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计划》 第1章 罪行累累 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正是女王登基十周年的庆典进行之时。 “孔巷?你是叫这个名字吧?”组织领导敲了敲桌上的档案,询问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点点头。 “嗯,你知道自己被接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他又摇摇头。 “为了推翻女王暴/政。”领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孔巷早有预料,内心波澜不惊,不过这个组织大多的成员居然是女王宠爱的大臣,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选我?” 领导似乎对他的镇定很满意,轻笑道:“因为你足够年轻。” 足够年轻,站到了足够的位置。 “我要是拒绝呢?”他说道,丝毫没有惧怕被灭口的紧张。 领导愣了愣。 还没等对方说话,孔巷也笑了,但笑得非常真实。 “放心,我不会拒绝的,但在此之前,你得先知道一件事。” 他回视对方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 整间暗室在原本的安静上更增添了几分死寂。 领导的神情中,逐渐爬满了不可置信。 ———————————————————————— 这是一个未来世界,具体有多未来自行在过去看的乱七八糟的科幻片里翻找翻找。 但,非常不科学的是。 这个世界被一个残酷的女王统领,按照人类发展的趋势来说,本不应如此,但偏生,它就是发生了。 由于女王拥有绝对权力,这个权力是怎么来的,又具体起什么作用,其实没人清楚,就像是动漫里的boss一样,他的能力从何而起,又为何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人们眼中的坏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认真追究,只要知道,她/他对民众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我们需要努力地将他打倒便是了。 这个中原因嘛,也许会被说成是人们的贪婪助长了邪恶,或是哪个英雄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黑化了,反正打倒以后就皆大欢喜了。 然而,他们的女王,目前还处于他们眼中的无敌状态。 不过,虽然明白这个世界的发展有违常理,他倒也没有加入反抗组织的准备。 孔巷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虽然是暴/政,但国家仍在发展,自己还能活得不错,这就行了。 这是大多数民众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他往椅背一靠,看向周围,除了自己这一方天地,其他地方也坐满了勤奋的人群。 没有想象中的主角一个人加班到深夜真是……不合常理,然而女王的暴/政之一便是这无限的加班政策,毕竟是未来世界,也不能随随便便消减人才数量,既然如此,那就剥削人才的力量好了。 孔巷摇摇头,关闭桌上的数个投影,站起身来,打开玻璃门,准备回家。 “组长,你要回去了?”丁沅双手分别操纵着不同的光屏,一边还要腾出眼睛来看他。 “嗯。”孔巷淡淡地回了声。 丁沅是他的同学,不过两人并不是特别熟,打个招呼就点到为止。 “组长,听说最近直传电梯有点问题,你最好还是换乘……”他抬起头,孔巷却早已不在原地。 而先走一步的孔巷,正站在电梯门口无聊等待着,突然收到一通脑电波交流请求。 【[国际刑警]{陈一林}来电】 孔巷按了按太阳穴。 “孔先生,您真的不考虑考虑与我们的合作吗?” 孔巷平静地看着打开的电梯门,走了进去,回道:“不考虑,女王是我们的信仰。” 陈一林笑了几声:“孔先生,我们的交流不会被监控。” 哦。 孔巷用指尖轻划过自己的目的地,“我的话全部出自真心。” 陈一林用怀疑地语气问道:“据我观察,孔先生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政/权迟早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 孔巷也笑了一声:“至少在我有限的未来里。” 陈一林沉吟片刻,孔巷又继续道:“你们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吧?既然没有万全的把握,那便不要再联系我了。” 又是不待对方回应,他便切断了两者的联系。 社会大义他很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他才明白,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解决个人问题。 他前途尚好,凭什么为了不一定会成功的事情葬送自己的生活? 孔巷摇了摇头,拉着松软的浮空椅子想要坐下。 此时,电梯内部却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抖得孔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抬眼一看,电梯的显示屏上正显示着五个字—— 测试维修中。 枉他谨慎三十多年,居然败给了一通电话。 孔巷急忙按住太阳穴,想要联络这部电梯的管理人员,但奈何抖得实在太厉害,他的眼前已是天旋地转,大脑在一片混乱中撞在了坚硬的新材料地面上。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漆黑逐渐降临,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老话。 走路……不要看手机。 “孔巷?孔巷?” 有人在喊他。 他感觉到自己没死,但正在犹豫要不要在内心发出如传统主角般的“我死了吗?”“我难道在天堂?”这样的疑惑。 于是他决定缓缓睁开眼。 “你醒啦?”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易郭端?”他眯了眯眼镜,适应着周围环境的光。 易郭端锤了锤他的肩膀,笑道:“你这语气跟失忆了似的,梦到什么了啊?” 如果不是那股疼痛还深存于脑海,他还真以为自己进入工作只是一场梦。 他拂开易郭端的手,清醒地处理着现状。 看情况,应该是回到了十一年前。 他按了按太阳穴,脑电波通讯在,但是技术的确十一年前的。 他又彻查了一遍脑海,避免出现幻觉或是意识植入的情况。 一切正常。 “哎呀孔兄啊,不要天天绷着个神经嘛,等会有跟对面学院的电竞比赛,要不要去看看?” 电竞?什么时候的比赛,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对面的学院他可是很有印象。 女王的母校。 “去。”孔巷说道。 易郭端正准备独自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一脸震惊。 “你难道真是失忆了?还是重生了?”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小说潮流。 还真是不幸,被你猜中了。 孔巷没理他,径直往外走去。 他并非是个爱清净的学习/工作狂人,只不过平日对自己没有多大用处的消遣,他是不会碰的,如今把握着未来的趋势,尚且有时间去探寻那些未曾解开的谜题。 比如——女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绝对权力又到底是什么? 说不定,还能制止那个愚蠢的专/制社会的诞生。 孔巷有些想笑,不过刚一下楼,他的笑容便被如同看电影时的缓冲一般硬生生地卡住了。 “女……王。”他用牙齿的颤抖憋出两个字。 正与友人说笑的女生似乎略有感应一般的,微微偏了偏头,视线轻柔地扫过他,很快便转了回去。 孔巷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过度,很快地镇定下来。 他过去很多时间都不在第一学院,更别说有机会见到对面学院的女王了。 但是今天这一见,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位女暴君,似乎与未来没有一点相似的影子。 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一年会发生什么事,导致她变成未来那副模样,二是,她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开始隐藏了。 如果是第一种,他要思考自己要不要帮忙制止一下,如果是第二种,他得考虑考虑暗杀还是抱大腿了。 “孔兄,方才见你很是激动地下楼,怎么又停在这里了?”易郭端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不是见着哪位月桂的姑娘,情难自禁?” “不是姑娘。”是女王,孔巷又沉思着先走一步。 而易郭端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姑娘?? 电竞的流行是从几十年前开始,到如今,观念、技术和产业链已经发展得十分完整。 孔巷的操作水平只能算一般,虽然熟悉这背后的运作,但在现实情况下,他的确还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天赋投入其中。 这种天赋不仅指光屏操作,也指全息游戏。 全息是未来的发展趋势,虚拟现实的探索是二十一世纪的又一大潮流,正如初叶的VR,到如今的全设备投影,这彰显了人类的进步,也为更将来打下基础。 前提是,他们的领导者不是那个女王。 虽然未来的帝国仍在进步,但孔巷明白,那样的进步相比在真正的文明社会下的进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所以说……绝对权力究竟是什么? “咦,小孔,你也来了啊。”学院的前辈朝他打了声招呼。 “前辈。”孔巷礼貌地回以一笑。 “怎么,醉心研究这么久,想出来看看成果?”前辈打趣道。 话说前辈这个设定还真是官方啊,不仅没有名字,连对话都充满了一种随便换个人都能说出口的感觉。 “不,我过来看姑娘。”为了向这种现象反抗,他决定将错就错。 正准备夸他勤奋的前辈尬笑两声,小声道:“看姑娘好啊,看姑娘……” 所以说新世纪的人最接受不了的气氛就是尴尬,前辈马上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而不屈的易郭端也仗着自己有名字再次出现在孔巷身边。 只不过这次与他就有些距离了—— 孔巷的观众座位在他前面。 “老哥啊,你刚才……”易郭端在他身后,暗搓搓地想要问话,孔巷的注意力却转到了在自己身旁落座的人身上。 为什么又是女王??自己身上没带点设定他都不信。 而且这次还只有女王一个人,连女伴都没了。 加上重生,这绝对是上天要他拯救世界的预告。 “你刚才也这样看着我。”女孩转过头,笑着看向他,“这种……充满了敬意的眼神。” 孔巷意识到了自己对她一再的失态,歉意地笑道:“抱歉,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完这句官方到官方都不想再说的话后,他伸出手道:“孔巷,巷子的巷。”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回握住他的手,微笑道:“李之,唐李,之乎者也的之。” 他当然是清楚这个名字的,作为她手下的办事的人,能不好好记住领导的生平与爱好吗。 “可以问个问题吗?”李之说道。 “如果是刚才那个问题就算了,这个人其实我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可能是很早之前见过的人。”孔巷混过去。 李之笑了笑,没有追问。 【同——学——们!请大家安静!我们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啦!】 扩散性广播的声音非常精准地落入他们各自的耳中,而选手间的竞技也在此时拉开了帷幕。 第2章 罪行累累 “今天比什么?” 看着瞬间沸腾的人群,孔巷试图跟李之搭上几句话,顺道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信息,就算拯救不了世界,未来阿谀几句领导还是能找对方向的。 李之看着前方的场地,那里有很多巨大的投影,她按住太阳穴,微笑道:“真希望你不是故意跟我搭话。” 一下被猜中心思的孔巷倒不像方才那么慌乱,只是镇定地做了个表情,在意识到现在的李之并不是他印象中的女王后。 “当然是故意了,不故意开口的话,那只能是不小心撞到你或者坐错位置才有机会无意搭话了,那就有些冒犯了。” 说完后,看李之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他决定先安静安静,免得引起对方的反感。 【我们的第四届{第一学院—月桂学院全息模拟世界试验赛}正式开始!】 模拟世界试验赛?据他所知,这个赛事虽然举办并没有几年,但其知名度可不是两个学院的学生打打闹闹可以做得出来的。 所谓试验,就是还没有完善的系统,选手在里面进行类似于几十年前的Minecraft与几千年前的开荒的同时,还要自行修复世界里出现的各种bug。 而这种bug……孔巷向四周看了看,据他观测,应该是…… 出自系统本身及观众之手。 两个学院成百上千的学子一同为他们编造一个错误的世界。 不知道参赛选手是得罪了下面哪一位同学,提前为他哀悼两声。 感叹过后,他下一刻就按住了太阳穴,准备开工。 在顺利连接上参赛场地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个选手清晰的样貌。 与平日里比赛或冷静或热血澎湃的选手不一样,大家都带着一脸衰样,似乎是因为早上睡过头被宿舍老师抓到这里来参加比赛一般。 孔巷在这堆人里面搜寻到了几张熟悉的脸,还有那通害死他的电话的主人——陈一林。 正踏进新世界的陈一林忽觉背后一阵凉意,甩了甩头,继续动作。 她刚进入这个模拟世界,就感受到了学院老师们的恶意。 一片沙漠。 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 一片除了沙子啥都没有的广袤无垠的沙漠。 噢,还是有跟烂木棍的,在沙上。 陈一林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着捡起木棍。 “才刚开始就要杵着拐棍走吗……” 正在这时,木棍上突然长出一张嘴,开口道,“不,你错了,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 陈一林反手就是一脚。 什么莫名其妙的,她看着化身二维像素在自己手上流逝的马赛克木棍,无语道:“谁写的,这合理吗?!” 而且什么叫反手就是一脚啊!!陈一林向天空呐喊:“谁在加旁白!!!中文回去重修!!” 就在这时,热气上升,扭曲了远处的天光,然后这种扭曲突然一蹦一跳地朝着陈一林跳来,恍惚间眼前跟吃了菌子一样。 我靠,陈一林感觉脑袋里面的器官像是都在跳舞一样,警惕得连连退后,以前也看过别人进入这种掉san的环境,但一轮到自己,感觉每一刻都在刷新认知。 她按住太阳穴,一边跑,一边寻找这个程序的bug。 孔巷也是啧啧称奇,这才刚上场,同学们就开始下死手了,什么实体怪物荒野求生之类的,完全是小儿科,现在都玩起了维度攻击,几维的概念都一起上。 就在这时,如孔巷所说,四维也加入战场,眼前的沙漠变换得已经超出了现实世界的空间范畴,陈一林在里面扭曲成一个复杂的状态,为了逃脱四维空间,移动的同时,还要按照空间的方向找到第四个维度的运转方向。 还好,作为未来的国际刑警预备役,陈一林的解码能力与身体素质都不差,很快地,维度又被降了回去,眼前恢复到平静沙漠的样子,又很快,沙漠中终于响起了人类的声音。 “姑娘,茫茫大漠,听到我的声音,有没有感觉看到了人类的朝阳在向你走来。” 这个声音孔巷不陌生,正是一开始与他交流的易郭端,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在这种比赛中表明身份,要知道这种比赛极其拉仇恨,大家匿名还来不及,这位更是头铁,竟然敢直接上,看来恩怨不小。 易郭端……根据他前世接到陈一林的邀请,用自己的权限查看她的记录,上面就有一条有关私人情感的,陈一林的恋人姓易,而那个记录里模糊的影像侧脸,似乎跟易郭端有些重合。 啧,说不定呢,为了节省想名字的脑细胞,情节总是会这样安排,世界连个村都不如,就是个小圈子。 思绪转回赛场,他也要做点什么了。 被变着法折腾的陈一林总算是忍不住了,一记回旋踢扫过去,什么作用也没有,但是帅。 “朝阳你大爷!人类的落日还差不多!” 易郭端在场外缩了缩肩膀,对陈一林道:“这记回旋踢,让我看到了很多年前,人类还用身体打架时的风采,帅,真帅。” 嘴上夸赞着,他意识中的动作是一点没少,陈一林四周带起螺旋的风,地面亮起一个法阵,真跟封印解除一样中二又拉风——如果不是飓风眼还在继续收缩的话。 陈一林也没有坐以待毙,左手往虚空中的光屏一敲,之前那个化作马赛克的棍子回来了,扭曲间变为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正一脸惊愕地看向她。 孔巷又一次看向身后的易郭端,发现对方的意识已不在此。 也就是说,陈一林运用娴熟的操作技术,将篡改棍子数据的人的意识,直接拉到了赛场。 害人终害己啊。 “这个人的水准不错。”在旁边安静了许久的李之突然开口道,“就是不怎么守规矩。” 呵,她要是守规矩,未来就不会联合我破坏你的规矩了。孔巷在心里默念。 “不过,这种人才能创造出更好的世界。”李之转过头,朝他一笑:“你觉得呢?” 嗯?创造出更好的世界? 孔巷面色平静,心里却又是炸开了锅。 “嗯,陈同学的能力非常强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孔巷如同未来的自己一般合适地奉承道。 李之听后倒是不再做什么看法,朝他一笑,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孔巷感觉到了氛围有些莫名,但他说不上来问题。 算了,先走剧情。 这样尴尬的气氛同样弥漫在各个场地里,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赛场内的人被考验着,赛场外的人亦是,在这种交流中,虚拟世界的建立会得到更多经验。 不过在捣乱与被捣乱的部分人就没空思考这些感想了。 “哈,原来是你小子啊。”陈一林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对面处于慌张无措状态的少年。 “哈哈哈陈同学你真厉害啊!”易郭端挠挠头,想要缓解一下逐渐升腾的危险气氛。 然而未来的国际刑警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拉住他的手,狠狠往地上一摔。 易郭端在天旋地转之际还不忘将身下之地变为一片草地,缓解了被细沙覆盖的危机,就是人没缓过来,在原地娇弱地喘气。 “哪里娇弱了神经病!哪个给老子配的旁白!!”易郭端也忍不住吐槽了。 他捂着凌乱的头,坐起身来,“我们好歹也算是同一个场上的生死伙伴了,能不能团结友爱一些,现在起内讧,外面当看真人秀了,到时候钻着空子给我们找罪受。” 虚拟世界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如果人与人之间互相攻击,数据混乱,那么外面的人能够很容易找到这个世界的不稳定点,并进行篡改。 “那你姐姐我是用□□揍你,没改变世界。”陈一林一脚踩在易郭端腿上,俯下身道:“你说你一新世纪的高材生,能不能有点出息,光练脑子不练身体,当心猝死。” 易郭端一边用右手操作异常的攻击数据——例如仙人掌开始乱放刺,沙漠蜥蜴开始站起来放屁之类的,一边用左手抓住陈一林的脚踝,但没抓稳就又被踹了出去,支撑身体间,开口道:“那学久了突然锻炼也是会猝死的,要循序渐进好不,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适合高精力锻炼的。” “是。”陈一林点头一把沙扔他嘴里:“别喘了!锻炼你不行,擦边倒是一来一个准。” 易郭端不敢相信:“我是真呼吸不上了好不?擦边不应该是这样,这样。” 他还调用腐朽的四肢扭动两下,辣到了陈一林的眼睛,实在忍不住跳上去就给他一顿暴揍。 易郭端也展开回击,双手展开一个巨大的光屏,抵挡住飞的范围越来越大的仙人掌刺。 又变成战斗模式了,孔巷围观着,今天这场比赛这些人连续放出这么多有违世界常理的数据,等会一个个不累死才怪。 果然如他所料,很快乱七八糟高纬度跨概念的攻击总算停止了,异常变成了一些如上文蜥蜴放屁的难以形容的现象,然而草上这两人也快累得跟狗一样了。 “你、平时咳、到底、砍了多少人?能让他们、恨你、恨成这样?!”摊在草地上的易郭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陈一林也趴在地上,形象全失地哈着气说道:“凭什么就一定是我了?!” 易郭端冷笑道:“你要不要把他们再拉进来问一问?” 陈一林不说话了,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走在路上都有被谋杀危险的经历。 “走吧,闹了这么一遭,得去找食物跟水源了。”易郭端撑着身体爬起来,顺道把陈一林也拉了起来。 “走什么走,还有草啊。”陈一林看向地面,发现草已经全部枯萎。 这就是不遵守世界规则的下场。 “唉……”易郭端叹息一声,“走吧,难民一号。” “好的难民二号。”陈一林也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去。 接下来的内容就比较平和了,因为有仇的脑子也快要炸了。 孔巷也观测并操作了一些选手的环境,思索了一番,感觉技术还是跟六年后差了很大距离,六年后,虚拟现实技术已经正式融入生活了,现在却还是一群毛学生们看似比赛实则是玩闹的工具。 他退出观看,正准备走,发现李之也已经退出了,正按摩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要走了?”他刚想安静地走开,李之便睁开眼睛朝他问道。 孔巷点点头,“看你挺累的,就没打招呼。” “没事,反正也不熟。”李之笑道。 “以后也许有机会还能交流,毕竟都是做一个领域的。”摸爬滚打数年的孔巷也笑着回了一句。 李之愣了愣,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那行,一起走吧。” 又这么快就熟了? 孔巷看着未来女王的背影,跟上前去。 “李之,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孔巷颤抖着内心问道。 李之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要叫了以后再问我吗?孔巷同学。” 这样的语气就是不反感了,孔巷放下了小心翼翼,他知道,在短时间内完完全全改变对女王的态度还是有些难的,不过幸好李之并不像未来那样让人连想象与她交流都会恐惧,她现在还像个正常人。 “听说你在月桂学院的学业非常优秀。”孔巷说道:“特别是有关今天这种大批量数据的计算处理,甚至连储存和调用都有自己的一套模式。” 李之停在一个自助售货机面前,点了两杯柠檬水。 “听说?难道不是你刚才抽空查的?” 孔巷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怼了,他现在倒有些习惯这样的李之了。 “至少比不知道强上那么一点啊。”孔巷也圆回去,“毕竟我们今天还挺有缘的,对了,你那位女伴呢?” 李之将柠檬水递给他一杯,“她啊,享受与另一人的脑电波交流去了。” 孔巷接过柠檬水,朝她道谢:“谢谢,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孩子请客。” “会请回来的。”李之吸了一口柠檬水,她转过头,对孔巷笑道:“毕竟,我们是一个领域的人。” 孔巷若有所思,她抬起手,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联系方式。” 孔巷感觉到了她的讯息。 “到校门口了,不用送了。”李之转过头,朝他挥挥手。 “再见。”孔巷刚想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忽然感觉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你已经用这种公式化的态度应付我一天了,不累吗?” 李之抬起头,在他耳边说道。 空气,突然安静了。 孔巷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小看过去的李之了。 “你看,你现在脑海里应该想的不是如何让自己更真诚,而是……对于被我发现这一点的懊恼吧?” 这次换孔巷愣了。 早秋的风扫过李之原本安静的头发,不慎打翻的报告纸张在空中胡乱的飞舞,明明不应该安静,但孔巷却感受到了死一般的静寂。 “哦对,忘了说,你之前看我的眼神,除了敬意……”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还有敌意。” 第3章 罪行累累 孔巷呆愣地站在原地,李之的身影早已走远。 “同学,可以麻烦让我捡一下那边的报告吗?” 知道那边捡报告的同学喊他,他才回过神。 “哦好的。”孔巷移动向一旁。 那个同学捡了报告以后站起身,看向孔巷道:“谢谢。” 孔巷这才注意到对方是第一学院的又一位超级学霸型人物,徐之舟。 徐之舟这个人,他的主要印象只停留在“天赋”“人才”这两个词身上,未来的虚拟世界专业技术人员,不过,在参与了一次反抗行动后,最后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前途大好的青年,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不过据他的经验来看,消失的原因,要么是被帝国政府解决掉了,要么就是加入了反抗组织,成为了隐秘的一员。 那么,作为未来社会的改造者之一,他也是能接触到那个社会最真实一面的人。 “嗯?你还在用纸张作报告啊?”孔巷看着徐之舟整理报告的动作。 徐之舟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家庭环境,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过我自己有用回收系统处理,绝对不会浪费。” 孔巷看着他那个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纸张挺好的,至少避免了泄露的危险。” 在未来那个黑客人才辈出的时代,纸质文件比网络信息传输要安全得多,他们的重要文件仍然还会用纸张保存。 徐之舟腼腆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孔巷说道:“哦对了,忘了介绍,我是虚拟世界设计部的徐之舟,主要研究的是逻辑设计及数据建模。” “孔巷。”孔巷笑道:“无社团人员。” 实际上,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刚从学生会退出的时候。 不过徐之舟这个醉心钻研的少年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他。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徐之舟思索道,“哎?既然你现在没有社团,要不要加入我们?” 孔巷开玩笑道:“可是虚拟世界设计……我们平时学的不也是这些吗?” “不对!”徐之舟急忙解释道:“我们研究的方向不是今天试验赛的那种创建一个新世界的模式,而是将虚拟世界运用到现实世界中,到时候会有很多有趣的实验!” 孔巷看他着急,故意逗他:“哦……那是要难多了,而且经费肯定很足,毕竟虚拟世界只要硬件算力,而现实世界,是真的需要材料的,加入你们,肯定有足够的经费可以花。” “嗯……话虽然如此……”徐之舟考虑怎么说好:“但是也不能太浪费!毕竟我们要的是最符合常理的计算,而不是挥霍!所以一定要考虑到现实成本,否则可能会造成一些我们都没有办法控制住的事情!” “你别着急,我瞎说的,我原来在学生会可是会长,有我以前的人脉,帮你们多申请经费都没问题。” “我、我没有着急……”徐之舟紧张地说道:“就是平时不怎么会说话。” 孔巷看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好奇未来的他是怎样做出那样大胆的行为的。 “那……要不先过去看看?” 徐之舟指了指某个方向。 孔巷刚想点头,突然接到一通通话讯息。 通话完后,他按住太阳穴,似乎在搜索什么,而后看向徐之舟,说道:“我表妹今天入学,我可能得等在这接她,大概三分钟,你如果着急的话可以先走,我等会自己搜索就是了。” 徐之舟:“三分钟而已,没关系,我跟你一起等吧,说不定还能再拉一个成员。” 孔巷现在有点开始怀疑起徐之舟刚才说的“有趣”了。 在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一些专业知识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前。 俩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少女,长相清丽,齐耳短发,肌肤白到没有什么血色,头戴耳机挂脖,短上衣工装裤斜挎包,包上挂着一个复古显示器挂件,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表妹出场跟个动漫主角似的,孔巷在内心扶额,年轻人的潮劲能让他风湿。 “这是我表妹……”孔巷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子车祤。” 带上名字更像主角了,他是真不想解释这个名字的复杂性。 “什么?” 果然,徐之舟紧张地看向了对面的子车祤。 放弃挣扎的孔巷将两人的信息互相交换给对方,徐之舟这才明白那个字是哪个字,哪个姓是哪个姓。 “那先过去吧。” 孔巷不会气氛陷入僵局,率先打破沉默。 “哦哦好。” 徐之舟往虚设部走去,突然又道:“女生宿舍也在这个方向。” 子车祤没有说话,孔巷替她说道:“她不住在学院。” “哦……好的。” 徐之舟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孔巷也知道这个少年现在紧张得不行,大概是不怎么接触生人,也不怎么接触女孩,更别说表妹这种从小到大永葆中二的三无少女,除了在计算的时候会上头一些,其他时候都是这幅样子。 走了没多久,孔巷问表妹:“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吧?今天只是来参观?” 表妹点点头。 “那要不去虚拟世界设计部看看?这位徐同学在这方面很有研究,虚实结合,很有挑战性。” 又是一个点头。 嗯,尘埃落定。孔巷大概能猜到现在表妹正在心无旁骛的计算中,等会如果要骗入部门也是一骗一个准。 那他就不用操心带刚毕业小孩这件事了,徐之舟虽然已经大四,但年龄上跟子车祤相仿一些,同龄人总归好说话一些,像他这个穿越回来的,就已经有点无法融入学生的思维了。 真心痛苦,陪小孩演戏。 “到了。” 徐之舟站在一栋被爬山虎缠绕住的小楼前,“这里就是。” 爬山虎遍墙,红砖小楼,跟孔巷之前想的用新材料制作充满了现代感的场地很不一样。 进去之后,那种感觉更甚。 古朴的气息……虽说感觉非常棒,但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该用来作为科技研究用的地方。 “啊……已经开始了。” 徐之舟走进去,端起一个制作精美的瓷杯子,开始喝茶。 表妹自己往小楼别的地方去了,孔巷也自己随便找地方走过去,拿起一个杯子,发现里面逐渐开始自己添茶,并且随着他思维的变化,被子里的茶也开始变。 自助添茶/换茶的人工智能仪器倒是有,但并不能做到由凭空一个杯子产生,也不能做到在添的同时还能换的过程。 但这些毕竟是研究产物,在第一学院也并非没有。 在进行过数据分析后,真正令孔巷惊奇的是,这个杯子应该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玻璃杯才对,而他手上握着的分明是一个做工良好、雕花精致的瓷杯,不仅材料不一样,高度,容积都不一样,可是他使用的时候,这根本就是完完整整的瓷杯,并非什么投影。 “想必你已经发现了。”徐之舟看向他,眼睛亮了几分,“我们研究的,是将虚拟带入现实,改变物体本有的形态。” 孔巷点点头,他是从六年后来的人,自然知道虚拟现实的作用,但刚才的惊奇,更多的是在现在就看到这项技术诞生的惊奇,虽然知道这项技术的领头羊就是面前的少年,但离正式申请开发的报告发出的时间还有半年,他还真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做出了这种成果。 “那小楼?”孔巷看向古朴的回旋楼梯:“也用了这种技术?” 他想起了进门前徐之舟说的话。 徐之舟点头道:“对啊,本来是用新材料制作的实验中心,能扛核弹。部长是说要找一天进行整体实验,没想到是今天。”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徐之舟转身想上楼,又转头看了看孔巷:“你们先稍等一下,我去把部长叫下来。” 看着他慌里慌张上楼的样子,孔巷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那位表妹,她正一脸冷漠地戳着鱼缸里靠着玻璃吐泡泡的小丑鱼。 这俩人性格分明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也好,比面对对面学院那位要轻松得多,至少,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小祤,你在干什么?”孔巷走过去。 子车祤趴在鱼缸玻璃上,只说了两个字。 “假的。” 嗯?鱼缸也是虚拟现实? 孔巷又一次进行了数据分析,这一次,却不是惊奇,而是若有所思。 鱼缸倒是加了特效,但主体并未改变,真正假的,是这里面的鱼。 而这些鱼,本体竟是几颗石子。 谁都不能凭空创造生命,这是自然界的规律。 据他所知,未来的虚拟现实,对生命的改造倒是有,并且是生物学与医学上的重要技术,人造人的技术也有,但这些都是用科学手段逐步建立的,跟凭空将一个石子转化为生命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小祤,现在是假的,或许未来就是真的,现在是把假的说成真的,或许未来就会把真的说成假的。”孔巷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儿说道。 子车祤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不太理解,只感觉哥哥有点装。 不过装也没关系,她从来不会去深究别人的想法背后的含义,只是默默记住周围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进行整理编译。 “各位久等。” 从回旋楼梯上下来一个穿着凌乱的校服,胡子拉碴,看起来格外邋遢的男人。 孔巷跟子车祤一同看向那边。 “要填的表格,你们过来接受一下。” 邋遢男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两人过去,接收并填好了表格,这才有部分使用权限。 邋遢男人说道:“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大家庭,我是这个部门的部长,沈白。” 这么干净的名字配了一张这么狂野的脸,在这里待久了,孔巷抑制不住想用意念给他刮胡子的冲动。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开工吧。” 到齐了?这里原来就俩人?! 孔巷在内心哀叹三声,他到底是怎么被骗进这个“大家庭”的,还连带自己的妹妹。 徐之舟在一旁笑得人畜无害,孔巷开始怀疑起自己多年来看人的眼光了,要不是信任这小子未来是个天才,以他的个性,也不会随便给自己找上事情。 沈白看了一眼所有人,开口道:“嗯,小祤同学,你就先跟小徐熟悉下环境吧,我跟老孔讨论讨论。” 谁跟你老孔啊!人怎么能自来熟成这样,而且看着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为什么他就是老孔啊?! 徐之舟则是一听这分配,紧张地脸色薄红。 “部……” 他刚想求救,那两人就上楼去了。 子车祤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上楼梯的孔巷想吐槽把这俩半天聊不出一个屁的人放一起的危险性,就听见沈白幸灾乐祸的笑声。 “让他们俩一路,小徐应该会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吧哈哈哈哈,想想那个样子一天的疲惫都能轻松不少。” 孔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哎,算了,想想是挺搞笑。 第4章 罪行累累 “老孔,我看得出来你是个人才。”沈白一边倒腾着投影,一边对他说道,“我告诉你,加入我们,你会探寻到人类世界的真相!” “你这是在……安慰我?” 孔巷看着他递给自己一个文件夹,伸手接过。 沈白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被小徐骗来的,他原来也靠自己那常年第一的光环骗来一群年轻的学弟学妹,但是最后都不合我眼缘,所以咱们部门也就这么几个人。” 几个人吗?除了首脑和执行就俩啊! 他打开文件夹一看,发现是小楼的一些构造及操作,这栋小楼除了地面上的这一部分以外,地下才是核心,面积是小楼占地面积的二十倍有余。 “你们这是做实验还是做防空基地?第一学院都快被挖空了吧?” 沈白挠了挠一头乱发,哈哈一笑。 孔巷环顾二楼,依旧是典雅的走廊,红木家具,还有一个通向阁楼的楼梯。 他进行分析后,发现这里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片空地。 “这就是我们研究的第二个方向了。”沈白打开最近的一扇门,孔巷跟着走进去。 “在一楼的形态转换基础上,研究出的直接创造性虚拟世界,不过……” 沈白话音刚落,他身旁的红木门便化为了粉末。 “现在还尚在研究中,很多情况都不稳定。” 孔巷看着房间内的公主床,沉吟道:“有点像3D打印机。” 不过原理要更复杂很多,跟那个杯中的水一样,这里的物品也是能够变换的。 “你还是没说我们为什么合你眼缘。”孔巷摸了摸公主床的纱帘,材质非常棒。 沈白耸耸肩,无所谓道:“缘分嘛,能解释就不是缘分了。” 孔巷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别的理由,不过沈白不愿意说,或者说不方便说,那也没办法。 “嗯……到饭点了,要去楼下吃饭吗?” 沈白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孔巷摇摇头道:“今天还要带妹妹参观其他地方,正好去一趟学院的餐厅。” “那好,我不留你们了。” 沈白了解地点点头。 等到孔巷下楼去找妹妹,场地已经完全变了。 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的大厅,不过物件摆设跟刚才还是一样的。 “小祤?”孔巷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正好沈白也下来了,看他面色有些凝重,开口道:“放心吧,徐之舟那小子稳重得很,不会一来就带着你妹炸学校的。” 不会一来,那二来三来呢?孔巷想到了未来的徐之舟,不确定带着子车祤过来接触他们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还是先找到她人吧。 孔巷已经自觉地认定他俩去了地下那几层,不过他还没正式开找,子车祤就一个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走了,饭点到了。” 子车祤点点头,两人向沈白道了别,离开了小楼。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沈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边是新型植物园,在这里学习的学生会时不时邀请你去他们那里品尝人类从来没有吃过,或者说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你到时候直接走就是了,理都不要理。” 孔巷顿了顿,又道:“哪怕遇到靓丽的学长学姐,也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抱歉都不用说赶紧跑,否则这个植物园潜伏在暗处的家伙会趁你不备直接把你架进去,按着头尝那些新型食品。” 子车祤一边走一边看着玻璃房内的植物。 “这边是人体器官研究部门,平时可以多去学习学习,但是不要随便做他们的志愿者,否则谁都不知道走出来的会不会是原来那个人。” 子车祤点点头。 “前面就是餐厅了。” 孔巷带着妹妹进去,大门自动扫描了两人的身份。 “要感谢院长,我们才没变成只需要喝营养液就能活下去的学生。”孔巷看着装修得精致典雅的餐厅,在窗边的一个座位坐下。 两人在与餐厅建立数据连接后点了餐,餐厅的饮食大多都是现做,所以两人还需稍等一会。 子车祤说道:“这里……好像小时候。” 现在的冷冻技术非常先进,很多饭店都有使用冷冻技术贮藏食物,不管是食材还是成品,而第一学院的食材来自院内的普通植物园(偶尔也有来自新型植物园的正常植物),食物都是由厨师做。 但在子车祤小时候,也就是十几年前,还没有全面推进冷冻生活化,那时候一切还保有原本的生活方式,直到后来冷冻系统全面推出,许多厨师也因此失了业,再后来,便只能在一些高级饭店及私人场所看到厨师了。 院长说过,他们是这个社会最顶尖的人才力量,但是仍然要尊重自然,因为那是人类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取代的力量。 所以在拥有新型植物园的同时,大片土地被用来作普通植物园,他们的课余时间就有一部分是用来照顾这些花草树木,虽说身体上劳累了些,不过比起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和计算,这倒也算是一种减压。 【您的餐点已备好,请您享用。】 随着一声提示音的响起,两人面前已经摆好了丰盛的美食。 用完餐,孔巷又继续带子车祤继续参观庞大的第一学院。 “第一学院有很多专业分类,专业下面还有更深入的方向,你的方向是数据计算,我是数据管理,正好,我们俩都在一个校区。”孔巷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群。 “他们呢?”子车祤突然问道。 孔巷一愣,很快意识到子车祤应该是在问徐之舟跟沈白。 “他们主攻数据开发,在一区那边,但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开发工作。”孔巷说道,“在这个学院,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白之所以选了他们,也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在子车祤从小就极具天赋的数据计算能力,与他这个前学生会会长的数据管理能力吧。 自2050年在所有人的太阳穴内植入意识芯片后,数据就成了构造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的基础之一。 而第一学院就以此闻名,所有专业都主要围绕数据展开,收取的也是数据方面的人才。 “到空岛试验区了。”孔巷望向上空,“空中的领域一直是所有国家梦寐以求,并为此一直争取的,这里的研究主要针对虚拟大陆的建设与空岛下方光源的优化,这么些年,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子车祤看着空岛底部巨大的光源与地面上光的折反射系统,暗暗点点头。 “那边是男生宿舍,离刚才的女生宿舍很远对吧?由于数据开发每天日新月异,总有些人搞出点难以控制的幺蛾子,为了安全考虑,男女宿舍就划分得泾渭分明。” 最前沿的科技也意味着管控需要更严格,而由于革新太快,总会出现一些在规则之外的事情。 再往后走,都是一些社团的区域,那里经常传来一阵阵巨响,所以这附近有个安全局,设在两个学院中间,配有两个学院赞助的先进道具,专门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中间也有一些办公楼,还有贮藏重要物品的仓库。这些在来之前就有标注,所以两人就没过多停留。 “后山和下面的区域就是我们的普通植物区域了,根据每年的环境调控实验内容,会有部分改动,不过人能吃的产品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动。” “那边?”子车祤指了指一片黑压压的区域。 孔巷看着那个方向,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那里原本是模拟雨林区,后来……某个学生的人造物跑了出来,为了彻底清理它就把那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四年了,还是没有恢复。” 由于他从小就被送到学院来,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全过程。 子车祤似乎很不明白,“删除这一部分不就行了?”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的话。 孔巷摸摸她的头,低下声音,“这一片区域,是由老院长亲手开发的,是真实的一部分,不是数据下的产物,所以想要让这一部分消失,必须用现实的产物来解决。” “炸了。”子车祤冷静地说道。 “哈哈哈。”孔巷揉揉她的头,“虽然这片雨林被毁了,但里面的变异生物引起了学院的关注,所以这里已经被隔离开来,做研究用了。” 子车祤罕见地皱了皱眉,轻声道:“那里……很紊乱,无法进行计算。” 难得表妹多说几个字,孔巷耐心的说道:“因为那里并不是由数据建造的啊。” 子车祤听完,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 嗯? 孔巷看着她的眼睛,也想到了其中的联系。 被破坏之前,模拟雨林的确是自然产物,但那个人造物不是,只要它与数据有联系,就不可能完全无法捕捉,可当时不仅没捕捉到,还让这个人造物利用自己植入的数据对雨林的生物进行了改造,造成了现在还无法清除的影响。 可按理说,那个人造物再聪明,也无法逃离硬件不足的桎梏,如果它已经被清理了,那里面应该就不会剩余数据层面的内容,可现在里面仍然有数据,哪怕是紊乱的,只要有,就可以进行计算,可是人造物已经被清除了,那里面还有什么数据? 在数据层面,如果无法进行计算的话,这一带肯定是有危险性的,而学院对外宣称这里是研究用的地带,并没有提到这里的安全问题。 再加上学院对这里的封锁,绝大多数学生乃至教授都无法发现这里数据紊乱的问题,如果不是子车祤的能力,他可能也注意不到。 虽然知道这里应该有异常,但孔巷还是保持明哲保身的态度,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对未来的秘密进行探索。 “我们先回去吧。”孔巷对妹妹道,“这里的事,不要跟外人提起。” 他倒是很放心自己的表妹,连跟自己都没几句话的子车祤,怎么可能随便跟外人交代这种事。 子车祤点点头。 第5章 罪行累累 参观完毕,两人一道回到住处。 表妹是从遥远的外市来到第一学院的,人生地不熟,正好孔巷家里有好几个与家里直接连接数据的通道,于是家里人就托他照顾表妹,暂时寄住在他家,同时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更快帮忙。 说是帮忙,估计这一家老小包括他爹妈都担心表妹的情况,对他倒是无所谓,顺带出力的驴罢了。 孔巷住的地方就在学校旁,离第一学院虚设部门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大件的物品在子车祤来之前已经由远程操作布置好了,剩下的就是小件物品的摆放,所以子车祤一回家就回房间整理去了。 孔巷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刚想喝水,就听见子车祤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轰鸣,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呛得脸色涨红。 于是他急忙放下杯子,跑过去看情况。 子车祤站在门口,一脸平静地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面。 “怎么了?” 孔巷看向完好无损的地面。 子车祤摇摇头,想说什么,末了还是打住了。 孔巷怀疑地看了看刚才的地面,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地说道:“那我先去准备报告了,你自己好好收拾,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买,房子的数据刚才已经发给你了,你爸妈把账户都连过来了。” 妹妹点点头。 孔巷转过身,他倒是能看出子车祤有事瞒着他,但是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他也没必要说穿。 这句话在半夜两点钟的时候收回。 当孔巷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巨响,脑海里警报声如同号丧一般响起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发现自家大厅中心塌了下去,一个大坑像黑洞般出现在那里。 【检测到异常侵入,已开启自动防御系统。】 【防御系统受损,紧急手动防御系统开启。】 【检测到异常干扰,房屋防御系统关闭,已为{孔巷}{子车祤}开启个人防御。】 孔巷想起了2071年,也就是1年后女王即位那天晚上,城里各处也都发出了这种巨响,而每一个深坑,都埋着无数为世界献出生命的反抗者,他们还没来得及嘶吼,便为这满目疮痍的世界染上令所有人永生难忘的血红。 难道这一天提前来到了? “哥。” 子车祤站在二层的楼梯口,冷静地看着下方的孔巷。 孔巷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这事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黑洞里传来,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地底爬了出来,在双手碰到冰凉的地板时,还发出一声疑问。 “咦?这是哪?不应该在学校后山吗。” “我还想问你呢。徐之舟?” 孔巷捡起一只拖鞋就扔了过去:“大半夜,私闯民宅的方式还挺新颖,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挖到小祤房间里去?” 徐之舟紧张到脸上的红晕立马扩散到了耳根,在这大半夜两点,房子又有自动的光线调整,即便环境暗成这样,孔巷还是能感受到徐之舟的脸有多红。 “我……”徐之舟忙为自己辩解:“今天晚上跟部长一起扩大地下实验室的区域,我向后山进行轰炸,他向餐厅那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挖到了这里……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你们吵醒,我明明安装了隔音空间的啊……” 孔巷知道徐之舟这老实孩子不会说谎,要么就是这天才的数据出错,要么……就是有人捣鬼。 “动静大是因为你的隔音空间把我们的房子也包围进去了,我们现在跟你在同一个空间内。”孔巷先发制人。 徐之舟愧疚地向他道歉:“抱歉。” 孔巷佯装没好气地说道:“我少点睡眠也没什么,可小祤还在长身体,又是搞数据计算的,这晚上睡不好……” 徐之舟这才发现站在楼梯口的子车祤,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就在孔巷还想给他找点麻烦的时候,徐之舟突然面色严肃的看向子车祤,然后,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嗯?玩过头了? “对不起,这是我长这么大数据第一次出错,我向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说完,又直起身,朝孔巷鞠了一躬。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孔巷也感觉这家伙有点太实诚了,虽然闯的祸确实有点大吧,但这个年代重建毕竟不像以前那么费时费力,也不必如此烦恼。 就在这时,子车祤突然慢慢往下走,面无表情,下楼的步子又稳又快。 这是要干啥,孔巷只是大概知道表妹的个性,但根本猜不到这个表妹的行事风格。 他要不要劝架?她不会要下来打徐之舟吧?不至于不至于,到时候打起来了他拉哪边呢?虽然小祤是女孩,但徐之舟看起来被揍了也不会还手,真打伤了怎么办? 等到孔巷感觉那位腰都快断了,子车祤才走到徐之舟面前,然后……蹲下了。 孔巷感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子车祤就抬起头,与诧异的徐之舟对视,然后,眼角默默掉下一滴眼泪。 孔巷:? 徐之舟:!! 站在一旁的孔巷也懵逼了,他真的不懂年轻人。 “动静好大,好恐怖。” 子车祤面无表情地又掉下一滴泪。 啊?!你的表情完全没有说服力啊妹妹! 孔巷甚至还能抽出空吐槽,一边看了看子车祤,一边又看了看徐之舟,要是这徐之舟都能信,他必须要重新评估一下对方的缺心眼程度了。 徐之舟微微抬眼,手足无措地想要抬手擦去对方的眼泪,但是又怕沾了灰尘的手碰到她的脸,于是只能在兜里找纸巾,半天没找到擦拭的东西,突然一鼓作气,将头低到了最低,身体呈现一个180°的折叠姿态,大声道:“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我会尽最大努力补偿你们的,这一次真的是意外,回去以后我会反省,绝对不会再出同样的错误!如果还对你的大脑计算造成了什么影响,我全权负责!”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天塌了又必须顶着的状态,让孔巷都有些不忍心了。 这老实孩子,虽然也不知道表妹到底想干啥,她那计算正确率跟高出几个算力等级的计算机一样,哪有那么容易被影响,而且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点事被吓到的,大概率就是在整徐之舟。 算了,他出面结束一下这个闹剧。 孔巷对徐之舟道:“你等会可别跪下了,赔偿的事跟我协调就好了,至于小祤……你俩自己协商吧,我先修复卧室继续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徐之舟立马道:“我也来帮忙!” 他一边又想追过去,一边看子车祤又在掉眼泪,左右为难,看得孔巷好笑:“你还是先帮帮我妹吧,收拾好赶紧走,大晚上的可别一直待在女孩这。” 启动程序进行修复的时候,他才有空思考一些白天没有想的事情。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时候,总想着未来和过去发生了什么,孔巷没有分析过现在的情况,但是接连接触这些人,突然让他也有了一些想法。 一年后为什么会突然发生那么大的变故,现在的技术停留在什么阶段?他是否能够提前做一些什么。 不一定是拯救世界,也不代表他不会拯救世界,只要时机到了,孔巷会做出顺应时代的选择,但什么是时机,他现在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这才是多出一部分时间的意义。 第二天早上,孔巷下楼的时候,那个大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漂亮的生态水池,里面有许多自然鱼跟部分观赏性的水生植物。而水池也有自己的调控系统,周围连个小蚊蝇都没有,看起来碧绿又干净。 “在那里进行意识操作就能去到地下室,可以直接通往虚设小楼。”沈白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咬着吐司煎蛋,穿着一身皱巴巴的T恤、沙滩裤,半只脚光着,踩在椅子上,另外半只耷拉在人字拖上。 孔巷不疑惑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位不速之客,那小天才昨晚肯定吓坏了,一回去就给他亲爱的部长汇报了数据错误的事情,然后沈白才来这里跟他周旋如何赔偿的问题。 “这池子挺好看,让你们费心了。” 孔巷也给他一个客套的回应。 沈白哈哈一笑:“小徐连夜做出来的,昨天我炸到餐厅的时候,已经凌晨五六点了,一回去就看见小徐打着哈欠等我,把事情都告诉我以后才睡的。” “还有今早。”沈白把手里的吐司煎蛋举起来,给他示意,“本来我是要一个人来的,但小徐被吵醒了,坚持就跟我一起来赔礼道歉,还顺道帮你们准备了早餐。刚才累得一碰沙发倒头就睡。” 孔巷一看沙发,果然,躺着个可怜的少年。 他又转头看了看漂亮的生态水池,叹息一声。 徐之舟这个人,真的很聪明,可惜,也很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孔巷坐过去,端起牛奶:“你们半夜挖征得学校同意了吗?” 沈白耸肩道:“先斩后奏啊,反正这些成果最后还不是要给他们过目,选半夜来挖就是为了避免被他们正正当当地抓住。” 但是地底的空间也是有所有权的,如果不是挖到了他的房子,而他的房子又刚挨着学校,可能现在天才少年就不在这里了。 他这边倒好说,可是学院将那么大片地底区域的使用权默认交给他们,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徐之舟一根筋,这沈白可不是。 孔巷咬了一口吐司。 “哥哥。”子车祤从楼上走下来,朝他打了声招呼,看到沈白以后,又喊了一声:“部长。” 沈白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来,吃早饭,小徐做的。” 表妹一听,面不改色地坐到吧台上,拿起叉子,如果不是数据分析她每秒位移比平时多0.08米,他还真不能直观地感受到子车祤的热情。 孔巷要是这都看不出来,那真枉活了一世,但他还是没想明白子车祤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徐之舟产生兴趣的,虽然天才的名号很吸引人,但她从小也是天才,更不应该被天才的名头蛊惑。 或许只是单纯的有些兴趣,算了,小年轻的事,他只要稍微盯着一点就行了。 “哦对了。” 沈白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对着孔巷说道:“今天月桂要交换来一个据说是……各方面都很强的人才,有了她,我们的进程应该能加快不少。” 孔巷预感到那个人叫李之。 “拒绝。” 还没等沈白开口,孔巷就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不就是想让自己去招揽这个人才吗。 然而,在上次那致命一击以后,孔巷就决定暂时搁置寻找女王秘密的计划,反正就算最差最差,也就是按照原来的进程走,自己也根本不吃亏。 “老孔?”沈白眯起眼睛看着他,“我还没说那个人,你就拒绝,想必是已经知道了那是谁,而且,跟她很熟吧?” 孔巷不动声色地笑道:“我跟月桂的人又没怎么交流过,怎么会有什么熟人。” “少来啊,你肯定很熟。” “嗯……只能算是说过几句话。”孔巷秉持着真话说不全,假话说一半的原则:“但她对我估计都没什么印象,我再贸然邀请,得引起她的反感了。” 他歪过脸,示意徐之舟的方向:“小徐才是真正的招牌,让他去,这不,他一出手,我跟小祤都没逃过。” 沈白看了一眼沙发的方向:“你看他那样,今天还能站得起来吗?这人才可是各大社团都要争取的对象,这第一天不去,后面可就没机会了。” 管他呢,那可是女王,已经引起对方的警觉了,他才不去送死。 孔巷决定单向关闭沈白的催命符咒。 第6章 罪行累累 这搞事情的不想再搞事了,可事情自己会送上门来。 孔巷坐在后排的位置上,思考现在要不要转换个教室。 “要我帮你按吗?” 李之微笑着看向身旁的人:“你的光屏似乎就等着确定了。” 孔巷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已经先于思维,面前的光屏上出现了十几个大大的汉字——是否切换至{人体思维研究课程}教室? 他朝一脸微笑的李之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了取消。 “点错了,好巧啊。” 按完以后,他还是感觉有点肝疼,明明上辈子也是个在人精里面打转的老手了,面对非完全体的女王还是会感到无形的压力,于是他转过脸,打算假装学习麻痹一下自己。 但就算看不到李之的脸,他也能想象到对方此时那种戏谑的表情。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是个青涩少女,为什么转眼就变了设定,这跟别人穿越回去遇到的大反派设定不一样啊? 孔巷感觉再想下去自己的设定都要变了。 他缓缓吐气几次,很快静下心,投入到学习的海洋里。 只有学习不会背叛。 这节课是虚拟世界的稳固,就像之前的比赛中,被千余个学生制造概念设定甚至bug来进行破坏的世界一样,现在的虚拟现实技术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建设,而是稳固,不断打补丁更新修复。当然,建设是基础,如果基础没有打牢,那稳固也无法进行。 而在进行稳固之前,又快又准地找出问题所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在正式开始我们的课程前,我想请大家进行一个小测试。”刘教授看着下面的学生,“这个测验就在你们的屏幕上,计时十分钟,现在开始答题。” 孔巷点开那个测验,所谓的小测试,出来的却是大数据,他感觉脑海里立马涌出一大堆数据,数据逐渐开始重组,构成了一个大世界。 【请找出这个世界的十个错误数据。】 提示音一结束,孔巷就迅速找到了四个格外显眼的错误。 后面又花了三分钟进行两遍浏览,终于找到了九处,最后一处却是在两遍整体观测后都没有发现,这对于他来说,是极为不正常的。 这可是他未来用来生存的能力,他还是有那份自信的。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身旁的李之已经完成了作答,见孔巷略带探究的目光,还朝他友好点头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意,孔巷在恍惚间想起了未来的她,在亲手处死一个背叛的亲信后,她还带着血的脸上,渐渐绽开的那个灿烂的笑容。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十处错误数据,正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很快,孔巷完成了答题。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到了,许多人在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懊恼地叹息一声。 “时间到。”刘教授展开讲台上的全息投影,指着最上方说道,“这是你们的成绩,两百个人中,只有十七个人完成,其中,用时最快的是我们的新同学,月桂学院神经元数据专业七级生李之。” 他转过头,看着下方那些同学的眼睛。 “总用时,三分十五秒。” 下面的学生表情并不是不服气,也不是一脸麻木,更多的是深深的懊恼。 刘教授敲了敲屏幕,严肃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一个二个都长吁短叹的,因为在没有找齐的一百八十三个学生中,十成都是找到了九处,而最后一处,非常令我惊喜的是,七成的学生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为何最后只有十七个人完成了?” 那些懊恼地同学都缓和下了表情,认真地听教授解释。 “因为你们不确定,所以开始自我怀疑。”刘教授说道,“其实大家平时也是见惯了这种心理战术的,但是为什么一到自己身上就容易失去方向呢?因为在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把自己看成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部分,你们默认了‘管理者’这个存在,把‘管理者’看得比真相重要,才产生了最后的悔恨之感。” 孔巷扶着头,静静地听刘教授进行思想教育。 正如刘教授所说,能够想到问题的根本,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想得到跟做得到是两回事,最后不愿意写下答案的人,一部分是怀疑自己,在没有绝对确认的情况下不会选择赌一把;而另一部分则是仍存畏惧心理,这种畏惧让他们把自己看成是局外人,绝对不去触碰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的法规。 如果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话,这就是未来社会的缩影。 所以说他说过,虽然他知道女王的政权是畸形的,但只要国家还在进步,反抗/组织还没彻底成形,他的生活还算过得去,那样的日子,也没什么值得改变的。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李之看着前方,话却是对他而说。 孔巷撑着脸,语气平淡:“因为已经看过无数这样的案例了。” 重生后,他一直在尝试做跟原来不同的事,去看比赛,加入虚设部门,来上李之转学来的第一堂课,这都是原来没有过的,但是他发现,这些改变对于他而言似乎也不痛不痒,到最后,说不定还是以全城的巨响收尾。 而巨响下被掩盖的呐喊,似乎就有这位刘教授的一份。 孔巷收敛了表情,端正坐姿,开始输入一些有关稳固虚拟世界的报告数据。 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的报告是逃不脱的,还是先把作业完成比较好。 “对了。”李之在他突然用功的时候,阻断了他与报告的交流,看起来很有兴趣地问他:“听说你们学校有个虚拟世界设计部?” 话题展开得很僵硬啊女王,这不是您的实力啊! 孔巷看向她,点了点头。 他还是不要说自己就是那里面的成员为好,不为瞒着女王,就为看她怎么把这个僵硬的话题进行下去。 李之看向他:“那可否请你带新同学去参观一下?” 这架势完全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啊?! 孔巷点点头,算是无奈地答应了。 他已经开始怀疑所谓的绝对权力……不会就是李之这天生自带的气势吧?未来看上去倒是损人损得没这么优雅,更直接的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不过……按照她这切开黑的性格,可能也是蒙蔽大臣的一种做法。 唉,叹息一声,他又投入了报告与听课相交织的课堂里。 两小时后,孔巷带着李之来到那个忽然又变成中式亭台楼阁的虚设部门小楼。 “小徐,叫部长下来接待客人。” 孔巷瘫倒在一把檀木椅上,闭目养神。 晚上闹腾一次,白天战斗两个小时,他也累得不行了。 徐之舟还在调控木制家具的数据,一见是孔巷带人来了,毫不犹豫地跑到楼上把正在沉迷雕花的沈白拉了下来。 “哎小徐,做事不能那么急躁,你看你……”沈白手上还拿着刻刀,胆战心惊地三步两步跑下楼,然后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之。 “哇老孔,办事效率真强!”沈白拍了拍瘫倒的孔巷,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转而满脸笑容地走向李之。 “李同学,想必孔巷已经跟你介绍过这里了,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虚拟世界设计部门呢?”沈白简短的把话说了,反正思想工作孔巷肯定已经做过了,他还急着上楼雕花。 “给我要填写的表格吧。”李之点头笑道:“早闻第一学院虚设部大名。” “客套了,我们除了比较数据方面厉害以外,也没别的。” 沈白故作一点作用起不到的谦虚,飞速传输了数据,又跑回了楼上,留剩下人应付这个局面。 一楼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睡觉的睡觉,填表的填表,调数据的调数据。 孔巷开始只是假意瘫倒,但沉默的气氛,再配合上徐之舟调控数据操作时偶尔发出的轻响,都促使了周公邀他同游极乐世界的结局。 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古朴木质家具构成的世界已经消失在了他的周围,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自己房间的布置。 他清醒地记得自己刚才是在虚设小楼,而且可能睡着了,但孔巷是重生过的人,对平行宇宙论的真假已经不甚在意,所以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其实都是有可能的。 孔巷决定暂且把它当成一个梦,因为他发现,窗外的天空变为了血红色,而他的数据分析居然毫无作用。 在孔巷的记忆里,只有一天,天空被轰炸过后的气体染成了这样的血红。 女王登基日。 他离开房间,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听着外面接连不断的巨响,有警报,有轰炸,有反抗的呼喊,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场盛大的交响乐曲。 孔巷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了,停在了子车祤房间的门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子车祤是在进入第一学院的半年后离开他家的,那时他没有加入虚设部门,所以也没有带着表妹结识徐之舟、沈白等人,自然也没有他家大厅那场乌龙。 这么看来,其实他还是干了很多事情的,也许引发蝴蝶效应,就能否定他刚才上课时那个对未来世界毫无改变的猜想。 不过,有一点还是不会变,那就是他的想法。 他打开子车祤的房间,整个房间的家具都被素色的布覆盖着,即便房间很干净,但他还是感觉灰尘扑面而来。 孔巷拉开门后,便没了动作。 第7章 罪行累累 他能做些什么呢,在梦里他都想象不到该怎么去改变,女王的强大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可是要积聚这样的力量,至少在他重生回来的这个节点,对方就已经该有所行动,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成事的。 可是,李之也只有一个人,一个还在学院上学的学生,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一年后拥有那样的权力?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又为什么会这样痛下狠手,滥杀无辜? 他走出家门,深坑近在眼前,他看着奔跑恸哭哀嚎的人群,看着远处那栋整座城市最高的大楼,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而就在这时,一枚炸弹从天而降。 他醒了,刚醒来,一个红色的圆形物体就朝着他飞过来。 他下意识捂住头躲避,但直到那物体撞到他头上,他才发现,那就是个按摩捶,根本没什么力度。 孔巷放下手,看向半蹲着身体的子车祤,疑问道:“怎么不去上课,其他人呢?” 子车祤道:“去下面挖地道了,让我叫你下去一起挖。” 啊?? 孔巷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没放弃炸学校,这再挖下去,地底都得被挖空了吧,他们这是想建实验基地还是想建座地下城啊? 何况既然这么缺人,之前那些人怎么不招来挖?就算不合眼缘,挖了再把人踢了也可以啊? “瞅着你那眼神就知道没憋好屁。”沈白斜眼评价孔巷:“是不是暗地里蛐蛐我们呢。” “蛐蛐你。”孔巷边干也忘了绕弯子:“没想到这个年代了,进个学生部门还要干最原始的体力活。” 李之清理开碎石,沉静笑道:“至少让我们加了部门再干活,还是很有原则的,要是再缺德一点,把人骗过来先干活……” 她转头,与孔巷正好对视上:“可能还快一点。” 我靠,读心术啊这是。 孔巷都差点冷汗直冒了,怎么女王总是能精确猜到他的想法,上辈子他作为大臣跟她有接触,但印象中她总是阴晴不定,有什么不爽当场就发作了,虽然让人心生畏惧,但只要掌握好她的底线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现在,他有点看不透她,感觉比他印象中的她还要危险。 “这么畜生的事我做不到啊。”沈白操作布置下一个爆破点位:“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何况让人打白工,老天爷看了都想打雷劈死他。” 孔巷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怎么说呢,很多事情他们现在估计都想象不到,他那个时候也没想象到。 徐之舟按下爆破按钮,在隔音空间的隔音空间内,他们看着眼前又多出一条路。 “这次不会再挖错了吧。”孔巷有点迟疑。 徐之舟点头:“放心吧,这次绝对不会了。” 孔巷看了一眼在绘制记录地图的子车祤,怎么感觉他这个不爱说话的表妹融入得比他还快,连新来的李之都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部门的设定。 没有人觉得奇怪吗?他们在挖空学校啊。 孔巷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但处在那个氛围中的时候,也只有闷头上去干,很莫名但就是很有效率,也不知道为什么。 忙了一天,孔巷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掏空一样,多了三个人,他们的效率高了不止一倍,他甚至感觉他们都快把这个学校挖空了。 孔巷有点想去地面看看,但挖到头,最后并没通向地面,沈白就吆喝着打道回府了。 “走走走,今天大家也累了,我请大家吃饭,外面人类用手做的那种大餐!” 比起吃大餐,孔巷更好奇这挖到哪了,但见子车祤已经收起了光屏,他也就没问,打算下来再自己计算一下。 在餐厅,吃着饭他们还在讨论数据的事情,正好也给了孔巷时间整理思路,他不动声色地计算和复现着挖掘的路线,就在快要计算到最后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不能这样做!我才是这里的老板,这样做会出事的!” 孔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几个保安穿着的人正拖着一个中年男人往外走,男人嘴中喊着他才是老板,但是那几人根本看都没看他,还拽着他往外走。 中年男人打碎一旁的花瓶,对一旁桌上的顾客道:“他们恶意夺走了我的餐厅,把给你们吃的食物原材料全部都换成了从他们的渠道采购的产品,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吃,长期下去会死人的!” 一旁的经理跟在保安后面道歉:“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前任老板,餐厅之前经营不善倒闭了,被收购以后生意好了,他就回来闹事,我们一定处理好,请各位不要担心,我们的食材都是经过标准选购的,绝对符合食用要求,不是市面上那些冷冻了几十年的产品,更不可能造成危害。” “你胡说八道!” 那前任老板突然挣扎开,指着经理就是一顿喷:“什么经营不善什么收购,我上个月还是这里的老板,这里的生意什么时候不好过了?明明就是因为我不同意换食材故意联合其他人做局把我踢走!还有标准?标准是谁定的,不就是你们背后那伙人吗!” 经理保持着笑容安抚着一旁的顾客,转头对着安保示意,由于餐厅主打就是的就是最贴近复古时期的运营模式,没有接入由数据主导的新一代安防系统,眼见安保要直接上武器,一旁突然飞过一把餐刀,直直打落了对方的电/击枪。 怎么这攻击模式还一个比一个复古了,孔巷默默看戏。 “谁?!” 经理的表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人类的裂痕,而扔出飞刀的人也站起身来,这人孔巷并不陌生,正是前两天才观看过比赛的陈一林。 陈一林微微仰起下巴,对经理道:“有什么话出去说,别在这里打架,碍着我吃饭了。” 孔巷看着那边的陈一林,再顺着视线观察了一眼对面的李之,发现她的表情除了专注便无其他,倒是有种难言的感觉。 他相信这个老板说的话,因为未来女王对于这个国家的掌控,渗透到一个普通人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只有上层人才配享用精心培育的真正食物,而越往下,除了冷冻食物,就是那些大公司造出的转基因半成品,被发现有害就修改规则,到最后无饭可吃,就去喝廉价量产的营养液,最后身体撑不住,以各种形式离开人世。 在李之注意到他的打量之前,孔巷又巧妙地把视线落回了陈一林身上。 十一年的时间,女王的绝对统治力。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闹剧最终仓皇收尾,孔巷看到陈一林在那群人收拾好残局后又悄悄起身,就知道她会多管闲事,想到她未来想推翻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孔巷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 李之切下一块牛肉,抬眼时正好撞到没收住目光的孔巷,对他似笑非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她一开口孔巷就心惊胆战,但还要维持冷静的样子淡定道:“没有,看你吃得很香,突然想到那个人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白哼笑一声:“是不是真的,等会他们打烊了我们偷偷去看看不就行了?” 啊? 孔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比起内容,更莫名的是沈白这个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是哥们,这是随便就能做出的决定吗? 凌晨一点,看着周围四人,他有种这个世界很不真实的感觉。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群人的想法能这么离谱但行动力又如此之强啊! “这家店基本的防盗已经接入了网络,这个交给我和小祤。”沈白对另外三人一歪头:“你们进去吧。” 啊?! 孔巷真的不理解,特别是李之跟徐之舟真的准备行动了。 “快走吧,既然有疑虑,就去验证它。” 李之平静温和的声音从他耳边掠过。 徐之舟也道:“没错,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要做的是正确的调查。” 可是你们现在的手段是不是有点太不正常了啊! 孔巷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现在该去偷瓜了。 他从小到大,不说绝顶成功,但也顺风顺水惯了,上辈子没吃过的苦和受的惊,这辈子就重来这么点时间,全赶上了。 到底为什么大半夜要在这里偷食材啊,他一边不解一边往兜里装一边在脑波里面列清单,疑问一个没解,活是一点没少干。 瓜瓜瓜,真该拿到一个瓜了,孔巷正想拿下架子上的东西,突然,对面伸来一只手,也做了与他相同的动作。 僵持在两人中间,比瓜更先来的,是与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 孔巷震惊,看到陈一林,有种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感觉。 陈一林也一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先发制人:“居然在这里偷东西,跟我走一趟。” “你是警察吗就跟你走一趟,神经啊,你不也在偷?”孔巷看到这个临死前最后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就实在憋不住那一口气。 “我这是调查。” 陈一林理直气壮,看向后面那两个逐渐靠近的影子:“你,你,你,你们三是团伙作案。” 孔巷:“我们还合作调查嘞,行了,既然都是一个目的,就别在这装了,拿了东西赶快走人吧。” 他正想转身,脚边突然一动,低头一看,差点无语了。 易郭端抬起手,对他打了下招呼。 真是有点姓名的都齐聚一堂了,孔巷踹了他一脚,正想继续走,突然看到银光闪烁,什么东西朝着李之飞了过去! 他当即想抬脚,但在行动那一瞬间,突然又犹豫了。 那是女王,残暴的女王,今天晚上他们调查这一切的目的,恰恰是为了阻止未来的她。 如果她死了……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李之看着飞来的水果刀,只是静静歪了歪头,小刀径直插入身后的西瓜身上。 她看向前方,陈一林还保持着扔刀的姿势,而孔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之弯起嘴角,用孔巷曾经最熟悉也最畏惧的语气,开口道: “女王要是死在这里就好了,你是这样想的吗?孔巷大臣。” 第8章 罪行累累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孔巷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了。 他想过重生,想过梦境,甚至想过自己的芯片出问题了,但怎么就没想过,这是女王的考验。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孔巷当机立断,将李之拦在身后,对陈一林道:“你竟然敢对女王下手,拿下!” 陈一林都出手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么,这是女王捏造出来的陈一林形象,要么,陈一林也与他一样被拉入了这个意识空间,虽然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 “孔巷,原来你也回来了……呵,你这个窝囊废,回头看看这个暴君,她周围除了我们几个哪里还有人,她跟你我一样,都回到了过去,根本不是什么捏造的空间!” 陈一林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孔巷的思考,他此时甚至不敢随便回头,生怕一回头又做出无法弥补的行为。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徐之舟突然道:“各位,我能插一句话吗?” 孔巷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如果这一切都是女王的考验,那徐之舟的立场呢,他作为未来反抗帝国暴政的那批人,现在站在这里,这也是女王特意安排的吗? “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有很多疑问,但是会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诚挚地邀请你们,加入我们的反抗组织,参与改变这一切,改变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啊? 这宛如剧本杂交了一样的现状让孔巷一时之间都没能接受过来,而对面的陈一林关注的则是另一个重点—— “我们?你们?” 她看向地面还神色如常的易郭端,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原来你们才是一伙的,包括你,你也是他们的一员吗?” 最后那句话朝着孔巷而来,后者虽然乱,但还是抽空理了一下逻辑:“扯呢?你没听他说的吗,反抗组织!反抗的是谁?是女王的政权!他俩一个暴君,一个要反抗,现在就活生生地站一块,你还没搞懂吗,我们……” 他转过头,看向接收到他目光以后,朝他温和一笑的李之。 “被做局了。” 沈白看着出来的一行人,瞄了一眼时间:“还以为要很久。” 子车祤:“不会的,孔巷不是笨蛋。” 孔巷听到子车祤的声音,一下子真的彻底明白了,合着全都在骗他,一群人把他耍得团团转,其中最大的骗子,就是这个所有人眼中最恐怖的存在,残暴无情的女王! 他只敢在心里吐槽,但其实到现在,他还对女王心存疑虑,为什么,她跟自己印象中的女王不一样,徐之舟他们为什么会跟她是一伙的,而现在和陈一林回到过去又是因为什么,他有太多疑问要问,而李之也明白他们的疑问,在部门小楼,看着脸色沉重的陈一林和佯装镇定的孔巷,她打了个响指,两人眼前凭空出现了两杯茶饮,正好都是各自的最爱。 “会长。” 徐之舟提醒了一声,其余几人也因为李之的动作产生了担忧,包括孔巷曾以为认识的表妹。 李之摇摇头:“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我暴毙。” 她笑着说道:“我的时间还长呢,至少还可以撑十一年。” 十一年…… 孔巷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旁边是方糖,他看向李之,他不惊讶于对方能够展示对虚实数据控制的能力,那是徐之舟已经展示给他的,但女王在这个时候竟然就已经能够洞悉他们的所思所想,连他喜欢给方糖截去一个角的隐蔽细节都清楚,那未来…… “未来我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每个人的想法,那样我会死得更快的。” 李之对他道。 陈一林皱起眉:“你说你快死了?可是明明马上就是你的十周年庆典,为什么国际上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因为我不能死,我是一个符号,我死了,不止这个国家,整个世界都会发生大变动的。” 孔巷听到符号这两个字,突然像是不认识女王一样,从前都是她说一不二,所有人对她的符号只有暴君二字,暴君死了,所有人只会过得更好,又怎么会需要她? 除了…… “除了那些本来就过得很好的人。” 李之朝他一挑眉。 “一年后,我就能像一个封建时期的帝王一样,登上数据时代的王位。” 李之看向他们:“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 女王,傀儡,这两个词汇,孔巷怎么也没有联想到过。 陈一林也懵了,抬手道:“等等,你是说,你是被人推上王位的,一个想制定规则就制定规则,手上掌握着深不可测实力的暴君,是个傀儡?你是要死了故意在戏耍我们,还是当我们所有人是瞎子?” 女王之所以恐怖,绝不只是因为她坐在了高位,有一群听她话的人,她本身握有的资源和对所有资源的调控能力就很恐怖,对于数据的掌握能力,那不是一个傀儡靠外强中干就能演上十年的。 “我的确是个傀儡,也并非美化或弱化自己的说辞,我之所以能一夜之间一步登天,不是因为我突然得到了什么高纬度的力量,而是因为我被架上了王座。” 李之看向周围几人,沈白在此时开口道:“一个人的力量,相比一个庞大的帝国,始终是微弱的,但好在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滋生不团结,他们相互忌惮,推选了在那时毫无威胁的“女王”作为一个绝对至高无上的代号。” 那时李之只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青年,作为月桂学院优秀毕业生,被举荐进入内阁,她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更没想到很快,自己就成了人见人恨的暴君,她当上女王的时候,甚至没想到女王这种说法能重新出现在这个时代。 可是很快,人见人恨因为普通人逐渐无法抬起的头,变为了人见人惧,在绝对的权力下,所有的反抗都以失败告终。 “而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只负责表演,而真正操纵这一切的不是一个女王,是一群女王。”李之淡淡道。 陈一林皱起眉:“可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参与其中吗,那些反抗者的下场有多惨,你就算作为傀儡也该看在眼中吧,我不相信你什么也不能做。” 李之道:“当然,我该做些什么,从我选择接下女王这个符号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易郭端开口道:“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扶持的暴君,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暴君’。” 孔巷想到后面他升职以后才能接触到的女王,突然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压力,从他成为她的大臣那时起,她就绝对不可能是所谓的傀儡了。 李之露出一个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的笑容,思绪回到了成为女王的三年后。 “女王陛下。” 侍女向李之简单行礼后,起身对她道:“今晚的内阁会议,还需要您参加。” 都过了三年了,每次听侍女用这种复古的腔调跟她说话,李之还是会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侍女是他们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对于她是什么处境最了解不过,却还要装作尊敬向她行礼,怕的就是出一点表演上的差错。 真正重要的会议是轮不到她的,晚上的会议,八成又是给民众的表演,李之回了句知道了,看向镜中人装扮华丽的一身,头顶的王冠随着她轻轻转头的动作闪出炫目的光彩,女王的冠冕是无价之宝,她这一身乱七八糟的,像是摆放着从全国各地搜刮来的财产展示架,繁复沉重又毫无审美。 李之静静地望了一眼天花板,摘掉手上叮叮当当的一部分,起身前往会议中心。 演女王的时候是最无聊的,甚至无聊都不需要掩饰,只需要看起来不耐烦,下面的人就会很满意,他们也得了一种爱扮演角色的病,特别是一些高位者,乐此不疲地愿意演上赶着被她训斥的戏,神经病一样。 李之将桌上的文件摔下去,连带着手上的镯子也砸了出去,冷冷开口的时候,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正如接收到同步画面的所有民众一样,生怕女王的愤怒会顺着意识监视过来,事实上,现在的技术的确可以满足这一点,只不过她只是个前端的演员,而真正掌握设备掌握数据的,是下面的大臣和他们背后的势力。 李之累了,就连她也被无数双数据背后的眼睛监控着,可剥离脑海里的芯片,她在这个时代将什么也做不成,没有算力支撑,她会成为数据时代的低能者,连孩童都能做到的编译和计算都无法实现。 简而言之,她会失去在这个时代使用任何工具的能力,大到工作研究,小到生活起居。 哼。 从低头的大臣们身边路过,她看到那位被镯子砸到的大臣轻轻抚过她的裙摆,李之抬手将裙摆移开,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离开。 回到熟悉的房间,她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服变为了她最熟悉的T恤长裤,那些首饰投影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哪舍得拿给她真的。 李之抬手操纵着将皇宫一样的房间变回正常的现代装潢,往往在演过一场大戏后,他们对她的管控会变宽松,只要她不被人看到这一面,他们也不会严格管她,当然,就算真的有人看到了,处理掉这个人就好了,哪怕消息走漏了,他们也有一万种方式让一切归于平静,所以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演技。 侍女推开门,被眼前骤然明亮的室内布置晃了一下眼睛,但很快适应过来——她是官方的监视器,对李之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必要时还起到清理意外情况的作用。 “过两天还要再开一次会议,解决各个区的动乱问题,到时候你需要比今天更愤怒。” 侍女没有说为什么,但李之不需要想也知道女王愤怒的下场是什么,无非是一场场比动乱还要血腥,还要恐怖镇压行动。 三年前她就经历过一次,那一次,她成为了女王,也失去了人格。 “知道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不用每次都当面告诉我,也不用每隔几十分钟就过来提醒我一次。”李之对侍女道。 侍女只是默默低头,没有应声,然后便退了出去。 李之神色沉静地望了一眼窗外,打开一本厚重的书籍,在桌前坐下。 侍女再进去查看的时候,李之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她上前去,查看了一眼早已在李之的神经芯片视角接到的书籍内容,检查一致后,没有叫醒她,又退了出去。 就在她退出去没多久,李之平静地睁开眼,将书本随手扔向一旁,一道与真人无异的投影出现在书籍之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之一改与大臣们交锋时的心不在焉,虽然疲惫,但还是支撑起身体,朝对面的沈白道:“上次操作后,我们的数据已经可以完全替换掉他们对控制的芯片程序输出,但是还不够,我能做的太有限了,就算我的大脑加上我们目前所有的算力,要想完全越过他们的包围封锁,远远不够。” 沈白:“他们掌控的资源越来越恐怖了,除了本土,还在向外面扩张,有更多人会顺应趋势加入其中,成为他们的免费数据库,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你现在更是要小心。” 李之淡淡笑道:“不行,不能再这样温吞地等待了,他们搜刮了太多的资源,所谓的国际组织也是自顾不暇,不能指望外部,必须靠我们自己,我们必须找到更快的,对他们而言最致命的对策。” 她站起身:“第1100天的时候,来见我,我要做那个实验。” 沈白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可生物实验的结果,你已经……” “不重要了,至少,大概率能实现我们的目的,不是吗?” 李之目光宁静,但态度却很坚决,只有这一刻,她才真正成为了一个领袖。 第9章 罪行累累 生物实验? 孔巷一下就想到了什么,他已经计算出了挖掘路线的终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片封锁的雨林,跑出来的人造生物,变异的雨林,生物实验即便到二十一世纪中下旬,也是难以精准控制的技术。 对于人体的开发因为早年各方伦理协会的纠缠和技术的壁垒,一直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人造生物跑出,众人才知晓这个领域的新技术到底会多不可控,目前主要集中的开发领域也只是为了延长上层人的寿命,其他的一概作为敏感地带。 李之看了一眼孔巷,那股被洞悉的感觉又在孔巷脑海里出现了,但很奇怪,孔巷并不反感这种注视,与曾经不抬头都害怕的目光相反,现在接收到她的注视,他反而有一种像是有人在托底的感觉,让他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很奇怪,被人看穿,怎么会有安全感,换做以前,孔巷打死都不能接受自己的思想被洞穿的感觉。 子车祤在此时轻轻将手搭上哥哥的肩膀,孔巷回过头,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根本没有,她对他开口道:“李之,她不一样。” 陈一林问:“为什么这么说?” 子车祤抬起双手,分别放在陈一林和孔巷的左右太阳穴旁,很快,他们就接收到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这是女王即位的第六年,各地的暴乱仍在进行和镇压之间切换,比起前三年,这三年的情况更甚,甚至连女王的势力都有所削减,有些地方明面上还受到管控,实际已经失控,但多数民众并不知情,唯有部分大臣,在会议上的急切并非演绎。 “那部分区域可是你们几个的老家,这也能出事,再这样下去,资源被他们重新拿回去了,战火波及到这边来,你们干脆把脑子捐出来回家安享晚年。” 一个大臣道。 “这才丢了多少,不用担心,我们能控制住,就是特殊时期,需要匀一点资源给我们,你知道的,数据不共享会让他们钻很多空子。” 他对面的胖大臣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生意!后院都着火了还指着人给你擦屁股!” 那被骂的大臣讪讪笑了笑:“实在不行,就再清洗一次,反正也不是没干过……只要坐在上面的‘女王’还在。” 对面长吸一口气,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而是皱眉道:“女王……你没感觉,她已经越来越不服管教了吗,甚至还背着议长与一些大臣有私下往来,哼,名义上说要团结,竟然背地里跟这个傀儡达成一致。” “他们这是借着傀儡要闹独立呢。”胖大臣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就那几个人,本来就容易摇摆,有议长控制大局,成不了什么气候,迟早把他们也一起搞下台。” 是吗?可这三年他们的局势一直在恶化,除了外部的反抗组织,内部的明争暗斗也越演越烈,仅仅靠一个议长,真的能维持住局面吗? 议长是他们真正的“王”,可议长却没有他们塑造出的“女王”那样绝对权威,无所不能,他的话语权相对于女王那种极端又理想的情况,只是个普通人能做到的罢了,女王的威严,是他们所有人的势力加在一起,才能达到的绝对威慑。 所以极端的女王可以在不符合常理的制度下存活下去,那他们呢?他们明知道分崩离析的危机点在哪里,还有办法团结一致吗? 不可能,不靠信仰延续,仅凭利益输送,他们的团队还不如女王一人。 所以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女王不能倒,至少在现在不能。 就在思索间,脑海中的女王已经从正门走入了现实,她今天的穿着比较轻便,没有繁重的礼服,只是一身轻盈的长裙,头上冠冕依然闪耀,耳上手上脖子上较为素净——但议会并没什么反应,一是最近大臣们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没空理会这些和平时期的消遣,二是只要女王威压还在,她爱干什么爱穿什么其实都是合理的,没必要像从前一样担心民众不服。 “你们应该知道今天召集各位的目的,那么,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李之指向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胖大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按照今天的安排,女王应该为多地频发起义的事情震怒,不需要多少台词,只要在民众面前表现愤怒就行了,李之突然搞上这么一出,让所有基本没把她的存在当回事的大臣都愣了。 顶着直播的压力,议长已经在悄悄给自己人颜色了,如果事情不对,就马上调取备用数据给民众看准备好的内容,亦或是干脆直接切断,总之,不能因为一个演员的突然发疯影响到他们的正事。 胖大臣接收到议长的信号,左右看了看,望向正上方的李之,又状似演绎平时的恭敬,又状似有些开始难以低下头,回应道:“女王陛下,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李之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负责的区域,近来丢了几成,经济被搞得一塌糊涂,亏你还有心情站在这里跟我讲话,按照正常情况,我应该让你当着几十亿民众的面,以死谢罪。” 胖大臣眉毛拧了拧,嘴皮动了动,这些狂妄的话其实这六年来女王说过无数次,但没有哪次让他心里如此难受。 “今晚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留在会议室,向民众汇报你们的区域最近出了哪些问题,我要听到,所有。” 女王的点名从一个又一个的意识空间走过的时候,被点名的几人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边看向女王,一边看向议长。 议长的脸皮也是抽动了一瞬间,女王的点名竟然是除了被点名几人,其他人也能感知到他们被点名的,这不仅是一次演员的反抗,还是一次女王的示威。 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些人,此时所有人神情各异,一时之间,还没有接收“女王”突然好像真的拥有了女王能力的事实。 是谁,是他们中间的叛徒,还是外部的人,亦或是……李之自己会有这个能耐吗。 不,一个人的力量顶天了也不可能翻过他们锁死的科技,是有人,再加上李之早有预谋。 议长看向台上的女王,女王原本微微仰起头,察觉到他的注视,头颅未低,视线下移,回应他的目光。 “我的议长。”女王对他笑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议长低下头,恭敬道:“当然没有,我的女王。” 这一次公开挑衅,正式拉开了李之真正的“暴君”之路,也就是孔巷升职以后,看到的那个暴虐成性,让大臣也心生畏惧的第一人。 “但那也不是你,女王陛下,据我这些天与你的接触,你根本不会那么张扬,那样对于反抗组织而言也百害无一利。” 孔巷开口道。 沈白道:“谁说她代表我们反抗组织了。” 他拿起一罐啤酒,被徐之舟怒视了一下变成可乐,但依旧死性不改换回啤酒,李之瞥了一眼,打了个响指给他换成九十六度的伏特加,沈白差点就上嘴了,闻到气味倒吸口气差点没熏到自己,想换回去已经没辙,于是只好乖乖放下。 陈一林见状,思索道:“拆屋效应,想要达成目的,必须用更极端的手段去迫使一部分人接受现状。” “很多人都搞错了一件事情。”沈白道:“对立的势力,从来不止是议会的大臣和反抗组织两个,如果用绝对的科技压制就能镇压住所有的不合理,那出现了更高维度的科技,这一切就直接崩盘了。” 孔巷道:“你们要的就是那个崩盘的结果,有崩盘才能重建秩序,但在技术还未达到压制他们的平衡时期,你们选择的是……挑起他们的内乱。” 沈白一点头,陈一林也恍然大悟:“难怪女王从第六年开始大肆敛财,我还在想明明你的威慑已经到了整个国家都是你的那一步,你要钱到底是想干什么,原来是在搅动他们内部重新分配。” 李之静静看了一眼桌面的水杯,因为陈一林倾身触碰到桌子边缘的动作,杯子里的水泛起一圈涟漪。 “当时我需要保护组织,但反抗组织本身就已经够显眼了,在我没有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我必须学会蛰伏。” 李之抬起眼,视线正好撞上眼神灼热的孔巷,后者道:“所以当女王彻底成长起来,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包括……支配所有人,成为一个真正的暴君。” 沈白吐槽:“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不过对付那群已经盘踞多年的老蛀虫,有时候手段确实狠一点更妙。” “又改!这次的政策根本没有经过议会讨论,竟然直接颁布了,她当她是谁!” 旁人胸口抽了一下,像是被他吓到一样,提醒道:“她是……她是女王。” “女王?” 前一人将手往桌子上一拍:“忘了几年前还是个舞台上表演的戏子,只不过找了几个有异心的靠山,现在连那些人可能都不放在眼里了,直接骑在我们所有人头上!” 场面因为他那一拍显得尤为安静,因此他的话语也回荡在整个议事厅,但没人开口说些什么,似乎都各怀鬼胎。 因为下一刻,这个拍桌子的人,突然站起身,朝着大地一头磕了下去。 有人看了议长一眼,议长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议事厅的大门打开了,他们口中的女王,像往常无数个日夜一样,缓缓从门外朝里走来,只不过她如今拥有了真正的威慑,也不再需要在镜头前表演了。 而下面的大臣,也不需要再表演了,当看到女王的第一刻,所有人心里都开始发紧起来,生怕下一个不受控制的人就是自己。 当初的女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先是越过了他们的数据封锁,意识芯片独立出去,起初他们不以为意,因为只是一个人拥有了一些**,可以与他们交流罢了,直到他们无法屏蔽她的交流,天涯海角,她的声音都会占据他们的脑海,他们终于意识到,她的优先级真的在不知不觉间真的达到了顶点,然后从交流变得更可怕,他们不确定她会读取到自己芯片及连接神经的多少内容,更不确定她有多少能力调用甚至篡改,越来越多的人逐渐成了她手中的棋子,为了拜托这种恐怖的局面,他们试图找到支撑她计算的人、设备,因为这种级别的计算必须要庞大的算力做支撑,可是找完所有的可能,他们才不得不接受一个最恐怖的情况。 她的所有算力,来源于她的大脑,不需要芯片和外置计算机做支撑,纯粹的生物脑。 李之一步步,缓缓走进议事厅,与往日不同,她今天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服,脚上是运动鞋,步伐不重,走起来很轻盈,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扑通,扑通。 她前行时,整体的状态看起来与一个普通人好像无异,但又不太一样,因为她的手腕正晃动着把玩一个圆形的物件,那物件不是别的,正是她顶在头上九年,身上最贵重的冠冕。 王冠上宝石折射出的光芒从议长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恍惚了,明知道这顶王冠是假的,真正的那顶在他家里,可此时此刻,他总觉得也许她手上拿的或许是真的。 李之走到王座前,缓缓转过身,然后突然身体向后落座,动作丝滑又轻盈,她一根手指勾住皇冠,歪头看向下面的政客,然后将视线落在还未起身的那位磕头的大臣身上,问道: “这是怎么了?刚才在门外还听里面讨论得好好的,怎么我一进来,反倒不敢抬起头了?” “女王陛下,会议还未正式开始,我们都在等候您发话。” 一位大臣说道。 “等候我发话……” 女王斜过眼看向开口的大臣,冷笑道:“那你又是代表谁,先我一步开口?” 气氛安静到针落可闻,一瞬间,开口的大臣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他也不想恐惧,可是脑海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压得他根本喘不上气。 终于,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之下,他心跳过速,呼吸急促,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陛下!” 议长出声提醒了一句,李之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杀了他?” 她笑了起来:“我不是经常这样做吗,每当女王不高兴了,就找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拉上断头台,有时是那些反抗组织的人,有时是无意说了几句话的民众,有时是你,你,或者你,需要铲除的异己,女王的威压可真好用啊,它简单到只需要把所有仇恨与恐惧积聚到一个人身上,就能让剩下所有人隐于幕后,为所欲为!” 李之扔下皇冠,笑容越来越放肆,笑意却不达眼底,议长能感觉到她马上就要清算他们的森冷寒意,他这些年并非毫无察觉,但等到他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李之已经急速成长到一个他们根本控制不了的地步了。 傀儡皇帝,有一天真的变成了他们眼里的暴君。 对于议事厅的大臣而言,恐怖的那一天真正来临,是在迟来的九年。 “王冠可以是假的,人也可以是。” 李之静静道:“像前任议长这种狡猾的人,早就已经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剩下的虾兵蟹将,该控制的控制,该判的判,该处决的处决,总而言之,政权短暂地回到了所有人的手中。” 孔巷看向她:“所以一年前内阁才会大换血,我也得到提拔,参与新政。” 易郭端开口道:“他们留下的伤害是强腐蚀性的,我们需要一个彻底反抗的契机,可是女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孔巷看着李之:“我们的芯片支撑我们进行高于人类原本大脑的计算,对于算力而言,大部分都是像我们一样,植入了芯片,依赖着外部计算机进行计算,而多年前的前沿研究开始尝试减少机器算力,使用生物开发扩展人本身的算力,人的大脑完全开发将会实现难以估量的价值,但也会带来更多不可控性,特别是对于已经掌握了大量计算资源的人而言,大脑开发带来的价值远不如长生不老,所以很快,拨款就暂停了,所有的研究方向都偏向了让细胞保持年轻,人类可以永远活在最佳状态。” 李之朝他轻轻一点头:“没错,我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脑开发到极致的实验品,而代价就是,身体其余机能急速退化,为了从牢不可破的阶级壁垒中找到一丝生机,我快要燃尽我的寿命了,在黎明还没有到来之前。” 第10章 罪行累累 “你们回来,是想要找到什么人吗?” 陈一林在接受了大量信息以后,终于发出了对现在情形的思考。 还没等李之等人回答,孔巷已经先一步开口:“是要找到那个雨林人造物吧?” 徐之舟确认道:“我们的方式让李之的大脑开发到了极致,代价是身体所有细胞急速衰老,为了挽救这一切,也为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李之想到了选择我们这部分特定的人回到过去,但时间是有限的,如果我们在她的寿命耗尽之前还没找到另一种更加先进的大脑开发方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因为所谓的穿越,都是由李之以一己之力完成,改变不了过去,未来就会消灭我们。” 孔巷道:“可你们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擅自决定了我们的生死,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这一次陈一林倒是难得有了不同看法:“对于你我而言,不都一样吗?你是女王忠诚的狗,女王就是真让你回来,她也知道你不会不答应,而我,只是想改变这个畸形的世界,她知道我们最终都会同意,所以她那全知全能的大脑先一步替我们做了决定,对吧,女王陛下?” 李之平静地接受他们的注视:“大脑开发越多,越接近先知,就越变得不像人类,所以,你们的感受我会考虑,但只要不会影响结果,我会优先做成最佳的选择。” 孔巷扯起嘴角:“那还真是离人类很远了。” 沈白开口道:“人会在权衡利弊中做出不一定最优的选择,那还是在人的立场是偏向于人类整体的情况下,而事实上一个人是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的,可凝结了人类思想结晶的“神”不会,因为思想结晶,除了思想本身,还有足够的技术做支撑。” 李之的大脑不仅局限属于她自己,越不像一个个体的人,就越接近于所有人锻造出来的神,一种规律,一种思想,一种会默认进行的法则。 孔巷神情复杂地看向她:“那女王陛下,你……找到方法了吗?” 方法就在人类最前沿的科技中,当孔巷和陈一林来到雨林的时候,才知道,与徐之舟他们同样在战斗的,从来都不止一人。 已经退隐的院长,学院的教授,还有前些天还打过照面的同学,以及……那个传说中的人造生物。 “我靠……” 孔巷的神情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因为第一眼看到虚拟世界设计部那栋小楼变成个人又变成个张开双叶吸收空岛阳光最后变成空岛的一部分的诡异画面,他感觉脑子现在有点乱。 比女王不是暴君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有怎么掉san的东西,他们是怎么输的啊! 沈白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这已经是我们往返过去开发了很多的结果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女王大脑开发进展会如此迅速,如果不是往返回到过去,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那些人垄断的科技。” “还能不能……”孔巷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行的。”徐之舟看着前方的人造物,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开口道:“再往前,就超过了李之大脑的阈值了,毕竟这项能力……” 他看向孔巷:“她只是偶然发现可以用,但我们并没有解开里面的理论依据,可惜我们时间不够,不然如果真的能想出所有理论并且用于应用,回到可以完全改变这一切的那一天……” “所以你们都已经在这一年里,重复了很多次了?”孔巷问道。 孔巷又看向瞥了他一眼的子车祤:“你也是?” 子车祤还没开口,徐之舟就解释道:“我们是最早加入反抗组织的人,而你是政府公务员,一开始也看不出有合作的意向,女王的能力开发到可以保护我们的时候,你已经是个高级官员了,要不是前阵子分析到你会加入我们,也不会让你和陈一林一起回来。” 搞了半天,他还是那个附赠的,亏他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女王看中的人才。 孔巷有种憋闷的感觉,但也不能怪他们,他之前表现得确实有些精致利己,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真的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将他拉回过去的风险很大,一旦踏错,可能全盘皆输。 他没有理由反驳,但是看徐之舟跟子车祤站一块就莫名来气,于是道:“你俩,什么程度了,把我当猴耍,还假装刚认识不熟,真是厉害啊,比女王的演技还能骗过我。” 徐之舟一下脸又红了,小声吐槽道:“我们也没有到……其实女王你也没看出来吧,要是你能看出来还得了……” 孔巷还想说什么,竟然看见子车祤抬手扯了扯徐之舟的脸,然后徐之舟就跟着她去处理数据了,有种还不如瞎了的感觉。 真是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无力感。 他们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也在轮回中见证了更多人成为同行的伙伴,未来世界中,女王的战役一次又一次胜利,他们真正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再向前一点,向前…… 直到又再一次回到竞赛那一天,孔巷本来两眼一睁就准备去直接打洞建实验室了,但没想到,这一次,眼前的黑暗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散。 孔巷还算镇定地等待了很久,眼前终于出现了景象,但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像被撕扯着一样,眼前的景象在黑暗、未来与过去之间不断切换,孔巷感觉自己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出现了很多画面,有时是在学院,有时是面对议会的大臣,有时又像是回到了轰炸那一天,更混乱一些,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怪异东西,那不是他的经历,好像混杂了很多人的数据。 这样意识混乱的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易郭端带着同样凝重神色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李之的大脑开发程度越来越高了,尽管已经对身体同步强化的研究付出了许多努力,但随着大脑的进化,身体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加紧时间。” 他们听到那个女声响起。 没有退路,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他们需要继续向前,那些上层顽固势力的反扑已经开始,只有让他们意识到有失败的苗头,他们就会分崩离析,到那时反抗组织就会胜利了。 这次轮回,李之的能力已经坚持不到一年,然后逐渐缩短到几个月,几十天,一两周……而这一次,当看到眼前的大臣时递给他的文件时,孔巷只是简略扫完,就合上了这个纸质文件,看向一旁。 耳边似乎还传来了庆典的音乐,哦,女王登基已经十年了,这几天,十周年庆典正在如火如荼地举行。 “孔巷?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组织领导敲了敲桌上的档案,询问地看向他的眼睛。 孔巷转头看向这位领导,点头。 他作为女王两个意义上的“亲信”,除了研究任务,还要负责潜伏在大臣之间,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毕竟,他一开始看起来就像个不靠谱地投机主义者。 “嗯,你知道自己被接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孔巷当然知道,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得摇头。 “为了推翻女王暴/政。” 领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孔巷内心波澜不惊,看着这周围坐着的,世人眼中女王宠爱的大臣,其中当然也包含表面上加入了他们,却探查到进化秘密的叛徒,看着那人的脸,他有意外,也有厌恶,但都没有表现在面上。 “为什么选我?” 领导似乎对他的镇定很满意,轻笑道:“因为你足够年轻。” 足够年轻,站到了足够的位置,最接近女王的位置。 “我要是拒绝呢?” 他说道,丝毫没有惧怕被灭口的紧张。 领导愣了一下,以往的孔巷要是面临这种局面,绝对不会态度如此直白,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还没等对方说话,孔巷又笑了: “放心,我不会拒绝的,但在此之前,你得先知道一件事。” 他回视对方的眼睛,开口,只说了一句话—— “毕竟我这个‘女王’的政权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不是吗?老师。” 他看向一直隐于角落的议长,整间暗室在原本的安静上更增添了几分死寂,所有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我们已经切断了你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你绝对不可能还有通道进入我们的传输网络!” “这世上,作为人类,怎么敢断言有什么是绝对的不可能呢?” 女王的声音逐渐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正如这三年来许多大臣会遭遇的噩梦那样。 “太着急了就会容易漏出破绽,议长先生,安插卧底的确很有用,只需要找到一个接口,哪怕是最简单的病毒,也能让一个人的能力瞬间宕机,这就是数字化时代的缺点,不是吗?” 议长沉默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对着孔巷道:“你已经快死了,而我还会再回来,就算你赢了,很快我们又会进入新的轮回。” “太乐观了您。” 孔巷都忍不住吐槽道:“你不会以为这还是那个跑了就能高枕无忧的时代吧,哪怕你是山顶洞人,山体也会代替我们找到你,所以现在,享受死神来之前的时间吧,议长大人。” 他站起身,拂袖潇洒离开。 真好,他已经能够熟练运用女王留下的遗产计算到大臣的行为,其他人应该也与他一样,在反抗与奋斗着,准备迎接暴政清零的时刻。 在两周前,李之最后一次送他们回到过去,但时间已经很短,他们已经无法实现真正有价值的开发工作了,于是所有人做了一个决定,在李之的身体彻底崩溃前,让她的大脑与现有的资源单独连接,她不再是李之,只是作为一种超级算力融合于机械中,成为组织和未来的民众都能使用的资源。 这样的融合势必会导致李之作为人类的死亡,但或许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到最后的时刻,李之本身就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 “但也记得上传你们的人类日常,不接地气的计算,可得不到最好的结论哦。” 听着耳边“李之”的提醒声,孔巷笑了一声:“你怎么死了反倒活跃起来了。” “作为一个计算机,我很难告诉你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甚至这也可能只是你内心想要计算出的结果,我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了,但作为人类的孔巷,要为了人类,继续前进。” 孔巷看向远处的天际线,朝阳升起,霞光万丈。 也许在某一天,等到各项技术迭代,他们也能像李之那样控制着回到过去,也许能找到让她真正活下来的办法,也许能获得更多时间发现更多有用的定律,也或许回到过去还是无法让现实更进一步,最终像李之一样,归于像一片汪洋一样的数据网络,但总之,为了人类的黎明,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会继续前行。 太阳光辉洒向大地,抚上每个人的脸,孔巷目光宁静地对着它的方向定格了一瞬,眨眼间,一张朝阳图像永存于他的数据库。 【本篇完】 第11章 六千葬礼花 桃芦村里边来了个奇怪的人。 被好芳姑娘发现时,她的双腿浸泡在小溪里,溪水一片血红。 她的腰间有几根针,但是好芳姑娘说不能碰。 村里的人都很好奇她是什么身份,但在大方先生的医治下,过了两天,她才悠悠转醒。 然而好芳姑娘仍是将村民热心的询问挡在了门后,端着药汤与清粥,进了屋,坐在了那个奇怪的女子床边。 醒来后的她很沉默,也不打量周围的环境,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腿。 好芳有些惧怕女子身上的气息,当初救她时,她就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气,尽管昏迷仍然紧皱的眉头,还有浑身的鲜血……看起来完全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但是她还是将她带回来了,兄长说过,医者父母心。 女子的长相不俗,那双眼睛格外漂亮,现在正……看着自己的腿。 好芳的眼神里闪过淡淡的可惜,那双腿修长笔直,匀称有致,如今却只能掩在白布下,再也无法站立。 “姑娘的腿……” 想了半天,她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可能……以后都走不了路了。” 好芳说完,还小心翼翼地把手往后缩了缩,虽然女子的针已经被收了起来,但她还是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掐住脖子。 女子却没什么动作,仍是看了自己的腿很久。 “走不了路?” 良久,好芳才听到这么一句话,这声音低得她以为刚才不过是吹过了一阵风,落叶堆被吹散的声音。 “嗯,但你也别灰心,小女有位兄长,虽是学医出身,不过这些木头工艺他倒也很是喜欢,过个三两天,轮椅应该就能完工啦。”好芳说了一段话,也松了一口气,递上清粥,笑道:“你才刚醒来,先喝碗粥吧,药汤也别忘了喝,我……我得去给你采药了。” 女子沉吟了片刻,接过了粥。 好芳将药汤放在一旁,出门前还不忘嘱咐女子喝药,但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那药已经对女子的身体没什么大用了。 腿废了,伤及到根本,要调理…… 又需要多久呢。 听着门咯吱一声关掉,女子垂下眼帘,看向了自己的腿。 这件事情很复杂,要从一个月以前,糜筠的双腿没有残疾,并且还是这个江湖上轻功最好的人之一的时候说起。 糜筠并不是什么江湖杀手,也不是初入江湖的世家子弟,她携带的不是什么上古好兵器,只是许多根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针,只不过有部分淬了自己炼的剧毒。 纵使全身好像都很危险,但她向来出手隐蔽,平时也很低调,这才没被江湖上的人认出来追杀。 为什么要追杀? 因为她在收集一块不为人知的玉,而这块玉散在各个府邸、楼阁,亦或是茅草屋里。 如果能轻易地拿走,倒也是件好事,但那些人仿佛知道些什么,都藏得很深,为了拿到那些碎片,糜筠只好动手,一一将他们清理了。 她的收集任务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但为什么又要从一个月前开始说起呢? 因为一个月前,她认识了一些人。 正如许多故事都要从一个小贩被抢后的叫骂开始,糜筠瞧见那两人的争端时,小贩正追着过来,想要掺和进这个本来应该是自己的事情的事情里。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站在那两人中间,似乎有些想扔了抢来的包子走人,但又被两边堵着,走都走不了。 糜筠坐在茗竹楼的二楼喝茶,作为局外人,倒是看得清那小乞丐逃跑时的底子,有武功,十成是丐帮的人,至于那两个姑娘……一个明眸皓齿红裙飞扬,一看便是性子急躁的,另一个则是京城有名的玉仙子,眉眼如画气质出尘,倒是跟她的名字很相符。 凌鸢薇按着小乞丐的肩膀,朝着玉漾仙冷笑道:“玉漾仙!挡在我面前做什么,莫不是想替他求情?今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大名鼎鼎的玉仙子,要如何维护这种偷盗之人!” 那丐帮的小孩被按了按肩膀,并不痛,但还是假装很疼地皱了皱脸。 糜筠端起茶来。 “小姐,你可不要胡来啊。”凌鸢薇身旁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有点惶恐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人将她们认出来。 凌鸢薇的语气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初兰,我们可是得了爹的允许的!今日我势要替百姓讨一个公道。” 卖包子的小贩总算是看清了现在的情况,局促地站在了一旁。 “姑娘。”玉漾仙看了一眼凌鸢薇身旁的初兰,淡淡地说道:“这本是一件小事,一个包子对你无足轻重,你若真想维护正义,将钱给了便是,又为何要为难一个根本拿不出钱的小乞丐,当街闹事,若是传到家人耳里,怕是也不好听。” “我要是偏不呢?” 凌鸢薇挑衅地看向玉漾仙,“这要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你站出来主持公道,倒显得我像是个坏人了,既然如此,我今日偏要分个对错出来!” 路人本来只是看戏,但总归是偏向于弱势一方,凌鸢薇态度如此刁蛮,那小乞丐看着又身形瘦小着实可怜,再加上想回去做生意但骑虎难下的包子摊老板,平静劝架的玉仙子,心里的那杆秤已经有了偏向,毕竟凌鸢薇身着华服,大部分人都是平民百姓,看多了京城的官宦子弟目中无人,也很难天然与她立场一致。 “今日之事就此了了吧,玉仙子还有约在身,耽误不得。” 玉漾仙身后抱着两把扇子的小丫鬟书雪想要将包子钱递给小贩,但小贩却是头也不敢抬起,瞟了一眼身旁的凌鸢薇,然后惶恐地摆摆手,连连说道:“不要了不要了,各位愿意怎么处置那个臭小子便怎么处置吧,我就当行善积德了。” 说完,急忙跑了回去。 书雪有些窘迫地收回手。 “既然苦主都已经说话了,姑娘,放过这个孩子吧。” 玉漾仙的表情倒是依旧,没有对自己丫鬟吃瘪这件事投以任何一个难堪的表情。 凌鸢薇却是坚持不放手,并对玉漾仙说道:“他偷了东西,这点没人敢否认吧?既然偷了,就得认错,他如果不认错,不如……你替他认错?” “认错了就行了?”玉漾仙问道。 凌鸢薇似乎有点不甘心,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反悔的,于是便点头了。 玉漾仙将素手放在小孩乱糟糟的头上,轻声问道:“你愿意道歉吗?” 小孩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远处对他一脸嫌弃的小贩,没点头也没摇头,就是躲在玉漾仙身后。 凌鸢薇嗤笑一声:“死性不改。” 玉漾仙沉静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他向摊主,向你赔不是,我既然出面其他求情,此事因果也有我一半,他既不愿道歉,所过之处便只由我承担,姑娘,你以为如何?” “你!” 她愿意道歉,但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奇怪了,凌鸢薇也有种愤懑憋在心里无处抒发的感觉,可她已经挑不出什么错处了,除非让这个女人当街给她下跪。 就在局面眼看不知是僵持还是恶化的时候,两人头顶突然掉下一只鸟,砸在地上,很快化成了一滩水。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状立马惊呼四散,初兰和书雪也连连将主子往后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多大点事,半天拉扯不清,糜筠抿了一口清茶,收起已空无一物的指尖。 就在混乱之中,一把长剑出鞘,挑起尸水中的银针,苏远衫细细看了一眼那枚银针,视线转移至茗竹楼二层:“不知阁下何人,针上淬此巨毒,恐怕并非中原招式,不若出来一叙。” 糜筠当然不可能出来,所以也没人回答他,闹剧的小孩跟周围的摊贩都跑了,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苏远衫转过目光,看向似乎被惊吓到的玉漾仙跟跌倒的凌鸢薇。 “远衫哥哥?” 凌鸢薇看到苏远衫,似乎也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便有些不自在。 玉漾仙冷冷地看了一眼凌鸢薇,转过身便要离开。 “玉儿。” 苏远衫在她身后嘱咐道:“你先回青竹轩,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很明显就算你不说她也要回去的吧,凌鸢薇在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却是很装作娇弱的样子,看向走过来的苏远衫。 “远……” 她正想叫他,却见苏远衫转过身,对她道:“凌姑娘,车马就在那边,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家。” 凌鸢薇一愣,又故意提高声音道:“你不能送我回家吗?说好有难便会相助的呢?” “江湖很大,也很复杂,这不是你该涉及的地方,我也还有很多要务在身,无法时刻护你周全。”苏远衫将凌鸢薇扶起来,看了一眼茗竹楼的窗口。 “在外面,若是光天化日还好,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处处隐藏着危险,若不谨慎,可能就像这只鸟一样,连尸体都找不到。”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那摊水,身后的人撒过粉末,将其处理。 “可我想跟你一起,想闯荡江湖,不想一辈子待在一个小院子里!” 凌鸢薇急切地想要跟上他,差点再次跌倒,还好初兰扶住了她:“你可是武林盟主!你说你要教我武功,让我也能像你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不会因为那个女人,就不认我了吧?” 苏远衫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自然不会,那日如果不是凌姑娘路过出手相助,我遭贼人暗算,怕是没有这么顺利能赶回武林大会,既是过命的交情,我一定说到做到,只是……江湖险恶,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若只是一时兴起,这条路对你而言,将会万分艰险。” 江湖有道义,可并非所有人都守规矩。 “初兰,陪你家小姐回去。” 苏远衫的语调很平和,但却有一种无法让人拒绝的威压。 初兰苦着脸,难为情地看着自家小姐。 她倒是想带她回去,也得看小姐愿不愿意啊。 凌鸢薇还没气过劲,无理取闹地对着苏远衫抱怨了半天,大概就是玉漾仙是多么目中无人,根本不懂体恤百姓,对她多么无礼之类的。 苏远衫看着茗竹楼,有点走神地听她讲了半天,最后,叽叽喳喳的声音不见了,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远衫哥哥,我还要再逛逛,你的马车我也不坐啦,改日再见!” 苏远衫这才转过了头,只瞧见凌鸢薇二人的背影。 糜筠用左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空了的瓷杯子。 她倒是很肆无忌惮,一点也不怕被苏远衫盯上,因为在茗竹楼二楼的窗边,不止她一个人有出手的嫌疑,这京城高手倒是蛮多。 她听到旁边传来椅子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又一位茶客,喝完茶了。 苏远衫又伫立了片刻,似是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追了上去,太远,糜筠看不到了。 “姑娘,添茶吗?” 小二端着茶壶,走了过来。 糜筠将碎银摆在桌上,没说话,离开了。 小二也不目送茶客离开,低下头,仔细地打理着桌上的茶杯盘子,清理掉这位姑娘留下的每一丝痕迹。 茗竹楼是清闲之地,不能因为任何一个江湖人士而坏了这份清净。 凌鸢薇与初兰逛了一会,等到身后无人,拐进一条小巷。 初兰不似刚才那般惶恐,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扶着凌鸢薇,看着对面巷口跑进来一人,那人不是生面孔,正是刚才偷东西的小乞丐。 他一边张望着身后,一边没注意前面,差点撞到凌鸢薇身上,还好停的稳,连连后退,一转头看到凌鸢薇,才松了口气:“我来了我来了。” “怎么慌成这样,有人在跟踪你?” 凌鸢薇再次开口,但整个人跟刚才的刁蛮状态截然不同,小乞丐也不似刚才那般唯唯诺诺,大大咧咧道: “放心,这方面我们丐帮才是专业的,就算有人想跟,也得过问一下我的情报网。” 凌鸢薇示意了一下,初兰掏出钱袋,扔给小乞丐。 “哎!”小乞丐检查了一下,对凌鸢薇笑道:“老板大气!下次有这种活还找我!” “下次那可不就混脸熟了,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初兰叉腰道。 “那不还有易容术吗,我虽然不行,但我们丐帮什么人都有,说不定就有人会呢,重要的是千万别忘了我这还有条生意路子。” 小乞丐跟她们寒暄完,立马又消失不见了。 他离开后,初兰看向凌鸢薇,开口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已是戌时。”凌鸢薇自顾自道:“晋翊该准备动手了。” 初兰听到晋翊的名字,更加担心:“公主派出晋翊大人,瞒着陛下出宫,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初兰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担待不起,公主,要不然还是……” 凌鸢薇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其他人我可以不管,玉漾仙,必须连尸体一同消失在这世上。” 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凌鸢薇按住自己的脸,撤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容颜比今日街市上那张明艳的脸颊还要美得三分,但火焰似的美燃尽了,更多的是灰烬的冰冷。 走了片刻,右手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凌鸢薇缓缓睁开双目,看见了摆在一旁的盒子。 她拿过新的盒子,指尖挑起盒子的锁扣,打开了它。 里面正放着她的新面具,火一样的那个她。 糜筠蹲在房顶,看着又一拨人前来刺杀玉漾仙,无聊得想要放弃追踪。 这若不是将百晓生毒得七窍流血才换来的碎玉的消息,她早就换地方去找线索了。 不过,这批杀手素质很好,这种手法也像极了那些不能说出来的军队培养出来的。 糜筠眯着眼睛,看向被一个执扇男子揽住细腰,脸上却是半分害怕表情都没有的玉漾仙。 在玉漾仙身上,有什么东西。 不然不会每次千钧一发的时候,她都能有机会被救。 糜筠第一时间想到了碎玉。 第12章 六千葬礼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黑风高时,追杀玉漾仙的人来得更加多了,不过跟之前不同,大多都是形单影只的江湖杀手。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糜筠看向头顶的明月,微微低了低头,用手扶了扶斗笠的边缘。 青竹轩应是那位武林盟主苏远衫的地盘,她毕竟在这外边的世界搜寻了两年,这些地方她还是清楚的。 不如趁着这边正乱着,先去找找碎玉的踪迹。 糜筠看了一眼下边的局势,足尖一点,催动水纹月影,越过房檐。 她走得毫无声息,但正处于危险境遇的玉漾仙却猛地一抬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突然说出现了火一般的炽热。 “水纹月影……” 她喃喃道,身旁的林言之一怔,右臂被前来刺杀的杀手划出一道血口,他也知此时不能分心,但玉漾仙刚才语气中的渴求实在太过强烈,让平日还算熟悉她的自己都有些惊诧。 水纹月影?他一边用剑砍向杀手的头颅,一边思索到,水纹月影是江湖上最顶级的轻功之一,以悄无声息最为著名,但是没有哪个江湖人敢随便去寻找这门轻功的学法。 因为这门轻功,出自三十年前最鼎盛,现在却被逐出中原的魔教。 拜月。 拜月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中原?林言之执剑的手握得更紧了。 自三十多年前拜月教主失踪,新任教主上位,拜月教虽一直是前任王朝地位最高的教派,但内部却因为前教主的失踪而逐渐分裂。过了没几年,赵姓王朝被推翻,当今圣上顾安民即位,拜月更是直接退出了中原的舞台,回到了南疆。 拔出刺向最后一人胸口的剑,林言之的目光转向玉漾仙。 “林公子。” 玉漾仙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朝后退了一步。 林言之感觉到她的疏离,立马歉意道:“刚才事出紧急,在下冒犯了,青竹轩就在前边。” 他说完,轻轻地笑了笑,“不过,若是玉仙子来日有空,医谷也随时为你空上一间房。” 玉漾仙淡淡地笑道:“公子又在打趣我了。” 林言之知道玉漾仙是个喜静的人,但是这青竹轩,他看了一眼苏远衫的府邸,暗暗叹道,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安生的地方。 看着匆忙赶来的苏远衫,林言之道:“那姑娘便早些歇下,在下告退了。” 他将剑收起,向玉漾仙拱了拱手,脚步很轻,却是很快消失在了玉漾仙眼前。 不是,现在就不是这种感觉。 玉漾仙摇摇头,尽管知道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却还是沉浸在刚才感受到水纹月影的那一瞬间。 “玉儿,要下雨了。” 苏远衫站在她身后。 “我明日回怡欢阁。” 玉漾仙转过身,步摇微微颤动着,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急切。 苏远衫一愣,皱眉道:“这几天你尚且是自由的。” “我知道。”玉漾仙眼神坚定:“但我必须回去,这江湖,近日必起大乱,我要保证我能第一时间知道所有消息。” 玉漾仙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苏远衫看着她的脸。 面纱下的脸很模糊,这张白皙的脸颊上,只有那双眼睛暴露得最为彻底。 她的表情都很淡,但此时的急切却让这双眼眸剪水般的明亮,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好像也消融了几分。 苏远衫便是没有阻拦的心思了:“虽不知你对那地方有怎样的痴念,明明有机会离开却还选择留在那,不过既是如此,我也劝不住你,回去便是。” “多谢。” 玉漾仙镇定下来,目光仍是有些茫然地朝青竹轩走去。 苏远衫转过身,看着玉漾仙状似微醉,却是步步生莲花的归态,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玉漾仙于三年前投身怡欢阁,当时才不过十五,原因不明,不过据他查到的消息,她是被人打晕后卖进怡欢阁中,老鸨见她气质不凡,又被醒来后玉漾仙的舞姿所震撼,将她往花魁培养,但出于某种原因,玉漾仙还未接客,名气就大到吸引了无数王公贵族,老鸨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刻意将她模糊为清倌人,但实际上若是时机到了,随时都会将她推出去。 苏远衫等江湖中人,还有那些贵族子弟,都是有能力从明面或者暗地里给玉漾仙一个清白的身份的,哪怕那老鸨敢狮子大开口,富商出得起这个钱,士族可以让她关门,江湖中人更是可以让她彻底闭嘴,但是前提是,玉漾仙本人想离开。 奈何玉漾仙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苏远衫感觉到,她似乎连世人眼中在乎的清白都不以为意,留在这里,是因为有要做的事,她只关注着那些有关她心中执念的事。 她心中的执念是什么,苏远衫自然也调查过,但很可惜没什么线索,这必定跟她的过去有关,老鸨也不肯告诉他卖她进来之人的消息,她既然不敢说,也算是线索,玉漾仙牵扯到的可能不是什么平凡人物,苏远衫也只是从怡欢阁附近的丐帮老头口中知道了一点有关玉漾仙的事情。 她当初被送进来时,应该是接近二更时候,那老头子半夜出来找他那不懂事偷偷溜出去的小徒弟,恰巧碰见一黑衣人,轻功与月色融为一体,好像踏着空气在天上行走一般,让这丐帮的元老不住地啧啧称赞,但是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黑衣人手中揽着的灰衣女子。 那女子便是如今的玉漾仙,老头对她的脸倒没什么印象,不仅仅是黑夜的原因,他不喜认脸,常年蹲坐在地上,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些人的打扮跟气质,所以他很肯定地对他说,玉漾仙,以前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苏远衫听闻这个消息倒并不是很惊讶,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沦落风尘,却无人来寻? 老头当时便不说了,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倒是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可能是家中之人见她如此便不认这个女儿了,也有可能是……被灭门了。 可是在京城,发生什么灭门惨案,又怎么会毫无消息?只有第一种可能性最大了。 他看向夜空,正是这时,天上飘起了小雨。 苏远衫将脑海里那些思绪先放下,这些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玉漾仙是聪明的,从来不作任何想要逃跑的念头。既然是被拐来的,却怎么也不肯离开,玉漾仙又是这种出尘的性子,背后若是没有牵扯到什么人,他是绝对不信的。 “盟主大人!不好了!玉姑娘被歹人伤了!” 一个小丫鬟从府里面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喘着气说道:“奴婢方才打了水正准备伺候姑娘沐浴,一进姑娘的屋子便瞧见书雪正倒在地上!奴婢还没晃过神,姑娘也倒在地上了!” 苏远衫闻言皱起眉,抬步迅速到了青竹轩。 “碧琴人呢?” 他进了屋,探过玉漾仙的脉息,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朝着身后问道。 小丫鬟还没赶过来,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后,语气机械地说道:“回盟主,碧琴的尸体在后院找到了,被人一剑贯穿了胸口。” “可有中毒的迹象?” 他将玉漾仙扶到卧榻上,细细为她掖好被子。 黑衣人道:“并无。” 苏远衫转过身,抬了抬下巴道:“玉儿的丫鬟呢,怎么回事?” 黑衣人又道:“虽无明确迹象,但应该是被人用毒粉伤了。” 说完,苏远衫摆摆手,黑衣人便消无声息地消失了,小丫鬟也在这个时候跑到了屋外。 “大人。” 她进了屋,惶恐地给苏远衫请了个安。 “起来,将书雪安顿下去。” 苏远衫看着地上的书雪说道。 小丫鬟连忙起身扶起书雪,同时问道:“玉姑娘……” 苏远衫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小丫鬟立马噤声,退下了。 少时,玉漾仙悠悠转醒,坐在榻边的苏远衫便为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玉漾仙接过茶,表情仍是那般淡淡的,好像刚才被人打伤的并不是她。 “玉儿,你可记得打伤你之人的面貌?” 苏远衫见她喝完了茶,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玉漾仙的手一僵。 “苏公子可是说笑了,那人蒙着脸,我又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她捧着杯子,面色不改。 苏远衫可没漏过她的手僵硬的那一瞬间,眯起眼睛笑道:“玉儿是在你的丫鬟受伤之后才被那人袭击的,可有看到那人使用的武器?” “应是什么毒粉。”玉漾仙这次倒回答得很直接:“书雪的情况如何了?” 苏远衫道:“只是昏过去了,今日过来给你沐浴的丫鬟去发现你们二人被打伤,我便叫她去照顾书雪了。” “丫鬟?”玉漾仙略微诧异地看向他:“我已经沐过浴了,本是准备休息了。” 那丫鬟是人假扮的,并且在他眼前走了好几遭。 苏远衫一听,猛地站起身,朝外走去,只留给玉漾仙一句话。 “玉儿好生歇息,我明日便送你回去。” 玉漾仙轻轻垂下眼帘,素手把玩着玉杯,不知在想什么。 糜筠蹲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远处的怡欢阁。 “涂筱,多日不见,你还是鲁莽得让人无言以对。”糜筠扶着树干,面无表情地对着树下之人说道。 树下的姑娘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仔细一瞧,正是那刚才替武林盟主报信的小丫鬟。 只不过,怯懦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脸上嘲讽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涂筱撕下脸上的面具,笑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武林盟主能强到哪里去,连我都察觉不出,又能有什么大用?” 那倒不一定。 糜筠不语,似乎是懒得理她。 今日她寻找碎玉无果,本想早早走了,却察觉到了青竹轩内具有相同气息的另外二人。 有一人武功很强,但隐蔽的能力并不好,招惹到了玉漾仙的小护卫,将其解决后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参与后边的事,先离开了。 另外一人便是眼前的同门,涂筱,她的易容能力在教中属于顶级,但是武功方面有欠缺,把教中之毒醉还撒向小丫鬟后,内力的痕迹居然留下了,正巧这时苏远衫的暗卫到了,糜筠亲自处理了玉漾仙,封住涂筱的武功,才让二人都有时间准备好离开的后路。 “今日那人身上的气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涂筱想起后院那个身影,弯起嘴角,“我在皇城内混了这么久,这种功法我最熟悉了……” 还没说完,糜筠突然从树上跃下来,踢了她一脚。 “少多管闲事,别忘了我们的真正目的。” 糜筠瞥她一眼,踩着湿润的泥土,又如同鬼魅般地消失了。 “碎玉已经找到了九成,还缺最后几块,目前都或多或少有线索,再过最多三月,我们必须回到教中。”涂筱微微挡住额前的雨,对着月亮轻声道。 已是无人应答。 第13章 六千葬礼花 又是一个阴雨天。 宫里面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像是蕴藏着什么变数,但又无处可循。 涂筱右手执伞,左手拿着一个木盒,看了一眼身旁行色匆匆的侍卫们,紧了紧拿着伞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莫姑姑!莫姑姑!” 涂筱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见一个丫鬟朝她跑来。 这人她认得,是太子那位李侧妃的贴身丫鬟银秋。 她表情一凝,低声朝着跑过来的银秋训道:“小声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平日里教你的规矩全都忘肚子里去了?” 银秋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带着哭腔回道:“姑姑……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吧!” 涂筱冷笑一声:“怎么?李侧妃刚死,你就准备跑了?想出宫,可没那么容易。” 银秋惶恐地连连摇头,咬了咬唇,难以启齿。 她是李侧妃本家的丫鬟,李侧妃生前也不是什么善主,所以打小,银秋就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按道理说,自家小姐死了,就算是陪着一起死,那也不应该害怕成这样。 唯一有可能的是,她知道了一些比死亡更可怕的秘密,但偏偏她现在还活着。 有什么……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呢? “姑姑,若是能给我个简单的了断,倒也罢了!但娘娘死得不明不白,我本也该死的,偏偏又还留我一条命,我是活也不成,死也不行,我没有办法了姑姑!” 涂筱将银秋拉到一旁的假山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子时,在这个地方等我,我会想办法给你找条生路。” 银秋感激地看着她,点头道:“多谢姑姑!子时……子时我一定来。” “回去吧,别说你见过我,宫里的规矩,不用我再教你一遍吧?” 涂筱眯起眼睛看向她。 银秋想跪下朝她行礼,被涂筱拉住:“赶紧走。” 银秋连连惶恐点头,转身匆忙离开。 涂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意味不明地弯起嘴角。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李妍姮,可怜的女子,涂筱摇了摇头,又为自己的可怜感到可笑。 七月流火,这天气阴沉着,同样困扰着宫外的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乞丐气急败坏地将破瓷碗摔到地上,可丐帮的瓷碗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几个春秋的磨难,碗没碎,反倒溅了小乞丐一身脏雨水。 旁边的老乞丐很懒散地坐在一旁,喝了两口手上酒坛里装的酒,瞥了愤怒的小乞丐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狗蛋儿,今天怎么不跟我炫耀你又吃到牛肉包子啦?小兔崽子,早就告诉过你,修炼身心才是最重要的。”说罢,他又喝了两口酒。 小乞丐很是不开心地坐在他们俩居住的破庙面前,难过地说道:“修炼修炼!老头,我们丐帮除了会要饭,还能做什么?还不如我自己跑出去装个样子赚点小钱有意思” 老乞丐咂了咂嘴,脸上被酒气熏得酡红,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放下酒坛,歪歪倒倒地站起身来,笑道:“能做的……可多了!” 话音刚落,数十道混着雨水顺势而下的银针出现在老乞丐眼前,小乞丐看得有些不真切,总觉得是有些微弱的光在那里面。 老乞丐反手一掌,那掌中内力竟是化为一条赤红色的龙,将银针挡了回去,那些针被击散开,却又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黑色巨鹰用翅膀一挥,几十根针化为一体,朝着老乞丐的头颅奔去。 老乞丐神色一变,右脚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力一并,又是一只赤黑色的龙。 鹰与龙相互制约着,银针终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在中间粉碎开来。 对面那人似乎无心恋战,准备走人,老乞丐却是好奇心上来了,以丐帮的醉踏云追上前去,不觉间竟是动了十成轻功之力,却只见个墨黑色的衣角。 老乞丐叹息一声,回到破庙门口,却见那小乞丐已经站在原地,看呆了。 “师父师父!” 见他回来,小乞丐急忙抱住老乞丐的大腿,大声喊道:“请受徒儿一拜!” “你小子腰都没弯,光抱大腿啦?” 老乞丐笑着敲了敲小乞丐的头,接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刚才那人不简单,我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从未见过这种手法,不过这银针……不,这不是唐门的功法,可除了唐门还有谁呢,难道……” 老乞丐自言自语,小乞丐却是很关心另一个问题。 “师父,你为什么没追上他啊?我们丐帮会变出龙,怎么不能像龙一样飞?” 小乞丐问道。 老乞丐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这飞自然是能飞的,为师今天状态有点不好,下雨了腿脚不便,轻功也使不上劲,不过刚才那人轻功实在上乘,内力与风雨相混,身形也只剩个影儿……” 说着,老乞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狗蛋儿。” 老乞丐喃喃道:“这天,要变了。” 小乞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一滴雨水落到他眼睛里,小乞丐哎呦一声,揉了揉眼睛,懊恼道:“这天不是早就变了嘛!” 老乞丐拿起自己的酒坛,朝破庙里走去,大声地笑道:“对啊!这天怕是早就变了!走狗蛋儿,明日我便带你回总舵学武功!” “哎!” 小乞丐一听,眼睛也不疼了,狗腿子一般地跟上前去。 这边热闹着,那边静谧着。 糜筠蹲在树梢上,看了一眼房梁下串珠似的掉落的雨,来城郊破庙跟老乞丐斗殴的是她,但斗殴完不知道为什么打这一架的也是她。 虽说她跟中原人正面交手的次数不算多,不过跟别的功法打架感觉还挺有意思,但那老乞丐内力深厚,自己若真是跟他正面打起来,怕是占不到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必要,于是能跑就先跑了。 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情,有关两年前,她刚踏入江湖没多久的一件事。 两年前,她从拜月前往中原,途径这里,虽说是城郊,但这里其实还算有些人气,主要原因是这里有一座山,名为青云山,山上有座名闻四海的寺庙,名为青云寺。山下还有个镇子,唤作凌云镇,所以城中之人也戏称这里为云中之地,仙人所居。 这凌云镇并不是什么乡下小镇,镇民的身份也都很不一般,当初有城中退隐的官员、名动京城的文人、不再过问江湖的高手以及解甲归田的将士,在城内原有的人脉帮助下,依山傍水,建了个凌云镇。镇民虽然早已不参与政治军事经济上的事情,但常常有晚生后辈前来请教,所以这里也算是个缩小的名人圈了。 糜筠当初停留在这里,从一木姓人家家里搜出碎玉,但那天那个木家城里来了人下来探望老祖宗,自己年轻气盛,没怎么用水纹月影,结果被人撞见了,她只好将对方灭口,扔到城郊,但就是在自己处理完一切后,在刚才那个破庙里,她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奇怪的啜泣声,还有奇怪的喘息声,糜筠自然是明白了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拜月之人从小就给她灌输这其中的种种原理,还说是那失踪的言教主留下来的,必须要谨记,所以她看这些事情,倒也不似这中原女子那般羞愤难当。 所以她就跑到屋顶围观去了,并且还吸取了教训,用了水纹月影。 顺带一提,当日的天气,也似今天一般,阴沉,下雨,她躲在房顶上的观看姿势不算轻松。 本是带着好奇的心思看那二人行事的,但在那女子翻过身来,露出光滑白皙的背部时,她发现了女子腰后的一朵巴掌大的红色花朵,那花朵很艳丽,花枝如同蛇信子一般在凝脂般的皮肤上蔓延。 这种标志她再熟悉不过了,情花蛊。 情花蛊与情蛊之间只差了一个字,但作用效果可是大不一样。情蛊是拜月蛊毒分支的人用来拴住情郎之心的蛊,需用自己的精血养成,十年方得一蛊,而且,只有女子能用;而情花蛊是催.情之蛊,便是民间说的那种下作之药,这蛊的使用范围很广,并且不会用蛊的人也可使用,但是制作却只能由蛊毒分支的人来做,所以情花蛊……一般是用来贩卖的。 糜筠很快明白了,那个女子并非自愿,作为一个不怎么良善的魔教圣女,她似乎也没必要救她,但……可以杀了他。 糜筠正想动手,此时却捕捉到了身后镇子的响动,她该走了。 匆忙之下,糜筠朝那男子扔出了一只特殊的蛊虫。 两年前的回忆便到这儿了,糜筠之所以会重回故地,是因为看到了涂筱给她送来的画像。 那家伙寄过来的时候还煞有其事地说这是什么《生存秘籍》——宫廷小知识千余字,附佳作百余张。 她从小便有对了解更多事物的渴望,便一一看了,但她忘不了的,是那两张当朝太子与他那位李侧妃的画像。 两年前,她在镇上见过他们。 而且,那破庙里的男人,与这位太子一模一样。 都说中原人注重礼节,当朝太子却曾经做出过这种事情,所谓的王室也不过如此,在糜筠看来,教中总是说要恢复往日荣光,可是被这样的皇室推崇,还不知道对魔教是好是坏,毕竟有的事情,魔教都不干。 而除了发现太子做的丑事,还有一件事情,让糜筠比较在意,那就是太子在这两年喜得一子一女,皆由太子妃所出。 听起来很正常,但若是,她当年下的……是绝后毁身之蛊呢?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糜筠其实对这些下三滥的八卦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事已经甩她脸上了,她不得不在意,因为除了太子妃与外人有染这一常见选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有这么个奇人,治好了她炼出的剧毒蛊虫。 如果真有那么个医术高到可以治好他的人,太子的儿子一岁多,若是要治疗,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太子必须刚一回去就先拔出蛊虫,驱除毒素,再换血吃药,且此蛊的显露时间大概会在中蛊的三月之后,无论是时间还是条件,都不足以支撑他寻得这么一个神医。 第二便是她最想得到的结果了,太子身上有碎玉,教中将碎玉比作月亮,这是绝顶尊敬的说法,碎玉的功效很强大,她自己每收集一部分玉,都会放在身上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自己的修为大涨,伤口也会很快复原,不过那种力量虽然对她很亲和,但是太过神秘,她还是谨慎地将其远离自身了。 还有一种比较不妙的情况,便是教中有人治好了他,若是拜月的人,短时间内发现并治好他,那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大概得以命换命,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是教中的叛徒,要么是被逐出教中的人,亦或是被威胁着付出生命的人。这种可能也很小,因为据谷之传来的消息,这几年来,拜月都没有特殊的变动。 糜筠感觉,自己得行动起来了。 第14章 六千葬礼花 七月初六,七夕将至,中元也近在咫尺,这段时间京城里出了不少命案,闹得人心惶惶,生怕半夜会有莫名的敲门声。 这两天,宫中之人似乎比宫外之人更易受到惊吓,心中无愧的,自然是安安稳稳地过,而其余的,便是心思各异了。 太子妃冯青嫣便是这不得安稳的人之一。 京城一般从七月初七开始过中元节,也不晓得为何要把这日子跟七夕放在一起,冯青嫣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这几日的雨还是没怎么消停,有点吵。 冯青嫣坐起身来,长发散乱着,也没心情整理,赤着脚下了床。 金玲也怕是睡熟了,没听到她的动静,更是无暇注意到被风吹开的窗户。 冯青嫣朝窗边走去,抬手想要关上窗户,却在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金玲平时坐的地方。 “……金玲,金玲?” 喊了两声,却没听到宫女的回应,冯青嫣顿时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知是上前还是退后,就在此时,她的脚底突然被一阵湿润的触感侵袭,只此一瞬,就让她浑身陷入了僵硬,她颤抖着手,缓缓低下身,用食指探了探地面。 黏腻,只在家族祠堂里嗅到过的血腥味。 冯青嫣惊恐地向后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往后退了退。 闪电骤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蒙着面纱,衣服的白色却在夜里纯粹得嚣张。 掩在面纱下的容颜,看不太真切,但在微弱的烛光下,冯青嫣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对方柔和的面部轮廓。 这轮廓,是让她整日整夜不安的罪魁祸首。 “是……是你,那天杀了李……” 冯青嫣看着女子手上的扇子,撑在身后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嘘——” 折扇一端轻轻压在冯青嫣唇边,白衣女子温柔道:“若是平时倒也无妨,可现在已经过了丑时,要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这不干净的东西,便要过来了。” 冯青嫣在短暂的恐惧之后,找回了一些冷静,朝女子问道:“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女子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在那日李侧妃死之时她便已瞥见过,一个能潜进皇宫的人,而今僵持这么久还留着她的性命,没将一切秘密捅开,必定是还有她的用处,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只要能将秘密守住,她做什么都愿意。 女子收回扇子:“我想要什么?太子妃心里不是早该有答案吗。李侧妃当日若是活着将她撞见的事情带出去,娘娘可知道,今日香消玉殒的,会是谁?” “你是……哪一边的人?” 冯青嫣颤抖着说道:“若我答应,最后,你能不能保证让太子走得干干净净,绝无转圜的余地?” 白衣女子听闻,都不免得笑了一声:“娘娘比我还要心狠。” 冯青嫣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的雾气衬得她有些无助,但与之相反的是她语气中的决绝:“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不是吗?” 白衣女子微微侧目:“看来,我与娘娘的目标是一致的。” 不知几次电闪雷鸣过后,当冯青嫣从女子的话中回过神,眼前已经再无任何人影,只留下躺着地上的金玲。 她愣神了一会,沉下一口气,高声惊呼道:“快来人啊——” 转眼天亮了,雨还是没怎么停。 “又死人了。” 涂筱看着眼前的银秋。 银秋颤颤哆哆着道:“肯定是那个人!多谢莫姑姑昨日让我偷偷出来,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涂筱笑了一声,没做什么回答。 银秋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毕竟昨夜死的人是太子妃的宫女,而太子妃与李侧妃相隔那么近,再加上她那日所见,怎么想死的都该是她。 “你想活下来吗?” 涂筱问她。 银秋看向她:“姑姑……” 涂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你想,自然是有办法的。” 这个从小就眼观六路的丫鬟立马会意,朝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朝涂筱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说道:“从今以后,银秋就是姑姑的人了,姑姑要我往前,就算到死,我也绝对不退后一步。” 涂筱摆手道:“起来吧,让外人看到了,怕是要起疑了。” 虽然这四下根本无人,但自己“姑姑”的身份摆在那,谨慎一些,自然是好的。 银秋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半弯着腰,却没再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朝涂筱问道:“姑姑要银秋做什么?” 涂筱听闻,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七月初七,宫中出了两起命案。 一起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遇袭,另一起倒也很巧,李侧妃的贴身宫女遇袭。 而前者出事的时间是在黎明之前,后者却死在了午时,并且,死在了李侧妃门前。 而自七月初五出事以来,李侧妃的院落便被禁军严格把守,太子妃也被暗卫保护着,但最终迎来的却是两具冰凉的尸体。 这件事情像是在滚雪球一般,不仅在皇宫里闹得人心惶惶,京城里也出现了许多有关凶手的传言。 茗竹楼却是如往常般安静,偶尔有的交谈声,也大都控制得很好,这里完全没有一般茶馆的样子。 二楼的一间茶室里,一位青衫女子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悦来酒楼。 这边安静得可怕,那边却是热闹非凡。 “赵公子。” 她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框:“这几日你都来此地品茶,可有什么有趣的发现?” 被唤作赵公子的男子闻言:“怎么,装得太久,也想出来看看?” 女子一愣,转过头来,脸上却带着面纱,这双桃花眼好像脉脉含情,但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出格的地方。 “赵公子真是会转移话题。”女子抚了抚玉杯边缘,状似无意地提到:“那若是闲来无事,为何要从我的丫鬟口中套消息?” 套消息倒不是什么大事,她周围的人,自己心里有数,可赵居砚做得这么明显,不就是为了让她知道? “三王妃。” 赵居砚也端起茶杯,朝她温文尔雅地笑道:“我真是这几日闲来无事,想要请王妃尝尝茶,若是王妃嫌弃我这茶社寒酸,以后也不来便是。” 这位赵公子的用字很有趣,并非下次不来,而是“以后”。 刘婳知晓这是对自己下警告,现在皇宫正乱,再不动手,可能又得等个几年了。 “世子请放心。” 刘婳垂下眼帘:“宫中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而后气氛又沉静了下来。 “听闻苏盟主近日在筹备武林大会的事宜,也不知道这三年一次的省会又有什么热闹可看。”赵居砚突然转了个话题。 刘婳抚了抚杯子,有些诧异:“朝廷与江湖向来互不牵扯,赵公子莫不是想借武林人士的手,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赵居砚站起身,望向窗外。 “宫中,有人在太子那位李侧妃的院子里,找到了一枚玉坠,看大小,应是挂在剑上的。” 刘婳握着玉杯的手稍微紧了紧。 “而那玉坠一送到太子处,太子便昏迷不醒了,但太医检查后,那块玉跟太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对面的悦来酒楼仍然很热闹,女子想到。 “朝中已经因为东宫的事情产生了不少异动,传闻那是块特殊的毒玉,上一次出现,是在魔教最鼎盛的时候。” 刘婳将手中的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你是说,拜月?” 赵居砚:“拜月其他普通门派不同,不管是他们掌握的能力,还是曾经代表的地位,都是无法忽视的,现在若是拜月现身,他们不会放过武林大会这样的好机会,宫中的事情,恐怕也能加以利用。” “可是魔教对于我们而言,或许也是个不安定的变数。” 刘婳担忧道:“若是日后……” 赵居砚摇摇头:“当下最重要的,只有东宫。” “我明白了,今日便先这样,改日再议。” 女子心事重重地行过礼,又看了赵居砚一眼。 赵居砚打量着她的眼神,点点头,也没问什么。 三王妃刘婳原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嫁入皇族不过两年,与三王爷顾御清感情和睦,和王从小体弱,沉迷于诗书,无心皇位争端。两人本是相敬如宾,但在嫡子刚满月的那天,和王突然病逝。 就在出殡第二日,和王妃便穿着素衣,双眼红肿未褪地寻求与他合作。 他起初很是惊疑,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确是小看刘家人了,刘婳自小以入仕的标准培养,嫁给和王爷之后便没了太多野心,可和王爷病逝,她怀疑是有人陷害,想着反正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便邀他一同谋划皇位。 没错,皇位。 当然,要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赵居砚本人,他可没有那个胆子谋朝篡位,真正需要夺得皇位的,还是姓顾,说起来,这位皇子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名为顾九钰,与他差点指腹为婚。 不过赵居砚对刘婳也是保有防备,虽然她的理由正当,本人也有能力,但出于在茶馆这个情报点混久了的本能,他总觉得这位王妃有时候有些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却说不出来。 “那我便不送王妃了。” 赵居砚端起茶杯,朝她一笑。 刘婳刚离开没多久,茗竹楼的小二便端着茶盘轻轻地走进来,朝赵居砚弯腰行李,一边说道:“先生,明日乞巧节,穆王妃发来请柬,说是要请京城里好读诗书的青年才俊去王府参与酒宴。” “知道了。”赵居砚道。 小二没有说话,将茶盘放在桌上,迅速退下了。 二王妃?穆王平日里倒是很安分,才能并不突出,在兵部的实权也并无多少,如今是见皇宫的形势不对,也想来掺和。 赵居砚看着桌上的请柬,倒是没了兴趣。 楼下仍然热闹。 “小姐小姐!” 初兰急急忙忙地跟在凌鸢薇身后,劝着一直往前走的她:“明日便可在穆王府见到玉姑娘了,本是高兴的日子,小姐可别闹出什么差错啊!” “放心吧,不会的。”凌鸢薇笑得好不灿烂,“明日哥哥姐姐们都在呢,我也做不得什么出格的事,今天你就让我好好玩玩吧。” 两人打闹的声音小了。 赵居砚一路望着凌鸢薇的身影消失,看了看请柬,眉宇间的轻松也逐渐落下,多了几分凝重。 第15章 六千葬礼花 听闻今日有热闹,糜筠找了个好位置坐下,不过所谓的好位置也就那样,今日说是要斗什么诗词,宾客可自行游园,根本没几个人急着落座的。 她一个南疆人,学的都是教中的东西,自然也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躲着周围的寒暄。 “王兄!” 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隔壁一人好像认识他,突然就来找她搭话。 早知道就用点小手段直接迷惑那个看门的了,糜筠有点后悔做了这个易容。 “王兄,你去哪儿了,可让我好找,今日这斗诗会,咱们可得相互指点,千万不能让那隔壁诗社的张信抢占了风头!” 糜筠眉头一皱,很想用暴力解决,但这里人多眼杂,她还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想个万全的对策。 于是乎—— “我有点不舒服,茅房在哪?” 糜筠选择最直接的方式,虽然不太体面,但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 “哎呀,你这一紧张就尿裤子的毛病,真得改改了!”对方给她指了条路,没注意到糜筠沉默的眼刀。 她有八成的几率肯定,这个王兄的朋友,不是好人。 当着人面说自己尿裤子,导致她跑去找茅房都引来了一些侧目。 她懒得说话,准备找个地方把伪装换一换,没成想又不小心撞见了什么剧情。 “公子自重。” 竟是前两日才见过的玉漾仙,此时正被一男子拉扯着,对方表情急切,似乎是想要跟玉漾仙说些什么。 糜筠正想转身避开,却听玉漾仙说道:“我不曾见过你说的蓝执云,也不认识什么喻家的人,若是你再不放手,也莫怪漾仙失礼了。” 糜筠顿时竖起了耳朵,这句话里面好像让她捕捉到了什么耳熟的信息。 蓝执云?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具体是什么地方…… 糜筠皱了皱眉,看向那个男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拜月要追杀的叛徒名单里,就有一个叫蓝执云的人,这个姓氏可不常见,恰好重名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离开,与此同时蛊虫悄悄顺着手臂爬出,在她转身那一刻飞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能调查到一个拜月叛徒的线索,应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夜里,糜筠跟着蛊虫的线索,追踪到了今日那名男子的宿处。 “蓝执云……你究竟在哪……” 糜筠低下头,看下下方屋内的情况,只见那人孤身立于屋中,手中正拿着一幅画作,但画作上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幅风景画。 她看不出什么名堂,反正四下无人,便直接掀了屋顶,跳下去的同时,放了一把药粉。 待她在男子面前立定,对方已经像是中了邪一样,站在原地呆立着不动。 糜筠从他手里拿过画,又细细打量片刻,抬眼看向对方: “这幅画是谁画的?” 男子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呆呆道:“是我。” 糜筠:“画给谁的?” 男子:“不为谁,兴趣所作。” 糜筠又皱了皱眉,一点信息都没有,于是继续问她的重点:“你刚才说的蓝执云,是谁?” 男子:“我的好友,我曾在多年前在江南与他结交,我有东西落在他那里了,我等了他好几年,想等他再次出现。” 糜筠:“什么东西?” 男子不说话了。 糜筠扣了扣他的脑袋,发现他真的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有些疑虑地再问了两次,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药粉虽有吐真作用,但防不住对方真有放在意识深处的秘密,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一点功夫没有的家伙哪来这么大定力,但能藏在意识深处的,必定是天大的秘密。 糜筠抬起手,决定下个更猛的“药”,但是蛊虫仅在男子身上走了一圈,就无功而返了,也就是说,男子真的回答不出她的问题了。 哼,一到关键信息就变哑巴。 糜筠觉得无趣,抽出蛊虫,转身跳上房梁。 一个叛徒而已,就算真跑了,也带不走拜月最重要的东西,毕竟离了拜月,很多功法甚至都不能再像原来一样使用。 她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出门在外,好不容易听到跟拜月有关的消息,坐不住罢了,要平时,她也没什么兴趣去刨根问底,虽然她是拜月的圣女,但也没人敢管她要做什么,以她的地位,甚至搜集碎玉这样的任务也没必要落到她身上。 但是南疆的生活的确无趣,当初她听闻中原人有更有趣的耍法,才过来凑一凑热闹,江湖的确跟教中不同,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人,以她的武功和手段,能在这里混两年而不引起任何异动,除了今天这种撬不开的嘴以外,还没有人能让她吃瘪。 糜筠买了一壶酒,刚想走出客栈门,就看到头顶飘来一片花瓣,正好落进她的酒坛口,荡漾了杯中之酒。 她晃了晃酒坛,眯起眼睛看了看,发觉那是一朵桃花的花瓣。 桃花?这七月哪来的桃花? 别是谁家积攒的垃圾掉进去了,她转过身,正想找店家换一壶酒,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还零散分布着几个人的客栈,现在空无一人。 糜筠静静站在原地了一会,抬起手,将那落了花瓣的酒饮下。 她刚才不饮,是因为花瓣可能有毒,而现在又饮,是因为花瓣有毒对她也无妨,她只是讨厌买来的酒被污染了味道。 但现在,看着明显有古怪的客栈,她倒想尝尝这酒到底能是什么味道。 糜筠仰头饮酒,就在此时,一缕点缀着桃花的披帛拂过她的眉眼,糜筠伸手挥去,下一刻,只见眼前一袭素衣飞扬,足尖轻点,在一处木桌上灵动转过身,白纱半遮面,掩不住如画的眉眼。 这又是哪位? 糜筠实在不记得自己在哪里招惹到了这位人物,但尽管如此,有句话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 糜筠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素衣女子闻言也不禁笑了两声,那笑声如银铃碰撞,清脆悦耳,而当她开口以后,清润的声音更是引起了糜筠的注意。 “虽然这结交之辞老套了些,但奴家受用了。” 糜筠有种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感觉,不过就算对方来者不善,她倒也并不慌,端着酒坛就在一旁落座了。 正好,对方清了场,她有地坐着喝个够了。 她拿出碗来,将酒倒进去,却连那桃花一起倒了出来,糜筠看了一眼,抬手就要将那碗酒洒向一旁。 “姑娘,七月桃花难寻,何不是是桃花酿酒的风味?” 一只白嫩柔软的手拉住了她倒酒的手,糜筠抬起头,一双比那桃花还要多情三分的眼睛瞧着她,好像自己是她多年未见的情人一般。 面对此等情形,糜筠只是面无表情地强调道:“这是在人家的酒上加了桃花,不是用桃花酿了酒。” 糜筠想要甩开她,却发现对方虽然眉眼柔情似水,但这手劲可一点不柔情,对方是把自己当成那庙里石塑的大佛了,有那不坏之体,丝毫没顾忌半分。 糜筠有点不耐烦了,垂在一旁的左手上也悄悄出现了一根银针。 那女子却是得寸进尺,甚至抬手抚过她的脸,端详着说道:“姑娘生得可真好,只是可惜脸上都没有几分笑容,这江湖那么大,今日不乐,改日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对方说出这句话后,糜筠的表情几乎是阴沉到了极点。 她行走江湖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绝对不能说短,这么久以来,见过她的人基本上都死了,无论是拜月还是中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她今天,一定要让这个人尝尝魔教圣女的手段。 糜筠的针瞬间脱手,就在要刺入女子身体的那一瞬,对方突然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从她身上掉了下去,昏迷不醒。 什么情况。 糜筠探了探,发现对方气息已闭,竟然…… 死了? 她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但也得有人能杀。 糜筠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臭了,大晚上遇上神经病了。 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过身,推开门,正想离开客栈,突然眼前一亮,她一皱眉,猛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再转过头,身后与身前竟是一模一样的景象。 坏了。 中阵了。 第16章 六千葬礼花 糜筠看着身前那具尸体,早该知道,晚上碰到这么邪门的事,不可能罪魁祸首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的。 甚至地上躺的这个都不一定是罪魁祸首的真容。 在继续鞭尸和催动水纹月影逃走之间,糜筠选择了后者。 来到第二扇门前,她又继续推开门。 这种阵法她遇见得不多,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她跑得够快,就一定能追到对方的破绽,哪怕是阵法。 反正解阵也不是她的长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凭借深厚的内功,暴力破解。 “你走不了的。” 恍惚间,糜筠居然又听到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 “即便有水纹月影,你也走不了的。”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甚至知道她会水纹月影。 糜筠行走江湖这么久,她敢肯定自己几乎没有正面跟人起过什么冲突,更别说暴露身份了,可如今竟然有人专门做阵来困住她,是有隐蔽能力远在她之上的人,还是…… “你是拜月的叛徒。” 糜筠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冷笑了一声:“是谁?哦……我今天才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不会就是你的好友吧,蓝,执,云。” 她转过身,看向地上的女子:“你叛逃在外的时候扮作男子,连容貌都知道改变,怎么名字还敢留下真的?笃定我们去不了江南那么远的地方吗?” “哈哈哈哈。” 地上的尸体又笑了几声,慢慢扭曲着身体爬起来,望着糜筠道:“你是根本不分析,手上有什么情报就用什么啊。” 糜筠皱了皱眉,看着对方僵硬着身体朝她挪动,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手中银针又开始准备。 她没有等在原地听对方说话,而是直接飞出针,出针完便转身又继续往门外跑。 而这次,门外也仍是客栈,但不同的是对面竟然也有一个她,地上的尸体也继续缓缓爬起来,转头对她道:“我说过,你走不了的。” 除了阵法还有幻境,全都撞到了糜筠最不擅长的方向上。 自己的确没有对抗幻境的经验。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糜筠迅速冲出这次的门,在她经过尸体时,还顺道又把她和那个自己一起给杀了,虽然不知道尸体还能不能再杀一次,也不知道杀的那个又是不是自己。 不能让其他因素混乱自己的思考。 她一路向前,换了各种方式杀掉自己与女子,但是走到下一间时,遇见的场景还是一样。 也亏得她心比较大,不像中原人那样考虑得太多,否则现在早就快疯了。 不过这也不是个办法,糜筠在处理完某间客栈的二人后,陷入了沉思。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很快出去,而且其实对自己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那就是听听对方想要什么。 之后等出去再找到人把她杀了。 不过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暴露到了什么程度,自己一定要在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之前回到南疆,最好……最好能找到碎玉吧。 找不到就算了,命都快没了。 想清楚这一点,她准备推开下一间的门,跟对方摊牌。 随着一声嘎吱的响声,门外的世界展现在了她眼前。 桃林芳草,碧水青山,一位佳人撑着伞,背对着她。 呵……自己刚做好思想觉悟,对方倒是也跟她挺有默契,或许是上天想告诉自己不应该在最后一刻放弃。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位佳人转过身,眉眼弯起,虽是与刚才别无二致的打扮,但看起来明显有所不同。 眼前人有内力,是个货真价实的活人。 糜筠又开始觉得自己见过她,如果她真的是拜月的叛徒,那她就能解释这种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了,或许就是在教中的某个照面。 “姑娘刚才说见过我,现在可有想起来我是谁?若是想不起来,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那女子伤心地歪了歪头,若不是她眼里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敛去,糜筠一定会相信她。 这个女人的内力她能探查出深浅,虽然不算弱,但对于她而言还不够看,糜筠不懂对方怎么敢放她出阵,还敢当着面挑衅她,但她知道对方有话要讲,而且不是真的想取她性命,否则刚才就该继续困住她。 既然如此…… 柳梨画挥伞防住突然袭来的银针,对糜筠微笑道:“姑娘还真是出手果决,连听一个故事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梨画。” “你叫什么?”糜筠皱眉。 柳梨画微笑道:“在下,柳树之柳,梨树之梨,画卷之画,柳梨画。” 糜筠点头:“不认识。” 柳梨画继续微笑:“不认识点什么头啊。” 糜筠抬眼看她:“你有话要跟我讲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既然有话想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要说的不是我想听的,我就杀了你。” 柳梨画一只手掩住唇,惊讶道:“姑娘好生聪明,连我有话要跟你讲都料到了。” 她没有在意她的威胁,反而好像一直在挑衅,毕竟糜筠要是真想听她说话,早该在阵中就妥协了。 糜筠又要动手了,柳梨画也适时开口: “姑娘莫慌,现在时间还算充裕,不如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糜筠扯了扯嘴角:“我只想听事。” 面对糜筠这种拒绝套路的姿态,柳梨画继续从容不迫道: “想不想知道怎么走出幻境?” 她收起伞,缓缓朝糜筠走来。 这一点戳到糜筠的软肋了。 她喜欢追求力量,喜欢杀戮,但绝对不喜欢被困于幻境,还要被人威胁。 “你要是先告诉我这幻境的离开之法,我就答应听你那故事,反正说完故事就该要我做事了,不对吗?” 糜筠看着她手上那伞:“ 伞看起来不错。” “多谢。” 柳梨画浅浅一笑:“你大可放心,我要你做的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不会为难你的。” 对于糜筠而言,她本想表明杀/人放/火可能更容易一些,不过其他事也……大概没问题吧。 “坐。” 柳梨画示意糜筠在石凳上坐下,见对方落座,自己也坐下,斟了两杯酒。 糜筠接过酒,端起来尝了尝,满口的梨花香。 她看了看杯中清漪:“你这幻境倒是不错,还能变出酒。” 柳梨画笑道:“都是些小戏法,你想学,一晚就能学会。” 她不吝啬地将功法直接递与了糜筠,糜筠只是扫过几眼,确实就记住了大半,她合上卷轴,抬眼问对方: “你这故事长不长?” 她看着柳梨画那百年不变的笑脸。 柳梨画摇摇头:“倒也不长,不过有挺多人在这故事之中。” 反正没有她就行了。 糜筠看着她,说道:“开始吧。” 柳梨画点了点头,半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什么。 “应是前朝的事了,你大概也不是很清楚。” 等等,前朝?这不是有关江湖的故事?糜筠有些失了兴趣,朝廷的事情她不是很感兴趣。 “和言六年,也就是前朝的最后一年,赵帝昏庸,沉迷于仙术,不理朝政,朝中奸佞趁机作祟,将军情出卖给了外敌。” 糜筠晃了晃酒杯,说起来,她所在的南疆也算得上外敌的一部分。 “边境多处城池沦陷,北狄方的战火即将蔓延到都城。” 柳梨画再为糜筠满上一杯酒,继续道:“当今圣上揭竿而起,联合多位大臣与猛将,终于平定了战乱。” 这下一切都好说了,糜筠点头道:“然后皇室内斗,顾安民顺应民意拿下皇位。” “我要说的,可远比这些能够让史官任意发挥的故事有趣。” 柳梨画端起酒杯,意味不明地笑道:“有关皇室秘闻,传到后世,那可是野史一般的存在。” “野史?那就是编的咯。” 糜筠见她年纪轻轻,也不像是从前朝活到现在的人。 “只是难登大雅之堂罢了,但却有这么一桩秘闻。” 柳梨画自作主张地与糜筠碰了碰杯子,而后说道:“前朝公主并没有死。” 哈,经典剧情啊。 “甚至更骇人听闻的是,她如今,还是公主。” 柳梨画故作神秘,然后又笑着问她:“你猜,是哪位?” 糜筠并不是很了解皇室,不过多亏了涂筱的画册与她良好的记忆能力,她还是随口扯出了几个。 “顾明玫?顾明妱?顾明羽?” 柳梨画摇摇头,“再想想。” 她既然让她猜了,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平凡的公主。 “顾九钰。” 糜筠思考了片刻,说出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只是这位公主向来被保护得很好,也不参与什么皇家纷争,不知道能有什么秘闻。 “她并非皇帝之女。” 柳梨画说道。 糜筠放下酒杯,倒是有点诧异了。 那公主的生母这么大胆?皇室果然乱。 柳梨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开口道:“最可笑的是,宫中也没有任何一人是她的生母,她名义上的母妃,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似笑非笑道:“而可悲的是,帝后都不知真相,真正知晓真相的,如今只有你我二人。” 糜筠有些不信她的话,毕竟这前无因后无果的。 “你也不必怀疑我,早先知晓真相的那个产婆,已经死了。” 柳梨画晃了晃酒壶,已经没酒了。 “顾九钰之所以备受宠爱,是因为她降生在顾安民称帝那天,且众星捧月,连宫中万花都一齐盛放。” “皇帝宠她,甚至给了她这样一个名字,太后爱她,亲手将她养大,母妃得宠,哥哥争气,自己还生来就带着万花盛放的异象,顾九钰活得,可谓是羡煞众生。” “若是你说的是真,倒是有些荒谬。” 糜筠评价道。 “哈哈哈哈,的确荒谬。”柳梨画笑着摇了摇头:“但又无人知晓,荒谬也只在你我二人交谈中。” “还有更荒谬的,你想不想听?” 糜筠看着她:“说。” “顾九钰,很有可能是赵帝的女儿。” 糜筠为中原人复杂的关系感到头痛。 “那产婆本来伪装得很好,但从皇家出来的人,免不得暴露一些细节,也幸好她逃得早,不然早该被发现了。” “若是你能帮我的忙,我会告诉你……嗯,应该是叫碎玉的小玩意的下落。”柳梨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开始像说书似的缓缓摇起来,突然说出碎玉的那一刻,才是让糜筠真正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 她眯起眼,那种杀气又开始浮现:“你如何会知道碎玉。”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让她困惑的,碎玉究竟在哪里,还可以慢慢查清,但为什么有人知道碎玉,才是她最关心的。 只有拜月的人才知道碎玉的事情。 “我?” 柳梨画拿扇子挡住半边脸:“不知姑娘听可曾说过那江湖百晓生?” “被我毒死了。” 糜筠言简意赅。 “他不过是个知道点皮毛,就敢自封的蠢货。”柳梨画笑道:“想必你去杀他,也是因为碎玉吧?消息是我放出来的,专门为你而留。” 她越是这么说,糜筠越捉摸不透她的身份。 “你背后是什么人?” 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 柳梨画收起扇子,左右摇了摇:“那倒没有。姑娘放心,我是想告诉你,若顾九钰是前朝公主,那么碎玉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为何?” “你是拜月之人,居然不知晓赵帝与拜月教的关系?” 柳梨画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贵教能放心让你闯荡江湖,实在是不容易。” 糜筠也不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是拜月的人了,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柳梨画说的不错,自己的确是不能理解这些长袖善舞的门道,能够活到现在,依靠的是她那过人的隐蔽与逃脱功力,还有那致命的暗杀技术。 但江湖大得很,她又怎能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只不过那发现之人也倒不一定瞧得上自己,如果利益也不相干的话。 “直接把我要做的事情告诉我。” 糜筠也懒得听她怎么讲述,不就是想告诉自己拜月教跟那前朝皇帝有关系吗。 “既然姑娘也知晓我意,那我就直说了。” 柳梨画轻笑道:“请姑娘帮我调查顾九钰的身份。” 这在糜筠的意料之中,柳梨画只是知道顾九钰并为皇帝亲生,但是不能确定她的身份,那么只能找一个人去调查,而皇宫戒备森严,必定要一个轻功绝顶武功上乘的人才能顺利地潜入,自己又想要碎玉,当然是不二人选。 “但你也要明白,短期潜入皇宫虽还在我的把握之中,如果长期行动,再有能力的人都会暴露。”糜筠去过那,很明白那里的情况。 只有像涂筱这样扮演一个默默爬上去的小角色,才不会被人注意到,哪怕有点小武功也无碍,就当是为了保护太后的手段。 “这你大可放心,顾九钰这位不知人间事的公主,这几月来常常带着贴身宫女乔装出宫。” 贴身宫女?乔装出宫?糜筠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在宫外,有个化名,叫做……凌鸢薇。” 原来是那日的……糜筠也想起来了凌鸢薇。 故事到这里便该完了,糜筠还想问些什么,幻境突然散去,布置得精细的茶间出现在自己眼里,又是茗竹楼。 天已经亮了,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夜。 也罢,对于糜筠这样的高手而言,不眠一夜都是常事。 “姑娘,添茶吗?” 小二敲了敲门,询问道。 “可有酒?”糜筠看着那空杯子,怀念起幻境中的酒。 “有,不知姑娘要哪种?” “梨花酒。” “姑娘,我们这里可没有梨花酒,您再换个别的看看吧。” 第17章 六千葬礼花 自从那天过后,糜筠就开始了她的伪装计划。 既然自己这方面不是很在行,但是练练也算消磨时间,毕竟有助于行走江湖,虽然这中原的江湖还不知能行走多久。 于是,她假扮过皇宫的守卫、混怡红院的公子哥,也扮过码头的船工,做过几天大夫,甚至还冒充过某个姑娘的心上人。 无一例外的,很快被发现了。 糜筠没有放弃,但暂时还是用不怎么正大光明的方式调查着顾九钰。 她还想混进暗卫阵营,不过那些暗卫虽然武功差了点,但是纪律性很强,这不是她能够复制的。 所以也只能这样,不过那顾九钰的某个叫晋翊的暗卫隐蔽术还是那么差,看来还是没有吸取上次在青竹轩的教训。 糜筠暗自在内心摇了摇头。 话说这位公主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清闲,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想方设法找机会怼玉漾仙。 说到玉漾仙,糜筠感觉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但她也说不上来,糜筠很难猜到这些中原人的弯弯绕绕,只不过玉漾仙给人的感觉倒不是弯弯绕绕,而是……总觉得她运气很怪,不管是好还是坏,都会到一个莫名其妙极端的程度,就像是她老是遇见层出不穷的追杀,但又总是化险为夷,一个烟花之地的普通头牌,怎么会招来这么多祸患? 糜筠不太明白,就像玉漾仙本人一样难以理解,看起来有很多地位不低的人爱慕她,甚至愿意为她赎身,可她都表现得淡淡的,有时回应,但也不愿意离开。 她试着学习中原人的行为逻辑,但是她感觉自己找错了参照对象,因为这一个二个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正常人。 还没等她继续继续想下去,一声吵闹将她与自己的思绪分隔开来。 不用想,肯定又是那姑娘在闹事。 糜筠颇感无聊地看过去,那女子叫她调查顾九钰的消息,但这顾九钰过去的一切都是被皇家掌控着的,公主的生活也就那样,她还能调查出个什么? 要是真有那么好调查,顾九钰现在估计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虽是这么说,但她的身份的确是太重要了,重要到能让她也不得不正视,管他几率有多少,先做了再说。 那么,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呢? 她看到顾九钰堂堂正正地进了怡欢阁,甚至连伪装的心情都没有,她那叫初兰的丫鬟面露难色,一直在她身后说着什么,但是对方完全不听。 不得不说,顾九钰的伪装比她好多了,完全看不出一点公主的样子。 “小姐啊,我们不能进去。” 初兰拉着顾九钰,一脸苦相,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自己真该保不住脑袋了。 顾九钰没看她,直接朝着楼上大喊道:“玉漾仙,又在陪哪位公子哥弹琴听曲啊?不就是银子吗!我也给得起,你现在就下来见我!” 老鸨在一旁陪着笑,她并不清楚顾九钰的真实身份,但是已经有人打过招呼,那人她根本得罪不起,自己就算有后台,也盖不住人家皇亲国戚啊。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怡欢阁的宾客身上了。老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楼上。 “姑娘,你要是真心想见我们玉仙子,那还是得楼上请。” 老鸨还是决定先稳住场面,让她去跟玉漾仙单独闹,不过还是得找人看着,这郡主要是发起疯对玉漾仙做出点什么,她可承受不起。 顾九钰撇起嘴,似乎是大发慈悲地看了老鸨一眼,扬起下巴,直往楼上去,初兰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糜筠打了个哈欠,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转过头,看向房间内晕倒的两位衣衫不整的男女。 这江湖上的男的女的,怎么都沉迷在这种无聊的情爱斗争之上,还要为此搞出这么多麻烦事,她实在是难以理解。 嗯,还是得去看看情况,糜筠想要跳窗换个地查看,没有用水纹月影,决定朴实一点,用个不知什么时候从中原的一家人手里拿到的轻功。 很快,她潜入了玉漾仙所在的清荷居,到的时候很热闹,玉漾仙、顾九钰不必说,竟然还有一位熟人——苏远衫。 “凌小姐。” 苏远衫看到夺门而入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诧。 “远衫哥哥,叫我鸢薇就好啦。” 顾九钰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她身后初兰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两位壮汉,默默地把门关好了。 玉漾仙则还是那副样子,淡淡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关心来客是谁,只要她的歌舞尽了就好,世间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 糜筠仔细地端详着玉漾仙的脸颊,柳叶眉,丹凤眼,五官本就精致得很,那生来便出尘的气质再将它们逐一打磨,好似真的有仙气在她身边围绕。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会为她心碎,糜筠也读过那些诗词,现在却想不出什么漂亮的话,只能说,玉漾仙真的很吸引人。 不过也难怪那些人都不喜欢凌鸢……哦,顾九钰这样的刁蛮公主了。 她也不喜欢,太麻烦了。 就在糜筠沉迷看戏的时候,苏远衫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糜筠心下一凉,准备好撤离这里。 “阁下似乎来了一阵了?” 苏远衫说道,“不如……” “远衫。” 就在苏远衫准备继续下一句,糜筠准备踩窗离开的时候,玉漾仙突然开口了。 “不如让客人也一起来见我舞一曲。” 苏远衫将杯子一上一下地把玩着,意味不明地看向玉漾仙。 玉漾仙热情好客?说出去未免可笑了。 糜筠自个儿也觉着诡异,已经被柳梨画那样的怪人发现了一次,总不能玉漾仙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发现她吧?若不是那蹩脚的不知名轻功,苏远衫也不可能发现得了她,糜筠估摸着玉漾仙完全是一时起意。 管他呢,还是走为上策。 糜筠决定拒绝玉漾仙的邀请。 她也稍微谨慎些了,毕竟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中原的阳谋阴招,她也是见识过的,那可才叫一个吃人不吐骨头。 “你们俩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呢!” 顾九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开口的二人,也是颇为疑惑,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小娇嗔。 初兰神色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看来还是走吧,糜筠也有点受不了这位公主大人。 她正准备离开,另一道身影则是先一步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今个儿也是热闹,我正挑了个良辰吉日,准备来玉姑娘这净化下被琐事污染的脑子,没想到已经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啊。”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拿着一把折扇,自然地坐在了玉漾仙旁边。 玉漾仙一见是他,似乎有点惋惜,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来,端起茶,朝他敬道:“九王爷莫要打趣我了。” “哪里,我说的可不是客套话。” 顾御麟回敬她一杯酒,然后向苏远衫打过招呼,看向了表情有些僵硬的顾九钰。 “哟,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顾御麟看着顾九钰的表情变了又变,好笑地说道。 顾九钰默默挤出一个微笑:“公子,在下凌鸢薇,家里做些普通生意,我们应该不曾见过的。” 顾御麟反而扩大了笑容:“是吗?那我可能是认错了,姑娘与我家中小妹有些相似,实在是缘分,若改日有机会,我定要让你们对上一对,瞧瞧像是不像。” 顾九钰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不确定顾御麟是不是真的看出来她是谁,虽然她跟初兰都有伪装,但顾御麟是她的亲哥哥,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两人太熟悉了。 苏远衫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没打扰,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糜筠这才叹了口气,这两天被打击到了,下意识就觉得要暴露,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没那么糟糕。 她继续观察着屋内几人的表情。 顾九钰默默咬着一块桂花糕,时不时朝苏远衫撒会娇,再瞪一瞪玉漾仙,仿佛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苏远衫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不卑不亢地朝这位王爷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说上了一些无关朝廷的江湖事,这位九王爷倒也听得自在,偶尔还说些玩笑话。 过了一会,糜筠都快睡着了,那乐伶可算获得批准,玉漾仙这才缓缓起身,随着柔和的舞曲,足尖轻轻地打探着大地,手上偶尔漫不经心地拨弄几下,仿佛有荷绽开,水中涟漪不断。 “绿腰。”顾九钰撑着下巴,满心无聊:“这舞软得很,看得人想睡觉。” 被舞曲惊醒的糜筠表示赞同,这舞也太软了。 顾御麟看了顾九钰一眼,对方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随着乐伶们舞曲音调的拔高,玉漾仙荡起的涟漪似乎也在逐渐扩大,她轻盈地踩上屋内原本就有的几朵石头莲花,手中绿色长带扬起,犹如两条灵活的游鱼,这让原本的一池碧水更多了几分生气。 好精湛的舞技,糜筠也忍不住认真看了下去。那几朵石头莲花,莲蓬也不过幼童拳头大小,稍一不注意就得踩上锋利的花瓣尖,而玉漾仙真好似点水蜻蜓,既快又美地掠过一处处危机四伏的湖面,这才为他们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 紧接着,一直站在一旁的书雪打开了一角的屏风,一方莲池赫然出现在清荷居内! 玉漾仙踩着莲花,朝着水面轻轻一跃,就在众人该叹息佳人怕是要湿了裙摆时,她如履平地般的继续起舞。 所有人都为玉漾仙精湛的舞技而震惊,糜筠也同样震惊,但她震惊的点,跟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 玉漾仙刚才用的,不是别的功法,是水纹月影。 第18章 六千葬礼花 糜筠不敢相信会在拜月以外的人身上看到水纹月影,不仅是因为水纹月影由拜月所创,还因为水纹月影习得的技巧极难,就算是拜月的人,也不一定能真正掌握。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玉漾仙的足尖在小池中荡起一层层涟漪,他们像是盛开的莲花,清丽而又圣洁。 但也只是水上的莲花。 只有水纹,没有月影。 而且玉漾仙的水纹很像九重中的第三重,但是却完全看不出来一二重的影子,那两重是水纹的基础,如果没有的话,只能说她是从第三重开始学起的,这倒是罕见。 糜筠扶着下巴,看着玉漾仙双袖一扬,带起的水花洒在一朵朵石头莲花中央,灵动的光在莲花间跳跃,这曲舞就算是终了。 “好美的舞。” 三声掌声响起,顾御麟开了鼓掌的头,紧接着,苏远衫也朝玉漾仙轻轻笑了笑,鼓了鼓掌。 顾九钰抿着嘴,似乎有点别扭,不愿承认自己也为刚才那水上之舞而感到惊艳,顾御麟状似无意又看了她一眼,她怕引起对方注意,这才礼貌性地鼓了两声掌。 “今日的舞与往日相比有所不同。” 苏远衫看着玉漾仙落座,有些好笑地说道,“难不成是因为新客人来了?” 玉漾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语气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不止是新客人。” 那就是有新客人了,而且还有自己不能知晓的原因。苏远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没继续探究下去。 玉漾仙不会跟他说的,两年前,他因为她的一支舞而注意到了她,保她在江湖上的周全,每天安心跳她的舞,弹她的曲。 但即便如此,玉漾仙也不会告诉他有关她过去的事情,他也不会直接去问,玉漾仙这样的人,对某些事情执着得可怕,贸然行动只会让她对自己树立敌意。 “远衫哥哥,她舞都跳完了,我们快走吧。” 顾九钰摇了摇苏远衫的手臂,朝他撒娇道:“这位玉仙子不是还要休息吗?我们先走吧~” 顾御麟默默拿起茶杯,抿过一口茶。 顾九钰假装没注意到顾御麟的动作,继续抓着苏远衫的手不放。 “今日有幸观赏到玉儿的水上之舞,那我便不在此停留了,正好陪凌小姐一同出去散散心。”苏远衫对顾九钰的动作也没太上心,他平日已被烦扰多次,现在算是看淡了。 顾九钰自己憋不住兴奋劲,直接拉着初兰出了门,苏远衫理了理袖子,也准备跟上去。 “苏盟主。” 顾御麟朝着苏远衫,突然开口道: “凌小姐年纪小,贪玩心重,你可是知道江湖险恶的,千万不要把武林的那一套带到人家姑娘身上。” 苏远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笑了笑,“苏某自然明白。” 他们俩在扯什么呢?糜筠不是很理解这俩人的哑谜,不过中原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说清楚,老是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倒有点想念南疆,有点想念过去无忧无虑闯荡江湖的日子了。 如果不是下面这个玉仙子,她现在估计还能那样到处玩一玩。 不过如果不是她,自己可能也不会得到顾九钰那一条线索。 所以中原人讲的因祸得福,有时候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糜筠为自己成功地说服自己忘却最近这些倒霉事而感到高兴。 而麻烦的交锋还没停止。 玉漾仙刚煮好茶,手上动作还没停,就听见刚才一直在打趣周围人的顾御麟朝她靠了过来,但嘴上却说着并不怎么友好的话。 “玉姑娘,既然你要休息,我便不打扰了,只是在告辞之前,还是想稍稍提醒你一句。” 顾御麟用收好的折扇挑起玉漾仙的一缕发丝,眯起眼睛:“你这周围的好友都笨拙得很,有时分不清东西……” 他笑着说道:“有时还分不清善恶,你可要好好注意周围,千万不能让他们被贼人诓了去,否则他们要是出了事,我可要担心玉姑娘的安危了。” 玉漾仙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玉儿自会明辨是非,好好对待周围人。” 即便面对这样直白的威胁,她也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自己的命根本就不重要一般。 顾御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得一如来时般朝气灿烂:“那便好,那玉姑娘便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糜筠撑着下巴,看着顾御麟大步离开的身影。 这位九王爷,刚才是不是话里有话?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糜筠看着玉漾仙一个人孤独地煮茶,品茶,再看看有些灰尘的房梁,总觉着自己被这几个人搅得有点头晕。 不行,她得出去透透气。 糜筠用她那不知从哪个武林世家学来的轻功,离开了怡欢阁。 要去哪呢,还是要跟踪顾九钰吗? 糜筠否决了这个想法,苏远衫能当上武林盟主,靠的可不是他那俊美的皮相,这躲在暗处瞧一瞧情况还行,一路跟踪怕是容易被发现。 还是守株待兔好了,反正顾九钰也肯定会回到宫中。 她决定先出去逛逛,继续自己的伪装之旅。 那个女子在给她讲述幻境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要想做出好的幻境,一定要学会洞察,一是洞察环境,什么人会生活在什么地方,二是洞察人,他们的穿着、外貌、心理、动作、语言,这些都揭示了他们的信息,也为自己找到他们意识的薄弱点打下基础。 由于上次的经历,糜筠虽然对幻境也抱有一些负面情绪,但也知道它的作用有多么直接,所以能够让她更加强大的事物,她必须去学。 在脑海里面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十分宏伟的计划以后,糜筠看了看平静的湖面,沉默了五秒。 算了,还是先随便找个好下手的试试吧。 她在湖边走了一会,看到几个捣衣的女子,有几个年长的,还有两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绿衣裳,穿着相似,梳着丫鬟的发髻,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糜筠自己在内心判断了半天,然后揣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走了过去。 今天就装作一个迷路的大小姐,看顾九钰那样子,这类人装起来应该挺不费脑子的。 “姑娘,打扰一下。” 糜筠走到其中一个绿衣女子身旁,努力地扯起一个微笑:“我随家人来到京城,一时……贪玩,到了这里,姑娘可否……告知我茗竹楼在哪里啊?” 苏小莹听着耳边传来几句磕磕绊绊的话,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抬起头,差点吓得掉到河里去。 姑娘你快别笑了! 太恐怖了! “啊……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茗竹楼就在前面。” 苏小莹朝她温柔地笑笑,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看到那家酒肆了吗,茗竹楼就在它对面。” 糜筠确定了苏小莹确实很好说话,所以继续问道:“我……不是本地人,所以有些这里的规矩也不大懂,要不你陪我去吧,不然我怕被他们赶出去。” 你这表情的确像是去砸场子的。苏小莹不忍心拆穿她。 “小莹,要不你去吧,这位姑娘的确是有些可怜。”苏小莹旁边的那个丫鬟见她一脸犹豫,一把接过她的木盆:“剩下的我帮你洗。” “可是这样不太好……” 苏小莹刚想说什么,那个丫鬟又摆了摆手:“没事,快去吧,晚了的话,这位姑娘的家人要是又走了怎么办?” 苏小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脸快要笑僵的糜筠,这才有些愧疚地朝她说道:“那好,谢谢你小绵,我这就送这位姑娘过去。” “快去吧。” 被唤作小绵的姑娘笑眯眯地看着苏小莹与糜筠远去。 那几位捣衣的大娘,默默地听完了全程,其中一个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其他人也同她一样,不过很快就都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糜筠看了一眼苏小莹,她绝对是她行走江湖这么久以来,最好骗的人了。 “我叫苏小莹。” 苏小莹略带些羞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才记起回问糜筠:“姑娘呢?” “林竹。” 糜筠随便说了个名字。 苏小莹朝她笑了笑,“真是个好名字。” 然后气氛就安静了,糜筠暂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茗竹楼到了,苏小莹看了看糜筠,说道:“林姑娘,这里就是茗竹楼了,我还得赶紧回府,就先送你到这里啦。” 糜筠点点头:“多谢。” 苏小莹朝她笑笑:“姑娘无须客气。” 糜筠看着苏小莹转身离去,突然又不知哪根筋抽了,悄悄跟了上去。 那天那个女子跟她说过,人是很复杂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苏小莹表现得很善良,但是她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正的善良,所以她还想继续看看。 糜筠看着苏小莹又回到那个捣衣的地方,小绵已经不在了,所以她也就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糜筠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宅子。 这不是武林盟主府吗,江湖果然是小。 糜筠有些嫌弃地踏过这宅子的砖瓦。 嗯,苏小莹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小绵也不在,看起来快没什么看头了。 糜筠又感到有些无聊了,准备再回去蹲顾九钰,结果突然听到一声哭喊—— “盟主,你听我说,小莹不是故意的,你别处罚她……”小绵跟在苏远衫身后,后者大步流星地跨进那间院子。 “小莹?”苏远衫找到正在挂洗好的衣服的苏小莹,按住她的双肩,仔细地看了看她,而后说道:“你刚才跟谁走了?有没有出什么事?” 嗯? 糜筠有些惊异地看向下面的众人。 这是苏远衫?那个一看就很伪君子的武林盟主? “大人,没事的。”苏小莹朝他一笑:“只是个迷路的姑娘,我给她带带路而已。” 后面跟着的小绵似乎还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嗡着声音道,“大人,你别责怪小莹,是我没劝住她,下次她不会这样了!” 原来,小绵这个丫鬟刚才帮助苏小莹是假,陷害她才是真。 嗯,又是这种无聊的人,糜筠想要先鄙视一发,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也没看出来。 如果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其实这个小绵是漏洞百出的吧?而且目的也很明显,但是自己就是连这样的小伎俩都没看穿。 糜筠更加郁闷了。 如果说苏小莹没发现是因为善良,或者把她想得再狠一点,是她有恃无恐,所以才没有发现,那么自己这…… 可就是傻了啊。 糜筠越想越郁闷。 果不其然,后面苏远衫终于注意到了小绵这个没什么眼力劲的丫鬟,后来,大概就是没有后来了。 不过糜筠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 而且还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情报。 苏远衫,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他的红颜知己玉漾仙,反而真正在意的,另有其人。 第19章 六千葬礼花 在皇宫周围蹲点了半个时辰的糜筠,还是没有等到那位公主大人。 她有点纳闷,按照苏远衫跟顾九钰之前去的那个地方来看,这个大门应该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可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糜筠沉思了好一会,决定先收工,回家睡觉去。 不能怪她,她今天费了太多脑子了,实在是有些疲惫。 皇宫内,涂筱还不知道教中某位人物又在偷懒,勤奋得快要晕过去。 “姑姑,我们要从这堆东西里面找出什么啊?” 年轻的女医打开一个竹简,接着收好涂筱刚刚看完的竹简。 涂筱看了她一眼,倒也不避讳,神秘地笑了笑,“有关一个江湖传说。” 嗯?女医似乎是在皇宫待久了,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江湖这两字。 “姑姑,朝廷与江湖不能……”她很快听懂了涂筱的话,想要像平时那些人一样说一句平常的话,却被涂筱似乎含笑的眼神制止了。 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莫姑姑又怎么会不懂这些,自己又逾越了。 不过这虽然不是什么禁忌的事,但也绝对不合乎常理,不过如果自己能看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吧? 小女医还是选择乖乖做事。 “对了,你上次说的怪病怎么样了。” 涂筱用食指划过竹简上的一列列文字,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女医回过神,立马惊叹道:“姑姑真是神了,那配方我试过,加入那几味药,减少熬药的时间,还真成了,尚宫都夸我有悟性,只有我知道,是姑姑您懂得多。” 涂筱笑了笑:“那也是我老家的土方子,有用就好。” “对了姑姑,因为治好了张大人,尚宫破例提拔我,这次太子的疗养方子,我也能参与,但是……” 女医望了一眼周围,眉眼皱成了一团,似乎疑虑要不要开口。 涂筱心知肚明,因为她跟糜筠虽然没有通过气,但作为拜月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那阴毒的烧经蛊虫是谁下的,整个拜月有能力做出这种蛊的,只有那几人。 也正是因为这蛊,她们才能发现太子妃的秘密。 而现在,烧毁的神经已经越过了蛊虫最开始啃咬的地方,走向全身了,太子近来日夜不醒,疗养生息,对外说是因为东宫出的这几起命案,实则是因为蛊虫发作,根本就没有力气清醒。 而这个女医,也是她笼络来为了此刻的。 太子现在不能好,但也不能死。 要怪就怪那小祖宗,下个毒没轻没重,这蛊非常阴险,前面不显山露水,但一旦发作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涂筱现在就生怕太子真的突然暴毙了,那计划可就全乱了。 涂筱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女医噤声:“有的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小心隔墙有耳。” “是。” 女医也意识到这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连忙压下了想说的话。 快了,一切都快了。 涂筱看着手中的竹简。 接近亥时,路上人少了许多,糜筠这才慢悠悠地准备一路晃回去,不过还没等她平安归去,又有两伙不明身份的人士在街上直接打了起来。 不,准确的说,是两个人跟一群人打了起来。 其中还有一个糜筠比较眼熟的,好像是叫……晋翊吧? 糜筠很快想起了那个人是谁,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晋翊不是顾九钰的暗卫吗,他跑这儿来了,谁去保护顾九钰? 她很快意识到这次的争斗肯定不简单,不然晋翊绝不可能抛下顾九钰,自己跑来拖延这群人的时间。 糜筠迅速地隐藏好自己的身形,跳上自己热爱的房顶,观察着下面的战局。 不妙啊,晋翊的那位同伴看起来快要抬不动剑了,而对方的人马似乎还在往这边集中。 难道是有人知道了顾九钰的身份,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杀了她? 谁跟皇家这么过不去啊,这种看起来会惹出一身麻烦的事情也要做。 糜筠在上面暗暗感叹了两下那群人背后之人的鲁莽,然后又头疼起来了,顾九钰现在是不能死的,至少在她得到碎玉的消息以前。 所以现在得找到她人,幸好之前自己在她身上下了追踪蛊虫,现在找人还算轻松。 糜筠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模样古怪的虫子,那虫子先是施展了片刻自己的身体,然后调整着身体的方向,糜筠顺着它头部的方向前行,不一会便找到了被几个黑衣人困在巷子角落的顾九钰跟初兰。 不过她来得有点晚。 一个黑衣人一剑捅穿了初兰的胸口,初兰为顾九钰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初兰!” 顾九钰惊慌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初兰,想要逃,但这里就是一条小巷子,除了黑衣人堵住的那个口,根本就没办法逃。 又是这样,可悲的运气。 顾九钰靠着墙,捏紧了拳头。 从开始调查玉漾仙的那天起,自己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成功过一次,现在更好,命都要搭上了。 自己果然还是鲁莽了,以身入局,但意外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顾九钰难得自嘲了两声,不过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而刚刚赶到的糜筠,正想救下这个麻烦的公主殿下,却发现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奇怪了。 顾九钰没有大喊大闹,也没有蹲在墙角哭泣,更没有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她似乎并不相信会有人来救她。 她在跟那群人谈判。 糜筠止住脚步,颇为迷茫地看着下面的顾九钰。 “众位既然都是江湖之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功名利禄,这些,你们的雇主给得起,我也给得起,甚至她给不了的,我也能给。” 顾九钰离开墙,往前站了一步,目光沉稳而无惧。 那群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什么。 顾九钰则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看他们行动并不怎么默契,猜出了这群人并非是同一个组织出来的,对于这种没什么信仰的杀手,钱财无疑是最能让他们心动的东西。 糜筠更加好奇地观望着,这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顾九钰啊。 “我身后的人,比你们的雇主更复杂,如果杀了我,我便也就一死,但对于你们而言,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麻烦——这并不是我在威胁你们,我只是希望我们能顺利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九钰从腰上取下一块玉牌,抬起手,玉牌上隐隐浮现出聚荣二字。 “这是我在聚荣钱庄的信物,拿着这个,你们可以想取走多少财物,就取走多少。” 顾九钰看着那个领头人的眼睛说道。 聚荣钱庄是天下第一钱庄,甚至不是钱财的问题,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都不能将东西存进去。 看来顾九钰并没有骗他们,她身后的势力可能真的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而这边的雇主…… “那我们还不如直接把你绑起来,何苦要费这么多事?” 那领头的看着她手上的玉,似乎在思考这个做法的可行性。 “你们不会的。” 顾九钰冷笑道,“在那之前,我会在砸烂这块玉的同时,吞下这颗毒药。” 她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在了嘴边,然后说道;“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挟持我的动作快,还是我吞下这颗药的动作快。”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意见上的一致。 “可以,我们放你走。”领头之人伸出手,“把玉交给我们。” 顾九钰挑眉道:“在没有确认我的安全之前,我觉得还是先留着为好。” 领头的咬牙道:“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顾九钰平静地说道:“你们全部都把武器扔在这,往后退十步,等我走到巷口,会把玉放在那,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转身了。” “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玉放在那?万一你拿着玉跑了怎么办?” 顾九钰看着他,笑了笑:“因为你们拿到玉,就不会再追我了。我何苦要冒着被追杀的危险,把这块对我而言只有保命作用的玉留在身上呢?” 她说得有理,不过领头人还是不怎么放心,于是要求退十步后要转过身,亲眼看着她把玉放在那才行,顾九钰答应了。 之前的要求她本就故意说得高了些,现在对方要砍价也在她的意料中。 糜筠一路观望,看着顾九钰一路走到巷口,放下玉,然后用飞快地往右边拐了去。 而那几人果然信守约定,没有去追,只是捡起了玉。 不过他们也留了后手,领头的看向剩下的人,“到时候他们要是问起人哪去了,你们就把看见的说出来。” 虽然他们要留这块玉去交换,不用再去追她,不过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糜筠看着顾九钰绕了一圈,最终往左边的路跑去。 这位公主……不简单。 不过她现在跟暗卫走散了,贴身宫女死了,自己身上保命的玉牌也没了,现在要去哪?去找她那位皇兄? 糜筠睡意全无,只想知道顾九钰接下来要去哪。 对了,那个女子让她接近顾九钰,前几日她因顾九钰身边那暗卫在不好下手,现在不正是最好时机吗? 不过要怎么接近呢,若是前几日的那种顾九钰倒还好,现在这个那么精,她根本没把握应付啊。 正想着想着,顾九钰突然放慢了脚步,拿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走进一家客栈。 正好是糜筠下榻的那一家。 这倒也合乎情理,这间客栈离刚才那地不近不远,离临王府倒是近,如果有什么状况,她还有周旋的余地。 不过都已经这么危险了,为什么不回家呢?糜筠有点困惑。 管他呢,先想想怎么接近才是真的。 糜筠又陷入了头脑风暴。 顾九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也顾不得料理一番自己,直接倒在了床上。 太累了。 眼睁睁看着初兰在自己面前死去,她心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又是强撑着跟那群人谈判,又是拼命地七拐八拐跑到这里,她作为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即便再聪慧,也是有些缓不过来的。 还好,现在这里暂时安全,明天只要换上刚刚从掌柜那换来的布衣便可。 顾九钰闭上眼睛,想要静静地休息片刻。 不过还没等她进入梦乡,她突然感觉房间里一暗,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出,有些凉。 她猛地睁开眼,什么也看不到。 “你想要什么。” 她尽量忘却自己的疲惫,想要再次谈判。 但是对面的人显然跟刚才那群人不一样,他不在意钱财,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 “死。” 顾九钰顿时有些没底了:“如果你嫌那些东西入不了你的眼,我也可以给你别的,人脉?情报?以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凉意一消,刀剑碰撞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桌椅被击打的声音。 过了一会,男子的闷哼声传来,刀剑交锋的声音也暂时告一段落。 房间亮了起来,有人点了灯。 顾九钰用手半遮住眼,看清了屋内站立之人的容貌。 一个清秀的姑娘,一身黑衣,手执长剑,面若冰霜。 第20章 六千葬礼花 顾九钰见来人武艺高强,但对自己并无恶意,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多谢侠女相救……不知侠女尊姓大名?” “林竹。” 糜筠收起手中的剑,看向她。 “多谢侠女相救。”顾九钰站起身,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本以为京城要比南方安全些,哪想竟然也危险重重,今夜若不是侠女相救,我可能就得命丧于此了。” 她用上了当初在宫里听到的从南方来的乐伶的口音,学得极为相似。 嗯? 糜筠也有点愣,如果不是知道顾九钰的身份,她也得被她骗过去。 她把地上那位的尸体扔出窗外,等着顾九钰问她话。 哪晓得对方似乎根本就不准备追根问底,她精心编排的故事都用不上了。糜筠有点郁闷。 “哦,对了,还没介绍我,我叫凌小玖,玉石的那个玖,你也可以叫我小九。”顾九钰朝她笑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九。” 看看人家,编个名字比自己生动多了,说谎话也不带停顿的。糜筠现在越来越觉着这位公主不简单了。 不过还是不行,她得把自己的故事讲完。 糜筠犹豫了一会,在气氛没有凝固起来之时,抢先开口道,“小九……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刚刚听到隔壁有动静才来的,如果之后有要帮忙的地方,嗯……可以来找我。” 她勉勉强强地把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通。 顾九钰倒也没起疑,只当是她平时不怎么与人交流——其实看她的气质就能看出来,不过正好,她还真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林姑娘,你也看到了,不瞒你说,有人在追杀我,如果你能帮忙,我感激不尽,等我找到在京城的亲戚,自会好好报答你。”顾九钰真诚地看向糜筠,“但也可能会遇到刚才那样的危险,你要是不愿答应,那也就罢了。” 当然,顾九钰说这样的话也只是客套客套,她怎么会看不出糜筠真想帮忙的心。 虽然这位林姑娘没什么表情,但从点灯到现在,对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这样过度的关注虽然可疑,但她看得出来对方没什么恶意,既然如此,那就适当地寻求一些帮助好了。 “当然能帮忙。”糜筠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天了,但答应得太快又觉得不大妥当,于是说道,“我也就是个混江湖的……前几日被一个骗子……骗走了钱财,所以……” 顾九钰闻言,开口道:“放心吧姑娘,等我找到了我的亲戚,我定以重金相谢。” 她也不管这位林姑娘话里有多少漏洞了,比如,前几日被骗光了钱财,为何不早早退了房,还留在这间客栈等着坐吃山空,也比如,她这般武艺高强,又何愁找不着谋生的工作,不过都无所谓了,现在她要帮自己的忙了。 “我们明天便动身去找我的家人,今日便先休息吧。” 顾九钰对她道。 糜筠点点头,往门外走去,脑袋里却是一片浆糊。 家人?皇宫里的那些? 她已经懵得不行了,原想就监视一个刁蛮公主而已,轻松又简单,可是这公主好像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要做的事情也没有跟玉漾仙争风吃醋那么简单。 京城的人都是这种样子吗?完全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还是今天那个苏小莹看起来好欺负。 糜筠决定放下麻烦的猜忌,回去好好睡一觉。 现在她是真困了。 宫外风云诡谲,宫内也照样不平静。 “陛下,大事不好了!永灵公主到现在还没回宫!” 收到暗卫传书以后,一个太监急忙冲进来,将消息禀报给皇帝。 顾安民忙着批阅奏折,倒没担心些什么:“可又是闯了什么祸了?” “陛下,这次不一样!永灵公主的暗卫是留着一口气回来的,据他说,他见着了公主贴身侍女初兰的尸体,公主却不见了!”王总管将暗卫的带来的密函递给顾安民。 顾安民放下笔,打开密函。 等看完那些字,他的表情还算冷静,不过捏住密函的手可一点都不冷静。 “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他的声音里也开始带上了怒气。 “这……” 王总管也有些为难:“公主前几日遣散了许多侍卫,让他们不要打扰她,奴才禀报的时候,陛下忙着处理奏折,兴许没听到。” “你这是在怪朕?” 顾安民看向他。 王总管立马跪下,回应道:“奴才不敢!不过谁也没能料到在皇城脚下有人敢派这么多人追杀两个没有武功也没有身份的姑娘,这些人或许早就知道公主的身份。” 顾安民也冷静下来思考,毕竟这时光发火没有任何用。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找,在暗地里找,现在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要是动作太大,会招来图谋不轨的人。” “另外,去查,查出那群人的真实目的。” 顾安民眯起眼睛,将密函捏成一团:“若是让我知道是因为那位武林盟主惹出的乱子,也该让他们记得朝廷到底该是什么样。” “是,陛下,奴才告退。” 王总管一扫拂尘,弯腰告退。 翌日,糜筠早早地起来,收拾好武器,顺道练了练不顺手的剑,然后去找顾九钰。 这可能是她被卷入顾九钰事件中睡得最香甜的一晚了,毕竟昨天终于有了收获。 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对方已经先一步开了门。 “林姑娘。” 一张陌生的脸正朝着她笑。 糜筠当然看得出这是易容,毕竟她现在也带着面具。 “你……” 不过还是装装愣吧,免得把什么都暴露了。 “啊,这是家里人给我准备的面具,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仇家挺多的。”顾九钰朝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那可不吗,皇室能没仇家? 糜筠决定不去探究,就像昨天顾九钰不打算来问她那样。 “走吧。” 顾九钰关上门,朝楼下走去。 顾九钰带着路,糜筠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百姓的身影多了起来,前面不远处更是热闹非凡。 “我家员外为千金招亲,在此设下擂台,如有能打败我身后的擂主之人,即可迎娶我家小姐。”一位管事在擂台上说着话,他身后坐着一位抱着剑休息的中年男人。 “有哪位公子愿意上来一试?” 管事说完,有不少或是凑个热闹或是真心想要一战的人站上了擂台。 “请让一让,我们要参加。” 顾九钰拉着糜筠走过去,旁边的人情不自禁地给她们让了一条道。 开玩笑,有热闹看还不配合? 管事的也看见了她俩,咳了两声:“姑娘,你可别是来说笑的。” 顾九钰轻笑一声,“我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番举动,又何来的说笑?放心吧,我是代我那哥哥前来娶亲,他武艺高强,却奈何有要事在身,暂时来不了,小女子代他试上一试。” 说完,顾九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更是眉眼弯弯。 “姑娘,就算你要代你家兄长比武招亲,也得……”那管事看了一眼顾九钰身后的糜筠,有些尴尬地说道,“找点能打的帮手啊。” 顾九钰抬起下巴:“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本小姐手下的能人多得是,林姑娘,你看这台上有没有你的对手?” 她望向一脸放空的糜筠。 嗯?什么?糜筠回过神,顺着顾九钰的话看向那个擂台。 “对手?” 糜筠面无表情地开了一波嘲讽。 “姑娘你……” 管事差点被气得想要直接摔球不干了,不过想了想,让这几个小姑娘出点苦头也好,就算自己会点功夫,也没必要这么嚣张地砸场子吧? “那行,就你上,放心,他们会有分寸的。” 管事也怕闹出什么人命,毕竟这位领头的小姐虽然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要是到时候招来什么不该惹的麻烦就不好了。 他话音刚落,糜筠就足尖轻点,以一个非常华丽的两周半转体空翻上了场,还自带漂亮的落地动作。 她平时真正行走江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机会这么干,今天也算是赶巧了,可以试一试这些不怎么实用的花拳绣腿。 “漂亮!” 台下凑个热闹的很多观众不懂这些门道,纷纷吆喝起来,给她鼓起了掌。 不过比武台上的人就对此不屑一顾了,有的人还朝糜筠笑道:“姑娘你这十几年的功夫可真是了得,居然能直接跳上来,我等也都只敢踩着台阶才能上来,佩服佩服。” 哼,糜筠冷笑一声,拔出腰边的剑,麻利地耍了两招,然后在那个人笑得更为放肆之时,手中真气一动,一剑刺向他的发冠。 那人的发冠被打落之时,他浑身僵硬,竟然不敢还手。 杀气。 这是他们这种光会功夫,却一直受家里人保护之人,绝对不能拥有的。 很多江湖人士都没见过真正的江湖。 糜筠平时没那么多心眼,但正因为如此,她若想要求胜,那都是直接表现在自己的杀意中的。 台下的观众又叫了一声好,刚才不少质疑的声音也为这利落的一剑消散了不少。 其他人还没发现不对,只当是这位公子哥被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有点懵,纷纷打趣道:“怎么,小姑娘剑意这么高超,你都招架不下啊?” 公子哥回过神,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却是察觉到了什么,也没冲动地准备还击,反倒是回讽刚才嘲笑他之人:“是啊,这位姑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云某佩服,各位公子不妨也去试试,想必不会比云某输得更惨。” 他还是有点能耐,就从刚才那一剑,就看出自己必定是打不过面前这位姑娘的,既然打不过,那干脆就让那群人吃点苦头。 “姑娘,请。” 这位云公子给糜筠让了个位置,脸上也并未有什么尴尬。 很会见机行事。这位云公子的表情,顾九钰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糜筠看向那边还在无聊地拿着剑的众位公子哥,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收敛起了杀意,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奇怪。 有位公子哥总算是忍不住了,拔剑冲了上来,想要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他来势汹汹,只见糜筠迅速地往他的右手方向一迈,手腕一翻,她的剑反向打落了他的剑。 “咳!” 那人剑掉了,身体也被糜筠的内力震得失去了平衡,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若是平常,他就算无法打败糜筠这种人物,但还是能过些招,毕竟现在糜筠用的是剑,不是拜月的长针,只可惜,年轻人太傲,还未见识过江湖之大,奇人层出不穷。 “如何?” 糜筠抬起手,用剑指着这些名门正派的子弟。 “下一个是谁?” 第21章 六千葬礼花 糜筠作为拜月的圣女,没有人敢惹她的原因,除了她是圣女,还因为她是一个很强的圣女。 过去圣女只要做好最重要的象征意义,学一些重要的功法就行了,但糜筠却不一样,她从小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天赋,学习任何东西都非常快,轻功,蛊术,剑法,无论是拜月有的,还是中原人擅长的,她都没有偏科的地方,只要让她学,她就学得会。 但因为魔教的特殊性,为了省事,来到这里她从来只做暗杀,也就上次跟那丐帮老头正面交锋了一下,不得不说,还真挺爽的,反正比困在阵法里面爽多了。 而现在,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用剑法来战斗,这些人虽然看着就不强,但也正好让她试试从不同宗门里拿到的剑法。 糜筠正要对一个上台的人出剑,上天突然落下一个身影,踩着她的剑,然后翻身落地。 众人惊,糜筠也皱起眉,顾九钰看到了对面的身影,也是震惊了一瞬,然后连忙隐于人群中。 “苏远衫。” 糜筠冷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 “苏盟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来抢亲的!” 周围议论纷纷,顾九钰已经快要挤出人群,就在此时,苏远衫的随从伸出手,拦住了她。 “林姑娘!” 顾九钰朝着糜筠大喊一声,糜筠顿时回过头,看也不看地朝苏远衫的方向扔出一个烟雾弹,对方用内力隔绝过粉舞,直接朝她袭来,糜筠不敢在这里暴露拜月的招式,于是只能接招,两三式过去,双双后退。 苏远衫感受着对方的功力,思索道:“阁下用的,是蜀地陈家堡的劈山刀法改剑式,还有江南秦家的归雨剑法,最后那一式,是已经失传的引魂刺,姑娘掌握这么多门派的功法,为何我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过你的名字?” “林竹。”糜筠非常大方直接告知。 苏远衫歪头了一瞬,下一刻又挡下了对方的袭击,回头时,却发现留在原地的糜筠不见了,刚才的竟是一道残影打出的剑——糜筠扔下了她的剑。 因为那把剑她也是现偷的。 糜筠抓着顾九钰的腰,用上十成功力将水纹月影混在杂乱的步法和轻功中,不多时便拜托了苏远衫等人的追击。 “那些人也是你的仇人?” 到了安全的地方,糜筠将顾九钰放下,对她问道。 尽管她知道苏远衫必不可能是来杀顾九钰的,但她更想知道顾九钰怎么说,也想知道苏远衫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九钰的身份。 “或许也是来杀我的。” 顾九钰没有说真话。 糜筠虽然不懂她们,但从结果上也大概能猜到,苏远衫是知道顾九钰是谁的,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因为如果不是有人施压,他不会这么快找到易容的顾九钰。 但是顾九钰要去哪呢,她要找的亲戚又是谁呢? 糜筠暂时摸不着头脑。 “跟我走吧,我有很重要的人还要见。” 糜筠就等着这句话。 但是当夜幕来临,顾九钰在街上躲着找她的人转了好多圈,还让糜筠给她打了不少掩护以后,糜筠觉得,她可能是在耍自己。 就在她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顾九钰,站在了一处围墙前,抬头道:“能带我翻进去吗?” 眨眼的功夫,顾九钰已经落地了。 她似乎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飞檐走壁的感觉,尽管也让晋翊带着她飞过,但从来没人像糜筠这么快。 “姑娘果然好功夫,若是日后想在京城谋一份差事,来找我便是。” 糜筠现在没空管她的大饼,而是完全被府中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你亲戚家?” 她问道。 顾九钰淡淡地点点头。 两人一同转过头,看向这个荒凉死寂,不见人烟的阴森宅院。 糜筠很实诚:“你亲戚,是鬼啊?” “已经化作几缕孤魂,也不知走入新生轮回没有。” 顾九钰缓缓向前走,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糜筠跟在她身后,不得不说,这种阴暗小院虽然对阳气重的人来说有些压抑,但对拜月的人而言反而有些滋补。 而伴着她们的身影进入连廊,天上突然划过闪电,要下雨了。 糜筠看了一眼天色,然后看着顾九钰缓缓推开一扇门,里面是被烧毁的祠堂,而地面正前方,摆着几个倒新不旧的牌位,写着三个名字,其中两个姓氏糜筠有印象,顾九钰的母妃就是这个姓氏。 “舅舅,舅妈,阿蕙,我来看你们了。” 天上一道惊雷响起,顾九钰也跪在了地上。 糜筠双手交叠,抱胸站在门口。 这样的场景,她见得还不少,一般而言,下一句,顾九钰就该陈述冤情和凶手,发誓为死者报仇了。 “当初是因为玉漾仙才会让你们被无故牵连殒命,阿蓉也是,也是因为她,才会选择在那个夜晚离开府里,结果在凌云镇外被贼人杀害,这些年来,我调查过她,那些事情表面上都是她无意的,但所有结果都让无辜的人承担了!她该死!就算她没有亲自动手,我也要杀了她!” 闪电骤然划过,照亮了糜筠陷入思索的脸。 阿蓉,凌云镇。 木家那个大小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木蓉看了一眼天色,对身旁的丫鬟道:“得快些,差人把桌椅摆设都移到内室,今日有贵客,可不能演到一半下雨了。” 丫鬟应了声是,木蓉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正要转身去看看厨房,突然听到一旁的花园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太子殿下。” 玉漾仙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然后视线落到对方抓住自己的手上。 “玉儿惶恐,不知太子殿下是否认错了人,玉儿还要准备演出,还望太子殿□□谅玉儿失礼。” “大名鼎鼎的玉仙子,我怎么会认错,当初你还没有在怡欢阁挂牌的时候,我可也在那后花园里见过你,还帮了你,怎么?转头就把我忘了?” “玉儿不敢。”玉漾仙微微福身:“只是当时那位公子说自己是李家的大公子,玉儿怎么敢把那位李公子与太子殿下联系到一起,太子恕罪。” “你很聪明。”太子赞赏地看向她:“既然认出来了,等今夜宴会后,我有话还想问问你,不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一叙?” 玉漾仙蹙眉:“太子好意玉儿心领,但玉漾仙只是来府上做客,木家是主人,与太子也有许多话要谈。” “不妨事!等与他们应酬完,你来便是。” 玉漾仙抬起眼,看向太子的眼睛,沉静道:“若是太子执意如此,那今晚子时,小镇西南方向有一神仙庙,我们相会在那里,如何?” 太子一脸笑容:“原是怕人多眼杂,好啊,自然好,神仙庙倒是头一次!” 木蓉有些忧心地默默退开,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事有些敏感,好像轮不到她来管,只是无意间探听到,还是感觉有些不妥,于是便派了人盯着那边的情况。 “小姐,太子已经去了,玉仙子也走了,但是……” 丫鬟担忧道:“玉仙子走的是东北方向,回城的官道。” “坏了。” 木蓉锤了一下手,懊恼道:“我早该想到的,玉仙子清淡正直,在怡欢阁坚守本心,又怎么可能私下与太子相约呢,只是这太子已经出去了,要是让他知道玉仙子失约,别说玉仙子,我们木家也会被问责,走,备马车,一定要赶在太子到那地方之前将他拦下!” “可是小姐,这么晚我们……” “我带两个下人,你去通知父亲,千万不要惊扰了祖母。” “是。” 太子捂住疼痛的头,眼前出现了一个赤/裸的女人,她的后腰上有一朵妖艳的花,即便是在黑夜也格外显眼。 然后,长剑刺穿了那朵花,花瓣染上了更加张扬的红色。 再然后,那红色透过女人被洞穿的胸口,喷溅到他的脸上。 他吓疯了,一时之间所有的醉意都清醒了,将女人的尸体扔向对方,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逃出破庙。 幸好,幸好,有人找来了。 “救我,救我,有人要杀我!” 太子对木家的人道:“他手上有剑!” “太子稍安勿躁,我们的人已经去抓那贼人了。” 木家人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太子,犹疑地看了一眼周围:“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半个时辰前和护卫一起来寻殿下,殿下可有……见到过我家小姐?” 太子愣住了:“什么小姐?” 混乱的记忆在那一刻突然收束,被他用酒壶偷袭的护卫,说要灭他们九族的威胁,还有喂下去的情花蛊。 太子望着木家的人,木家的人也望着他,而下一刻,所有都齐齐举起手里的剑,刺向了他的身体。 “还我们小姐命来!” “还小姐命来!” “还……” 太子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看到身后的破庙中,突然飘荡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举着双手对他道: 还我命来。 第22章 六千葬礼花 普通人遇到噩梦会惊醒,但此时太子感觉自己想要醒来,意识却被牢牢地锁在某个地方,根本无法醒来。 这种想要清醒的本能在他身体里乱撞,伴随而来的是浑身上下的难受,每一寸疼痛都在咬噬他的身体,从内到外。 太监压住抽搐到快要掉下床榻的太子,对着外面喊道:“快!太医!太子发病了,快来人看看!” 太子病急,宫中上下乱作一团,消息不胫而走,太子已经告病多日,再怎么瞒,朝中听到了风声。 朝堂上,讨论完两个无关痛痒的政务,果然有大臣向皇帝旁敲侧击了太子的事。 “陛下,太庙祈福的祭祀活动先前一直是太子接管,如今太子告假多日,中秋将至,微臣惶恐上下事务流程不能及时核对,误了祭祀,还请陛下明示核对之事。” 皇帝看了一眼开口的太常寺卿,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御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要猜忌每个官员开口的背后又是为了哪个皇子。 “太子前段日子监管户籍之事操劳过多,在东宫休养些时日,祭祀的事情,老二,你去负责监管核查。” 穆王顿了一瞬,立马低头应道:“是,父皇。” 这烂摊子怎么扔给他了,太子那脾气谁不知道,要是让他醒过来发现干一半的活被人接管了,指不定要猜忌一堆人。 不过这父皇也真是偏心,太子生病这么多日,瞒得再紧,外面也都猜得七七八八了,他还要替他兜着,要其他皇子,哪个能让他这般上心,荒废政事几日,怕是就要被革职了。 下朝时,三两成群,都还在小声议论太子的事,穆王与顾御麟并肩,但倒是没开口,两人一个眼神,想说的便都懂了。 穆王拍了拍顾御麟的肩膀,越过他先行离去。 自穆王接管了太子负责的事务以后,朝堂上三天两头就有官员就太子休养的事情做文章,煽风点火,指桑骂槐,而另一派向着皇帝的口风,斥责这些人拿太子扰乱朝堂,然后又是一场骂战,而也有见风使舵的官员,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说,其实心里的天平在左右乱晃,就像皇帝此时的心情一样,左右权衡。 不能再拖了,无论是朝堂,还是太子的病。 难道只有……拿出那个东西了吗。 涂筱抬起手,将拇指与食指并成一个圆,月光透过中空的缺口,照亮了她的眼睛。 “皇帝的玉,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有风声从她头顶擦过,她知道有人来了,但来人并没有开口。 “你说,像皇帝这样的人,会愿意拿出当初救了自己的保命之物,给他最喜欢的孩子吗?” 有一道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本该被风吹散,但落在涂筱耳里却格外清晰: “依你之见,他会吗?” 涂筱笑了起来:“当年边境战事,行军遭刺,大夫救了三天三夜,无力回天,就是这个时候,像是上天降下的奇迹一样,一个命悬一线的人,突然就好了,不仅痊愈了,还重回战场,越战越猛,是什么样的奇迹,能够支撑一个将死之人活到现在。” “好了,不必再分析人家的心理活动了,是想拿下自己的护身符,还是为王朝再延续鲜活的血脉,就看这几日了。” “是,毕竟太子之位,可不是想换就能换的。” 涂筱眼波流转,余光看向那抹白色身影:“是吗……圣女大人。” 另一个声音发出一声轻笑,然后便彻底消散于风中。 “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许你也不叫林竹这个名字,但我知道你很强,你接近我,但不杀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你所求。” 顾九钰转过身,看向一脸沉默的糜筠:“若你想要,只要我给得起,我都愿意给,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 “杀了玉漾仙。” 两人异口同声。 这对糜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玉漾仙身边高手环绕,但论刺杀,那些高手想防住她的手段,恐怕还得做些准备。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顾九钰? 调查顾九钰就能查到碎玉的线索,但是顾九钰真的知道碎玉的事情吗?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自己身世知情的样子,又何谈对前朝遗物的掌握。 顾九钰现在能给她的,糜筠并不感兴趣,但是她也不能让对方起疑,毕竟知道碎玉一事的人没有几个,她要调查下去,就只能先稳住顾九钰。 至于刺杀玉漾仙?装模作样一下也不会被发现。 糜筠也没有急着应付答应,而是对顾九钰道:“我要的报酬,你不一定能给得起,我很贵。” “没关系。” 顾九钰回过头,看向舅舅一家的牌位:“只要能杀了她,我什么都给得起。” 中秋将至,武林大会也提上日程,苏远衫最近接待了不少远道而来的门派代表,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处理一些趁机要捣乱的恶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京城的,但是得提前管控好,不然在他的地界出了事,朝廷是会问责的。 作为武林与朝廷的接口,苏远衫一刻也不敢松懈,表面上看,一切似乎还在控制中,但他总感觉,还有重要的人没有登场,就比如那天扔出毒针的人,能用处此等手段的人,他不得不多想。 如果是那个门派,到现在还毫无消息,对他而言将会是最糟糕的消息。 “玉儿,武林大会那天的献舞,你可有想法?” 苏远衫这日前来与玉漾仙商讨献舞一事,玉仙子献舞,对武林中人而言,也是一次展示中原技艺的机会,特别是玉漾仙这样掌握了一点轻功的舞姬。 “请苏公子放心,玉儿已有想法,必定献上最精妙绝伦的一曲舞,给不辞辛苦千里而来的武林人士接风洗尘。” 玉漾仙淡淡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让苏远衫都有些诧异,也不禁笑道:“看来玉仙子已成竹在胸,那苏某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玉漾仙浅浅福身。 苏远衫望着青竹轩一个角落,突然想起什么,对玉漾仙道:“今日我还有要事,便不多问你了,玉儿好好歇息。” 玉漾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容也缓缓落下。 是夜,她又梦到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云淡水青,夏天的时候,院子池塘里都是荷花,原本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个人种下了这些花,从此以后,每年夏天,她都会叫着她的名字,让她来看那些花。 尽管如此,她其实并不喜欢她,她的善意可以给予每个人,所以她也不是完全为了她去种下那些花,而是为了圆满自己,她与她,始终隔着一层无法靠近的纱。 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她确实值得所有人喜欢,但她还是不喜欢她。 她的院子里没有荷花,但除了荷花,什么都有,海棠,栀子,芙蓉,腊梅,家里人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也很喜欢这些花,一年四季,她院中的花总是不间断地盛开,而她就站在花丛中央,寻一支曲翩翩起舞。 她不喜欢她,特别是看到她跳舞的时候,那是她不管怎么偷偷回去练,也无法跳出的美丽与灵动。 她告诉自己,老师会专门花时间调整她的动作,而自己只有上课的时间,但即便如此,她也要超越她,比她还要厉害。 可她还是很善良,她劝说家人,每次练舞都带着她,老师纠正她的时候比她要多,她的自尊心又开始不允许,于是两次以后,她就再也不去了。 没有她们,她一样可以跳得很好。 她不去以后,苦练了很久很久,有一天,院子里的荷花动了,她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随着荷花舞动,她跳出了属于她的,独特的舞步。 她很兴奋,想要让她看到自己也可以,甚至可以比她更厉害,破天荒的,她连觉也不睡,去找她。 她知道,凭她的善良,一定会心甘情愿被她拉起来看她的舞姿,她一定会为她鼓掌喝彩,可是当看到她也能够做到那些动作,甚至做得更好时,她又会想什么呢? 她迫不及待,来到了她的院子。 可第一眼,她看到她在起舞,但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水上。 水波荡漾,莲纹绽开,月下,长带飘舞,仙人飞天。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每一刻都让她呼吸短促,不能回神。 在她闭门不出的时候,她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风格。 那是她,一辈子也跳不出的舞步。 玉漾仙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用手划过眼下刚刚掉出的泪。 又梦到了她,对于她而言,一开始是难受的梦,可是她离开得越久,她对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这个梦却越来越清晰,对她而言,竟然成了最重要的回忆,她只有在梦中,才能完整想起她的舞姿。 “喻元镜……” 玉漾仙看着屋顶,脑海中还重复着她踏过的水,踩过的月。 “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从她走后,她再也没能见过同样的水纹,同样的月影。 第23章 六千葬礼花 武林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各路人马集聚一堂,就连京城的百姓也感觉到最近的氛围与往常有所不同,街上似乎比寻常更热闹一些,但巡逻的官兵也多了起来,不管是因为有编制的还是没编制的人,他们都小心本分了很多,毕竟哪一方要找他们麻烦,对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 皇宫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太子的重病,多事之秋的到来,都让这位一国之君原本还算不错的状态变得有些疲倦。 听着总管给他汇报近来几位皇子的动向,特别是顾御麟的几次大动作,皇帝的神经跳得越来越快,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就要彻底被打破,那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就这两日,让太医院将所有的方案都一并交上来,待朕敲定后,朕要亲自陪同太子治疗。” 总管将视线往地上一放,恭敬应是。 中秋至,月亮圆。 糜筠昨日已经看过了,这几日夜里的月亮都又大又圆,想必远在南疆的教众也看到了,这几日是他们的祭祀日,每到中秋的时候,拜月的教徒会祭祀修炼十四、十五和十六三日,不做其他事,等月圆后,还会休沐七日以感谢月亮的恩赐,举办宴席舞会,交流功法心得,也可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吃喝玩乐,以舒适自由为主。 往常这个时候,拜月教众都是最开心的时候,中原人也会这个时候与家人团聚,天涯共此时,就连糜筠出门在外也会提前准备好祭祀品礼物庆祝,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年,这些麻烦事都集中在本应休息的时间,好好一个武林大会,非得放在中秋,让人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说他们是魔教,她看这武林盟才是真没道理。 “林姑娘。” 顾九钰派来的人与糜筠汇合,这一男一女来自一个不算出名的小门派,糜筠要装成与他们同路来的人,混进武林大会。 这俩人似乎也只是想来见见世面,门派没什么地位,进京的通行证还是有人安排才拿到的,也仅仅只能在第一天的宴席上凑个人头,没有正式参与比武的资格,所以要再带个人进去,别人出钱,他们也就答应了。 “我叫张七,他叫张八,你叫我小七,叫他张郎就可以了。” 其中的女孩向糜筠热情开口道。 糜筠淡淡点头,看他们都背着一把长刀,开口道:“你们的武器是苗刀,还有多的吗?” 张八一愣:“姑娘没有武器?” 张七对着他的脑袋一敲:“笨,我们现在是一个门派的了,但我还以为,那个出钱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糜筠沉默了一瞬:“她说,你们的兵器是自己打造的,为了避免露馅,让你们多带了一把进京,我直接找你们拿就行了。” 这俩人像是大梦初醒,才想起什么一样,整齐划一地一拍脑门: “坏了,我们出门还怕忘了,准备一人多背一把,结果我嫌太重忘家里了。”张七转头看向张八:“张郎,你多余的那把呢?” 张八沉思许久,才想出一个:“吃面的时候,好像没拿走。” 糜筠闭眼不愿面对。 “算了,我去随便搞一把。” “哎别别别,我们可是一个门派的,千万不能露馅。”张七皱眉思索一番,开口道:“这样!既然你没有,那咱们三,要不都去买一把新的吧!” 糜筠:“……” 她现在真的有点怀疑明天的武林大会能不能顺利进场了,要不还是换她自己上,感觉还安全点。 但事已至此,糜筠还是认命了。 第二日,终于到了武林大会开始的时间,从早晨开始,武林盟就热闹非凡,糜筠走在张七身后,看着张七递过请帖,那检查的人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此时的糜筠已是“林竹”那张脸,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说实话,就算她用她的真容也无所谓,因为根本没人见过她,但出于拜月的习惯,出门还是要做好伪装。 上午是对远道而来的门派代表进行登记及开幕,待人齐了,正式开始宴席及交流,期间可能还会穿插一些表演助兴,擂台已经备好,甚至有想提前试手的,或是没有通过遴选参与正式比试的,也可以在这里小试身手。 这个张七张八,俩人确实是来见世面的,对比武完全没有什么兴趣,一心扑在了美酒好肉吃喝玩乐上,偶尔看看人家过招,完全没有对至高武学的渴望,只有对吃席的喜悦。 难怪能被选中,虽然没志气了些,但确实不怎么显眼,连那些性格鲜明的江湖人士,也对他们这几个小虾米不怎么感兴趣,挑事都挑不到他们头上。 糜筠嚼着牛肉四处观察情况,张七张八在一旁叽叽喳喳道: “我给你看,哎!”张八一拍桌子,花生米就这样跳到了他嘴里,张八道:“厉害吧。” 张七呵了一声,不屑道:“这算什么,就是力气大点罢了,看我的!” 说罢,她双指扔出一颗花生米,然后那花生米竟然在飞到一半时打了个旋,又飞回来稳稳落到了她嘴里,张八张张嘴,张七得意道:“怎么样,还有招吗?” 她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一道风声划过,发丝微微摆动间,酒坛炸裂的声响在不远处响起。 糜筠迅速收起扔出花生米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留下惊魂未定的张七张八。 “刚才那酒坛子突然就砸过来了。”张七转过头,看向糜筠:“林姑娘,你出手好快啊。” 糜筠摆摆手,表示小事。 不过她这里的小事,却触发了江湖人的大事。 “谁!谁用花生米打碎了我的酒坛,好功夫,出来试试手!” 糜筠退后一步,然后发现张七张八退后了两步。 糜筠:“……” 看着对面扛着武器就大步走来的壮汉,糜筠假装左右看了看,又若无其事退后一步,结果下一刻,被对面大汉精准锁定,抬手就要放在她的肩膀上。 糜筠轻轻一侧身,丝滑避开了对方发来的挑战,然后下一刻,当大汉转过身的时候,已经不见对方的踪影。 “哎?人呢?” 张七张八与转回头的大汉对视一眼,尴尬地又往后退了退。 下一刻,张七站在了擂台上。 为什么,为什么吃着吃着,突然被抓上来打架了。 张八在下面给张七抬起两只手,示意她加油。 “那个大哥……咱们可说好啊,比武点到为止,我初入江湖宗门招式还没怎么实战过,大哥,咱们都留点手啊。” 张七发出一些友好对战的请求,那大哥也爽朗道:“放心吧!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自然都懂得江湖规矩,姑娘,来,出招!” 既然如此,张七单手持刀,下一刻,踢刀飞身上前,双手砍劈上去,苗刀纤长,如破竹之势袭来。 对方也没有坐以待毙,手持双锤,双手合并,铁锤靠拢,正面接下了对方的一击。 武器碰撞那一瞬,张七立马转身反手握刀,迅速移动至大汉身后,刀背砸向对方身后,壮汉吃瘪,但还好稳住了重心,很快又调整身体抬手挡住了张七的下一击。 “姑娘,你的功夫,可不像刚才那般谦虚啊。” 趁着两方后退,大汉还来了个中场慰问。 张七扛着刀,笑着说道:“我们苗苗刀派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过几招还是有点底气的,再来!” 擂台上打得正热火朝天,糜筠转到了一处隐蔽之地,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玉漾仙人。 有些奇怪,马上就要表演了,玉漾仙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那去了哪? 不管怎么样,她人不在,但不代表糜筠就没有办法下手了,拜月的手段可不只是当面丢毒粉那么简单。 四处做好了准备,等糜筠回到会场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人也已经到齐了,苏远衫正站在最上方,主持着大局。 “林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刚才露那两手,咱们差点暴露了。” 张七一看到糜筠便叽叽喳喳汇报起这边的进度:“看,武林盟主现在在讲话,说这一届战胜他的人将会成为新的武林盟主,你说这成为武林盟主,对门派会不会有什么帮助啊?” 糜筠也认真思考了一会:“大概,可以让门派更自由地去做一些事。” 张八道:“可是光靠盟主一个人,就能干翻所有的江湖人吗,武功再高,也怕车轮战啊,我看,还是得门派本身人多势众才行,当然,要是再出个高手,那岂不是无敌了?” “笨啊。”张七否定道:“你以为武林就是江湖的事啊,这当上武林盟主,可就能留在京城了,也就是说,过了上面明路的,不是谁武功更强,就是老大的,还要看一些别的东西。” 糜筠也跟着思索,看来这俩人虽然有点傻,但也不是真的啥都不懂,难怪顾九钰选中了他们,还是自己草率了。 “别的东西……哦,我知道了!” 张八道:“除了武功,是不是,还要宝物啊!” 第24章 六千葬礼花 “哎呀,笨,这江湖再大,说到底还是人的江湖,你说这天底下的人,都是谁管着呢?” 张七对张八说道。 糜筠望向上方的苏远衫,所谓的武林盟主,装作不认识凌鸢薇,但其实在顾九钰出事的第一时间,只一晚就找到了她,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他都关注着京城里的所有风声,江湖与朝廷,从来都不是完全分割的关系。 拜月想要重新强大,所以要练出更强的毒,集齐传说中的圣物,找到消失已久的教主,然后呢,一个已经不为世间所容的魔教,真的还能重新回到当年吗。 糜筠不知道,但她现在要找回她唯一的目标,也许碎玉会给拜月答案。 “今日诸位豪侠齐聚于此,苏某也为此情此景感到热血沸腾,京中的玉仙子特地练出一曲百羽飞天舞,邀诸位共赏。” 今天的另一位主角终于登场,只见玉漾仙站在布置好的擂台中央,单膝跪地,半袖遮面,一身羽衣,看起来真要登仙一般。 乐声起,脚步动,但出乎江湖人意料的是,玉漾仙的第一步就非比寻常,那明显是有内功的人才能跳出的轻盈。 “这玉仙子,竟然是会武功的,我说苏盟主怎么老是请她来小住,原本以为……没想到还真可能只是出于武学。” 玉漾仙听不到周围的交谈,水袖扬起,缠绕住上方垂落的缎带,然后飞身旋转,脚步踏空而上,看起来是一种轻功招式。 接着,当她抓住缎带那一瞬,身体一坠,接下来如青鸟点水一样反身下落,却在落到最低点时又张开双臂轻盈划过一个弯,重回天际,惹得台下一阵叫好。 “这一招像是陈家的鸟兽飞,但竟然能被做成这样漂亮的样子,真是开眼了。” 更开眼的还在后面,很快,玉漾仙拉住一条缎带,脚踩上了另一条缎带,然后顺着缎带的方向朝着上方快速点“地”而去,每一步都游刃有余,尽管是在空中,那身段也如同在平地上一般优雅从容,仿佛不是轻功,只是神仙日常来凡间一走一样。 “这是竹生步,真是厉害。” 很快,在场的武林人士突然就顿悟了为什么此舞叫做百羽飞天,因为玉漾仙在舞中融入的轻功之多之巧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轻功所属的宗门看到自家招式时也没有生气,玉漾仙敢在这里表演,自然是与所有人早已达成协议的结果,表面上来看,这些轻功都是他们独创的秘技,但其实简单的也容易被人学去,而真正困难的,玉漾仙也学不到顶级,所以此舞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利益就是将这些武学扬名天下,在京城,大名鼎鼎的玉仙子,用他们的轻功跳出一只舞,比起更看重杀招的擂台比试,这样的成本会小很多。 乐声渐缓,玉漾仙落地屈膝半遮面,又回到了最初的动作,就在众人停顿了一会儿,正要为她喝彩时,突然,玉漾仙又动了!而这次使用的轻功,如水如月,风过无影,认不出的只是惊呼,而认出的,就只剩惊了。 糜筠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因为这次,玉漾仙跳的不仅仅只有水纹了,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出了月影,可是比起她的修炼速度,她更关心—— 是谁教她的水纹月影,她又怎么敢,怎么敢当着这么多武林人的面,用起魔教才有的轻功。 不容她多想,一条不知从哪飞来的刀刃突然朝她命门袭来,速度之快,超出了糜筠的思考,本能就催动水纹月影直接避开! 此时正是众人观摩玉漾仙内功的时机,突然出现一道更强更直接的波动,直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了糜筠身上,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拜月的内功,那是魔教的招式!她是魔教的人!” 糜筠抓住二楼栏杆,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只一眼,就做了一个决定。 赶紧跑。 只是她想跑,事情却不会如同之前一般简单,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找到一个目标,所有武器招式蜂拥而至,堵得糜筠根本连找到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正派。” 糜筠被众人围堵在中间,虽然戴着面具,但那人皮面具上的不屑仍是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个人眼里,符合大家对魔教的刻板印象,挑衅拉满。 “仅仅是用出一招轻功,就让你们吓得如此魂不守舍,那若是来日拜月再重回中原,不知你们夜里该吓成什么样子。” “妖女!这些天来京中的异动果然有你们拜月插手!还竟敢肖想回到中原,我看你们这群丧家之犬才是做梦!” 说着,一把利剑就迎面而来,但是糜筠还没出手,一把长刀就劈断了那把剑,一男一女站在她身前,竟然是那两位碎嘴小门派弟子。 “喂,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她什么也没做,就是在这里看个表演而已,你们说那个魔教我小时候听过,不是都消失很久了吗?都消失那么久了,说明他们很久也没在中原干过什么坏事了吧?那凭什么把最近发生的坏事都甩给人家呢,万一是你们中间的人干的呢?” 张七巧舌如簧,气得周围一声: “你!” 张八也道:“如果看个招式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那刚才那位玉仙子呢?她不是也用了水纹月影吗,怎么你们不对她发难,突然就对着一个什么也没做的姑娘下手?” 张七看向一个方向:“我刚才可是看到了,都是刚才那个人先出手的,林姑娘只是为了躲避,根本没有动手,要不问问那位兄台,你为什么突然对一个陌生姑娘出手,你是知道她是魔教的人呢,还是不知道呢?要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武林中人突然下死手!要是知道……总不能是刚发现的吧?为什么提前知道了还知情不报!万一魔教真有什么阴谋,你不也是想让所有人替你出手!” 糜筠也没想到这俩竟然在这个时候诡异地靠谱了起来,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胆子大到敢挡在她前面。 “放心吧林姑娘。” 张七还回头朝她眨眨眼睛,传音入密道:“我们可是专业的,都说了要帮助你,就一定会帮到底。” 糜筠眯起眼,同样传音:“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小门派的人。” 张七挑了挑眉,此时所有的武林人士也反应过来了,大声质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都说了嘛,苗苗刀派,没听过是你们孤陋寡闻了。” “别听她废话!盟主!” 众人看向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苏远衫,只见对方从高台上飞身过来,但是,停在了张七指控的那个对糜筠出手的人跟前。 “是你出的手,你为什么出手,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像是终于大仇得报一样,对着苏远衫吃吃笑道:“她是,拜月教的人,她该死……” 说完以后,他的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下一刻,整个人融化成了一滩尸水。 苏远衫转身的瞬间,糜筠已经快要杀到门口。 这针不是她出的,真不是她出的,但看到这个情况的那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就跑了。 没办法,以拜月在中原的信誉,虽然不是她出的手,但她也都怀疑是不是他们的人出的手了,此情此景,除了跑,她别无选择。 尽管跑得够及时,但也接了堵住门那边的人好几招,见张七张八也被围堵,糜筠知道不能再拖,于是几步翻越上天,转身间,毒粉混着蛊虫,密密麻麻地在空中蔓延出一大片黑色的乌云,声势浩大,如同蝗虫过境。 “是毒!注意掩蔽!” 眨眼间,张七张八已在楼外。 “这是还你们刚才那一挡,剩下的路,你们自求多福。” 糜筠留下这一句,连影子都没让他们看着,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原来她真的是高手,此等轻功,确实比刚才那群宗门用的要厉害多了,难怪……” 张七转头看向张八。 张八听着身后的动静,打断道:“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糜筠一路高速远离风暴中心,朝着城外飞奔,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顺利出了城。 出城以后,再多走了十里,她才停下来,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树林,一手扶着树,一边吐出淤血。 区区内伤,等她用蛊虫逼出所有淤血,再吃下药,不出一晚便能恢复七八。 糜筠在周围布下了保护圈,蛊虫围绕,打坐恢复内息。 她不会忘记今天吃的瘪,今天对她动手的,她都要加倍奉还。 等她准备好,准备好…… 再次睁眼的时候,糜筠发现天竟然还没亮,林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有些阴冷。 她收回自己的蛊虫,准备杀回城中。 走着走着,已经估摸是五里的距离,她竟然还没走出这片林子。 糜筠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了。 看来,她还没有找过去,已经有人找过来了。 第25章 六千葬礼花 来人不现身,糜筠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除了重复出现的树木,她没有见到任何人。 但她知道,对方就在自己周围,现在不开口,是在吊着她,还是想杀她? 蛊虫绕着她的手臂往上爬了一圈又一圈,糜筠安抚了它们一下,然后使出水纹月影,踏上最高的那棵树。 ——上不去。 在幻象中,她根本没办法正常找到使用轻功的方向。 上次柳梨画教她的破局之道,还需要等到环境的破绽出现才行,但糜筠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一次次尝试,才能在其中发现破绽。 终于,在她用内力推倒某一棵树的时候,雾散了,两边的树也好像自动挪开了一条道,而眼前,出现了一片池塘,一间竹屋。 糜筠毫不犹豫,扔出一只通体泛着火光的小虫,进都不准备进去,直接准备烧房子。 只是火光之后,竹屋完好无损。 哼。 糜筠正想再烧一次,下一刻,眼前突然一黑。 她警觉地感知着四周的黑暗,又下一刻,她已经在竹屋里“醒”了过来。 而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位貌若仙子,气质出尘的姑娘。 玉漾仙。 对于她的出现,糜筠并没有想象中意外,毕竟白天惹出那么多祸患,又悄无声息消失的,正是玉漾仙本人。 糜筠不懂那些江湖人为何只注意她的内功,而不在意玉漾仙竟然也会一点水纹月影皮毛的事实,大概是因为自己内力比玉漾仙强上不止一点半点?不过玉漾仙就这么跑了,后面也肯定会引起怀疑的,糜筠不明白,玉漾仙冒这么大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水纹月影。” 她看着糜筠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拜月的人,教我习得水纹月影,我就让你走。” “不可能。” 糜筠冷笑道:“以你目前的内功和资质,别说拜月的功法,就算是普通门派的轻功,你也只能学其形而无法真正使用,若是强行修炼水纹月影,不到三重,你就会死。” “没关系,我不在乎。” 玉漾仙突然拉起她的手:“只要能学到水纹月影,哪怕死我也愿意。” 她死死盯着糜筠的脸,那眼神糜筠见过,曾有一个剑痴,只会练剑,他的那把佩剑上有她要的东西,她想拿回拜月的东西,他不愿给,所以她就只有开战,但是对方很强,他的眼中只有剑,心无旁骛,自然无法战胜。 糜筠很少在正面战斗中下蛊,因为不屑,也太容易留下麻烦,但与他对决时,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就使用了在正派眼中卑鄙无耻的招数。 她是魔教的人,当然不会在意名声之类的问题,但这是对自己武功的一种否定,所以从那时起,她就格外讨厌这样执着的人。 现在又遇到了一个。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都到这个地步了,糜筠已经能猜到今天设计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可她想不明白,明明水纹月影是最顶尖的轻功,运功与一草一木自然融为一体,向来以悄无声息著名,要不是今日她先放出那蹩脚的水纹月影又使出杀招逼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内力,那些武林人士怎么可能发现她是拜月的人,而在一切都未知的时候,为什么会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察觉到,难道她身旁那些乱七八糟宗派的公子有人还有这个能耐? 她还是不信,水纹月影的痕迹根本没法捉摸,除非真正习得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感应得到。 不说水纹月影学习的特殊性,只有拜月教的部分人才有接触的机会,还未有习得之人叛离过他们教,且哪怕外出弟子想要教授给外人,他们身上的蛊也不会答应。 只是有一人…… 糜筠想起了一个早该消失的人。 当初教主在外面干过什么,拜月还真不太清楚,要是她教的……那也不能留下个这么菜的版本,那位教主在拜月老人口中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你的水纹月影,与她的很像。” 玉漾仙轻轻道,似乎是想起了第一次与糜筠相见时对方轻功的动作,仅仅是一个动作,就让她想起了久久未曾再见的故人。 “像?” 糜筠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没想到拜月这么隐蔽的轻功漏得跟筛子一样,也实在没想到,她堂堂一个拜月圣女,继承了最正统水纹月影的传人,被一个外人说跟另外的外人相像。 简直是倒反天罡,糜筠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新仇旧恨叠在一起,突然出手抹了玉漾仙的脖子。 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糜筠头也不回,转身推窗从竹屋的窗口跳了出去。 当看到眼前同样的场景,玉漾仙还坐在床榻上缓缓爬起来望向她的时候,糜筠闭眼无语了一瞬。 怎么,你们江湖人只有一套幻境模版的。 “别急着动手,只要你教我,拜月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们拿到。” “就凭你?” 糜筠冷笑一声:“你一个自身难保的普通人,有什么资格帮拜月办事。” 那仇家还点名道姓要她杀了她呢,上一个合作对象的任务都没完成,又有人想找她合作,但这次是要拜月的功法,她连交流都懒得跟她多说几句,更别说教她武功。 玉漾仙没说话,突然起身到糜筠眼前,直接将手覆在她脸上,把她的面具摘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一瞬间,糜筠双手想要运功,却发现一点劲也使不上来。 糜筠皱起眉,不对。 不对的不仅是她使不上的内力,还有对方的功力。 糜筠阴沉地抬起眼看着对方,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确是只会点普通武功的人,但是现在围绕在她身旁的,竟然是拜月的人都不敢使用的摄魂术。 摄魂术,顾名思义,能够夺取人的“魂魄”,这里的魂魄,除了性命,还有对方的记忆、功法和内力,这一招是天底下有名的邪术,虽然不是拜月首创,但出于对这些邪门歪道的收集癖好,某一任教主将其收入过拜月的武库。 只是,这一招没人敢随便用,因为所谓的摄魂,并不是单方面的主导,在摄取对方魂魄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可能走火入魔,基本上没人能成功,上一个成功的…… “焚万人炼一魂,当年只有战场上才有这个条件做到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要想稳固摄魂术,必须获取万千个相似的魂魄,一同炼化,让他们在锻造的过程中互相残杀,才能稳住摄魂人的神智和心脉。 这一招除了阴毒,形成的条件太苛刻,造成的后果太严重,就算有人学得,不说敢不敢用,光是条件就几乎不可能实现。 真是卑鄙,连她这个魔教的人都无法防范的卑鄙。 “三年时间,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了。” 玉漾仙淡淡地看着她:“要焚万人,只要将这火,烧得更久,更远一些就行了。” 糜筠突然明白了玉漾仙明明有这个机会却不愿意离开怡欢阁的原因,来到怡欢阁见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这些人相似,且可以让她接触到更多有地位的人,只要这样,她就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你炼了这么久的魂魄,一朝抽尽,不怕突然天下大乱,不仅丢了自己仙子的名声,还要被江湖人士与朝廷追杀吗?” 糜筠看着玉漾仙的眼睛,暗中化解着中招的负面效果。 玉漾仙摇摇头:“他人与我无关,我的命,也无足轻重。” 那的确是很有觉悟,糜筠扯起嘴角,也不禁为她这种思想感叹一句,但是前提是自己没有被她变成这副样子。 “你很有志向,只可惜,这种招式,拜月,暂时不吃这一套。” 糜筠扔出毒针,感受着力量的回复,转身跳出窗外。 这种阴邪之术,拜月就算不用,也是要研究对抗的方法的,不然收集来干嘛,放着观赏?就像糜筠上次学会那破局之术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同样的题目了,提前备好答案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当她这次跳出窗外,眼前的雾已经散去了,天色破晓,即将黎明。 糜筠知道玉漾仙没有死,她自己的阵,必定给自己留好了后路,所以当听到身后的沙沙声时,她毫不犹豫,月影飞天,散出一把毒针! 当看到模糊的月在糜筠身后出现时,那一瞬间,玉漾仙已经分不清是夜色残留的月光,还是月影的光辉,而当糜筠从树叶上踩过,叶片泛起一阵阵的涟漪时,她看得更痴了,也因此不慎中了一针。 “咳,咳咳。” 玉漾仙吐出一口毒血,被针的力量击倒在地,虚弱地看向上方的糜筠。 糜筠见状,皱眉的瞬间,飞出五根丝线,想要将对方的身体直接切割开。 她已经用了最毒的化骨水,连死物都可以溶解,为什么她仅仅只是吐血? 疑惑的同时,她也准备物理切割对方,但就在动手的同时,玉漾仙突然抬起手,摊开手掌。 糜筠在那一瞬,突然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将丝线调转方向,抽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 原来…… “你竟然……有……碎玉……” 糜筠感受着双腿的剧痛。不可置信地看向玉漾仙手里的,那块静静躺着的玉。 宫中,最后的猛药已经上好,宫外传来了武林大会魔教的乱子,城里也突然发生了多起失魂事件,一切都乱了起来,这也正是涂筱等待已久的时刻。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她突然得到消息,拜月圣女的联络蛊,断了。 第26章 六千葬礼花 “好芳,你救上来的那个姑娘,这些天怎么样了?” 采药时,一旁的大娘对身边的女孩问道。 好芳将草药扔进背篓里,对大娘叹了一口气:“伤势不会再恶化了,就是那两条腿,应该以后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她的家人还没来寻她吗?一个姑娘家,受那么重的伤,也没人来寻……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好芳摇摇头:“她什么也不肯跟我们说,不过她好像也懂些药理,有几味药材,她都能叫上名,而且……” “而且什么?” 好芳笑了笑,对大娘道:“没什么,我还得回家处理药材,就先走了。” 而且她还懂用针,知道所有的死穴。 比起懂药理,她想,对方更懂的应该是另一件事。 好芳做好了药膳,正准备推门送进糜筠的房间,却无意听到头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而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数百只虫子,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有蛄蛹着的,都正朝着床榻而去。 “我的妈呀。” 好芳想都没想,冲回厨房放下药膳,拿了根烧红的柴火,跑回糜筠的屋子想要救她。 只是当她冲进去时,糜筠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翻着一卷书,听到她的动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疑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好像看到很多虫子进了这个房间,但是怎么突然……”好芳也怀疑自己花了眼,对糜筠笑道:“可能没睡好眼花了,林姑娘稍等,我去给你拿吃的。” 糜筠看着她急匆匆回去又回来,放下药膳又要回去备药,默默垂下眼。 “堂堂拜月圣女,水纹月影修炼到九重的绝世天才,如今竟然修为折损,双腿尽废,看来所谓的圣女也不过如此。” 糜筠淡淡瞥了一眼房屋的一角,没有出手,也没有回应,只是翻转手腕,整条手臂上,已密密麻麻爬满了刚才好芳看到的那些虫子。 “所幸巫蛊之术从小习得,虽然蛊虫伤亡惨重,但好歹护住了命,只是可惜啊,多少蛊母练得数年才得一只,想要修复,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要多久呢?”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糜筠早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所以看到她的容貌时,也并不意外。 “是你。” 糜筠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蛊虫。 柳梨画笑道:“你还记得我,只是不知,你记住的是不久前才与你相见过的我,还是……小时候的我。” 糜筠头也不抬,只是观察着蛊虫:“你果然跟拜月有关系,我幼时被选做圣女,常常闭关修炼,能称得上小时候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更别说与我年龄相仿的人。” 她翻转手腕,看着一只蝎子缓缓从小臂一路爬到她的指尖,然后尾巴一抬,刺破她的皮肤。 “你,是那个备选圣女。” 她抬眼看向柳梨画。 这是历任圣女选拔默认的规则,在选出圣女的同时,还有一位影子圣女,作为圣女的备选,她会在圣女发生意外的时候接替那一任圣女。 但实际上,所谓的备选圣女,并非是从淘汰的圣女候选者中选择一位,而是从出生起,没有名字,无人知晓,一生为了圣女而活,却又等待着圣女的死亡。 “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圣女。” 糜筠平静道:“你想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柳梨画笑了起来:“谁说备选圣女,就一定想要当圣女了?” 她在糜筠面前踱步,缓缓开口道: “自从前任教主言青莯失踪后,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留下了一块生前佩戴的玉佩残玉和遗落的线索,所以拜月花了二十几年去寻找碎玉,他们找碎玉其实不是为了玉,而是想找回失踪的教主,当年言青莯在的时候,拜月拥有最鼎盛的力量,一个无论是中原还是边外都人人喊打的魔教,从偏居一隅到中原第一门派,全都是因为言青莯。” 言青莯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老师,那位昏君行事残暴,在教主还在时大举出征,短时间内就吞并了周围许多地方,教主失踪后,他举国寻找,整个人最后几年疯疯癫癫的,加之之前在边疆战事上过于急切的动作,内忧外患,遭顾氏起义,王朝最终被推翻。 “自言青莯死去后,拜月再无真正的教主,也逐渐式微,她带来的奇迹太多,所以拜月教徒坚信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救回整个拜月,所以他们拼了命地寻找碎玉,不为碎玉本身,而是为了言青莯,只要找回言青莯,拜月就能重新强大。” 柳梨画轻轻用扇子敲击着手心:“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他们对前任教主的执念太深,明明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碎玉本身就有特殊的作用,完全可以利用碎玉的力量堂堂正正回到江湖,又何必指望虚无缥缈,早已不知生死的教主?” 糜筠抬起头:“你想做的不是圣女,而是教主。” 柳梨画一敲手心,拿着扇子转向她:“如果这个位置没有人,那不本来就是放着给人坐的吗?教主消失了,却留下了这样的宝物,难道不正是在提醒我们,我们该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寻让拜月强大的道路,而不是仅仅指望于她,否则,她又怎么会在拜月和自己都鼎盛的时候失踪呢?谁能伤她?是江湖,皇权,还是风浪?” “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不想再过多猜测,因为摆在拜月面前的,应该是实际的明路,而不是一味地缅怀。” 糜筠沉默了一会,转头继续摆弄着吃自己血的小虫: “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已经是个废人,联络蛊断了倒也好,还能活几日,如果被拜月发现,他们不会留下我的命,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吧。” 其实对于其他同门,受伤了自然是带回拜月,生是拜月的人,死是拜月的鬼,拜月也会尽可能将他们医治好,哪怕治不好,秘密也不能外传。 但糜筠不一样,她是拜月的圣女,除了她本身,还代表着拜月,圣女重伤,对于拜月而言是不祥之兆,他们需要新的圣女,也要保证上一个圣女不会再以残败的形象出现在教徒眼中。 “我的确想问你些问题,但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做这个圣女。” 柳梨画展开折扇,笑道:“说实话,在最开始酝酿这个计划时,我最担心的不确定性就是来源于你,你很强,强到不像一个圣女,我担心你威胁我的教主之位,所幸后来看到你并没有这个想法,也不太在意旁人的心思,我放下了一些心,但又开始担心起来,你会不会阻碍我。” “我在拉拢你和杀了你之间,选择了前者,你对拜月还是有感情,但又没那么迂腐,你愿意坐下来跟我谈,去保护顾九钰,我就知道,你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所以,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合作,我也愿意拿出我的诚意。” 柳梨画伸出一只手,一枚玉佩从她的手心掉落,圆环形的玉佩,中空的部分,正坠着一小块的碎玉。 “当年顾安民行军,命悬一线,却无意发现了这块碎玉的作用,它能起死回生,你的腿,自然也不在话下。” 糜筠顿了顿,看向那块还在随着掉落幅度摇晃的玉佩。 “这块玉是最难获得的玉,光是找到它的线索,就花了我最久的时间,甚至久过你来到中原的时间,但它的作用,毋庸置疑,对于拜月而言也是最重要的。” 言青莯为拜月带来了很多强大的功法,拜月本身就精通制毒、巫蛊,加上顶级轻功水纹月影,从杀招的角度,其他碎玉的确都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哪怕玉漾仙伤她那块,就算有控制的作用,蛊术同样可以实现。 一块能治百病的玉,对于他们而言,意义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难怪你想利用碎玉,哪怕是教主也会回天乏术,可是碎玉却能带来生机。” 糜筠突然想到了什么,判断道:“你根本不想集齐碎玉,甚至并不想找回教主。” 集齐碎玉的可能是能够找到教主,但碎玉合为一体,还会拥有这些能力吗? 比起虚无缥缈的可能,柳梨画更在意现在所拥有的,她想利用自己的方式成为教主,又怎么会去集齐碎玉找回教主? 柳梨画道:“重要的不是谁是教主,而是,拜月能够得到什么。” 糜筠看着玉佩上的龙纹装饰,又看向她的脸:“你是怎么拿到的,仅凭你与涂筱几人,不够吧?”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玩法。” 柳梨画笑了起来:“让拜月重回中原,自然也需要皇权的力量,就像前任教主做的那样。” 借力合作才能让一切走向正轨,就像失去丈夫,自己也快病入膏肓的刘婳,愿意将身份借给她,让她有机会去联络那些权贵,包括赵居砚,和赵居砚背后的顾御麟。 一些人的脸在糜筠的脑海里闪过,顾九钰,顾御麟,她明白了柳梨画刚才为什么说让自己去保护顾九钰,原来她早就与人达成了交易,而让自己调查身份是假,保护顾九钰才是真。 “废你双腿,夺你武功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你想要杀了她吗?” 糜筠看向她,蛊虫飞起,缓缓飞到那块碎玉旁边。 “杀,自然要杀,她身上还有一块碎玉,那是拜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