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洲》 第1章 现实 荒灾十年。 一辆银色的悬浮列车从半空驶过，速度快的只有风擦过耳边的声音。 沈见春斜靠在坐卧上，柔软的黑发伏在脸侧，眉头紧皱，哪怕是闭着眼，也能看出他此刻并不好受。 “师哥，我们到了。” 沈见春睁开眼，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浅色眸子——像琥珀，又像星星。 他揉了一下眉心，让神识恢复清明:“叶安，情况怎么样了？” 叶安就是刚才喊醒沈见春的人，他听了这话，手指按了一下腕上手环的按钮，跳出一个面板，他左右划了划:“生命体征37%，有存活迹象，感染率15%，初步估计，是个刚觉醒异能的人，但其余各项指标不明，”他顿了顿，“师哥，是否要将他移交给研究院？” 沈见春站起身，迈步走向列车出口，头也不回下令:“交给研究院，如果他醒来想留下，就带去联盟军校，接受正规训练。” 叶安跟在他后面，闻言道:“是。”又按了一下手环，将消息发给第二车厢下来的队员，接着跟上沈见春，这回事情差不多完成了，他才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凑到沈见春旁边:“欸，师哥，看你刚刚在列车上睡着时一副不好受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咱有事可不能硬撑啊！” 沈见春也就随他了:“问这么多做什么？”沈见春把他凑上来的头又按回去:“还是想想联盟军校这一批新生怎么带吧——还有，你绩效考核过了吗？” 叶安顿时天打雷劈，捂着胸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啊——师哥，咱说话不带这么杀人诛心的啊！” 沈见春嗤笑一声，没说话。 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在列车上短暂的梦，又是火焰，又是呼喊——和这十年间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样，没有头绪，没有缘由，也许……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敛眸，掩下眼中情绪。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入了北方基地内部，最中心是一块丰碑，上面只刻了四个大字——为了人类。 红的几欲滴血。 自十年前那场异变开始，除了人类之外，全球又进化出了一批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被称为“异能者”。当然，除了人类和异能者之外，还不可避免出现了一批异端。 没人知道这些异端是从哪里来的，也许他们早就存在。 毫无疑问地，沈见春和叶安就是异能者，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去南方的森城解决异端。 沈见春和叶安在白塔之前就分开了。 叶安去联盟军校清点今年的异能者人数了。 叶安是在荒灾五年遇见沈见春的。 他是第二批进入联盟军校的人，而沈见春是第一批，他从刚进入联盟军校前就听过沈见春的事迹了。 无他，因为沈见春的履历太过辉煌了。 荒灾元年，沈见春12岁。 也就是这一年，他进入了联盟军校，从此开始训练。在他17岁那年，就可以独自解决A级异端了。 所以叶安一度以为自己是踩了狗屎运或者骨骼太过清奇，才能进入沈见春的队伍。 其实只是叶安这人傻得太过出奇，毕竟没有人会再见到沈见春的第一面就喊他学长，周围不是没人提醒叶安不要这样叫沈见春，但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开始喊沈见春“师哥”。为此，沈见春没少被人调侃。 沈见春当年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加之他实力也还行，就让他进入自己带的队伍了。 叶安这边兴高采烈地去看联盟军校新一批的异能者，但沈见春这边就不太好过了。 在白塔之下，他碰见了那个“调侃的人”。 他听见“调侃的人”说:“哟！这不是沈学长吗？今儿咋不见你那小学弟？” 沈见春多想自己耳朵聋了。 不对，应该是让那家伙变成哑巴。 对此，沈见春表示:“有病去治。” 能十多年如一日的坚持找沈见春的事，且不被打死，这家伙也算是头一个。 “调侃的人”——也就是江陵闻言乐了:“那还多沈队关心了~” 难以想象，这句话是怎么被他说出一股子**的味道的。 沈见春和江陵也算传统意义上的死对头了。 从刚入联盟军校开始，这俩人就表现出一副王不见王的样子，当然，究其原因还是江陵这家伙一见面嘴上就没个把门，再加上每次军校考核，两人实力不相上下，天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久而久之，两人也就不对付了。 别看沈见春现在一副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当年跟江陵两人打架，连头花都扯过。 是真正的，化学攻击不行就用物理攻击——不过这种糗事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毕竟谁还没个年轻气盛，好面子的时候。 也就现在长大了，两人不会一见面就打了。但还是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沈见春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前走。 他怕自己走慢一步就会对后头这个sb动手。 江陵活像没看到对方不愿意搭理他似的，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身高优势可以让他略微低下头就能看清沈见春的面容神情。 清艳明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沈见春:拳头硬了。 江陵还不怕死地说:“亲爱的，你走那么快干嘛？” 然后——沈见春就挥出一拳，直冲江陵面门。 当然，这拳头是没有真正落到江陵脸上的。 在沈见春挥拳过来的时候，江陵一把抓住沈见春挥过来的那只手的手腕，微靠在他身后，将脸凑到沈见春脸侧，笑盈盈看他。 这无疑是很有冲击力的一幕。 两个容貌绝佳的人打架，连路过的狗都要停下来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呢。 沈见春气绝:“你想死吗？” 江陵冲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亲爱的，你怎么能对我那么粗鲁？” 说罢，他状似思考般歪头闭了闭眼，又睁开，用那双深色的眼睛定定的瞧着沈见春:“这么绝情，我可是会伤心的，”又抬起空闲着的那只手，曲起食指，做了个揩泪的动作，简直要多假有多假。 沈见春一把拂开他，力气之大让江陵都跟跄了下，江陵嘴巴一张就是:“亲爱的……” 沈见春想…… 沈见春想打死他。 沈见春一脚踹在江陵身上，江陵双手一撑就要起身，沈见春抬起脚抵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起身。 这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 江陵微眯起眼睛。 从他的视角看，沈见春笔直修长的腿被包裹在制服里，衬衣在刚才的打斗中微微散开，姣好的面容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薄削的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如果忽略沈见春脸上的表情以及他说出来的话，那绝对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沈见春微俯下身，又轻又狠地咬着牙道:“别以为同在一个阵营里，我就不敢动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陵抓住抵在他肩上的那只脚的脚踝，正要翻身而起，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插进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那个……两位……” 沈见春和江陵同时冷冷地回头扫了一眼。 这画面其实是极具压迫感的，但他们此时的姿势诡异的中合了这种压迫感。 来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联盟军校特有的白金制服，但是他的神情却是无奈而又温和的。 如果细看之下，还透露着一丝“又来了”的沧桑感。 他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的交锋，继续刚才的话:“二位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见春收回腿，江陵顺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又哥俩好的要去揽沈见春的肩，沈见春往旁边移了一下，江陵就悻悻的收回手，扭头说道:“当然没忘，难为院长好等啊！刚和沈队切磋来着——老顾，咋，才述过职啊？” 江陵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不着调的向顾霖走去。 顾霖摆了摆手:“可不是吗？就差你俩这次的汇总报告了——院长好像还很急着找你俩来着，估计是又有什么新任务吧。” 两人完全没有考虑过一起出同一个任务的可能性。 施施然的就要点头去述职。 难为沈见春和江陵这俩毒舌鬼没吭声，毕竟他们和顾霖是同一批进联盟军校的，十年来没少并肩作战。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顾霖是生命序列的，还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S级，而S级异能者又会衍生出一个与同序列异能者不同的，专属自己的异能，顾霖的这个异能就叫“生息之刃”。 化柔为刚。 由生到死。 超脱往生。 所以几乎没人想不开会去找顾霖的茬。 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沈见春颔首，迈步就要往白塔里走去:“正要去，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赖死鬼。” 江陵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浑然一副说的不是他的样子。 顾霖好笑道:“你俩都二十好几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小毛头了，怎么还那么好斗？” 沈见春嘴硬:“没打。” 江陵狡辩:“哪有的事，我们明明关系超好的。” 顾霖:…… 顾霖的嘴角动了一下，看样子是抽搐了一下。 顾霖挥了挥手，让他俩赶紧走:“听说研究院来人了，我去看看，你俩还是快去吧。” 其实最近几年，人类与异端的冲突看着已经和平了不少，至少没有特别大的矛盾，人人都以为异端或许变安分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研究院的工作依旧很忙碌，尤其是像顾霖这种异能者。 像沈见春和江陵这俩好斗份子，天天带队东跑西打的，竟然也没人说他俩的不是，毕竟谁都知道，这俩人一搁在一起就打，恨不得把整个基地给拆了，也就院长在的时候能勉强镇住他俩了。 但相比起俩S级异能者内斗之外，大家更希望他们出去解决异端，最好能把所有异端都处理个干净，所以上头对他俩不带新人，东跑西打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陵和沈见春一前一后向白塔走去。 说是白塔，其实也不全是虚名，毕竟它真的很白，从外看，它通身白色，仿佛为了应和联盟军校那特有的白金制服似的。 坐电梯直通白塔顶楼，俩人在电梯里站成了一个对角线，谁也不看谁，难保下一秒会不会动起手来。 电梯门打开，最先看到的是那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基地。 “你们来了。” 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他从窗边转身，来到旁边的桌前坐下。 看他的样子，全然一副二三十岁的容貌，岁月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院长。”沈见春和江陵同时弓下腰，右手握拳放在左心口处，这是基地里对长官行礼表示尊敬的最高礼仪。 它代表着对基地的绝对忠诚。 院长摆手，让他们起来。 江陵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院长，还纳闷，看着并没有顾霖说的那样急啊。 江陵情绪控制的极为准确，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沈见春肘了他一下，示意他安分点。 江陵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对自己熟悉到可怕的死对头在，江陵冲他笑了一下。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院长欣慰:“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江陵呵呵两声:“那是那是。” 沈见春没说话。 院长算是把他们一手带大的，从进联盟军校开始就是他们的老师，所以在长辈面前，最基本的样子还是有的。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 院长让他们汇报这次的情况。 沈见春:“森城并无大规模的异动，但异能阈值在进森城时出现了爆表，只有一瞬间，之后检查并无异样，”他揉了揉眉心，“异端最近可能会有动作。” 江陵看了沈见春一眼。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明火镇在我靠近时也发生了一瞬间的爆表，其余并无异样。” 院长点头表示:“我明白了。异端还是要尽快解决的好，找你们来是另一件事。” 院长调出手环上的资料:“雪炎城出事了。” 他敲了两下桌子，对两人说道:“小白和小周他们去了一个月还没回来，可就在昨天，他们带去的其中一个队员回来了，浑身是血。” 他闭了闭眼，不愿回忆似的:“他只带回了一张带着血的纸，上面只写了‘异变’‘支援’，恐生变故，”他语气不容置喙的下令，“你们带人前去支援，务必带出生者！” 沈见春和江陵行礼，语气坚定:“为了人类命运的生息与繁衍，我们将不顾一切，定不辱命。” 这几乎是刻在联盟军校每个人的心中，每次去解决异端前，大家都会这么说。 这是信仰。 是理想。 是希望。 是平安的讯号。 沈见春和江陵退出去了。 院长把目光从他们的背影上收回。 也许灾难会停止的。 他把目光重新落回基地中间的那块丰碑上。 在丰碑的底座上有行小字—— 为生者亡，为亡者生。 是基地的宗旨。 第2章 现实 沈见春和江陵走出白塔，刺眼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江陵手欠地又想去碰他的肩膀，沈见春一把打下。 江陵故作伤心地揉了揉手：“亲爱的，你好绝情。” 沈见春瞥了他一眼：“那你去找个有情的。” 江陵又叽叽喳喳起来：“怎么能！亲爱的，我全身心都是你一个人的。” 沈见春的手蠢蠢欲动，看样子是想打人：“你就不能闭嘴，少说点儿话？！” 江陵对沈见春的话表示痛心，并死性不改。 “亲爱的，讲真，院长刚才说的事，你怎么看？” 江陵划了划他手环上的通讯界面，看样子是在发消息。 沈见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也低头给人发消息：“不怎么看，这次的异端等级必定很高，不然不能让周南星一个S级异能者在有一个A级生命序列的人做辅助的情况下，还折在那。” [雪炎城异变，带人过来，半小时后出发。] 消息发送。 沈见春关闭通讯界面，收回手。 江陵笑眯眯地：“亲爱的，我们好久没有合作过了，说起来还真有点怀念呢。” 为什么没有合作，心里没点数吗。 沈见春不看他，往列车那走去：“那你最好惜命一点，不然我一定会落井下石，拿你去喂异端。” 江陵跟上他：“亲爱的，要打个赌吗？” “老规矩，那就看到时候谁会更先解决异变吧。” “亲爱的，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了解我？” “三年前就说过了。” “是吗？那我可能还要再说一遍。” “随你。” —— [讲真，真的没人觉得沈队和江队的关系有点奇怪吗？] 由于沈见春和江陵一起带队出去这件事，基地论坛里现在讨论得热火朝天。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宿敌不都这样吗？] [不道啊，反正曹某和孙某不这样。] [我今天见到他们了！上一秒还在打架，下一秒江队就嬉皮笑脸地又凑到沈队面前了。] [什么宿敌？是半夜宿在一起的敌人吗？] [弱弱说一句，你们真的不觉得他们俩有点好磕吗？感觉是那种打着打着，下一秒就亲上去的那种关系] [楼上邪教来的吧？这也能磕？] [回楼上，并没有人这么觉得。] [上回他俩见面，还打毁了研究院新盖的楼，望周知] [基地论坛不是法外之地！来人，把邪教来的那位叉出去！] [叉出去！] [叉出去！] ［叉出去！］×10086 基地论坛难得统一战线。 …… 桑落无语地快要把手环按碎了。 明明两人站在一起就是很般配啊！ 怎么没人懂她？！ 果然知音难觅啊。 桑落就是刚才在基地论坛上大放厥词的人。 看得出来是位女壮士了。 但其实光看外表，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桑落其人，面容十八，一双鹿眼笑起来，要多甜有多甜。 完全看不出其内心之大胆狂野，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她是什么安静乖巧的邻家妹妹。 “小落同志，请你做一下表情管理，师哥要来了。” 叶安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提醒旁边面容癫狂的小落同志。 桑落就是这次要跟沈见春他们一起去雪炎城的队员之一。 桑落嘴角抽搐，语带质疑：“别装，你啥时候正经过？” 好了，叶安装不下去了，叶安悲痛欲绝。 但有人比他更悲痛欲绝：“为什么连我也要去？！我才休假！” 桑落和叶安同时回头，看着面容温和但难掩沉痛的青年。 ——是顾霖。 顾霖咬牙切齿：“什么地方，需要这么豪华的阵容？！” “三个S级，两个A级？！” 叶安和桑落心虚：“这不是……那个……觉得顾长官您神机妙算、英勇无畏、卓尔不群吗！” 其实是怕到时候沈见春和江陵打起来的时候劝不住。 桑落和叶安异口同声说完，又重重点了下头。 叶安鬼哭狼嚎：“顾长官啊！我们真的没你不行啊！” 桑落一通乱叫：“顾长官啊！不行啊！” 被这俩活宝一吵，顾霖感觉自己折寿二十年。 顾霖狠狠揉了下眉心。 “哟！这怎么这么热闹？聊什么呢？” 江陵调笑的声音传来。 三人同时回头。 看见两个同样身穿便衣的人走来。 沈见春浅色的衬衣外套着一件米咖色的风衣，给他清冷绝艳的面庞镀上一层温柔恬淡的光。 ——当然，只是假象。 沈见春还是那个沈见春。 并且显而易见地，由于江陵死皮赖脸非要同行跟上来，沈见春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反观江陵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我行我素的样子。 他把墨镜一抬，搭在发上，见到三个人来，又扬起唇吹了声口哨:“各位还好呐！” 又看到顾霖，挑起半边眉头：“今个儿什么风，竟把顾长官刮来了，不是才述过职吗？这是又突然想开了，打算重振旗鼓，一举攻下异端老巢？” 顾霖:…… 这人绝对是脑子有毛病吧？ 我难道不是个后方治疗的吗？ 顾霖皮笑肉不笑，抱臂站在沈见春旁边：“这得问问那边那俩了，”又用眼神询问沈见春：“你刚才打他脑子了？” 沈见春屈尊降贵地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头部:天生的。 江陵不满：“亲爱的，你俩眉目传情干什么呢？我还在这呢！” 顾霖和沈见春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江陵哼哼：“亲爱的，虽然你这样看我是很好看啦，但你的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顾霖和沈见春又对视一眼。 沈见春：我就说吧。 顾霖：看出来了。 “亲爱的，你怎么不说话？” 沈见春不想搭理他。 桑落一只手死命地捂住嘴，另一只手疯狂地捣叶安。 两人眼神对视。 桑落：你看我说啥！ 叶安：姑奶奶！你冷静一点！ 桑落：我的天呐！我简直磕生磕死！ 叶安：你真的是疯了吧！这也行？！ 桑落：你不懂！ 叶安：别戳我了！江队看过来了！ 两人一秒正经。 江陵不解：“你俩眼睛抽了？”说罢，又招呼顾霖，“快来，别缠着我家亲爱的了，你的活来了。” 顾霖无语：“这不归我管！” 桑落没忍住，又戳戳叶安，感觉顾长官有种老实人被逼疯的绝望。元芳，此事你怎么看？ 叶·元芳·安表示：不用感觉，就是的，之前江队没回来时，顾长官从来没这样过，那时候见人都自带三分笑意，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桑落：同意。 沈见春扫了一眼过来，两人立刻站直行礼。 “沈队长好！”桑落恭敬地说道。 沈见春颔首：“你是他的队员？” 桑落言行更加恭敬：“回沈队话，是！” “异端当前，边城将陷，方时不待，定不辱命！” 沈见春似是愣了一下，冲江陵抬了抬下巴：“你的人比你有觉悟多了。” 江陵被晃了下神，摇了摇头，清醒过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又对桑落招了招手，小声道：“你做得不错，回去给你加工资。” 桑落眼睛亮亮地，对他行了个礼：“多谢江队！” 江陵好笑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桑落蹦蹦跳跳地又站到了叶安身边。 叶安目瞪口呆：“这也行？！” 叶安语气坚定：“小落同志，苟富贵，勿相忘。” 小落同志也语气坚定重复：“相忘，相忘。” 叶安：…… 不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此时被遗忘的顾霖风中凌乱：“走不走了？小白和南星他们不救了？” “来的时候，我向阿月问了一卦，此行大吉。” 顾霖的一席话拉回了众人的神经。 “当然没忘，老周他们还等着呢！”江陵率先踏上列车。 沈见春跟上：“那就走吧。” 叶安和桑落跟在后面。 顾霖也跟上去，语带感慨：“还真的是……” “一群欢喜冤家啊。” 五人踏上征途。 第3章 风雪夜归人(一) 银白列车在空中驶过，沈见春靠在坐卧上闭目养神，顾霖还在回消息，看样子是在处理工作，叶安和桑落在通讯界面上聊天，而江陵斜靠在位子上，跷着二郎腿，在摆弄着那个墨镜。 好像没有人在乎前路有多凶险。 突然列车停下，沈见春睁开眼，江陵站起身。 江陵向驾驶位走去，目的地就在前面，他低头，一手撑在驾驶面板前，看到上面显示的信息，不由挑了挑眉。 他转身向众人摊了摊手：“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前方似乎有个透明屏障，列车过不去。” “你的异能是摆设吗？”沈见春抱臂。 江陵冲他眨了下眼睛，打了个响指：“这就体现异能者的好处了，正好在下是空间序列。” 他走到众人中间示意：“大家靠过来一点，看来我们现在就要下车了。” 他摊开手掌：“空间序列，虚空之眼。” 列车中闪过一道白光，众人消失在原地。 —— “雪……炎……城，好奇怪的名字。” 有人对着城门口的界碑喃喃出声。 “连名字的含义都是相反的，能不奇怪吗？” 另一道声音回道。 “纠结那么多做什么？那姓付的还等着我们呢，再去晚点，尸体都该被吃光了。” 一个满含讥讽嘲笑的声音响起。 说完，三人同时看向刚才没出声的第四个人。 最后一个人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迈步就向里走，冷冷下令：“走。” —— 这片广袤的大地上，空间如被无形巨力猛地撕裂开，界限分明得惊心动魄。 一侧是郁郁葱葱、望不到边际的繁茂树林，澄澈的阳光碎金般洒落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上，漾起流动的光斑；温热的暖风打着旋儿，卷起树下枯黄色的残桠，又将细碎的花瓣与草屑托向半空，处处是蓬勃的生机。 而另一侧，却是枯槁萧瑟的断林寒梢，凌厉的冰雪肆意掩映着扭曲枯败的枝桠，似要将所有生气冻结；满地是褐灰色的萧条落叶与碎冰，寒风掠过，只余下刺骨的冷寂，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处凝滞。 沈见春和叶安打头阵走在前边，江陵和桑落断后，四人成包围圈让顾霖呆在中间。 “师哥，直播摄像头开了。”叶安按了一下手环，几个萤火虫形状的小型摄像头消失在空中，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们在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这是基地的人出任务时必备的东西，方便其他人了解每城的情况，以后进去时也好有个指导。但雪炎城这次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是因为他们只是来这里例行检查，并非是出任务，谁能想到，变故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发生了。 沈见春听了这话只略微颔了下首，毕竟谁也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 倒是江陵假模假样，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目光看着叶安，含笑应答：“学弟，辛苦辛苦。” 沈见春目不斜视。 不能动手，毕竟是出任务。 直播摄像头开着，屏幕里映着沈见春等人的身影，弹幕里叽叽喳喳的。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我七大姑的八表弟的二姨子的三儿子的五堂弟赶来了！快让我看看沈队绝美的小脸蛋！！！] [前面，你家人还挺多，还有，小心沈队（黄豆祈福jpg）] [回前面，沈队通常不看回放（黄豆微笑jpg）] [你们别再纠结这个！重点难道不是江队和沈队一起出任务了吗？？？！！（黄豆咆哮jpg）] [话说，他们真的没有打起来吗？（黄豆疑惑jpg）] [目前看来好像是没有的（黄豆探头jpg）] [我去，各位，我才发现，顾长官怎么也在这？] [我去] [我去] …… [别去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次雪炎城出事了吗？周队都被困在里面了] [好的谢谢，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来的阵容那么大了（黄豆微笑jpg）] [懂得都懂（黄豆微笑jpg）] [懂的都懂（黄豆微笑jpg）] 弹幕又诡异地整齐划一了。 这四个字刷了满屏，直到沈见春等人走到石碑前才转换了话题。 沈见春抱臂走向最前面，看见石碑才停下。 他弯腰，眯着眼睛看了石碑一会儿，突然，石碑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宛若兴奋地闪了闪，白光闪烁过后凝住，缓缓地浮现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沈见春挑眉。 这东西什么意思？挑衅我？ 江陵见沈见春站在石碑前盯着看，便靠近他，见石碑上寥寥写着“雪炎城”三个字，又把视线移回沈见春身上，不理解这几个字究竟哪里吸引住他了。 “亲爱的，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江陵从沈见春清浅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种跃跃欲试与不屑——那是沈见春练了新招想与他切磋时才会有的神情。 江陵再熟悉不过了。 沈见春浅色的瞳仿佛能让人一眼望进他的心底似的，但其实真正能看穿别人的却是沈见春自己。 果然，人不可貌相。 字迹在江陵走过来时就已经不见了。 沈见春眨了眨眼睛：“你们没看到？” 叶安挠头：“看到什么？” 沈见春抱臂，屈起两根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手背。 他敢保证，刚才那光，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 这样啊…… 沈见春放下手，抬脚走了进去：“没什么。” “走吧。” 进入城里，时间仿佛才开始流动。 与其说是城，更像是一处破败陈旧的古村落，街道两侧的木屋用茅草做顶，风夹着雪一吹就摇摇欲坠。 是的，雪。 雪炎城内，细碎的小雪悠悠扬扬地落着，可这雪却全然没了冬日的凛冽刺骨，反倒裹挟着六月初夏般的暖融气息，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温吞感。 街上稀稀落落有行人在走动，男人们身着宽大的长衫，布料看着单薄却依旧透着旧时代的古板；女人们则穿着花色艳丽的小袄，样式精致却难掩布料的粗糙，一长一短、一素一艳的衣着，让他们仿佛同时活在两个季节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行人个个都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四肢干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一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的模样，可他们那浑浊却又异常明亮的眸子里，偏偏都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光彩，像是被某种邪异的力量所蛊惑。 诡异。 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这座城一定有问题。 这是沈见春一行人的第一反应。 沈见春他们一进城，就有人来了。 “各位客人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 是一个苍老而阴森缓慢的调子，出乎意料地有“文化”。 沈见春把目光投到来人的身上。 老人身着长衫，看着有六七十岁了，皱纹布满脸，皮松得快要掉了，看到他们，眼里却透出一种等候多时的意味来。 这太奇怪了。 叶安见状，上前一步，挂上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老人家，您是？”说着，又露出一副羞怯与不好意思来，他用手划了划脸侧，略微低下头来，“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都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这种情况是……” 他容貌上的天然优势，再加上此时的情态，仿佛真的是一个涉世未深、初来乍到的小伙子，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心来。 老人家堆起笑，脸上的皮都挤在一起，分外恐怖：“我啊，是这城里的村长，姓张，”他一边说，一边招呼着叶安他们跟上。 叶安回头向沈见春示意了下。 沈见春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示意跟上，其他人对此并无异议。 走一步才能看一步。 叶安扭过头，继续扬起笑看着那个自称姓张的老人，对于老人展现出的一副恐怖样子，恍若未觉。 毕竟这么多年的任务，谁也不是白做的。 尤其是当你遇到一个不爱说话、气势逼人的队长时，这种场面更是需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就是看谁比谁更能装吗？ 他叶小安怕过谁？呵。 桑落对比表示自愧不如。 之前出任务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直是他们队长，江陵。 她倒是对叶安的这种做法略有耳闻，但毕竟不同队，只在直播时看过，还没有在现实看到过。 还真是一秒切换。 桑落对此只想鼓掌。 叶小安同学，深藏不露啊。 但实际上，桑落不甘示弱。 她本身是自然序列的人，对生物的敏感度自然比常人高一些，在沿路，她指尖轻抬，留下痕迹，路边野草感受到桑落的力量，垂了下头，仿若听令，但在风雪的掩映中，又似被风吹拂一般，不一会儿，野草就没了踪迹，接收桑落指令去勘探地形。 老人对他们的暗地交流视而不见，见他们跟上，就转身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这啊，早在几年前就是这样子的啦，也挺好的，挺好的啊……” 几乎就在沈见春他们转身，离开街道，穿过拐角，向老人的房屋走去的时候，刚才还在走动的人们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拧过身子，但脚却在原地没发生任何偏转，上半身折过去，下半身背对他们，上半身又面对他们，咧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不似人的低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消失的那个拐角：“嗬嗬……又来人了……人……嗬……嗬……” 老人带他们来到自己家，这大概是整座城里最体面的一间房了，它的屋顶是用瓦盖的，比其他人的茅草屋可挡风得多。 老人正要引他们进去，众人就听房里传出一道烦躁至极的声音：“那老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死外面了才好！” 另一道也同样烦得不行的女声回道：“好了，你少说两句！我们来这可不是来抱怨的。” 有人？ 叶安推开门，见屋里或站或坐着的四个人。 其中一人正坐在破旧的小椅上，双腿交叠，乌黑的发上挑染了一撮红，满脸不耐，估计就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人。 沈见春的眼睛扫了一圈，三男一女，甚至还有个熟人。 屋里四人自然也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 气氛就那么僵持了一会。 屋里的那个女人率先站起了身，打破了这个僵局。 她走向了沈见春。 开玩笑，只要不瞎都看得出队伍主心骨是谁好吧。 “久仰沈队大名。”她伸出手，脸上是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的笑。 她五官明艳，就那么笑着看着你时，正常人都会动容。 但沈见春他们显然都不是正常人。 拜托，天天看沈大美人的脸，早就对其他人无感了好吧。 桑落如是吐槽。 弹幕看着这一幕，又开始活跃起来。 [拜托，基地第一美人的称号可不是吹的] [虽然沈队凶名在外（划掉），比沈队美貌更出众的是他的实力吧……] [这不是国王公会那边的“灵女”吗？她怎么也来了？？？] [我去，看那边那个蓝眼睛，一直没说话的那个！是骑士公会的“寒月”！我去去去去！这个地方怎么回事？？？] [楼上别去了！你没看见剩下两个吗？？你以为他们就好惹了吗？？头上有撮红毛的是付焰啊！那边那个看着温温柔柔，一副好人样的，是“玉面修罗”齐岫啊！我去，是真的疯了吧？？？] [付焰？？？没搞错吧？？付家那个二少？] [我去打听了下消息，这次被困的不止周队他们，还有其他组织的人，付家大少付清嘉就在里面] [我去，这城不会是抓有头有脸的有能人吧？？？] [换个方面想，这座城连这些人都能抓（生死还不知），难度可见一斑] [我去（点蜡jpg）] [点蜡jpg] …… 因为屋里四人的露面，弹幕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些没看直播的人也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然后纷纷涌入，没人想错过这次热闹。 但像各组织里的高层，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已经开始分析异端们此次的动机与目的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变化。 外界的变化，沈见春他们现在是看不到的。 在看到这几个人时，他也是皱了皱眉。 沈见春垂下眼，看向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他没有握。 他语气淡淡开口：“灵女。” 一开口就道出来人身份。 灵女收回手，笑容不见分毫变化：“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戴安娜’，我的本名。” 沈见春不置可否。 戴安娜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是江陵。 能在沈见春面前面不改色、不知死活地上蹿下跳。 江陵从进了城开始，就在打量，此时见了屋里四人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踱步到沈见春身边，自然地揽住沈见春，仿佛没看到这凝滞的氛围一样，笑吟吟地扫过屋里人，话却是对沈见春说的：“亲爱的，怎么不进去坐？” 人还是那个人，仍旧是挂着笑的，但气势跟对沈见春时完全不一样。 屋里的人都感到一股压迫感。 弹幕此时幽幽飘过去一句话—— [沈队只是看着冷，不爱说话，江队才是真恐怖] 竟无一人敢附和。 江陵揽着沈见春自然地进到屋内，其余人自动退开，给他们留下一个空地。 顾霖则领着叶安和桑落一起进门。 老人见他们认识，笑呵呵地：“你们……关系……很…好……”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明明刚刚还满脸阴森，口齿伶俐。 老人招呼着众人赶紧坐下，也不管他们之间的氛围有多剑拔弩张，热情地过分。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跟着坐了。 沈见春和江陵挨着。 但江陵却仍嫌不够近似的，把自己的椅子又朝沈见春那边挪了挪。 戴安娜四人陷入沉思，难道之前得到的消息有误？他们不是死对头？ 顾霖眼角抽了抽。 姓江的！你干脆贴他身上算了！ 沈见春看到了顾霖使的眼色，这才对江陵的小动作上了点心。 他把江陵凑到他身边的头往后推了推，把江陵的身子推远了些。江陵得寸进尺地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放到自己的扶手边，两个人的手交握，江陵还得意地晃了晃两人的手。 像抓住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春光。 不得不说，他这张相确实长得还不错。 这是沈见春看到江陵笑着看向自己的第一想法。 然后，第二反应就是—— 沈见春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还在江陵手背上狠掐了下，又在长桌下把脚狠狠踩在江陵脚上。 看得出来，春光很盛了。 江陵疼得面部都抽了一下。 但江陵是何许人也？ 怎么可能会被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而绊住想找事的心。 在沈见春收脚回去的时候，江陵又不怕死地勾住他的腿，挑眉，末了，又挑衅地看着沈见春。 众人在刚刚江陵抓住沈见春的手时，就暗自感叹，不愧是你。 又在沈见春动脚时感慨：不愧是沈队。 现在已经麻木，不愧是你们。 老人只笑呵呵地看着底下一群年轻人。 饮了一口茶后，他才开口：“你们来这里是……？” 齐岫怕付焰上前掐死这个自称姓张的老人，赶忙回道：“不瞒您说，我们是来找人的，就是一群和我们差不多的人，不知您有没有看到？” 张村长好像是在沉思，一会儿才开口 “除了你们，没见到其他人。” “我们这里只有你们这些人来过。”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外乡人。” 桌上一片死寂。 顾霖转移了话题：“这样啊，我们来时看见街上很热闹，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看一看。” 他话说得热切，仿佛是真心来此看村里举办的大事的。 张村长顿时喜笑颜开：“哎呀！这是我们这的老传统了，这请神祭能满足大伙的愿望，你们要是留下就太好了，神一定会很高兴的……呵呵……呵……” 无一人应和他。 —— “那我们现在从哪里住下？” 顾霖把手从窗缝中挪回来，瞥了眼手指。 自从说想看“请神祭”之后，张村长就非常热情地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女生们一间，剩下七个男生自动分成了两间。 沈见春抱臂靠在椅背上，江陵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沈见春也没理会。 接这个任务前，他才刚从森城回来，中间连个盹也都没打，就又来了雪炎城。 是个人都扛不住的。 所以他从森城回来，在列车上就在闭目养神，刚刚在列车上也是。 江陵拨了拨沈见春额前的头发，细细看他的眉眼。 他瞳色极深，定定瞧着人时，像能把人溺毙在里面。 他的眸像亡灵之海里永不见天日的海珊瑚。 江陵闭闭眼，复又睁开，又像是平日里那副模样了。 他含笑回了顾霖：“请神容易，送神可难了，”他语调慢慢悠悠，轻飘飘的，像勾在人的心尖上，“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送神了。” 他知道沈见春在听。 沈见春就是这样。 再累也不肯真的合眼，总要自己看着把事情做好。 迟早把自己真的忙死。 叶安看了眼手环，适时开口：“桑落说她现在过来，她之前放出去的东西有消息了。” 江陵把他的目光转向他：“灵女不在？” 他的话直接，若是沈见春开口，也是这些话。 不得不说，做队友，江陵无疑是可靠的。 叶安才要开口，小屋门就被推开了。 雪下大了。 桑落风风火火进来，把门关上。 看到沈见春闭着眼，放缓了脚步。 她回江陵：“江队，灵女在屋里看了两眼就出去了，应该是去寒月他们那里了。” 她又把之前那棵草探查到的消息悉数告知：“小草去找过了，东南方有个庙，里面供着一尊像，但像的面容被遮住了。其余就只剩下这里的人居住的房子，”她手指了指外面，“而且这里的人现在正大张旗鼓的准备那个什么请神祭，个个都像着了魔。” 叶安想了想之前得到的有关雪炎城的消息，更加疑惑：“我记得这里之前民风淳朴，完全没有这个什么所谓的请神祭。”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沈见春听到这才揉着眉心起身：“等着吧，我们知道的东西，寒月也知道，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话才落下，门就被敲响了，顾霖看了他们一眼，沈见春冲他点点头，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齐岫，他温润地笑着。 “可以聊聊吗？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第4章 风雪夜归人(二) “你们的打算呢？” 沈见春几人来到寒月等人的屋里。 跟沈见春他们说的一样，他们会知道的，寒月几人也确实知道。 正因如此，这一切的诡谲才更加令人探究。 两拨人分坐在两边。 沈见春抱臂靠在椅上，正对着寒月。 江陵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沈见春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从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墨镜，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他对面的付焰看样子想一把掀了桌子，再给江陵一拳——但他不仅不能，而且不敢，气势不上不下的，头上那撮挑染的红发都要竖上天了。 顾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对面的齐岫同样是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画面看起来甚是惊悚。 而后面的桑落和戴安娜的氛围就比较和谐了，戴安娜手撑着下巴，还有闲心和桑落打趣，桑落一开始绷得紧紧的小脸到后面也撑不住了，戴安娜打趣她，她也能欢快地回。 叶安则坐在最后，主要是关注屋外的情况，给众人的谈话多了一层保障。 寒月用那双水蓝色的眸子点了下沈见春：“你们下一步计划？” 沈见春依旧是那副样子：“和你们一样。” 两方队伍的主心骨把话说得简洁却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见春之前进门时看到的熟人就是寒月。 或者说叫他的本名“凌云”更合适。 十年间，异端横行，不是所有异能者都会进入北方基地的，民间地方也会自发形成一些组织公会，譬如戴安娜、付焰、齐岫所在的国王公会，也比如凌云所在的骑士公会。 因为目标一致，所以基地的人不可避免地要和那些组织、公会里的人碰面。 沈见春和凌云是在荒灾五年认识的。 也许是同样沉默寡言，也许是聪明人之间的互相欣赏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们的关系还能算得上一句“熟”。 凌云颔首：“那我们去街上，你们去庙里，拿到消息就在这里集合。” 大家都没有异议。 主动出击才是他们的风格，没人喜欢让自己处在被动局面。 话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但江陵赶在众人起身时开口：“反正现在都是一个绳上的蚂蚱了，我有个问题还挺好奇的，”他把墨镜挂在自己黑色衬衫的领口处，一双桃花眼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身子前倾，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欠欠地放在沈见春椅子的扶手处，语气促狭地仿佛在说什么秘密一样，“欸，你们骑士公会怎么和国王公会的人合作了？难不成……” 他含笑抿住了未说出口的话。 沈见春看了江陵一眼。还真会问。 顾霖、叶安和桑落的目光随着江陵的话落到凌云等人身上，戴安娜抱臂斜靠在椅背上，只笑却并不说话，付焰和齐岫的视线也随之转向江陵和凌云。 凌云起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间，只意味深长地用眼神在沈见春和江陵身上扫了一下：“和你们一样。” 江陵噗嗤一声笑了，又恢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他耸耸肩，状似无奈地撇了撇嘴：“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而已。” 他顿了顿，注意到沈见春的目光，扭头冲他眨了下眼。 沈见春眼睛颤了颤，收回目光。 有病。 凌云冲沈见春仰了仰下巴：“走了。” 沈见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指了指门口。 凌云把那件天蓝色外套套在身上，理了理袖子，又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了下沈见春和江陵，方才走了。 江陵摸着下巴不解：“他为什么那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沈见春懒懒地靠了会儿椅子，闭着眼，微微偏了偏头，也勾起一个笑来：“谁知道呢。” 他缓缓睁开眼，眼里是懒得隐藏的戏谑笑意。 庙在山顶上。 拾级而上，路上风雪相袭，直到庙前方歇。 古朴脆弱的木门吱呀作响，难以想象，这间看起来比山脚下任何一间屋子看起来都弱不禁风的小木屋是怎么独自矗立在这的。 沈见春站在木门前，目光扫过那把青铜锁，又瞥了一眼周围，却并不着急打开这扇门。 他盯着某一处，出神似的问：“桑落，你之前说这里只有一间寺庙？” 桑落立马应声:“是，那株草只探查到了这座庙，并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她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放轻，左右扫了扫：“是……有什么东西？” 几人目光同时落在沈见春身上。 沈见春抬起一根手指，虚空点向某处，薄唇轻启：“班门弄斧——破。” 事情好像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天地都静止在了那一刹。 突然，风雪倒旋着向他们冲来。 风在嘶吼，雪在融化。 沈见春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雪落在肩头又悄然无息地散去。 江陵他们就站在沈见春身边，但江陵看着这一幕却仿佛沈见春离他们很远。江陵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抓住沈见春的手。用力之大仿佛只要一松开手，天地间都再难寻到这人似的。 沈见春皱了眉，分了些心给身旁的人，想骂他是不是有病。 一抬眼，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动了动指尖，最终也还是没有甩开。 这人又抽什么风？算了，懒得理他。 沈见春在心里嘀嘀咕咕，觉得自己这两天可能真的是脾气变好了。 十年来，每次沈见春一动用异能，江陵都会有这种反应，次数一多，也就懒得搭理了。 反正江陵也不听。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姿势，谁也没动过，谁也没开口。 可能是这十年来的默契与习惯作祟，竟也没人觉得不适应。 就连瞥到这一幕的顾霖也没开口。 以前一起出任务，江陵老是这样子，大家见沈见春没吭声，也就习惯了。 大家屏息凝神。 只见木门变成古朴厚重的青铜门，那把锁还是那样，在感到庄严肃穆的同时，又令人感到诡异与毛骨悚然。 雪终于停了。 沈见春转到青铜门后方一侧，这里静静安放着一间木屋，倒是同其他村民的房屋没有太大差别。 房门大敞，似在邀请他们进去。 沈见春的异能是灵魂序列的，说白了，就是和梦有关。 凡在他等级之下的，一切“梦境”都无所遁形。 破开虚妄，寻找真实。 也正是他异能的可怕之处。 杀戮泯灭于无形。 沈见春瞳孔深处划过一抹金色，很快消弭。他眨了下眼，对众人说道：“这是真的，走吧。” 众人复起步，迈进这间老旧小屋。 从外看，这间屋子小而破旧，从内里看，却大有乾坤。 屋里陈设一应俱全，他们走进小屋后院。 停步，那里有个躺在藤椅中的老人，年龄看着比村长还要大。 老人眉目间萦绕着化不开的忧愁，他睁着眼，愣愣地望着天。 察觉到众人的到来，他缓缓移动眼球，目光在几个年轻小辈身上流连，声音嘶哑，却不难听出感慨：“这是一个……乱序的时代。” 也许更像叹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什么叫……乱序的时代？ 沈见春蹙眉，想上前去问。 却见老人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们，无声无息落泪，嗫嚅嘴唇，吐出几个字音，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更像是地方方言。 或是一句祷告。 沉默在寂寥风雪中蔓延。 老人慢吞吞地把亮的惊人的眼睛重新对准天空，天空湛蓝一片，并无半点杂色。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向前走吧，那里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一步。 老人像是多日未曾合过那双眼，在此刻，终于得偿所愿。 老人开始消散，微光点点。 就像一位飘荡多年的旅人第一次回到了故乡。 他们不知老人名姓，不知他话中何意，却都安静地注视着。 小屋也消散了，但那扇青铜门却还在。 沈见春在原地站了会，终是没有出声。 众人念着老人留下的话，打算先行推开门。 叶安从刚才沉重的氛围里回神，精神抖擞：“放着我来！” 叶安是力量序列，体能自然高于他人。 桑落无语：“这门看着大有玄机，怎么可能真的能让你用蛮力就……” 破开。 桑落的话还没落，门就被叶安破开了。 叶安两手还握着刚才扯掉的铁链，青铜门摇摇欲坠。他回过头，略带不解地看着桑落等人：“怎么？” 众人：…… 还真让他破开了。 这就是力量序列吗？ 果真恐怖如斯。 其他人面带复杂地走了进去。 江陵故意落后他人半步，他抬手，沉重地拍了拍叶安的肩:“学弟，后生可畏。” 叶安还没来得及谦虚地受了这夸赞，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面带惊恐地看着江陵扬长而去的背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er，等等！谁是你学弟？！这事我师哥知道吗！ 弹幕十分应景。 [哈哈哈，笑死了啊，还真的让他打开了哈哈哈] [哈哈哈，看学弟的眼神，真的好好懂哦哈哈] [各位各位，我去看了那边的情况，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哈哈] [ 1 1，寒月那边的村民看起来个个都想吃了他们，眼里的火都快压不住了哈哈哈（弱弱说一句：沈队这边闹得动静那么大，村民那边应该察觉到了吧……）] [不然呢哈哈，寒月他们正死命拦着呢，希望沈队他们这边动作快点吧，在人家的地盘碰人家的东西，感觉大事不妙（点蜡jpg）] [前面，你不是一个人（点蜡jpg）] 也有人评价沈见春的异能的。 [希望下次大比不要碰上沈队（点蜡jpg）] [放心放心，他们S级只内斗（幸灾乐祸jpg）] [论全球十大未解之谜之为什么6个S级全在基地？？？（黄豆疑惑jpg）] [不道啊，不是说国际集中培养吗？宴宴不就是中英混血吗，不过基地总部选在我们这而已。] [有一说一，想看他们打一架，肯定很有意思（期待jpg）] [前面，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难道联手打怪不比那香！（问号jpg）] [话说，能有什么异端能让他们一起动手啊（疑惑jpg），另外，他们好像很少聚在一起欸（遗憾jpg）] [大家都很忙啊，看开点，说明现在没到世界末日（乐观jpg）] 话题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越扯越远。 —— 石像正对着那扇青铜门。 这倒是和那株草所说的一样，石像的面容被罩住了。 只不过不像他们一开始以为的那样以布纱覆面，祂看起来更像是雕刻者故意没画出脸来，巨大的兜帽覆在石像头部。 明明没露出脸，却给所有人一种祂在笑的感觉。 沈见春站在石像下方，仰头打量着这尊石像。 阳光在他身后铺散开来，这有点像人与神之间无声地对峙。 “这不会就是那些人说的那什么请神祭吧？” 江陵斜斜靠在石像前的供桌上。 他嗤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那空空插着几根香的供桌：“还怪寒碜的。” 除了几根燃尽的香外，再无其他。 顾霖扶额：“你能不能对人尊重点儿。” 江陵不可思议地用手指了指石像：“祂是人？” 顾霖：…… 其他人：……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沈见春掀了掀眼皮：“你能不能安分点？” 江陵立马站直，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屁颠屁颠跑回沈见春身边。 其他人：…… 您能再不要脸一点儿吗？ 事实证明，他还真能。 江陵嘴闲不住，余光偷瞄沈见春好几眼，在沈见春终于忍无可忍要开口时，先他一步：“亲爱的，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沈见春正色:“太假了……也太轻易了。”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本该非常棘手才对。 可现在的发展，却像有人拱手把线索捧在他们面前一样。 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江陵用下巴点了点一处，示意沈见春去看:“亲爱的，你看那里。”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