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夫君设了个局》 第1章 嫁人 风雪中,梨花镇街道上,一顶大红花轿格外惹眼,接亲队伍正缓缓朝街西扎纸铺行去。 “嗐,这扎纸姜送姜愿出阁,真不知是嫁人还是害人!” 街旁一大婶儿站在房檐下,伸出头望了望远处的花轿,撇嘴继续说道:“镇上觊觎她那张脸的男人确实不少,可真上门求亲的恐怕就只有这萧家!” 她身旁的老妇也侧眼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谁知道那萧家打的是什么主意,竟然愿意娶个一只脚进了棺材的病秧子!要说换做几年前,凭她的容貌身段儿,配萧家倒还算是喜事一桩。 “唉,说到底那姜愿也是个苦命人,好好的女子,突然就瘦弱成那个样子,怕风怯雨的,整日里只能在铺子里扎纸。” “许是生的太美,遭了天妒吧,不都说红颜薄命!她这一嫁进萧家,离了爹娘爱护,恐怕命只会更薄咯……” 突然,一阵疾风刮来,积雪如沙般被卷起,猝不及防地朝两人身后的屋门灌入。 大婶儿反应快一些,她一把拉住老妇的胳膊,退回屋内,将门紧紧关上。 而她们方才所说的萧家公子萧祈,此刻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马走在轿前,周身绕着一股风雪也难压下半分的傲气。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长街尽头,神情有些清冷,但稍稍细看就能发现,他眼角的温柔在冰天雪地里悄悄漾开。 时间退回到六七个时辰前,扎纸铺外。 一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木凳上,将手上写有金色喜字的红灯笼挂上房檐。 “爹爹……” 姜愿抬头看着房檐下那一排橘红的灯笼,又看看男人,心头一阵酸楚又一阵幸福。 爹爹扎了几十年白纸,扎红色的灯笼,还是头一回,是为她明日大婚。 “阿愿,快回屋!外面风雪大,小心着凉!” 姜寻转过头,看见姜愿正仰着苍白的小脸站在雪地里,身上只穿着件夹袄,连厚披肩也没搭一个。 他赶忙从木凳上跳了下去,抖了抖手上的雪水,拉着姜愿朝屋内走去。 扎纸铺里陈设十分简单,窗边一张软榻,榻上一张小桌,仅此而已,但胜在干净整洁。 如果不是墙边堆放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纸花、纸房子、纸人……,倒也还算宽敞。 姜赵氏正坐在屋中央炭盆边的小凳上,右手的针线来回穿过左手上的红盖头。 盖头上精致的牡丹和龙凤图案已经绣的差不多了。 姜愿坐回到母亲旁边,顺手拿起刚才扎了一半的纸花,继续扎了起来。 “外面冷吧?” 姜赵氏讲盖头放到腿上,转头疼爱地看向姜愿,伸手将她额前散被风吹乱的碎发拢顺。 “还好……娘,我想吃你做的小鱼面了”,姜愿朝姜赵氏撒娇,手中扎纸花的动作,未曾停顿半分。 “好,娘这就去做”,姜赵氏笑着起身,放下手中的东西,朝铺子后门走去。 出门前,她又回头嘱咐了句:“阿愿,明天你就要嫁人了,今日就不要再做这些纸活儿了。” “最后一个!”姜愿回答的干脆,炭火把她的脸暖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色。 没过多久,姜寻抱着几册棕黄色的陈旧书卷,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在姜愿的对面坐下,哗啦一声,手中书卷如废纸般被他随意地扔在身侧。 姜愿闻声望去,落在书卷上的眼神忽地有些闪动。 “阿愿,我们姜氏一脉,九代人代代卜卦。到我已是唯一男丁,而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说着,姜寻缓缓将书卷打开,一张张撕下,丢进炭火里。 “爹爹不要!” 姜愿放下纸花,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拦住,却被姜寻一个眼神吓退,停滞在了半空中。 “越卜福气越薄!越卜身子越差!要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烧了倒好!早该烧了!”姜寻语气坚决。 姜愿默默收回了手,低头看向手中扎好的白色纸花,嘴巴隐忍地抿成一条线。 终于,姜寻将最后一页扔进炭盆,嘟囔道:“现在,卜脉姜氏一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姜愿红着眼看向姜寻。 “阿愿,当初我和你娘隐居梨花镇,一辈子以纸活为生,就是为了让你过安稳的一生……你若是在萧家受了委屈,就立刻回来爹爹身边!” 说到这里,姜寻哽住了,他揉着眼起身,又朝后院走去。没看见姜愿咬着嘴巴点头,更没看见姜愿手中的白纸花微微晃动了几下,好像也在和她一起伤感。 姜愿用手轻抚纸花,嘴里低声说了几句话,纸花才终于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姜赵氏端着碗走了进来。 她弯着腰,小心翼翼走到小榻旁,将手中热腾腾的小鱼面放在了桌上。 “阿愿,来吃面吧,一会儿娘还有些女儿家的话要与你说……” 碗中的几点翠绿,生机盎然。 姜愿刚吃完面,就被姜赵氏拉回了闺房。 一进门便看见窗边的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嫁衣和金玉凤钗。 床榻上的被褥、帷帘,也不知何时换成了红色。 几个醒目的漆红木箱的嫁妆,让姜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就要嫁人了。 她要嫁的人叫萧祈,暂时还不知他是什么模样,也不知他品性如何…… 她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是那日媒婆口中的“相貌堂堂”、“家世清白”,以及爹爹斟酌几日后的一句“良配”。 因此,她心中的对未知的忐忑更胜过期待。 姜愿蹭到姜赵氏的怀里:“娘,我舍不得你和爹爹……” 姜赵氏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后背,将她拉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长胖一点儿……” 她拉着姜愿的手腕,将衣袖向上推了推,露出一截雪白光滑但极清瘦的胳膊。 “娘亲,我有些害怕。”姜愿看着温柔的娘亲,突然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但显然,姜赵氏并不知道她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斟酌片刻后,姜赵氏回道:“阿愿不怕,女子对夫君和夫家,所有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姜愿还有些懵懂,就在她琢磨姜赵氏那句“可以商量”的话时,姜赵氏已经拿着红盖头走了过来。 “阿愿,来,戴上试试……” 与此同时,萧家大宅已挂好红色的灯笼、绸布红花,就连门窗上也已经贴好了喜字窗花。下人们正在为明日的婚宴忙碌。 然而,堂屋内,萧祈和萧父、萧母沉默而冰冷的对峙,几乎要将炭盆中的碳火浇灭。 “祈儿,今日收到京中来信,京中仍旧不同意这门婚事……”萧父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只是他的眼神始终没能看向萧祈。 萧祈脸上顿时升起怒意,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位老人,收紧了拳,又将怒意压了回去。 他语气冰冷地说道:“婚姻之事,父亲、母亲同意即可,我萧祈要娶谁,又何须外人插嘴?” 萧母看向萧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劝阻的话,却在他凌厉的眼神下退缩了,终究没能说出来。 这已经是萧祈第二次说要娶姜家女子了。 第一次,他年纪尚轻,他们以情理拦下。 可这次,他心意坚决,一意孤行,他们没能拦住。 “祈儿,你终究不是这里的人……”萧父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萧祈却突然笑了,嘲讽地扬起嘴角:“我自幼在这梨花镇长大,父亲倒是说说,我不是这里的人,又是哪里的人?” 面对萧祈的挑衅,萧父垂头,寒冬腊月里,额间竟然沁出汗来。 半晌后,他妥协般说道:“她配不上你,你也没办法给她幸福。就算你与她成婚,京中也不会放过她的……” “京中?呵!她若是敢动姜愿一根头发,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祈儿,她到底是你的……”萧母说道。 “她不配!”萧祈起身,怒声打断萧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转眼,接亲队伍已经停在了扎纸铺外。 震耳的锣鼓声中,姜愿一身大红嫁衣,肩披雪白兔裘披肩,盖着龙凤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花轿。 直到红帘落下,萧祈深邃的目光才从花轿上离开。 他转身朝姜寻和姜赵氏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岳父、岳母,三日后萧祈再带夫人回门看望二老……” “去吧。” 姜寻和姜赵氏知道,这是在向他们辞行了。 二人点头,笑眼看着女婿,只是眼中控制不住的湿润。 萧祈这个女婿,相貌出众,家世清白。而且没有姨娘,也没有兄弟姐妹。萧家家底丰厚,在梨花镇上口碑向来不错。 这些都让他们满意极了。 那日,萧家请婆子上门说亲时,他们甚至有些惊讶。 梨花镇无人不夸姜愿生的貌美,可同时,也无人不在意她身弱,又生在不够吉祥的扎纸铺。这么多年,来家里提亲的人屈指可数。 当然,最终让姜寻同意将女儿嫁给萧祈的原因,是那日婆子离开后,他偷偷起了一卦。 萧祈纵身上马,带花轿中的姜愿,朝萧宅返去。 百鸟朝凤,唢呐、锣鼓声齐鸣。 抬轿人随着锣鼓声走在雪地上,脚步深一脚浅一脚。 没过多久,姜愿就感觉有些头晕,不知不觉就在摇摇晃晃得花轿中睡着了。 直到花轿停在大门外,锣鼓声停了下来。 “夫人,该下轿了!” 管家第三次在花轿旁出声提醒,奈何里面仍旧没有一丝动静,他犹豫地看向正站在花轿外等着的萧祈。 萧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突然,他紧张地走到轿前,直接将红帘掀了起来。 只见,姜愿正安静柔弱地倚靠在轿边上,一动不动,红盖头一丝不苟地盖在她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萧祈也懵了。但很快,他察觉到姜愿身上仍有均匀细小的起伏,眼神终于柔软下来。 随后,他将手伸向姜愿,手指绕过红盖头,在她耳旁的窗框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 “姜愿,醒醒……” 姜愿仍旧没有一丝反应。 萧祈转头朝管家喊道:“快去请大夫!” 管家交代好小厮,转身正想问萧祈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见,萧祈已经将姜愿稳稳抱出了花轿。 他抱着姜愿跨过火盆,管家大声喊道红红火火。 他又抱着姜愿跨过马鞍,旁人齐声喊道平平安安。 第2章 试探 还没到萧家么…… 迷朦中,姜愿感觉周身被一层柔软又舒服的东西裹了起着,没有风雪,没有冷热,她舒服的想睡觉。 忽地,她想起自己刚刚上了花轿,再过一会儿,就要和萧祈拜堂成亲了! 眉间皱起,呼吸也开始急促,她猛然间醒了过来!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房间。 不是应该在花轿上么?这是哪里? 恍惚中,姜愿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了!直到脚底汤婆子传来真实的温柔暖意,才将她拉回到现实。 细看檀木床架上的龙凤雕纹,和右手边垂下的半透红纱帐,姜愿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于是,她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目光穿过纱帐。 入眼是一张金丝楠木软榻,榻桌上正燃着静心香。 软榻对面有个木架,零星放着几本书和一个小花瓶,小花瓶里孤零零插着一只有些褪色的蓝纸花,姜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嘎吱一声,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姜愿循声望去,一个身穿浅粉色夹棉裙,豆蔻年纪的小女孩,正手上端着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探进来。 从女孩头顶上的门缝中,姜愿看见,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天色深蓝。 关好门后,女孩儿双手捧着碗,径直朝边榻上的小桌走去。 直到将碗安稳放到桌上,她才无声舒了口气,将视线从瓷碗上挪走。 “呀!夫人你醒了!” 看到坐在床上的姜愿后,女孩儿小声惊呼,赶忙朝床边走来。 她利落地将红纱帐拉起挂好,然后颔首在床边问道:“夫人感觉如何?眼下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奴婢再去唤大夫来瞧瞧?” 姜愿这才将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圆圆的脸蛋儿,肉乎乎的,很是天真可爱。 “已经好多了,不必再请大夫了。这里是萧宅吧?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是在萧宅的新房了,奴婢名叫晓棠,今儿早上还去纸铺接夫人了呢!公子说夫人没带陪嫁丫鬟,就让我去了。公子还说以后我就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了!” 晓棠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干脆,十分大方。 姜愿这才想起,为何觉得晓棠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就是早上扶她上轿的人。 她心中生出些亲近感,便问道:“晓棠,你和我讲讲,上了花轿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不知何时在轿中晕了过去……” 晓棠认认真真地从萧府门前下轿开始,一直讲到自己熬好药端进屋来。 姜愿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荒唐的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你是说,萧祈他抱着我完成了婚礼?我们两个已经拜过堂了?”她又向晓棠确认了一遍。 “是的!确实是公子抱着夫人拜堂的!从下轿一直到回房,都是公子抱着的!”晓棠看着姜愿使劲儿点头,证明自己没有乱说。 “那现在就已经是礼成了……晓棠,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姜愿想问些礼仪上的事。 晓棠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榻桌上将瓷碗端了过来,说道:“夫人现在该喝药了,公子离开前反复叮嘱了奴婢好几遍,这几日定要给夫人按时服药。” 姜愿接过碗,望着碗里的棕黑色汤药,微微皱了皱眉。她喝过太多不同种苦味的汤药,但每次看见,仍旧有些打怵。 没想到刚勉强吃下一勺,一碟蜜饯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也不知晓棠是从哪儿突然变出来的。 姜愿会心一笑,拿起一颗送进了嘴里,甜丝丝的。 “公子这会儿还在会客,夫人在房里休息着。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唤奴婢就好。”说完,晓棠端起空碗朝门口走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姜愿坐在床上,就又回想起刚才晓棠讲的,不自觉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脸颊也有些微红。 天呐,怎么会有人睡着成亲啊…… 她略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看来萧祈的脾气应该蛮好,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不仅没怪罪没生气,还坚持体面地把婚礼完成了,想来应该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吧? 他既然肯抱着自己拜堂,应该是个注重仪式的人。想到这儿,姜愿起身缓缓下床。 她慢慢地走到铜镜前,稍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好在几乎没有乱。 于是,在整理好床榻后,她便坐在床沿上,又将红盖头重新盖在了头上。 既然错过了拜堂,就不要再错过洞房了。 可没坐多久,她的身子就有些摇晃了,手心也因为紧张直出汗。 关于房中之事,她曾听娘亲隐隐说过几句。 在只言片语中,她推测这事儿应是极耗费体力,而且可能会痛。 自己这脆弱的身子骨,洞房时会不会脱臼?骨折?或者直接疼晕了过去? 但既已成为夫妻,必是要行夫妻之事的…… 娘亲说过,大户人家里的夫人和姨娘间争宠,争得就是这事儿! 而且,若是彼此喜欢的人,一定会想要夜夜同房缠绵的。 “唉,可是活着才更重要吧……总得先活着,才能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红盖头下的姜愿神情惆怅,自言自语。 外面的客声渐渐消逝。 “公子!” 门口突然响起晓棠的声音,姜愿的心骤然被攥紧。 “夫人怎么样了?”温润好听的男子声音回道。 “夫人醒了有一会儿了,说是身体还好,就没让奴婢再请大夫,药也已经服下。” 紧接着,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愿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知道萧祈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片刻寂静后。 突然,姜愿面前的红盖头被挑开,一张清冷俊秀的脸映入眼帘! 萧祈的眼睛很好看,甚至有些勾人,只是里面的情绪好像全都被他藏了起来。 姜愿朝萧祈眨了眨眼睛,不失礼貌地莞尔一笑。 “姜愿……” 萧祈的眼里仍旧看不出情绪,他双手撑上床沿,缓缓俯身朝她吻了过来! “萧……唔……” 意外的吻,软软绵绵落下,带些不惹人厌的清酒气息,在她的唇边辗转。 没想到他这么着急,姜愿的心跳猛烈加速,感觉就快要晕倒了。 半晌后,他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了,微微起身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托着她的背,朝床褥上压去。 缠绵的吻还在继续,他细长冰凉的手指,也开始在腰间的嫁衣边缘试探。 时不时隐隐约约的触碰,令姜愿逐渐喘不过气来。 她面色通红,抓住萧祈的肩膀,将他朝外推去。 她的力气不大,萧祈却心领神会般骤然停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一闪而过的失望后,他眼中的索求快速熄灭,归于平静。 “抱歉,我不能……” 姜愿坐回到床沿,她抬头望着已经起身站在她面前的萧祈,察觉到他好像是生气了。 “是不能还是不喜欢?”萧祈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浅浅的凉意。 既是不能,好像也不太喜欢?但实话太过伤人,姜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抱歉,今日喝多了酒,下次不会了。你先歇下吧……” 萧祈没再逼她,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背影颀长。 姜愿失落地垂下头,眼睛有些酸涩。 说好的容易相处呢?说好的夫妻之间事事可以商量呢? 她话都还没说完,怎么这么快他就生气离开了? 与夫君相处也太难了吧?! 她拿起手帕揉了揉眼睛,失落地起身走向榻桌,从装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白瓷盘底下,抽出一张红纸来。 没过多久,细白的手指就折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红花。 她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几句话,话毕,小红花霎时轻轻晃了一下。 “你可以陪我说说话么?”她双手抱着小红花轻声问道,语气中有些落寞。 小红花点了点头。 “你也是女子么?” 小红花点头。 “那你成过亲么?” 小红花点头。 “我好像惹夫君生气了……” 小红花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画了个圈。 “我刚刚已经努力试过了,可再继续下去的话,肯定又要晕死过去了……我还年轻,爹爹和娘亲很爱我,我不能就这样早早死掉……况且如今我已经嫁了人,就有更多的理由要努力活下去……还是等身子养好些再哄他吧……” 小红花默默叹气!这个会问灵的女孩,每次请她来,都不问事! 小红花见姜愿已经完全不顾她的存在,再次自言自语起来,干脆往后一仰,睡了起来。 “喂,你有在听么?” 诉说完心事的姜愿,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小红花。 小红花一个激灵,立了起来,疯狂点头。 “好了,我说完了,心情也好多了!谢谢你,你走吧。” 小红花点点头后,就再也不动了。 姜愿心满意足,随手将小红花放在了“枣生桂子”上。 事已至此,不如就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吧! 她从边榻上下来,走到铜镜前,细声朝门外喊道:“晓棠?” “夫人!”晓棠当即应声,很快就进门朝她走了过来。 “帮我拆下发簪”,姜愿坐在铜镜前,指了指头上。 铜镜里,晓棠熟练地帮她取下繁复的发簪,又小心摆放在台上。 “夫人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倾国倾城说的可就是夫人了!”晓棠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道:“难怪不顾老爷和夫人的反对,公子还是坚持要娶夫人!” 反对?姜愿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就释怀了,像她这种病秧子,确实不招长辈们喜欢。 她看着铜镜中的晓棠,又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所以萧祈娶她,是因为她生的好看?那也难怪他刚才生气了…… 过了很久,晓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慌忙跪在姜愿的腿边儿,低头说道:“奴婢乱说话,请夫人责罚!” 姜愿看晓棠自责的样子,只说道:“晓棠,你起来吧,我有些困了。” 责罚什么呢?就算是难听,她也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 姜愿回到床上,裹着软软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不知几时,她闻到熟悉的清酒气息,还有不经意间划过的手指冰凉柔软触感,她知是萧祈回来了。 第3章 女训 天还没亮,姜愿就被丫鬟换炭的窸窣声音吵醒了。 她意识地将手指挪向旁边试探,果然被褥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了温度。 不知道萧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想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是几时了?”姜愿坐起身朝丫鬟问道,窗子外的朦胧中已经透出些蓝。 “夫人,快卯时了”,丫鬟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碳夹子,上前问道:“夫人可要起床?” 姜愿看着她,这丫鬟看起来没晓棠大,可神态却满是世故圆滑,丝毫不见天真。 “晓棠去哪儿了?” 姜愿原本是想问她萧祈去哪儿了,话到嘴边才觉不妥,就变成了晓棠。 丫鬟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回道:“晓棠去寻暖手炉了,夫人一会儿要去给老爷和老夫人奉茶,这雪后的天儿冷,路上是需要抱个暖手炉的。” 按照婚俗,她今儿个是要早起去向公婆奉茶的。 昨日没能见到公婆,又错过大礼,还不知他们有没有怪罪。 换好炭后,丫鬟就离开了。没过多久,晓棠端着东西回来了。 “哎呀,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晓棠将手中的木托盘放下,上面除了暖手炉,还有一件光泽顺滑的雪白裘皮披肩。 “早起惯了,在家时,平日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起来。” 姜愿坐在铜镜前,一头长发梳开,绸缎般垂在腰际。 “夫人!我来吧!”晓棠接过梳子,帮姜愿绾起头发来。 “晓棠,我还不太熟悉宅子,一会儿奉茶你带我去堂屋吧?”姜愿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从凌乱到一丝不苟。 “好的夫人,只是奴婢不能在堂屋候着,送到那后,我要先回来做活”,晓棠解释道。 半晌后,姜愿双手抱着暖手炉走出了房门。 她换了身绣有白色梅花的浅紫袄裙,毛绒绒的披肩刚好覆过腰下。 纤细的身子骨,也在锦衣的包裹下,看起来丰满了些。 宅子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留下落在树枝和花草上的完整雪白,别有一番韵味。 去堂屋的路上她们只遇见过一个抱着碳的丫鬟。 姜愿想起在家时,这个时辰,娘亲大概是在煮早膳,她和爹爹也已经坐在炭盆边扎纸了。 就算扎纸铺门前的街道上,也时不时会有三三两两行人路过了。 萧府里竟然这般冷清,不知是不是有晚起的习惯? “夫人,到了!”晓棠小声提醒道。 姜愿回过神儿时,目光穿过堂屋敞开的大门,一眼就望见里面端坐在椅子上的两位长辈。 他们也正看着门外的方向,显然已经注意到她了。 两人神情严肃,正等着她上前行礼。姜愿顿时紧张起来,她轻轻咬唇,小心翼翼地迈进了堂屋。 “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颔首福身后,她抬眼看向两位长辈,不卑不亢。 萧母已经有不少白发,可看起来不算慈祥。 她穿着一身枣红袄裙,除了头上几个素簪,手腕一对玉镯,再没其它首饰。 萧父一身黑色,正襟危坐。他的身形和脸都很清瘦,胜在眼神矍铄,看得出来平日里应是个干练的人。 “姜愿,你过来”,萧母命令道,从手边的桌上拿起一本书。 姜愿上前几步接了过来,目光落到书上时,难掩惊讶道:“女训?”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萧母不悦。 姜愿翻开女训,百余页,每页约十条。上敬父母,中伺夫君,下至妾室奴仆。 言谈举止到为人处事,共上千条。 这萧家的规矩怕是比皇宫里还多! “里面的规矩,你要尽快学会。” 萧母的声音再次传来,冷不丁的激起姜愿一身鸡皮疙瘩。 “是,母亲……” 姜愿虽不情愿,但第一次见公婆,总不能太难看,只好先应下了。 “祈儿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姜愿怎知萧祈去了哪里?又不好直接说萧祈正在生气,不怎么想理自己,便回道:“夫君勤勉,起得早,许是还在书房读书……” “许是?新婚头日,就不知自己的夫君去了哪儿?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如此不用心,你怎对得起祈儿?”萧母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姜愿垂下头不语,萧家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看来要重新琢磨琢磨自己的生存之道了。 这时,始终没说话的萧父轻轻咳了两下,朝萧母说道:“祈儿向来有主意,就连你我,不也经常不知他去了哪里?又何必为难她。” 萧母不满地看了看萧父,转而又对姜愿说道:“你既然已经与祈儿成婚,就要专心伺候,断不可违逆他……” “是……”姜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萧家是绣花枕头,在外人眼里,家风正派,乐善好施,谁知内里竟然这般古板苛刻! 在梨花镇上,她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女子,是要完完全全听从夫君的。 娘亲不也是说,事事可同夫君商量? “母亲在说什么?”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萧祈冰冷的质问声。 姜愿转头望去,萧祈换了身月白锦衣,将他潭水般的眸色映地更加幽深。 他朝她走来,停在她身旁,柔声问她:“夫人来给母亲和父亲奉茶,怎么不等等我?” 姜愿不懂他对萧母的愠怒是为何,也分不清他对自己的温柔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还是真诚地回道:“我以为你在忙……” “再忙也是要陪你的,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说完,萧祈转头看向萧母和萧父。 本就因开着门而寒冷的堂屋,现在更冷了。 好在几个下人及时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他们在四人莫名其妙的对峙中,布上早膳和热茶。 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但奉茶环节不能忘! 姜愿硬着头皮走上前,端起茶盏,弯腰呈给萧母。 “母亲,请喝茶……” 萧母不语,接过茶盏,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姜愿又端起一杯,敬给萧父,萧父倒是在接过茶杯后,有些笑意地说了句:“祈儿,一起用膳吧。” 饭桌上的沉默,丝毫没有影响到姜愿的胃口。 她不仅吃了两个小笼包,一盅红豆糯米甜粥,还吃了几口小酱菜。 身体最要紧,其他的统统都要先放在一边! “父亲,母亲,既然茶已吃完,我与夫人就先退下了。” 姜愿刚吃好,萧祈就在桌下拉起她的手,带着她站起身来。萧祈语气不容反驳,说完就拉着姜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暖手炉变成了女训和萧祈。 姜愿一只手拎着女训,一只手被萧祈握着,他的力气很大,生怕她抽走一般。 萧祈刚才的温柔不见了踪影,又恢复成那副寡言的模样。 他和父母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刚才做出与她恩爱的样子,是为了与他们作对? “萧祈,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在为我昨日的失礼生气?”姜愿试探道。 “没有。” 姜愿抿了抿嘴,她突然想家了,怎么萧家人都这么难相处?! 公婆看起来严肃可怕,规矩又多。 萧祈更令她捉摸不透,有时候好像对她很好,有时候又极冷淡。 丫鬟伺候的倒是周到,只是说不上来的古怪。 早知道这样,还是不嫁人的好。 娘亲和爹爹平日里那么温柔,从不会给她脸色看,更不会让她猜来猜去,心中不安。 姜愿的神思飞得远,情绪不自觉也跟着飞了出去。 她撅起嘴,用力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踢飞,小石子落入不远处的雪中,悄悄地不见了踪影。 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姜愿,做你自己就好,不必谁都在乎”,萧祈稍稍偏头看了她一眼。 姜愿心中莫名一暖,侧眼望去,萧祈嘴角那抹笑如幻觉般转瞬即逝,又恢复那副冰冷模样。 回到院中时,晓棠正端着一盆水,从房中出来。 “公子,夫人!”她朝二人微微福身。 “去看看夫人的药好没好。” 萧祈推开房门,将姜愿拉了进去。 虽然萧家的人冷,但是萧家的炭足,屋里很暖呀!这样想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 姜愿披着厚毛披肩,刚走到软榻旁,就感觉到有些热了,她朝萧祈问道:“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么?” 萧祈看向她,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 片刻后,他才缓缓将手松开。 “你就这般不愿与我亲近么?”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热了。” 姜愿微微皱着眉,将女训随手放在榻桌上,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指,然后去解披肩的系带。 萧祈的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姜愿,你果真不记得我了?”他突然问道。 姜愿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她不解地看向萧祈。 记得他?昨日她与他才第一次见面吧? 就连萧祈这个名字,也是那日婆子说亲时,她才第一次知道。 她该记得些什么?难道他…… “萧祈,你是不是娶错人了?你仔细想想,我,姜愿,是梨花镇扎纸铺姜寻的女儿。可是据我所知,这梨花镇上再没第二个姜愿了啊……” 说着,她愣在了原地。 不知是因为她凌乱的模样,还是奇奇怪怪的思路,萧祈竟然扬起嘴角笑了。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光风霁月。 “没娶错,就是会扎纸花的姜愿”,他很快收敛笑容,将指间的一朵小红花,送到了姜愿的面前。 这不是她昨晚折的那个么? “你何时拿的?不,你为何说我不记得你?”姜愿接过小红花,握在手里。 “说笑罢了”,萧祈拿起出手帕,在她的额上擦了擦,然后将她解到一半的披肩取了下来。 “公子,夫人的药好了”,门外传来晓棠的声音。 “端进来”,萧祈从榻桌上拿起女训看了一眼,径直朝炭盆走去。 “姜愿,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然后,做你自己就好”,他将女训直接丢到了炭盆里。 炭盆里突然窜上来的火苗,将刚进来的晓棠吓了一跳,她冲上前去试图灭火。 萧祈冷脸看向晓棠:“告诉老夫人,女训被我丢进了碳火里。” 第4章 玉梳 萧祈离开后,晓棠红着眼把药碗端到姜愿面前。 “夫人先服药吧,一会儿药凉了就更难喝了。” 姜愿看着面前微微抖动的手,将碗接了过来,柔声问道:“晓棠,你是害怕萧祈?还是害怕老夫人?” 晓棠低着头站在一旁,小声说道:“奴婢不怕公子,公子只是看起来凶,可他从没骂过,更没有打过奴婢……” 姜愿闭上眼睛喝了一大口药,又以最快的速度咽了下去,但难免还是尝到了苦味。 她拿起一颗蜜饯放到嘴里,抬眼问道:“那就是怕老夫人责怪?” 晓棠点点头,已经有些哭腔:“奴婢没有服侍过老夫人,只是……撞见过老夫人教训下人的样子……” 姜愿回想起早上萧母训她时的样子,也不难想象萧母对待下人会苛刻成什么样了。 她提起一口气,咕咚咕咚三大口,药碗终于见底了。 她把碗放到桌上,拿起白巾擦了擦嘴,又继续问晓棠:“你来萧宅多久了?” “奴婢才来半年有余,在夫人嫁来之前,一直帮着照顾公子的生活起居。” 晓棠接过白巾,连同碗和蜜饯碟子,妥当地放回托盘。 “萧祈他平日里很忙么?都做些什么?” “公子喜静,平日里闲时,多在书房读书写字。出门的话,最常去茶楼和书肆这些地方。有时候,公子也会出远门办事,但几乎不出半月也就回来了。” 一碗药下去,有丝毫暖意从姜愿的身体里慢慢升起,不知这药是镇上哪个大夫开的药方,好像和从前的不太一样。 “晓棠,你去让膳房准备些姜枣茶来,一会儿我要送去书房。” 不管怎么说,今日萧祈确实帮了她,她理应向他道谢。 雪后的天气更加清冷。 姜愿紧紧裹着披肩,身旁晓棠端着一壶刚煮好的姜枣茶,主仆二人正朝书房走去。 没想到,才出院子没多远,就撞见了萧母! “见过母亲!”姜愿福身问候。 萧母停下脚步,几个丫鬟也停在了她身后。 她轻点了下头,严厉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天气冷,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到处乱走了!早上我给你的女训有看过么?” 姜愿已经适应萧母这般脾性,她温婉回道:“正是天冷,夫君读书又要久坐,我想着去书房给他送些暖身的姜枣茶。” 她故意避开了女训的事,没想到晓棠这个傻丫头,不顾手上还端着又重又滚烫的茶水,直接惊恐地跪到了地上。 “回老夫人……公子命奴婢告诉老夫人……那本女训被……被公子扔进了炭盆!”晓棠跪在地上直哆嗦。 “哼!主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婢女来插嘴?该打!” 萧母执起手中的拄杖,狠狠一棍打在晓棠手上! 随着晓棠一声尖叫,茶壶、茶盏叮铃咣啷全都被打翻掉到地上,茶水撒了一地,雪白的热气从地上迅速升起来。 姜愿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里准备,但还是被萧母突然的暴力吓住了! 她看着这难看的场面,皱了皱眉。 书是萧祈烧的,晓棠做错了什么? 就算她心中有气,又怎么能不问是非地撒到下人身上? 片刻后,她转身从不远处的树枝上捧下一些积雪,又走到晓棠身边,蹲下将雪敷在了晓棠手背烫红的皮肤上。 “姜愿你住手!注意你的身份!”怒气未消的萧母出声阻拦,手杖不停地敲着地面。 “母亲,就算我的身份是萧祈夫人,也不该见死不救。这三九的天,本就容易生冻疮,烫伤若不及时处理,定会溃烂难以恢复。”姜愿抬头看向萧母,声音依旧平静温婉。 萧母沉静下来,目光阴暗地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泣的晓棠。 “没学好规矩的丫鬟,不知深浅,就该教训!作为主子,该罚一定是要罚的。姜愿,心软可管不了下人!至于那本女训,烧便烧了吧,回头我命人再给你送来一本。” 姜愿迎上萧母的目光,本想再与她争论一番。 可晓棠却迅速拉住了她的胳膊,手上敷着的雪被尽数抖落。 萧母更是没给她机会,白了她们二人一眼,带着人径直离开了。 无奈,姜愿只能先拉起晓棠,走到树下。 “晓棠你是傻子么?快抓些雪继续敷在烫伤的地方!一会儿长起来大水泡,好长一段时间内够你疼的!” 晓棠抹了把眼泪,听话地抓起一把雪敷了上去,委屈又感动地说道:“夫人,你真好!” “方才我都没接女训这话茬,你倒是积极!那地上又硬又凉,手里还端着热茶,就算萧祈要你说,你也该寻个好时机呀!” “是,夫人,奴婢记住了。” 姜愿见晓棠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很多人就是这样,仗着身体好不知爱惜自己。 “夫人,送给公子的姜枣茶没有了……”晓棠小声提醒道。 姜愿这才又想起来送茶一事。 她看向茶壶,壶下洒出来的茶水已经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罢了,再去煮一壶吧……”姜愿抬脚准备回房,又回头叮嘱道:“换个人端着陪我送去,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碰水了。” 虽不是她伤的晓棠,但晓棠确实是因她而受伤。 萧祈确实喜静,特意将书房设在了较远的偏院。 姜愿刚跨过院门,就看见守在门口的小厮。 小厮眼尖,连忙上前拱手问候:“夫人!公子正在读书。” “我来送些热茶……”姜愿说道。 小厮看了一眼她身后丫鬟手上的茶壶,没再多话,回到书房外敲门问道:“公子,夫人来送茶了。” “让夫人进来”,萧祈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小厮连忙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愿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走进了书房。 “怎么自己端着来了?晓棠呢?” 书房门关上后,萧祈才抬头看向姜愿,见她手里端着东西,眉头皱了一下。 “叫了人端来的,进门前我才接过来。” 姜愿将东西放在了榻桌上,转向萧祈问道:“冷不冷?我让厨房煮的姜枣茶,之前在家时,喝这个最暖身了。” “坐了快半个时辰,是有些冷了。” 姜愿微微一笑,倒了一盏热茶,送到了萧祈面前。 萧祈接过茶盏,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一饮而下。 “谢谢。” “谢谢你。” 两人异口同声。 “你来给我送茶,倒要谢谢我?”萧祈摇头笑道。 姜愿接回茶盏,又去到了一盏。 “嗯,送茶就是为了谢你帮我。” “我帮你?” “嗯,早上奉茶时帮我解围的事。” “呵,好,我接受了。我要写封信,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若是觉得无聊了,回去也行”,萧祈语气似有些无奈,低头继续写起东西来。 姜愿回到榻桌边,给自己也倒了盏茶。 她端着茶盏,慢悠悠踱步走向书架。 书架上除了经书就是史书,还真是干净纯粹。 “萧祈,你是在准备应举么?” “没有。” “不准备应举,为何书房里都是些经史之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萧祈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他娓娓解释道:“就算不应举,多读经史之书也能让人更加懂得世间道理,明辨是非。” “可如果一个人已经有了治国之能,不应举,岂不又是可惜?” “夫人是在劝为夫考取功名么?”萧祈抬眼,平静地看向姜愿。 “慨叹罢了,就算可惜,也当是天下人的可惜,未必是个人的可惜……” 就像她,为了活下去,不也是只能这样? 姜愿有些失落地别开脸,将手中的茶饮尽,然后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经》。 她回到软榻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十几页后,她突然发现书中好像夹着东西,将随后的几页纸顶的翘了起来! 于是,她手指轻挑。 一把杏子大小的玉梳赫然出现在眼前,下面还压着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 玉梳很薄,通体白润,上面雕着精致的樱花图案。 一看就是女子所藏的别致玩物,至于纸条…… 姜愿压下心中的滋味,迅速将书合上,又朝书架走去。 在经过书案时,却被萧祈叫住了。 “怎么不看了?你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忙完我便回去陪你。” 姜愿转身面向萧祈,举起那本诗经,笑盈盈地轻轻晃了晃。 看清她手中的书后,萧祈想到什么似的,顿时语塞。 姜愿见他这般反应,更加确实了心中猜想。 “萧祈,没关系,里面的东西我没有碰,更没有打开看,我将它好好放回去便是”,姜愿大方解围道。 萧祈有些她不知道的过去,这很正常。 他容貌清俊好看,读书多,家世好,心思又细腻。 这样的少年郎,总是容易令少女怦然心动。 若他真是一张白纸,那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秘呢! 没想到,姜愿的坦荡,反让萧祈有些慌乱起来。 稍后,他藏起神色,淡淡解释道:“是故人相赠……” 姜愿突然兴起,偏想要逗逗他,凑近问道:“故人?” 萧祈眸色深深:“怎么?夫人吃醋了?” 第5章 清白 姜愿在萧祈炙热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脸红了。 虽然明知他不过是在戏弄她,但心里仍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羞赧。 不得不承认,她介意萧祈心里住另一个女子。 毕竟,谁不喜欢自己的夫君清清白白?谁不想自己的夫君心里眼里只有自己? 冷静下来的姜愿后退一步,站在与萧祈礼貌又客气的距离外,大方微笑道:“萧祈,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了。” 萧祈收回调戏的眼神,垂眸看向书案,说道:“今日辛苦你了,回去后就不要再劳累做事了。” 姜愿便逃离了书房。 直到回到院子里,脸上的热气和心理的慌张才下去一些。 回房后,她就脱下厚重的外衣,只穿着里衣,舒舒服服地躺回到了床上。 平日在家时,她几乎是不出门的。 一是曾经走路多了,身体承受不住;二来入冬后天气不好,恐会着凉。 而今嫁人,初来乍到,她要顾着礼仪,也要熟悉环境,不得不坚持一下。 只是没想到萧家的宅子这么大,从早上到现在又一直麻烦不断,她确实是累了。 嘱咐了晓棠几句后,她很快就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着了。 姜愿一离开书房,萧祈就将小厮叫了进去。 他以明日要陪姜愿回娘家为由,叫小厮按照他的嘱咐,亲自去盯着备礼去了。 小厮离开没过多久,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门前,身姿灵活地闪进了书房。 “容锦?”萧祈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来人。 “盟主”,容锦停在书案前,朝萧祈行拱手礼。 “出了什么事?”萧祈抬了一下手。 容锦这才放下手,站直了身子,说起事来。 “前日盟中突然接到宫中的暗杀悬赏,目标等级和赏金等级,都远超最高级别。长老们无权决定要不要接,商量后便让属下立刻出发,前来请示……” “宫中?”一抹笑意从萧祈眼中闪过,他继续问道:“悬赏内容?” “因为涉及天家,在接下任务前,对方不提供具体线索。只是说宫中某位贵人,正在寻找另一位贵人早年间散落在民间的孩子。赏金万两,但要求却是……提头来换!!!” 萧祈的眼神愈发深邃,神情变化,令人捉摸不透。听到最后,他干脆笑了起来。 “呵呵……万两黄金,为什么不接?” “长老们担心,插手天家的事会给盟里带来反噬……”容锦如实答道。 “接!”萧祈没等他说完,直接正声命令道。 “是!”容锦也没做半分犹豫,迅速拱手接令。 萧祈缓缓提起书案上的信,墨迹已干。 他将信折好,入封,封漆,然后用修长的手指缓缓将信推向案边。 “带回去,给各长老看过后,烧毁。另外,节度使刘寻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查明,刘寻确实暗中与敌国间隙勾结良久,半年前那次战败与赔偿,都与他逃脱不了干系!现在已经派人盯着他了,只等盟主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动手”,容锦双手拿起信,小心收入囊中。 “嗯,收了吧……” 男子颔首,退出房间后,迅速消失了。 姜愿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晚。 正在屋内点蜡烛的晓棠,一听见床上有动静,就立刻轻轻走过来。 “夫人,是时候该起了”,晓棠小声说道。 “嗯,你的手怎么样了?” 晓棠的手已经去缠上了白布,白布隐隐渗出点棕色,应该是上过了药。 “多亏了夫人及时用雪冷敷了!被烫的地方大多只是红了,只有两处后来起了小水泡。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下次不要再这般鲁莽了。” 晓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片刻后,她提醒姜愿:“夫人,一会儿要去堂屋用晚膳。” 萧家有个习惯,早膳和午膳,各房基本自己传膳房准备,自己吃自己的。但是晚膳,只要没有重要事情,一定是要一起吃的。 “萧祈回来过么?” 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姜愿的体力确实恢复了一些,她下床开始梳理头发。 “没有,公子大概一直在书房读书,夫人可要先去书房找公子,再与公子一起去堂屋?”晓棠问道。 没想到,晓棠话音刚落,萧祈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姜愿,等下收拾好,一同过去吧?”萧祈看向姜愿,没有掩饰声音里的一丝疲倦。 “好,你先坐下歇会儿,我换下衣服,马上就好”,姜愿回道。 萧祈点点头,斜坐在软榻上,手掌托着下巴,盯着姜愿看了起来。 晓棠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姜愿只好在他若有若无的注视中,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换衣服。 “慢一点,不着急”,萧祈轻声提醒:“现在过去也还早呢。” “哦,好”,姜愿乖乖答道。 “你回来后,小睡过了么?” “小睡过了” “睡的好么?现在还觉得累么?屋里要是冷了或者热了,你就叫丫鬟来弄。” “不怎么累了,倒是你看起来有些累?”姜愿绑好最后一根丝带,反问道。 “没有,只是有些饿了”,萧祈拿着披肩朝她走来,帮她仔细系了起来。 他们到堂屋后没等多久,萧父和萧母就来了。 两人的神情相比早上稍微柔和了一些,不知道是听闻了什么好事。 不过姜愿并不关心,她只想好好吃饭,快点长壮实些。 无奈天不遂人愿,她还没吃上几口,萧父就幽幽开口说话了。 “祈儿,过几日,你表妹吴婉会来家中小住。 “表妹?”萧祈脸色瞬间变暗,他冷冷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叫吴婉的表妹?” 萧母眯弯着眼解释道:“就是你京中姨母家的表妹,吴婉呀!你姨父虽说只是个武将呢,不是什么大官,但也颇得上面重用,所以一家子在京中过的也算体面。” “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为何突然要来这乡野地方?难不成是为了惦记着吃几口百姓家的粗茶淡饭?” 听萧祈这么一说,姜愿夹菜的筷子都顿了顿。 不过是表妹要来住而已,为何他这么排斥?说的这般难听。 很快,她又想起早上他对萧父、萧母的态度。 嗯,许是到了叛逆的年纪吧…… 姜愿继续低头夹菜吃饭。 鱼、肉、小青菜、滋补汤、粥,每样都要吃一些! 萧母解释道:“婉儿知书达理,向来与我很是合得来。对于我来说,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时间长了不见,我也怪想她的……而且,她来了,也能和姜愿做个伴,年轻人总是聊得来些……” “姜愿,你觉得呢?” 听见自己名字的姜愿,还没抬眼,就先扬起了嘴角。她温婉地看向萧母,意料之中地也迎上萧母的虚伪笑容。 她含笑回道:“母亲说的是,多谢母亲体恤。” 萧祈阴着脸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给姜愿夹起菜来。 “祈儿,婉儿来一次不容易,她在京中确实有些娇惯,若是哪里惹到你,要收一收脾气,谦让她一些”,萧父又意味深长地嘱咐道。 萧祈冷冷回道:“只要不触碰底线,我只当她是透明人。” 萧父和萧母没再说话,各自安静的吃饭。 只是二人举手投足间,板板正正,可以说是讲究,但又可以说是拘束。 姜愿在萧祈的投喂下,很快就吃饱了。 她见其他人还没有吃好,便喝起茶来。 没想到,第二杯刚下肚,萧祈就把她拉了起来。 “父亲,母亲,我与夫人吃好了。” 姜愿惊讶地看向萧祈,是谁来之前还说饿的?! 她全程都看着呢,他前前后后也就吃了几口菜!其他时间不是在吵架就是在给她夹菜…… “明日还要带夫人回娘家,我们就先回房休息了。” 这次他倒是比早上礼貌些了,等萧父和萧母点过头后,才带着姜愿离开。 回房后,萧祈就拿起本书,坐在软榻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一直到夜深,姜愿沐浴完,穿着一身干净的寝衣坐到床边,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沐浴”,他朝她说道。 姜愿瞬间想到床笫之事,声音有些干涩地回了句:“好”。 不知道等的是什么,他让她等,那就等吧。 于是,她钻进温暖的被窝,忐忑地看着床顶,胡思乱想了起来。 昨日已经拒绝过萧祈一次,今日他要是想,总不好再拒绝了。 连着拒绝的话,他定会觉得有失颜面,对她心存怨言,两人之间也会生出嫌隙。 若是他强要了,那只好再试一试了。 或者一会儿他出来,就直接与他坦言? 不过,他会不会觉得是搪塞他的借口?反而更生气? 就在姜愿左右衡量都觉得不够完美时,萧祈熄灭了蜡烛,朝床走来。 他钻进了被子,身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湿热的水汽,沿着被子下的空隙,很快触及到姜愿的皮肤上。 姜愿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所幸屋里已经黑了,不然她现在紧张和失控的模样,都要被他瞧见了。 安静半晌儿。 萧祈仍旧没有一点动作,呼吸也渐渐均匀。 姜愿轻轻转头,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睡了。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 就在她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右手被一只温软修长的手轻轻裹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清白 第6章 回门 “姜愿……” 耳畔传来萧祈清凉的声音,那只攥着她的手,也瞬间收紧了一下。 “嗯?什么事呀?”姜愿小声问道。 “早些歇息,明天还要回家……”萧祈轻飘飘的声音,钻进姜愿的身体,挤走了她心里的不安。 “嗯!”姜愿爽快应下,用指腹点了两下他的手掌心。 寂静夜色下,指尖的触感格外清晰。 划过之处几乎都是温温软软的,只有手指根部下方有些粗粝。 他的手与她的清瘦寒凉完全不一样。 萧祈不再说话,他试探般轻轻用指腹摩挲起她的掌心,如羽毛轻拂。 姜愿被他弄的手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想要又不想要,浑身说不出的奇怪。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卸掉力气,安静地假装已经睡着。 待他的指腹几乎拂过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后,手指便钻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叉,紧紧握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萧祈的呼吸渐渐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姜愿的手仍被他攥着,她松了口气,开始大胆起来,细细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量。 宽大,修长,温软,有力。 好像,她还挺喜欢被他攥着的…… 她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慢慢安心地睡了。 从萧家到扎纸铺,不过是从长街的东头走到西头。石板路宽阔,平平坦坦,不到一里的距离。 姜愿却第一次觉得梨花镇的长街真长。 长到她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回家,没见过爹爹和娘了。 临近家门,竟然还莫名生出了些胆怯与羞涩。 不过,所有的情绪都在姜赵氏打开门笑着朝她迎来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改变…… “阿愿、子婿!” 姜赵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拉住姜愿的胳膊,又望向萧祈,说道:“快进屋!你岳父正在准备酒菜,一些家常小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一会儿选喜欢的吃,可要多吃些!” 萧祈轻轻点头,笑了笑道:“好。” “娘,爹爹准备了什么菜?有醉鸡么?有糖藕么?有熏酥鱼么?” 姜愿将姜赵氏拉了过来,撒娇般抱着她问了起来。 萧祈便转身安排小厮将回门礼送进屋里去了。 “有有有!我们阿愿爱吃的必须都要有!”姜赵氏笑着轻捏了下姜愿的脸颊。 姜赵氏又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姜愿一番。 摸了摸她身上的长披肩,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蛋儿。 见她衣着舒适,面容干净,神清气爽,这才眼神满意地拉着她朝家门走去。 铺子里显然被姜寻夫妇特意收拾了一番。 以往堆在墙边的扎纸活,已经全部被临时搬到了后院,屋子里仅摆了一张干净的圆木桌。 姜愿进屋时,小厮已经放好东西,退了出去。 姜寻正将一坛酒放在桌上,咧着嘴笑眯眯朝萧祈问道:“子婿,你喝酒么?不会喝没关系,我平日里自己喝酒也喝惯了。只不过这坛子桂花酒,确实是坛上好的陈酿,几年前为阿愿嫁人准备的,一个人喝,是有点儿可惜了。” 萧祈走上前去,闻了闻,酒还未开坛,却已透出淡淡的桂花香味和发酵粮食的醇香。 “确实是好酒,岳父不要嫌萧祈贪杯就好”,他扬起嘴角笑道。 “你们爷儿俩倒热络的快”,见屋里气氛不错,姜赵氏调侃道。 站在一旁的姜愿,见此情景,也笑弯了眼睛。 原本她还担心萧祈会不会带着萧家的规矩,和同萧父萧母的相处方式,让爹爹和娘不知如何相处是好。 对此她还曾事先预想过,自己做些什么,才能让爹娘和萧祈都放松一些。 现在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了! “快坐下吃饭吧!”姜寻拉着女婿在自己身旁就坐,又转向姜愿,一脸求夸的表情说道:“阿愿,醉鸡浸卤了一整晚,特意加了梅子干的!” 姜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姜愿坐下就开始吃了起来,一桌子吃了十几年的饭菜,今日格外地好吃! 她不停地夹菜塞到嘴里,姜赵氏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不时地给她和萧祈夹些菜。 “爹爹,下次回来,你教我做醉鸡好不好?”姜愿一边吃着鸡腿一边问道。 姜寻看了看姜愿,笑着将手中的酒盅推向萧祈,萧祈连忙碰上。 “可惜我这手艺只传男,不传女……”他拉长声音假装叹息道。 萧祈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岳父,那便教教我可好?日后我也可以做给姜愿吃……” 姜寻对女婿的回答很满意,点头称赞。 姜愿看着萧祈,忽觉脸上有些热,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推杯换盏间,萧祈和姜寻渐渐话多了起来。 话题从姜愿的儿时趣事,变成了梨花镇的趣闻。 到后来,姜愿抱着鼓溜溜的肚子和姜赵氏离桌时,他们已经谈起更高深的东西了。 “你好好招待子婿,我同阿愿回房说会儿女孩儿家的悄悄话”,姜赵氏附在姜寻身边嘱咐道。 而后,她就拉着姜愿回到了房间。 还没坐稳,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她端着两碗热糖水和一碟点心,又回来了。 “虽然风雪已经过去了,但余寒未尽,咱们还是边喝边说吧。”姜赵氏放下托盘,捧来一碗糖水。 姜愿双手接过,暖和和的抱着,她朝姜赵氏说道:“娘,萧家不知找的哪个大夫,喝了几日他开的药,已经感觉身子有些暖了。” 姜赵氏抿唇笑着,低头说道:“前天你在花轿上晕倒的事,我和你爹爹也是到了晚上才知道。想来是怕我们担心,萧祈才等你醒来后,派人来送信儿的。娘这两日来难免担心,但在早上见到你后,心就落下了些。阿愿你快如实告诉娘,这两日你在萧家如何?” “娘,萧家挺好,衣食足,对我也照顾的处处周到。只是初与他们相处,想来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适应。” 闻言,姜赵氏轻轻舒了口气,又像叹了口气。 姜愿的话让她安心。 但因为她了解她,才更无法完全安心。 “子婿他如何?” “嗯……为人还算清朗”,姜愿想了想,郑重答道。 “傻阿愿!娘是问你他待你如何?”姜赵氏有些急了。 一些与萧祈相处的记忆从姜愿的脑子里冒出。 “挺好……他与我……相敬如宾……”姜愿连着喝了两大口糖水,试图压下心中的波动。 可还是被姜赵氏一眼看出了端倪。 “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有圆房?”姜赵氏低声直接问道。 咳!咳!咳!姜愿被姜赵氏的直接,呛的咳了起来。 姜赵氏一边帮她轻拍后背,一边仍旧没有放过她,继续解释道:“阿愿,与娘亲讲此事,你不必害羞。你若是寻常姑娘,娘亲断不会问你这些事的。娘亲更多是出于关心你的身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问。” 姜愿放下碗,抹了抹眼角咳出的眼泪,端坐直了身子,转向姜赵氏。 “是没有圆房,那日我试过来着,但险些晕过去,就中途叫停了他。”她以一种描述如何扎纸的语气描述着。 “那子婿可有对你生气?”姜赵氏连忙追问。 “后来细想,大概是没有生气的。” “那他有没有……” “没有,他只叫我先养好身体,我也是想着先将身体养的好些。” 姜愿平和地看向姜赵氏,嘴角还挂着抹笑。 但脸颊却慢慢浮上一层浅浅的粉,其实有过那么一瞬,她的确被他勾的有些蠢蠢欲动。 “好,好,好……”姜赵氏连续说了三个好,一声比一声安稳。 “娘,我自己的身子,我自是最爱惜的!绝不会让它受委屈的!”姜愿笑着逗姜赵氏:“而且,我真的觉得我会好起来的!” “若是能成,倒也算不得委屈……” 没想到,她反被姜赵氏说的彻底红透了脸。 哪怕只是浅尝辄止,她想她大概也已经初识一些滋味了吧。 傍晚,萧祈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扎纸铺。 他嘴上说着贪杯,姜愿却没有在他身上闻到浓烈的酒气,只有些十分浅淡的桂花余味。 他们两个大概在喝完那一坛酒后,就一直在清谈了。 姜寻和姜赵氏站在门外,笑盈盈嘱咐着,让他们常回来。 姜愿甜甜地应下,挥手让他们快回屋了。 两人走到长街中段时,姜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萧祈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萧祈,我们可以再晚些回去么?我想去湖边散散步。” 不远处就是垂丝湖。 “傍晚风凉,身体撑得住么?”萧祈看向落花湖的方向,犹豫着将她身上的披肩拢紧。 湖光泠冽,岸边偶尔还有一小堆未消融的积雪。 姜愿坐在湖边凉亭的长凳上,望向湖面。 “你有心事?”萧祈坐在她身旁问道。 “算不得有心事,一是想来散散心,再者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想问你件事。” 姜愿的目光始终落在湖面,没有看到萧祈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你说。” “萧祈,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