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我》 第1章 引子 “小三的孩子!小三的孩子!” 王铁带着他的小跟班站在宋正言的课桌旁,带有侮辱性的话语已经不是第一次萦绕在宋正言耳边,让他觉得十分厌烦。课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宋正言空洞的眼神盯着发白的手指,似乎想把这瘦削见骨的手掌给生生掐出血来。 “她走了倒好,别引得我们全家都变成和她一样的过街老鼠。” 父亲说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夹杂在那些辱骂的话语中,宋正言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他抚摸着右手手腕内侧的疤痕,恨不得现在立刻死在那些人面前,叫他们满意。 突然,一阵剧痛席卷了宋正言的身体。目之所及也变成了一片血红。 那是宋正言自己的血,现在正在他的额角,温热的,缓慢的流下。 “傻子吗,躲都不躲一下,切。”王铁的声音正如宋正言预料的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王铁的手上还拿着几颗鹅卵石。宋正言麻木的注视着地上那颗鹅卵石发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王铁和他的小跟班都该下地狱!” 王铁见宋正言迟迟没有回应,不满的走上前,撸起袖子给了宋正言一拳。这一拳的力量将宋正言从怨恨中拉回现实,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未愈的旧伤重新撕裂的钻骨之痛。 宋正言脸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豆大的汗珠混着泪一颗接一颗的流下。宋正言心里恨极了王铁,但他身为杀人犯的儿子,面对着前来报复的受害者,他是怎样都没资格反抗的。 “哑了吗?”王铁一脚将宋正言的课桌踢倒,“老子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宋正言张开发白的嘴唇,嚅嗫的说:“我听得见……”王铁青筋暴起,抓着宋正言的衣领把他摁在地上,撞击力以及王铁接下来的重踢形成的对冲几乎把宋正言那皮包骨的身体撞裂开来。伤口撕裂的更厉害,殷红的血几乎浸染了宋正言衬衣的整块下半部分的地方。 周边明明有那么多的围观群众,可是学生在窃窃私语的讨论着,老师视而不见的快步走开,清洁工也仅是看了几眼便离开。在场那么多人,但敢出来为宋正言说话的却一个都没有。他们就像冷血动物一般在旁边仅是观望,就好像这痛不到他们身上他们就不会做出任何举动一样。“一群自私的人。”宋正言在心里咒骂道。 宋正言最后被踢到了墙角自生自灭,那些围观群众见事情结束了也都纷纷散去。半干的血带着灰尘粘附在粗糙的衣服上,轻轻转个身都会把伤口磨得很痛。宋正言看着拍拍手就背起书包回家的王铁等人,一个念头像是藤蔓般爬上了屈辱压抑的心脏: 杀掉他们。 宋正言想到这不顾疼痛的翻了个身。我已经是毫无用处的人了,杀几人又何妨?并且,我才是受害者吧?杀他们应该也不会判罪的吧?宋正言的眼眶早就被眼泪模糊了,直到此时,那眼泪才像自由了般从眼眶留下,浸湿了伤口,使得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宋正言都已经不在乎了。 第2章 第二个“我” “呼……呼……”我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噩梦的景象在眼前挥之不去,刚才温存的灼烧感似乎还在,淅沥沥的水声也一直在耳边环绕。我将双腿弯曲在躯干前,双手暴躁的抓着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豆大的汗珠从额角留下,从颧骨的疤痕上面流过。 我又做噩梦了。 这次我梦到了母亲,我梦到了小时候的我身处于一家破败不堪的医院中,肆意的火舌贪婪的向“我”冲来,“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妈妈!妈妈!”“我”在大喊着,回应“我”的只有天花板坍塌的声音。我看到了坍塌下来的墙体后面有一间病房,后面赫然挂着“703”这个号码——那是母亲的病房。“我”像是拼了命一般翻过那些燃烧着的墙体冲进那个病房,“妈妈!我们快走!着火了!”温热的血液流到了“我”的脚边,“我”顺着那摊血泊向前看去,房间里没有母亲。“我”暗暗感觉到不好,立刻冲进浴室,看到的是一片惨象。我的母亲自杀了,在火灾发生之前。混着血的水一点一点的流出浴室,再到空气中被蒸发成气。“我”看着面目狰狞的母亲,愣住无法说出话来。 “妈妈?妈妈!”“我”反复的喊着,回应“我”的只有水龙头不断的水声。“我”走到面前尝试着把母亲拖起身,但是平时那么瘦弱的母亲现在却是那么的重,“我”根本搬不动,并且只要轻轻一触动母亲的身体大量的血液就会从母亲身上流出来。“我”的衣服被染红了。 “我”放下母亲,厚重的病房门外墙体的爆裂声以及水流的声音扰乱着“我”的思考,“我”绝望的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可是窄小压抑的病房内任何能就我们的工具都没有。 黑烟钻过门缝闯进了病房,呛鼻的味道使得“我”不断咳嗽。目之所及突然变黑了——“我”倒在了血水中。 后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在那件事中,母亲死了。 我缓缓躺下身,疲惫的闭上双眼,在回忆中渐渐昏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瘙痒的感觉将我弄醒,虽然我人是醒了,但其实还并没有起床而是还在床上赖着,在迷迷糊糊中我一直感到一阵窸窣,似乎是有人在拿头发扫我的脸。之前大学宿舍的林志也喜欢这么干,那熟悉的,令人觉得瘙痒难耐的感觉使我下意识开口:“唉,林志,别弄我。” 不对,林志是大学室友,现在又不是在宿舍而是在员工宿舍,他怎么会在?那这就意味着,在我床上的是其他人。我猛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与我自己容貌一模一样,不对,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白发红瞳……与我完全相反的发色以及瞳色。 “你谁啊,鬼……鬼吗?”我的声音在发抖,我觉得现在这情况应该是我大清早被人抢劫,而现在对方还想灭口。 那人坐正,思考了一会说:“你居然不记得我啊,真是令人寒心。”说罢又凑到我眼前:“我也是‘宋正言’啊,我是你的副人格。” 我将后背靠紧贴在墙上,用被子挡在自己身前:“扯什么呢,我……我可没有人格分裂……”这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变小,像是底气不足。也对,有时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住我自己的疯狂想法,这件事好像也挺正常的。 那人赶忙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小时候,你是不是杀过几个人?”这骤然的一句话让我猛的睁大眼睛,睁大眼眶时的力量扯得我的眼睑生疼。那件事当年我处理好后警察一直都没查出来,身边的人也都没有半点怀疑,自己也没有说出去,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可疑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那人得意的扬起下巴:“你看,我说对了吧,相信我了没?” 他知道我的秘密。我的大脑自动的把他视为了“敌人”,使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给面前的人一次痛击。我用力的甩出手臂,但我的手掌却轻飘飘的从那人的头颅中心穿了过去,而那人还是完好无损。 我看着因为用力而更加显露出血管的手,嘟囔道:“怎么可能……” 那人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撑着头,看着我笑眯眯的说:“你是打不到我的哦。” 我没管他的话,再次伸出右手试图打伤他。忽的,我的手感到了一阵清晰的疼痛——我清楚的看到我的左手用力的钳住了我的右手并且捏出了红痕,“我说了,你是打不到我的啊。”那人收起了笑容,端正了身子说道,“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暴躁。” 我因为吃痛收回了手,皱起眉毛看着被自己左手捏出来的红痕。宋正霖将眼睛睁的很大来看着我,似乎不把我瞪出个窟窿出来他就不会收回视线一样。“我这次出来是因为解除了压制状态哦,”他顿了顿,说道,“并且压制状态还是你造成的哦。” 什么压制状态……乱七八糟的我根本听不懂……但我说实话,无论是对面这人的什么状态都不可能是我造成的,就算有,以我的记性也不可能不记得。 我还是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问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生成的?”那人伸出手数了数:“大约……十六年前。就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是被你的大脑创造出来的,用来保护你的人格。” 见我没有回答,那人笑道:“我叫宋正霖哦,请多指教。” 从他对我秘密的了解程度以及我无法触碰到他,他却能通过局部控制来控制我的这些事情来看,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我并不打算接纳他,因为我讨厌被了解的感觉。但我没有再次失态,而是平静的与宋正霖谈话。 “唉,自我介绍下呗。”我发现宋正霖很喜欢凑近我的脸和我说话。 “你不了解我啊?”我用一种带着疑惑以及嫌弃的眼神看他。 “我怎么可能了解你!”宋正霖双手抱胸对我那带点嫌弃的眼神表示不满,“我出来过的次数很少!很少!并且之前都是晚上!” 自我介绍……这种东西最烦了,因为我不太勇于社交,这种社交技能我也就没有锻炼的机会。我思考了会说道:“我叫宋正言。二十七岁。骨肿瘤科医生。” 宋正霖将脸贴近我,他那浑浊,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眼似乎要把我看穿。“医生啊,不错呢。”宋正霖的笑也是那么的令人捉摸不透,“杀人狂也能做医生啊。” 那三个字像是死亡威胁一般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想开口反驳,却发现我的嘴唇像是被胶水粘住了般,无法张开。我用力攥紧了手指想把宋正霖打碎,但我知道那只是无用功。但宋正霖向后一倒,双手交叉背在脑后,用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贱兮兮的吐出一句:“那么害怕干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并且那件事也不是你干的。” 这句话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待我听清后我也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我干的?难道那天只是梦吗?宋正霖重新出来的目的到底是谁什么?对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途? 这句话说完他就消失了。我怔怔的坐在原地,空调的风拂过暴露在衣服覆盖的位置之外的皮肤,冷的我鸡皮疙瘩一直到宋正霖消失不见都还没有渐渐消去。我反应过来,爬到床尾开了灯,躺在床上问道:“你去哪了?” 虚无飘袅的声音从我脑海中响起:“休息,下午再出来烦你。” 刚在的无名火还没有完全熄去,这句调戏的话无异于再添了把柴。我愤愤的说道:“再见!好好休息明天别来烦我。” “你跟谁说话呢?”宿舍的门被打开,俞安的声音随之响起。想必是俞安刚通宵手术回来,那隔音能力几乎为零的宿舍门把我说的话暴露了。俞安走进宿舍关上门,一边褪去“白大褂”一边皱眉的问我:“大清早的喊什么呢” 俞安这人最八卦了,解释了他肯定也不会信,我干事最嫌不必要的麻烦,索性直接不解释了。俞安见我没搭话,便耸耸肩走进了浴室。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哗哗的水声从浴室穿传出,我也无心再睡回笼觉,起身爬下床。坐在木凳上发呆,静待俞安洗完澡出来我去洗漱。 宋正霖没有再回我是真的没有再搭话了,但我知道他嘴上说着休息,但其实还在背后监视我。 浴室的门被打开,一大团水蒸气立即喷涌而出,几乎充满了半个宿舍。“我洗完了,你去洗把脸吧,你黑眼圈很重呢。”俞安将浴巾披在肩上,说道。我从他身旁走过,一句话都没回。俞安也无所谓的耸耸肩,走到门前准备换上工作服。 我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双手接了点水泼在脸上,再伸手摸到牙刷的位置取下来。刷牙时我看向镜子,嗯,最近的黑眼圈确实比之前重了呢,应该是最近手术多的原因吧。 洗漱完后我穿上外衣,抬手理了理前襟便关灯走了出去。 我走到更艺术,褪下外衣叠放在一旁,再换上工作时间穿的白大褂便打开门,一路跟着同事们打着招呼一边走到急诊楼。 虽然现在还是大早上,但诊室外的走廊内也站了少人。无奈我只能强挤穿过人群来到走廊镜头的诊室。我走进诊室内坐下,整理好被挤的乱乱的下摆,抬头诊室外的显示屏,看着上面在我名字下赫然显示的一长串预约患者名单,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我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自那天后,后面的日子又像以前一样回归平淡了,就像宋正霖没来过一样。而我则还是该坐诊就坐诊,该手术就手术,无聊的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与往常一样的一天,在走出手术室门后所有的疲惫都像巨石一般压下,我的膝盖处像是裹满了厚厚的石膏,每一次走动关节处都会传来骨头摩擦的涩响。我强撑着走回宿舍,换下脏衣服后连澡都顾不上洗了便爬上床。在碰到床的瞬间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中。 手机屏幕亮起,乏味的晚间新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今日,延西市房价对比去年涨幅了……”我听着与往日内容几乎相同,无聊至极的新闻昏昏欲睡,但“噗”的一声,宋正霖的出现使我猛的睁大了眼睛。 宋正霖无视我的震惊及疑惑,自顾自的爬下床,走到书桌前拿起台历端详起来。片刻,他扭过头,嘴角像提线木偶般生硬的的扯起:“今天几月几日?” 我注视着笑的僵硬的宋正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与恐惧,回答道:“2025年,10月11日。” 宋正霖脸上的笑骤然消失,空气像是凝固了般寂静。我关闭了扰人的新闻,警惕的看着宋正霖,“你……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的在发抖。 宋正霖收回一脸囧样,嘴角不自然的抽搐,扯出一抹笑:“下周六是母亲忌日。还有我的生成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没准备好要给母亲烧些什么” 那笑实在是渗人。我扭过头,不再看向宋正霖。 “你还记得这些啊。”我眼神黯淡下来,低头假装整理衣服以掩盖住眼中的波涛汹涌。“我都忘了她葬在哪里了。” 宋正霖低声说了句我听不清的话,便又消散于空气中。 第3章 葬 “母亲。” 宋正霖轻轻在那破烂不堪的墓前放下一束花。 “阿言见到我了。” 雨点落到树叶上,落到地上的水潭里,落到早就已经焉了的白菊上。 “滴答——” 宋正霖突然笑了,“母亲,你在支持我吗?” 深山中传来阵阵回音。 “我会代替你照顾好他的。” “我会做到你没有做到的事。” “尽管他不会理解我。” 最近记性变差了很多,时长工作完后回到宿舍沉睡一晚后第二天就对昨天发生的事没有了任何记忆。是人格分裂的后遗症吗? 我无力地抬手揉摁了下太阳穴,脑海中的记忆像是填色游戏一样,时而清晰,时有空缺。 思考中,“叮铃铃……”清晨的闹钟准时响起,虽然我早已睁眼,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身体还是被潜意识驱动着爬下了床。 照常洗漱。 漱口时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愈来愈重,我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珠,不知为何,恍惚了一下。 我抬手扶了扶眉间,转身走了出去。明明已经清醒了,但身上莫名的疲惫感却如影随形的一直缠绕着我。我穿上外衣,伸手拿下床上的手机,看着屏幕上距离上班还尚早的时间,又低头看到还在打鼾的俞安,想着还早,先打发下时间再出去。 我机械的坐到书桌旁的凳子上,左手神经质的捻着外套,精神也渐渐放空。 我摸到了星点的潮湿。 我低头看向刚才指间一直摩挲着的位置,上面赫然有着几滴水渍。刚才我是洗漱完后才穿的外衣,所以这几滴水渍不可能是洗漱时甩上的,而我昨晚工作完后并没有出去过,并且昨晚外面也并没有下雨,所以也不可能是昨天弄到的。 那么,这几片莫名水渍是怎么来的呢? 我抽回发愣的思绪,手上依然揪着那片布料,猛地站起身,我四处望了望昏暗的宿舍,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件外衣昨晚被谁借走了去。俞安的鼾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差一点连上的思绪又断开变回原样。我坐回书桌旁,失落地打开窗。 “吱呀——” 预刺眼光芒并未如我预料般照入窗内,我抖动地眼睑,睁开了眼,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潮湿的感觉。 “起这么早?”鼾声停止,俞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想必是被拉开窗户时刺耳的声音吵醒的。 “抱歉。”我敷衍的应了句,“昨晚是下雨了吗?” 俞安坐起身,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的说:“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好像看到你了来着,唉,话说你那么晚出去干嘛?” 我?昨晚?出去?我的大脑对于昨晚的记忆除了慰问术后患者以及查房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但是,俞安却说看到了我?“你看错了吧?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我不会再出去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联想到刚刚衣服上的几片水渍,我对宋正霖起了点疑心,“我穿什么出去的?” “就,就那件风衣啊。”俞安伸手指向我身上的风衣。 风衣……水渍……雨…… 迷雾散去,我的大脑告诉我:宋正霖昨晚用了我的身体,穿了这件风衣,走出了医院院区。 他要干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猛的一步向前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我快步走到宿舍楼的楼梯转角处的雨伞存放箱,俯身开始寻找目标。 “喂!你跑那么快干嘛?”俞安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身边。 我回到宿舍,在书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我闭上了眼,努力静下心来,让自己的潜意识进入脑海。由于刚才的发现导致我心烦意乱,过了许久我才能排出大部分杂念。 “宋正霖!宋正霖!” “干什么?”宋正霖的虚影凭空出现在我面前。 我眉头微蹙,严肃的看着宋正霖说到:“你昨晚穿着我的风衣出去医院干什么去了?” 宋正霖故作正在思考的模样说到:“我去吃宵夜呀。” “不可以吗?”他歪头补了一句。 我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我半信半疑的问道:“为什么那么晚出去?” 宋正霖愣了下,过了一会,他笑出声:“这什么问题啊,想去就去了呀,饿了呗。” “话说你眼睛真尖,那么小的水渍都能被你发现。” 我没有接话,而是在沉思着什么。 “去祭奠母亲吗?”宋正霖靠近我的脸,“等你下班后。” “我没时间。”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宋正霖的要求,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脱离了脑海。 宋正霖看着我的背影,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听不清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去的,毕竟你那么恨母亲。” “我已经替你去过了,阿言。” 我睁开眼,俞安的大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吓了我一跳。 “你干嘛!有病啊。”我扭过头。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的跑来跑去,导致我像个傻子一样不明所以地陪你跑来跑去。”俞安不满的双手抱胸,神情愤怒。 我看着生气的俞安,低头说了句:“走吧,上班了。” 俞安伸出手指着我:“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失忆了呢!还不快走!”说罢,他拉着我到宿舍门前,一把扯下外套便离开了宿舍楼。 到诊室后我都在发呆,各种各样的谜团占据着我的脑海,以至于急诊的电话响起我都没注意到。“哎呦,怎么不接电话呢?快来快来,骨肿瘤中晚期患者,快点!”电话挂断的“滴滴”声伴着最后一声怒吼出现。我抛下那一堆思绪,整理好状态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急诊。 手术室外,一名老人正在抽噎着,手中攥着一把零钱,几名护士在旁边说着什么话,手中拿着一张白纸,劝说着老人。 “爷爷,您的孙子的生命已经很危险了,做手术是有一定可能救回他的!”护士向老人递出笔和纸,面色严肃中又带点不忍。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名护士:“真的吗?” 其他的几名护士异口同声地说:“真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纸,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签上名字。 换好手术服后我正看着发愣呢,突然被护士揪了一把,不由分说就把我带到了手术室里。手术室内,李医生以及王主任正在讨论着什么。我带好手套,在他俩说话的空隙中插了句:“从哪下手?” 王主任眉头紧皱,语气沉重:“这次的病人是因为贫血晕倒被送来的,但发现有骨肿瘤,并且是转移状态中晚期,麻烦啊麻烦。”李医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王主任扶额思考了半晌后拿着手术刀在患者躯体上空比划了会,最终,指着一个地方无奈的说:“从这下手,这是存活率最高的落刀点了,血管和神经比较少。” 我一声不吭地跟着王主任的后手落刀。 “滴答,滴答……”秒针转动的声音在我脑中循环播放着,汗珠摇摇欲坠地挂在眼旁,手中的动作更是一丝都不敢怠慢。 就在那“秒针”不知转了多少圈时,“好了。没死”王主任放下刀,有气无力地说道。李医生拉着王主任走出手术室,调侃到:“唉,王主任你说话还是那么的直接啊。” 声音渐渐地远去,我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手术室。绚烂的夕阳挂在高空——已经过了很久了。手术室外,那名老人依旧坐在原地等着,他听到开门声,僵硬地转过头:“医生……轩仔还好吗……” 我摘下口罩,在疲惫中挤出一丝笑容:“手术圆满成功。” 在与老人说了几句重要事宜后我换下手术服,叫俞安帮我打卡后我回到了宿舍。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水雾充满了浴室,水流淌过我的全身,疲惫的感觉渐渐被冲刷干净。 “吱呀——”我打开浴室门,走到爬梯旁,站着清醒了会儿才爬上床。在寝室里呆了一天的手机屏幕亮起,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新闻的播报从扬声器中传出。我躺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后举起,静静看着新闻。 新闻的播报成为脑海中声音的背景音,看着看着,思绪渐渐飘远。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没有什么宏大的梦想,也没有什么令人望而却步的目标。我只想过好我的小日子。 我原本最好这件事了的。 但宋正霖的出现打断了这种秩序。 所以我讨厌他。 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我不喜欢忽冷忽热的态度,可他就是几天,几周才出现一次。 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外套,鞋子,床榻,伞。可是他都做了。 我很偏执。我不喜欢让我的生活被别人占据了一部分。 就像是心原本的一块被人挖走了,再被重新填上。 “你讨厌我?”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我恍惚了一下,手机重重咋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脸,吃痛猛地坐起身。 “讨厌。”我一边在床上寻找着被砸掉的眼镜,一边回答道。 短短的两个字像刀一边捅穿了宋正霖的身体。 他焦急地抬起头:“可是……我是来保护你的。” “你不需要。”我擦拭着安回去的镜片,抛下冰冷的一句话,“你也没做到。” “可是,那只是一片水渍,一件外套,一双鞋子一及一把伞。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干。” 宋正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我擦镜片的手。 宋正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小气鬼。” 我听到了。 好熟悉一句话,我在其他人那里听过很多次了。我把手松开,略带点怒意地开口:“滚开。”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时我的大脑选择压制你是对的。” 宋正霖将空空悬着的手缩了回去。 枕头那里湿了一片。 空荡的寝室只剩下看着枕头发呆的我。 “今日新闻播报完毕,下次再见。” 第4章 老鼠与奶酪 微信界面: 言:吃饭,快点下来。 一条咸俞:的嘞。还是吃那家面馆吗? 言:√ 最后一条短信才发送不到三分钟,俞安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的诊室门前。他单手撑住门框,另一只手撩了下头发:“小爷这次准时了,快走吧大少爷,小爷干了一上午要饿死了。” 我穿上外套,从他身侧走过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吃饭就吃饭还分什么少爷小爷,快走,午餐档要过了。”俞安把口罩摘下丢进垃圾桶,在走到医院大门口时指向一条小路,说:“赶时间就走那条。” “果然还是小路方便,还早了一会。”俞安伸了个懒腰,我跟着他走进面馆。 “老板,照旧!”俞安向后厨喊了一声。后厨的老板探出头,笑盈盈地说:“好嘞!不加辣啊!” 我们挑了个里面的位置坐下,没等一会,热气腾腾的面便被老板送上桌。老板关了后厨的火,从后厨走出来,在前台拿到显示屏遥控器后打开了电视。 “昨日,警方收到报案,于延西市一私立小学发现两名腐尸……” 电视一打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便立即响起,吓得俞安失手把筷子甩飞出去。 “刑事案件?”俞安俯身捡起筷子,抬起头看向显示屏,“我记得我们市很少出现刑事案件的啊。”他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说:“杀的还是小孩,这凶手也下得去手?” “不清楚。”我往面里倒了四勺辣椒酱,再倒了点醋。 俞安加快速度吃碗面,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 “现场死者尸体已经高度**,血液呈现出诡异的青色。”主持人身后的大屏出现一张打满马赛克的照片,在照片上只能看出一大片黑绿色以及背后的黑青色。 我吃完最后一口面,擦了擦嘴,将钱放在桌面上便走向店门口。 “走了。” 俞安不舍地看着显示屏,后脚跟着我离开面馆。 “你这人真特没意思,”俞安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儿一边嘟囔道。 我没回他,依旧低头走着路。 突然,在衣兜里的手被人用力扯出,我吃痛愣住,下意识地往这股力的源头看去,“唔!唔唔唔!”一位披头散发的妇女跪倒在我脚边,拼命地扯着我的手,嚅嗫了半天却没说出半句话。 俞安见势上前一把排掉那妇女的手,大声呵斥她道:“在大街上的,你干什么突然扯别人的手?” 那妇女急得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但依然只是嘶哑地叫着。 “唔!唔,唔唔!” 她似乎想说什么,正在我想开口询问她之时,街上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纷纷聚了过来,把我们围在人群中间。俞安还想说些 什么,我示意他到我身后,轻声说了句:“这女人应该是哑巴,认错人了。” “这什么啊……” “不知道,是恋爱纠纷吗?” 刚开始还只是有零星几人围观讨论,随着地上女人的不断闷叫,路边的围观群众渐渐多起来,有的人甚至还举起了手机录像。 俞安探究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大喊:“大伙都散散啊!只是误会,误会,”说罢也不顾那些人的议论便拉着我跑出了人群。 他带着我一路小跑,跑到了医院后街。 “呼……呼,真倒霉。”俞安倚在墙上直喘气。我脱下外套,活动着被扒疼的手臂,思考了会说:“我们下次别走这条街了,要来也走后街。” “行……”俞安撑着起来,向我伸手示意了一下便走向医院。 “喂。” “喂!”是宋正霖的声音。 几天前才闹过矛盾,现在他又主动过来找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着俞安向医院走去,压低了声音说:“干嘛。”宋正霖的虚像出现在我身侧,他歪头看向我:“那个女人是神经病吗?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 我找了个石子继续踢:“这附近没有精神病院。” 宋正霖站在我身后思考了会,在被落下时又小跑上前:“那,这个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在宋正霖佯装做单纯模样的眼神底下看到了一丝厌恶。 “我也在想是不是巧合。但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个女人。”我不舍的停下脚上踢石子的动作,走进了医院大门。宋正霖看了眼滚到马路上的石头,也跟着我走进医院。 我跟着俞安回到宿舍,坐在书桌旁无聊地刷着贴吧。宋正霖则是在我旁边玩他自己的发呆。 “唉,你记得李宇吗?”我手指下滑的动作在一个直播上了下来。 宿舍里沉默了一阵。“记得,”宋正霖满脸不屑,“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尽管面色有点掩饰不住的难堪,但我还是以平和的语气开口:“他当年没死,并且他现在在直播。” “家人们啊,我跟你们讲,我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李宇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中传出,我明明感到一阵恶心,但还是忍不住地想继续看下去。 李宇清了清嗓子后开口:“主播小时候呢,不懂事,脾气霸道点,惹到一个猛地,哎呦,” “我可是差一点被跟着老大一起被那人给‘咔嚓’掉啊。” 话音刚落,直播间便疯狂涌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直播间的公屏也在不断的刷新。 我想吃冰棍:什么事什么事?不会是被杀掉了吧? 法国留洋大少爷:楼上的,这话可不兴讲,估计又是哪个想圈钱的人出来开个直播编故事骗打赏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直播间的人数还在疯涨,许多人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进来的。 李宇看着礼物榜上逐渐变多的数字喜笑颜开,继续说到:“唉,我小时候不懂事,便和其他几个好哥们在班上称霸王欺负些别的小孩,但是啊,有段时间,咱的老大也不知咋了,就只挑一个人欺负。” 我的指间因为用力捏手机而泛白,嘴角也被无意识咬的生疼,宋正霖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紧张地看着我。 李宇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张照片,得意的说:“我那天没跟老大去跟那人见面,我本来是偷了俺爹的的单反想给我那几个哥们炫耀的。”他将照片聚举到镜头前,藏不住神色间的激动:“但等我过去时,只剩下几句尸体以及一滩血了。这照片在当时就是我偷偷拍的。” 泛黄掉渣的照片清清楚楚的在镜头前,不过,好在看不清凶手的脸。 而“凶手”,还在屏幕前看着这场直播。 直播间的评论区随着这张照片的出现再次被大量的评论冲到瘫痪。 桃子汽水:哇塞,这事是我们免费能看的吗? 化学别搞我了:主播有报警吗? bot280:好恐怖的事情……主播会留下心理阴影吗?太可怕了。 李宇看到这条发言,笑盈盈地开口:“不会不会,主播心理素质强大,你们只要刷点礼物安慰下主播就好。” “混蛋。”字从紧紧合上的牙齿中艰难钻出,“装什么可怜。” 汗珠从额角滑滴落到外套上,宋正霖见势不妙上前一把拿走我的手机,退出直播间界面后将手机关机。做完这一切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感觉还好吗?”他转身在书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面前。 “对不起……”他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向我。我接过纸巾,把挂在脸颊的汗珠擦拭干净。 “你不感觉这种人很该死吗?” “凭什么他能高贵的活着,而我却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泪水像是瀑布般从泪腺涌出。 “别……别难过了,”宋正霖生涩地开口,并再次向我递出一张纸巾。我并没有接,而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便自顾自的拿纸巾擦拭我的脸。 那动作小心的就像是在对待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 我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怔怔地抬头看着宋正霖。他收回手上的动作,双手抱胸做出气愤的样子像是在为我打抱不平:“那照片说不定只是引流的直播道具呢,不会泄露些什么的。” “小老鼠也能有自己的小奶酪。” 他笑着的样子似乎让我没那么讨厌他了。 我心中对他的厌恶感已经少了大半了。 深夜。 “喂,你认识那个最近挺火的网红吗?” “对,叫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