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史同】夫君每天都在作死怎么救》 第1章 年羹尧此人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深时节,海棠开得正盛。纳兰府的后花园里,秋千轻荡,景宜坐在上头,手中捧着一卷《花间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天空中那只愈飞愈高的纸鸢吸引。那是一只做工极为精巧的沙燕,在湛蓝的天幕下扶摇直上,姿态矫健,与寻常闺阁女儿家玩的软翅蝶鸢大不相同。 “小姐,那是隔壁年府二公子的风筝。”贴身丫鬟云袖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听闻二公子前日刚中了进士,老爷和夫人都在前厅道贺呢。” 景宜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年家二公子,年羹尧。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自懂事起,便知自己与这位年家世兄有婚约在身。只是他常年在外求学,她深居闺中,彼此竟从未正式见过。印象里,只从父母偶尔的谈论中,拼凑出一个“才华卓越”、“性情端方”的模糊影子。如今他十七岁便高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一阵风过,那纸鸢线倏然崩断,沙燕在空中几个翻滚,竟直直坠向纳兰家花园的东南角,那片父亲最珍爱的兰圃。 “糟了!”景宜轻呼一声,提裙便向兰圃跑去。若是压坏了父亲精心培育的素心兰,他定然要心疼许久。 她赶到时,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已先她一步立在兰圃边。他身姿挺拔如松,正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只坠落的纸鸢,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他似乎检查了一下兰草,见并未损伤,才直起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景宜看清了他的样貌。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唇线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锐利,仿佛蕴藏着极深的城府与野心,只在看向手中纸鸢时,才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惋惜。 “可是惊扰到小姐了?”他开口,声音清越,语气礼貌却疏离,“在下年羹尧,风筝断线,误落贵府园中。” 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他站在哪里,哪里仿佛便成了中心,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忽视的气场。 “无妨,并未损伤花草。”景宜敛衽为礼,“恭喜世兄金榜题名。” 年羹尧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祝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依旧是那副端方持重的模样。“区区进士,只是仕途起步,不敢言喜。”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景宜看着他小心拂去纸鸢上的草屑,那专注的神情,与他口中谦逊、骨子里却透出的骄傲奇异融合。 她望着他紧抿的唇线和深不见底的瞳孔,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下意识垂了眼帘。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鸢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节,微凉的触感让她耳根发热。 “多谢……哥哥。”这声称呼出口轻如蚊蚋,却让她脸颊更烫。她慌忙将纸鸢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擂鼓般的心跳。 年羹尧显然没料到她这样称呼,神色微怔。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墨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端详她片刻,那羞怯低头的模样,以及那声柔软的“哥哥”,似乎取悦了这位刚刚名动京城的少年进士。 “举手之劳,景宜妹妹不必客气。”他的声音比方才放缓了些许,虽依旧持重,却少了几分先前的疏离。他目光扫过她怀中紧抱的纸鸢,“妹妹若喜欢,这风筝便留在你这里吧。” 景宜惊讶抬眸,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又慌忙避开。“这……这是哥哥的心爱之物……” “无妨。”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既是落入了妹妹园中,便是与你有缘。何况……”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来日方长。” 这句“来日方长”让景宜心尖又是一颤,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只觉怀中的纸鸢都变得滚烫起来。 “二少爷!二少爷!老爷唤您去前厅见客呢!”年府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 年羹尧闻言,对她微微颔首:“家中还有客,告辞。”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背影挺拔如松,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外。 景宜抱着那只沙燕纸鸢,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松墨气息。云袖悄悄凑过来,抿嘴笑道:“小姐,这位年二公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人物出众呢。” 景宜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的纸鸢抱得更紧了些。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注定要与她有牵扯的男子,似乎比想象中,更令人……心悸。 数日后,年府为庆贺年羹尧高中设宴。纳兰府与年家是世交,自然在受邀之列。景宜随父母前往,身着新裁的樱草色衣裙,衬得眉眼愈发精致。前厅宾客云集,热闹非凡。年羹尧作为今日的主角,周旋于诸位大人之间,举止从容,应对得体,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锋芒,让他即使在众多官员中亦毫不逊色。 景宜安静地坐在母亲身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偶尔目光扫过,与她相接一瞬,又淡然移开,并未多做停留。她心中有些许失落,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宴至中途,年父笑着对纳兰性德说道:“容若兄,你看这两个孩子,年纪相当,又早有婚约,不如让他们年轻人多相处相处?羹尧,带你景宜妹妹去园子里走走,莫要怠慢了。” 年羹尧应声而出,走到景宜面前,微微躬身:“景宜妹妹,请。”姿态无可挑剔。 景宜起身,在众多宾客含笑的目光中,随着他走出喧闹的前厅,来到相对安静的后园。 园中春花烂漫,他却并未走远,只在一处凉亭旁停下,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家中喧闹,妹妹可还习惯?”他开口,依旧是礼貌的寒暄。 “还好,恭喜哥哥高中。”景宜轻声回应。 他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庭院,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道:“听闻妹妹自幼受容若先生教导,诗书琴画皆通?” “父亲确有所教,只是景宜资质愚钝,未能习得万一。” “妹妹过谦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女子通晓文墨,明事理,是好事。” 对话进行得干涩而客套。景宜感觉他虽举止有礼,心思却似乎并不在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装着更广阔的世界,而非眼前这方小小的庭院,和亭亭立在他面前的她。 这时,一个身着浅碧衣衫、身形纤细的少女怯生生地走近,是年羹尧的妹妹年姝锦。她容貌极美,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看向年羹尧的眼神充满了敬慕,却也隐含畏惧。 “哥哥,”她声音柔细,“父亲让我来问问,前厅的诸位大人……” 年羹尧打断她,语气不算严厉,却自有一股威仪:“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亲,我稍后便到。” 年姝锦怯怯地应了声“是”,飞快地看了景宜一眼,目光中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便匆匆离去。 年羹尧转向景宜:“舍妹失礼了。”他顿了顿,看着她,“景宜妹妹,你我也出来片刻,该回去了,免得长辈挂心。” 他的决定干脆利落,不容置疑。景宜意识到,这次短暂的独处即将结束。 她望着年姝锦离去的纤细背影,那份对兄长既敬且畏的神情让她心中微动。她转向年羹尧,轻声开口,试图让话题延续下去:“方才那位是姝锦妹妹?看着很是乖巧。哥哥家中……兄弟姐妹想必很多?” 年羹尧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略一沉吟,但见她目光澄澈,带着真诚的关切,便也简略答道:“是。家严家慈居于前院。长兄与嫂嫂住在西院。还有两位妹妹,姝意与姝涵,已然出嫁。”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意味,“在我授意下,并未远嫁,尚可时常归宁。” 景宜注意到他用了“授意”二字,心中微微一凛,这位年世兄对家人的影响力,似乎远超寻常兄长。他接着道:“我独居后院。小妹姝锦,年方十三,尚随父母居于前院。” 他的介绍条理清晰,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项既定的家族布局,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居于上位者的安排与掌控。景宜隐隐感觉到,年家上下,似乎都在他无形的规划之中。这种认知让她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不仅仅是才华横溢的少年进士,更是一位心思深沉、习惯于运筹帷幄的未来家主。 “原来如此,”景宜斟酌着词句,既表达了关心,又不至于显得探听过度,“家人都在近旁,互相照应,是极好的事。姝锦妹妹看着身子似乎有些单薄,春日风大,还需仔细将养。” 年羹尧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分辨她这话是纯粹的客套,还是真切的关怀。他点了点头:“小妹自幼体弱,有劳妹妹挂心。”他的语气比方才柔和了些许,许是她对姝锦的关心,让他觉得她具备了他所期望的、未来主母应有的体贴。 这时,前厅传来的喧哗声更盛了些,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寻“年二公子”。年羹尧知道必须回去了。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道,这次的语气不再仅仅是告知,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商议意味,目光也落在景宜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景宜正待回应年羹尧,眼风却敏锐地扫到不远处花丛掩映的秋千架旁,一抹浅碧色衣角一闪而过。是年姝锦。她并未走远,正小心翼翼地躲在秋千后,探头望向他们这边,那双酷似其兄的明眸里盛满了好奇,又带着生怕被发现的怯意。 看甄嬛传有感,年羹尧,野心大,能力强,在雍正跟前不断作死,而身居高位,飞扬跋扈的年大将军对华妃娘娘有求必应,无疑是个好哥哥。查了一下资料,年羹尧真是从少年中举开始就是火箭般的升职速度啊,总之很言情小说的男主人设,值得一写,感觉会很有意思嘿嘿。[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年羹尧此人 第2章 年姝锦 景宜心念微动,并未立刻回答年羹尧的话,反而将声音放得轻柔,目光望向秋千的方向,唇角含着一丝善意的笑意:“哥哥,你看那边,姝锦妹妹似乎在荡秋千呢。春日正好,让她多玩一会儿也无妨吧?” 年羹尧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年姝锦像只受惊的小鹿,立刻缩回头,藏得更深了些,只留秋千微微晃动。 他眸光微沉,显然早已察觉,只是未点破。景宜的话,既点出了姝锦的存在,又为她找了“荡秋千”的由头,语气中带着对妹妹的宽容与怜爱。这让他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些许。 “小妹顽皮,让妹妹见笑了。”他淡淡道,却并未出言斥责或唤姝锦过来,算是默许了景宜的“求情”。他重新看向她,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似乎在看她是真心维护姝锦,还是仅仅为了展现自己的“善良”。 景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对那年幼少女自然而然的关切。这份真诚不似作伪。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比方才又缓和了一分:“前厅喧闹,妹妹若觉得烦闷,在此稍作停留,赏玩片刻园景亦可。我需先行回去应对宾客。” 他竟主动提出让景宜留下,这已是极大的让步和体贴,虽然这份体贴里,或许也夹杂着对她“识趣”不打扰他正事的赞许。 景宜看向年羹尧,声音温软却坚定:“哥哥既要回前厅,不如我陪姝锦妹妹一同回去?她年纪小,独自在园中太久,怕长辈们担心。”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稍后便到,不会耽搁太久。” 这个提议既顾及了年姝锦,又表明了她不会在此久留、识大体的态度。年羹尧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在权衡。他看到景宜眼中对姝锦的善意,以及不愿给他添麻烦的体贴。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也好。”他言简意赅,“那便有劳妹妹照看姝锦。”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前厅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将空间留给了景宜和他的小妹。 景宜见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这才缓步走向那架秋千。年姝锦果然还怯生生地藏在后面,见景宜走近,更是紧张地揪住了衣角。 “姝锦妹妹,”景宜停下脚步,与她保持着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笑容柔和,“前厅热闹,点心也精致,可要随我一同回去?你哥哥已经应允了。” 年姝锦眨了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确认年羹尧真的离开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看着景宜,见她眼中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纯粹的善意,这让她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些许。她轻轻“嗯”了一声,从秋千后挪了出来,小声说:“谢谢……景宜姐姐。” 景宜与她并肩而行,刻意放慢了脚步。起初年姝锦还有些拘谨,但景宜只挑些园中花草、寻常趣事来说,并不探问年家私事,她渐渐也放松下来,偶尔还会小声回应几句。景宜发现她虽胆小,却心思细腻,对花草颇有见解。 “景宜姐姐,”快到前厅时,年姝锦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些许担忧,“哥哥他……没有生气吧?” 景宜柔声安慰:“自然不会。哥哥只是关心你,怕你独自一人不安全。”她顿了顿,又道,“他很看重家人。” 年姝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依赖,也有挥之不去的敬畏。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对景宜似乎更亲近了些,下意识地跟紧了她半步。 当景宜带着年姝锦悄然回到宴席,在母亲身侧坐下时,她注意到主位附近的年羹尧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们,见姝锦安然在景宜身旁,神色平静,并无异样,便又继续与身旁的官员交谈。景宜知道,她这一步,走对了。 时光荏苒,自年府宴后已过月余。期间,景宜与年羹尧并无太多交集,只偶尔从父亲口中听闻他授了翰林院检讨的官职,正式步入仕途,忙碌非常。 这日,纳兰性德将景宜唤至书房,神色比平日更为肃穆几分。“景宜,今日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可能近期会召见年羹尧。”他沉吟片刻,“你与他既有婚约,年家亦透露出希望你们能多些往来之意。今日天气尚可,你母亲备了些时新料子,让你送去年府,给你年伯母和姝锦,也算全了礼数。” 景宜知道,这不仅仅是送料子那么简单,更是两家心照不宣的,让她与年羹尧及其家人增进接触的机会。她心中有些许紧张,亦有些许期待。 来到年府,年夫人热情地接待了她,拉着她说了好些话,言语间对她颇为满意。年姝锦见到景宜也很是欢喜,依在她身边。闲谈间,年夫人似不经意般提道:“羹尧今日恰在府中书房,景宜既来了,不妨也去打个照面?他整日忙于公务,也该松快片刻。” 景宜知道这是长辈的有意安排。在丫鬟的引领下,她走到年羹尧的书房外。房门虚掩着,她轻轻叩门。 “进。”里面传来他清越的声音,比之前似乎更多了几分沉稳。 景宜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简洁,书卷气极浓。年羹尧正伏案疾书,闻声抬头见是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笔,起身:“景宜妹妹,你怎么来了?” 景宜说明来意,并转达了年夫人的话。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今日景宜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比之前见面时更显清丽。 “有劳妹妹跑这一趟。”他语气平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景宜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书案上摊开的书籍和文稿,皆是经世致用之学,还有几份似是邸报抄本。他并未遮掩,反而随口问道:“妹妹平日在家,都读些什么书?” 他的问话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考校意味,仿佛在评估未来伴侣的学识与见地。 景宜微微垂眸,声音清柔却坦然:“回哥哥的话,家严虽不苛求女子学问,但家中藏书颇丰,景宜自幼耳濡目染,胡乱翻看些诗词、史籍,偶尔也读些山水地理杂记,只是学识浅薄,不及哥哥万一。”她提及父亲是纳兰性德时,语气带着自然的敬仰,却并无炫耀之意,只陈述事实。 年羹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浓厚的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深沉难辨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哦?妹妹竟也读史籍地理?”他语气中带着探究,“譬如?” 景宜斟酌片刻,选了个相对稳妥却也能体现见解的话题:“近来在读《史记·货殖列传》,太史公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尽世事人情。又翻阅《水经注》,虽艰涩,却可神游九州,知山河之壮阔。”她顿了顿,补充道,“父亲常说,读万卷书,亦需知天下事。” 年羹尧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似乎在重新评估她。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温婉柔顺的未婚妻,竟有这般见识,并非只知吟风弄月的寻常闺秀。这超出了他对一个理想“贤内助”的预期,却意外地……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勾起了他一丝棋逢对手般的兴致。 “容若先生教女,果然不同凡响。”他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货殖列传》洞察世情,《水经注》关乎舆地军政,妹妹能读此等书,眼界自非寻常女子可比。”他话锋微转,带着考校的意味,“妹妹既知山河壮阔,可知如今何处最为朝廷所关注?” 这是一个接近时政的问题,已稍稍越出闺阁女子应议的范畴。景宜心知需谨慎回答。 她略一沉吟,回想起父亲偶尔与门生交谈时提及的只言片语,以及近来邸报中隐约的风向,谨慎答道:“景宜妄言了。平日听父亲偶尔提及,似乎西北准噶尔部不甚安宁,朝廷多有关注。哥哥近来所阅,可是与此相关?” 年羹尧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激赏。他没想到景宜不仅读书,更能将书中所得与眼前时事联系起来,虽信息有限,但方向判断得极为准确。这已远超“闺阁才学”的范畴,触及了他真正关心的领域。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使得他端整的容颜瞬间生动了不少。“妹妹果然聪慧。”他并未直接回答,但默认了她的猜测。他随手将桌上一份不涉机密的普通塘报合上,语气比方才更亲和了几分,“西北局势错综复杂,确是目前朝廷心腹之患。妹妹能由此见地,甚好。” 他看向景宜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同,仿佛在看待一个可以稍作交流的同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妹妹虽难行万里路,但能通过书卷知天下事,明理晓势,于内可修身齐家,于外……”他顿了顿,将“于外可辅佐夫君”这类过于直白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总是有益的。” 这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年府管家在门外恭敬禀报:“二少爷,前厅有客到,是翰林院的李大人。” 年羹尧闻言,神色一肃,恢复了平日端凝的模样。他看向景宜,语气温和却不容拖延:“今日与妹妹一席话,获益良多。只是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妹妹。” 景宜知道该告辞了。他起身,竟亲自送她至书房门口,这在规矩森严的年府已是极大的礼遇。 “妹妹日后若得闲,可常来府中走动,陪母亲和姝锦说说话。”他站在门边,最后说了一句,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方才转身大步走向前厅。 景宜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句客套话。经过今日的书房交谈,她在他心中,已不仅仅是一个符合礼法规范的未婚妻,更是一个拥有学识见地、能与他有精神共鸣的女子。这份认知,无疑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但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他所在的世界是何等波澜壮阔而又暗流汹涌。 嘿嘿,温柔版的华妃娘娘[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年姝锦 第3章 暗撩成功? 夏去秋来,京城桂花香浓。景宜与年家的往来渐频,与年夫人和姝锦相处融洽。年羹尧公务愈发繁忙,但偶尔归家,若她在,也会与她交谈几句,过问她的课业,态度虽依旧严谨,却多了几分未婚夫妻间应有的熟稔与关切。 这日,景宜正在年府花园陪年姝锦描花样,却见年羹尧从外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他见到她们,脚步顿了顿,走了过来。 “哥哥。”景宜与姝锦一同起身。 他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花样子,落在景宜身上:“在陪姝锦做女红?”语气平淡。 景宜点头应是。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景宜,你随我来一下。” 年姝锦立刻乖巧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花样,不敢多言。景宜心中微讶,依言跟上他,走到不远处一株枝繁叶茂的金桂树下。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目光锐利:“近日,京城有些流言,关乎宫闱,亦隐约牵涉几位皇子。纳兰府清贵,容若先生位置特殊,你需提醒先生,谨言慎行,莫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这突如其来的警示让景宜心头一紧。她深知父亲性情,光风霁月,于党争一事向来疏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年羹尧此举,是出于对世交的维护,还是对未来姻亲的保全?或者,他已在暗中观察甚至参与其中? “哥哥的意思是……”景宜试探地问,想了解更多。 他却不再多言,只道:“你只需将话带到即可。容若先生自有判断。”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这只是他下达的一个通知,而非商量。 景宜心头虽因这突如其来的警示而波澜微起,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她抬眸迎上年羹尧锐利的目光,神色郑重地微微颔首:“景宜明白了。多谢哥哥提醒,我会寻机委婉告知父亲,请他留意。” 她的反应显然在年羹尧的预料之中,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欣赏景宜的镇定和识大体,没有寻常女子听到这等事情的惊慌失措或过度追问。这份沉稳,在他看来,是作为他年羹尧未来妻子必备的素质。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她的处理方式。他目光扫过她沉静的面容,语气稍缓,“不必过于忧心,只是未雨绸缪。纳兰府根基深厚,容若先生又得圣心,只要不主动涉足,便无大碍。” 这话虽带着安抚意味,却也透露出他对朝局敏锐的洞察和自信的判断。说完,他不再多言,仿佛刚才那番关乎家族前程的密谈只是随口一提的寻常小事。“回去吧,姝锦还在等你。” 景宜依言施礼,转身走向年姝锦。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仍立在金桂树下,斑驳的日光透过枝叶洒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孤峭,仿佛已独自承担了无数风雨。她心中那份因他警示而生出的忧虑,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愫取代——有对其担当的感念,亦有对其身处漩涡中心的隐隐担忧。 回到石桌旁,年姝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景宜的神色,小声问:“景宜姐姐,哥哥他……没说什么吧?” 景宜收敛心神,对她温柔一笑:“无事,哥哥只是嘱咐我们些小事。”她拿起桌上的花样子,重新将注意力引回女红上,心底却已将年羹尧的警告牢牢刻下。 康熙四十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一月刚过,京城便已下了几场大雪。景宜听闻年羹尧奉旨外出公干已近一月,归期未定。这日午后,她正在纳兰府暖阁内临帖,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沫扑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云袖掀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低声道:“小姐,年府方才派人悄悄递了话过来,说年二公子今日晌午已回京,直接进宫复命去了,怕是积了不少公务,晚间才能回府。递话的人还说,二公子此行似乎颇为顺利,但……人也清减了些。” 景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他回来了。公务繁忙,风雪兼程……她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若有所思。 “云袖,”她放下笔,“去小厨房看看,之前炖着的燕窝可还温着?再用食盒装些易克化的点心,要热的。” 云袖应声而去。景宜知道年羹尧性子严谨,不喜张扬,更不喜旁人过度关切干涉他的事。直接去府上探望显得过于急切,若什么都不做,心中又似有牵挂。 不久,云袖提着一个小小的、不甚起眼的食盒回来。“小姐,都按您吩咐的备好了,都是温和滋补的。” 景宜看着那食盒,心中思忖该如何行事最为妥当。 她取过一张浅杏色花笺,略一思忖,提笔蘸墨。字迹是她一贯的清秀簪花小楷,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认真。她并未多言,只写下:“风雪劳顿,望哥哥定要珍重自身。景宜。” 墨迹吹干,她将花笺仔细折好,放入食盒的最上层,与那盅温润的燕窝和几样精致点心放在一处。“云袖,悄悄送去年府,务必交到二公子身边稳妥的人手上。”她轻声吩咐,语气平静,耳根却微微发热。 食盒送出后,景宜临帖的心思也淡了,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心中有些许忐忑。此举是否过于唐突?他那样端凝的性子,会如何看待这份带着明显关切之意的举动? 直至晚膳时分,云袖才从年府回来,肩头落满了雪。她屏退其他侍女,走到景宜身边,低声道:“小姐,食盒送到了。是二公子身边的长随年禄亲自接的,他说二公子刚从宫里回来,见了食盒和笺子,当时没说什么,只让收下。”云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笑意,“但年禄偷偷告诉奴婢,二公子进屋后,独自用了那盅燕窝,点心也用了些。他看着那张花笺……看了好一会儿,才仔细收了起来。” 景宜悬着的心悄然落下,一丝暖意混着甜意,如春风化雪般,在心底浅浅漾开。他收下了,并且……看了许久。这对于情感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羹尧而言,已是难得的回应。 几日后,纳兰性德下朝归来,将景宜唤至书房,神色有些奇异。“景宜,今日羹尧下朝时,特意寻我说了几句话。”父亲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与一丝欣慰,“他问及你近来读什么书,又说天气严寒,让你多保重身体,还……赠了一方他偶得的歙砚给我。” 景宜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年世兄一向礼数周全。” 纳兰性德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他平日是礼数周全,但今日……格外不同。”他顿了顿,“那方歙砚,是上品,更难得的是,正合我平日所用。这份心思,不寻常。” 景宜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流转的情绪。她知道,这是年羹尧的回应。他用了她送去的食物,珍藏了她的便笺,然后用这种符合他身份、又不失分寸的方式,表达了他的领情与关切。他并未言谢,行动却说明了一切。这份默契,如同冰雪覆盖下悄然滋长的嫩芽,无声,却充满生机。 康熙四十八年春,年羹尧因其才干与稳重,被康熙帝钦点,奉使朝鲜。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意味着长达数月的分别。临行前,他并未与景宜私下道别,只依照礼数,派人送至纳兰府一些朝鲜人参等物作为程仪之礼,附言“此行归期未定,望各自珍重”,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景宜心中虽有离愁,却也明白他志在四方。她只默默为他备了些常用药材和御寒之物,托年府下人放入他的行装,未再附言。 在他出使期间,京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宫中选秀,年姝锦因家世与容貌入选,指婚给当时还是雍亲王的胤禛为侧福晋。年家上下自是荣耀,但景宜也从年夫人来府中走动时的言谈中,隐约感受到一丝忧虑。雍亲王虽地位尊崇,但性子冷峻,并非寻常女子良配,何况姝锦那般怯懦的性子…… 这日,景宜受邀入宫探望已为侧福晋的年姝锦。在雍亲王府僻静的一处水榭,她见到她。身着亲王侧福晋服制的年姝锦,华美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轻愁与惶恐。她屏退左右,紧紧握住景宜的手,指尖冰凉。 “景宜姐姐,”她声音带着哽咽,“王府规矩大,王爷他……性子冷,我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她眼中含泪,“若是哥哥在京中,我还能有个依靠……如今,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景宜心中恻然,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妹妹如今身份不同,更要自己立起来。王爷既选了你,必是看重年家门楣与妹妹品性。你只需谨守本分,慢慢习惯便好。”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切记,在王府中,言行需格外谨慎,莫要轻易与人结交,也莫要传递家中消息,一切……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年姝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景宜愈发依赖:“姐姐,你以后要常来看我。” 从王府出来,景宜心情有些沉重。姝锦的处境,让她更直观地感受到年家如今已更进一步地与天家权势捆绑在一起,福祸难料。而这一切,都系于那个远在异国的未来夫君身上。他的野心,他的能力,会将这个家族带往何处? 霸道年总[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暗撩成功? 第4章 权臣的急诏:婚前锁定 不久后,朝鲜使团归国的消息传来。年羹尧此行圆满完成任务,龙心大悦,据说即将另有重用。他归京在即。 这一日,纳兰性德下朝,面色凝重地找到景宜:“景宜,羹尧不日将回京。今日陛下在朝堂之上,已露口风,可能……会外放他为四川巡抚。” 四川巡抚!那可是封疆大吏!虽是天大的提拔,却也意味着,若成真,他们即将面临更长久的分离,甚至婚期都可能推迟。 父亲看着她:“此事尚未明发,但**不离十。你……要有准备。” 景宜听闻父亲之言,初时一怔,随即心念电转。四川……那可是西南重镇,民情复杂,兼有青海蒙古部族窥伺,绝非太平之地。但正所谓“危中有机”,若能在此等要冲之地做出政绩,便是实实在在的功勋,远胜在京城翰林院清贵却难有实绩的熬资历。 她抬眸看向父亲,眼神清亮:“父亲,四川虽远,却是磨砺之佳所。哥哥年少高位,若无实绩根基,易招物议。若能于四川任上整饬吏治、安抚地方,乃至应对边疆潜在之患,便是扎扎实实的政绩,于他长远仕途,利大于弊。”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坚定,“女儿以为,此乃陛下信重,亦是哥哥机遇。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不愿以婚约桎梏他建功立业的脚步。” 纳兰性德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惊讶与激赏。他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竟能瞬间想到如此深远的层面,且如此通情达理,识大体、顾大局。他捋须颔首,重重叹了口气,既是感慨,亦是欣慰:“你能作此想,为父……甚慰。羹尧能得你为妻,是他的福气。”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景宜的预料。 年羹尧回京后,述职、觐见,一番忙碌。就在朝堂上下都以为他将赴四川之任时,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年家派出的媒人、管家,抬着浩浩荡荡、披红挂彩的聘礼,几乎堵住了纳兰府所在的半条胡同。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礼官唱喏的声音悠长响亮,一抬抬系着红绸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抬入府中,珠宝绸缎、古籍字画、田产地契……琳琅满目,极尽年家之能事,彰显着对这门婚事的无比重视。 景宜与母亲站在内院垂花门前,望着这喧闹而隆重的场面,一时怔住。母亲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年家这是……要在羹尧外放前,把婚事定下来,而且看这架势,是希望尽快完婚。” 景宜心中五味杂陈。他明明有更广阔的天空要去翱翔,为何偏偏在此刻,以如此高调的方式,要将婚约定下?是出于对家族责任的履行,是对她心意的回应,还是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即便在人生重大抉择的关口,也要将一切安排得按部就班,不容丝毫偏离,包括她的归属? 这份突如其来的、盛大而急促的“认定”,让景宜在感受到被重视的喜悦之余,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为她规划的道路,与她心中所想,似乎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纳征之礼既过,景宜和年羹尧的婚期便正式提上日程,定在三个月后。这期间,年羹尧的四川巡抚任命也明发天下,他变得更加忙碌,既要交接京中职务,又要准备赴任事宜,还要筹备婚礼。他们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少了,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推进。 这日,景宜正在房中绣着嫁衣上的鸳鸯,年姝锦竟难得地回年府小住,并特意过来看她。她气色比之前在王府时好了些许,但眉宇间仍萦绕着淡淡的轻愁。 “景宜姐姐,”她看着景宜手中鲜红的嫁衣,眼中流露出羡慕与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嫂嫂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哥哥他……对姐姐是很上心的。前两日我回府,碰见哥哥在亲自核对聘礼单子和婚礼流程,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我从没见过哥哥对旁的事这般……亲力亲为。” 景宜手中的针线微顿。亲力亲为……这确实像他的作风,严谨,掌控一切。她对她温柔笑笑:“姝锦,在王府一切可还习惯?” 年姝锦轻轻叹了口气:“王爷依旧严肃,府中……人事复杂。不过,我谨记姐姐的话,少言少行,倒也相安无事。”她犹豫了一下,凑近景宜低声道,“姐姐,我听说……哥哥此次外放,并非全然顺遂,朝中似有些许微词,说他升迁过速,恐难服众。哥哥他……压力想必不小。” 景宜心中了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年少得志,又得陛下信重,招致嫉妒和非议是必然的。这份压力,或许也部分解释了他为何要赶在离京前,如此急切地将婚事落定——或许在他心中,稳固的后方,也是他应对前方风浪的底气之一。 婚期渐近,纳兰府和年府都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然而,就在婚礼前十天,年羹尧突然派人送来一个紫檀木盒给景宜。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珍贵的孤本兵法,以及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并无繁复花纹,只在背面刻了两个小字:“安”与“定”。 没有只言片语。 这份礼物,与他往日风格大相径庭。兵法,是他志业所在;玉佩,“安定”二字,是嘱托,是期望,还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明言的担忧? 景宜抚摸着那枚刻着“安定”的玉佩,心潮起伏。他赠她兵法与玉佩,其意深远,绝非寻常礼物。她思忖片刻,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料,又寻来小巧的刻刀。她并不精于此道,但胜在心诚手稳。几日挑灯,一枚小巧精致的笔架渐渐成型,她在其上细细刻下一只振翅欲飞的鸿鹄,姿态昂扬,目光锐利,一如她心中他的模样。 景宜将笔架仔细包好,又铺开信笺,沉吟良久,最终只写下寥寥数字:“哥哥,可否百忙一见?” 落款依旧是“景宜”。她让云袖将回礼与信一同送至年府,交到年禄手中。 等待回音的两日,景宜心中忐忑远胜于待嫁的羞涩。她不知他是否会来,更不知见面该说些什么,只是想在他远行前,再见他一面,亲口说些话。 第三日黄昏,云袖匆匆进来,面带喜色,低声道:“小姐,年二公子来了,老爷请他去书房了,让您……过去一趟。” 景宜心下一紧,整理了一下衣裙发髻,深吸一口气,向父亲书房走去。 书房内,纳兰性德正与年羹尧对坐饮茶。见景宜进来,父亲便寻了个借口起身:“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我去看看你母亲备的嫁妆单子。” 说罢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年羹尧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只是看向景宜时,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哥哥。”景宜敛衽一礼。 “妹妹请坐。”他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那个小包裹上。 景宜将包裹轻轻推到他面前:“聊表心意,望哥哥不弃。” 他打开包裹,拿起那枚檀香笔架,指尖抚过其上刻痕略显生涩却充满力量的鸿鹄,目光凝驻了片刻。“妹妹有心了。”他声音低沉,“鸿鹄高飞,一举千里。寓意甚好。” “不及哥哥所赠万一。”景宜轻声道,抬眸看他,“哥哥即将远行,蜀道艰难,望哥哥……务必珍重。”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最朴素的叮嘱。 他放下笔架,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景宜:“京中诸事,我已有安排。你……在府中安心便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待我在四川稳定,再接你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那玉佩,可随身带着。” “嗯。”景宜点头,感觉到他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安排,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或许可称之为牵挂的情感。 这次短暂的会面,没有更多缠绵的言语,只有目光交汇间的懂得,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承诺。他身负皇命,志在疆场;她即将过门,需稳定后方。他们的路,从这一刻起,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福祸与共。 康熙四十八年秋,吉日良辰。 纳兰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景宜身着大红嫁衣,头戴沉重华丽的珠冠,由全福夫人梳妆打扮。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唇点朱丹,陌生而又熟悉。母亲在一旁悄悄拭泪,父亲眼中亦满是不舍与祝福。 鞭炮震天,鼓乐齐鸣。迎亲的队伍到了。年羹尧身着一品大员婚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遵循古礼,在纳兰府门前完成了一系列仪式,沉稳有度,无可挑剔。 景宜被兄长背出闺阁,盖上大红盖头,在一片喧闹和祝福声中,坐上了前往年家的花轿。轿子晃晃悠悠,她的心也随之起伏。盖头之下,她看不见外面,只能听到震耳的锣鼓和沿途百姓的议论艳羡。 花轿在年府门前停下。一只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的手伸了进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年羹尧的手。景宜心中一颤,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稳稳地扶她下轿,牵着她,一步步跨过火盆,迈过马鞍,走向喜堂。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每一次躬身,景宜都感觉到他就在身旁,气息沉稳,动作庄重。在夫妻对拜的那一刻,隔着盖头,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礼成,送入洞房。 结婚喽[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权臣的急诏:婚前锁定 第6章 难得的温柔 年羹尧离蓉巡视,府中似乎安静了许多,却也仿佛有暗流在不易察觉的角落涌动。景宜谨记他的叮嘱,闭门谢客,只专心打理内务,约束下人。 这日午后,她正在核对采买清单,年姝锦从京中寄来的信到了。信中除了诉说王府生活的苦闷与对哥哥的思念,还隐约提到,京中似乎有关于年羹尧在四川“操切行事、不恤下情”的流言,虽未成气候,但让她有些不安。她恳请景宜若有机会,劝劝哥哥稍敛锋芒。 景宜握着信笺,心下沉吟。姝锦在京中都能听到风声,可见并非空穴来风。年羹尧能力超群,但性格确实强势,急于在任上做出成绩,手段难免凌厉。她深知劝诫他并非易事,他自有主张,最不喜旁人干涉政务。 然而,作为妻子,她无法对他的处境完全视而不见。 几日后,年羹尧风尘仆仆地归来。他面色沉肃,似乎巡视途中遇到了棘手之事。晚膳时,他沉默寡言,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丝戾气。 景宜为他布菜,轻声问道:“夫君此行可还顺利?” 他哼了一声:“积弊甚多,非猛药不能治。”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景宜斟酌着用语,将年姝锦信中所提流言之事,以担忧的口吻,委婉地转述给他:“……姝锦妹妹在京中听闻些闲言碎语,心中不安,故来信提及。夫君为国操劳,也需留意……人言可畏。” 他执筷的手顿住,抬眼看她,目光如电:“人言?”他冷笑一声,“景宜,你可知蜀中吏治**至何等地步?水利失修,民生凋敝!若因惧怕几句人言便畏首畏尾,何以报皇恩,何以对黎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势,让景宜心头一颤。她知道,她的劝诫,或许适得其反了。 他放下筷子,盯着她,语气缓了缓,却依旧带着压力:“后宫不得干政,内宅亦如是。做好你分内之事,外界风雨,自有我一力承担。莫要听风便是雨,自乱阵脚。” 景宜低下头:“是妾身多言了。” 他看她片刻,似乎意识到语气过于冷硬,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罢了。你也是关心则乱。”他顿了顿,“日后,此类消息,告知我即可,不必劝谏。” 这是他的底线。景宜清晰地感知到,在政务这片领域,他壁垒分明,不容任何人,包括她,越雷池半步。 是夜,他依旧拥她入眠,手臂却比往常更用力了些,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她知道,前路的风雨,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为猛烈。而她能做的,或许唯有如他所说,稳住内宅,成为他疲惫归来时,一个不至于增添烦扰的、安静的依靠。 自上次劝谏未果后,景宜更加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管理内宅、适应成都生活之中。她学习当地方言,了解风俗,甚至尝试烹饪一些川菜以调节他的口味。年羹尧依旧忙碌,但或许是因为她的安分与体贴,归府用晚膳的次数渐渐多了些,虽席间依旧沉默的时候多,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凝滞。 这日,他回来得比平日早,天色尚未全黑。景宜正指挥着小丫鬟们在庭院中移植几株新得的川西海棠。见他进来,她忙迎上前。 他目光扫过那几株海棠,未置可否,只道:“这种海棠不易成活,费这些功夫作甚。” 景宜温声答道:“听闻此花耐寒,花期又长,若真能成活,往后夫君在院中理事,也能多些生气。”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径直去了书房。 晚膳时,他忽然提起:“过几日是此地花朝节,城外青羊宫有庙会,还算热闹。你若想去,可让管家安排护卫,带你去走走。”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让景宜外出走动,而非一味地将她拘在内宅。她心中微动,抬眼看他。他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景宜知道,这或许是一个缓和关系、了解此地民情的机会,但也需考虑他的立场和可能的闲话。 她放下银箸,起身绕到他身侧,趁着侍女们布菜完毕暂退的间隙,轻轻伏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娇怯与依赖的嗓音,低柔道:“哥哥……陪景宜一起,好不好……” 她感觉到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侧过头,深邃的眸子看向她,距离极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映出的、她带着红晕的脸颊,以及那眸底一闪而过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撩动的波澜。他习惯于她的端庄温顺,这般带着小女儿情态的私语央求,似乎在他意料之外。 他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就在景宜以为他会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时,他却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胡闹。”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他重新坐正,执起筷子,仿佛无事发生,过了几息,才似随意般道:“后日午后,我或许能抽空一个时辰。” 这便是应允了!景宜心中涌起一阵混合着惊讶与雀跃的暖流,连忙退回座位,垂首低应:“谢谢哥哥。” 他不再多言,但用餐的姿态似乎比方才松弛了些许。 后日午后,年羹尧果然依言回府。他换下官服,着一身靛青常服,更显身姿挺拔。他没有多带随从,只点了两名精干亲兵远远跟着。 马车行至青羊宫附近便无法再前进,他们下车步行。花朝节的庙会果然热闹非凡,人流如织,各式摊贩叫卖着花果、女红、小吃,还有杂耍百戏,喧嚣扑面而来。景宜久居深宅,难得见到如此鲜活的市井气息,眼中不由流露出新奇与欢欣。 年羹尧走在她身侧,他气场冷峻,周围拥挤的人群似乎会自动为他让开些许空间。他并不看那些热闹,目光更多是警惕地扫视四周,偶尔落在她带着笑意的侧脸上。 “跟紧我。”他低声嘱咐,手臂虚扶在她身后,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景宜点头,小心地捏住他的一片袖角。他察觉了,没有拒绝,任由她牵着。 他们在一个卖绒花的摊子前停下,景宜拿起一朵精致的海棠绒花看了看。摊主是个机灵的大娘,见状连忙笑道:“这位老爷,给夫人买一朵吧,您看夫人戴着多好看!” 年羹尧的目光落在景宜手中的绒花上,又看向她期待的眼神,并未多言,只对摊主微一颔首。亲兵立刻上前付了钱。 景宜将绒花簪在鬓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好看吗?” 他深邃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只“嗯”了一声。 这时,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人群开始骚动。年羹尧眉头微蹙,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景宜头上:“下雨了,回去。”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虽然只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但景宜已知足。 回去的马车上,她发梢还沾着湿气,鬓边的绒花却完好无损。他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忽然开口:“日后若想出来,多带些人,不可如此次般随意。” “是。”景宜轻声应道,知道这已是他的底线。今日这短暂的同行,像阴霾天里漏下的一缕阳光,珍贵而短暂。 平静的日子过了月余。这日,景宜收到纳兰府的家书,除了父母关怀,父亲在信末隐晦提及,京中关于年羹尧“专擅”“操切”的议论似乎有所增多,虽陛下目前仍信任有加,但提醒她作为妻子,需时常劝诫夫君“谦抑自持,以保万全”。与此同时,年姝锦也从王府寄来书信,字里行间透露出雍亲王似乎也对年羹尧在四川的某些做法“略有微词”,让她在府中更加小心翼翼。 两封信让景宜刚放松不久的心再次沉重起来。她知道父亲的担忧和姝锦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年羹尧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整顿吏治、兴修水利,确实卓有成效,但他行事过于强硬,手段激烈,得罪的人绝非少数。长此以往,恐非善兆。 夜晚,年羹尧归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完成某项棘手事务后的锐利与快意。他心情似乎不错。 景宜侍奉他更衣时,思忖再三,觉得不能直接转述父亲和姝锦信中的担忧,那只会激起他的逆反。或许,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 烛光摇曳,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峻。她见他眉宇间虽带疲惫,却神色尚可,便鼓起勇气,趁为他解下外袍的间隙,轻轻掂脚,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羞涩的吻。 他显然猝不及防,身体微微一僵,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愕然。 景宜迅速退开半步,脸颊绯红,垂着眼睫,用那独属于他们之间、带着依赖与亲昵的称呼软语道:“哥哥……” 声音轻糯,仿佛带着钩子,“近日公务繁忙,我……很想你。” 说罢,她纤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腰间的玉带,带着不容拒绝又怯生生的力道,将他缓缓引向床榻方向。 太执拗了,狂臣萌芽初显[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难得的温柔 第7章 表哥,危! 景宜一连串大胆又含蓄的举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激起层层涟漪。他习惯于她的端庄温顺,偶尔的撒娇也已领略,但如此直白的亲密诉求与行动,还是第一次。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眸,此刻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惊讶、审视,以及一丝被取悦的、幽暗的火光。 他没有立刻顺从,也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牵引着,直到膝弯触到床沿。他反手握住她勾着他腰带的手,掌心滚烫,声音比平时沙哑低沉:“……今日这般主动?”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 景宜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仰起泛红的脸,眸光如水地望着他,重复道:“……想哥哥了。” 他凝视她片刻,仿佛在确认她话中的真意与背后的意图。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上稍一用力,便将景宜带入怀中,顺势压入锦被之间。“如你所愿。”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后续的一切,便由他主导。他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急躁与霸道,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彻底确认她的归属与臣服,回应那句“想你”所带来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悸动。在他强势的索取与掌控下,景宜只能攀附着他,如同浮木,在情潮中载沉载浮…… 风停雨歇后,他并未立刻起身,依旧将景宜圈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汗湿的脊背。她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尚未平复的心跳,觉得时机或许到了,便用带着些许沙哑与慵懒的嗓音,极轻地说道:“夫君近日辛苦了……妾身只盼夫君一切顺遂,莫要过于劳心费力,伤了根基……” 她的话语混在事后的温存里,带着纯粹的关切,不涉具体政务,更像是一种妻子对丈夫的心疼。 他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心中有数。” 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至少没有不悦。 景宜知道,他能听进这份不着痕迹的关切,已是难得。今夜,她用亲密换来了片刻的温存与一句或许无用的劝慰,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们之间的联结,似乎又深了一层。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川西北边关突然传来紧急军情:青海蒙古罗卜藏丹津部似有异动,骚扰边境,局势骤然紧张。年羹尧立刻进入了彻夜不眠、坐镇指挥的状态,巡抚衙门灯火通明,信使往来不绝。他几乎常住衙署,即便回府,也满身肃杀之气,与景宜说不上几句话。 景宜心中忧虑,却不敢打扰,只能尽力保证府中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同时,她也更加留意京中消息,父亲的信中透露出朝廷对西北局势的关注,以及……对年羹尧是否能妥善处理此事的审视。 这日,年羹尧竟在午间突然回府,面色沉凝如水。他径直来到景宜的房间,屏退左右。 “景宜,”他开门见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局势有变,罗卜藏丹津恐非小打小闹。我已上奏朝廷,请求增兵,并陈明利害。但朝廷决议需时,边关不等人。” 景宜心下一沉:“夫君的意思是?” “我需即刻前往松潘卫坐镇。”他盯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此去风险难料,巡抚印信与成都防务,我已做安排。你留在府中,紧闭门户,非我亲笔手书或持我特定信物者,任何人传令皆不可轻信,包括……”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包括来自京城的某些指令,明白吗?” 他的话让景宜心惊肉跳。这已不仅仅是边患,更涉及到了朝廷内部可能的倾轧!他将如此重要的后方托付于她,是极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 “妾身明白。”景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的目光,“夫君放心前去,景宜必守好家门,等你回来。”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托付,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重重按了按她的肩膀:“好。保重。” 说罢,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景宜知道,真正的风雨,来了。她不再只是一个巡抚夫人,更是他年羹尧在后方必须稳固的基石。她能做到的,或许比想象的更多。 年羹尧离去后,景宜立刻行动起来。 她以主母身份雷厉风行地整顿后宅,借由“大人离府,需更加谨慎”的名义,重新核验所有仆役身份背景,将几个背景模糊、可能与外界联系过密的人调离了核心岗位。府中规矩更加森严,门户守卫增加一倍,口令每日一换。 并且给父亲纳兰性德去了一封密信,用的是一条极为隐秘的渠道。信中并未直接打探朝局,只深切表达了对边关局势的忧虑,以及对年羹尧独自承担重任的心疼,并委婉询问父亲,作为家人,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地支持他、保全自身。她知道,以父亲的智慧,必能领会她的深意,并给予最恰当的指引。 最后她以“应对边关可能出现的流民”为借口,动用自己部分嫁妆银钱,通过几家不同的商号,悄悄采购了一批粮食、药材和布匹,储存在府中隐蔽的库房。此事她做得极为小心,未惊动任何人。 就在景宜全力稳固后方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她的表兄、自幼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傅昭,因其在工部的专长,被临时借调至四川,协助督办某项水利工程,预计要停留一段不短的时间。他抵达成都后,立刻便给景宜送来了书信和一盒她幼时喜爱的京城点心。 信中,傅昭言辞亲切,回忆了少时在纳兰府一同读书嬉戏的时光,表达了多年未见的思念,并关切地询问她在蜀地是否安好,希望能尽快与她见面。 握着这封带着熟悉笔迹和关怀的信,景宜心中泛起复杂的波澜。傅昭哥哥……那个记忆中永远温和带笑、会耐心陪她放风筝、为她寻来新奇玩意的少年郎,如今也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官员。他的到来,在这紧张的时刻,像一缕熟悉的春风,带来些许慰藉,但也让她意识到,她需要更加谨慎地处理这层关系。 她知道年羹尧的性子,他若知晓她与一位并非血亲的“青梅竹马”过往甚密,即便如今只是表兄妹,也绝非好事。但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傅昭的拜访。 景宜斟酌良久,提笔回信,语气亲切而得体,欢迎他来蜀,并告知他巡抚大人目前正于边关公干,若他得闲,可于三日后过府一叙。 信送出后,她开始思忖如何安排这次会面,才能既全了礼节,又不落人口实,更不让远在边关的年羹尧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她思忖再三,最终决定将见面地点定在年羹尧平日处理机要文书、极少让外人踏入的静思阁。此处清净,人迹罕至,不易惹闲话,更重要的是,在此地会见外客,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坦荡——她无意隐瞒,且将此视为一件可放在“明面”上、但需在可控范围内处理的事务。 三日后,傅昭如约而至。他被管家引至静思阁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也意识到了此地非同寻常。 景宜已端坐阁中主位,身着端庄的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见他进来,她起身,脸上带着得体而不过分热络的微笑:“傅昭表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傅昭看着景宜,目光中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化为温润的笑意:“景宜妹妹。”他依礼问候,姿态翩翩,依旧是记忆中那个清雅如玉的公子,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官场历练出的沉稳,“贸然来访,打扰妹妹了。” “表哥客气了。听闻表哥奉旨入川督办水利,一路辛苦。夫君恰巧公干在外,未能亲迎,还望表哥见谅。”景宜示意他坐下,侍女奉上清茶后,她便挥手让她们退至阁外远处候着。 静思阁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傅昭打量了一下四周简练而透着威压的陈设,目光最后落回景宜身上,带着真诚的关切:“妹妹在此地……一切可好?蜀道艰难,气候饮食可还习惯?年大人他……”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待你可好?” 景宜捧着茶盏,指尖微暖,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心中微暖,却也更清醒。“劳表哥挂念,一切都好。夫君他……政务繁忙,待我亦是极好。”她语气平稳,带着为人妻的笃定,巧妙地将他过于私人的关心引导向更安全的方向,“表哥此次公务可还顺利?听闻都江堰工程宏大,表哥能参与其中,必能大展所长。” 傅昭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领会了景宜划下的界限。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水利工程的话题,与她交谈起来。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讲述沿途见闻和工程趣事,气氛渐渐缓和。 然而,交谈中,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景宜过往喜好的熟悉,以及那句不经意间滑出的“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冷,京城冬日落雪,你总围着暖炉不肯出门”,依旧像投入静湖的微小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浅浅的、带着怀念意味的涟漪。 景宜知道,不能再久留了。 宝宝们,鼓励一下我吧,我会认真看的[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表哥,危! 第8章 “哥哥?” 大约一炷香后,景宜便以“不敢过多耽搁表哥正事”为由,结束了这次会面。她亲自送他到静思阁院门口,止步不前。 “表哥公务之余,若有闲暇,可常来府中走动。只是夫君不在,诸多不便,还望表哥体谅。”她这话说得客气,却也明确划清了日后往来的分寸。 傅昭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自然。妹妹保重,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景宜轻轻吁了口气。这次会面,她掌控得恰到好处,既全了情谊,也未失分寸。只是,她不知道,静思阁的这次会见,是否能完全避开年羹尧那无孔不入的耳目。她转身回到阁中,目光掠过年羹尧常坐的那张紫檀木椅,心中掠过一丝隐忧。 傅昭来访之事,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景宜依旧每日谨慎打理府务,留意各方消息。 半月后,边关终于传来捷报!年羹尧以雷霆手段稳定局势,巧妙用兵,击退了罗卜藏丹津部的多次试探性进攻,并成功安抚了周边摇摆不定的土司,暂时稳住了川西北防线。消息传回,成都官场震动,之前一些暗中观望甚至非议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景宜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立刻吩咐下去,府中上下皆有赏赐,一同庆贺。 然而,捷报带来的喜悦尚未持续几日,一天深夜,一名浑身风尘、手持年羹尧特殊信物的亲兵悄然回府,直接求见于景宜。 “夫人,”亲兵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大人命小人星夜兼程送回密信,并口谕: ‘京中或有异动,留意傅工部,勿使其探知任何军务、政务,亦勿再私见。’” 景宜心中猛地一沉!年羹尧果然知道了傅昭来访之事!而且,他的反应如此迅速、警惕,甚至直接将傅昭与“京中异动”联系起来,并明确禁止他们再见面。这已不仅仅是丈夫的醋意,更涉及到了复杂的朝堂争斗和前线统帅对后方稳定的极度不信任。 她稳住心神,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对亲兵道:“辛苦了。回复大人,景宜明白,定谨遵吩咐。” 亲兵离去后,景宜独自在灯下拆开年羹尧的信。信很短,字迹凌厉,一如他本人: “景宜知:前方暂安,然朝局波谲。傅某此来,恐非单纯工务。尔当恪守本分,紧守门户,一切待吾归。勿令为夫分心。尧字。” 没有一句责备,却字字如刀,带着冰冷的警告与绝对的命令。她知道,他远在边关,对成都、对她了如指掌。这份掌控力,让她在依靠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寒意。 此刻,她意识到,傅昭的存在,已成了一个需要立刻处理的、敏感的问题。她与他的任何接触,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年羹尧的借口,或者激化年羹尧本就强烈的掌控欲。 指间攥着年羹尧那封字字冷硬的密信,景宜的心如同被投入冰火两重天。她深知,她与年羹尧已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他的警告她必须重视,他的命令她难以违背。然而……阿昭哥哥……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童年景象:纳兰府的后花园,他们并肩坐在青石板上,面前是父亲寻来的、刻着榫卯结构的精巧积木。她总是耐不住性子,搭到一半便想去扑蝶看花,而傅昭却总是格外认真,那双清澈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木块,小心翼翼地寻找最完美的契合角度,一坐就是大半天。他那时便说,最大的愿望是造出能历经风雨而不倒的亭台楼阁。他醉心于此道,心无旁骛,纯粹得如同水晶。这样的人,怎会如年羹尧所揣测的那般,怀着别样企图来到四川? 景宜不愿相信,更不愿因这莫须有的猜忌,就与自幼相伴、性情温厚的表兄彻底断绝往来。那不仅无情,而且不公。 然而,现实容不得她感情用事。年羹尧的警觉和强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直接违逆他的命令,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破坏他们之间艰难建立起的信任,更可能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她在房中踱步良久,最终,一个折中而冒险的计划在心中渐渐成型。她不能私下再见傅昭,但或许可以借助一次无法被质疑的、公开的“巧遇”,在不违背年羹尧“勿再私见”命令的前提下,向他传递一些必要的信息,既全了故人之谊,也让他明白目前的处境,主动保持距离。 机会很快来了。几日后,恰逢成都官员女眷组织的一场小型赏荷会,地点在城外的浣花溪。景宜得知傅昭因水利工程勘察也会途经附近。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出现场合。 赏荷会上,她与其他官眷应酬周旋,目光却留意着入口。当傅昭的身影果然出现在远处廊桥时,景宜与几位夫人正好行至水榭边“偶遇”了前来与本地官员打招呼的傅昭。 众目睽睽之下,她与他依礼相见。景宜笑容得体,语气疏离而客气:“傅大人也在,真是巧了。”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巡抚夫人与一位京城来的工部官员再正常不过的寒暄。 然而,在交错身形的瞬间,借着衣袖的遮掩,景宜将一枚极小、裹着纸条的蜡丸,极快极轻地塞入了他的掌心。同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如蚊蚋却清晰地说道:“兄长保重,谨言慎行,勿再往来。” 傅昭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握着蜡丸的手瞬间收紧。他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了然的痛楚。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对着景宜和其他夫人拱手一礼,借口公务在身,匆匆离去。 她知道他懂了。蜡丸里的纸条上,她只写了四个字:“京疑,兄忌。” 回府的马车上,景宜心绪难平。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旦被年羹尧知晓,后果难料。但她保全了与傅昭之间最后的情谊,也以这种方式,委婉地维护了他在她心中那份纯粹的印象。只是,这份冒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忐忑与负罪感。她不知道,这短暂的“巧遇”和那枚蜡丸,是否能真正瞒过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自浣花溪“巧遇”傅昭并传递消息后,景宜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密切关注着府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年羹尧那边的消息。傅昭那边果然再无任何书信或拜访,仿佛从她的生活中悄然隐去,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那份负罪感与担忧却未曾消退。 不久,年羹尧从前线送回捷报的同时,也附带了一封给她的私信,语气比之前那封密信缓和许多,询问府中近况,并提及归期将近。景宜仔细回信,禀报家中一切安好,绝口不提傅昭之事,只字片语都反复斟酌,力求稳妥。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父亲纳兰性德从京城送来加急密信,语气极为凝重:朝中针对年羹尧的弹劾骤然增多,虽陛下目前仍倚重其能力,压下了多数,但“年羹尧骄纵跋扈、结交近侍、妄议储位”等罪名已悄然传开,形势不容乐观。父亲严令她,务必劝说年羹尧,待其回成都后,立刻上表请罪,态度务必要恭谨谦卑,以期消除圣心疑虑。 景宜握着父亲的信,手微微发抖。她知道,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年羹尧的才华和功绩,同时也成为了刺向他自身的利剑。 就在她忧心如焚之际,年羹尧凯旋的消息正式传来。他不仅稳定了川西北局势,还以卓越的政绩和军功,得到了康熙帝的高度褒奖,擢升为川陕总督的旨意几乎与他同时抵达成都! 成都官场为之震动,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年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年羹尧归来那日,声势浩大,他端坐马上,接受沿途官员百姓的欢呼跪拜,眉宇间虽带着征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锐不可当、睥睨一切的傲然与意气风发。 当晚,年府大摆宴席,庆贺升迁之喜。席间,他谈笑风生,接受着众人的恭维,酒至半酣,言语间不□□露出几分“圣眷正浓”、“舍我其谁”的意味。景宜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被功名利禄和众人追捧簇拥着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越来越深的恐惧。父亲信中的警告言犹在耳,可他此刻的表现,与“谦抑自持”背道而驰。 宴席散后,他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到房中,依旧是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态。景宜知道,此刻进言风险极大,但形势紧迫,容不得她再犹豫。 夜深人静,红烛高烧。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端着一碗醒酒汤,走到倚在榻上的年羹尧身边。他眉眼间带着征战杀伐后的戾气与升迁宴上的志得意满,混合着酒意,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性的气场。 景宜放柔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充满依赖与关切:“夫君,今日饮了不少酒,先用些醒酒汤吧。”她将汤碗递过去,趁他接过的间隙,斟酌着用最柔顺的姿态开口,“夫君立此大功,得蒙圣恩,妾身与有荣焉。只是……只是近日听闻京中有些许流言,妄议夫君……妾身心中实在不安。”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补充,“父亲来信,也深以为忧,盼夫君能……能稍敛锋芒,上表谦辞,以安圣心……” 她本意是想借父亲和流言,委婉地劝诫他。然而,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让她心神不宁,或许是提及父亲让她想到了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或许是在她心底,始终对傅昭之事存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与委屈,在说到“流言”二字时,她脑中闪过傅昭那张温润却带着痛楚的脸,一个失神,那句熟悉的、带着童年依赖的称呼竟不受控制地低喃出声:“……就像……就像阿昭哥哥他……” “哥哥?” 第9章 “错在何处?” 话音未落,年羹尧骤然打断景宜!他原本微阖的双眼猛地睁开,里面醉意全消,只剩下冰锥般的锐利与骇人的风暴。他猛地坐直身体,手中的醒酒汤“哐当”一声被他随手掼在旁边的矮几上,汤汁四溅。他一把捏住景宜的脸颊,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噤声,被迫仰头对上他阴鸷到极点的目光。 “你唤旁人……哥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淬毒般的寒意,“景宜,告诉我,你方才……唤了谁‘哥哥’?”他捏着她脸颊的手指收紧,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量,“那个只属于我的称呼……你竟敢……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眼中的怒火与妒意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景宜从未见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即便是面对军情紧急、政务棘手时,他也永远是冷静自持的。此刻,却因为一个称呼,彻底失控。 景宜吓得脸色煞白,心脏狂跳,想要解释,却因脸颊被钳制,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是痛的,更是惧的。 “嗯?”他迫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说话!那个傅昭……你私下便是如此唤他的?你们……还做了什么?” 景宜知道,任何的辩解在盛怒的他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火上浇油。她只能拼命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捏着她脸颊的手背上。 他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将景宜生吞活剥的冲动。良久,他才猛地松开手,将她甩开。 景宜踉跄一步,跌坐在地,捂着脸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他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刺骨,再不见丝毫往日的温和或**。 “好,很好。”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纳兰景宜,我竟不知,我的夫人,心中还惦念着别的‘哥哥’。”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声音如同寒铁:“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宽纵了。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府门半步!静思己过!” 说完,他摔门而去,留下景宜一人在冰冷的地上,被无尽的恐惧与悔恨淹没。她知道,自己不仅没能劝诫成功,反而彻底触怒了他,将他性格中最极端、最不容侵犯的一面引了出来。前路的艰难,此刻才真正开始。 年羹尧的禁足令如山般压下。景宜被彻底困在巡抚官邸的后宅,活动范围仅限于她自己的院落和相连的小花园。府中下人显然都得了严令,对她虽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疏离与警惕,连她贴身侍女云袖的行动都受到暗中监视。整个府邸,仿佛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起初几日,景宜沉浸在恐惧与悔恨中。脸颊上被他捏过的地方早已不痛,但那冰冷的触感和他暴怒的眼神,却时时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懊悔自己的失言,更担忧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他的心态、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何种影响。她知道,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任何解释或求情都可能火上浇油。 景宜只能沉默地承受着,每日依旧尽力打理院内事务,读书习字,仿佛一切如常,但内心的煎熬只有自己知道。她留意着前院的动静,知道他依旧忙碌,川陕总督的事务千头万绪,他常常夜深才归,但再也没有踏入她的院落半步。 期间,年姝锦从王府寄来的信也被截下,经年羹尧过目后,才被允许送到景宜手中。信中依旧是那些王府琐事和对哥哥的牵挂,但字里行间似乎也透露出她听闻了些许风声,小心翼翼地询问景宜是否安好。景宜回信时,措辞极其谨慎,只报平安,绝口不提自身处境。 这种被完全隔绝、如同物品般被审视和控制的感觉,让景宜感到窒息。她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切有我”,如今却变成了“一切由我”。她开始真正体会到,他那份超出常人的掌控欲,在触及他底线时,会变得何等冷酷和不近人情。 半月后的一个黄昏,景宜正在小花园中独自徘徊,却意外地看到年羹尧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外。他似乎是刚从衙署回来,身着官袍,风尘仆仆,正穿过连接前院与后宅的抄手游廊。 他也看到了她。脚步微微一顿。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眼神深邃,里面没有了那夜的暴怒,却也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他仿佛在观察一件属于他的、却险些脱离掌控的藏品,评估着它是否已经“静思己过”,恢复了应有的温顺。 景宜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垂下眼睑,屈膝行礼,姿态恭顺至极,不敢与他对视良久。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停留了那么一瞬,便收回目光,继续迈步向前院走去,仿佛只是路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景宜缓缓直起身,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那道因一个称呼而裂开的缝隙,并非轻易能够弥补。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修复起来远比建立要难。而他的骄傲和固执,更可能让这道裂痕,最终演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站在暮色四合的庭院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力。 禁足令已下了近一月,这无声的冷落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煎熬。景宜知道,若任由这道裂痕持续,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主动打破这坚冰,哪怕要冒着再次触怒他的风险。 这日傍晚,她亲手炖了一盅他平日喜欢的党参黄芪鸡汤,提着食篮,走向那间象征着权力与禁忌的静思阁。守卫见是她,略有迟疑,但终究不敢强硬阻拦,低声通传后,让她进去了。 阁内烛火通明,年羹尧正伏案疾书,堆积如山的公文衬得他身影愈发挺拔孤峭。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仿佛全然未觉。 景宜将汤盅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柔声道:“夫君,夜深了,用些热汤吧。” 他依旧没有反应,背脊挺直,如同冷硬的磐石。 景宜心跳如鼓,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她绕到他身后,停顿片刻,然后缓缓地、带着决绝的意味,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如同拉满的弓弦。 “哥哥……”她闭上眼,用那带着颤抖和无尽悔意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我错了……” 她的唇瓣如同羽毛般,在他颈侧敏感的皮肤上落下一个轻如叹息的吻,带着湿意,不知是呼吸还是泪。“哥哥,对不起……”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之中,用最原始亲密的姿态,传递她的认错与依赖。 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静思阁内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和她压抑的呼吸声。这沉默漫长得如同凌迟。 许久,久到景宜几乎要绝望时,她环在他腰前的手,忽然被他温热的大掌覆盖、握住。他的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但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她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他依旧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握着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错在何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景宜紧紧贴着他的背,声音闷闷的,却无比清晰:“错在不该失言,不该用……不该用那个称呼唤旁人,惹哥哥生气。”她顿了顿,更加收紧了手臂,“景宜心中,从来只有一位哥哥。” 他沉默着,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摩挲她手背的动作未停。 又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拉开她的手臂,转过身来。烛光下,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里面没有了那夜的暴怒,却依旧深沉如海,带着审视与考量。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 “记住你的话。”他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也记住你的身份。” 他没有说原谅,但这举动和话语,已是态度缓和的迹象。他重新坐回椅中,目光扫过那盅汤:“汤放下,回去歇着吧。” 景宜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他能允许她如此亲近,并给出回应,已是意外之喜。她恭敬地行礼,柔顺地应道:“是,景宜告退。” 退出静思阁,回到清冷的院落,景宜抚摸着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她知道,裂痕仍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至少,她成功地迈出了破冰的第一步。只是,经此一事,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段关系里,她需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景宜第n次使用美人计,又哄好了。论年羹尧此人的好哄程度......[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错在何处?” 第10章 怒火 自静思阁那次主动认错后,年羹尧对景宜的禁足令虽未明言解除,但看守显然松懈了许多,她可以在府内大部分区域自由走动了。他偶尔也会回正院用晚膳,席间虽依旧话不多,但不再是最初那种冰冷的无视。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表面和平,实则暗藏微妙张力的阶段。 他不再提起傅昭,景宜也绝口不言,仿佛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掌控更加细致入微。她的用度、交往、甚至阅读的书目,都隐隐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享受着她小心翼翼的服侍和依赖,却吝于再给予之前那般偶尔流露的温和。 这日,他休沐在家,在书房临帖。景宜在一旁为他磨墨,室内一片静谧。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光影。她看着他专注的眉眼,忽然想起父亲信中那句“上表谦辞”的劝告,心中忧虑复起。他升任川陕总督后,权势更盛,行事也愈发刚愎,京中流言只怕有增无减。 景宜知道直接劝诫定然不行,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她看着他挥毫泼墨时专注而挺拔的身影,心中那份因他权势愈盛而产生的忧虑,与眼前这片刻宁静带来的依恋交织在一起。她放下墨锭,轻轻走到他身侧,手臂柔缓地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背脊上,感受着衣料下传来的温热。 “哥哥如鸿鹄展翅,凌云之上,”景宜的声音透过衣料,带着柔软的仰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景宜也因哥哥而受人尊敬,心中……甚是欢喜。” 她感觉到他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景宜继续轻声细语,仿佛只是在倾诉仰慕,却将古人训诫巧妙编织其中:“只是……偶尔读及前人诗句,如东坡先生言‘高处不胜寒’,又或思及‘谦受益,满招损’之古训,便忍不住想,哥哥身处如此高位,定有常人难以体会的艰辛与……风险。景宜别无他求,只盼哥哥能永如今日这般,稳居云端,不受风雨侵扰。” 她的话语里没有直接的劝诫,只有满满的关心与仰慕,以及一丝因爱而生的、合情合理的担忧。她将自己放在一个完全依赖他、以他为荣的位置上,将劝谏化作了妻子对丈夫最深沉的爱护与祈愿。 年羹尧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他放下了笔,任由她从背后抱着他。他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真诚与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过了片刻,他覆盖住她环在他腰前的手,轻轻拍了拍。 “景宜,”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至少没有不悦,“你如今,倒懂得忧心这些了。” 他没有直接回应她话语中隐含的劝诫,但也没有斥责。这句听似平淡的话,或许意味着他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或许只是认为这是妇人之见,不足挂齿。然而,他没有推开她的亲近,这本身已是一种信号。 他转过身,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有一丝极淡的、因她的依赖和“懂事”而产生的满意。“做好你的年夫人,安稳度日,便是对为夫最大的助力。”他抬手,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明确的占有意味,“其余诸事,我自有分寸。” 景宜知道,这次尝试也只能到此为止。他接受了她的关心,但决策权依旧牢牢掌握在他手中。她仰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温顺的、全然依赖的笑容:“嗯,景宜都听哥哥的。” 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但景宜知道,那真正的、关乎他命运走向的隐忧,并未消除,只是被这表面和平暂时掩盖了。 表面和平的日子又过了数月。年羹尧在川陕总督任上励精图治,权势如日中天,连京中来的钦差见了他都礼让三分。然而,纳兰性德的来信频率增高,字里行间的忧虑几乎要透出纸背——弹劾年羹尧“骄恣妄为”、“藐视皇权”的奏章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暗中汇聚,更提及康熙帝近来看似依旧信重,但偶尔问及年羹尧时,语气已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 景宜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与此同时,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从京中传来:傅昭完成了在四川的公务,即将返京,但在临行前,他因所参与的水利工程账目出现一些说不清的模糊之处(景宜直觉这与当地官员倾轧有关,甚至可能隐约牵扯到对年羹尧的不满),受到了都察院的轻微问责,虽未伤及根本,但对其仕途已是一次挫折。 景宜听闻此事,心中五味杂陈。她莫名觉得,傅昭此次无妄之灾,或许与她,与年羹尧的猜忌,都脱不了干系。这让她在担忧年羹尧处境的同时,更添了一份对傅昭的愧疚。 这天夜晚,年羹尧回府后,心情似乎不错,甚至与景宜多说了几句朝中趣事。她侍奉他歇下时,窗外夜风呼啸,如同她心中不安的呜咽。 他即将入睡,景宜躺在他身侧,在黑暗中睁着眼,犹豫着是否该最后再尝试一次,用更恳切的方式,提醒他京中的暗涌和潜在的危机。她知道这很冒险,可能会打破来之不易的缓和。 她听着他渐趋平稳的呼吸,知道他即将入睡。然而,父亲信中字字泣血般的担忧、傅昭无端受挫的阴影、以及年姝锦在王府中如履薄冰的处境,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无法再保持沉默。她猛地转过身,在黑暗中面对他,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感受到他因她的动作而瞬间绷紧的身体。 景宜伸出手,在锦被下轻轻抓住他寝衣的袖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恳切:“夫君,你醒着吗?妾身……妾身有话,不得不说了。” 他沉默着,但她知道他在听。 景宜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积压的恐惧与期盼尽数倾吐:“京中形势诡谲,父亲信中屡次提及,弹劾之声不绝,陛下心思难测……妾身实在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掌心,“夫君,算妾身求你了……为了父亲母亲的安宁,为了年家满门的安危,为了小妹在王府的处境,也为了……为了我们能长相厮守……” 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泣音:“望夫君能暂避锋芒,上表自陈,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安一安那些人的心,好吗?妾身……真的怕……” “够了!” 一声冰冷的断喝骤然响起,截断了她未竟的话语。 年羹尧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他的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一把挥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力道之大让她手腕生疼。 “纳兰景宜,”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每一个字都砸在她心上,“是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妄议朝政,揣测圣意?甚至搬出父母家小来胁迫于我?” 景宜被他话语中的寒意冻得浑身发抖,想要解释:“我不是……” “你以为你是谁?”他打断她,语气充满了讥讽与怒意,“做好你的年夫人,安稳地待在后宅,便是你的本分!外界风雨,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年羹尧行事,何需向那些宵小之辈低头示弱?!” 他俯下身,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受到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看来,之前的禁足,还是没能让你彻底明白。”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我听到此类言论,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掀被下榻,径直走向外间,留下她独自僵卧在冰冷的床榻上,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决绝,击得粉碎。 景宜知道,她彻底失败了。不仅没能劝动他分毫,反而将他心中对她刚刚重建起的些许温情与耐心,彻底耗尽。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比禁足时更冷的寒冬,甚至更糟。这一次,他关上的,似乎不仅仅是沟通的门,还有某种信任的可能。 自那夜不欢而散后,年羹尧彻底搬回了前院书房居住,仿佛后宅已无她此人。府中气氛更加凝重,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景宜被无形地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虽未明令禁足,但一举一动都处在监视之下,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几乎被完全切断。 她仿佛被困在一座华丽的孤岛上,每日对着四角天空,看着庭中花开花落,心却如同沉入冰窖。她知道,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迹隆隆向前,而她,似乎已经无能为力。 秋深了,落叶满地。 这一日,久无音讯的年姝锦,竟意外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和一封短信。信很短,只说是王爷赏下的一些江南锦缎,她觉得颜色适合景宜,便转送过来,望她保重身体。送东西来的,是雍亲王府一个面生的老成内监。 在交接锦缎时,那内监趁无人注意,极快地将一个揉紧的小纸团塞入了景宜手中,随即若无其事地告退。 景宜心中狂跳,回到内室展开纸团,上面是年姝锦颤抖而熟悉的字迹,只有寥寥数字: 「兄危,速谋退路,切切!」 第11章 有孕 年姝锦那封带着警示的密信如同在景宜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却并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她深知,以年羹尧如今圣眷正浓、权势煊赫,姝锦的担忧更多是源于她身处王府的如履薄冰和对兄长处境的天然忧虑。 然而,这封信依旧加深了她内心的不安。她知道直接再次劝诫他已绝无可能,只会加剧裂痕。反复思量后,她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 景宜动用了一条极为隐秘、连年羹尧也未必全然知晓的、通过母亲娘家关系的渠道,将一封密信送往京城纳兰府。信中,她并未夸大其词,只如实转述了姝锦的担忧,并陈述了自己因见识浅薄、屡次劝诫无效反惹夫君不快的困境,恳请父亲以世交长辈的身份,在合适的时机,以更稳妥的方式,从旁提醒年羹尧“树大招风,谨言慎行”之理。 信送出后,她心中忐忑,不知父亲会如何应对,更不知此举是否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日子依旧在表面平静下流逝。年羹尧依旧忙碌,大部分时间宿于前院,但偶尔也会回正院用膳或歇息。他们的关系维持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平衡,他不再提及那夜的争执,景宜也绝口不言政事,只尽心履行着妻子的职责,将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他归来时奉上热茶羹汤,姿态温顺柔婉。 这日午后,他难得有暇,在院中负手而立,看着那几株已然枝繁叶茂的川西海棠。景宜静静站在他身侧不远处。 忽然,他开口道:“今日收到京中消息,傅昭已返京,工部考评……尚可。”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景宜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柔顺应道:“傅表哥能顺利返京便好。妾身如今只盼家中一切安稳,夫君顺遂。” 他侧过头,目光在她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你能如此想,最好。”他淡淡道,“记住,你如今是年夫人。” “景宜一刻不敢或忘。”她垂眸应答。 这次短暂的对话,像是一次无声的交锋,也像是一次界限的再次确认。他没有追究她与傅昭过往的细节,但那句“年夫人”的提醒,和他特意告知傅昭消息的行为,都明确昭示着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与审视之下。 景宜知道,那道裂痕依然存在,修复需要时间和契机。而当前朝堂的这点微澜,或许还不足以撼动他这艘正乘风破浪的巨舰。她能做的,依旧是耐心等待,并在暗中,为他,也为自己,绸缪万一。 夏去秋来,庭院中的海棠结了小小的果子。景宜与年羹尧的关系,在一种小心翼翼的维系中,似乎迎来了一丝真正缓和的契机。 他公务之余,留在正院用晚膳的次数渐渐增多。席间,他偶尔会问及府中琐事,或考校她最近的功课。景宜不再试图谈论任何涉及朝局的话题,只与他谈论诗词、书画,或者成都的风土人情。她发现,当他暂时放下总督的威仪时,偶尔也会流露出属于文士的雅趣和对学问的见解。 这日,他拿出一卷自己闲暇时临摹的《兰亭序》,让景宜品评。她仔细看过,由衷赞道:“夫君笔力遒劲,深得王右军神韵,尤其这‘之’字,变化无穷,妾身远不能及。” 他闻言,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淡淡道:“你自幼受容若先生熏陶,眼界自是高的。不必妄自菲薄。” 这是争执后,他第一次提及她的父亲,且带着肯定之意。 景宜心中微动,趁势道:“父亲若知夫君于政务繁忙之余,仍不辍笔墨,定然欣慰。” 他看了她一眼,未再接话,但神情是舒缓的。 又一日,成都官眷间兴起品评蜀锦纹样的风雅集会,景宜依例参加。归来后,他竟难得地问起集会情形。她便拣了些有趣的纹样典故和夫人们无关痛雅的趣事说与他听,末了,轻声道:“几位夫人皆赞夫君治理有方,蜀地如今物阜民丰,连这蜀锦纹样都愈发精巧繁复了。” 他听着,面上虽无甚表情,但景宜知道,这类间接的、关乎他政绩的赞誉,他是受用的。 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互动,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冲刷着之前冰冻的河床。景宜不再试图去改变他行事的轨迹,而是专注于修复他们之间作为夫妻的情感联结。她展现她的才学、她的温婉、她的体贴,以及她作为年夫人应有的、与他荣辱与共的姿态。 她知道,这或许才是现阶段唯一可行,也最有效的道路。只有当他重新在她这里感受到完全的安心与信赖,而非挑战与掣肘时,未来若真遇惊涛骇浪,她的话语,或许才有一丝被听进去的可能。 秋意渐深,夜凉如水。这晚,他歇在正院。入睡时,他习惯性地将景宜揽入怀中。这一次,他的手臂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而是恢复了些许自然的亲近。 她在黑暗中,依偎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中默默思量着下一步。修复关系初见成效,但如何将这日常的缓和,转化为未来可能影响他决策的资本,仍需细细筹谋。 秋意正浓,这几日景宜总觉得身子惫懒,食欲不振,起初只当时节转换所致。直到月信迟了半月有余,心头才隐隐浮现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她悄悄唤来绝对信任的、从纳兰府带来的老嬷嬷,又暗中请了与年府有些渊源、口风极紧的一位老大夫诊脉。 “恭喜夫人,是喜脉,已近两月了。”老大夫捻着胡须,笑着向她道贺。 一瞬间,巨大的惊喜与茫然同时击中了她。景宜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竟然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年羹尧的孩子? 老嬷嬷喜极而泣,连声道:“老天保佑,年家有后了!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景宜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它发生在他们关系最为紧张冰冷的时期,却又在关系刚刚开始缓和之际被确认。这是否是上天给予的转机? 她深知年羹尧对子嗣的看重,对家族传承的责任感。这个孩子,无疑会成为连接他们之间最牢固的纽带,也可能成为软化他、让他更多顾及家庭的因素。 然而,欣喜之余,一丝隐忧也随之浮现。如今朝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年羹尧身处权力漩涡中心,这个孩子的降临,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她已下定决心,要拼尽全力护住这个孩子。 景宜叮嘱老嬷嬷和大夫暂勿声张,她想亲自告诉他。 她选择了一个他刚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公务,心情似乎尚可的傍晚。她亲手炖了安神的汤品,来到书房外。 通传后,她端着汤盅走进静思阁。他正揉着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夫君,”景宜将汤盅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柔软,“用些汤水,歇息片刻吧。” 他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她与往日的些微不同。“嗯。” 景宜站在他书案前,双手微微交叠放在身前,指尖因紧张而冰凉。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他深邃的眼睛,脸颊微红,声音轻而清晰:“夫君……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 年羹尧执汤匙的手骤然停在半空。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以及震惊过后,如同破开乌云般骤然亮起的、极其锐利的光芒。他放下汤匙,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顿地确认:“你方才……说什么?” “大夫诊过脉了,”景宜被他看得有些羞怯,垂下眼睫,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已近两月了。” 静思阁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下一刻,景宜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接着,他高大的身影便笼罩了她。他并未立刻拥抱她,而是伸出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态度,轻轻覆在她抚着小腹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笔习武留下的薄茧。 “好……很好。”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却毋庸置疑的激动。他低头看着景宜依旧平坦的腹部,那目光充满了审视、骄傲,以及一种深沉的、属于父亲的责任感。“景宜,”他唤她的名字,语气是久违的温和与郑重,“从今日起,你好生将养,府中一切事务皆可放下,需要什么,直接吩咐管家,若有人怠慢,立刻告诉我。” 他的话语带着他一贯的强势,但此刻听在景宜耳中,却充满了庇护的意味。他揽住她的肩,将她轻轻带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时的占有,也不同于缓和时的客套,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珍视。 “这是天佑我年家。”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她的耳廓,“你功不可没。” 第12章 生产惊变 景宜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为他们关系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篇章。它或许不能立刻化解所有的潜在危机,但至少,它带来了一份坚实的希望,一份足以让他暂时放下部分猜忌、将目光更多地投向家庭内部的牵绊。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她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腹中悄然孕育的新生命,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她怀孕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遍了年府上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庆与忙碌。年羹尧对景宜的呵护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不仅指派了经验最丰富的嬷嬷和丫鬟伺候,连每日的饮食菜单都要亲自过目。他归府的时辰也明显早了,即便带回公务,也多是在她院中的书房处理,只为能多陪陪她。 这份独宠与重视,在引来羡慕的同时,也触动了一些人的心思。 这日,一位与年羹尧在政务上往来密切的四川本地官员来访,言谈间,除了公事,竟还带来了两位精心打扮、姿容秀美的少女。那官员陪着笑脸,言语恭维:“年大人为国操劳,如今夫人又身怀六甲,不便伺候。下官特意寻了这两名伶俐女子,粗通文墨,懂得伺候人,愿献与大人,以解大人公务之乏,也好让夫人安心静养。” 当时景宜正坐在内间暖榻上休息,隔着珠帘,将外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知道,这在官场中是司空见惯的“雅事”,甚至被视为一种讨好和人情往来。以年羹尧如今的地位,此类事情只怕不会少。 外间沉默了片刻。 景宜听到年羹尧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王大人有心了。” 接着,是茶杯被轻轻放下的声音。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不过,”年羹尧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内子有孕,需静心养胎,府中不便添人。再者,本官亦无此意。王大人的美意,心领了,人,带回去吧。” 那王大人似乎没料到会遭如此干脆的拒绝,一时语塞,还想再劝:“年大人,这……” “不必多言。”年羹尧打断他,声音微沉,“此事就此作罢。若王大人无其他公事,便请回吧。” 送走了尴尬的王大人,年羹尧掀帘走了进来。他见景宜靠在榻上,神色微凝,便走到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怎么了?”他问,目光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可是被扰了清净?” 景宜抬眼看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松了口气的庆幸,也有细微的感动。“夫君……”她轻声唤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似是明白她的心思,淡淡道:“不必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承诺的认真,“你如今身子要紧,府里清净,对你和孩子都好。” 他没有过多解释,但这份明确的拒绝和此刻的维护,已胜过千言万语。他并非不懂得官场应酬,也并非不近女色,但在她孕期,在他明确表示期待这个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可能打扰到她的因素隔绝在外。 这一刻,景宜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孩子,以及她作为孩子母亲的身份,在他心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对子嗣的重视,也是对她的一种或许可称之为“不同”的对待。 然而,她也深知,这次拒绝或许能暂时平息风波,但随着他权势愈盛,此类事情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如何在维系他这份“不同”的同时,又能不着痕迹地化解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危机,成了她需要思考的新问题。 孕期在景宜的小心翼翼和年羹尧的严密保护下平稳度过。她的腹部日渐隆起,行动也渐渐不便。年羹尧虽然依旧公务繁忙,但留在府中的时间明显增多。他甚至会在她午睡时,坐在一旁处理公文,或是晚间,将手掌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肚皮上,感受那偶尔传来的胎动,那时,他刚硬的眉眼会变得异常柔和。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和期。过去的争执与裂痕仿佛被这新生命带来的希望所弥合。他不再对她设防,偶尔甚至会与她谈论一些不涉机密的官场见闻,或是听取她对府中一些无关紧要事务的意见。 这日,他陪她散步至花园,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忽然道:“名字我已想了几个,待孩子出生,再最终定夺。” 景宜柔顺点头:“但凭夫君做主。” 他沉吟片刻,又道:“无论是男是女,皆需好生教养。我年羹尧的子女,绝不能是庸碌之辈。” 她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无尽的期望与压力,轻声道:“夫君文武双全,孩子定然会以父亲为楷模。”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你也功不可没。”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府中气氛也愈发紧张。年羹尧甚至调来了两名医术高明的军医随时候命。她知道,这一切的重视,都源于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源于她对他的重要性。 然而,在这片平和之下,景宜并未完全忘记外界的风风雨雨。父亲纳兰性德的来信依旧带着隐忧,提及朝中关于年羹尧“权倾西南”、“门下依附者众”的议论始终未绝。她知道,眼前的宁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间歇。 在即将分娩,身心都备受期待与一丝不安煎熬的时刻,景宜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也需要为未来,再做一点什么。 生产之日来得猝不及防,比预估的早了近半月。更令人心惊的是,稳婆在接生过程中脸色骤变,惊呼:“夫人怀的是双生子!胎位……胎位有些不正!” 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景宜瞬间被冷汗浸透。产房内顿时乱作一团,血腥气弥漫开来。她听到外面传来年羹尧焦躁的怒喝和急促的脚步声,但他被牢牢拦在门外。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仿佛在生死边缘挣扎。景宜的力气一点点流逝,意识开始模糊。在某个短暂的清醒间隙,她看到稳婆和嬷嬷们苍白的脸色,听到她们压低的、带着恐慌的交谈:“……血止不住……参汤!快灌参汤!” 她知道情况不妙。她想起自己原本准备的那套说辞,想借着新生命带来的感动,恳求他为了孩子们,行事多留余地,广结善缘……那是她深思熟虑后,觉得最可能被他听进去的时机。 她用尽最后力气,攥紧了身下的锦被,目光艰难地转向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在外面焦急徘徊的男人。泪水混着汗水滑落,她张了张嘴,想呼唤他,想说出那番准备已久的话—— “哥……哥……”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她看到他似乎有所感应,身影在门外猛地一动,似乎想强行闯入,却被众人死死拦住。 她想说:“为了孩子……将来……谦抑……” 她想求他,给孩子们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可剧烈的痛楚和涌上喉头的腥甜打断了一切。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迅速离她远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透过门缝望进来的、充满了前所未有惊怒与恐慌的眼睛,以及她未尽的话语化作唇边一丝无力的翕动。 景宜彻底陷入了昏迷。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片刻,能感受到身体的剧痛和周围匆忙的人影、压抑的哭泣,但更多的时候是彻底的虚无。 当她再次真正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散架般的虚弱和腹部明显的空坠感。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她费力地睁开一丝缝隙,朦胧的烛光刺得她微微眯眼。 “醒了!夫人醒了!” 耳边是云袖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 随即,一个巨大的、带着熟悉气息的阴影笼罩了她。年羹尧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前所未有的近。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布满了血丝,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脆弱与庆幸。 “景宜……”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却又怕伤到她,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潮湿的汗意。 “孩子……”她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孩子很好!”他立刻回答,语气急促,仿佛怕晚上一刻她就会再次消失,“是一对儿子,母子平安!”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了三日。” 双生子,都是男孩。年家有后,而且是双倍的喜悦。可这份喜悦,几乎是用她的命换来的。 景宜看着他紧握她的手,和他眼中那未曾褪去的后怕,心中百感交集。她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似乎失去了说出口的最佳时机,却又仿佛因为这场劫难,而拥有了更沉重的分量。 喂喂,有人看吗[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生产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