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尘(我在废土世界扫垃圾》 第1章 红房子前尘(1) 103区内一片雾色，好像遮住了垃圾场的原本面目，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远处跪坐的守城机器人，燃烧垃圾时散发出飘茫的光融化在水雾里。 火光透过陈旧的玻璃,映射在黑褐色的瞳孔中央。光影摇摆，祝宁回过神，用手裹紧身上的被子，想着能从比自己身体更冰冷的物体上汲取点温暖。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毫无作用不说，心理安慰都不剩多少。 祝宁叹气。 第n次在心里质疑，这个废土世界，怎么穷到连地热都不装？ 但要是对比一下自己“五等公民”,“垃圾堆”和“残次品”的标签，好像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祝宁不禁感叹，就算是在上辈子的这个时间段，自己也还是一个有着暖气保护，每天生活在美食和游戏里的天真小学生。 在这却成了个每天除了捡垃圾，倒垃圾，卖垃圾以外什么都不干的社会分解者。 当然，这种分解的机会也不多，毕竟把她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兴致大发突然来103区垃圾站视察的霸总，而是24K如假包换买一送一的拾荒者。 祝宁叹气。 因此，她这两年的生活甚至都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不仅衣食住行毫无保障，不对，没有“行”,这两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家门口的垃圾场； 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垃圾场里庞大守城机器人发呆，盯着引擎燃烧时发出的灰蒙蒙的光做白日梦； 接触过最美好的食物，只有从垃圾场里精挑细选回来的——脱水蔬菜。 虽说这个物种一般只存在于泡面桶里，但从一堆垃圾里挑出一个有包装袋且未开封的食物，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还记得刘胜和老杨的兴奋，不过家里一直没电，加热不了食物，就只能用冷水把它冲开。 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里颜色，形状，气味都古怪非常的“泡菜”，祝宁一狠心，果断为自己很久没有嚼点东西的嘴迈出一步，然后理所当然，面容扭曲的把脚崴了。 然而到底是物是人非，无路可走，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祝宁甚是想念冷水泡菜，毕竟食不下咽总比食不果腹好得多。 自己很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 “没关系，虽然我一无所有，但还好我还有贫穷的家庭，无力的四肢，摆烂的灵魂，还有一个……系统?” 想到这里，祝宁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饿忘了这个穿越者必备大礼包，先是一阵欣喜涌上来。 难道我是这个世界的天命女主，马上就要拥有金手指逆天改命了? 这就是老天爷对我在丧尸世界疯狂消灭敌人的奖励吗? 正准备庆祝的祝宁，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已经打开过面板了。 沉默是每一晚的康桥……… 姓名：祝宁 年龄：7岁 学历：无 身份：五等公民 天赋：未知 异变方向：未知 异化程度：未知 身体强度：未经过强化 精神值：100(普通人数值20) 生命值：20(普通人数值100) 好吧，看来只是饿忘了自己是个天选的——要被生活反复捶打的短命鬼。 打开的面板上一片灰色，只有一栏里有个半明半暗的主线任务：未选择 看来不仅这世界是bug，生产的系统也是一个都没开机。 要是系统的福利多给点儿，她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什么“我要朵蜜你”，或者“古娜拉黑暗之神”一类的美少女战士拯救世界的动画片里了。 还好不需要拯救这个巨大的垃圾场。 祝宁松了口气。 不过俗话说得好，既然命运想要给予我风雪，那我便只能心安理得地躺平了。 祝宁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再次躺倒在床上，准备迎接睡神的攻击，却听到老杨和刘胜正在隔壁悄悄说着什么。 “那你说珍珍怎么办，我不可能送她去那里的!你想也别想!” “是你说家里实在没钱了，要把珍珍送走！现在一知道要去那种孤儿院，又改主意了！” 刘胜的声音冲出房门，掉在地上。 “谁知道是那么个破地方，什么资助都没有，你看那个破烂样！” 老杨的语调也很冲，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送了！要送你就把你妈打一顿，” “等我动不了了，你想把珍珍送到哪里我都管不着！” 刘胜都不知道要劝什么了，说离开的是她，说留下的还是她。 “不送走，还能怎么办。”刘胜扶额，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你又不是没看见，珍珍现在每天饿的都起不来床，再呆在这里，她以后怎么一个人生活!” 祝·因为又破又薄的墙被迫偷听·宁 第2章 红房子前尘（2） 祝宁表示，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自己梦回乡下。 一年前，103区垃圾场里。老杨在捡垃圾的时候意外发现祝宁，就和刘胜把她领养回家了。 两位家长去登记的时候说他们是一家三口，结果工作人员冷笑一声， “是你生的还是他生的？” 然后狠狠地在“来源”那一行填上两个字：不明 祝宁则表示，你们先聊，我先长大一会。 不过这些小插曲并没有怎么影响他们俩的好心情，撞大运这种事可从不发生在垃圾场附近。 能在103垃圾场找到一个活人，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碰不到。 虽然祝宁看起来很普通，但老杨和刘胜都觉得，这孩子会发光。 千篇一律的生活有了锚点之后，老杨和刘胜还是有些不适应。 兴奋能掩盖初为长辈的慌张，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 新问题很快出现： 这孩子好像不会说话? 本来还想问名字的两人又在养娃的任务下面加了一条： 取名！ 当年老杨收养刘胜的时候，他已经挺大了，名字这事根本不作为一个烦恼存在于他们的世界里。 因此打开几十年没有翻开过的网络字典，在茫茫字海里找名字的后果就是… 第一天，翻字典。 第二天，继续翻字典.. 第三天，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字典的刘胜和老杨… “妈，实在不行我们就随机找一页，让她挑个喜欢的字做名儿怎么样?当年机械妈妈就是这么给我取的，很好用啊!” 刘胜脸上难得浮现一个讨好的笑，试图感化一旁紧盯着副脑的老妈。 “哦，难怪你运气这么差，”老杨冷哼一声，“我的孩子，可不能用这么随便的名字。” 她的脑子已经多很年不用，现在一运转起来就像生锈了似的，思考得格外困难，老杨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动了。 “好像我不是一样…”刘胜显然不服气，但更显然的是，老杨在用危险的眼神瞪他。 “我记得，嗯…,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有个公主好像叫什么,杨…,哎呀…杨什么来着，” “对了!杨阿五!”老杨有些风霜的脸上溢出笑来， “这孩子又是我们捡来的……,对，就叫杨阿珍!” “什么?杨阿五?这怎么听都不像个上等人的名字啊!你不会是年轻时候小说看多了，记忆错乱了吧?” ”还有，为什么不姓刘啊？明明我的力气更大，先把她挖出来的!” 刘胜满脸不服气，“要我说，就叫，刘阿宝，小名就叫…宝贝!” 听到这里，老杨脸上的笑一阵阵僵硬，眼里迸发出的火气恨不得变为实质扇砸在对面逆子的脸上。 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刘胜有些惭愧又不服气地转过头去。 话语从老杨的牙缝里蹦出来：“凭什么只能跟你这个老男人姓?别说你的姓还是继承那个占你身体基因比重最大的自然人的!我的姓好歹还是我自己挑的!” 两人的气焰在上方交锋，但刘胜知道他老妈的脾气，一遇上什么认定的事就绝不悔改，这次也肯定没给他商量的余地。 “论养孩子，我可比你擅长的多，而且，珍珍最先是我发现的，她怎么就不能跟我姓了?”她大手一拍， “就这么定了，来，珍珍，过来，我们去床上听睡前故事，不要理这种没文化的男人。” 临走时再次回头，“最后，我再也不想听见你叫她宝贝!” 随着最后一句话吼出来，老杨一把抱起祝宁就向卧室飘去，丝毫不管后面一脸悲愤交加的刘胜。 此时面无表情的祝宁内心：…… 为什么没有人来问问我的意见! 虽然我不想说话但我的头还可以动啊! 算了，不重要。 毁灭吧。 祝宁思绪摇摆，隔壁暗流涌动。 气氛焦灼时，卧室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缓慢地伸出了手。 第3章 红房子前尘（3） 银色在明暗之间反射着冷冷的光，一双胳膊直直冲祝宁伸过来。 祝宁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派淡定从容。 开玩笑，她祝宁以前可不是被吓大的。 不过现在是了。 她看着突然刺眼的光，略带狰狞的姿势，感到一阵熟悉。 车轮划过坑坑洼洼地面的声音传出，一个不论是从外观还是气味和垃圾桶没什么区别的机器人朝她笑眯眯的冲过来。 之所以说它在笑，是因为漆黑的显示屏上有个笑脸表情包，再配上抬起的抓夹，一看就十分核蔼。 显然，祝宁对这样奇葩的出场方式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7岁小女孩的身边，会有一个到处乱吓人的垃圾桶。 这个机器人是刘胜从垃圾场捡来的，看着损坏不太严重，他就修了一下给祝宁当陪玩。 当然，为了方便它干活，还加了两条机械手臂。 圆滚滚的垃圾桶头顶的显示屏亮起，两个字显示在上面：“垃宝”。 “摄像头拍到了”，“外面的雾。” “你要看吗”，“？” 屏幕不够大，小机器人的话只能一段一段往外蹦，祝宁每次看它说话都有种在看绘本的感觉。 祝宁：不用了，谢谢。 我并不觉得在屋里用你超高倍模糊的摄像头，能拍出什么好看的垃圾。 还有，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就开始到处乱跑，真的很吓小孩。 祝宁心里混乱极了，八卦没听到一半就被人打扰了，没人高兴。 在心里默默编排这个捣乱机器人的名字，垃圾宝贝？ 呵呵，还不如祝宁宝贝好听。 不过“垃宝”这个名字，一看就出自刘胜之手。毕竟给祝宁起名的权力被老杨给占了，他只好把他精心挑选的名字移植给了这个破机器人。时至今日，刘胜还一直在为这事耿耿于怀。 家里的营养液经常不够，垃宝就替代了祝宁的眼睛，腿，手与，嘴等一切需要运动中枢参与的活动，是居家安心躺平的必备神器。 知道祝宁“不能”说话后，两个家长想了不少办法，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捡来的机器人。 为了让它的语言系统和"哑巴”祝宁接轨，刘胜在垃圾场挑挑拣拣好几天，才带回来几个废弃的配件，安装在垃宝的程序里。 “这些年，这种陪伴型机器人怎么制造的越来越少了，”当时的刘胜疑惑又烦躁，“现在难道只卖定制款了？” 有钱人的思想真不好懂。 祝宁也不太懂，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好歹也有一年了，怎么和自己最亲近的朋友是个垃圾桶？ 虽然经过刘胜的改造，她看起来就像是个五等公民，和机器人唯一像的也就只有外形。 也许，在废土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吧。 祝宁告诉自己。 隔壁屋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争论被迫终止。 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垃宝不要出声。 送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没啊，给他们机构交那么多钱，出个结果还这么慢，纯粹就是坑我们钱。” 老杨啐了一口，一想道刚刚的对话可能被祝宁听到，心里堵得慌。 她换了个话题，问起上次的筛查。 “还能有什么结果。真以为自己捡到金子了，”刘胜没好气地嘟囔，“要不是你非去做这个什劳子寿命检查，我们还能再多养珍珍几年。” 在他看来，他妈做的这事简直毫无意义，非让他们一家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还把所有积蓄都花在这上面，简直就是老糊涂了。 “还有多久？”老杨声音颤抖。 "五等公民，残次品，”刘胜声音平静，身体靠在墙上，“珍珍能活到20，咱俩肯定活不到那时候，别想了。” 老杨的脑子一片混沌，好像没听懂儿子说的话，又好像没听。 她突然就开始想一个问题，一个她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的问题。 为什么基因检测要那么贵呢。 明明他们一直在攒钱，一直在捡垃圾，可那些做筛查的人一次就能赚他们母子半辈子的钱。 下辈子我要当做基因筛查的，老杨想。 “妈，找个时间和珍珍说一下吧，过两天我们就去福利院。” 不能心软，刘胜一遍遍告诫自己，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你妈饿死在家里，赶紧把那个意外扔到她本来该在的地方去。 “不行！当年我那么难都把你带大，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老杨从发愣中回神，语气里带着恼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就算祝宁只有20年，就算只是个五等公民，那也该她来养活。 承载过多情绪的身体抖动，老杨抑制不住的咳嗽着，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儿子。 她想让刘胜给她一点希望，一点点就可以，只要一点她就有勇气把珍珍留下来，把那个希望留下来。 “妈，捡垃圾能捡到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能捡到的只有垃圾，真正的垃圾！” 他脸上有不甘，有心痛，有不舍。 但让老杨心寒的，是不肯退让的决绝。 她突然间发现，儿子长大了，和自己很像。 她也不再年轻了。 “我们和这里的垃圾都老了，养不起下一代了。”刘胜的眼睛看着比老杨还红，却莫名亮晶晶的。 他妈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刘胜想。 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份多的营养液也拿不出来，为什么一个月的房租会交不起，为什么养一个孩子这么难。 老杨心里无能的恼火更胜，却反倒让她冷静了。 闭了闭眼，还是开口： “一会你去屋里陪珍珍，我出去看看别的…看看红房子怎么样。” 他好像明白些了，因为这个故事本来就不是两个幸运儿在海里得到了宝藏，而是两个垃圾在山里挖出了另一个垃圾。 刘胜有点愣，像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件事。 不一样的。 刘胜又想明白一件事，不一样的。‘ 就算在那些人眼里，这里的一切和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一样。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珍珍是他们的珍宝。 说垃宝是垃圾桶，是因为它的肚子里可以放东西哦。（虽然在祝宁看来，它捡回来的东西没有不是垃圾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红房子前尘（3） 第4章 红房子前尘(4) 门外谈话暂时终止，只留下离去的脚步和关门声。 刘胜还没有进来。 祝宁觉得奇怪。 不应该语气沉重地告诉她，自己要被送去红房子了，再说他们实在是没钱养她等等的话，最后一脸惋惜，演绎自己的不舍。 为什么还在等。对刘胜来说，一个捡来的残次品，一个拖全家人后腿的孤儿，应该用这种态度的。 祝宁对此并不是很伤心。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就压根没觉得这是个真实的地方。自己好像生活在游戏里，和生活了十几年却突然爆发丧尸的世界一样，都是让她感觉无所适从。祝宁不害怕，但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每天不停地打丧尸，就像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要扮演孤儿。这样的生活不得不说，就有些太艰苦了。尤其饥寒交迫的时候，祝宁会想，再over一词是不是就能重开了，从此就手握千金大小姐剧本，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努力赚钱的大哥以及永远在外地见不到面的爸妈。 这种人生听起来就很美好。 至于老杨和刘胜要把自己送到哪里去，送几次，对祝宁来说，就像任务地点换个位置，区别不大。 只希望那个红房子不会让孩子吃不饱吧。 不过祝宁任然向往可以无限躺平的日子。 重开吧，她还是想穿着几百万的裙子在宴会里吃蛋糕。 这种富人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但我十分愿意承受此等富贵…不对，惩罚。 幻想的过程是美妙的，结果是残酷的，但被打扰幻想则是更加残酷的。 开门的声音响起。 黑暗从门缝里溜出来，带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刘胜慢吞吞地踱步过来，在她的床边坐下，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看垃宝自顾自地在屏幕上播放刚拍的照片，看珍珍缩在床上，看她眼里流转的光。 刘胜咽了咽，却没什么力气张口，无奈又无语。 看到播放的模糊照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始慢悠悠地像老杨一样，给祝宁讲故事。 “你看，这座垃圾山后面，是不是有一栋房子？”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问祝宁也在问自己。 “我妈年轻的时候，特别想带我住进去，”刘胜的语气平淡，往日的不甘都散去，吹灭在黑暗里，“但一直到有了你，都还没实现这个愿望。” 悠悠的叹息拂过屏幕上的房子，也不管祝宁什么反应，仍在继续讲： “这个房子，别看外面普通，里面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每一间房子都排列的很整齐，比我们这里好的多。”刘胜又顿了顿，道： “我们都叫它，蜂巢。” 祝宁符合时宜地投来疑问的目光，刘胜又解释： “蜂巢，就是蜜蜂建的房子，再有规律的排在一起。你以后会在学校课上看到照片的，很漂亮。”他继续补充， “都是又努力又幸运的人才能交的起那里的房租，你以后挣了钱，肯定能买到那里的房子。” 刘胜絮絮叨叨讲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说最重要的事。 他咬了咬牙，还是准备开口。 祝宁像是预感他要对说什么，抬起眼望过去。 刘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他觉得珍珍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只是不说话。 他眨了下眼睛，终究是没说话。 抬手关掉床边的机器人，刘胜替祝宁盖好被子，轻声道， “好好睡觉”，他还是不太放心，“不然晚上会有长着鱼头的怪物来追你。” 祝宁听话的闭上眼睛。 脚步声远去，门被关上。 老杨回来了。 …… 黑暗闪了一下，祝宁睁大眼睛，动作轻巧地拍打旁边的机器人。 这一夜，两位家长睡的都不好。但夜色渐深，小小的屋子还是被睡意笼罩。 祝宁今天却一点不困，眼神格外清醒，她有种预感，这是在这里待的最后一晚了。 垃宝的屏幕亮了起来，“珍珍，怎么了？” 似乎感受到眼前的人心情不好，机器人还配上了一个夸张的疑问表情包。 祝宁想了想，小声开口说话，“我们家这么穷吗？” 长时间不使用声带，她差点都忘了怎么发音，但这似乎并不影响垃宝的判断。 “很穷，很穷”，“很穷”似乎觉得两个不足以形容这个家的贫困程度，它又加了一个。 …其实倒也不用如此强调。 “我听到了”，“他们养不起你”，“要送你走”，屏幕上冒出一团红色的火，表名垃宝此时异常愤怒的心情。 “我以后努力赚钱”，“把你接回来”。 他这话看着毫无可信度，不过让祝宁轻松了一点。至少还有人想要她。 但是发表此番言论的机器人不明白，为什么钱这个东西，可以让家人分开。 不是说感情可以经过重重考验吗，难道书里写错了？ 它还是想把祝宁买下来，通过自己的努力。 即使钱对它来说只是个数字。 即使这个数字在它的系统里是0.45。 “你多少钱一个” 深夜在一个垃圾场的破房子里看到这样的话，着实有些吓人，但人设不能崩。 祝宁强壮镇定，“要很多哦，需要…10万！” 垃宝并没有被吓到，“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等我来买你” 祝宁正准备感动，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来没和垃宝说过话。 它为什么不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是忘了？毕竟这个机器人一直都不太靠谱。 屏幕又变化了,这次果然是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祝宁愣了，怎么是这个？ “我叫祝宁”，她看着垃宝的摄像头，头一回脸上露出认真，“祝福的祝，安宁的宁。” 屏幕上升起烟花，“好的，祝宁，宝宝” 果然，刘胜一直就没对垃宝改过对自己的昵称，真不知道这个名字把他怎么了。 祝宁决定给面前的机器人上一课：“不要叫我宝宝，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祝宁摸摸鼻子，“怎么，别看我现在落魄，我以后肯定过得比现在好的多的多。” “我们都是一样的，不要总喊我这么肉麻的称呼。……包括珍珍。” 机器人还在放烟花，"好的，宁宝” “我也是，五等公民了” "垃宝是宁宝永远","永远的好朋友" 只为她一个人的烟花还在继续。 祝宁好像知道了，它为什么不问自己突然说话。 可能对于朋友来说，关心的是你这么做开不开心，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满屏光影背后，棉白色的晶体落下。 祝宁回头。 103区下雪了。 祝宁祈祷（搓手）：重开不了的话，请赐我我一个富婆闺蜜吧，小说里一般这么写的，女主都很快就发财了[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红房子前尘(4) 第5章 选择 冰冷的的机械包裹一只温暖的小手，朝破败的房子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杨惊恐的表情刺激到了她，还是红房子在风雪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荒凉，整个孤儿院都透露着压抑的气息。 祝宁想回头，机械妈妈的另一只手已经拉开红房子的门。 叮——清晰的声音从大脑内部响起， 【系统提示：请您选择主线任务：A.苟着苟着就Go了： B.卷着卷着就拯救了全世界。】 祝宁的脑袋瞬间绷紧，这个系统怎么突然开机了。 自己只是来到了一个新地方，难道这也可以算是触发的一种方式？ 不过这两个任务对自己而言，根本不用看，毕竟在一条咸鱼的认知里，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第二项。 祝宁果断告诉系统：“A。” 【即将进行基础任务设置，确定选择A项，确认后无法更改】 系统冰冷的声音回荡，祝宁再次回答：“是。” 叮咚——这声音大的出奇，还带着礼炮的声音，祝宁被吓了一跳，脚步顿了顿，满脑子疑惑，不就是做到题，怎么这么高兴？前面的机械妈妈并没注意到她突然停下，任然拽着她的手往前拉。 空气中骤然响起断裂的撕扯声，祝宁脚下还没反应过来，上半身就被拉着往前走，随即就摔倒在地上。刺痛和冷意提醒着她快站起来，祝宁咬了咬牙，倒吸一口冷气，握着刚才撕下来的东西不松手。她知道自己刚才脸着地，上半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积雪被压实。但现在也没时间去关心这些了，祝宁艰难的把手举起，心里一阵敲锣打鼓。 第一天就把院长衣服扯了，这要是给她造成不好的第一印象，以后找自己茬怎么办？ 祝宁保持着躺平人生不要结仇的理念，撑着膝盖站起，想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没关系，毕竟衣服破了还可以补的。祝宁安慰自己。 她捕捉到手里的异物，觉得有些奇怪。它看起来并不像衣服的碎片。 那是一块淡黄色的片状物，形状不是很规则，四周也都是撕扯过的痕迹，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纹路。摸起来有些干，手感和毛毡有点像。 风夹杂着雪吹过，将一小块碎片吹到地上。在空中飞舞的样子像一片透明的落叶。 祝宁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并不是拉着院长的袖子走的，而是，握着她的手。 一个想法清晰又诡异的占据大脑： ——这是一张成年人手掌。 她甚至能看到上面的三条最深的痕迹，和掌纹几乎一模一样。 祝宁有些僵硬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宽大的手掌侧面露出半截机械的黑色，半断未断的手腕处留着针脚和线头。 袖口的衣服没有少。 她刚刚拽掉的，是院长的皮。 祝宁浑身发冷，不知道是穿的太少还是温度太低，前所未有的不安充斥着她。 静谧的夜晚，风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现在是晚上，大雪降低了能见度，之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想着观察面前的人。 现在她看到了。 眼前的这个孤儿院院长，脸，双手，脖子，只要是能看见的地方，都有划痕和破洞。 风从那些或大或小的缝隙里灌进去，吹的附近一片都鼓起，像在皮肤里吐了很多泡泡。 泡泡里黑黢黢一片，他们似乎还在生长，越来越饱满，越来越大。 风再大的话，会把她的脸吹走。祝宁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句话。 欢快的提示音，手里的人皮，配上眼前的不明生物，只觉得一阵诡异。 粗糙的机械手伸过来，扯过那层皮，无机质的眼睛死死盯着祝宁，让人脊背发凉。 机械妈妈疑惑，明明是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孩犯了错，怎么还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她没有去扶祝宁，冷冷丢下一句： “自己站起来。再有下一次，关静闭。” 机械妈妈觉得这次自己处理的不错。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残次品，每天都没什么活力，自己要多锻炼他们，让这些孩子变得坚强。 她眉头紧皱，那双眼睛好像要把皮焊死在手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又要再缝一遍。 机械妈妈心里有些焦躁。 不过祝宁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她在丧尸世界也算是千锤百炼，但现在有种又活了一遍的感觉。 她明白，自己只是发现了，这里不是梦，不是游戏，这里是事实。 这半年垃圾场的平静生活已经让她忘记，这里是废土世界。 是即使没有丧尸，危险系数也不低于前者的地方。 我要活下去，我要生活下去，这在任何世界都不会是简单的任务。 漫天风雪里，祝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就像当初被埋在垃圾山里一样，她感觉的到，自己还活着。 这里不对劲。 老杨的叮嘱和她的警觉在心里交织，祝宁站起来，眼睛流露出一个7岁小孩没有的坚定，她转身拍掉身上的雪，走进红房子深处。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脚步声和系统的声音同时出现： 【基础任务设置成功。 该主线无强制任务，均为支线任务。 恭喜获得初始奖励：□□】 第6章 红房子中尘 灰色的面板的主线任务一栏里，出现一段词： 【遥知何路？风过无留处。月落满天花叹惋，江去水浸清岸。 春草询寻几时，夏虫岁穗折枝。尘覆琉璃无影，此心归处安宁。】 祝宁：…… 怎么开始走抒情路线了？ 祝宁想起一个人，她对这一类文邹邹的东西倒是感兴趣，不过自己看这些没什么感觉。相比之下，她宁愿里面写个“无”，也比这首词好理解。 祝宁一边疑惑，目光打量四周，已经到二楼了。 红色的影子停下来，她们来到走廊的一间小卧房前。 那双残破的手推开房门，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昏暗的屋里顿时亮起来。 祝宁想过这里条件不好，但亲眼看到后还是给幼小的心灵带来不小的打击。 卧房很小，机械妈妈站进去以后就不剩一点位置。一张床，衣柜，桌子，就是全部。祝宁只好站在门外，抬起头看她。 灯光年久失修，衬得眼前人几分苍老： 高瘦的机器人，穿上红色套装，腰上系着的围裙没有使她气质柔和，只透露出一股违和感。 黑色的骨骼外露，剩下的皮肉只是松松垮垮的粘在身上，留着缝补过的痕迹。 祝宁站着不动，眼睛不自觉低下，血红的压迫却并没有停。 等到冰冷的眼神淹过祝宁全身，机械妈妈才开口说话： “在这里，要守规矩。” 她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对一个刚进入新环境的孩子应该温柔一些。但是自己莫名从那双眼睛的畏惧里，看到不屈和跳脱。 没有管理者会喜欢有个性的员工，机械妈妈很想皱眉，但还是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告诉眼前的这个孩子： 听话。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制造者要把“让孩子们听你的话”这样的秩序写进自己的程序，但根据自己从业多年的经验来看，听不听话的结果本来就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听话还会关静闭，写检讨，机械妈妈松了口气。 没关系，过段时间她就会知道，跳出规则之外只会是自寻烦恼，到时她就会像以前的那些孩子一样变得安分守己，聪明的孩子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机械妈妈收了收表情，继续补充红房子里的规定： “第一，每天听到铃声，就按照播放的话去做； 第二，必须吃完盘子里，还有我喂给你的食物； 第三，不许离开红房子； 第四，……” 祝宁从刚才的威压里缓过来，趁机到处乱飘，捕捉到隔壁房门缝里的的紫色衣角。 一个小女孩的头慢慢露出来，似乎在打量着她。 机械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分心，还在机械地背诵。 祝宁有点好奇，从进来到现在，她还没有见过一个同龄人。 一会儿这个管理员走了，她要去和这个女孩子聊聊。祝宁想。 机械妈妈的声音终于停下来，她走出来把位置让给祝宁，回头警告： “还有两分钟就要响铃，在这以前不要出去，衣服明天拿给你。” 祝宁佯装乖巧，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床上躺好。 我现在不出去，半夜我不还能出去么，又不急在这一会儿。 铃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咔哒”一声，祝宁的心一跳，这是门上锁的声音。 现在她明白为什么门外的人为什么这么放心，原来是留了后手。 黑夜里，祝宁坐起来，思考着自己系统里的□□能不能打开门，她从床上爬起来，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击声，却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像是从旁边的墙壁一侧发出的。 祝宁走到墙边，耳朵贴在墙上，一个声音出现： “有人吗，有人在吗？”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是刚刚在门缝里偷看她的那个小女孩。 “我在。”祝宁回敲墙壁。 “哇，真的是你。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女孩听着有些兴奋。 “我叫祝宁，祝福的祝，安宁的宁。”祝宁顿了顿，“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说真的是我？” “因为你很勇敢啊，”她的声音洋溢着一点崇拜，“你居然把机械妈妈的人造皮肤拽下来了，好厉害！” 那个满身破洞的机器人是这里的育儿员？祝宁怎么想怎么诡异，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一次性养这么多小孩的。 “你叫什么?几岁了啊？”祝宁也问对面。 “我叫黎欣，”她像是没听到第二个问题，直接跳过了它。 “每天晚上铃声响了以后就不能出门了，”黎欣补充，“你有什么不懂的规则，我都可以告诉你哦。” 祝宁答应，却总觉得一直说规则实在无聊，就想了个点子， “我们有点像特工哎，”祝宁对黎欣说，“我们以后就像特工一样说话怎么样?” “就比如我叫你，”祝宁开始示范，“黎欣，黎欣在吗，祝宁呼叫黎欣。” “然后你就说，黎欣在，over。” “听起来好酷啊，”黎欣开心的像个孩子，“可以啊可以啊，我们以后就这样说话！” “回祝宁，黎欣收到，”她的声音故意变得严肃，祝宁听到，感觉这话从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很奇妙。 “明早在门口集合，一起吃早饭，” “祝宁收到，over” …… 红房子里的日子千篇一律，过的飞快。 祝宁的8岁生日到了。 不过除了她，没有孩子想要过生日，毕竟对于每一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孩子来说，过生日就像催命符，提醒他们，自己离死亡又进了一步。 但祝宁不是真的8岁小孩，她想过生日。 所以她和黎欣约好，晚上两个人一起出去，在花园里过。 夜色降临，祝宁用□□打开两个人的门，偷偷从红房子里溜了出去。 夏天的夜晚，却没有蝉鸣，只有月亮依旧，柔和的撒在每个人身上。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家人，只有两个小女孩，躺在草地上。 祝宁交黎欣唱生日歌，现在这首歌已经被淘汰了，大家都不唱这首歌了。但她俩都没有过生日的经验，所以索性就按祝宁前世的流程走了。 祝宁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黎欣在一旁很好奇，“你许的愿望是延长寿命吗？” 祝宁吓了一跳，“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我的愿望也不是这个。” 黎欣看起来有点失落，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祝宁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许这个愿望？” “因为我可以帮你实现啊，大家都许的这个。”黎欣不理解，“我们是好朋友，我还可以第一个实现你的愿望。” 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办法，她不会是最近受什么刺激了吧，难道是小圆失踪让她变神经质了？ 祝宁摇头，觉得最近黎欣越来越奇怪，老不见人影就不说了，还总说莫名其妙的话。 等有机会要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不用，你可以把我放到最后一个，”祝宁配合她开玩笑，“我不着急。” 黎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祝宁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说： “要是能离开这里就好了，我想去上学。” 黎欣猛地一怔，没有搭话。 她离不开红房子。 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