖乖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便利店的方向。看见他回来,南屿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双手等着。 那模样,就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季夏安把雪媚娘递给他,南屿却不接,而是软软地说:“你喂我...” 季夏安的手抖了一下。看着南屿期待的眼神,他只好小心地送到对方嘴边。 南屿开心地吃下雪媚娘,满足地眯起眼睛。吃完后,他把头靠在季夏安肩上:“夏安最好了...” 晚风吹过,带着南屿身上淡淡的果酒香。季夏安看着靠在自己肩上渐渐睡着的少年,心跳快得不像话。 这个夜晚,因为南屿意外的撒娇,变得格外难忘。 第16章 最亮的星 南屿吃完雪媚娘,整个人更软了。他靠在季夏安肩上,仰头看着夜空。 “夏安...你看,星星...”他伸出手,傻傻地对着天空抓了抓。 季夏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是普通的星空。“嗯,很亮”他轻声应和。 “骗人...”南屿突然转过头,鼻尖差点碰到季夏安的脸,“你根本就没看...” 他的呼吸带着果酒的甜香,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水雾。 季夏安喉结动了动:“我在看。” “那你说...”南屿歪着头,孩子气地问,“哪颗星星最亮?” 季夏安真的抬头仔细看了看,指着天边:“那颗。” 南屿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了好久,突然笑了:“不对...最亮的星星在这里...”他伸手轻轻点了点季夏安的眼睛,“在这里...” 季夏安愣住了。 南屿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开心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神又变得朦胧:“夏安...我头好晕...”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要...”南屿摇头,整个人往季夏安怀里钻,“抱一下就不晕了...” 他张开双臂,软软地抱住季夏安的腰,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口。 “就像这样...”南屿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好舒服...” 季夏安整个人都僵住了。怀里的少年温软得像一团云,头发蹭在他的脖颈,痒痒的。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回抱住南屿。 “好点了吗?” “嗯...”南屿在他怀里蹭了蹭,“夏安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南屿睡着了。 季夏安小心地背起他。南屿很轻,像一片羽毛。 “夏安...”睡梦中,南屿无意识地喃喃,“最喜欢你了...” 季夏安的脚步顿了一下,耳尖在夜色中悄悄红了。 季夏安背着南屿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夜风轻轻吹过,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唔...”背上的南屿动了动,软软的脸颊贴着季夏安的脖子,“回家了吗...” “快了。”季夏安轻声回答,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南屿似乎清醒了一点,但还带着醉意。他把下巴搁在季夏安肩上,小声哼起不成调的歌。是音乐课上他们一起练习的那首。 “我唱得...好不好听?”南屿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季夏安的耳畔。 “好听。”季夏安弯起嘴角。 “骗人...”南屿轻轻笑了,“我知道我唱得不好...但是和你一起唱...很开心...”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又要睡着了。 路过24小时便利店,南屿突然抬起头:“夏安...我想喝水...” 季夏安把他放在店外的长椅上,进去买了矿泉水。出来时,看见南屿正低头玩着自己的鞋带,像个迷路的孩子。 “给。”季夏安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 南屿喝了一小口,突然把水瓶举到季夏安面前:“你也喝...” 季夏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南屿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夏安哥哥,这就是...间接接吻了...” “噗——咳咳!”季夏安被水呛到了,耳朵瞬间红透。 南屿却像做了恶作剧的孩子,开心地笑起来。笑够了,他又靠回季夏安身上:“好困...” 剩下的路,南屿安分了许多,只是偶尔会迷迷糊糊地喊一声“夏安”,听到回应后就满足地继续睡。 快到南屿家时,季夏安轻轻叫醒他:“南屿,要到了。” 南屿揉揉眼睛,看着熟悉的街道,突然清醒了几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爸爸可能在家...” “别怕,”季夏安握了握他的手,“我送你到门口。” 站在楼道口,南屿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今天...我是不是很丢人?” “不会,”季夏安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很可爱。” 南屿的脸一下子红了。他飞快地看了季夏安一眼,小声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南屿安全进了家门,季夏安才转身离开。他的肩膀上还留着南屿的温度,耳边还回响着那句“最喜欢你了”。 这个夜晚,很长,很暖。 第17章 意外走红 就在南屿为昨日的醉酒感到尴尬时,校园论坛的某个角落正悄然掀起波澜。 【表白墙:墙墙投稿!昨天在提拉米苏小摊上遇到的帅气学长是谁?![图片]】 模糊的照片里,季夏安正低头认真地给客人打包甜品,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秀。这条动态下面已经堆了几百条评论: 「同求!他给我多加了芒果粒人超好!」 「是高二(7)班的季夏安啦,平时超安静的」 「原来叫季夏安!名字也好听!」 几乎同时,另一条投稿也火了: 【墙墙!是这个弹钢琴的小哥哥!旧琴房那边简直帅炸了![视频]】 短视频里,季夏安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偶尔抬头对镜头外的某人微笑。 「这是季夏安啊!我们年级的钢琴王子!」 「两个小哥哥好像是同学?」 「等等...所以他们是一起的?」 论坛很快分成了两派: 「南屿党在此!又软又乖的学弟谁不爱!」 「季夏安才是真男神好吗!弹钢琴的样子太杀了!」 「只有我觉得他们同框很配吗...[偷拍的双人照]」 这张偷拍照里,季夏安正低头对南屿耳语,南屿抿着嘴笑,眼睛弯成月牙。 「!!!锁了锁了!」 「这什么校园纯爱剧情!」 「所以小摊其实是夫夫店?(bushi」 而此时,两位当事人还对此一无所知。 午休时,徐鸿博举着手机冲进教室:“你们快看论坛!你俩火了!” 南屿困惑地接过手机,刷了几条评论后,整张脸都红透了。季夏安凑过来看,忍不住笑出声。 南屿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通红的耳朵。 贺言晞兴奋地摇着江瑜的手臂:“我们的队伍现在可是网红队了!” 放学时,果然有陌生同学特意绕路来看他们。 “别怕,”季夏安轻声说,“有我在。” 南屿一开始有些紧张,但现在突然觉得,被这么多人关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和季夏安的名字,被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秋天,关于提拉米苏小摊和钢琴少年的故事,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悄悄传开。 论坛的热度持续发酵,不知谁发起了投票: 【校园男神PK!提拉米苏学弟vs钢琴王子,你pick谁?】 投票在短短一小时内就突破了千人参与。季夏安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但南屿的票数也紧追不舍。 「季夏安 1!钢琴弹得好成绩又好,完美男神!」 「南屿才是宝藏好吗!又软又乖,想投喂!」 「只有我两个都想要吗...」 课间,贺言晞举着手机大呼小叫:“现在票数好接近!南屿你投了谁?” 南屿正低头假装写作业,闻言笔尖一顿,小声说:“没、没投...” “我投了你!”贺言晞兴奋地说,“你超可爱的!” 等贺言晞走开,南屿偷偷拿出手机。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头像是一片空白,名字是随机生成的数字。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他轻轻点下了“季夏安”的选项。 看着季夏安的票数又增加了一票,南屿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在笑什么?”季夏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南屿手忙脚乱地锁屏,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什么!” 季夏安好奇地看着他通红的脸,递过来一盒牛奶:“看你很紧张的样子。” 这时,闵聿又刷新了页面:“哇!有人给南屿连投了十票!这是刷票吧?” 原来是有同学把南屿的照片做成了合集,配文“谁能拒绝会做甜品的乖学弟”。 论坛里CP粉的狂欢还在继续: 「他们今天穿的是同款不同色的卫衣!是情侣装吧!」 「有人拍到季夏安帮南屿擦嘴角了![模糊但糖度超标的照片]」 「我宣布这就是我们校最甜CP!」 放学后,南屿忍不住又用小号刷着论坛。看到有人把他们并肩走的照片做成了漫画,他的心跳悄悄加速。 “走吧。”季夏安背好书包,自然地接过南屿手里的作业本。 走在夕阳洒满的走廊上,南屿偷偷看着季夏安的侧脸。论坛里那些大胆的猜测让他耳根发烫,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一丝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南屿就赶紧摇摇头。但藏在书包里的手机,还停留在那个给季夏安投票的页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