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为上》 第1章 第 1 章 李肆抬头望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只要打开它,她就可以出去了。 可就在她的手马上要碰到那扇门时,剧烈的疼痛开始蚕食她最后的意识。 弥留之际,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嘶吼着呼喊她的名字。 可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虚弱的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头上还摆着装着药渣的碗。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在地牢里了吗?李肆勉强起身扫视着四周,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 这分明是她儿时在北都洛城的寝宫里。 李肆难以置信,慌忙的跑到铜镜前,直到真的看到镜中那个只有**岁大的自己,她才真的确定自己重生了。 李肆看着里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但是嘴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原本以为上一世在地牢里杀了李稷后,自己也会因为连心蛊的作用,和他一起死在地牢里。 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居然让她重生回到了北都洛城还未沦陷的时候,只要藩王没有造反,北狄异族没有南下,母后和皇兄没有迁都,一切都可以改变。 虽然此时她已经被母后种下了连心蛊,成为李稷治病挡灾的工具,他生她就生,他死她就死,但是现在李稷命危,还得靠着她这个孪生妹妹反哺续命,未来有很长的时间都会是自己来做这个“太子”。 而且连心蛊才刚种下没多久,还未彻底融入心脏骨血,只要自己在五年之内找到剔除的办法,就可以摆脱母后和李稷的控制,不再做他们的提线傀儡。 等她强大了,那些上辈子伤害过她的所有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现在的自己身边一个可信可靠的亲信都没有,唯一一个对她好,让她无条件信任依靠的人,未来也为了权利背叛了她,狠心将她抛弃。 一想到这时自己与他的关系,可能很快就会与这一世的他见面,李肆就莫名的头疼,心中涌上一股说不请道不明的烦躁。 “太子殿下,太后娘娘请您移步慈宁宫!”这时,屏风外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李肆瞬间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使自己看起来乖巧懵懂,装作天真疑惑道:“母后这个时候请孤去慈宁宫有什么事吗?马上老师就要来授课了。” 照这个时辰,周瑾临估计已经进宫了,马上就快要到东宫给她上课了。 “太子殿下恐是大病初愈,适才方醒,还有些糊涂,忘记了今儿休沐,周少师不用进宫给太子殿下授课。”那人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道。 大病初愈?李肆这才发现这具身体确实十分的虚弱。 “是吗,那孤睡的确实是有些糊涂,竟忘了今天休沐,还望林公公见谅,等孤片刻,孤换身得体的衣服去见母后。”李肆语气和善的笑道,可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太子殿下慢慢来,老奴在外面侯着就是,只是太后娘娘想见殿下的紧,还望太子殿下莫让他老人家久等。”说完,就佝偻着身子出去了。 李肆拾起一旁架子上的衣服,看着那屏风上佝偻着的身影,不禁冷笑。 人看着倒是卑微惶恐,只是那话绵里带针不似那影子般佝偻卑微,到底不愧是母后身边最忠心不二的狗,这般为母后着想。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慈宁宫内有什么等着自己,不过今日不用见到周瑾临,倒是一件好事。 李肆很快就穿戴整齐跟着林岳来到慈宁宫的内殿,见到了大昭的太后,也是她的生母,叶琬瑛。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肆毕恭毕敬道。 “跪下。”塌上的雍容华贵的美艳女子却突然一声喝道。 李肆闻声照着前世那般,毫不犹豫的跪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且惶恐道:“儿臣知错了。” “哦,你错哪了?”叶太后语气平淡道,让人猜不出心思。 她怎么知道自己错哪了,她才刚回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这让她怎么说? 李肆掌心不由得攥紧,额间冷汗冒出,脑海里不停回想着可能发生在这个时候的事情。 见她沉默不语,叶琬瑛开口了:“让你说你又不说,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哀家让你去太学读书,借机与那些世家子弟打好关系,以此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结果你倒好,才去不久,就为了一个小太监,将荥阳郑氏给得罪了。” 荥阳郑氏?小太监?难不成说的是当初那荥阳郑州子弟看上她身旁的小太监,准备强取豪夺被她给制止,因此与其背后家族交恶一事? 李肆心喜,如果真的是,那现在的她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用,不过自己得赶紧将人从慎刑司里救出来才行。 “你可知,那荥阳郑氏算是被你给得罪透了,昨日书房内,他伯父大司农郑冲,与你皇兄商讨那边防驻军拨款一事,争论不休,你皇兄到现在都还气着呢,如若不是还有周少师在一旁帮护着,说不定这款还拨不下来。”叶琬瑛接着呵斥道。 等会儿,这款现在拨下来了?她分明记得当时因为这事,这款可是迟了好几久才拨下去的。 李肆闻言有些诧异,眉头紧蹙,难不成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跟她重生这件事有关? “母后息怒,是儿臣莽撞了,儿臣知错,下次再也不会范了。” “只是——”李肆话音一转,抬头解释,“打狗还得看主人,怀愿虽说是个卑贱之人,但毕竟是儿臣身边贴身服侍之人,那郑原明知如此,却依旧对其强取豪夺,甚至还侮辱儿臣,丝毫不顾及天家颜面,实属猖狂。” “所以,你就与他起了争执,然后还没讨到说法,就失足跌入池塘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叶太后缓缓坐直身子,严厉喝道。 “哀家有没有跟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首先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没有万全之策,不能以身犯险!打不赢还莽撞,最是愚蠢!” “那他侮辱儿臣,儿臣就得受着?儿臣好歹也是代表着皇室,身份尊贵岂是他能冒犯的!儿臣……儿臣咽不下这口气。”李肆佯装不服气道。 上一世,这郑原便仗着家世在太学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虽说此事后在她面前有所收敛,但依旧在暗中给她使绊子,尤其是在皇兄有了子嗣之后,更加猖獗。 “咽不下也得咽!在你皇兄们羽翼未丰之前,你都得给哀家忍着!别忘了你父皇怎么死的,你二哥又是因为什么到现在生死未卜的!洛城外,你那几个皇叔正时刻盯着这个位置准备谋反呢!你想让咱们家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叶太后拍案怒吼道。 李肆沉默,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她凭什么忍着受着,她又不欠任何人。想着前世种种,便觉得自己十分的可悲可笑,自己无论怎么做在她眼里都是错的,都不如这江山权力重要,她也从来只在乎她的儿子根本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儿臣明白,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冲动,不该不听母后的话,得罪荥阳郑氏,让母后皇兄为难,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望母后息怒。”李肆努力让眼睛蓄满泪水,语气带着哽咽道。 然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额头上很快就泛起了乌青。 心许是过于可怜,让叶太后于心不忍,她长叹了一声气,略有些无奈开口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无甚可挽回了,你且起来落座吧。” “虽说此事真正错不在你,但他出自世家豪族,你皇祖父在时都不敢拿他们这些世家怎么样,顶多就是对其削官罢职,再略施惩戒。如今你皇兄体弱又无子嗣,天家式微,你能把他怎么样。” “现如今,哀家只望你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行事。” “是,儿臣一定牢记母后的话,三思而后行。”李肆叩谢,因跪得太久起身时还恍惚了一下。 待她成功落座后,叶太后紧接着冷不叮提了一句,“近来你与周少师相处的如何?” 李肆闻言身子微僵,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面色有些难看。 相处的如何,于现在的自己而言,自然是难堪至极,但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她,或许就是唯一的幸福时刻。 “回母后,老师虽然严厉但待儿臣是好的,儿臣与老师相处的不错。”李肆面带微笑,拱手如实说道。 “记住,与他相处不要太过亲近,他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稍有不慎就容易让他看出端倪。但也不要太过疏远,他的才能名声和地位都颇高,你父皇活着的时候都得好生对待,你得替你皇兄拉拢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人,为我们所用。”叶太后端起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嘱咐道。 “是,母后,儿臣知道了。”李肆表面应道,心里却不禁冷笑。 到底是替皇兄拉拢他,还是替你去拉拢他?可是如今重来一世,不管是替谁,她都不想再跟这人扯上任何关系。 “今后记得保护好身体,太医院送的养生汤一定要喝完,每日在太学里做了什么学了什么,都要一一记录在册,不可遗落哀家会定期让人来取。”叶太后随即开口道。 “是,母后。”李肆点头应道,也端起一杯茶,望着那茶碗里茶汤,颜色酷似那太医院为她精心熬制的养生汤。 那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 “狸奴,不要怪母后狠心,自从你皇祖父于行宫中突然暴毙,你父皇虽然成功上位,但仍有人质疑其来位不正。” “原本你父皇想着平定叛乱后,再肃清朝堂,清算那些世家,怎料被人算计死在了战场上,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皇兄收拾。” “你皇兄本就是先天性心疾,幼时随着你父皇经历了不少磨难,登基后更是日日靠着汤药续命,注定活不长久。” “可怜你二哥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如今这朝堂风雨飘摇,你那几个叔伯还惦记着你皇兄的皇位,随时准备进京谋反。” “如今也只有你才能担当起这份重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替你二哥做好这个太子,明白吗?” 此时,她二人就跟寻常母女般坐着唠着家常。 只是她这话说的当真是深情好听,上一世的自己,就是这样信了她的话,然后心甘情愿、任劳任怨的当个太子替身,为她的孪兄二哥铺路。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还要提心吊胆的提防有人暗杀自己,而他只需要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就行。 甚至是为了防止以后她脱离掌控,动了别的心思,还特意从南疆弄来了连心蛊控制她,让自己一辈子受其摆布,做个提线木偶。 “儿臣明白,儿臣一定会好好听母后的话,替母后和皇兄守好这个位子,只不过母后,怀愿到底是因儿臣受累,那慎刑司呢也待了,儿臣身边还需要人伺候,能否将他放了。”李肆放下茶碗,来到叶太后跟前蹲下,笑着撒娇道,模样尽显依赖。 “不过是个卑贱小太监,你重新选一个就是了,何必非要他。”叶琬瑛柳眉微蹙。 “儿臣用他用习惯了,不想再换新的了,就像母后说的,左右不过是个卑贱的小太监,放了就放了,无人在意,荥阳郑氏也不会在意。”李肆装作不在意道,见她还不松口,接着又补了一句。 “再说了,换一个新的,万一出了问题,被人发现了儿臣的秘密,岂不是麻烦?您说是吧,母后。” 第2章 第 2 章 “确实麻烦,如此你去提人吧。”叶太后端起茶碗,思索一番后,觉得有理便答应了。 “是,儿臣谢过母后。”李肆面露喜色道,随后假意说了几句借口,就离开了长秋宫,着急忙慌的跑向慎刑司。 她必须赶紧去将人捞出来,不然人可能就没了。 于是等李肆赶到慎刑司,将人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救出来时,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就像是从血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那血淋淋的场景,让李肆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被李稷夺取帝位后囚禁在地牢里的那段时间,她也是这般模样。 差人去请太医后,李肆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们这群该死的狗奴才!事情还没定论呢,就敢对本太子的人动刑!是都想被剁了手脚做成人彘,拿去喂狗吗!” 李肆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火盆,抄起烧的通红的烙铁指着慎刑司的众人,通红的眼中全是狠厉和愤怒,那股子威压镇得众人冷汗直流,大气不敢出。 “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啊!奴才们都是奉命行事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息怒……” 这时一个管事太监惶恐道:“太子殿下,并非我等有意如此,这里是慎刑司啊,来这的人哪有完好无损出去的啊。” 李肆闻言,头脑瞬间恢复清醒。 是啊,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慎刑司,来这的,管你有冤无冤、有罪无罪都是默认要被折磨处死的。 能熬到有人救出去的,自然就出去了,熬不到的,死了就死了,也无人在意,左右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但即使熬出去的,身上也早刮了一身皮下来,丢了半条命,根本没有完好无损的。 所以上一世,怀愿才没熬到自己来救他,就死在了慎刑司,让人随便裹了张草席就丢出宫去了。 但这口恶气不出,心中属实是不舒服。 李肆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管事太监,又撇了一眼地上惶恐跪着的众人,将手里烙铁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叮响。 “既然这是慎刑司默认的规矩,那本太子也给你们讲讲本太子这里默认的规矩。”李肆负手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盛气凌人道。 “本太子的规矩就是,你们伤了本太子的人,他人既然不能完好无损的出去,那你们也自然不能完好无损的出去,可明白?” 众人脸色惨白,还未等他们继续求饶,李肆又开口道。 “当然本太子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自然不是尔等可比的,所以本太子不会对你们动用重刑,但本太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你们现在就去那堂前跪着自行掌嘴,他熬到了几时,你们就跪着扇到几时,要用力扇,不许偷懒,孤会派人暗中看着你们,有一人偷懒,就多加几个时辰!” 李肆撂下这句话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慎刑司,回到了东宫。 只不过,李肆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安顿好怀愿,回到长宁殿,就碰见了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人,也是上一世,让她无论爱恨都深深侵入骨髓,变得那般不堪的人。 周瑾临,一个年仅二十二就已是三代朝臣的人,也是大昭王朝如今的太子少师兼任大理寺卿。 不仅是天纵奇才,更是文人表率,皇祖父晚年在位时期就颇得圣恩,常常进宫与之下棋,父皇能成功登基,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更是朝中唯一一个爬到高位的寒门权贵,寒门子弟的领军人,因为为官清正廉洁、为民请命,处理了不少冤假错案,所以在民间的声望很高,这也是母后让她拉拢他的原因之一。 李肆望着眼前的这人,身形修长挺拔如青松、皮肤皎白如玉兰,面如冠玉,俊美无比,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出尘,宛如天上谪仙。 浑身上下都透着禁欲感的同时,又透着一丝如瑾玉般的温润淡雅,显得极具神性、高不可攀,身上的深绯色的官袍,更是让他多添了几分凌厉矜贵,压迫感十足。 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依旧还能被他这般模样所惊艳到。 李肆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微笑着走向他,行了个弟子礼。 “今日休沐,不知先生怎么会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殿下这是怎么了?”周瑾临一抬头就看见了她额头上的乌青,皱着眉上前关心道。 说完周瑾临就抬手准备触摸,却被她给躲开了,他只好收了回去。 “昂,这个啊,是孤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磕到床脚了,上过药的,已经没事儿了。”李肆不失礼貌的微笑道,眼神又撇向他身后放在桌上的食盒,“先生这是给孤带了什么东西?” 周瑾临见她转移话题,也没有拆穿,而是转身拿起了书塌上放着的食盒打开。 里面是洛城里有名的点心,牡丹花饼,口感软糯,非常的好吃,是她曾经最爱吃的点心。 但是现在,李肆看着里面还散发着鲜香的饼,眼神立马就冷了下来,胃里更是一阵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充斥着她整个喉咙。 李肆强忍着恶心,勉强笑道:“这是同心斋家的牡丹鲜花饼吧,他们家的点心最属这个难买,先生排了很久吧。” 这个时候,她与周瑾临的关系,算得上十分亲近,自己又很依恋他,事事都要缠住他,而他虽严厉高冷不好相处,但对她却十分的温柔宽厚,会教导她处事为人之道,不像后来的那般冷漠无情,只剩下厌恶。 更没到前世那般互相仇恨,恨不得杀了对方的地步。 倘若没有那些事情横在他们之间,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并无多久。”周瑾临摇了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似在打量着什么,话落又补了一句,“臣记得殿下爱吃这个,想着殿下大病初愈肯定想吃,就顺手就买了来看望殿下。” “孤谢过先生。”李肆笑着谢道,上前接过食盒盖上,掩着那花饼香后,就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没有再动。 周瑾临见状,心陡然一沉,尤其是看见那衣边残留的血迹,眼眸骤然晦暗,面色变得有些阴沉难看,但是当李肆转向他时,又恢复如常。 “殿下不是很爱吃这个吗,为何不尝一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李肆心猛然跳了一下,动作缓了一拍。 “啊,孤已经用过午膳了,现在着实是吃不下先生带来的点心,所以孤打算先放着,留着下午吃。”李肆佯装歉意道。 其实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口都没有进食,肚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只是闻着那牡丹鲜花饼的香味,实则是难受的很,胃里正不断倒着酸水。 “原来如此,刚服过午膳再进食,对殿下如今的身体来说确实不益,那便放着吧”周瑾临撇了一眼食盒,又看着李肆平静的说。 就在李肆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糊弄过去时,周瑾临却突然欺身上前,弯腰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只是臣有些疑惑,殿下身上为何会有血腥味呢?” 李肆浑身一惊,糟了,自己刚从慎刑司回来,身上定是沾上了怀愿的血。 果然,下一刻,周瑾临又偏头看着她的眼睛,手尖顺势拂过她的衣边,在她眼前停住。 “还有殿下这额头上的乌青,不像是刚上过药的,一点药味都没有,倒像是刚磕的还有些污渍。”周瑾临又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乌青,眼神越发凌厉,语气不免加重了些。 “殿下,你能告诉臣,您这是去了哪里吗?” 看见那指尖的血和周瑾临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她便知瞒不过他了。 “孤……刚去了母后那,然后又去了趟慎刑司,那血应该是在哪里沾上的。”李肆小声道,眼神躲闪,偏头不看他。 周瑾临眉皱得更深了:“太后娘娘又罚殿下了,可是因为殿下得罪荥阳郑氏一事?” “嗯。”李肆点头嗯了一声。 “那殿下去慎刑司,是去——” “救人,孤身边的小太监被关进去了。”李肆抢先答道。 周瑾临这才勉强起身松开她。 李肆内心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方才在慈宁宫的事,于是开口试探道:“说来,还多亏先生,要不是先生在朝堂上与其舌战,说不定这军饷还拨不下来,先生可真厉害。” “不过先生一向不过问这种小事,毕竟到最后这军饷也会下去,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如今怎的管上了?可是那户部尚书郑冲有什么问题?” “这是太子殿下想问的?还是太后娘娘想问的?”周瑾临闻言一笑反问。 “先生想多了,孤只是好奇提一嘴罢了,跟母后没关系,她老人家一向不会与孤说起朝堂上的事,怎会是母后想问呢。”李肆不动声色的打趣道。 “是吗,既然太后娘娘不想太子殿下过问朝堂的事,那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好奇的为好。”周瑾临笑容一冷,沉声道。 “那孤不问了,先生说这么多口渴了吧,孤去给先生倒茶……”李肆讪讪一笑,内心不断吐槽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搪塞人。 说完就准备越过他,去给他倒茶,但却被他一把拉住,挡住了去路。 “殿下,臣不渴。” “臣还有一事想问殿下,希望殿下如实告知,不要欺瞒臣,否则臣寝食难安。”周瑾临突然十分严肃道。 “先生请问,孤定如实告知。”李肆的胳膊被他死死拽住,那力道要再重一点,就能掐碎她。 李肆本来就才到他腰间,此时被他整个人拉住逼困在怀里,背靠着散乱的书案,只能抬头仰视着他。 “臣与殿下相处时间虽说不长,但也有些时日,据臣的观察,殿下每日用膳从不多吃,甚至饭后还会吃些零嘴。” “今日怎会吃不下臣带来的点心,而且还是殿下最爱吃的牡丹花饼。” “殿下不是每次见到牡丹花饼都十分欢喜吗?” “甚至每次吃完都意犹未尽,还会差人去买,按道理来说不该对臣带来的牡丹花饼避之不及。” 他每说上一句,李肆的心就慌上一分,手不由得攥紧。 “太子殿下今日如此反常,是不喜欢牡丹花饼呢,还是说……” 周瑾临说到这,喉咙上下一紧,说的话戛然而止,手突然收了回去,双手撑在书案上欺身逼近她。 “是不喜欢臣,觉得臣会害殿下。” 第3章 第 3 章 李肆瞳孔一缩,十分惊慌震惊,尤其是对上周瑾临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一般,无法动弹。 “先生说笑了,孤怎么会不喜欢先生呢?孤最喜欢先生了,也最信任先生,只有在先生身边,孤才会觉得安心。”李肆语气急促,有些慌乱无措的道,她现在只想逃。 “先生不渴,孤倒是有些渴了,孤喝完水再与先生促膝长谈。” 李肆话音未落,刚想蹲下逃走,无奈现在的身子实在是太过瘦弱,属于是一推就倒,又被周瑾临截住了,拦腰抱起放在了书案上坐着,下巴被他掐住,李肆只能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彻底困死在他怀里。 “殿下此时落荒而逃,可是对臣撒谎,心虚了。”周瑾临冷脸质问她,然后一点点凑近她的耳边。 “殿下可知,臣看过多少卷宗审过多少犯人处理过多少案子,那些犯人每此被臣问到要害处时,都会心跳加快眼神躲闪,喉咙疯狂吞咽,口干舌燥的。” “然后呢就会跟臣讨一杯水,最后把他心底的秘密就着水一块喝下去,咽到肚子里” “殿下此时就跟他们一样。” 周瑾临冰冷刺骨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李肆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他,看似清正仁慈、光风霁月的皮囊下,藏着侵入骨子里的凶狠算计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血无情。 上一世,她当真是看走了眼,信错了人,竟真的信他会真心守护自己一辈子,做她的臣,辅佐她上位。结果到头来,全是算计和利用。 “所以,臣是不会让殿下喝水的,除非殿下说出真正的原因。”周瑾临说完又回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知要透过她看见什么。 或是靠的太近,二人这样对视沉默着,李肆能无比清楚的看清周瑾临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此时是多么的威严肃穆、冷若冰霜。 只是那幽深凌厉的眼神里蕴含的情绪,让她有些不明白,此时的周瑾临到底对她是什么样的情绪。 那感觉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她好似见过,又好似从未见过。 他这什么情绪?委屈?愤怒?紧张?还是担心? 李肆突然就笑了,她恍然间好像知道该怎么还击了,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先生是不是一定要孤吃下这个饼,是不是只要孤吃下,就可以证明孤是信任先生依赖先去的。” “好,那孤吃。” 李肆随后打开了食盒,拿起一块牡丹花饼,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咽下。 那鲜香的牡丹花气扑面而来,直冲鼻腔,熟悉的口感在口中爆发,让她十分的难受,前世那些恶心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炸开,胃里一阵翻涌,李肆没有忍住,吐了一地酸水。 周瑾临也不可幸免,一边衣袖上也沾上了污秽,但此时的他无暇顾及这个。 “阿……殿下……殿下……”周瑾临顿时惊慌失措,有些语无伦次的唤着她,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刷的一下变得十分苍白,手也颤抖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帮她顺气,直至她完全吐完胃里的所有东西。 “先生够了吗,不够的话,孤还可以吃下去,证明给你看。”李肆推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十分委屈的哭道,猩红的眼睛因为难受蓄满了泪水,嘴角处还挂着刚吐出的污秽。 那模样当真是卑微可怜,像极了前世她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着自己不要走的画面。 周瑾临的脸更加的苍白,心更是宛如刀绞,一股无法呼吸的恐惧涌上心头,就那一次后,那个把他放在心上无比依恋的孩子死了,再见面便只剩下了恨。 见她还准备吃,周瑾临咬牙一把夺过扔了出去,将人拥入怀中,头埋入她的颈间,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低声哽咽道:“不许吃了,往后也不许吃了,我不需要殿下的证明,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周瑾临无比确信,她重生回来了。 那一地的污秽里没有食物残渣,周瑾临便知她根本没有用过午膳,只是她为了不吃牡丹花饼而找的借口罢了,她是在骗自己。 讨厌牡丹花饼的,只有上一世经历过那件事的李肆才会有如此反应。 “先生,孤难受……”李肆见他如此慌张,便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借机靠在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道。 不过这吐的,她确实是难受,小脸煞白煞白的,头昏眼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周瑾临一听抱的更紧了,十分愧疚自责,手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角的泪。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肆靠在他怀里抽泣,任凭他手擦拭着,心里却暗自发笑。 这招果然有用,对于现在的周瑾临就是百试百灵,他最是看不得这个,不过对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先生……先生吓到孤了,这样的先生……孤害怕……”李肆接着哭诉道。 “是臣的错,臣只是有些气恼殿下对臣说谎,加上殿下今日举止太过反常,一时间就乱了分寸……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殿下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容易被人误导,所以臣希望殿下以后能信任臣,任何事都不要对臣隐瞒,臣会为殿下分忧解难的。”周瑾临语重心长道。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她信了,结果到最后,他背叛了她,将她一个人抛弃在了孤城敌营里,受尽凌辱。 可等到她从地狱里爬出来后,他却已经投靠了他人,做了她的叛臣。 “嗯。” “那先生会永远站在孤这一边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背叛孤?”李肆沉默片刻后,抬头很是认真的问。 “我会永远站在殿下身边,保护好殿下,永不背弃。”周瑾临双手捧起她的脸,笑着看着她,毫不犹豫承诺道。 “所以殿下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 相信你?然后再经历一次被你抛弃吗?周瑾临,你觉得重来一世,我还会再信你一次吗?真是可笑。 “若先生以后真的背叛了孤呢?”李肆低头笑了,接着的问道。 “若臣背叛殿下,殿下觉得臣是什么下场,臣便是什么下场。” “那先生发个毒誓,若是背叛孤,便受万人唾骂,青史留污,一生孤寂凄苦不得好死,如何?先生敢发吗?”李肆松开抱住周瑾临的手,从他怀里出来,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周瑾临,你敢发吗?敢吗? …… 夜深人静后的长宁殿十分冷清,李肆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也无法入眠。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周瑾临竟然真的对着她发了那个毒誓,甚至发的比她说的还狠。 “上承苍天,下告黄泉,愿天地为证,日月同鉴,我周瑾临发誓,此生绝不背叛殿下,若违此誓,名声尽毁,万人唾骂,不入青史,此生万劫不复,不得好死,灵魂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殿下觉得如何,够了吗。” 周瑾临的话现如今仍旧萦绕在她耳边,那发誓的模样,让她实在是想不通后来的他为何要背叛自己。 他到底对自己有几分真心,还是说从一开始他成为自己老师的那一刻起,就对她就没有一丝真心,只有算计利用。 真心还是假意,她当真是有点分不清了,也从未分清过,不然前世也不会一次次的信错人,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李肆想不通,索性不睡了,起来做梳理,谋划未来。 照上一世的记忆来看,这个时候的周瑾临确实是真心实意待自己的,直到后面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自己暴露女儿身,才使他们变得疏远。 但她与周瑾临真正决裂是在孤城,那时的她十四岁,而现在自己才九岁,时间还早着呢,这个期间她完全可以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理连心蛊,摆脱母后和李稷的控制,恢复自由之身,找那些人报仇雪恨,她才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抢占先机。 紧接着,李肆就开始来到书案前坐下,一边着手提笔,一边回想儿时发生的一些大事。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皇兄才刚登基不久,但因为先天性心疾,身体欠佳,又遭受信王余孽的刺杀,身体一直病着,朝政在接下来的两年内由母后把持着。 不过后宫不得干政,母后一直垂帘听政干涉国事,早就惹得拥护皇兄一党的大臣们不满,而皇兄自父皇驾崩她被立为太子后,就一直对母后心存芥蒂。 如今的朝堂上分为四派,以叶家为首的太后派,以章太师为首的皇帝派,以名门世家为首的世家派,以及以周瑾临为首的寒门中立派,甚至这些派系里还掺杂着藩王们的眼线。 什么阵营的人都有,就是没有归属于她的人,因为就连她在明面上也是归属于太后一派。 在朝中人的眼里,她虽贵为“太子”,但说白了就是个临时被扶上来的傀儡,一旦皇帝有了子嗣,那她这个临时顶上的“储君”随时被废,所以根本朝中无人在意她这个只有九岁的“太子”。 因此,她的东宫几乎没有多少真正忠心的太子家臣,都是来借她这个“太子”做跳板攀附太后升官发财,或者是奉自家主子来监视她的。 当然周瑾临除外,周瑾临是母后为了拉拢他,特意请来给她授课的。 除了他之外,自己身边也就只有零星几个照看她衣食起居的太监宫女,但都不可用,唯一一个可能为自己所用的,还差点就死在了慎刑司。 想到这里,李肆不由得叹息道:“这一世,我虽救下了怀愿,但光靠他一人,还是太杯水车薪,我必须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样才能够与母后他们抗衡。” 但这人她要上哪去找,就算找到了,就她目前一个九岁大点小娃娃,人家未必会替她卖命。 突然,李肆想起前世有几位出身微末但颇有名气的贤才,此时正在太学读书,说不定她可以去找找看,万一就能为她所用呢。 不过想到自己重生了还要去太学上学,李肆就头痛难受,她一点都不想去读书。 毕竟上一世在太学的的日子过得实在压抑难捱,本来先前做公主的时候就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她还被父皇宠的贪玩娇纵,根本没有用心学习过那些知识理论。 所以等她和李稷互换身份后,这些东西她是一概不知,在太学被人嘲笑蠢笨如猪,朽木不雕。 所有人都在拿她跟皇兄比较,说她不如皇兄聪慧机敏,如若不是体弱多病难有子嗣,根本轮不到她做这大昭的储君。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轻视她,有的还为了向皇兄派的人讨好献媚,还故意欺负她,母后也不在意她在太学过得如何,只会说她功课记录做的差劲,又是罚跪又是抄书的。 无人在意她,无人保护她,也无人知晓她。 而周瑾临,于当时的她而言,就像是神明从天而降,来拯救她脱离这片苦海,他会在意她,会保护她,不仅教她读书识礼,还教她为人处世、何为对错。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依恋周瑾临这唯一的救命稻草,直到后面沉没深渊都固执的不愿松手放开。 第4章 第 4 章 清晨天微亮,李肆便早早收拾好书箱,在随行护卫的牵引下,坐上了前往太学的马车。 太学坐落在洛城的繁华地段,左右市坊是洛城有名的商业街,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具特色的小吃,热闹繁华的很,即使天才微亮,也有不少铺子开张,贩卖早点。 李肆微微掀开车帘,看着这片久违的景象,心中一片安宁,但是一想到这样美好祥和的景象会在三年后化为洛城大火的余烬,心中就难免悲凉。 上一世凉王攻进洛城后,下令放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数十日,火势滔天,连绵不绝,直接将大昭一半的国运给断送了。 之后洛城就沦为了一片废墟,百姓们流离失所,一半被迫迁往凉州,成为凉王的伪朝子民,还有一半随着皇兄母后南下,最后定在南都江陵,还有一小部分流亡各州。 哪怕最后她夺回了洛城,也难以修复如初,当年的盛景终究是葬送了火海,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如今重来一世,也不知能不能阻止凉王西上进京。 “太子殿下,咱们到太学了。”一道恭敬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随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李肆闻言掀开了门帘,踩着随行护卫准备好的梯子,下了马车,来到太学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悬挂的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太学两个大字。 就在李肆抬脚准备进入时,一道不速之客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李肆扭头一看,就看见郑原那张带着嘲讽的嘴脸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侍从。 李肆的眉眼当即就沉了下来。 果然,即使重生回来再次看见这张脸,还是十分的厌恶至极。 郑原快步上前来到她跟前,敷衍的行了个礼,然后佯装歉意的问道:“今日还真是赶巧,臣原本打算改日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赔礼道歉呢,没想到今日居然在太学见到了,想来太子殿下的病应是好多了。” “对了,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长的好看的小太监呢,怎么这次没跟太子殿下一起啊,臣还想当面赔罪呢,真是可惜。” “上次的确是臣的不是,不仅不知那小太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多有冒犯,还冲撞了太子殿下,害得太子殿下落水生病,修养的几日,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话说的响,只是那态度看不出有半分诚心。 李肆冷着脸看着他,随即向他伸手笑道:“既然要赔罪,那是不是得献上赔礼,才显得有诚意。” 郑原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李肆会这么沉得住气。 也是,照着上一世李肆的脾性,此时早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你该不是没有准备的?不会吧,荥阳郑氏子弟都是这样道歉的吗?这未免也太有失体面了吧。”紧接着,李肆笑着质问道。 “赔礼啊,臣……臣今日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太学,所有没有带在身上,改日……改日赔礼定送到东宫府上。”郑原皮笑肉不笑的行礼道,表情十分不自然。 “那就好,不然孤还以为,荥阳郑氏子弟连个赔礼都拿不出呢。”李肆收回手,转过身斜着眼看着他道。 “哦,对了,孤记得你伯父的私藏里有不少的人参补品,正好太医院的卢太医说,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点虚,怕孤从此以后落下病根,所以建议孤多吃点人参补补,你就拿那个作为赔礼吧。” “记得多拿一点,荥阳郑氏财大气粗,总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不然显得多没排面啊,一点都不符合你的做派。”李肆笑着调侃道 郑原勉强维持微笑,深吸一口气道:“臣到时候回去跟伯父提一提,想必他知道是太子殿下所求,兴许会应允。” “如此甚好,晨课估计要开始了,孤就先行一步了。”李肆嘴角微扬,扭头接过书箱踏进了太学,照着前世记忆,轻车熟路的朝晨课教室走去。 待她走后,郑原带着随侍也进了太学,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站在一块大假山前,他再也忍不住的咒骂起来。 “一个临时提上来的傀儡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储君了!反正迟早有一天会被废,看你能嚣张到几时!”郑原恨的咬牙切齿。 “少主慎言,他毕竟是太子,要是被旁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怕什么!这又没人!”郑原大喊,但思来想去还是把话放小了,最后十分不理解的吐槽道,“也不知道伯父是怎么想的,他周瑾临很重要吗?就这么害怕他被太后一派拉拢吗?还生怕得罪了他,让本少主来跟一个小屁娃娃赔礼道歉。” “少主息怒,家主这也是怕万一,毕竟当今天子的身体确实是每况愈下,太子又与天子一母同胞,外家都是南阳叶氏。那周瑾临虽说年轻,但从武帝在位时就身居高位,如今又是寒门领军人物,在民间也颇有贤名,真要被太后拉拢,说不准还能坏了家主的大事。”那侍从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哼,他那样自视清高又冷漠无情的人,又岂会在意一个什么都不懂、蠢笨如猪,连论语都没背过,没有任何价值的小娃娃?真要搭上他这条船,那岂不是还没出发就沉了。”郑原冷哼道,丝毫不在意。 “不过,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今日倒是与往日有些不同,居然能忍住不动手,看来落了一次水,长了不少见识。” “人总不能一直都这样愚蠢下去,总得成长,更何况是皇家的孩子,想必是落水后让人给点了一下。”侍从不以为然的笑道。 “唉,可惜了,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长的清秀极了,唇红齿白,腰细如柳,狐狸眼比那南风馆弄儿都勾人,风情的很。”郑原轻叹,一边回味一边可惜。 “少主最近不要再去南风馆了,万一再被家主抓到,家法是免不了的,在下也会如上报给家主的。”侍从淡淡道。 “不去,也行,长情陪本少主玩玩,说不定本少主可以考虑一下。”郑原□□道,上前揽过侍从的腰,将人推靠在假山上。 从李肆在假山里躲着偷听的角度看,那位名唤长情的侍从,和郑原一般高,长得虽不是和怀愿一个款,但也算是清俊,只是表情却十分严肃,显然不是和郑原一样,是个断袖。 果然下一秒,那人就将郑原推开。 “少主请自重,在下是家主派来监督少主,并不是来与少主你谈情说爱的,在下并不好男风。” “本少主当然知道,只是长情不试试,怎知自己不是这其中道人。”郑原摆手笑道。 “少主若是再纠缠在下,在下定会如实上报给家主的。”长情冷冽道,然后转身离去,催促郑原再不去上晨课就要迟到了。 待二人离开后,李肆才慢悠悠的从假山里出来,她就知道郑原进了太学后,肯定会来这,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晨课教室,而是拐弯来了这蹲着,果然等来了他们。 虽然有些话听着着实让她很不爽,但不可否认,他有些话说的是对的。 她确实是母后为了保护李稷而提上来的傀儡,她也迟早会被废黜,周瑾临也确实是不在意她。 不过,还是让她听到了比较有用的消息,收到了意外的收获。 “长情,长情,长久的情意。”李肆嘴里念叨着,会心一笑。 有意思,她当时倒是没注意,郑原身后的那个随从居然是他。 她刚才还在愁该怎么对付郑原呢,这下好了,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未来有好戏看了。 这长情到真是长情,自己倒是可以帮他一把,提前帮他达成所愿,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肆一想到,到时说不定还能收服一个谋士,为她所用,她就止不住的开心,嘴角上扬,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太子殿下,不去上晨课,还躲在这里做什么。”周瑾临的声音宛如幽灵般,出没在她的身后,脚步轻的让人感受不到他的靠近。 李肆被吓的浑身一颤,匆忙回头看,只见他冷着脸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自己在偷听。 “先生何时来的,孤竟浑然不知。”李肆行了个弟子礼,恭敬回道。 周瑾临看了一眼假山,又回头看向她,如实道:“在殿下躲在假山后偷听的时候,臣就在这了。” 什么?那岂不是刚才郑原和长情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还好,她刚才只说了那一句,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是吗。”李肆哑然一笑,算是放下心来,但突然想到他们对话里的内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做怕得罪了周瑾临,所以来给她赔礼道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瑾临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荥阳郑氏的家主、大昭的大司农郑冲如此忌惮,生怕得罪了坏了他的大事,而这个大事又是什么大事?荥阳郑氏到底在密谋什么? 这郑冲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周瑾临的手里?又或者是说,周瑾临手里掌握了的一些东西,恰好是母后和郑冲都想要的,所以他害怕周瑾临,这个中立的寒门权贵倒向母后这边,扳倒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最后,也是最让她细思极恐的,她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大病初愈后,回到太学上课,根本没有在太学门口遇见郑原,而郑原也并没有向自己赔礼道歉。 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利的在晨课教室的门口放了一盆冷水,浇了她一身。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个事情出现了偏差。 而且不仅是这个事情出现了偏差,就连边防驻军拨款也出现了偏差,原本拖了几个月的军饷,在昨日就拨了下去。 谁拨的?怎么拨的? 想到这里,李肆惊讶的发现,在这些偏差里,周瑾临是那个贯穿始终的、最关键的因素。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