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筑梦》 第1章 从黄土开始 凛冬的风拂过离高新一中不远处的一个工地。据说是一所新的学校,它好像在风中摇曳,无人看好。 同学们都已经被“双减”等政策感到失望,被各种各样的“新式教育”麻痹了双眼,他们认为这个学校不过只是一所新的市重点罢了。早上站在教室里赶作业的我,听见他们对这所学校的讨论,我的同桌调侃道:“这所学校要做的卷子肯定不比我们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嚷嚷这些到底是想骗谁呀?明明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服气:“那万一他们是认真的呢?”她不屑的说:“哦!那么好,我的朋友,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赶作业呢?你要知道这个学校刚开始成立的时候也是打着新式教育的幌子。” 此时此刻窗外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我忘了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是最后一场雪。我只知道在老师没来之前我可以欣赏这场大自然拍摄的“电影”。或者我可以趁现在补觉。我可以看着窗外的雪浅睡个十分钟左右。于是我趴在桌子上,用手垫着脑袋对我同桌说:“老师来了后叫我一声。”似乎与平常不同的只是今天下了一场雪。 实际上不同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梦会做多久,那个梦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荒诞。 暮春的风又拂过离高新一中不远处的一个工地,那是一所新的学校。它好像在风中摇曳,但似乎更像是在黄土中扎根。 云轩辕正对着手机屏幕扯领带,屏幕里的入职照上,那蓬松的黑发一看就是洗完才拍的。毕业三年的云轩辕应教育局的命令来到了这个工地,脚刚踏上黄土时产生的咔嚓声,让本以为是得到重用的他彻底心寒了。 云轩辕捏着任命书的手指发紧。纸上“全国第一所新式教育学校云端一中首任校长”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泛着虚浮的光——眼前的“学校”不过是一片齐膝高的长满狗尾巴草的荒地,半栋红砖楼戳在中央,墙面上“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标语似乎也被风雨画成了一幅梵高的抽象画。 “你,不对,您就是这边的新校长吗?很年轻嘛!我倒是很好奇你该怎么样和那些‘老油条’打交道?怎样在这新安市诸多名校中显山露水?”一个沧桑却有力的声音响起。云轩辕愣了愣说:“您好,您是哪位?” 一个年龄比云轩辕小两岁的人手里拿着包番茄味的薯片,从那个老人的身后站出来说:“你就是新校长吗?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啊!我是马晓月,是这个学校后勤部的。我旁边这个老人是王老,他是我们学校保安部的。”云轩辕震惊的说:“这个工地现在破成这样,居然还有后勤部,咱们现在学校都有什么?”马晓月自豪的说:“有一间教室和一间厕所,还有一个非常简陋的食堂。现在教室里估计有我囤的薯片,你要用的话我可以把它放到别的地方。” “厕所就是那边的蓝色板房,男女分开。”马晓月指了指远处突然笑了笑,“昨天食堂阿姨蔡姨刚走出厕所,突然发现厕所门被风吹跑了,她和王老追了半个工地才追上,画面老感人了。” 云轩辕问马晓月:“所以现在整个学校就4个人:你、我、王老、蔡姨。”马晓月点了点头依然乐呵呵的:“对啊,对啊,刚好可以凑在一块打麻将。” 泥土混合青草的气息涌进鼻腔,带着股青春的朝气。路过一块凸露的混凝土块,零星长着几朵鹅黄的小蒲公英——它们正从砖缝里钻出来,嫩弱的茎秆顶着毛茸茸的球。像极了云轩辕现在的处境:被扔在一片荒芜却似乎要长出点什么来。 “校训想过吗?”马晓月吃着薯片问,“之前琢磨着知行合一,可你看咱们这块地是不是用那些高大上的校训不适合咱们。要不叫野草精神,反正咱们这片跟野草一样,踩不死就使劲往上窜。”马晓月吃下最后一片薯片倒了倒袋子又往里瞅了瞅,确定吃干净以后才把袋子放到垃圾桶里。 云轩辕望着远处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扛着钢筋往楼上爬。金属碰撞声里,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教育局,王副局长拍着他肩膀说:“小年轻,敢接这摊子,算是给‘新教育实验’铺路了。”那时他盯着副局长办公桌上的名校升学率表,突然想起自己高三那年,趴在课桌上睡梦中梦见的,不是密密麻麻的试卷,而是一片能躺着看云的操场。 “从零开始。”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任命书边缘的毛边,“就叫‘从零开始’——反正现在除了一地草,啥都没剩,倒省了拆旧改新的麻烦。”马小腾愣了愣:“您还真打算从零来啊?隔壁高新一中的高德胜昨天路过,说咱这地儿‘连当停车场都嫌硌轮胎’。” “硌轮胎?”云轩辕笑了,从帆布包里出支马克笔——笔杆上还贴着‘加油打工人’的卡通贴纸,那咱们就先让轮胎硌出点花样来。”他踩着狗尾草走到铁皮围栏前,笔尖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划出沙沙的响。 云端一中校训:从零开始 字体歪歪扭扭,笔画间还夹着几根不服输的草叶。风掀起他的衬衫衣角,露出后腰上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十六岁时偷偷纹的小树苗,如今树苗长大了些,根系在皮肤下蜿蜒,像在寻找土壤。 马晓月凑过来,头发上的草叶终于掉了,落在“零”字的圆圈里,像个倔强的小数点。远处传来塔吊的轰鸣,第一根钢梁正在升起。云轩辕望着那根巍巍的金属柱,忽然想起游戏里新手村的第一面旗哪怕摇摇晃晃,只要插下去,就有了故事的起点。 “走,看看教室去。"他踢开脚边的空矿泉水瓶,瓶身滚进狗尾草里,惊起两只灰扑扑的蚂蚱,“听说你们的教室连窗户都没装?正好,省得花钱买窗帘——风就是现成的中央空调,草就是天然的隔音墙。” 马晓月跟在后面,看着年轻人踩过荒地的背影——衬衫下摆沾了泥,运动鞋边缠着草茎,却走得比任何一个来视察的领导都带劲。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围栏上看见的字:“从零开始”。 其实哪有什么“从零”呢?分明是有人把自己当成了第一颗种子,心甘情愿埋进这满是碎石的土里,等着某天,让所有被规训的“不可能”,都长出带刺的嫩芽来。 当第一缕夕阳漫过红砖的顶层,云轩辕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里画下校园的草图:这里是在玻璃顶的发呆亭,那里是能躺着上课的“午睡教室”,远处的荒地上,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跑道,跑道边种满了蒲公英——等秋天来了,风一吹,就能把梦送到云端去。 “校长,该去食堂吃晚饭了。”马晓月的声音混着饭香飘过来,“蔡阿姨今天炖了螺蛳粉,说给新校长接风——对了您吃辣吗?” 云轩辕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土。远处的蓝色板房亮了灯,暖黄的光露出来,给狗尾草的尖梢镀 了层层金边。他忽然觉得,这满是荒芜的工地,此刻竟像极了小时候玩的沙盒游戏——只要敢动手堆,就能堆出一座会发光的城堡。 “吃啊。” 他笑着往板房走,钥匙串在裤兜里叮当作响,“辣一点好,够提神——毕竟咱们接下来要干的事,可是比吃爆辣螺蛳粉还刺激呢。” 风又起了,带着草籽和泥土的气息,掠过"从零开始"的铁皮围栏。某个瞬间,云轩辕仿佛看见多年后的这里:蒲公英在云端飘着,教室里传来轻轻的笑声,而他当年画下的那棵小树苗,早已长成了能为所有人遮风的树。 毕竟,所有了不起的开始,从来都不是站在平坦的大道上,而是蹲在荒地里,认真地埋下第一颗种子。 第2章 云端一中的线上校长——五育登场 一场春雨跟撒了把“醒神水”似的,墙角那几棵向日葵原先蔫头耷脑跟没睡醒的上班族似的,这会儿居然支棱起来了,脑袋跟着太阳转得比钟表还准,那模样像是生怕漏了半点阳光“福利”。说也奇了,工地里的向日葵好像自带“小强属性”,随便往土里一埋,不用精心伺候,照样长得腰杆笔直,比养在花盆里的娇贵货省心多了。 跟向日葵一起“满血复活”的,还有云端一中那栋新教学楼。多亏教育局给的“绿色通道”,施工队干活快得像开了倍速,没几天就把三层小楼立起来了。虽说这楼简陋得有点“拿不出手”——跟高新一中那些玻璃幕墙闪闪发亮的高楼比,简直像个穿着补丁衣裳的乡下娃站在一群富二代中间,但云轩辕总说:“房子小不怕,心中有梦想,生活有希望,未来有畅想。” 这天,云轩辕和马晓月趴在天台栏杆上,盯着南边的黄土坡发呆。马晓月咔嚓咔嚓嚼着黄瓜味薯片,薯片渣子差点掉云轩辕头上:“云校长,以后这黄土会不会也盖满云端一中的高楼啊?跟高新一中那样的!”云轩辕摸了摸下巴,眼神突然变得特“文艺”:“我才不想学高新一中呢,弄得跟写字楼似的,冷飕飕的。咱要弄就弄点不一样的——整个彩虹色玻璃顶的发呆亭,上课累了能躺那儿看云;再搞个音乐喷泉,放《孤勇者》它能跟着蹦,多带劲!总比某些学校,高雅缺失本心。” 马晓月嚼薯片的动作顿了顿,眨巴着眼睛问:“那咱们呢?以后这学校是什么啊?”云轩辕一拍胸脯,说得特笃定:“咱啊,就得是‘通俗不失温度’!跟楼下的向日葵似的,不装腔作势,还能给人暖乎乎的劲儿。”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楼梯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王老拎着个印着“黄焖鸡米饭”的外卖袋走过来,一开口就跟泼了盆冷水:“云校长,你的饭。还有啊,你俩刚才在这儿瞎琢磨的那些,听着挺热闹,其实一点用没有。” 云轩辕手一抖,差点把外卖袋掉地上,尴尬地挠挠头:“王老师,这话咋说的?咱这不是畅想未来嘛。” 王老把外卖袋往他手里一塞,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畅想未来?先想想眼下吧——你这学校,连个老师的影子都没有,难不成以后让你俩既当校长又当老师,还得兼着食堂打饭的?” 这话跟一记“暴击”似的,云轩辕当场就“石化”了,眼睛一黑,腿一软,朝着马晓月就倒过去:“晓月,快、快扶我一下,我有点晕……”马晓月手忙脚乱地接住他,差点被带得一起摔下去。王老在旁边看得乐呵:“哟,还晕了?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以后咋当校长啊?” 云轩辕靠在马晓月怀里,有气无力地哼哼:“不是我受不了,是这现实太‘不讲理’了……”马晓月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憋着笑:“行啦行啦,先吃黄焖鸡补补,说不定吃完就想出招了呢?” 马晓月嚼着最后一口薯片,眼睛突然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拍着大腿喊:“哎!咱们不会去招聘老师吗?大街上贴广告,网上发帖子,总能招到吧!” 云轩辕刚要开口反驳——他早就琢磨过这事儿,就凭云端一中这“城中村小学”的牌面,人家正规老师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结果话还没到嘴边,就被王老的笑声给截胡了。王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手里的外卖袋晃得差点把里面的汤洒出来:“哈哈哈哈,后生啊,你可别逗了!现在正经老师谁会放着高新一中、实验中学不去,来你这连校门都没刷漆的‘城中村据点’?人家一开口问‘一个月工资能买几袋米’,你都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还招聘呢!” 云轩辕被怼得脸有点发烫,挠着头憋出个“馊主意”:“那……那咱们去师范大学门口蹲点!等学生放学就冲上去递传单,他们以后本来就要当老师,说不定有人愿意来咱们这‘共创未来’呢!” 马晓月立马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拉倒吧!人家都上大学了,又不是小学生,你这招儿跟骗小孩吃糖似的,谁会信啊?” 没成想王老倒摆了摆手,难得站在云轩辕这边:“哎,他这招虽然土,但比你那‘网上发帖子’管用!大学生没那么多现实顾虑,说不定真有热血上头的愿意来试试。” 云轩辕看着空荡荡的工地,心里一阵发虚。要是在这时候,那个只在线上畅聊过无数教育理想的“五育”能在身边,该多好。可人家是线上校区的灵魂人物,怎么会来这黄土漫天的工地呢? 三人正吵得热闹,就见蔡姨挎着菜篮子,领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走过来。那年轻人穿得挺朴素,没什么名牌logo,可往那儿一站就透着股清爽劲儿,跟工地里的灰头土脸比,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干净版NPC”。 年轻人先开了口,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你就是云轩辕?或者我该叫你云校长?” 云轩辕听见这声音,跟被按了“复活键”似的,“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声音都有点发颤:“是、是你?云端一中线上校区的校长?!” “可不就是我嘛!”年轻人笑着伸了伸手,“重新认识下,我叫五育。我爸妈说当初取名,就是瞅着‘五育并举’这词儿顺耳,说一听就像搞教育的,你觉得呢?听说你把线下校区搞起来了,我立马就赶过来了。” 云轩辕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激动得差点抹眼泪,一把抓住五育的手使劲晃:“感谢啊!真是太感谢了!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快愁得头发掉光了!” 谁知五育突然收了笑,故意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感谢归感谢,可你为啥不告诉我?线下校区都弄起来了,我还是从蔡姨那儿听来的,你这校长当得够‘独断专行’啊!” 云轩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也松了,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打算溜之大吉。 “不许动!”五育往前迈了一步,故意提高声音,“我还没问完呢,你往哪儿走?” 就在这时,王老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护犊子的劲儿:“后生,你来帮忙我们欢迎,可要是想来这儿欺负人,那可不行啊!我们云校长虽说年轻,也不是让人随便拿捏的。” 五育一看王老误会了,赶紧摆手,憋不住又笑了:“叔,您别误会,我跟他闹着玩呢!我俩线上合作好几年了,就这相处模式。” 云轩辕一听这话,心里的那点慌劲儿立马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校长威严不能丢”的执念:不行,刚才都快被他吓住了,我可是线下校区的校长,怎么也得扳回一局!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皱着眉:“五育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来了不先打招呼,上来就吓唬人,这就是你当线上校长的‘待客之道’?” 五育也不甘示弱,挑了挑眉:“明明是你先‘藏着掖着’,线下校区都开张了还不通知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没来得及?我看你是故意的!”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跟俩小学生抢橡皮似的,马晓月在旁边看得直乐,王老也笑着摇了摇头:“得,这俩活宝凑一块儿,以后日子不冷清了。” 第3章 上色的校园与裙摆 “我没有伤风败俗……我只是喜欢穿漂亮的裙子而已……是他们眼神脏了,凭什么怪我?是我错了吗……” 凌晨六点的天光刚在窗玻璃上抹了层薄奶白,李日月就把自己嵌在了书桌里——这桌子说好听点是“玄学工作站”,说难听点,不知情的推门进来,保准以为进了天桥底下的算命摊。 桌面上八卦图叠着风水罗盘,桃木小剑斜插在笔筒里,连镇纸都是刻着“趋吉避凶”的青石砚台,活脱脱把书房搞成了“江湖术士体验馆”。但你再往四周扫一眼,又会发现不对劲:沙发摆得正好避开穿堂风,鱼缸斜对窗台既聚光又不晒,连书架层高都暗合“左高右低藏气”的讲究,比小区里那些号称“大师”的半吊子专业多了。 墙上“山南水北皆为阳”七个字用隶书题得苍劲,底下却压着张皱巴巴的A4纸,是张打印的职位表。上面“李日月”三个字跟打地鼠似的冒头:从“保安”到“英语老师”,再跳到“语文老师”,最后定格在“骨干级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活像份逆袭爽文的剧情梗概。可这“高光履历”在书桌上根本没排面,被风水图压得只露个边角,估计主人自己都快忘了曾经还当过“人类灵魂工程师”。 此刻李日月半点没惦记当年当班主任的威风,正眯着眼扒拉罗盘,嘴里还碎碎念:“今年倒春寒要是敢比去年凶,我就把阳台那盆招财竹挪去挡西北方……”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得跟炸了锅似的。他慢悠悠接起,耳朵刚贴上听筒,原本皱成核桃的脸突然舒展开,最后居然笑出了声,连手里的罗盘都忘了放:“云轩辕?这名字听着就耳熟!嗨呀,卦都不用占了,我一猜就成!等着,我这就把他们叫上,中午咱就过去!” 晌午的太阳把校园晒得暖烘烘的,云轩辕揣着手在小路上晃悠,活像只没归巢的鸽子。走着走着他突然定住,眼睛直勾勾瞅着对面高新一中——那几栋楼外面裹着铁丝网,远看跟罩了层铁纱似的。他摸着下巴嘀咕:“咱云端一中可不能这样,以后学生得能看见每朵花在哪儿开,得能随便逛到操场角落捡梧桐叶,这才叫校园嘛……” “云轩辕!”一声喊把他的“校园畅想”劈得稀碎。五育揣着兜走过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早上没跟你说今天有老师来?你在这儿遛弯呢?很闲是吧?招待不用准备?” 云轩辕立马挺直腰板反驳:“早安排了!马晓月和王老去买零食饮料了,午饭蔡姨盯着呢,她做的红烧肉能香哭人,专业得很!” 五育被气笑了,伸手点了点他:“你是弱智吧?就准备这些?” “不然呢?” 云轩辕眨眨眼,一脸“难道还有别的”的无辜。 “薪水多少!待遇怎么样!教育理念怎么说!”五育把问题甩得跟连珠炮似的,“这些不提前捋顺,等会儿老师问起来你现编啊?” “嗨呀,等他们来了再说呗!”云轩辕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突然眼睛一瞪,凑到五育跟前,“不对,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五育挑眉,故意往他跟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挑衅:“骂你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能咬我?” “你才弱智!” “你弱智!” “你!” “你!” “两个无聊的小朋友,知不知道云端一中的云轩辕校长和五育校长在哪儿呀?” 甜丝丝的女声突然飘过来,裹着点笑意,听得人耳朵都软。 云轩辕和五育正凑在一起“互怼”,猛地转头——只见个穿浅杏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那儿,裙子料子软乎乎的,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却衬得人干净又好看,手里还晃着根包装亮晶晶的棒棒糖:“告诉姐姐,姐姐分你们糖吃哦~” 五育当场就愣了——他前几天看应聘资料时,还在心里嘀咕“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老师”,没成想人家真愿意来这“城中村小学”。 他赶紧摸出手机想查名字,旁边云轩辕已经先开口了:“白晞老师?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应该在……” “应该在高新一中?”白晞故意拖长调子,嘴角往下撇了撇,装出副委屈样,“我还以为你见着我们得乐开花,合着你根本不待见我呀?” “没有没有!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欢迎您啊!”云轩辕立马换上副“谄媚”脸又好奇问道:“白老师,我记得您以前……好像不常穿裙子?” 白晞捏着那根亮晶晶的棒棒糖,糖纸在她指尖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极了那年秋天,她踩过满地枯叶,走向副校长办公室时听到的窃窃私语。 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初二(五)班的窗,白晞转身在黑板上写受力分析时,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天蓝色的棉布裙角绣着细小的向日葵,是她刚入职时母亲给她挑的,说“年轻老师就该像朵花,让学生看着也舒心”。粉笔灰落在裙摆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啧啧,今天这裙子够短的。”后排传来男生的低笑,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粗粝,“白老师是不是想给我们当女朋友啊?” 粉笔头“啪”地掉在讲台上。白晞握着板擦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上周三穿碎花连衣裙时,有人在她的备课本里夹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不堪入目的简笔画;前天穿米色风衣,走廊里几个男生故意吹口哨,说“这身材不去当模特可惜了”。 下课铃响得像道解脱令。白晞抱着教案快步走出教室,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像在追赶什么。经过办公室时,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小白老师是长得漂亮,但也太不注意了”“穿成那样,难怪学生心思不正”,说话的是教历史的王老师,上周还夸她的连衣裙“有知性美”。 副校长老杨的办公室里,吊兰的叶子垂到文件柜上,把“优秀教学单位”的奖状遮去一角。白晞把备课本往桌上一放,纸条从里面滑出来,简笔画上的红墨水像未干的血。“杨校,您看看这个。”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学生已经影响到正常教学了,能不能……” 老杨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她一眼,手指在肚皮上慢慢摩挲:“小白啊,你刚参加工作,有些事还不懂。”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呷了口茶,“老师的形象很重要,尤其是女老师。你看其他女同事,不都是穿得规规矩矩的?学生正是青春期,你穿成这样……是不是也得反思反思?” 白晞的裙摆垂在椅子腿边,向日葵的刺绣像突然蔫了。她想起面试时,校长高云营说“学校需要有活力的年轻老师,把新气息带进来”,当时她穿着这条蓝裙子,觉得自己真能像朵花一样,在讲台上开得热烈。 “可是杨校,教书育人看的是……” “看的是整体风气!”老杨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茶盖磕出刺耳的响,“上周家长会,有家长反映你‘穿着暴露,影响孩子学习’。秦浩他妈还说,她儿子最近总走神,就因为上课总看讲台——你说这事传出去,对学校影响多不好?” 走出办公室时,白晞的高跟鞋跟卡在了地砖缝里。她低头去拔的瞬间,看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蓝裙子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像块不合时宜的调色板。走廊里,几个男生正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笑声像撒在地上的玻璃碴。 第二天上课,白晞站在讲台上深吸了口气。阳光落在她新换的灰色西装裤上,裤脚盖过脚踝,衬衫领口系得严严实实。“同学们,”她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们是师生,应该保持恰当的距离和尊重。以后请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不要对老师的穿着说三道四。” 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哟,穿成这样是怕我们看啊?”“是不是被杨校骂了?”“可惜了那条蓝裙子,我还没看够呢……”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过来,比之前更露骨,更肆无忌惮,仿佛她的退让成了某种默许。 白晞抓起板擦猛地砸在讲台上,粉笔灰腾起的瞬间,她看见前排女生低下头,手指绞着校服衣角——那女生上周还偷偷问她,裙子在哪里买的,说“老师穿得好看,我们听课都有精神”。 那天之后,高新一中的学生发现,白晞老师的衣柜像被抽走了所有颜色。灰色西装、深色运动服、藏蓝色夹克,那些曾经在走廊里扬起的漂亮裙摆,像被秋风扫落的花,再也没出现过。她的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走路时悄无声息,像怕惊扰了什么。 有次上课讲自由落体,白晞拿起苹果做演示,后排突然有人喊:“老师,你现在穿得跟修女似的,苹果砸下来都不怕走光!”全班哄堂大笑时,她只是平静地把苹果放在讲台上,继续讲公式,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下课时,朱柚梦去办公室送政治作业,看见白晞正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灰色夹克,领口的纽扣系到最上面,遮住了锁骨处的小痣——那是她曾经笑着说“这是上帝给我盖的章”的地方。桌角放着个纸箱子,里面叠着几条漂亮的裙子,天蓝色的棉布裙被压在最底下,向日葵的刺绣蒙着层薄灰。 走廊里传来预备铃,白晞把箱子塞进文件柜最深处,锁好柜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像在给什么东西画上句号。她拿起教案走向教室,灰色的身影融进走廊的阴影里,像一滴被墨染黑的水,再也漾不出彩色的涟漪。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白得像没写过字的纸。朱柚梦望着白晞走进教室的背影,突然想起刚开学时,这位老师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讲台上,说“物理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学科,因为它解释了所有的相遇和别离”。而现在,她连裙摆扬起的弧度,都像被公式算好了一样,规规矩矩,毫无波澜。 云轩辕凑过去追问,“不过老师,您刚才说‘我们’,是还有别人来?” “什么‘我们’?字面意思呗。” 粗嗓门一插进来,气氛瞬间变了样。 信天游扛着把二胡走过来,弦轴上还缠了圈红绳,身后跟着个穿着中山装的风成。“听说你这学校能随便拉二胡,不跟我以前那学校似的管这管那,我就揣着家伙过来了。”信天游拍了拍二胡,眼里满是得意。 跟在后面的风成也笑,伸手拍了拍云轩辕的肩膀:“小子,还记得你当年有多皮不?作业十回有八回忘写,不过自从你跟我反映学校有霸凌那事儿,我就再也没给你扣过分——你这孩子,心是真细。” 五育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戳了戳云轩辕的胳膊,小声问:“你们……都认识啊?” 云轩辕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都是我以前的老师。” “还有四个马上到,”信天游突然挠了挠头,嘀咕道,“你李老师不是出了名的觉少吗?天不亮就醒的主儿,怎么今儿这么大的事儿,反倒迟到了?” “就是啊,他从来不会迟到的。”白晞也抬腕看了看表,浅粉色的表盘映着阳光,“何况是来帮咱们筹备学校,他肯定上心的。” “吉~时~已~到!恭~迎~骨~干~级~语~文~老~师~李日月~老师——!” 马晓月这一嗓子喊得九曲十八弯,跟唱大戏似的,震得旁边的梧桐树叶子都晃了晃。 众人齐刷刷转头,云轩辕揉了揉耳朵,吐槽道:“马晓月你嗓子是租来的?再不收着点,下午招待老师都得哑成公鸭嗓!” 话音还没落地,白晞突然眼睛一亮,拽着云轩辕的胳膊小声喊:“好帅啊!”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校门口的李日月正大步走来,左边腰上挂着个小巧的罗盘,右边坠着串红绳卦签,走路时俩物件轻轻晃悠,活像个“持证上岗”的风水师。他老远就扬着笑:“哟,轩辕,可以啊!当年上课总走神的小子,现在都当校长了!” 再往李日月旁边瞅,左边跟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手里端着个紫檀木围棋盒,指尖还夹着颗白棋子;右边是个穿烟灰色长衫的,胳膊肘夹着本线装书,手里攥着支兼毫毛笔,墨汁在笔锋上凝着,没沾半点脏。最后面,王老拎着个布袋子(不用想也知道装着刚买的零食),旁边的白山青手上是给大家买的奶茶。 白晞盯着这一行人,眼睛越看越亮,忍不住跟五育嘀咕:“这就是咱们云端一中的‘师资男团’吧?颜值和才华都在线啊!” 马晓月捂着喉咙,嗓子哑得跟砂纸磨木头似的:“我们刚搬完零食,正准备去买饮料,就瞅见王老跟李老师他们在奶茶店……”话没说完,还咳了两声,脖子都憋红了。 王老赶紧从布袋子里掏出瓶矿泉水递过去,笑着接过话头:“你这后生,先歇会儿,保护好嗓子。” 转头看向众人,他又道:“我跟李日月啊,当年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后来他说想转行当老师,我还劝过他,说教育这行水不浅,让他别轻易往里扎,结果这小子倔得很,根本没听我的。” 李日月在旁边听着,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拍了拍王老的肩膀:“要不是当年没听你的,现在哪能跟大伙儿凑到一块儿,帮轩辕办这所学校啊?” 几个人凑在一块儿聊天,没提半句薪水待遇,翻来覆去全是“要让学生多晒太阳”“得把操场边的花种上”这类关于学校的理想话。说着说着,天色就暗了下来,蔡姨拎着个大汤勺走过来,嗓门亮堂堂的:“吃饭咯!今儿人多,天又冷,我支了口大锅,咱们围一块儿吃火锅,热乎!” 餐桌上,李日月、信天游、风成和王老四个老人坐一块儿,你说当年课堂上的趣事,我说后来各自的经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仿佛要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补回来。最后王老端起酒杯,声音里带着点感慨:“都在酒里。”话音落,四人仰头猛地喝了一口,酒液下肚,暖了身子,也暖了久别重逢的心意——或许这就是老友重逢最高级的庆祝,不用花哨的词,一杯酒就够了。 云端一中外的寒风呼呼吹着,却吹不进这满是热气的屋子。这地方啊,不只是保护那些受过伤的学生,也护着这群心里揣着教育执念的老师,他们守着的,其实是教育里最珍贵的火种。别看现在就这么零星几个老师,可所有人都明白:有人在,就有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把这条路走下去的底气。 饭局快散时,五育突然端起饮料杯,声音清亮:“敬理想!”所有人都跟着举杯,碰撞的杯沿声里,像是把对云端一中的期待,全融进了这一声里。 第4章 棋中语,笔尖魂 “现在和我说书法没用?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开这个课?有病……” “质疑我的教学方法?是因为你们在分数里钻的太深。无知……” 今晚的风简直离谱,刮在身上跟被刚磨好的美工刀片贴脸划似的,疼得人想原地表演一个“人体缩成球术”。云端一中的老师们陆续离开了,云轩辕和五育两个“老实人”,还在食堂帮蔡姨收拾残局——餐盘摞得比他俩人还高,剩菜剩饭的味儿混着洗洁精泡沫,堪称“食堂限定版芳香疗法”。 食堂外,李日月捧着杯珍珠奶茶吸得正欢,圆滚滚的珍珠卡在吸管口时,还得使劲嘬两下,腮帮子鼓得像含了颗荔枝。他盯着校园南边那片空地上的草被风吹得“磕头如捣蒜”,眼神突然就飘远了。 青袖里从他袖口探出头,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语气满是震惊:“师傅!您不是说奶茶是‘液体卡路里炸弹’,喝一口得跑三圈操场赎罪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是就是!”烟衫明也凑过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上次我偷偷喝半杯,您还罚我抄了三遍《数学公式大全》呢!” 李日月把最后一口奶茶咽下去,满足地打了个嗝,才慢悠悠开口:“今天高兴,放纵一次怎么了?你们不知道,里头那云轩辕,当年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想当年咱们搞的‘星火计划’,多少人说没戏,结果呢?现在这火苗子在这儿烧得旺着呢!” 他这话一出口,青袖里和烟衫明突然跟被按了“回忆开关”似的,异口同声地喊:“哦!当年咱们成功了啊!我就说这风怎么这么熟悉——” 李日月拍了拍袖口,让俩小家伙站稳点:“可不是嘛!当年成功那天,风比今天还狠,刮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嘴硬说是沙子迷了眼。现在再吹这风,疼是疼,心里却跟揣了块热红薯似的,暖和!” 说着,他又摸了摸口袋,琢磨着要不要再买一杯——毕竟,庆祝这种事儿,多喝一杯不算过分吧? 一阵风吹过来,像三年前吹来的。 烟衫明往讲台上一站,手里的毛笔转得像小陀螺,开口就把书法课本“怼”了回去:“书上说观察、控笔、思考是王道?NONONO——”他故意拖长调子,惹得底下同学抬头看了两眼,又低头戳起了橡皮。 “我教书法,不教‘这个字该写多宽多胖’,我教‘怎么跟字处朋友’!”烟衫明说着,蘸了墨在宣纸上一笔画慢写,“得先静下心来,让这个字在你脑子里‘活’过来,比如写‘月’,你想它是弯弯的月牙,还是圆圆的满月?加自己的想法,才有劲儿!就得有股‘我觉得它该这么长,它就不敢短一毫米’的气势!” 他说得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毛笔上,可台下多半同学要么在偷偷画小人,要么盯着窗外的风发呆。烟衫明也不恼,收笔时还笑着说:“慢慢来,咱们不急。”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办公桌上准能冒出两三张练字纸——有的“月”字写得跟小灯笼似的,有的“山”字歪得像小土坡,却都透着股认真劲儿。烟衫明捏着纸乐半天:“瞧瞧,真爱粉这不就来了!” 而二楼教室的青袖里,正把围棋子摆得满黑板都是,活像撒了一把黑白芝麻。“同学们,咱们假设这颗黑子是x,白子是y,”他指着棋盘上歪歪扭扭的“函数曲线”,“你看啊,黑子往右挪一步,白子就得往上跳两步,这不就是一次函数的脾气嘛!” 底下同学盯着棋盘发愣,有个胆大的举手:“老师,那要是棋子被吃了,函数是不是就‘挂了’?” 青袖里眼睛一亮:“问得好!这就涉及到定义域了——棋子不能出棋盘,就像x不能瞎取值!”说着还拿起颗白子,假装“吃”了颗黑子,逗得全班笑出了声。 教育局的“一本率施压令”像块巨石,砸得云端一中的课表变了形——烟衫明的书法课先是从每周两节缩成一节,最后干脆在课表上没了踪影,只剩他办公室里那罐墨汁,还透着点不甘心的香。 他跟在年级主任身后,像只执着的小麻雀,一遍遍地说:“主任,就一节!上书法课能让孩子们静下来,心定了备考才更顺啊!”可主任要么盯着电脑敲键盘假装没听见,要么脚步不停往会议室走。 直到某天,主任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时眉头皱得能夹碎纸:“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卷吗?天道一中凌晨五点就开灯刷题,天合一中周末都在补课!你这书法能帮学生提分吗?别再说了,服从安排!” 烟衫明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心里像那罐许久没兑水的墨,稠得发沉,慢慢要凝固成块。“还有,把青袖里叫来。”主任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办公室。烟衫明低声应着“是”,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的纸。 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传来了“炸雷”——是青袖里的声音,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的教学方法对不对,不是你一个门外人说了算的!” “对不对看分数!”主任的声音也拔高了,“你看看四班平均分,再看看你们班!还好意思说方法对?” “分数分数!就知道分数!”青袖里的声音透着气,“我的学生不是刷题机器!题是死的,知识是活的!高考考的是会用,不是会背!上次有学生问我学数学有什么用,我没说‘为了高考’,我告诉他们‘数学能帮你看清世界的规律’!这有错吗?” “砰——”一声响亮的摔门声,把办公室里的争吵掐断了。青袖里攥着拳头从里面出来,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六月的太阳正毒,阳光像无数把锋利的剑,直直扎下来。烟衫明和青袖里站在走廊上,眯着眼都看不清远处的教学楼。 风还是像之前那样刮,可这次没了奶茶的甜,没了练字纸的暖,只剩刺眼的光和沉甸甸的迷茫,堵得人心里发慌——他们想让课堂有意思,想让知识有温度,可这条路,怎么就这么难走? “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李日月晃了晃手里的包,“明天一早就要设招生点,你们俩要是现在不回去睡觉,明天顶着俩黑眼圈跟家长说话,人家还以为咱们学校老师都熬夜改卷子改魔怔了呢。” 青袖里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棋子,在指尖摩挲着。他忽然想起下午那个问他“棋子被吃了函数是不是就挂了”的学生,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烟衫明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仿佛闻到了墨汁的清香。他小声地,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青袖里说:“总会有人,想好好写一个字的。” 俩人跟在李日月身后,脚步慢慢从沉重变得轻快。 他说着,率先往校门口走,夜风把他的衣角吹得飘起来:“招生可是大事,多来一个想听书法、想玩着学数学的孩子,咱们的劲儿就没白费。至于别的,先把觉睡够了,明天才有精神跟人唠啊!” 烟衫明和青袖里对视一眼,刚才被阳光刺出来的迷茫,好像被这阵夜风吹淡了些。俩人跟在李日月身后,脚步慢慢从沉重变得轻快——是啊,先睡够觉,明天招生才是正经事。 在云端,墨水永远不会干涸;在云端,棋子永远不远会落灰。 在云端,总有孩子会喜欢他们的课的;在云端,存在即合理。 第5章 青青子衿 “……你为什么和我们的眼睛不一样,怪物……” “……那个人为什么蒙着眼睛,奇怪……” “……自己都看不见,还教别人艺术呢?怪胎……” 云端一中的午后静得能听见空气打哈欠,唯独保安室那俩“冤家狗”——大黄和小黑,又隔着铁栅栏扯着嗓子“对骂”。大黄嗓门粗,叫起来跟敲破锣似的;小黑声调尖,吵起来像捏着嗓子学猫叫,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围栏打一架。按往常,保安十里风早跟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叉着腰喊“再吵把你俩关禁闭,今晚没肉吃”,可今天操场那头愣是没见着他的人影——原来他正蹲在传达室门口啃馒头,眼睛还时不时瞟向校门口。 天上的云跟刚从棉花糖机里蹦出来似的,没个正经形状。一会儿摊成块缺角的大饼,一会儿扯成条歪歪扭扭的围巾,还有一团裹成个圆滚滚的汤圆样,飘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看得底下路过的麻雀都忍不住绕着圈瞅,好像在琢磨“这云能不能啄一口”。 就在这片“棉花糖海”底下,校门口杵着个年轻人:左手捏着本《逍遥游》,封皮都翻出毛边了,书页还夹着片干花;身后的背包跟装了个杂货铺似的,走一步响三声,叮铃哐啷的,不用想也知道,里头准是画笔、颜料盘、调色刀这类画画家伙事儿。十里风啃着馒头琢磨:看这装备,八成是来应聘的?可没等他细想,眼睛又瞥见人家眼睛上绑着条白丝带——这下他心里犯嘀咕了:难道是来学校门口卖艺的?比如蒙眼画画那种?他赶紧三口两口咽了馒头,拍了拍身上的渣子,凑过去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吓着人。“那个……同学啊,不是我说,”挠了挠后脑勺,语气特委婉,“咱学校目前不缺‘街头艺人’,门口来往都是学生,影响不好,要不你换个地儿?比如隔壁公园,那儿人多!” 这话刚说完,年轻人就“啧”了一声,嘴角还抽了抽,像是有点无奈,又没好意思跟他抬杠,只是慢悠悠开口,声音还挺清亮:“你好,我是来应聘美术老师的,不是来卖艺的。”十里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他赶紧往后退了半步,脸都有点红,耳朵尖都发烫:“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眼拙了,没看清楚!您别往心里去,来者都是客,刚才多有冒犯,走,我带你找云校长去!保证给你赔罪!” 俩人往教学楼走,年轻人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左看看右瞧瞧。左边是个“发呆亭”,柱子上、栏杆上全是学生画的涂鸦:有长着翅膀的小猪,猪鼻子上还画了个红圈;有戴着墨镜的太阳,嘴角还叼着根棒棒糖;还有骑着扫帚的猫咪,爪子上居然抓着支画笔,画得乱七八糟却透着股子纯真,连亭顶都被涂成了彩虹色。“这是学生们课间瞎画的,”十里风解释,“本来想擦,结果云校长说‘这是孩子的灵气,擦了可惜’,就留到现在了。”右边更绝,操场角落的空地上画着个超大的太极图,黑的白的分得清清楚楚,就是线条歪歪扭扭,跟蚯蚓爬似的,旁边还用粉笔写着“李日月专属作品——谁擦谁是小狗”。年轻人忍不住笑了:“你们学校还挺有意思。”十里风听了,腰杆都直了:“那可不!咱这学校,规矩少,乐趣多!” 还没走到云校长办公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呼呼”的鼾声,跟打雷似的,隔着门板都震得耳朵发麻。十里风赶紧停下脚步,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那个……这是我们学校的‘优良传统’,中午这个点校长得午休,养足精神下午才有力气跟学生唠嗑。”年轻人憋着想笑,故意逗他:“那你为什么不午休啊?难道保安不用睡觉?” 这话一出,十里风瞬间收起了嬉皮笑脸,腰板挺得笔直,还特意摸了摸胸前的保安牌:“我可是保安,得保卫学校平安!学生们在里头上课、睡觉,我在外头守着,心里才踏实。再说了,那俩小狗还得我看着,万一真打起来,我得拉架啊!”他说得特认真,连眉毛都皱起来了,逗得年轻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笑间就到了云校长办公室门口,十里风敲了敲门,没等里头回应就直接推开了——只见云校长趴在办公桌上,脑袋歪在胳膊上,口水都快流到教案上了,头发还炸起来一撮,活像个刚睡醒的鸡窝头。十里风赶紧凑过去,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校长,醒醒,有客人!”敲了三下没反应,他又加大了力度,“咚咚咚”的,云校长才慢悠悠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嘴里还嘟囔着“再睡五分钟……包子还没吃完呢”,话都说得糊里糊涂,跟含了块棉花似的。 “云校长!起来了!”十里风提高了嗓门,还特意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有人来应聘了!还是美术老师!” 云校长这才彻底清醒,脑子像是刚从浆糊里捞出来似的,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一眼瞥见自己胳膊上的口水印,赶紧从抽屉里抽出纸巾,跟擦鼻涕似的使劲擦,擦完还飞快地把纸团丢进垃圾桶,生怕被看见。接着又用手胡乱拨了拨炸起来的头发,试图把鸡窝头捋顺,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那个……这位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憋着想笑,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声音温和:“我叫庄青青,字子衿。名字取自《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您觉得好听吗?我是来应聘美术老师的,之前给学校投过简历。” 云校长听完,连简历都没提要看,大手一挥,跟拍板定钉子似的:“你被录取了!咱云端一中就这么随便,看中了就不用墨迹!”说完还特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咱这效率,没谁了”。没等庄青青反应过来,他又往前凑了凑,一脸期待:“好了,现在说说你的教学理念吧!比如怎么教学生画画,要不要布置作业?” 庄青青愣了愣,随即笑了,语气认真又轻松:“我认为艺术是自由的,不用拘着规矩。比如画云,学生想画成兔子就画兔子,想画成飞船就画飞船,不用非得画成‘标准云朵’。最重要的是用心去感受——感受风的方向,感受阳光的温度,感受心里想画的东西,这样画出来的才叫作品,不然跟抄课本似的,多没意思啊!作业也不用多,想画了就画,不想画了就歇着,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嘛!” 云校长听完,拍着桌子叫好:“说得好!咱学校就缺你这样的老师!明天就来上班,我让马晓月给你收拾画室!”一旁的十里风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琢磨:这招聘也太快了,比我吃馒头还快!不过看着庄青青笑着点头的样子,他又觉得——咱云端一中,就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