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签收，我的二十五号底片》 第1章 启程 深秋，二环的车流拖拽出一条长出天际的霓虹灯长河。 录影棚内，时间早已被隔绝出这一方小小天地之外。厚重的吸音棉似乎将众人包裹许久。 “夏如初，我的天就用当时你读日记的语气去读这句话呀！表白的语气你懂吗，暗恋懂吗？？这不是普通话二甲考试，有一点情感有一点情感，不要‘演’我了好不好！你懂什么是怦然心动吗？完全零分。” 录音师阿杰的声音如一盆冷水，从男人头顶浇下，让人遍体生寒。 密不透风的录音棚内还是偷跑进了夏的余留，分明是深秋还是有些许燥热难耐。男人随手将披肩长发拢起扎好，起身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 注定无眠的夜晚，一人一水杯的一方战场。骨骼清晰修长的手调试着玻璃窗前的专业设备，思绪却再度飘出九霄云外。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配这个类型的剧本是在什么时候了。那段曾经随口读日记的视频每天都在耳边重复，但他似乎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复工的第一天，那种被注视的微妙感觉，就是从那时“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的诗句莫名地在脑海里盘旋。他有时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被无形地观看着。这想法并无贬义，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自豪。 当代年轻人的梦想，不就是提前退休，回归原始吗？当一只被观赏的“猴”，怎么不算呢？有时真想逃到世界的尽头，似乎只有逃避才能改变现状…… 他好像早就忘记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的初心是什么。小众吗，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最后一次，准备好了吗？” 紧密贴合耳廓的耳机传来清晰的女声。男人深吸一口气，摒除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试图将注意力聚焦到手中用荧光笔重点勾画的台词上。 几周前，他闲来无事答应了帮朋友的小说试音。这是一本酸涩暗恋的言情文，他离开学校开始工作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作品了。 近乎真空般的寂静让人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时间长了甚至会忘记呼吸的节奏。气息通过鼻腔，在耳机中无限放大。每一次的咬文嚼字都带着细微的震颤，目光落及台本。又是那句反复品酌的告白，他的呼吸染上一丝紧张。 “……就在那一秒，她的笑容撞进我心里，我知道，我的世界……从此不同了。” 熟悉的告白语录在口中反复咀嚼后落为实质，一如既往好听的声音将富有情感的告白念出了公式化模板：依旧是“八百标兵奔北坡”的标准播音腔。 每一个字符都处理都挑不出错处，但是就是有一种猛汉穿洛丽塔的蹩脚感。当然男人依旧习惯性将这种蹩脚感归咎于，太累了。 百试不厌的借口总是能搪塞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嘛。好吧，其实男人自己心里清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先皱起了眉。这句告白完美的可以算得上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停停停。”隔音玻璃外，录音师阿杰的声音通过内部对讲传进来，带着一丝努力压抑的笑意，“夏如初我受不了你了，你自己听听你在干什么啊。” 夏如初摘下半边耳机，金属冰冷的触感拉回了他半余神志。 阿杰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手里卷着一叠稿纸，狠狠敲在夏如初的头上，指了指玻璃后面：“‘世界从此不同’，兄弟，这是整部剧最**的情感爆破点。” “我知道，不过我感觉……” “男主角确认自己心意的瞬间啊！！！！你在给我干什么，不要再用你那种绕口令一样的腔调去配了好不好？”阿杰只觉得眼前一黑，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教人心动的感觉。 夏如初刚准备辩解，但面对阿杰劈头盖脸的指责，一切都辩解似乎都变得无力。 零分，一如既往的评价。 多次失败的经历残忍撕去他最后的伪装。夏如初总觉得自己心里有块地方，在经历过那次地震后就不太对劲了。 与其说是死了，不如说是随着坍塌的废墟被埋入更深处了。几乎是从那时起，产生的所以感觉都隔着厚重泥土，沉闷无声。 他原以为自己能从地震中毫发无损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曾想地震还还是从他身上带走了些什么，但夏如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认为是失去了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这些记忆不痛不痒，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生活就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但如今再看正是这份漠视悄无声吞噬了他所有的情感神经。 伪装褪色，剩下的就是如狂风过境般的恐惧。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冲动下答应阿杰的试音要求。 “抱歉，阿杰，我再找找感觉。”他低声抱歉，反复尝试早已将原本清润的嗓音摧毁殆尽。 “如初，不是我说你，”阿杰叹了口气，走进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你最近的状态一直是这样。技术上你没问题，甚至比以前更成熟了，气息更稳，音色控制得更好了。但就是……缺了点东西，我也说不上来，但听众是能听出来的。你知道咋回事吗？” “你的经纪人林姐昨天还特意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太累了？” 能有什么事呢？走钟一般的生活不出意外的话当然不会出意外。 每天准点起床、开嗓练声、进棚、录音、回家、听成品。粉丝与业内的追捧对现在的夏如初来说难以望其项背。 反复的生活成为麻痹神经的良药，面对无从追溯到问题他只能苟延残喘吞吃入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离眼下的痛苦。但闷热潮湿的藤蔓还是不肯妥协准备将在最后将军。 “我再试试，你看看怎么样，阿杰。” “算了算了，不着急今天录完，本来也是找你友情出演咱今天就奢侈一把提前收工，走走走宵夜你请客。” 他谢过阿杰，表示今天状态实在无法继续，提前打道回府。 首都的傍晚，用车流与霓虹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夏如初的情感牢牢困在麻木里。 他把自己扔进沙发，身陷于打包了一半的纸箱之间。瓶颈……职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连带着生活，一齐陷入了温吞的泥沼。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环顾周围，叹了口气准备接下之前未完成的重任。 不料视线意外定格在书柜的一个深蓝色硬壳笔记本上。好像是那个高中时执意带来的本子。 这个星星封面快褪色了呢…… 鬼使神差地，他把它抽了出来。意料之中，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意翻看，嘴角时不时因那些幼稚的言辞和矫情的诗句而翘起。直到某一页，一行没有任何修饰的蓝色字迹，猝不及防直刺要害： 「你好，五年后的自己，请问你有没有完成与GYC去格陵兰的约定。」 时间凝固，窗外的喧嚣渐渐淡去，他似有所感般紧紧盯着眼前的笔记本。他试图感受当初写下这行字的心情，但无功。 字迹清晰，笔画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锐气。下面同样的拙劣蓝色简笔画再度牵动思绪，几道扭曲波动的光带下，两个双手交叠的小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地捏紧了，不疼，却带来一阵清晰而绵长的酸胀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似乎就是当时爆火的那条视频里的日记本。为什么再看却觉得少了什么。 今年，他正好是毕业的第五年，而这个熟悉的缩写此刻还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或许从未出现，或许早已走散。 他在记忆中搜寻相关的人，却发现脑海内一片空白。 格陵兰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工作的几年里似乎听别人提及过，不过因着忙碌琐碎的现实早已冰消瓦解。 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 仿佛命运感应，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小红书推送了一条北欧极光的帖子，深绿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蜿蜒。 他还未细看，新的消息便一条条顶了上来，是经纪人林姐。 【0000：明早十点，XX汽车广告试音，资料发你了。】 【0000：下午两点，与平台方敲定新季度排期，务必到场。】 最后是一条语音，林姐的声音依旧干练豪爽：“如初，阿杰说你今天状态不太好？那个情感戏不急，慢慢找感觉。但明天的试音是甲方点名要你，千万调整好状态。” 又是工作指令，夏如初关上了手机闭目养神，手机再度不合时宜响起，宛如催命符一般督促着他。 他转而点开旅行APP，图标上的纸飞机随着启动动画飞向远方。 他漫无目的的刷新着主界面，用尽全力不去回想有关于格陵兰岛一切。但视线内偶然出现的相关字眼还是顺利抓住了他的眼球，他的动作快得几乎不像经过思考，似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搜索框里输入：北京→格陵兰。 没有直飞。唯一的路线，在哥本哈根转机。他的目光在“哥本哈根”这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要是……改变不了现状要不，先逃避一下？ 【0000：如初，有个紧急的重要任务，你如果状态还行，后天之前必须赶到哥本哈根跟摄影团队碰面！】 天时地利人和，大脑一阵嗡鸣略过所有需要犹豫比较的选项，选择了时间最近的一个航班，经济舱。乘客信息：夏如初，单人。 填写信息，支付，确认，出票。 哥本哈根。 【。：好的，我今晚出发】 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指引着他，这一次他想抓住命运的指引。 看着那个代表着一个遥远目的地的名字哥本哈根，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被移开了一角。 他再次打开手机，迫不及待拍下了那张泛黄的笔记本内页，登录了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发布了这张图片，并配文： 「出差北欧，青春的约定虽迟但到。」 他没有理会瞬间爆炸的评论区和蜂拥而至的私信。 猜测、询问、鼓励、不解。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几件御寒的衣物，日常用品，将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郑重地放进随身背包最里层的夹层。 关上公寓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整洁有序的空间。然后转身，汇入城市夜晚依然川流不息的人潮，走向机场的方向。 前方是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和未知的旅途，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某处，似乎有极光，正在悄然酝酿。 “咔嚓” 快门键被按下，一张时隔多年的相纸正在悄然生成中。 出发哥本哈根[哈哈大笑]大家快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我们要起飞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启程 第2章 哥本哈根 哥本哈根的天气可以算得上阴晴不定。温带海洋性气候加大西洋气流的影响，狠狠给夏如初上了一节感触极深的地理课。 男人白衬衫外的兔毛V领毛衣被哥本哈根的见面礼洗礼得成了牛舔都舔不出来的造型。 不知道哪来的传统，落地第一件事既不是拿行李也不是看风景，而是深呼吸新地区的空气。刚结束长达九个小时飞行，夏如初可以算得上是焕发新生。 毕竟换谁在飞机上睡了九个小时，一醒来发现自己是世界的另一端都会觉得自己焕发新生。 睡眼惺忪的夏如初有些迷茫的观察周围旅客的举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些个高耸着肩的神秘仪式。他拍了拍睡得有些发懵的脸，重新聚焦目光却依旧毫无收获。几圈堪比相机反转屏幕般的观察后，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尝试着有样学样感受来自北欧特有的空气。 并非崇洋媚外，他只是单纯觉得大家都多少有点不正常。 一股来自极地苔原，辗转几轮带着海水的气味顺着鼻腔给大脑当头一击。物美价廉的“清凉油”效果不输国内，可算是让混沌的大脑开始正常工作。 前二十多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夏某某落地的北欧的瞬间竟然生出一丝想推翻牛顿的想法。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思绪还在北京上空□□却已落地丹麦。 他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取行李、过关，一系列程序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他推着行李车走出玻璃门，机场外灰蒙蒙的天气让他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兴许是打开方式不对夏如初准备再次享受这陌生城市的热情，深呼吸一口就险些被大风带来的树叶堵住呼吸的门窗。 挺好，看来这座城市真是热情到窒息呢。 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金属板划分出一片安全区。 一旁熟悉的亚洲面孔玩笑：“哎哎，还是国外高级哈，你看这雨跟小鸡拉线屎一样。” 夏如初翻包的手一顿，嘴角强压笑意远离了那对中年夫妻。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夏如初提前到了公司预订的酒店简单寄存了行李就决定提前出发去目的地。他对这次的合作伙伴可以说是非常上心，知音难觅更何况是堪比及时雨的知音。 准备工作结束，他换了身看上去比较沉稳的衣服揣起相机准备漫步到约定地点。一来调整时差，二来也是平复一下内心交战许久的情绪。 但显然他低估了酒店到自由城的距离，无奈只得选择公交。对于一个不会骑自行车的人而言这段距离，这座自行车之城对他的馈赠恐怕就是公交了。 公交在市区内穿行，悄无声息，车厢内的人们都安静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夏如初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并没在窗外的风景上多做停留，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公交车有种莫名的熟悉。 宇……通……客车？ 夏如初不可置信得又读了一遍玻璃一角的中文，哑然失笑。 古老的砖石从眼前划过，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著名的螺旋尖塔，扭曲蜿蜒直指灰蒙蒙的天际。夏如初仰着头望了望，塔尖似乎正将天空钻出一个漩涡，某种无形的压力随之倾泻而下。 感叹之余他收回目光，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教堂是17世纪的巴洛克风格，地理位置以及名字也很吸引人。Church of our Saviour（救世主教堂）位于哥本哈根的自由城，地理位置算不错，站在塔尖可以俯瞰哥本哈根市中心的全貌。 夏如初举着份报纸假装不经意路过，这样将教堂内部的布局和上塔楼的方法全部听了个遍。果然只需要一些朴素的方法就可以弥补在哥本哈根搜不到大众点评的遗憾。 一番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花69DKK去塔顶观赏一下这座传说中的自行车之城。 上去的过程还算顺利，夏如初拿着相机象征性得拍了几张便匆匆下来了。登高望远这种事对于恐高症还是不太友好，他心道。 夏如初从大衣的口袋中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出发前与对接人约定的时间不远了。约定的地点就在教堂附近的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他看着谷歌地图的导航慢慢走向约定地点。 脚步停下，夏如初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绷紧，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寻找林姐描述的那个人。目光如炬，一遍遍扫过过往的行人。一个东方面孔出现在视线内，他下意识想上前，却见一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亲昵的挽住男人。 认错了……好尴尬 皮鞋与略微凹凸的古老砖石道路发出轻微的哒哒碰撞声。风衣的衣角以及淡淡的香水味从笔尖略过。 夏如初不住感叹起游客的品味。好熟悉的香水味，似乎是……迪奥的旷野，味道不错。 背着相机、眼神好奇的游客；推着婴儿车低声哼唱摇篮曲的母亲……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路过，他没有再抬头，假装忙碌地开始左右滑动着手机的界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惶恐焦灼如同海浪不断拍打着那颗焦灼的心。 他开始反复确认那条消息，自己是否记错时间又或是记错地点。 在他心神最为摇曳时，一直手近乎熟稔的向他伸来。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精准地抓住他手上的手机。 指尖与手机壳摩擦发出轻微声响，一股强大的抽力让夏如初下意识抓紧手中的东西，可事不随人愿，手机还是脱离掌心。 夏如初愣怔了大约一秒钟，大脑似乎拒绝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视觉和触觉传递来的荒谬感让他不怒反笑。随即，肾上腺素猛地飙升，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 “站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打破了街道原本相对宁静的氛围。 不知是不是恶趣味作祟，那得手的身影猛地转过身，一张陌生的南非面孔朝着他挑衅一笑。确保他与夏如初有一定距离的同时一边嘲讽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手机。 夏如初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气血上涌拔腿就跑。风声瞬间灌满耳朵，呼啸着，盖过了周遭的惊呼与议论。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极尽疯狂。 他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那个逃窜的背影，距离正在一点点拉近。他甚至能清晰听到对方不稳的呼吸声。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在指尖马上要触及后背衣料的瞬间，脚下猛地一滑。夏如初整个人向前扑去，一整无力感席卷全身。天旋地转间，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夏如初咬咬牙，尝试用手臂支撑身体站起来。手掌接触粗糙的砖石，磨得生疼。膝盖一整强烈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任然没有放弃站起来的企图，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在他最不想放弃的时候，总是给他当头一击……一切混杂在一起，腐烂发酵，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狼狈让他垂下头放弃了挣扎。 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下来，夏如初下意识抬头。 逆着光，他只能勉强看到男人黑色大衣的领口下晃动的项链。是一个用链条串起的对戒。来人身形很高，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偏偏动作带着说不出来的柔情。 男人手中是夏如初刚刚被抢走的手机。 男人微微俯身，就手机递到他面前。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被冻的有些发白，与深色的手机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独特的冷意。 夏如初愣怔一瞬，一时间忘记伸手去接手机。只傻傻盯着那双宛如艺术品般的手。一丝不苟的袖口还有……视线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但莫名让夏如初心脏漏跳一拍。 男人见他没反应，也不催促，只维持着递手机的姿态，目光缓缓落到夏如初刚刚受伤的膝盖上。 距离很近，夏如初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不是香水，很清新也很温柔，与此刻狼狈不堪得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谢……”夏如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伸手接过手机。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对方微凉的皮肤轻触，一股微妙的战栗瞬间引燃四肢百骸。 男人的视线几不可察的落到了夏如初后颈的痣上，呼吸微滞。 好久不见，我的初恋男友。 男人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看见夏如初尝试起身却又因膝盖吃用而微微蹙眉，几乎没有犹豫，伸出手稳稳地环住夏如初的腰，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支撑。 夏如初你又瘦了。 “能走吗？”他问，语调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心。 夏如初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膝盖虽然还疼，但勉强能支持站立。“应该可以……”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道，“那个……谢谢你帮我拿回手机。如果方便的话，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就旁边找一家。” 男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可以。” 咖啡店内弥漫着浓郁的豆香，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B??den是一个在火车厢中的咖啡馆，夏如初本来还担心请这家会显得有些许寒酸，但一进来就被里面的陈设给吓了一跳。 简单的闲聊中，夏如初得知对方的名字叫龚苡初，他觉得很巧很少遇见跟自己名字一样最后一个是初字的人，便无端生出更多的好感。 龚苡初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夏如初在说，感谢他和一些简答的客套话。龚苡初只偶尔应一声，或者简短地回答一两个问题，但目光一直落在夏如初那双好看的眼睛上未曾移开。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但并不让人难受。夏如初正想如何结束话题，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林姐发来的消息，除了一些基本的问候外还附加了一张电子名片。 【0000：这是那边合伙人的联系方式，你到地方了可以联系他，人比较冷，你多担待。】 夏如初忙致歉：“抱歉，工作消息我回一下。” 他点开名片，屏幕上跳出一个简洁的微信头像和id，他按下“添加到通讯录”，系统显示验证消息发送。 几乎在他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对面，龚苡初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也瞬间亮起，发出一条清晰的提示音。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夏如初动作瞬间僵住，猛地抬头，有些怀疑地看向对面。 空气中这一刻仿佛凝固。夏如初的心脏不受控制开始狂跳，第一次跟合作伙伴见面就这样丢脸…… 不要啊！ “龚先生？你的手机好像响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看看。”夏如初最后针扎道。 “没事。” 第三章难产中[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哥本哈根 第3章 合作愉快 “不是很重要的消息。” 夏如初有些尴尬得笑了笑，以做掩饰自己刚刚不礼貌飘到人家信息提示界面的行为。他举起手机晃了晃，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调侃：“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就连手机铃都能同时响。” 心底刚荡漾起的细微涟漪马上被理智抚平，有些尴尬的氛围让夏如初本能的选择逃离。 与其说同时响铃是命运眷顾不如说是跟催命符一般的警戒，临近约定时间自己却还悠闲自得的在喝咖啡，不管对方是否真的是合作伙伴，这个行为都恐怕不太妥当。 老实说，夏如初才不相信对方真这么巧就是最近的合作伙伴，毕竟这么戏剧性的剧情恐怕只有小说会出现。其实这个想法并未查无实据，要真是合作伙伴恐怕没必要费劲周折跟他绕圈子。 随即夏如初便站起身，膝盖的刺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片刻。微蹙眉间放缓了语气：“时间不早了，等会还有事，我可能需要先走一步。” 夏如初待人接物总是这般谦和，一笑起来更显得温润如玉。龚苡初有些愣怔，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距离与夏如初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夏如初等待着对面男人的下文，只要一个“好”字冒头，他就能逃离这尴尬的局面。 但这个“好”字似乎被龚苡初咽了回去。沉默无言许久，他一直淡淡看着夏如初，两人仿佛在进行一种无形中的较劲。 “好，注意安全。” “谢谢啦，有缘再见。” 夏如初低头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时间，转身就走，只给龚苡初留下一个略微狼狈的背影。一步一步，夏如初缓慢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老旧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微妙的声响。 膝盖的疼痛时刻牵制住了他的行动，每走一步都如刀割般刺痛着他的神经。夏如初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没有一刻偏离，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加快的脚步。 龚苡初依旧坐在原地，指尖有一下没有下在桌面上轻敲。并非故作深沉，他心里清楚夏如初早已彻底将他从记忆中抹除，即便心中有万语千言也只化为“只要你幸福”。 外套内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夏如初低头熟忍解锁打开聊天界面。 是林姐。 【0000：人家快到了，你人到哪了啊？你自己在国外也注意一点哈，国外毕竟不比国内。】 林姐一如既往的关心消息，这可能就是两人自合作起很少有矛盾的原因吧。 夏如初手指触及冰冷门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龚苡初开口了。 “夏如初。” 不是如同夏如初叫龚苡初那般客气的“先生”，也不是“你”。 夏如初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转过头对着龚苡初笑了笑：“怎么了，龚先生。” “我……没什么，你腿脚不方便，不如就在这里等吧，相信你要见的人应该也不是难沟通的。”龚苡初打着马虎，他还是不打算跟夏如初坦白自己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合伙人。 毕竟见面并不算很顺利，一系列的巧合显得很像骗子出场，夏如初会怎么想自己呢。认为自己伪善又或是别的什么？不过按照龚苡初对夏如初的了解，他绝对也是嘴上说着好话然后跟当初一样，给他“一颗糖”后彻底消失。 夏如初思索片刻默认了这个选项，便低头简单给林姐发了个消息。 【。：林姐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不太方便走，能不能叫他来B?den咖啡店找我】 【。：发送位置】 龚苡初没有再说多说什么。招呼了服务员又加单点了一些饮品和甜品，便自顾玩着手机。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为了填补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夏如初坐回龚苡初对面，玩笑道：“真没想到龚先生观察如此仔细，这顿算我的，就当谢谢您了。” 龚苡初没有推脱，只淡淡看着夏如初。 “那谢谢了。” 精致的杏仁可颂和冒着热气的饮品没过多久就上桌了。夏如初不由自主地被自己面前那份外形精致的杏仁可颂俘获芳心。 在北京上班的几年他也没少点过类似的甜品，倒也不是爱吃，单纯因为犟，每次吃完都会身体不适但他又不服气。 这次依旧，他还是贼心不死想尝尝，拿起了瓷盘，准备放入口中。 就在这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朝他伸来。极其自然地轻轻拨开了可颂上的几块烤杏仁。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熟练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 夏如初的手愣在半空。 他点的这份可颂，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包里有应急的过敏药，他不会傻到非要与天拼命长。 不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夏如初抬起眼，看着对面已经收回的手。 对方的神情恢复了以前的平静，若无其事的搅拌着手中的黑咖啡。 夏如初压下心头的异样，扯了扯嘴角：“龚先生……你这动作也太熟练了吧？”他刻意让语调显得轻快，带着点戏谑，“平时没少给女朋友做吧，都养成习惯有点应激了？”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龚苡初搅拌咖啡的动作猛地一顿。银质的勺子碰到杯壁，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脆响。 夏如初清晰地看到，龚苡初的指节有一瞬发白。男人垂着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在眼下投影出一小片阴影。 龚苡初假装淡定地喝了口手中的咖啡，嘴角缓缓勾了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嗓音绕开话题：“尝尝看。” 夏如初看出了对面人的逃避，误以为是自己说到了人家的痛处，也识趣地没有再提。 短暂的沉默被甜品的香气稍稍冲淡。夏如初咬了一口可颂，浓郁的香气在舌尖绽开，给他疲惫一天的心带来了一丝慰藉。 他放下可颂，再次看向龚苡初，语气真诚：“刚才真的多亏了你，”他指了指在手边的手机“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异国他乡的，没有手机简直跟断了手脚一样，寸步难行。不过啊，这手机要真被抢了，估计比我先坐上回国的飞机。” 他调侃着识图缓和气氛。 龚苡初抬眼，目光落在他披散的发间，淡淡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依旧平静无波，“城市就在这里，路在脚下，倒不至于特别困难。” 夏如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你说得对。我一直都有点悲观……可能是我反应过激了。刚落地就遇见这种事，确实有点吓到了。”他接受了这份开导。 手机上的闹钟响起，夏如初再次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那条好友验证已经通过。他送了口气，发了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了，您到哪里了。】 “好了，联系上了。”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却突然意识到或许该先发给消息打个招呼，然而，懊悔间手滑动间无意识触碰到了语音通话键。 “叮——” “叮——” 清晰的拨号音在安静的咖啡馆一角响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一道铃声毫无预兆地从对面响起。 “叮——” 两道铃声，如同二重奏般交织在一起，瞬间撕破刚缓和的气氛。 夏如初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龚苡初，心中暗道不好……凡事下结论不要太早…… 龚苡初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抬眼看向对面那个一脸震惊，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 他原以为抬眼，对面刚才的温和笑意会褪得一干二净。 “龚先生，”夏如初依旧笑着，指了指电话“看来龚先生不是很想见到我？” 只是缓和气氛的玩笑，夏如初算是看出来了，对方也觉得两人这种英雄救美般的见面方式有些戏剧，不好意思坦白。 夏如初心中暗自摊手，只好自己来做这个好人喽。 龚苡初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最害怕的局面还是来了。 他看着夏如初眼中依旧荡漾的笑意，没有继续动作。 “我不是……”龚苡初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见形势不对，夏如初忙摆了摆手开口道：“龚老师，还是很高兴认识您的。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见到你，还真是不好意思…”他忍着膝盖的疼痛，倔强站起身，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合作事宜，您应该已经跟我的经纪人对接好了，接下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商量了。”夏如初的语气公事公办，向男人伸出手。 “夏老师。”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夏如初眨了眨眼睛依旧盯着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睛。 “对不起。”龚苡初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有意想瞒着你的。” “从帮你拿回手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 夏如初的背影僵了一下。 “我没有恶意。”龚苡初走上前，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声音沙哑，“我只是……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的，龚老师我知道。要换我我估计都没有你这样坦然，要我我早就不知道溜哪去了。” 龚苡初悬崖勒马，心中暗暗扣了个问号。苦笑了一下：“谢谢理解。” 果然在意料之内，不过没想到龚苡初这么诚实没有狡辩，没有推诿。我还以为他至少会辩解两句呢，真是瞎操心。 夏如初沉默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尴尬的氛围有所缓解。但男人低头却发现了那只无人在意的手，他只好不动声色的又缩了回来。 “龚老师，”夏如初语气带上些无可奈何，“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们绕这么半天我还以为被合作伙伴鸽了。” “不会。”龚苡初垂下眼。 “太吓人了。”夏如初补充道，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一丝埋怨，“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杏仁的？” 龚苡初心虚抬眼，撞进夏如初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双眼中。 紧绷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夏如初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龚老师，不过还是真要谢谢你。” 他顿了顿，像做了很大的决定。 “不过……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啊？” 龚苡初怔在原地，好……突如其来的问题？他预想中的所有糟糕结局都没有发生，他似乎又一次被这个人原谅了。 他看着夏如初，眼底情绪翻涌： “格陵兰岛。” “？！” “合作愉快，夏老师。” “合作愉快！龚苡初老师。” 合作愉快呀凌晨两点半[裂开]合作愉快呀补课周[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