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19世纪财务自由》 1、第 1 章 “凯特,你怎么还没有把水烧好!早饭准备好了吗?”一大清早,普莱斯太太就开始嚷嚷起来,“这个懒姑娘,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朴茨茅斯的仆人可真是糟糕。哦,约翰,你和理查德别在家里乱跑乱跳了,把衣服穿好,你们今天要去学校了。” 普莱斯家目前住的这所房子虽然有三层楼,但是十分狭小,墙壁是用一层八英寸的砖头砌起来的,只要声音大一点,楼上楼下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还在楼上房间的玛丽就听到哥哥威廉大声喊到:“妈妈,你别管约翰和理查德了,我会带他们一起去学校的。”威廉已经穿好了衣服,很快下楼拉住两个弟弟,让他们先去整理好衣服。 又等了一会儿,普莱斯太太让大女儿范妮去催了催,水依然没有烧好。玛丽和苏珊也带着两岁的弟弟萨姆下楼了,见姐姐范妮催促无果,玛丽也去厨房帮忙,凯特和另一个女仆艾娃才终于把早饭端来了:麦片粥、煎蛋、面包、牛奶、咖啡、茶和一小块黄油,但是面包片显然还没来得及烤好,黄油也没有被涂抹到面包上。 普莱斯太太嘴里又嘟囔了仆人几句,这时,普莱斯先生才骂骂咧咧地从房间走了出来,一家人到餐厅用起早餐来。这顿早餐依然吃不安宁,因为目前家里最小的孩子——小婴儿汤姆看着大家吃饭哭了起来,普莱斯太太已经没有奶水喂他了,她又怀孕了。 “哦,我的小乖乖,你还是喝点牛奶吧。”普莱斯太太只能先来哄孩子。三个大点儿的男孩吃完早饭,就去一家全日制学校上学了,家里终于稍微安静下来。范妮也帮着普莱斯太太哄好了汤姆,她虽然才九岁,却已经能帮家里做很多事情了。 玛丽不止一次觉得,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这一世的母亲普莱斯太太是有点可怕的光环在身上的,毕竟她已经生了八个孩子了,肚子里那个将会是第九个孩子。 虽然十八世纪时英国就已经出现了绵羊盲肠避孕套,但是那价格可是一点儿都不便宜,这种工具的使用几乎一直局限于上流社会一些风流又谨慎的年轻绅士。此时婴幼儿的死亡率居高不下,普通夫妻似乎并不需要有避孕意识,生育多个孩子才更能“均摊风险”。而普莱斯先生自从在一次战斗中落下了一点儿小小的残疾后就再也不能上战场冲锋陷阵了,他在海军陆战队的工作已经没了前途,平日里只能无所事事,除了用美酒美食款待过去认识的两三个朋友,也没什么可供娱乐的,夫妻二人就在家不停地生孩子。 在这样密集频繁的怀孕次数下,五岁的玛丽和妹妹苏珊已经亲眼见证了两个弟弟的出生,她们上面则是姐姐范妮和三个哥哥。年轻的普莱斯太太肚子一次次地大起来、瘪下去、又大起来,人也越来越憔悴,看得玛丽既目瞪口呆,又心惊胆战。 结婚、紧接着无限制地生孩子已经成为现阶段玛丽心里最为害怕的一件事情,如果说富人的太太们还能找到合情合法的方法来避孕(当时上流社会夫妻二人不睡在同一个卧室,过去玛丽觉得奇怪,现在觉得真是再合理不过),那么穷人的妻子简直称得上是丈夫合法的奴隶。普莱斯太太当初也是一位富家小姐,仅仅因为选择了一段不合适的婚姻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怎能不让玛丽感到畏惧呢? 按照此时长子继承的传统和普莱斯太太对威廉的爱,如果普莱斯先生过世,原本属于她的嫁妆大部分都会留给威廉,其他人得自力更生才行,男孩们尚且有各种出路,范妮、玛丽和苏珊可就惨了,缺少嫁妆的她们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未来很有可能过着还不如普莱斯太太的生活。 除了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这么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也让玛丽感到十分不适应,上一世她出生于近二百年后的中国,作为独生女得到了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习惯了三人小家庭的生活。来到这个世界后,无法自主的婴儿时期且不谈,随着不断长大,慢慢地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玛丽就越发怀念现代生活。 因为有着成年人的灵魂,玛丽从小就表现得比双胞胎妹妹苏珊更加聪明伶俐,在所有人都长得很漂亮的普莱斯家中,她也是最可爱的那个。 她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金色卷发,范妮和苏珊虽然也是金发,但是颜色没有她那么纯正,她们是金棕色,随着年龄增长,范妮的头发越来越接近棕色,苏珊的头发也渐渐开始变深,玛丽却丝毫没有这个迹象。在阳光下她的头发颜色像是亮闪闪的黄金,这耀眼的金色让普莱斯太太赞叹不已。她的眼睛碧蓝,在光线变换时看上去仿佛绿色,像是两颗宝石被造物主精心镶嵌在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皮肤因为缺少营养略微有些苍白,但是干净光滑,没有一颗雀斑。她的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就是因为想要生下一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孩子才选择认她为教女的。 可是那又怎样,即使上一世的她没这么漂亮,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现在,就算因为聪明可爱她得到了普莱斯太太稍稍的偏爱,这位太太最爱的也永远是她的那些宝贝男孩儿。至于普莱斯先生就更别提了,玛丽从没见他对三个女儿表达过父爱,这让玛丽更加难以把这对夫妻视为自己新的父母。 十九世纪那恶劣的生活环境就更别提了,跟后世根本没法比。此时的英国即将进入摄政时代,医学十分粗糙原始,玛丽就曾亲眼见到普莱斯先生为了治疗骨折喝下医生开的不知成分的药水(比起那些腿被锯断活活痛死的战友,中尉这点小心的伤残真是上帝保佑),好在他身体健壮,没有喝出什么毛病(后来玛丽才得知药水里有鸦片酊成分,真是上帝保佑,普莱斯先生没有染上毒瘾)。 总得来说,在此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得尽量避免生病,一旦不幸染病,被医生治死的概率比治愈更大,能不能活下去几乎完全仰仗病人自身的体质是否强健。不幸的是,玛丽和姐姐范妮的身体在兄弟姐妹里都算是差的,这显然和母体频繁怀孕脱不开关系。幸运的是,普莱斯家是中产阶级,普莱斯太太既舍不得出钱购买流行的儿童药剂(能够使哭闹的儿童安静下来,同样含有少量鸦片酊成分),也不至于像底层劳工那样直接给自己的孩子灌最便宜的鸦片酊,玛丽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幸健康长大。 玛丽以现代观念去衡量此时,总觉得自己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层隔膜。但是以时下的观念看,普莱斯夫妇还不算是很糟糕的父母呢!普莱斯夫妇可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孩子的心理,他们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也关注不过来,只要这些小家伙不惹事、不让做父母的过分操心,普莱斯太太就谢天谢地了。 父母二人各有各的不妥之处,好在十岁多的大哥威廉还算可靠,双胞胎约翰和理查德虽然正值七岁这个人憎狗厌的年纪,但是也愿意服从这个哥哥,经常帮家里做些取报纸、拿牛奶一类跑腿的小事。九岁的姐姐范妮更是勤劳,作为长女她不仅要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妹妹们不要乱跑,还要负责哄好两岁的弟弟萨姆和刚出生的汤姆,普莱斯太太再次怀孕后就不太顾得上他们了。灵魂是个成年人的玛丽只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尽量不让范妮再为她操心。 尽管这一世的生活有着种种不便之处,但是玛丽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活着。毕竟往事不可追,上一世她已经因为加班猝死在单位了。因此这一世体质稍弱的玛丽,更加注重锻炼身体和环境卫生了,她希望在成年后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因为这,普莱斯先生不止一次指责二女儿玛丽过于“娇气”,因为她总是嫌弃衣服没有洗干净,用中尉的话来说就是“染上了一些富人的坏风气”。毕竟在这个衣服也是一种可以被继承的财产的年代,很多人都是常年不洗衣服的。 此时的衣服很多都采用天然材质和染料,价格昂贵不说,衣服一旦洗过,就不可能再像崭新时那样光鲜亮丽,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些衣物,有些富人的礼服也从来不洗的,有专门的仆人帮他们打理这些衣物。由此联想到后世的大牌奢侈品,玛丽不由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自古以来”。好在普莱斯太太还保留着娘家的习惯,普莱斯家的一些衣物会被她送到洗衣房去洗,但是不能指望洗衣女工们能够洗得多么干净,玛丽只能在平时穿着衣物时小心注意。 衣服洗的次数不多,大家又普遍都不怎么洗澡,这就造成此时的很多人身上都有虱子,普莱斯家已经算是干净的了。但是即便朴茨茅斯是英国平均日照时间最长的城市,普莱斯太太也不赞成玛丽经常洗澡,虽然在玛丽看来,她很多时候根本谈不上洗澡,仅仅是用热水把布打湿擦拭身体。这种只在她上一世发烧时被采用的洗浴方式在此时是中产阶级流行的洗澡方法。至于真正的洗澡或者说泡澡,那是有钱人的专利,得“浪费很多水,使唤好几个仆人才行”(普莱斯太太语)。 普莱斯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这种联排房屋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给城市中产阶级们提供的。用玛丽的观点来看,这些房子质量极差,屋内没有房梁,墙壁薄得惊人,家里有点动静都能听见。即使有三层楼,这么一大家人住进来后它也就变得狭小了(加上仆人普莱斯家一共十二口人)。 屋子里也谈不上多么干净,时常可以看到很多没有被打扫干净的污渍,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下被看得一清二楚。平日里光靠女仆凯特和艾娃家务活是干不完的,普莱斯太太、范妮都得帮忙做才行,五岁的玛丽和苏珊都已经开始帮忙打扫自己房间的卫生了(玛丽和范妮、苏珊住在一起)。 按照十九世纪初的观点来看,这间屋子固然比不上那些乡间别墅和富人的房屋舒适,但是也有起居室、餐厅、卧室等,屋子紧邻街道,确实谈不上干净,但是也不能说有多么肮脏。真正肮脏的房子玛丽可见不到:那些穷人住的房子周围都是粪便,不得不选择用砖块堆出一条狭窄的小路供人通行,甚至厕所连门都没有——如果安上门会被住客当做柴火给烧掉。 要想改变目前的居住环境玛丽可无能为力,她只是个一共只有五便士零花钱的小女孩罢了,现在对普莱斯家来说最紧迫的事也不是这个。 2、第 2 章 摆在普莱斯一家人面前最迫切的是他们糟糕的经济状况,从普莱斯太太的话语里不难发现:要是没点转机的话,普莱斯家很快就没法继续住在这里了。 为了省钱,他们已经解雇了一个仆人,只剩两个仆人了,如果再解雇一个普莱斯太太可没法照顾好这一大家子,可是钱不够用怎么办?那他们很有可能得去租一个更差的房人。 此时,英国海军中尉月薪不过七英镑,那些海军部的官老爷们还经常拖欠低级军官和士兵们的工资,如果没有出海补助和战利品变现等额外收入,根本无法维持体面生活。可一家之主普莱斯先生残疾后已经选择了半薪退休在家(经过海军部那群混蛋的手,这笔薪水可以忽略不计——普莱斯先生),全家只能指望着普莱斯太太的那笔嫁妆带来的年息四厘的收益,那还不到三百镑。 按理来说,普莱斯太太该量入为出、省吃俭用才对,偏偏在丈夫残疾后,家里的花销竟然并没有少多少,他们年收入有四五百镑时都存不下钱,就更别提现在啦。中尉残疾后发放的那点微薄的抚恤金早已经被花得一干二净,好在普莱斯太太七千镑的嫁妆是没法动用本金的,否则还不知道这对夫妇该怎么坐吃山空下去呢。 做丈夫的不去思考怎么赚到钱,只顾在酒精里发泄情绪、抱怨自己的妻子,做妻子的也没法凭空变出钱来,只好天天抱怨仆人们好吃懒做。这对夫妻从新婚时的甜蜜无间到现在的互相抱怨只用了不到十一年,用活生生的样本充分告诉世人缔结一段不合适的婚姻是怎样折磨人的。 既然普莱斯太太已经对丈夫的前途彻底失去了信心,她就不得不寄望于自己的几个阔亲戚了。虽然当初结婚时,她因为大姐诺里斯太太的大言不惭、指手画脚大吵了一架,连带和托马斯爵士、伯特伦夫人都已经闹翻,朴茨茅斯和北安普敦的那两户人家已经不相往来,但是好歹还是亲戚——当过得好时或许还用不上他们,但是当过得差时总寄望于阔亲戚的提携。普莱斯太太光顾着自己那点自尊心可换不来一个英镑。 于是这位太太给自己的二姐伯特伦夫人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信里满纸凄凉、一把辛酸:她除了不缺孩子,普莱斯家样样都缺;最近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她恳求伯特伦夫妇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当教父教母,帮助他们抚养这个孩子;大儿子威廉就要从全日制学校毕业了,他想去海外,托马斯爵士在西印度群岛的产业有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让威廉去帮忙管理产业行不行?或者把他送去伍里奇陆军军官学校怎么样?怎样才能把一个孩子送到东方去发财? 这封满纸悔恨的信还是起到一些作用的,伯特伦夫人给妹妹寄来了一些钱和婴儿的衣服,托马斯爵士重新开始帮忙给普莱斯家出主意,但是它的作用又不及写信的人当初期待的那么多。 普莱斯太太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邮差送来的包裹:“哦,天哪!伯特伦夫人寄来的这些衣服应该都是用印度棉织的平纹细棉布做的吧,她一年该有多少零花钱和置装费呀!我估计她怎么都花不完,她过得好快活呀!” 她把包裹里寄来的钱数了个两三遍:“五十镑,照我看托马斯爵士和旁人打个赌都不止输掉这些呢!她应该多寄些钱呀,我们正是困难的时候,托马斯爵士应该多照顾照顾!诺里斯家平时占了多少伯特伦的光呀,我敢说诺里斯太太根本用不到她嫁妆的利息。” 有了伯特伦夫人寄过来的钱,这段时间总算能勉强对付过去了,普莱斯太太着急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些缓解,可惜托马斯爵士在海军里没什么关系,威廉去伍里奇陆军军官学校对去海外也没什么帮助。 盘算着儿子的前途的时候,普莱斯太太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女儿们——家里既请不起家庭教师,也没有多余的钱送她们去学校。普莱斯先生还在世,倒不会让女儿读慈善寄宿学校(那样范妮和玛丽或许刚刚去就要一命呜呼了),但是对三个女儿也是放任自流,全凭她们自觉。 范妮和威廉的关系最好,威廉也愿意教妹妹读书和写字,而普莱斯太太平时教女儿缝缝补补便觉得尽了做母亲的义务。范妮有着天生的好性情,她既沉得下心又坐得住,在普莱斯太太看来不比邻居格雷戈里家的女儿差(这家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在学校上学)。 到了玛丽,“运气更是好极了”(普莱斯太太语),她的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自己没有孩子,但是将军上一段不幸的婚姻(上一任将军太太产褥热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现任将军太太积极给马克斯韦尔小姐请来家庭教师,教她法语、礼仪、音乐、绘画、刺绣等才艺。自从教女玛丽五岁以来,已经有幸被将军太太接过去五次,陪同马克斯韦尔小姐一起度过,受到了“良好的熏陶”。 考虑到玛丽度过五岁生日还不满半年,将军太太对自己的教女也不算很差了,玛丽也没少为此绞尽脑汁,她既得感恩戴德,不至于让将军太太认为自己忘恩负义;又要彬彬有礼,不能太过卑躬屈膝。至于苏珊,她没有一个好教母,只能指望两位姐姐教她都字母表。 正是去将军太太那做客的经历给了玛丽一个绝佳的借口。“亲爱的妈妈,我听教母说,他们家的女管家会帮她做家庭账单,这样她就能知道家里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也就不会花一些不必要的钱了。”玛丽试探性地向普莱斯太太说道。 “哦,我亲爱的小玛丽,那要找到将军家那样的好仆人才行,我们可没这个福气。”普莱斯太太亲了亲玛丽的额头,“再说了,她们那是有钱去铺张浪费,普莱斯家则几乎每个先令都有它的用处呢!” “没关系的,妈妈,我已经学会好多字了,我可以帮您记账。”玛丽撒娇道,“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仆人们浪费东西了。” 玛丽实在受不了普莱斯夫妇毫无规划的用钱方式了。虽然她年龄小,但是灵魂是华夏人的她有着强烈的储蓄意识,想当初,普通家庭出生的她可是靠着自己十年工作的积蓄和投资收入全款买了房子。 她早已发觉这一家子入不敷出的真正原因:养家糊口的日常家务开销还在其次,最大的花销是中尉和他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用掉的钱,普莱斯先生酗酒成性,普莱斯太太根本没法拒绝丈夫,每到月底,账单里都有一大笔是这样被白白扔在了水里。夫妻二人都毫无记账意识,每次钱不够用丈夫就指责妻子不会持家,妻子则怪罪仆人们偷奸耍滑。 “我的小乖乖,你要是愿意就去做吧!嘿,凯特,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你们可真是不知道感恩,要知道像我这样好伺候的主人在朴茨茅斯可不好找。”普莱斯太太随口应和着女儿,丝毫不在意这么大的孩子记账是否合理。 她脑子里天生没有那根弦,既不爱管教孩子,也并不想管理家务,每次计划好好节约时总有事情打岔,她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威廉、范妮、约翰和理查德出生的时候,普莱斯先生还没有残疾,家里的情况要好些,有三个仆人帮忙,普莱斯太太勉强应付得过来,现在孩子越来越多、收入反而越来越少,她也越发疲于应付了。 自从玛丽开始帮助普莱斯太太记账,仅仅过去一个月,家里的账目就变得一目了然:家务开支大约用去十六镑,包括洗烫衣服的费用,煤、蜡烛等必需品,红酒、烈酒、啤酒、茶叶、糖和食物等等,其中单单各种酒类就要消耗六镑左右;工资大约需要两镑多,其中包括女仆凯特的薪水每周六个先令,杂役女仆艾娃的薪水每周四个先令;衣服支出了约三镑十五先令,包括裁缝送来的账单、帽子和缝衣服的费用;房租、税费和水费约三镑十六先令;其他一些附带开销如教堂捐赠、购买报纸等约用去三镑七先令;普莱斯家一个月的总支出在二十八镑十八先令左右。每年三个男孩的教育费用支出(三十镑左右)还没算上,也难怪家里钱不够用,按照这样的开销,普莱斯家的年收入至少要三百八十镑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亲爱的小乖乖,你可真能干,这些你都算得清清楚楚,看了你的好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家里的的家庭教师教了你不少东西呀。噢,真希望家里的孩子都能有这样的机会长长见识!”普莱斯太太一高兴,拿出一个先令递给玛丽,“这是妈妈奖励给你的。” 过去普莱斯太太不记账的时候,偶尔还会糊里糊涂被裁缝和其他小商贩们糊弄多收一两个先令,现在有女儿帮忙记账,倒是方便了不少,她一开心也就不在乎给出的那个先令了。 这可称得上玛丽这一世收到的第一笔“巨款”,几个大点的男孩——威廉、约翰和理查德还能从普莱斯先生和普莱斯太太那得到一些零花钱(往往是帮忙跑腿的时候),范妮、玛丽和苏珊三个女孩可从没遇到这种好事,她们只能指望哥哥们分她们一点儿。 “可是,亲爱的妈妈,按照我的计算,即使算上姨妈寄来的五十镑,我们今年钱也不够用了,至少还差五十镑到圣诞节才够。”玛丽对普莱斯太太说。 “总有办法的,玛丽,说不定到时候你爸爸的薪水就发下来了呢。或者过段时间我再给伯特伦夫人写一封信?”普莱斯太太算不清这些账目,决定不去管这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有办法能够应付,实在不行再按照普莱斯中尉说的换个房子租,等今年的利息收入到手就不用愁了。 “亲爱的妈妈,我来帮您管理厨房吧,说不定我能把厨房的支出降下来呢,到时候您每个月给我一点零花钱就行了,就和哥哥们帮你跑腿一样。”玛丽决定先把家里最大的开支降下来。 对于玛丽的豪言壮语,普莱斯太太将信将疑。但是她本就不爱和商贩们打交道,她天性懒散,一有人帮她操心,她就愿意把这件事情当做包袱一样给交出去。她的天性和能力都更适合做一位像姐姐伯特伦夫人那样无所事事的贵夫人,偏偏年轻时错误的婚姻选择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很多事情的代价都是这样——要过段时间才能被察觉。 3、第 3 章 既然普莱斯太太不像时下有些妇人那样不愿意交出厨房的控制权,那么她也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原则了。 尽管对于五岁的女儿能否管好厨房和女仆她有些疑虑,但是在玛丽的再三恳求下,普莱斯太太还是决定试试看,反正结果总不会更差,有女儿帮忙盯着,仆人偷懒的次数也要少许多。要是支出真的能够降下来,她承诺给予玛丽省下来那些钱的十分之一。哪怕只能少十个便士也是好的,普莱斯太太暗暗想着。 玛丽决定先去厨房和储藏室里看看家里有些什么,普莱斯家的储藏室在厨房和餐厅之间,不算大,里面摆放着餐具、茶具等日用品,还有面粉、奶酪、黄油、糖等食物,以及普莱斯先生最爱的各种酒。 玛丽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着手,从这天起她降低了购买烈酒和葡萄酒的频率;为了应付普莱斯先生,她让女仆凯特在有客人来时通知她,只要中尉和他的朋友们喝多了,玛丽就偷偷给酒里多掺上一些水,几个喝醉了的酒鬼也分辨不出什么。另一个杂役女仆艾娃今年才十六岁,在她看来玛丽小姐是个顶奇怪的姑娘,老是在有客人来时去储藏室帮忙,她倒是乐得借此机会轻松一些。 尽管有时候,普莱斯先生会嘟囔“酒贩子杰克的酒质量越来越差了”,但他却从来没有怀疑是内鬼作祟。作为常常待在厨房的杂役女仆,艾娃尽管觉得玛丽小姐奇怪,但是很少有机会和普莱斯中尉接触,玛丽的小把戏也就一直没有露馅。 光是给普莱斯先生谋福利还不够(考虑到酒精对身体的坏处,玛丽觉得自己的行为再正确不过了),她也希望能给自己谋点福利。联合王国的饮食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大名鼎鼎,再加上女仆凯特糟糕的手艺,各位可以想象玛丽过的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她的营养不良是有原因的。 普莱斯太太倒是发现了二女儿的挑剔,但她一直不以为意,此时已经开始时兴女子以瘦弱为美的风气,年轻小姐们个个都是纤纤细腰、弱不禁风的。玛丽虽然是个小女孩,但以她小小年纪就初见端倪的美貌,将来很有可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吃的少也是一件好事。可玛丽从来都没想过要节食,她还想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呢。 普莱斯家每天吃两餐,下午有下午茶,除了玛丽有点不习惯,其他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每天的早餐还好,主食是白面包和褐面包,感谢上帝,他们还没困难到吃黑面包的地步,白面包虽然与后世那些加了大量牛奶、糖和其他添加剂的调理面包没法比(回到十九世纪后,玛丽还真是想念这些添加剂),但是也不算很差;褐面包有些类似后世的全麦面包,因为面粉颗粒磨得不够细,口感在玛丽看来极差。 每天餐桌上都会有黄油或糖蜜(十九世纪时精炼蔗糖剩下的糖渣,因为留有甜味且价格便宜十分受穷人欢迎)用来抹面包,有时也会出现牛奶、咖啡、茶、水煮蛋等,偶尔还会有培根、火腿等等,无论何时,这样的早餐都称得上丰富了。 晚餐就不一样了,蔬菜有土豆泥、卷心菜、豌豆和其他豆类,肉类有土豆炖肉、肉汁布丁、香肠等,这些菜听起来很不错,它们也时常出现在普莱斯家的餐桌上;因为朴茨茅斯靠海的缘故,烤鱼也经常上桌;至于牛肉和羊肉等,往往是在普莱斯中尉的朋友来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是玛丽从不像约翰和理查德那样对父亲能够吃上大餐羡慕不已,她已经多次发现女仆们没把餐盘洗干净了。而且凯特的手艺真的很糟糕,就拿最简单的土豆泥来说吧,作为一个爱吃土豆的人,玛丽都很疑惑怎么会有人把土豆做得那么难吃,甜咸混杂,同时还有种没法描述的奇怪味道。 这还没法责怪凯特,上一任女管家因为工资稍高已经被普莱斯太太辞退了,留下的两位女仆里凯特十九岁,工作经历也更丰富一些,于是被普莱斯太太“委以重任”。接受了降低仆人工资开销的好处,一家人就不得不忍受坏处了。只是玛丽似乎因为继承了上一世华夏人的口味,尤其受不了罢了。 “我的好小姐,你又来厨房做什么呀?面包还没有烤好呢!”凯特见玛丽又来厨房,疑惑地问。 玛丽回答:“我很好奇,想看看你是怎么做土豆泥的。” 只见凯特将清洗过的土豆放入烤箱烤熟,然后将软烂的土豆放入一个大盆里,放入黄油、盐、奶酪等。“停,停!天哪!你准备放斯蒂尔顿奶酪!你放它干什么?” “小姐,普莱斯太太曾经特意叮嘱我说普莱斯家的土豆泥是放奶酪的。” “那也没必要放斯蒂尔顿奶酪吧,家里还有切达奶酪呀。”玛丽终于明白土豆泥里的那股奇怪风味来自何处,她可吃不惯蓝纹奶酪。 “普莱斯先生不是常常说‘每天喝一壶麦酒,吃一勺斯蒂尔顿奶酪,你就会练就一身老骨头’嘛。”凯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做仆人的总是得按照主人的心意来,不管那有多么不合常理。 “哦,我明白了,我看是你误会普莱斯先生了,他的意思应该是他想要喝酒时单独享用这个奶酪,下次你可以单独挖一勺给他,这才是一家之主应该享受的待遇呢!至于我们就不必了,放最普通的切达奶酪就行了。”凯特点了点头,听从小姐的话换了奶酪。 玛丽刚觉得逃过一劫,又看到凯特接着准备往土豆泥里放糖蜜:“等一下,为什么要放糖蜜呢?” “哦,小姐,甜的有什么不好?我最爱吃甜的了,我想普莱斯先生和太太也是这样。” “甜倒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你不是已经放了盐调味了吗?我不认为土豆泥里吃出糖渣是多么好的体验。如果有谁喜欢,就让他们自己加吧。”在凯特疑惑的神情下,玛丽又重复了一遍——她希望今天能够吃到一份仅仅放了黄油、奶酪和盐的土豆泥。 随后,在玛丽多次向女仆许诺只要好好打扫厨房和储藏室的卫生、并把餐具和刀叉擦洗干净,就一定向普莱斯太太提议给涨工资的基础上,经过持续不断的指导,普莱斯家的正餐总算像点样子了。 虽然家里的其他人都觉得现在的菜有些清淡了,但是玛丽真受不了现在这种做什么菜都要放奶酪和黄油的饮食习惯。白种人的味蕾该不会真的不够发达吧!这些菜哪里清淡了!这样做的另一大好处是又节省了一些开销,储藏室里不少东西的消耗都变慢了,比如那昂贵的斯蒂尔顿奶酪。 到了月底对账的时候,普莱斯太太惊喜极了:“我的乖乖!亲爱的小玛丽!怎么这个月家务支出只花了十二镑呀,足足少了四镑哪!你是怎么做到的?”普莱斯太太一边惊讶,一边感叹,“我的宝贝儿,你将来绝对能够嫁给一位绅士,成为一个善于持家的好太太。” 玛丽拿好普莱斯太太给自己的那四个先令,没有应和母亲对自己未来婚姻的遐想,而是说道:“妈妈,我把厨房管得不错吧,这下您能放心了吧,如果我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开销,您可得每个月都给我四个先令。” “你个小姑娘要这些钱干什么呀?”普莱斯太太眉毛一耸,疑惑地问。 玛丽停顿了一下,她原本不想回答,转念一想这事也没法瞒过去,便真假参半地回答普莱斯太太:“我想和几个哥哥一样去学校读书,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说过有条件的家庭都会让女孩也去读书的,我们家当然请不起家庭教师,但是隔壁格雷戈里家的两个女儿不是也去了学校吗?” “可上次你父亲已经拒绝这事儿了,他觉得没有必要。”普莱斯太太怕女儿触怒丈夫。 “如果我自己可以存下钱,不用父亲出钱,他总不会阻止吧。”这下普莱斯太太放心了:原来玛丽不过是异想天开,格雷戈里家的女儿所去那所女校的学费她听格雷戈里太太炫耀过,光学费一年就要十二镑,还要另外再付书费和餐费,一年下来二十镑都不够,就算玛丽一个月存下四先令,也存上好多年呢,到时候她都已经长大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为了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省得自己再操心那些麻烦事,普莱斯太太与玛丽就这么约定好了。做母亲甚至想着,要是玛丽是长女,或是已经到了范妮那个岁数,或许很多烦心事都可以交给女儿了,她真不愿意操心这些家务。 玛丽得到母亲的承诺,也没忘了女仆凯特:“妈妈,现在凯特最近的工作量可不少呀!也帮了我很多忙,要是你不给她涨工资的话,我担心她会选择去其他人家应聘呢!我们的另一位邻居埃文斯太太就一直抱怨没有合适的女仆,要是凯特过去,我估计她愿意每周出七个先令。” 那也太多了!普莱斯太太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想法,她只愿意再加六便士,这也是被辞退的那位女仆拿到手的钱。 凯特也满足了,仆人们都清楚埃文斯家虽然舍得出七个先令,但是埃文斯太太可见不得仆人吃自家剩下的食物,偶尔凯特从普莱斯家还能拿到一些吃剩的香肠和肉呢,这也算是做仆人得到的额外福利了。 玛丽的承诺这么快就得到了兑现,凯特也就越发信服这位小姐了,对于普莱斯太太的话语她也越发深信不疑起来:说不准将来玛丽小姐真能凭自己的美貌和才华攀上一门贵亲呢。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得和小姐打好关系,说不准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到有钱人家做女仆甚至女管家呢。生于劳工家庭的她自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年收入三十英镑以上的高级女仆。 女仆凯特的雄心壮志玛丽并不清楚,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十九岁姑娘对她的话更加配合了,那双褐色眼睛里时常泛着活力,看上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加薪都是最能激起打工人热情的方式,玛丽暗暗想着。有着这个涨薪水的鲜活例子摆在眼前,另一个女仆艾娃的工作态度也积极了许多,尤其打扫三位小姐的房间时她更加认真了。 4、第 4 章 虽然玛丽一直努力把能堵的漏洞都堵上,普莱斯家的开销已经降了不少,但是已经花出去的钱可变回不来。 好在普莱斯太太因为看到了不用搬家的希望,给曼斯菲尔德庄园写信写得勤快极了,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做一件事这么积极。即使托马斯爵士没法给心爱的威廉安排一个合适的前程,总能在别的地方帮帮忙吧。“家里的孩子个个都有上进心,一心想着给家里省钱,可他们夫妻有什么能力呢,他们快要给不起孩子的学费了,更别提为孩子做点什么了。”这封信起到了什么效果我们暂且不谈。 这天,又是一个礼拜六,威廉、约翰和理查德的学校下午放了半天假。既然不必上学,约翰和理查德便在家里大喊大叫,玩跑上跑下的游戏,他们的嗓门甚至吵到了在起居室里看报纸的普莱斯中尉,中尉不禁爆起了粗口:“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别被我抓到!” 威廉此刻没和弟弟们在一起,他上了楼,敲了敲妹妹们房间的门:“玛丽,你在吗?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在,亲爱的哥哥,你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玛丽正在整理房间,把威廉迎进来后,她做到自己房间的那张简陋的书桌旁边,抬头看向哥哥,只见威廉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两只手攥成拳头,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就在玛丽等了一段时间,准备再问一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威廉看了看玛丽书桌上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课本——那是理查德已经用不上的一年级、二年级课本,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于是终于开口:“明年毕业,我就不再去上学了,到时候我会向妈妈提议,争取送你和苏珊去女子学校。”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更早学会自立,这句话可以称得上一句举世不移的真理。自得知家里财务状况不佳,威廉早已暗自下定决心,从水手做起,不再浪费家里的钱继续接受教育了。他相信只要自己敢闯敢拼,总有办法发财,在朴茨茅斯这个港口,他从小不只一次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某某先生去了一次东方,回来时发了大财,在家乡买下了房子和土地。 对于这段时间家里的变化,威廉也不是毫无察觉,玛丽这样努力帮妈妈省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她从小与众不同,刚刚懂事就问普莱斯太太为什么威廉、约翰、理查德能去学校读书,她和范妮、苏珊却不能。虽然普莱斯先生对女儿提出这种“非分之想”大为不满,觉得普莱斯太太把玛丽惯得不知好歹,但是威廉却一直对此心存歉意,他的几个姐妹并非缺乏聪明才智,却没能有幸像邻居家的露西和简一样接受学校的教育。 他和范妮私下也讨论过几次,论感情,当然是他和范妮感情最好,但是范妮已经九岁了,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学校学习(普莱斯家送孩子去的学校接近于后世的初等教育,一般招收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 “哦,亲爱的哥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想你意识到了我最近一直在帮妈妈节省开支。说实话,以家里目前的状况,即使省下你那份,我还不知道明年约翰和理查德的学费该从哪里出呢,更别提我和苏珊了。或许就像妈妈说的,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的阔亲戚能够帮帮忙。” 玛丽当然希望去学校上学,即便此时对女性的教育十分浅薄,有机会接受教育总比没机会强。但是一家之主普莱斯先生对此不赞成,家里又尚且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不得不搬到更差的街区去,到时候成长环境只会更差。既要又要的结果只会是一无所有,至少现在普莱斯一家还能维持住体面,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虽然有时候像逗弄一个小宠物一样对待她,但也让她见了不少世面,何必过分苛求呢! 就在兄妹二人的这段对话过了一段时间,即将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托马斯爵士的信寄来了,信里给了普莱斯家一个惊喜:托马斯爵士承诺今后普莱斯家男孩子的教育费用都由他出了,这次还随信寄来了今年的三十英镑。 威廉开心极了,普莱斯太太喜不自胜,就连普莱斯中尉这次都对连襟的大方赞不绝口,他们家未来可是有好几个男孩要上学,这笔费用托马斯爵士要给上好多年呢,这下子下一代全不用他和普莱斯太太操心了,男孩们只要读书识字将来总有出路。 玛丽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最近三个月来家里的开支已经减少了十来镑,加上这次姨父托马斯爵士寄来的三十镑,今年的缺口估计只有几镑了。可惜是姨父只愿意赞助男孩子的学费,普莱斯中尉又是个大男子主义浓厚的父亲,她和苏珊的学费还是得靠自己。 果不其然,在威廉天真地以为几个兄弟不需要花家里的钱,可以把三个妹妹都送到女子学校去时,被普莱斯太太直接拒绝了:“我的宝贝,你真是太好啦!你为妹妹们考虑得可真多呀!可是普莱斯先生不会同意的,你看托马斯爵士也没有提到家里的女孩。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找一个好丈夫,玛丽这么漂亮,不去学校也能把其他姑娘比下去,至于范妮和苏珊,她们也都是好孩子,你就别为这发愁了。多么好的一位兄长呀,真可惜托马斯爵士没法给你安排一个好前程。” 普莱斯太太的话让威廉很失望,他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妹妹们,要是他有钱的话,他绝对愿意让妹妹们也分享这种欢乐,可惜托马斯爵士没有考虑到这点,但是姨夫的慷慨已经让他很感激了,他无法责怪他,只能怪自己没钱。 无论如何,有托马斯爵士送来的好消息,普莱斯家的圣诞节过得还真是惬意。那天早上一家人吃过早餐后,都换上最体面的那身衣服去教堂做礼拜,虽然平时在家里普莱斯先生粗鲁暴躁、大大咧咧,普莱斯太太则被孩子和家务折磨得不像样子,但是到了礼拜日和重大节日,稍微收拾打扮一下,一家人漂亮的基因就显露无疑了。 尤其普莱斯先生,竟变得仪表堂堂起来,与外人交谈也十分体面,一点看不出他在家里是怎样冲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大声吼叫的。每到这时,玛丽就不疑惑当初普莱斯太太为什么会对他一见倾心了。 回到家后,玛丽把整理好的十二月账目递给普莱斯太太,再与商贩们寄过来的账单一对,果然只有八英镑的缺口,但是不要紧,普莱斯中尉已经拿到今年的利息收入了,每年这个时候是也普莱斯太太最阔气的时候,商贩们个个笑容满面地离开。 这位太太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数出答应给女儿的钱,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先令,一起递给玛丽。“亲爱的,今天过节,你个小人儿歇一歇吧,和范妮、苏珊一起去玩彩带吧,别再为家里的开销发愁了,听普莱斯中尉说马上今年的薪水要发下来,我真希望至少有四十镑。” 普莱斯太太今天的心情还真是好:儿子们一个个都长得健康漂亮,女儿玛丽一出现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真是给她长脸,做礼拜时格雷戈里太太羡慕极了,要知道她的儿子一直病恹恹的,两个女孩长得也不算多漂亮。 玛丽亲了亲普莱斯太太的脸,向母亲表示感谢,随后说:“哦!妈妈,我不喜欢玩彩带!要是父亲能够拿到薪水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本就应该拿到这笔钱。今年我们过得是多么惊险呀!差一点我们明年就要搬离这个街区了,多亏了姨父托马斯爵士和姨妈伯特伦夫人!” “当然,可惜托马斯爵士在海军没什么关系。”普莱斯太太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威廉。 “妈妈,在东方有句古老的谚语叫‘救急不救穷’,姨父已经为普莱斯家付出了不少,我们也不好老是麻烦他们呀。我们可以提前想想看家里还有什么开支是可以压缩的,明年也不至于再像今年一样着急忙慌的。” 按照玛丽的估算,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普莱斯家明年的家务开支可以控制在一百四十镑左右,仆人工资开支约二十七镑六先令,衣物开支约四十五镑,房租、税费和水费约四十五镑十二先令,附带开销如教堂捐赠、订阅报纸、给孩子零花钱等约四十二镑,一年总开销刚好约三百镑。 这里面厨房开支已经降低不少,仆人工资和给孩子的零花钱相比过去涨了些(过去普莱斯太太每个月给威廉一个先令,男孩子偶尔从普莱斯中尉那得到几个便士,每个月不超过两个先令;现在每个月则固定给玛丽四到五个先令),其他开销还是老样子。普莱斯先生要是拿到今年的薪水的话,明年还有可能结余二十镑;但凡这笔钱有了差错,明年反而得亏空二十镑。 “麻烦托马斯爵士,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根本谈不上麻烦,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他和伯特伦夫人还要做孩子的教父教母呢!我想他们总会给孩子寄点什么的。”普莱斯太太没有抓住重点。 至于如何管钱,那是普莱斯先生的事,虽然收益来自于妻子的嫁妆,但是普莱斯太太反而没有权力决定钱该怎么花,她只能每个月从丈夫那拿到一些用来支付固定开销的钱,比如家务开支、仆人工资、裁缝账单、房租等,要是不够用了——这事儿经常发生,就得再到丈夫那去拿。至于附带开销如教育费用、教堂座位费、订阅报纸等往往是普莱斯先生一个人做决定。就像今年,离米迦勒节还有一个月,普莱斯先生已经发现钱不够用了,如果没有他们的好亲戚支持,或许十月份他们就要换房子住。 玛丽倒是想把中尉那些没必要的开销给砍了,可一家人的钱都在普莱斯先生那,玛丽的计划再好也没有用,即使有结余,钱往往也会被普莱斯先生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要让一家人摆脱财务危机甚至存下钱,还是需要一个不被他控制的财务渠道才行。 5、第 5 章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向1808年流淌,就在新年即将到来的那天,普莱斯先生眉毛和胡须耷拉着,板着一张脸,蹬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在进起居室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破箱子,直接上去就是一踢:“谁把箱子堆在这的,快把它移走!” “亲爱的,我这就让凯特把它移走。其实我早就吩咐凯特快点把这个破箱子扔掉,凯特,快来。”普莱斯太太忙不迭地吩咐女仆。 普莱斯先生显然还不解气,理查德和约翰这时正好在追逐打闹中撞到了他,被中尉痛揍了两下。打完孩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破口大骂:“这群狗娘养的,就给了我三十镑!整整吞了我十二镑,我本以为他们最多拿走两镑的,谁知今年会这么过分了,拿了一些破烂说是今年购买的军服,我可不需要这些破烂玩意儿。要知道当初在船上时这群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以为我不懂他们那点儿名堂吗!那些保养船坞的技工都不止拿这点钱,联合王国迟早要败在这群吃里扒外的蠢猪身上!” “哦,亲爱的,那有什么办法呢?能不能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帮帮忙?”普莱斯太太一边给丈夫倒茶,一边喊女儿过来:“玛丽,玛丽,最近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有没有邀请你去她府上?” “妈妈,最近我没有收到邀请。将军一家都去伦敦城里过冬了,不在朴茨茅斯。” “真可惜,我看就是因为将军不在,这群人才这样猖狂大胆的。”普莱斯太太这下无计可施了,而普莱斯先生虽然有两三个朋友,但多半是和他一样闲置在家的失意人,这次收到的薪水同样缩水了部分,除了一起喝酒痛骂发放薪水的官员也没别的举措了。 因为普莱斯先生心情不好,普莱斯家的气氛有些沉闷,直到晚餐时间到了,凯特端上了精心准备好的西红柿烩牛肉、烤吐司、煎蛋、茄汁土豆泥、蔬菜沙拉等,一家子坐到餐桌旁大快朵颐,这下除了玛丽,其他人都把今天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 大约到了四月,临近复活节的时候,马克斯韦尔将军一家人终于从城里回来了,此时玛丽已经六岁了(她生于1802年4月1日,恰巧是那年的复活节)。 他们刚刚安顿下来,将军太太派仆人驾着马车来到普莱斯家接她的教女,原来是将军太太和小姐邀请玛丽·普莱斯小姐到府上住两天,一起过复活节。 将军府的男仆刚刚道出来意,普莱斯太太就忙不迭地答应:“真是太荣幸了,玛丽,你的好教母邀请你去将军府上过复活节,快去收拾收拾。”就这样,没等威廉几人放学回家,玛丽就被母亲利索地送上了马车。 这是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它停在普莱斯家所在街道的瞬间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这里的住户还没有谁坐过这样阔气是马车。 将军太太本想派自己常派的那辆车来的,不巧那辆车今天出了点小故障,将军便把四轮马车派来了,这辆车和玛丽想象中那种舒适宽敞的马车很像,她可以自由地观赏外面的风景。 马车开得挺稳,很快驶过普莱斯家所在街区,玛丽一直看着外面的街道:卖鱼的小商贩在街边叫卖着,卖牛奶的大婶小心翼翼地在马路一侧行走、间或停下询问住户是否需要牛奶,洗衣房的女工们用手拿着木棍在路边搅拌水桶里的脏衣服…… 玛丽脑中有一道思绪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个灵感,马车已经驶过了大教堂,来到一个更加豪华的街区,没过多久,一栋典型的摄政时代风格的城市住宅出现在玛丽眼前:房屋充满了古典元素和对称设计,窗户全都排列有序,烟囱都整整齐齐。 等马车停好,女仆把玛丽迎到室内,一个精心布置的起居室就映入客人的眼帘,女主人曾不厌其烦地向来到此地的客人介绍那些轻巧典雅的家具是由赫普尔怀特精心设计的,墙壁上则挂着将军的肖像——那是特地找亨利·雷伯恩定制的。 “我亲爱的小玛丽,我真是无比思念你,我记得你是最近过生日,对吗?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看到教女出现在她眼前,几乎激动地要流出泪水。 她今年芳龄二十四岁,身材修长,有一头茂密的深棕色头发,是一位打扮入时、长相漂亮的少妇。她出身不高,只是一位律师的女儿,在一次舞会上,有幸得到了马克斯韦尔上校的青睐,双方很快情投意合,男方已经出人头地可以自由选择结婚对象,女方则不在意他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和一个女儿。 一个十八岁的新娘嫁给三十六岁的丈夫,但是双方的亲戚都称赞这是天造地设般的姻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已经结婚六年多了,马克斯韦尔上校成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将军太太还没能有幸为四十二岁的将军生下一位男性继承人。 玛丽礼貌地感谢教母的关心,并委婉表示自己生日刚刚过去。“是的,是的,我记得是这样,你是四月初出生的,我几次都告诉爱德华(将军的名字)要快点回来,可他总有事情要处理,你知道的,自从纳尔逊将军不幸离开我们,将军就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女仆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玛丽打开手中的小布包,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银餐刀出现,手柄用白蝶贝制作,刀身上刻着华丽的花卉纹饰和制造商的印记。这把刀挺精致漂亮,也符合将军太太挑选餐具的一贯审美,玛丽暗自想着。 不等她再次向将军太太道谢,马克斯韦尔小姐来了。她噔噔噔从楼上往下跑,不顾身后家庭教师史密斯小姐的眼色。 “玛丽,我真想你,城里无聊极了!你敢想象吗?我找不到一个人陪我玩跳棋和板球,她们只会一起折纸花,再不就是玩彩带和娃娃。”马克斯韦尔小姐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一样蹦到了玛丽旁边,她简单向将军太太问候了两句,就开始请求道,“妈妈,能让我和玛丽一起去玩跳棋吗?”将军太太当然是十分大度地同意了。 显然,七岁的安妮·马克斯韦尔是一个让此时的家长有些头疼的女孩,自两年前,史密斯小姐被将军太太请来,这个家里常常因为她神经衰弱的人又多了一个。玛丽和她很聊得来,这也是近两年将军太太越来越喜欢接教女前来的原因,每次玛丽总能想到好办法让马克斯韦尔小姐不那么“闹腾”(将军太太语)。 玛丽和安妮的相处不像她和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之间那样充满礼仪客套。她不像时下有些富家小姐一样瞧不起家境不如自己的女伴,对玛丽·普莱斯她一向喜欢,玛丽长得漂亮,又愿意陪她玩那些别人不玩的游戏。可惜不幸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将来要找一个好人家不是那么容易。 这种带点居高临下的友情对玛丽来说已经够了,至少作为将军目前的独生女,安妮即便有些“娇娇之气”,她也比玛丽接触的其他同龄女孩都更符合一个现代人的审美偏好,她喜欢运动,喜欢那些需要动起来的游戏,或许是听多了将军亲戚对将军的男性继承人将于何时来到这个世上的追问和打听,马克斯韦尔小姐就越发不爱玩那些女孩子的游戏了。 要知道,玛丽长这么大,也曾结识过一些周围人家的女孩儿。可惜的是,这些女孩尽管年纪不大,却往往有很强的竞争意识,那种相处时在细微之处让人如鲠在喉的感觉,亲身经历者一定会觉得不是滋味的。 尤其邻居家的露西·格雷戈里比范妮还小几个月,她的妹妹简则和约翰、理查德一样大,在玛丽眼里分明都是些孩子,却仿佛从小就意识到了今后的“竞争对手”一般,针对另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玛丽自己),仅仅因为她长得过于漂亮。这让玛丽很难适应,二十一世纪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天天上课做作业呢!她更爱自己的姐妹范妮和苏珊了,要知道露西和简不仅在外面争宠,还会在格雷戈里太太面前互相拆台,要是她出生在格雷戈里家,有这样的姐妹可真叫人受不了。 等玛丽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玩完游戏,将军也回来了,玛丽向将军问好。 “玛丽·普莱斯小姐,你父亲现在身体还好吧?”马克斯韦尔将军问到。 “尊敬的教父,托您关照,他身体还康健。” 将军只比普莱斯中尉大三四岁,当初,两个年轻人都是抱着为国效力的想法去从事海军这个行当的。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位已经当上了海军少将,一位还只是海军陆战队中尉,既聊不到一块儿去,也已经不再共事,自然而然就拉开了距离。 但是将军还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同意和妻子一起做玛丽的教父教母,给了普莱斯先生一定关照——中尉的残疾抚恤金可没被海军委员会的人私吞太多。可普莱斯先生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从不能上战场他每天不是烂醉如泥就是在烂醉如泥的路上,不是对海军部破口大骂就是指责上级嫉贤妒能。渐渐地,将军也不想多过问了。 这天晚上,玛丽第一次有幸和将军一家人共进晚餐,仆人们依次端上烤羊腿、烤牛肉、约克郡布丁、肉馅饼、烩水果等精心烹制的菜肴,还有来自法国的葡萄酒和人人都爱的甜点。 将军太太本来担心看到教女粗俗的用餐礼仪,谁知道席间玛丽竟表现十分优雅克制,她既没有垂涎欲滴地看向食物,又没有急不可耐地大口吞咽,她连那么美味的蛋糕都没有多吃几口。这下,这位太太觉得教女还算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栽培,放心留教女住了下来。 6、第 6 章 第二天,也就是复活节当天,马克斯韦尔小姐准备到花园里玩滚蛋游戏,让女仆到客房喊玛丽·普莱斯小姐一起。 玛丽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复活节彩蛋,这枚彩蛋上是她手绘的玫瑰花,绿色的藤蔓和枝叶作为底色,红色、粉色、白色三种颜色的玫瑰花穿插在藤蔓中,十分精致。 为了让彩蛋能够长久保存,玛丽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她精心挑选了八个光洁光洁完整、没有裂缝的鸡蛋,用针在鸡蛋上扎好对称的两个孔眼,从一个孔往里吹气让蛋液从另一边全部流出。等蛋壳洗净晾干,玛丽用石膏粉把之前扎的孔眼给堵上,再用颜料上在蛋壳上描绘图案,这中间还得小心不能把蛋壳弄破。鸡蛋并没有浪费——那几天他们吃了不少煎鸡蛋,但是颜料可不便宜,最终玛丽只做成了五个,已经送出去三个,分别给了威廉、范妮和苏珊,只剩下一个玫瑰花图案和一个百合花图案的。 马克斯韦尔小姐喜欢玫瑰,这枚玫瑰花图案的彩蛋就被玛丽当做礼物赠送给了她。“这也太精致了吧,天呐,玛丽,我的彩蛋完全拿不出手了!哦,它怎么这么轻?”安妮惊喜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彩蛋,滚蛋游戏都没法吸引她了。 “这个彩蛋里的蛋液已经放空了,这样就可以保存很久了。”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够得到喜爱,玛丽很高兴。 “我真是太爱你了,玛丽,它就像一个艺术品。” 十九世纪,复活节彩蛋早已成为一门艺术,市面上有无数精美的装饰彩蛋,但是玛丽亲手制作的这枚彩蛋还是让马克斯韦尔小姐很惊喜,她没想到玛丽会拿出一枚这么漂亮的彩蛋,还是她最喜欢的玫瑰花。 玛丽则可惜自己没有资源,要知道几十年后,出现了一个让彩蛋焕发不一样光彩的艺术家,那才是复活节彩蛋的巅峰,要是她有法贝热的条件,可以亲手设计制作一个美轮美奂的珠宝彩蛋该多么幸福啊。 在花园里玩了会滚蛋游戏后,安妮又打起来马克斯韦尔将军弹子房的主意了。她曾经看到父亲和朋友在那个专属于他的房间里打弹子球,当时就好奇极了,可将军太太不让她去打扰将军。现在,有玛丽在一旁陪着,安妮觉得自己有义务陪朋友玩点不一样的游戏。 她用一种神秘兮兮地语气说到:“玛丽,跟我来,我领你去看个特别的东西,你肯定没有见过。” 玛丽好奇地跟上去,她们走上楼,走到马克斯韦尔将军的书房旁边,进去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张和后世台球桌差不多的桌子。“我常看到父亲和朋友在这打弹子球,我们也来玩玩看吧?”安妮跃跃欲试。 要怎么玩呢?两个小女孩拿起球杆,玛丽对于此时的弹子球游戏完全不了解,安妮只见父亲打过,也没有学习过什么规则(此时台球只是一种娱乐游戏,规则并不统一),两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就按照最简单的来,把球打进洞里就行,看谁打中的更多。 玩了几局,正当两人兴致盎然的时候,将军提前回来了,他听到弹子房里传来的声音,走了进来。 “你们打得不错呀!”马克斯韦尔将军不是那种专制主义的父亲,两个小女孩玩弹子球游戏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既然父亲没有意见,马克斯韦尔小姐当然要请将军对她们多加指导了,三个人在弹子房消磨了一段时间。 虽然玛丽·普莱斯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但是他一向不过问这些小事,这两天还是他第一次和教女长时间接触,他对教女颇为赞赏,玛丽年仅六岁,各方面表现却并不比一些上等人家的孩子差,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令将军对普莱斯家大为改观,不禁问了起来:“玛丽,你父亲平时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尊敬的教父,我父亲普莱斯中尉太忙,顾不上教育孩子,一般选择尊崇我们的天性。” “他平时不教育你们吗?” “是的,对于女儿们,没有。”玛丽斩钉截铁地答道。 或者说谈不上教育,普莱斯先生只是眼里是没有女儿,几个女儿乖巧听话是应该的,她们不能给这个家庭制造任何麻烦,比如一些在玛丽看来十分合理的要求,在普莱斯先生眼里就是大逆不道,需要用鞭子抽几下,这就是普莱斯先生心里的教育了,如果这也算教育的话。三位年幼的普莱斯小姐还算幸运,没被中尉这样教育过。玛丽怀疑,她们姐妹几个在父亲眼里并不比牲畜有用到哪里去。 将军又问了问玛丽的兄弟姐妹的情况,得知威廉准备从事海军这一行当,点了点头。虽然普莱斯中尉人不怎么样,但是儿女们都培养地不错,看来普莱斯太太倒是个很有见识的女人,普莱斯家还是有些上进的希望的,将军心里忖度着。 安妮则觉得父亲和朋友的对话很是无聊,什么“前途”呀!“水手”呀!“念书”呀!一点儿都不好玩,见两人的聊天告一段落,便赶紧拉着玛丽准备向父亲告退了。 在将军家度过复活节后,玛丽觉得自己作为客人最好识趣,不宜在教母家逗留过久,便主动向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提出要回普莱斯宅,将军太太作为一名好客的主人当然极力挽留,让自己的教女安心再住上一段时间。 却不过主人家的好意,玛丽又住了几天,陪伴安妮一起接受史密斯小姐的教育,学习法语、礼仪、音乐、绘画、刺绣等。 因为上一世学习过服装设计,在绘画和刺绣这两门功课上玛丽都表现得很有天分。礼仪上两位小姐都没什么大问题,虽然玛丽·普莱斯小姐对纹章不熟悉,但是这原本也不是她的功课,倒是马克斯韦尔小姐需要好好记一记才行。 至于法语和音乐,则是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强项了,玛丽既缺少语言环境,又缺乏练习条件,想学好都难。两位小姐一起学习,互相促进,让史密斯小姐少操了不少心。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管两个小姑娘再怎么难舍难分,四月中旬即将结束的时候,玛丽还是回家了。 坐上将军太太派的马车,依旧由当时去接玛丽的男仆约翰将她送回家去。回去的路上玛丽再一次看向车窗外:马车从温柔安静的住宅里开出,即将回到吵吵闹闹的普莱斯宅,再次经过那条回去的路时,玛丽想起来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机了。 现在所有的衣物几乎都只能靠人力去洗,因此洗衣房的女工往往手臂结实粗壮,即便如此,一件衣服往往也需要洗很久,如果能够把上辈子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原始洗衣机发明出来,不就可以节省人力了吗?那些精细的衣服原始洗衣机没法洗,洗衣女工也不至于失业。玛丽拍了拍脑袋:当初还为洗衣服被普莱斯先生骂过,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呢?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回忆洗衣机的发明原理;二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原始洗衣机制造出来;三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它卖出去。第一个还算好解决,玛丽准备回去就开始画图,二三两个则让她犯了难: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父亲普莱斯先生不值得信任,哥哥威廉又还太小,找谁呢?玛丽正在思考,一阵嚷嚷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前面发生了什么?约翰?”玛丽看不清情况,好奇地询问赶车的男仆,他的视线更清楚。 “是一个农民在集市上宣布出售自己的妻子,小姐。” 当马车驶近,玛丽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脖子上被系上了一根麻绳,被一个男人(男仆约翰说那是她的丈夫)领着站在朴茨茅斯的市场中央,看上去像是一匹即将被出售的马。不,她才三个先令!这价格远远比不上一匹马!原来女人作为一件“财产”真的还不如牲畜! 约翰看玛丽·普莱斯小姐不说话,担心这位小姐被吓着了,赶忙说:“小姐,你别急,对那个女人来说被卖掉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呢!这种场合买家和卖家往往是互相认识的,说不定就是她的兄长、亲戚或是……” 说到后面,约翰含糊其辞起来,要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女孩,或许也就放过了。偏偏玛丽不是,随着她继续追问,她得知“卖妻”是此时穷人变相离婚的方法,有些买主就是妻子一方的情人。 婚姻的本质是财产的合并,当一个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购买,以前的婚姻就被视为无效了,新的买主将对这位妻子承担经济责任。根据此时英国普通法,婚后财产归丈夫所有,妻子根本没有财产权。未婚女性,在法律上还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签署条款、合约;已婚妇女则不然,她们不能独立拥有动产(除非那是别人托付给她的),作为“在丈夫保护下的女性”,她作为一个人的权利被无限缩小了,成为了丈夫的财产之一。 如果玛丽看过更多法律书籍,她就会发现,就在距今五十多年前,著名法官威廉·布莱克斯通爵士曾光明正大地写道:“妇女的真实存在或合法存在,在婚姻中被中止,或者是融入了她丈夫的权利中:在他的保护和掩护下她才存在。”这位法官可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是对妇女存在歧视,他甚至认为:“妻子看似处于不利的地位,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她和为她的利益着想。这是英格兰法律中对女性的偏爱。” 太可怕了!这真的太可怕了!玛丽在心里呐喊:她绝不要、绝不能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一件财产! 7、第 7 章 玛丽不知道那个妇人最终会被谁“买”走,她衷心期望是她能够像男仆约翰说的那样迎来更好的生活。离开集市后,马车很快把玛丽送回普莱斯家。 “哦,亲爱的,你怎么不在将军家多住几天,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没有自己的孩子,平时一定很寂寞,玛丽,你要多多讨好她,知道吗?”普莱斯太太很遗憾玛丽不能长久待在将军家。 玛丽依然没能缓过神来,她看着普莱斯太太,再想想平日里普莱斯先生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更为这一世的母亲感到悲哀,明明一家人都靠普莱斯太太的嫁妆养活,偏偏这位女性没有自己财产的支配权。她现在就是想到法子把原始版洗衣机做了出来,都得防着普莱斯先生知道。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四月快要结束了,玛丽已经把设计草图画好,却迟迟找不到可靠的人制作出来。她尝试打听过了,普莱斯家不认识什么木匠,如果随意找个陌生人制作,专利毫无疑问就泄露出去。没等玛丽想出办法,一封来自曼斯菲尔德的信打破了普莱斯家的宁静。 “天哪!范妮!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你的大姨妈诺里斯太太提议要把你带到北安普敦去,你将有幸住到曼斯菲尔德去,跟托马斯爵士的女儿们一起生活。我早该想到的,诺里斯先生和我的大姐姐一直都没有孩子,他们当然需要一个孩子……”普莱斯太太一看完信,就在起居室嚷嚷开来,“他们为什么不挑一个男孩子呢?我有这么多漂亮的男孩子。哦,范妮,把汤姆放下,到妈妈身边来。凯特,快帮忙抱抱孩子!你真是走大运了,知道吗?”普莱斯太太摸摸范妮的脸蛋儿,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什么意思,我要离开家了吗?我不想离开你们。”范妮搞不清楚状况,她幼小的心灵也没法理解普莱斯太太的欢喜: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在贫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这位太太可不像她的丈夫一样无动于衷,她太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离开家算什么,范妮,这可是诺里斯太太难得的好意,这次要不是她极力说服托马斯爵士,你还摊不上这样的好事儿呢!等你去了北安普敦你就知道你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了……”说出这话时普莱斯太太俨然陷入了回忆,在她未婚的时候过的就是她现在嘴里的那种好日子,那时候谁也不敢想象亨廷登的三位沃德小姐现在竟会过着现在这样天差地别的生活呀! 玛丽也为姐姐范妮高兴,姨妈姨父们既然一片好心将范妮接过去,按照此时的观念,很有可能不仅负责范妮今后的教养,还会把她领入社交界。虽然她自己不想结婚,却不会同样要求自己的姐妹。范妮能够脱离朴茨茅斯糟糕的生活圈,将来很可能结识一位更好的结婚对象,怎么不是一件好事呢? 就算不考虑这点,姨父姨妈那边的生活条件总比普莱斯家好多了。就是这情节过于熟悉了,贫穷的小表妹寄养在有钱的姨父姨妈家里,曼斯菲尔德,托马斯爵士,大姨妈诺里斯太太…… 难道这儿不是历史上的十九世纪?而是到了简·奥斯汀笔下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可上次还听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提到纳尔逊将军呀,莫非这是个平行世界不成?老天爷要不要这样开玩笑?玛丽仔细回忆剧情,虽然这点先知根本无关紧要,原著里除了一些感情纠葛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范妮只在长大后回来过朴茨茅斯一次,除了威廉,其他时候书里几乎没怎么提到普莱斯这家人。 至于感情纠葛,这本书里渣男克劳福德先生并不像《傲慢与偏见》里的威克姆、《理智与情感》里的威洛比那样杀伤力巨大,毕竟女主角范妮并不喜欢他。而以一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玛丽也不觉得表哥埃德蒙·伯特伦有多么优秀。 对于范妮离开朴茨茅斯后的生活她是既插不上手,也没理由去干涉。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出发前她得好好提醒范妮,别太感激大姨妈,尽管她信里说得很动听,可事实上真正出钱出力抚养范妮的是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诺里斯太太一贯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玛丽继续想着:原著里苏珊最后好像也被范妮带去曼斯菲尔德了,似乎还挺能干,姨妈伯特伦夫人对她很满意。可是我呢?原著里有玛丽这个人吗? 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等她把书里对范妮家人的描述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范妮记忆里那个去世的小妹妹。她从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那里得到的一把银刀还会在她过世后引发妹妹苏珊和最小的妹妹贝齐之间的“家庭战争”。 哦,上帝!普莱斯太太生完肚子里这个孩子,居然还会再怀一次孕?那可是真让人受不了!到时候家里岂不是一共有十个孩子!千万别!玛丽打定主意,等范妮走了,她和苏珊可不能像现在的范妮一样任劳任怨帮普莱斯太太照顾几个小弟弟,希望到时候萨姆、汤姆和即将出生的那个小家伙能够绊住普莱斯太太,她这样一直生下去未免也太可怕了! 除了赚钱,玛丽还得把身体养好才行,千万不能像原著里一样因为生了一场病就去世了。她看看自己细细的小胳膊小腿,只恨自己不像几个兄弟一样强壮。 其实在这点上,普莱斯家还真有点儿被幸运女神亲吻过的感觉,周围的几位邻居都或多或少面临过孩子去世的悲痛。玛丽很小的时候就见到过邻居家的孩子拿着娃娃玩“葬礼游戏”,当时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克苏鲁世界,小心翼翼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才发现,这些在现代人看来颇为恐怖、与儿童身份根本不相符合的游戏在这个时代很是流行,似乎家长们认为这样能够在潜移默化中让孩子接受死亡。但是玛丽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可说不准自己还能不能拥有重活一次的机遇,这一世她可得好好珍惜才行。 等威廉他们放学回来,普莱斯太太又将范妮的好消息告诉几个大点儿的男孩。约翰和理查德还有些半懂不懂,威廉则既为范妮感到高兴,又为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感到忧虑,他拉着范妮絮絮叨叨了很久,让她千万别害怕,等他长大了一定会去曼斯菲尔德看她。 这对兄妹之间的深情厚谊都不必再细说。除了不清楚状况的萨姆、汤姆,兄弟姐妹舍不得范妮,作为姐姐,平日里她既是弟弟妹妹的玩伴,又是他们的保姆和老师,谁不依恋她呢! 在大家都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时,“踏、踏、踏”,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普莱斯先生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嘴里嚷嚷着:“我回来了,你们都聚集在起居室干嘛呢?” “普莱斯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件大好事,我的姐姐诺里斯太太和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商量过了,准备把范妮接到北安普敦去。”普莱斯太太把信拿给中尉。 中尉接过信,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漫不经心地说:“这倒是件好事,我想我的连襟们会给范妮找个好人家的,我的烦心事儿又少了一件。要是现在有人愿意把玛丽和苏珊也接去抚养,那才省了我的事儿呢!” 普莱斯先生的话未免过于冷漠,和普莱斯太太衷心地期望孩子们能够换换生活环境不同,玛丽品不出中尉的刚刚那番话里有多少父亲的情意。或许普莱斯先生不算最糟,但是她也没法对他产生对父亲的尊重。 要是她没法在成年前既有合适的收入、又有一定的地位,那么作为一个年轻女子,除了结婚,她很难找到摆脱普莱斯中尉的方式。可是,她之所以要摆脱普莱斯先生正是因为不希望活在一个男人的控制之下,总不能为了摆脱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火坑吧。 玛丽暗自算过,一个单身女性要独立生活同时依然维持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准,年收入至少要一百五十镑,考虑到这个时代中上层女性几乎没什么工作的可能,那就需要存下至少三四千镑(按照此时存款或债券的利息,四千镑一年可以获得一百六十镑到两百镑收入)。 要活的相对舒服,年收入至少要三百镑,那就需要存下至少六千到七千镑;要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年收入需要五百镑,这得存下至少一万到一万两千镑,这真是一笔天文数字。 玛丽现在有多少钱呢?她那个放钱的小盒子里只有二十二个先令,但是梦想总是要有的,她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存下四千镑。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离开朴茨茅斯,去看看这个时代的城市伦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在二十一世纪一样买下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上舒适的单身生活。 而现阶段最有希望的赚钱方法还得指望她手中的洗衣机图纸,要是能够把它利用起来就好了,哪怕是找一个识货的人把它卖掉也好啊! 8、第 8 章 就在玛丽为这事发愁的时候,教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又派仆人来接她去府上了。自从上次将军见过玛丽·普莱斯后,对这个处事大方的小姑娘颇为欣赏,将军太太自然夫唱妇随,更愿意请教女去陪伴她和马克斯韦尔小姐了。 到了将军府上,玛丽先陪安妮练习了一会儿板球。这种运动被称为“绅士的游戏”,在比赛期间常常会穿插下午茶和一系列社交活动,因此在上流社会的男性中很流行。近些年有少数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们也开始加入其中,组建起了女子板球队,马克斯韦尔小姐正是受一位贵亲影响,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但是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并不好此道,她一向认为女性应该保持身材纤细和身姿优雅,不应该参与这些男人的活动,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仆人们不算)陪安妮练习板球。好在玛丽来了,虽然她有点笨手笨脚,但是总比那些一看到她打球就露出害怕神色的军官家的小姐们强。 两个人活动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安妮脸上红扑扑的,玛丽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热,估计自己的脸也和安妮一样,汗水让她的衣服变得有些黏腻,她很想洗澡,但是作为客人,她不好意思提出这种会麻烦到仆人的请求。安妮就不必客气了:“流汗真是让人不舒服,运动就是有这点麻烦,我们洗个澡吧?玛丽。” 听到安妮说这话,玛丽真是既感激,又为难。因为安妮说的洗澡不用于玛丽平时在普莱斯家所进行的擦洗,仆人们需要先把水运到厨房,烧好热水后,再用木桶把热水运到楼上的浴缸里。等两位小姐泡好澡后,女仆们还要再用水桶把那些用过的洗澡水运到楼下,倒入下水道。主人的一个念头,仆人们就得过得比平时更加辛苦。作为客人的玛丽当然不太好意思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因此她给了运送水桶的女仆们一点打赏,尽量减轻仆人们的抱怨。 难得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澡,玛丽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很多,她看了看自己换下的脏衣服,又想起了临行前被她鬼使神差带过来的图纸。马克斯韦尔将军应该有可靠的人手可以把洗衣机制造出来,可是我该怎么提起这件事呢?玛丽决定试一试,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六岁小孩,就算将军不帮忙也不会对她怎样。 等将军回到府上,玛丽拉着安妮凑到他身边,装作好奇地询问起水手们在船上的生活,因为知道玛丽的大哥威廉准备投身海军,将军并未起疑。 “教父,我很听说,水手们在船上是不需要自己洗衣服,只要把衣服扔进海里就可以变得干净,对吗?”玛丽神色天真地问。 “是的,他们只要事先把脏衣物塞进一个大布包中,然后用绳子系住这个布包,绳子的一端紧紧地系在船上,然后把布包扔进大海中。随着帆船的航行,衣服就自然而然变得干净许多。”说到自己这一行的事情,将军谈性很浓,“当然,海水没办法像人一样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在缺少淡水的船上,水手们本来就没法子经常洗衣服。” 这次谈话过去没两天,玛丽主动去书房找马克斯韦尔将军,一脸郑重地将洗衣机设计图纸递给了他。 “尊敬的教父,我恳求您看看我设计的这张图纸,上次和您聊过水手们是如何洗衣服后,我就想到既然把脏衣服放进海水里能够利用水流的不断搅打把衣服冲干净,那么我们是不是仿照制造一台机器,您看,就像这样,它里面有一个搅拌棒,只要有人不断转动手柄,就可以让里面的木棒顺着水流不停搅打衣服,不就能节省下洗衣服的时间了吗?” 马克斯韦尔将军没想到教女会找他谈有关机器发明的事情,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些奇妙的想法?此时的英国已经出现了很多机器,虽然将军暂时看不出眼前这个笨重的木质洗衣机有多大用处,但是出于鼓励,这位长辈还是对玛丽说:“哦!玛丽,你真了不起,居然能够从水手们洗衣服想到发明机器。” 玛丽知道将军并不太重视这个发明,接着说道:“教父,您知道的,我父母的经济情况不算太好,我想请您派人帮我问一问朴茨茅斯的洗衣房有没有需要这项发明的,如果它有市场的话我想把它卖掉,换取一笔钱。” 说完这番话,玛丽感觉书房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她看着将军紧皱的眉头、沉思的神情,不断在想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或许将军没有她想得那么开明,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提出请求。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话语终于传到了玛丽的耳朵里。“亲爱的玛丽,你想把这个发明专利卖掉是吗?我可以派安德鲁帮你问一问,但是我太懂机器,不确定它是否有市场?如果真的卖了出去,得到的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当然是我自己保管了!玛丽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话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尊敬的教父,您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到学校上学,但是我父母没法负担我们几个姐妹的教育费用,好在我的姐姐有幸被姨父托马斯准男爵接到曼斯菲尔德抚养,因此我希望这笔钱能够用来支付我和妹妹在全日制学校的费用。” 玛丽的潜台词是:她希望能够自己支配这笔钱,最好至少有二百多英镑,因为朴茨茅斯几个知名女子学校一年的费用往往在十八至二十一镑之间。 马克斯韦尔将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等玛丽离开书房,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却想着:莫非苦难真的有那些诗人所赞叹的伟大力量,让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迸发出了智慧不成。 虽然很多人认为女人是愚蠢的、非理性的,但是将军不是那种瞧不起女性的男人。他把自己的管家安德鲁叫来,派他去处理这件事,并暗自决定就算这发明值不了多少钱,今后也可以适当资助一下玛丽。 或许可以把玛丽接到自己家接受教育,两个小姑娘虽然处境有所差异,但是在一起未尝不可使双方受益。要是普莱斯家的男孩也这么优秀,今后倒是可以试着提携一番。 将图纸交给将军后,玛丽便撂下了一桩心事,她又待了两天,便准备向教母道别。 “亲爱的教母,我当然想要一直在这里陪伴您和安妮,但是您知道的,我的姐姐范妮即将离开朴茨茅斯,我母亲已经写信回复过姨父了,曼斯菲尔德的仆人随时可能来接她,等她走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这次我得回去多陪陪她。” 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想到自己结婚后一直随将军驻扎在朴茨茅斯,很少能够见到儿时的姐妹,也倍感同情,爽快地答应了教女的请求。这次回去的路上集市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玛丽一路平安回到了家。 这时普莱斯太太已经从范妮即将被托马斯爵士接到北安普敦郡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了,她有太多事需要操心,对大女儿的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不错了。 大儿子威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他坚持直接去当水手,而不是继续接受陆军学校或文法学校的教育,普莱斯太太急得不行,玛丽不在家更没人能够安慰她急躁的心情。普莱斯先生倒是无所谓,他声称大儿子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是干这一行的好苗子,恨不得威廉现在就到船上去。 玛丽回来的真是及时,家里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帮范妮收拾行李,虽然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但是离开家前至少也要把那些心爱的小东西都收拾好:普莱斯太太给她织的衣服、威廉送她的玩具、玛丽送的复活节彩蛋,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们给的小礼物。 玛丽帮姐姐把这些东西放到小箱子里,以备她可以随时出发。范妮既为需要妹妹替自己操心而不好意思,又为即将离开家人而难受,她到现在还没法接受自己的“好运气”,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这座房子,离开威廉和其他兄弟姐妹。 因此等托马斯爵士派来的仆人来接她的时候,范妮涕泪连连也就很正常了。普莱斯太太看到大女儿离开身边,倒也流了几滴伤心泪,但是一想到范妮是被接过去享福的,她就很快想通了,反而欢快起来。这种欢快没有持续多久,她就感觉到了不便。 萨姆和汤姆一直是范妮帮忙照顾的,现在这两个小家伙一个三岁,另一个才一岁,范妮一走,她想要多使唤使唤玛丽和苏珊,偏偏玛丽这段时间常被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接去。苏珊从来不被母亲偏爱,也就更反感母亲对别人的溺爱,她总喜欢对普莱斯太太对两个弟弟的无条件溺爱提意见,不像范妮那样事事听她使唤,普莱斯太太自然更加不快。 玛丽并非完全不管普莱斯太太,她早就叮嘱女仆艾娃帮忙照看两个小弟弟,可是普莱斯担心艾娃偷懒,总希望女儿们多出点力。 除此之外,玛丽和苏珊比范妮小了四岁,确实没法像她那样帮母亲承担更多的家务劳动,普莱斯太太即将生产,难免更觉得劳累。 她暗自想着不如把那些需要动脑子操心的事情全部交给玛丽,那些林林总总的账单呀、如何让仆人们听话呀,这些叫人烦恼的事她全都不想管了,毕竟儿子可以直奔前程,女儿们总要学习如何管理家务,现在范妮不在,玛丽作为普莱斯小姐得多分担一些。 9、第 9 章 出于上一世的习惯,玛丽总觉得产妇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因此并没有直接拒绝普莱斯太太扔过来的这堆账单。 但是普莱斯太太本就是从丈夫那里拿钱,到了玛丽这儿又隔了一层,玛丽琢磨自己这样岂不是成了没有工资还要帮忙管理家务的女管家。那可不行,既然管家了总得有些便利,在母亲那里她软磨硬泡,终于要到了普莱斯太太那个小钱匣子的钥匙,随后才接手了这些繁杂的家务。 梳理过一遍手头的账单后,玛丽打发女仆凯特去周围其他人家的仆人那儿打听打听这条街上有没有其他可靠的裁缝,普莱斯家一直用的裁缝布莱克手艺在玛丽看来很一般,而且收费并没有便宜多少。 另外普莱斯家的房租是月付的,她想和房东谈一谈,看看如果改为季付甚至年付的话能否便宜一些,当然,如果要这样付房租,普莱斯太太匣子里的这点零钱显然不够,得和普莱斯先生谈一谈,从他那拿到房租的钱才行。除了这两项,其他的问题就几乎都要靠玛丽在实际管理家务时边发现边纠正。 还真别说,即使普莱斯太太现在要照顾六个男孩儿,为全家人缝缝补补,整理各种家务,但是没有了那些恼人的事情,不用和仆人商贩们斗智斗勇,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明明玛丽只是个孩子,但是她总能识别那些糊弄人的伎俩:最近某肉贩卖的肉过于便宜,可能是用老鼠肉冒充的,肉千万别在那买;布莱克裁缝店里鲜艳的绿色布料并不是丝绸,而是用其他织物伪造的,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值钱,而且这种绿色大概率是有剧毒的…… 经过玛丽的精心挑选,普莱斯家换了一家合作的裁缝店,它的当家人是一位女裁缝,泰勒大婶原先和丈夫一起从事这一行当,生意十分不错,自从丈夫意外去世后,很多老顾客都离开了这家店。但是玛丽考察过后,觉得她的手艺比布莱克好多了,有了一家新客户的泰勒大婶也很愿意给普莱斯家一点优惠。 房东那儿的谈判则暂时遇到了困难,布兰特先生坚持要和一位男士谈论这样重大的事项。“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女人和小孩来做决定,她们懂什么呢?只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最后推得一干二净!我真不敢相信普莱斯先生会放任你们这么干!”遇到这种人,玛丽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暂时搁置这件事。 就这样,虽然普莱斯太太不怎么管理家事了,但是普莱斯先生和几个孩子却发现生活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变得更加井井有条了。仆人们都变得更加勤快能干,家里也变得更加整洁干净。普莱斯太太可以一心一意照顾她的丈夫和宝贝男孩儿们,离开的大女儿几乎不再被她放在心上,有谁还记得范妮呢? “妈妈,玛丽,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收到了谁的信?”威廉一改最近的没精打采,眉飞色舞地拿着刚刚从邮递员那里收到的信,这封宝贵的信是从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范妮那里寄过来的。 “威廉,你快打开看看,范妮在那过得怎么样?她有没有受欺负?”玛丽连声发问。 信是范妮和表哥埃德蒙·伯特伦共同写的,随信而来的还有表哥给的半个基尼(英国过去的货币单位,一基尼相当于一英镑),他生性周到,怕表弟没钱回信。 信里范妮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她住在了曼斯菲尔德庄园,那里处处都好,姨父姨妈人人和蔼,表哥表姐个个可亲。 听威廉读了信,普莱斯太太越发觉得自己已经给大女儿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她手上忙着帮刚刚出生的查尔斯做衣服,嘴上追问道:“范妮在信里有没有提前托马斯爵士对你的安排?” 威廉摇了摇头:“哦,妈妈,托马斯爵士怎么可能和范妮谈论这些事!我们多关心关心范妮吧,她性格那么和善,我担心她会被曼斯菲尔德的仆人欺负。” “我当然关心她了,不过有托马斯爵士呢,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亲爱的宝贝,要是托马斯爵士找不到可靠的关系,你就得随便去一条船了。” “那也没什么,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能出人头地。”威廉满不在乎地说。 自从威廉毕业,普莱斯夫妇就希望他能够去一条好船,跟一位好船长学习。托马斯爵士虽然拖了人帮忙,但是他在这一行毕竟没有什么熟悉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过了两天,在普莱斯太太开始催促普莱斯先生想办法找朋友帮帮忙时,马克斯韦尔将军的管家安德鲁先生居然专程来到普莱斯家找玛丽。 当安德鲁先生和普莱斯先生站在一起时,玛丽真觉得有些滑稽:按照此时英国的阶层划分,中尉可比男管家高多了,普莱斯先生拿腔拿调地询问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近况似乎正体现了这一点;但安德鲁又代表着马克斯韦尔将军的颜面,因此普莱斯先生又不得不亲自出来与他互相寒暄。 这可真不像那个平时在家里高谈阔论的父亲,玛丽不无讽刺地想。 双方行过一通礼,安德鲁拿出马克斯韦尔将军写给教女的信,表示要亲手交到玛丽·普莱斯小姐手中。信里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全家人都巴巴地看向玛丽。 玛丽才不管,她“噔”、“噔”、“噔”上了楼,一目十行看得飞快,将军送来的是个好消息:图纸已经卖出去啦,安德鲁很有一套谈判技巧,朴茨茅斯最大的洗衣房老板给了他一个好价格,随信而来的是一张三百英镑的现金支票。 三百英镑!这一世玛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对于那些有钱人或许不算多少,但这已经相当于普莱斯家一年的生活开支,是一笔足以买下普莱斯家现在住宅的巨款。 可惜玛丽尚未成年,在父亲普莱斯先生的保护之下,没法以自己的名字置办产业。马克斯韦尔将军的信里也为教女考虑到了这点,他对自己老同事的脾气性格有所了解,让安德鲁不必向普莱斯先生透露这笔钱。 真是好周到的马克斯韦尔将军!她支票藏好,把信处理掉,下楼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妈妈,我的教母告诉我,她要和马克斯韦尔小姐准备一起去巴斯度假,史密斯小姐也陪她们一起去,最近都没空接我去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了。我想在她们离开前,去问问马克斯韦尔将军能否给哥哥安排一位好船长。” 女儿这样通情达理,真是令普莱斯太太感到舒心,她再三亲了亲女儿光洁的小脸蛋儿,对她爱得不行。尽管是为大儿子的前途而去,但是普莱斯夫妇却并不打算为这事儿花钱,他们心里自有一套盘算:马克斯韦尔将军那么有钱,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一点儿。 好在玛丽对此早有准备,她早就在泰勒裁缝店那预定了一套由她自己精心设计的男士服装。泰勒大婶亲自上门根据将军的体型进行定制和剪裁,当时她激动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大人物。衣服整体是海军蓝色调,搭配了长裤装、亚麻衬衫和精致的领结。这套衣服设计简约,没有过多华丽的配饰,却在不经意间彰显出绅士的风度与气质,为了买下这个设计,这套衣服泰勒大婶只收玛丽很少的钱。 等衣服做好送去后,玛丽才登门拜访马克斯韦尔将军,她诚恳地对将军说:“亲爱的教父,感谢您一直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必须诚实告诉您一件事,或许您会认为这是儿女对父母的不忠,但是我确实不希望普莱斯先生知道这笔钱。” 将军点点头,示意教女坐下说话:“虽然我也是一位父亲,但是我明白并非所有的父亲都愿意把财产留给女儿。你之前说想要去学校,普莱斯先生不愿意出这笔钱,我就了解过情况了。”在将军看来,普莱斯中尉平日里对孩子不闻不问,只顾和朋友酗酒,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也实在难以在儿女面前树立起威严形象。 “对于您的宽宏大度我真是感激不尽!这笔钱或许对您来说不多,但是在我看来已经是一大笔钱了。”听到将军的话,玛丽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那么你要怎么处置它呢?虽然这笔钱不少,但是要是给了你和妹妹几年的学费,剩下的似乎也不多了。” “教父,我在《伊索寓言》里看过一个故事,一位农夫发现自家的鹅笼里有一只每天下一个金蛋的鹅,通过变卖金蛋,他慢慢变得富有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不满足于鹅一天只能下一个蛋,认为鹅的肚子里可能藏有更多金子。他把鹅杀掉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得到,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交到这样的好运。在我看来,这次意外得到的三百英镑对我来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鹅,我不能指望自己一直能够交到这样的好运,如果我现在就把它杀了,今后我就得不到‘金蛋’了。” 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若有所思,玛丽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知道我父亲的收入是来自我外祖父赠与我母亲的那笔七千英镑嫁妆的利息收入,所以我想要请教您,我的这笔钱是否也能存到银行或是购买债券呢?至于我和妹妹的学费,我可以继续攒钱,等到明年再去约翰逊夫人开办的学校也不迟,我打听过了,那里的学生可以中途入学。” 10、第 10 章 这下将军真是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了两圈,接着又回到书桌前,看着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惊讶地问:“你知道什么是存款,什么是债券吗?还是只是听你父亲普莱斯先生提过一两句?” 要知道,别说是玛丽这么大的小女孩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到现在都搞不明白这些金融投资市场的新名词,只要将军每年给她的零花钱一直够花,将军的收入到底是怎么来的的,她和时下的多数妇女一样既搞不明白,也没不想去明白。 “我了解过,存款是把钱存到银行,我们就可以得到利息;债券则相当于把钱借给政府或者大公司使用,作为出资人,我们每年可以也得到一定的利息收入。” 将军笑了:“那么你应该明白,无论是把钱存到银行,还是购买债券,你都才六岁,必须要有保护人的签名才行。如果让普莱斯先生给你签名,不就露出马脚了吗?” 这些细节玛丽确实不太清楚。在此时的英国,英格兰银行成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在逐渐成长为英国的中央银行,此外也已经出现了很多私人商业银行和地方性的信托储蓄银行(由当地贵族、精英、牧师等人成立,最初成立的目的是吸纳普通民众存款,帮助他们脱离贫困),但是银行毕竟是个新生事物,玛丽没法打听到它们现在的具体运行规则。 作为玛丽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过去其实不曾为教女的成长付出多少。但是看到小姑娘这么有头脑,即使仍然对女性有天然的轻视,他也难免觉得玛丽·普莱斯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精明,她的美貌又能够弥补她那些劣势,长大后很有希望嫁给一位有地位的绅士。因此,将军早已决定为她出一份力,要不是玛丽坚决不愿意抛下同胞妹妹苏珊,作为自己的教女,她完全可以一直住在马克斯韦尔府上陪伴女儿安妮。 看到玛丽露出疑惑苦恼的神色,他不再捉弄自己的教女,爽快地开口道:“作为你的教父,我也是你的保护人,可以给你签名。如果你相信教父,你可以签一份委托协议,把钱交给我的投资顾问,由他在伦敦购买债券,可以获得一年五厘的利息收入;或者存入银行,存款利息有的在四厘到四厘五之间,有的甚至高出普通的债券收益。” 玛丽惊喜极了,教父愿意伸出援手再好不过了,她再也不必担心普莱斯中尉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了。她仔细思考了一番:在此刻的英国,即使是银行存款也没法一劳永逸,每年都有一些私人银行因为经营不善支付不了高额利息而面临倒闭,玛丽干脆选择了购买债券,毕竟现在的债券市场交易流通的几乎都是国债,安全性很高。 这样一来,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玛丽就能获得十五英镑的利息收入啦,这个数字已经接近女仆凯特辛苦工作一年的工资。这么说吧,威廉从一个普通水手做起,一年的收入不过才二十英镑,再被船上的主计长克扣一些,还拿不到全部。因此,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玛丽还是继续大着胆子请求教父帮忙,给威廉找上一位好船长。 马克斯韦尔将军有这个便利条件去帮忙,那就完全是顺手的事,要是过去他还未必会多管普莱斯家的事。但是现在,他很愿意给教女一个面子,他打算见见威廉·普莱斯这个小伙子,要是他人不错,将来有机会时他或许还会再帮他一把。 诸位读者可以想象,玛丽这次从马克斯韦尔府上做客回来的时候,普莱斯一家是多么的欢乐呀!普莱斯先生一改往日的怨言,忙不迭地回忆自己和将军共事的那一小段经历,吹嘘自己曾经的辉煌。 普莱斯太太连声说着将军的好话,对他赞不绝口;威廉对妹妹玛丽感激不已,约翰和理查德则羡慕地看着大哥,苏珊也知道这是一件大好事,连年幼的萨姆、汤姆和查尔斯也在手舞足蹈呢。 威廉见过马克斯韦尔将军后不久,就收到通知,让他去找“安特卫普”号的船长。这位船长经验丰富,带出了不少航海好手,“安特卫普”号目前暂时没有出海任务,近几个月都将停靠在朴茨茅斯的船坞上。也就是说,威廉可以继续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这正和威廉之意,他毕竟才十一岁,这么大就要离开家人让这个早熟的小伙子也有些不适应。等到他对水手的职责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盼望去大海上闯荡的时候,又到了快要过圣诞节的日子,他收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姨父托马斯爵士邀请他去北安普敦郡与范妮团聚了一个星期。 能够在出海前再见一次妹妹范妮(哥哥威廉),兄妹俩都对姨父感激不尽。托马斯爵士虽然没能在威廉的职业上帮上大忙,但也尽了自己的力,他给了外甥买了一身好衣服,叮嘱了他一些人生道理,让他安心在外闯荡。 今年圣诞节,普莱斯家里少了两个大孩子,多了一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去往大教堂礼拜的路上这一大群人依旧是让人羡慕的一家。尤其下半年来,虽然家务上需要普莱斯太太出力的事情变多了,但是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反而变少了,普莱斯太太看上去容光焕发起来,竟然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太太了。 普莱斯夫妇不知道的是,因为玛丽换了合作的裁缝,削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以及范妮离开家里,普莱斯家的开销已经又少了一些。玛丽一直按照过去的开销向普莱斯太太报账,普莱斯太太也没有疑心,今年普莱斯先生拿到薪水后,家里还存下了二十来镑呢。 玛丽像一只小土拨鼠一样把每个月结完账余下的那点零钱放到自己的小匣子里,她到底偷偷攒下了多少钱呢?或许只有住在一起的妹妹苏珊知道一二,苏珊很机灵,知道姐姐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存下钱,让她们两个都能去学校上学。她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但是玛丽极力说明接受教育的好处,她自然也全力支持,帮玛丽把这个宝贝箱子藏得严严实实。 加上普莱斯太太一直支付的零花钱,玛丽已经存下了接近十镑,在威廉出海后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等到明年九月她应该还能再积攒十镑,再加上自己的利息收入,先付她和苏珊一年的费用应该没有问题。 这段时间里,玛丽经常去陪安妮上课,既从家庭教师史密斯小姐那学到了很多过去不知道的人文艺术知识,也通过她了解了时下朴茨茅斯两三所女子学校的情况。 玛丽过去脑海里对学校的印象和哥哥们学校的课本迷惑了她,与她想象中进行人文社科教育的学校不同,此时朴茨茅斯的几所女子学校与其说学校,不如说是“淑女培训班”,学校的学生往往不超过五六十个,几乎都由一到两位贵夫人进行赞助,由四五位女教师一起进行教学。 一些没有经济实力负担单独的家庭女教师但是又希望孩子得到一些教育的中产阶级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教授的内容与史密斯小姐别无二致:礼节、语言、绘画、音乐和缝纫等。这些技能都是为了让女性更具观赏性,成为婚恋市场上的合格品,而不是为了让她们掌握真正的谋生技能。 听起来玛丽似乎没必要去这种地方上学,但是,天天待在在家里,听普莱斯太太给她们姐妹灌输时下对女性温柔、顺从、谦卑的品质要求显然更加无聊,玛丽急需换个环境透透气。在比较了现有的几所学校后,她选中了约翰逊夫人赞助的那所,它的价格相对来说稍微便宜一些,学费加上书费只收取十五镑,格雷戈里家女儿们去的那所光这两项就要收取十八镑呢,而即使加上餐费,约翰逊夫人赞助的这所学校的全年费用也才十八镑。 两个人的花费就是三十六镑,请一个家庭女教师也才三四十镑,当然家庭女教师需要提供食宿,实际收入要略高一些。也难怪普莱斯先生不愿意送两个女儿去上学,在他看来,女子学校这些时髦玩意儿完全是在骗钱,何必在女儿们身上这样浪费呢,让她们在家接受普莱斯太太的家庭教育不也挺好。 玛丽一边翻阅着自己从流动图书馆借来的,一边思考着还有什么方便赚钱的手段。她想过给现在流行的那些杂志报纸投稿,但现在不行,她还太小了,也找不到一个帮她担保的男性长辈或兄弟;继续给裁缝店画设计图也不现实,朴茨茅斯不是伦敦,泰勒大婶的店需要一个新潮设计给她带来细水长流的客人,而不是过多的设计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 好在玛丽现在已经不那么焦虑,三百英镑给了她一些底气,她还小,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观察这个世界,只要耐心总有机会等着她去抓住。 大半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了,就在朴茨茅斯夏天的海风开始带来海洋那股特有的潮湿腥气的时候,玛丽已经攒够了钱。那天,在起居室里,她向漫不经心织着衣服的普莱斯太太宣布今年秋季自己将和苏珊一起到约翰逊夫人的学校上学,这在普莱斯家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11、第 11 章 “哦,玛丽,你开什么玩笑,普莱斯先生早说过这件事没那个必要。”听了玛丽的话,正在椅子上织毛衣的普莱斯太太差点织错手头的毛线,她索性把手里那件织了好多天还缺两个袖子的衣服放下。 “可是,亲爱的妈妈,这次不需要普莱斯先生出钱,马克斯韦尔将军愿意赞助我们。”玛丽挽着普莱斯太太的手臂晃来晃去,搬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撒娇,“您不是一直说格雷戈里太太总是拿露西和简在学校的事情向您炫耀吗,正是因为这,将军一提我就立即答应他了。” “哦,格雷戈里太太那是没别的可以炫耀了,他们家的女儿长得别说没有你漂亮,连苏珊都比不上。将军的钱肯定是怎么花不完啦,你是他的教女,他也应该想着你,希望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也能这样想着查尔斯。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完全可以让史密斯小姐教马克斯韦尔小姐的时候顺带着教你们两个,而不是多花这笔冤枉钱,或许只是因为派马车来接送你们太麻烦了,反正将军出得起。” 普莱斯太太不清楚这笔钱真正的来源,难免嘟囔起来:“要是你们都去了学校,家里这么多家务我可忙不过来呀,萨姆、汤姆和查尔斯几个小家伙越来越闹腾了。” 玛丽赶紧承诺,那些烦人的账目不用普莱斯太太操心,她会继续管着;苏珊也连声表示,自己会在放学后帮母亲做家务。既然女儿们都这么说了,虽然这件事会给她带来不便,但是普莱斯太太终于没有再出言反对。母亲既然已经默许,照理来说普莱斯先生那里应该也没有多大问题,毕竟不必动用他的钱,谁知普莱斯先生回到家后居然为此大发脾气。 “我看你们是被虚荣心冲昏头脑了,你们是普莱斯家的女儿,而不是什么贵族小姐,有什么必要非去女子学校不可呢?尤其还是去约翰逊夫人开办的学校?” 普莱斯先生早就对玛丽有时表现出来的不驯服不满了,一个好女孩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服侍父亲和照顾兄弟,等出嫁了继续服侍丈夫、照顾孩子,这才是她们天然的义务。现在这些女子学校总是教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完全是在鼓励这些姑娘虚荣攀比。格雷戈里家把两个女儿送到学校后浪费了多少钱,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商人居然给女儿买起钢琴一类的乐器了。 他心里当然清楚在学校接受教育对女儿们将来婚恋市场上的名声有好处,但是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横竖普莱斯家是不会给女儿一个英镑的嫁妆的,去了那也只会助长女儿不切实际的期望,把她们培养成那种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女性,到时候这两个女儿岂不是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何况去的还是约翰逊夫人赞助的学校!这个女人在朴茨茅斯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呀!一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凭借美色让约翰逊爵士娶了她,在爵士死后还想要把持着夫家的财产不放手,为此还与这份财产真正的继承人产生了冲突,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办的学校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 因此,尽管约翰逊夫人出的赞助费不少,学校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不错,生源却依旧最少。虽然这正是玛丽选择它的原因,但是很显然,普莱斯先生的态度与他的女儿截然相反,他生怕女儿在外面丢了自己的脸面,尤其玛丽长得这么漂亮,更容易被外界诱惑堕落,需要被好好管教。 就这样,起居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普莱斯先生瞪大眼睛、满脸通红地怒吼,胡子随着巨大的吼声动个不停。萨姆、汤姆和查尔斯吓得躲了起来,约翰和理查德搀扶住受到惊吓差点儿跌倒的普莱斯太太,苏珊也被父亲的怒火吓得不行,她还坚持站在玛丽的身旁,但是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只有玛丽则看出了父亲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他的话里完全没有提到马克斯韦尔将军,看来中尉并不是没有顾忌,那她可就不怕了! 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可是我已经答应教父了呀,如果又出尔反尔的话,今后还怎么好意思再在威廉和其他兄弟的事情上请他帮忙呀。” 普莱斯先生愣住了,他的胡子已经停止了抖动,憋得通红的脸为难地挤着,嘴巴张了半天没有吐出一词半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到说辞:”即使是将军也要尊重我的意见,我才是你的父亲,你可以告诉将军你们要留在家里照顾兄弟走不开。” “可是教父出于一片好心,已经把钱付了,我们总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吧。”玛丽继续说道,玛丽可没有欺骗普莱斯先生,两个人的学费和书费一共三十英镑她已经请将军的管家安德鲁先生帮忙交给学校了。 已经给了钱,这下普莱斯先生彻底没辙了。他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再辜负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好意,他还指望马克斯韦尔将军提拔威廉,让大儿子顺利当上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呢。 这场风波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普莱斯先生没法奈何得了自己的女儿,只能冲着家里其它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发泄。他坐下喝茶的时候,一会儿指责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又说水太烫,普莱斯太太和女仆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约翰和理查德偷偷朝妹妹玛丽使了个眼色,玛丽便和两个哥哥上了楼。 “怎么了,两位亲爱的哥哥?” “哦,玛丽,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有勇气这么对父亲说话。我看中尉是拿你没办法了,要是我和约翰也有这么一位可靠的教父就好了。”理查德压低声音说道,“我找你一起出出主意,你知道的,约翰从来没有想过从事海军这个行当,他一直担心父亲对他的职业选择嗤之以鼻,特地来向你请教怎么样才能说服父亲。” 约翰在几个兄弟里身体相对文弱一些,双胞胎常常是这样,一个身体强壮,另一个身体瘦弱。他从小见惯了普莱斯先生来来往往的狐朋狗友,不仅没有像哥哥威廉一样被激起在大海里探索的欲望,反而更向往乡村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惜普莱斯没这个条件供他学习去当一名牧师。 “这很好办,虽然你们没有一位好教父,但是我们还有一位好姨父呀。托马斯爵士显然没办法在海军这个行当帮上多大的忙,但是在别的行当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约翰完全可以写一封信请爵士帮你出主意,话语诚恳一些,请他帮忙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业。”玛丽没怎么思索,就给哥哥指了一条便捷之路,一旁的约翰听了不住地点头。 玛丽侧过头来问三哥理查德:“约翰的事情解决了,理查德你呢?你愿意去当海军吗?” ”我倒不介意去海上讨生活,但是我可不想上战场为联合王国的那些老爷们卖命,我只想知道那些往来与海外和联合王国的商人到底是怎么发财的。”理查德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富翁,他从小看着邻居格雷戈里家靠着经商过得比普莱斯家宽裕多了,可不像普莱斯先生那样对商人有歧视,实在不行,他就到商船上去当船员,先搞清楚发财的门道再说。 听了这话,玛丽的心情不像刚刚那样美好了,她并不排斥资本,但是这个时代发财最快的办法无非就是那几种,要么出奇制胜,要么伤天害理。海外最挣钱的贸易几乎都离不开对殖民地人民的疯狂压榨和坑蒙拐骗,比如血腥的黑奴贸易和邪恶的鸦片贸易。 1807年,英国议会通过了一项废除奴隶贸易法案,禁止了英国在非洲、西印度群岛和美洲之间进行奴隶贸易,但是在其他地区这项贸易依然合法。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但是玛丽可没法接受哥哥理查德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沾满血腥的殖民商人,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如果只是为了挣钱,你留在国内也一样可以做生意。”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们没有本钱,玛丽。所有人都告诉我,唯一能够快速积累本金的方法就是去海外。”理查德早有盘算,他和约翰今年已经九岁多了,也该思考自己的未来了,如果不幸出生在底层,他们这个岁数说不定已经做了几年童工了。 玛丽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即使是兄弟姐妹,互相之间也是独立的个体,作为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她可以帮哥哥们出出主意,却很难做哥哥们的主。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妹妹苏珊主动上前抱了抱姐姐:“我们两个成功了,玛丽姐姐,这都是你的功劳。” 苏珊开心地笑着看着玛丽,她长得很像威廉,笑起来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从小到大她们的关系一直最好,尽管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说钱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给的,但是她知道玛丽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听姐姐的话准没错。果然,普莱斯先生认为是将军的意思,才不得不同意他们去上学。 在开学前,玛丽和苏珊还需要准备好入学通知上要求提供的物品,因为普莱斯太太搞不清楚这些东西该到哪儿买齐,于是她和隔壁邻居格雷戈里太太约好一起去买这些东西。 格雷戈里家的大女儿露西虽然已经从女校毕业了,但是二女儿简还在学校上学,尽管学校不同,但是东西都大差不差,格雷戈里太太对于采购这些物品很有经验,主动邀请普莱斯太太明天一起去集市上。 12、第 12 章 第二天,普莱斯太太就应邀带着两个女儿到隔壁格雷戈里太太家做客。虽然在同一个街区,但是格雷戈里家自己建造的房子显然比普莱斯家质量好多了,这栋房子被主人们维护地很精心。 起居室不像普莱斯家那么局促,屋子里的家具显然制作好还没几年,样式新潮,器具明亮,处处都保持着干净整洁,尽管比不上将军府那么精致奢华,但是比普莱斯家不知要好上多少。 格雷戈里太太长得并没有多么漂亮,她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华丽帽子,并没有把她衬托得多么漂亮,反而因为个子不高显得有些滑稽。当她和漂亮的普莱斯太太站到一起的时候,样子就更加不起眼了。但是看起来她要比普莱斯太太稍微年轻些,格雷戈里家用了足足四个仆人,可不需要女主人亲自做家务。 她的丈夫格雷戈里先生经营着一家香料店,这家店当初是他的老丈人开的,这位老先生不幸只有一个女儿,店铺自然就传给了女婿。接手之初香料店的生意就已经过了辉煌期,但是靠着格雷戈里先生的努力经营,他还是买下地建造了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还给两个女儿准备好了各两千英镑的嫁妆。考虑到这位先生每年的收入大约七八百镑,他对女儿们还算不错,至于财产的大头——那间店铺,当然要留给唯一的儿子。 因此也难怪格雷戈里家的两位小姐平日里表现的高人一等,在这个街区,她们的嫁妆可以傲视大部分人家的女儿,更别说不会得到一个英镑嫁妆的普莱斯小姐们。露西和简平日里和威廉处得还算不错,范妮当初也没有识破姐妹俩的虚情假意,但是玛丽和苏珊从小就不喜欢这对姐妹。 因此当两位母亲坐在起居室里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寒暄的时候,玛丽和苏珊只得无聊地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们被格雷戈里小姐拉到了身边。“你哥哥威廉最近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得到了你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赏识,这是真的吗?”二女儿简迫不及待地发问,一旁的露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用眼睛的余光一直扫视着玛丽姐妹。 “感谢你们的关心,威廉一切都好,最近他会和‘安特卫普’号一起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以亲自问他,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教父从不和我聊这些。”玛丽不想和两位小姐多聊威廉的情况,或许年少的威廉和这格雷戈里小姐之间有些情意,但她和苏珊可一点儿都不乐意有这样一位大嫂,因此根本不愿意给他们牵线搭桥。 听玛丽提到马克斯韦尔将军,露西才终于开口:“哦,你们的运气可真好,尤其是你,玛丽,我听说你们这次能去学校完全是因为马克斯韦尔将军。苏珊,你这次可是占了玛丽的光。我本以为你们会和埃文斯小姐一样一直待在家里呢,我可是听说……咳咳咳,我想你们知道的,埃文斯先生从来都舍不得给女儿用一个便士,好像他只有几个儿子一样。我爸爸他从不这样认为,他一直赞成让我们去女子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么看来,格雷戈里先生确实对女儿还行,尽管他的初衷是希望两个女儿能够攀上高枝,让他和儿子也能沾到光,但是这样的父亲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负责任的了,联合王国不仅有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父亲,甚至把女儿卖掉的父亲也多的是。 两位太太寒暄过后,格雷戈里太太让听差去喊了两辆出租马车,准备去集市。其实集市离两户人家并不算太远,但是格雷戈里太太显然不愿意走路去,即使有木鞋套,靠近街道的粪便和垃圾也很容易把她新裙子的裙摆弄脏。 因此要了解一位先生或太太是否体面,可不能仅仅看他们的衣服,必须看他们的裤脚和裙摆才行。在这种时候,出租马车对于格雷戈里这样还算富裕但是又养不起马车的家庭来说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当然,再怎样都不及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来得舒适。 见格雷戈里太太已经带女儿坐上马车,普莱斯太太才有些心疼地与马车夫谈妥了价格,足足八个便士。 苏珊第一次坐马车,有些好奇地把头探向窗外,马车很快把她们带到集市。这里是朴茨茅斯最大的市场,格雷戈里先生的香料店也开在这里,普莱斯太太也来这买过东西,但她不像格雷戈里太太那样对这里简直称得上熟门熟路。跟着格雷戈里太太,她们可以从那些相熟的店主那里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否则,一个生面孔同时又是一位女客出现在这里就只能等着被宰。 在一家文具店,玛丽和苏珊很快就选好了羽毛笔和纸,都是最便宜的那种,玛丽左看右看,又挑了一些颜料(她之前买的已经不够用了),一共三个先令,她掏出自己的零花钱结了账。 两位格雷戈里小姐则不然,她们挑选了另一种印有花纹的书写纸,还买了一些画画用纸、一些更贵的水彩颜料。格雷戈里太太要结账的时候,露西又表示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了学校,但是还与几个家境不错的朋友保持着通信,额外拿了一些高档的信纸,于是格雷戈里太最终花了十二个先令。 “如果你们就打算用这个档次的纸和笔的话,恐怕在学校很难受到欢迎。”从这家店出来后,趁两个大人不注意,露西走在玛丽旁边,她的眉毛上挑,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不过我想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量力而为了。” “反正这些纸和笔都是用来写字的,我想它们好与坏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玛丽笑了笑,“至于其他人的看法,或许你的朋友在乎信纸是否高档,但是马克斯韦尔小姐可不在乎这些。” 格雷戈里小姐被玛丽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即使她用的文具比玛丽·普莱斯高档,可偏偏她没有结识一位身份像马克斯韦尔小姐一样高贵的朋友,这让她的话变得没那么有说服力了,尤其是在玛丽·普莱斯面前。 虽然平日里她也暗自盼望着马克斯韦尔将军这层关系能够在威廉·普莱斯的飞速提拔上起到作用,但是这个时候,她无疑希望马克斯韦尔小姐是个坏脾气的姑娘,把玛丽·普莱斯永远赶出将军府才好。 既然来了集市上,格雷戈里太太当然要去自家的店里看看。当她们一行人走到店里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正在招呼客人。他虽然是个商人,但是看着十分体面,为人也称得上彬彬有礼,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是一位绅士。 店铺看起来不算大,只有七个平方,里面却汇聚了世界各地的香料,来自东印度的胡椒、肉桂、小豆蔻和姜黄,产自印度尼西亚北马鲁谷群岛的丁香和肉豆蔻,生长在马来西亚的香兰叶、从阿拉伯半岛和非洲漂洋过海的没药和乳香、由美洲运到这里的香草荚……得益于朴茨茅斯这个港口城市的有利位置,几乎所有世界知名的香料在这里都能够找到。 店里的那位客人买了半镑胡椒便走了,香料对于十九世纪的人来说已经不像前几个世纪那样高不可攀了,大家对香料的热情也逐渐冷淡下来,大部分香料都从贵族的奢侈品逐渐走入了普通中产阶级的生活里,否则这家店铺也不至于才赚这点钱。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在店里再卖点别的东西,比如茶叶或者咖啡。 做成了这单生意,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热情地前来招呼普莱斯太太,请她随便挑点什么,承诺一定给她最便宜的价格。普莱斯太太看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有些心潮澎湃,打算买点儿家里缺的香料带回去。 “咦,这块角落里的破烂木头是什么?”普莱斯太太好奇地问。“普莱斯太太,这是一位水手从亚洲的安南带回来的,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被我买了下来,我想应该也是东方的一种香料,你知道的,那些东方人就是迷恋这些东西。”格雷戈里先生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显然,那个水手在格雷戈里先生身上没讨到什么便宜,他收购这件东西时应该没花多少。玛丽已经被这块“破烂木头”吸引了,这分明是一块沉香,她见普莱斯太太对这不感兴趣,插嘴问道:“格雷戈里先生,这块木头多少钱呀?我觉得它的造型挺奇特的。” “小玛丽,你喜欢的话给我两个先令就好。”当初格雷戈里先生仅仅花了一个先令就从那个水手手里买下这样东西,要不是那个水手坚持这东西值钱,他连这个钱都不想出,可惜买回来后放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卖出去。 玛丽继续与格雷戈里先生磨了磨价格,普莱斯太太对女儿要买一块破烂木头显然很不理解,“哦,玛丽,这块破木头有什么用呢?我看我们只要买点肉桂回去就行了。” 听了这话,格雷戈里先生想到这块木头已经占了他的货架多长时间,便以一先令六便士的价格把它卖给了玛丽。 回去的路上,普莱斯太太还为此数落女儿:“我看格雷戈里先生完全是在坑我们这些邻居,这块破木头都快腐朽了,除了有点香味还有什么用呢?玛丽,你真不该花这个钱。” 玛丽嘴上应和着普莱斯太太的说教,心里却觉得今天实在是不虚此行。她已经仔细分辨过了,这块沉香上有一部分质地柔软,触摸时手感细腻油润,明显已经达到了奇楠的品级,因此才能散发出那种高贵典雅的香味。 如果她身处东方,这块沉香可以说价比黄金也不为过,要是她这次错过了,在联合王国再想找到几乎不可能了,那可是要悔恨终生的。即便这里没有一个人识货,单纯作为一种珍稀的药材和香料,也值得玛丽一直珍藏了。 13、第 13 章 赶在玛丽和苏珊的女校生活开始前,“安特卫普”号终于从海外回来了。 “玛丽,苏珊,你们看我给你们带回了什么?”当威廉熟悉的声音在普莱斯家的门口响起来的时候,玛丽感到十分亲切,她跑到门口去迎接哥哥。 只见威廉手上拿着一大袋美丽的贝壳和海螺:玫瑰色的胭脂螺、樱花粉的珊瑚贝、五彩斑斓的鲍鱼壳、洁白无暇的珍珠贝……两个妹妹对这些漂亮东西简直爱不释手。 “这些都是我从一堆贝壳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他水手不要这些小玩意儿,但我猜你们肯定会喜欢的,它们长得和我们这里的贝壳可不太一样。” 威廉这次在朴茨茅斯只能停留两三天,在海上这大半年的经历让这个漂亮小伙的皮肤开始变得黝黑起来,在马歇尔舰长的指导下他学习了不少航海学、天文学、数学等领域的知识,在摸爬滚打中也积累了不少航海经验和战斗技巧。虽然躯体变得消瘦了许多,但是他的精神却更加丰满起来。 除了这些漂亮贝壳,他并没带回多少钱,作为一名普通水手,一个刚刚上船的童工,威廉能够分到的战利品实在寥寥无几,除了自己平时必要的开销,他靠着省吃俭用存下了十五英镑,就这还是因为其他水手看到他受到舰长的重视的份上没在战利品的分配上欺负过他。 好在有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推荐,还有大概一年他就可以顺利成为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到时候他就能够和船上的低阶士官一起瓜分八分之一的战利品了。 得知玛丽和苏珊即将去约翰逊夫人的女子学校上学,威廉高兴极了,他把钱全部拿出来准备交给普莱斯太太和妹妹玛丽,希望多少贴补一点家用。 “威廉,你身边一点钱都不留可不行,我和苏珊上学的费用不着你发愁。”玛丽摆了摆手,没有接过威廉手里的钱。 “是的,威廉,马克思韦尔将军已经替玛丽和苏珊给过学费和书费了,你就别操心了。宝贝,你怎么黑了瘦了这么,真让人心疼。”普莱斯太太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威廉瘦削的身体,想要摸摸儿子的脸。 威廉可不在意这些,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精干的大小伙儿了,他灵活地避开了普莱斯太太的抚摸,坚持说道:“哦,妈妈,你不明白,我听格雷戈里家的露西提过,女子学校需要每个月付餐费,听说学校里提供便餐和下午茶。父亲他肯定不愿意出这个钱,那么这笔钱当然要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承担。” 他坚持把钱递给玛丽,见威廉实在坚持,玛丽推脱不过,拿了六英镑:“这么多也够我们两个一年的餐费了,其他钱你自己留着吧。”说完,她抱了抱许久不见的哥哥,苏珊也羞涩地亲了亲哥哥的脸颊表示感谢。 随后,威廉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在海上的生活,讲述在加勒比海遇到的风浪是多么的可怕,多亏舰长熟悉航线才能够转危为安;讲述他在印度洋的岛屿上遇到的土著是多么不堪一击……普莱斯太太和苏珊被这些惊心动魄的历险吓着了,她们哄着几个小孩子去房间里休息。 约翰、理查德则被哥哥富有男子气概的冒险吸引,这个时候玛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一个逐渐走向现代文明同时也逐渐走向野蛮扩张的时代。在威廉的身上,玛丽看不到摄政时代上流社会推崇的高雅气息,慷慨激昂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主义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她之前对理查德将来可能会从事殖民贸易的恐惧有多少意义呢?在威廉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冒险经历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只要不去考虑那个东方大国,她的道德底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 等威廉再次出海,普莱斯一家人的生活再次变得平淡无趣起来。好在玛丽和苏珊终于要去上学了,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在另一个中产阶级街区,那里环境优雅,周围住的的几乎都是会送女儿接受教育的商人、律师等等。 在管理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的艾博女士的办公室,玛丽和苏珊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入学测试:仅仅是让她们朗读一些文章,书写一些英语词汇而已。 看到两个姑娘都能够流畅作答,显然都接受过不错的家庭教育,艾博女士面色不变,心里却很满意。她让威廉姆斯小姐把两位小姐带到二年级的班级所在的教室。时下的初等教育学制并不统一,有些是五年制,也有一些是六年制。 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是一所五年制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六到七岁的孩子是一年级,七到八岁的孩子是二年级,八到九岁的孩子是三年级,九到十岁的孩子是四年级,十到十一岁的孩子是五年级。全校目前只有四十七个学生,因此当玛丽和苏珊来到教室,发现全班连同她们姐妹只有九个学生也就不奇怪了,因为她们俩的加入,二年级已经成为目前人数最多的一个年级了! 根据课程安排,一年级学生只需要学习简单的拼写、朗诵、缝纫;二年级开始教学生们唱歌和乐器,并且增加了历史课、算术课;三年级需要练习刺绣和绘画;四年级开始学习法语,感兴趣的学生可以向艾博女士学习拉丁文;五年级据说每隔半个月学校会请人教授学生舞蹈,这在初等学校可是很难得的,必须感谢约翰逊夫人的好意。 与男校相比,课程里完全没有地理学、博物学等学科,更别提了解最新的物理、化学知识了,即便是这样贫乏的课程在目前的初等教育女校里都已经算是丰富的了。就像玛丽之前了解的那样,所有的课程只有一个目的,培养一位合格的“淑女”或者说“妻子”。 此时的社会观念认为一位女性在家庭里最能为家人提供愉悦和舒适的莫过于音乐,联合王国的姑娘们几乎人人都会唱歌,如果有条件的话,一定还会学习一门乐器。因此,在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上,威廉姆斯小姐就先让学生们在钢琴和竖琴里选择一门乐器。 学校里的钢琴是时下最流行的方形钢琴,它的外形是长方形的,有些类似过去的击弦键琴,内部结构比较简单,体型相对于曾经流行的羽管键琴要小很多,节约了成本,是此时最受中产阶级欢迎的家庭弹奏乐器之一。至于竖琴,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能够体现女性高雅气质的乐器,无数画家都描绘过女神、仙子或是贵族小姐坐在竖琴旁独奏的场景,因此广受姑娘们的喜爱。 班级里有五个女孩都选择了竖琴,四个选择了钢琴。玛丽在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练习过钢琴,继续选了它,苏珊这次没有和姐姐做一样的选择,她和大部分人一样选了竖琴。 学校里的学习很是轻松,老师们对学生的成绩并不做要求,即使班上有一两个学生成绩十分不好,也不会有老师会去批评,学校更注重的是对学生修养和仪态的培养。玛丽在班级里很容易就成为成绩最好的那个,苏珊的成绩也相当不错,按照后世来说理应受欢迎才对。然而,就像格雷戈里小姐说过的那样,学校里几乎人人都是势利眼。 姐妹俩的家庭情况很快就被同学们了解的一清二楚,在这个学校里她们的家境算是比较差的那一拨。 年收入在一百五十英镑到二百五十镑左右的下层中产阶级很少会把女儿送到这样的学校来,他们往往让女儿们在家接受母亲的教育,除非孩子不多,又实在疼爱女儿,或许才会把孩子送到学校。 大部分学生来自年收入三百镑到八百镑的家庭,这也是普通中产阶级的收入,众所周知的是,普莱斯家属于这个层级的最底端,而且她们家里的孩子太多了,能够分给每个孩子的资源极其有限。至于收入超过一千镑的上层中产阶级家庭,完全可以请得起家庭教师了,不需要出现在进行初等教育的学校。这个社会人人都向钱看,大部分老师自然对富人家的孩子更高看一眼,态度上更和蔼可亲。 在玛丽来之前,班级里最耀眼的女孩是伊丽莎白·卫斯理。卫斯理小姐的父亲原本并不是什么上流人物,他最初只是一位律师,后来幸运地继承了一位远房亲戚的地产,年收入达到八百英镑,便不再干那个行当,享受起了乡绅的派头。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作为唯一的女儿,伊丽莎白自幼受到父母的娇惯,并竭力培养她攀上高枝。 这位小姐大约有五千镑的嫁妆,一向以绅士的女儿自居,养成了一副自高自傲的脾气。对于比她阶层高的人卫斯理小姐倒能够表现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对于其他人她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玛丽一来,就因为过于漂亮的容貌让卫斯理小姐心里不快,等弄清楚普莱斯先生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海军陆战队中尉,即使教父是马克斯韦尔将军,那又如何?没有嫁妆的玛丽·普莱斯将来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结果呢! 等到算术课上玛丽普莱斯第一个做完题目,缝纫课上老师又对玛丽看不出针脚的精细手工赞叹不已,让大家好好学习,卫斯理小姐就更不开心了。 下课后,看到班上好几个女孩都围坐在玛丽旁边请教该怎么该缝线,伊丽莎白·卫斯理便大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凯瑟琳·格林说:“把一门手艺练习地这么熟练,看来某些人心里有数,已经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了充分的准备,我妈妈可是说过,卫斯理家的女人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做家务。” “没错,只有穷人家的姑娘才需要天天缝补衣服,我们来这又不是学习怎么做一个女仆的。”格林小姐应和道。 “哦,别这么说,凯瑟琳,你这样岂不是伤害到了可怜的普莱斯小姐。普莱斯小姐,我们俩可没有在说你的意思,要是你觉得不开心,那我很抱歉。”说这话的时候,伊丽莎白眼睛扫了一眼玛丽,眉毛挑了挑,显然毫无诚意。 14、第 14 章 听了这话,苏珊生气极了,她眼睛睁得滚圆,直瞪瞪地看向伊丽莎白·卫斯理,几乎要和卫斯理吵起来,玛丽按住妹妹说道:“卫斯理小姐,我听说关在笼子里的夜莺和在森林里飞翔的同类是无法互通情感的。劳动在我看来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要是一个人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了也要觉得不开心的话那未免也活的太悲哀了。” 伊丽莎白·卫斯理没听懂前半段话,在她看来,玛丽·普莱斯毫无疑问是强撑着在狡辩,原本围坐在玛丽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也已经散去了大半,她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也就没有继续和玛丽这种穷姑娘继续理论下去。 只有布料商人的女儿夏洛特·布朗留了下来,她一向瞧不惯卫斯理趾高气昂的态度,见玛丽好奇地看向她,夏洛特直白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爸爸就一直说,不能什么都依靠仆人,否则这些仆人就会抓住你的命脉。” 说完,夏洛特眨了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这个颜色让玛丽觉得亲切极了。对于同学的排挤,玛丽并不在意,她本就不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而来到这个学校学习的,不过要是能交到合适的朋友,自然更令人开心。 随着姐妹俩和夏洛特·布朗越来越熟悉,终于有一天夏洛特忍不住问起玛丽和苏珊这段时间头上戴的帽子。“你们的帽子是在哪里买到的,这上面装饰品真特别,我从没在市场区的商店里看到过类似的帽子。” “这是我们姐妹在一家裁缝店挑选出来的,玛丽不喜欢时下那些羽毛和绸缎装饰的帽子,这顶帽子是用海外带回来的稀有海螺和贝壳来装饰的,你看这儿,帽子上的图案和花边运用的可是来自东方的刺绣工艺。”苏珊得意地向好朋友展示自己的帽子。 这是一顶浅蓝色的波奈特帽,帽子上缠绕着一圈蕾丝花边,在帽子的一侧有一个玫瑰色花朵形状的贝壳装饰,装饰物旁边用绿色的丝线绣出了叶子和藤蔓状的线条,看上去栩栩如生。 “难怪,这顶帽子可真是太精美了,尤其是这块玫瑰色的装饰物可真漂亮,你要不说我可发现不了它是贝壳,我还以为是一种我没见过的宝石呢!”夏洛特摸了摸苏珊的帽子,羡慕地说,“真是特别极了,贝壳居然也能打磨得像宝石一样。” “在装饰帽子前,这是一种特殊的打磨工艺。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一些珍稀美丽的贝壳会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用这种工艺加工为宝石,甚至被运用在皇室成员的装饰品上。这些贝壳是来自加勒比海的胭脂螺,属于一类美丽稀有的品种,据说印加皇室会用它来制作首饰,意大利的手工匠人们也用它们来雕刻贝雕。”玛丽在一旁解释道。 见夏洛特对苏珊的帽子实在爱不释手,她主动说:“亲爱的夏洛特,等放学后你可以自己去泰勒裁缝店挑选,她那儿有很多这种贝壳装饰的帽子,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买到这种玫瑰色的胭脂螺,你记得报我和苏珊的名字,店主泰勒大婶会给你一个大折扣。” 夏洛特高兴极了,她再三感谢玛丽,随后又苦恼起来:除了卫斯理和格林,她和学校里很多同学的关系都不错,大家都已经讨论普莱斯姐妹的帽子很久了,等她也戴上了新帽子,该不该告诉其他同学呢? “没关系,你完全可以告诉所有人这些帽子是在泰勒裁缝店买到的,销量越多才越好呢!”玛丽冲夏洛特眨了眨眼睛。 普莱斯姐妹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才天天带着漂亮帽子来学校上学的,卖女士帽子正是是玛丽想出来的新发财计划。 上一世,玛丽曾经旁听过学校的珠宝设计课,也和同学一起用贝壳尝试着车过珠子,要不是在十九世纪的英国能够找到的工具有限,她甚至可以用威廉带回来的那些海螺和贝壳做出漂亮的项链、耳环和手链来,泰勒裁缝店里的帽子全都是前段时间玛丽制作好放在那儿寄卖的。 一来,相比成衣的设计制作,帽子的制作成本小很多;二来,联合王国有哪个女人会觉得自己的帽子已经够多的呢?每个女性的衣橱里都还缺一顶帽子。作为七岁女童本可以不戴帽子,偏偏这段时间,玛丽和苏珊天天戴帽子来学校,除了避免朴茨茅斯空气中的灰尘,就是为了借机在学校里面推销,女校的学生和她们的母亲正属于她的目标客户。 或许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们会在伦敦的帽子商店买到更加华丽繁复的帽子,但是对于朴茨茅斯的中产阶级来说,要追赶这种时髦可没那么容易,她们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去伦敦城里,玛丽相信,自己设计的帽子那新奇别致的装饰和种类繁多的款式一定能够吸引大家的目光,让她们为之消费。 果不其然,自从夏洛特戴上新帽子上学后,不断有同学和其他年级的学生询问这顶帽子是从哪里购买的,裁缝店最近生意好极了,泰勒大婶简直笑开了花。 为了确保货源充足,最近只要玛丽在家,普莱斯家的三楼阁楼上就会不停传来切割打磨贝壳的声音,只见一枚枚泛着莹润光泽的珍珠贝被玛丽用一根细线串成一个个花朵,然后固定在了一顶写真帽上。 “玛丽,理查德刚刚告诉我说这段时间已经卖出去十五顶帽子了,只剩五顶了,我们得赶紧补货。”苏珊兴冲冲地跑到阁楼上,“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帽子有这么多人买,这些帽子我们从帽子店买回来的时候不过一个克朗(五先令)一顶,一顶帽子卖出去就能够赚至少十一个先令!” “你还没有算其他成本,购买打磨工具的投入,还有我们付给泰勒大婶的佣金。我们缺少场地和人力,只能把帽子放在泰勒裁缝店寄卖,每卖出一顶帽子都要给她一个先令。而且这批帽子的装饰物的成本也没有被你算进去,虽然目前大部分利用的是威廉带回来的贝壳,但是刺绣和蕾丝花边也花了一些钱。等这批贝壳用完了,单纯靠刺绣可没法在那些装饰鲜花、羽毛等等的帽子店中脱颖而出了。”说这话时玛丽头也不抬,专心裁剪着手头的布料,用绸缎制作出一朵精致的假花,继续装饰手头的帽子,“我们得去港口收购一些贝壳,同时发掘新的卖点才行。” 光靠玛丽和苏珊两个人肯定没法同时完成这么多工作。于是,这周六下午,趁着学校放半天假,约翰和理查德兄弟俩人收购贝壳的吆喝声就出现在了港口区水手们的吵闹声里,一个便士就能从这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穷水手那儿得到一堆贝壳,他们还得对这些贝壳进行初筛,从中选出相对光洁莹润的那些,那些才值得他们带回去。 港口区的鹅卵石被下午的太阳晒得发热,空气里弥漫着海滨特有的海腥味,兄弟俩的挎篮里挑选出的贝壳在阳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就在两个哥哥收购贝壳的时候,玛丽和苏珊在阁楼上裁剪布料、磨鲸鱼骨,用鲸鱼骨架支撑的帽子形状更加稳定,也能够固定更多的装饰,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这种帽子可没办法在帽子店进货,只能由玛丽姐妹两个尝试手工制作。 在店里原来的帽子卖完前,玛丽好不容易才将新的订单赶出来,二十顶新帽子被送到泰勒裁缝店里。 “你们的帽子放在这里其实也不占什么地方,而且这段时间不少太太带着女儿来这里消费,很多人也愿意今后找我做衣服……”泰勒大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占了普莱斯小姐的便宜。 “别这么说,我们当初协议上是怎么约定的一切就还按照约定的来。”玛丽斩钉截铁地说道,“您可一定要记住我之前告诉您的推销策略来,这些贝壳装饰运用的手艺可是东方皇室的技艺,帽子上的图案也是东方最精美独特的刺绣工艺,要是一时赶不上请太太小姐们见谅,毕竟每一顶帽子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手工制作才行。” 要让贝壳装饰的帽子在朴茨茅斯成为一种潮流,仅仅依靠女校上学的这些小女孩当然还不够。前段时间,玛丽就已经把制作最精美漂亮的两顶帽子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去。 安妮对于自己没见过的装饰很好奇,立即戴了起来。而将军夫人在伦敦见惯了华丽的帽子,这顶帽子对她来说只能说是新奇有趣,直到一次偶然的聚会上,她随意选了这顶帽子佩戴,一同参加聚会的军官太太们纷纷称赞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打扮新颖入时,不愧是朴茨茅斯数一数二的时髦人物。 这场聚会后,将军夫人才真正喜欢上了这顶贝壳装饰的帽子,其他军官太太们也纷纷打听这是来自哪家商店的作品,玛丽的帽子生意形势简直一片大好。 然而,就在订单像涨潮时的船帆般鼓胀时,危机也随着东北风悄然而至。 15、第 15 章 最近玛丽让约翰和理查德去帽子店帮忙进货时,得知原本卖一克朗一顶的素帽子突然涨价到了八个先令,相熟的帽子店的老板眼神闪烁,摸着八字胡说:"最近去东印度运细棉布和细纱布的那几艘商船在海上倾覆了,布料紧缺,成本提高,这些印度棉布帽子自然也得跟着涨价,我这儿还算是涨的少的。" 兄弟俩在市场区走了一圈,发现几个卖帽子的商店老板说辞基本一致,素帽子的价格都涨到了八九个先令。 “玛丽,这下怎么办,我们还买现成的帽子吗?”苏珊焦急地问,“你每天那么辛苦地打磨贝壳和刺绣,利润岂不是白白就没了许多,可要是不买,那些订单怎么办?” “别着急,苏珊,我们一开始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进货渠道,又怕制作周期太长才去帽子店买现成的帽子进行改造的,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趁着现在还有存货,大不了所有的帽子都从头做起,说不定能够压缩成本。而且我们不是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吗?我们可以先向她打听打听,看看情况是不是像这些帽子店老板说的那样。”玛丽拉着妹妹的手冷静地分析。 “你是说夏洛特,我们的确可以向她打听,但是那样你做帽子的事不就泄露了吗?再说布料既然紧缺,夏洛特的父亲会把布料卖给我们吗?”苏珊刚刚为这个新主意开心了一小会儿,就又紧皱眉头苦恼起来。 “泄露了又怎样,我们又没有亲自去经商,只是寄卖自己的手工作品而已。再说了,夏洛特的父亲是个商人,只要他能够赚到钱,我们就可以说服他。还有一点,市场区的那些帽子价格是涨了,可理查德不是说那些商人回答时言辞闪烁、神情回避吗?几艘商船的倾覆真的会造成这么大的价格波动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得弄清楚。再说了,谁规定我们一定要用印度细棉布,联合王国有这么多的纺织厂,棉布、丝光棉、绸缎……布料的种类有这么多,我们完全可以分不同档次定价。” “没错,虽然我和约翰是两个小孩,照理那些店主不应该防备,但是自从将军夫人戴过我们的帽子后,这段时间泰勒裁缝店的销量好极了,都已经卖出去五六十顶了,说不定就有风声传了出去,这些店主故意涨价也不是不可能。”理查德同样赞成玛丽的话。 兄妹几人商量好,等明天上学就先向夏洛特打听打听。第二天早上,玛丽和苏珊起床后用女仆送来的清水洗了洗脸,然后开始刷牙漱口。 十九世纪的中产阶级普遍使用自制或商店购买的牙粉,普莱斯家的牙粉就是玛丽用墨鱼骨粉和微量樟脑粉末混合制作的。 朴茨茅斯是一个港口城市,墨鱼骨很便宜,制作起来也很方便。墨鱼骨粉被普遍认为可以美白牙齿,这并非纯粹心理安慰,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碳酸钙也是现代牙膏和牙粉的主要材料之一,通过摩擦起到清洁牙齿的作用。此外,它还可以用来治疗口腔溃疡和牙龈出血,樟脑粉末能够消炎杀菌镇痛。 这种牙粉在玛丽看来还挺实用的,除了樟脑味让她有些不太习惯。她倒是想过卖自己做的牙粉,可惜的是,现在商店里卖的各种各样的洁牙剂主要材料往往也是墨鱼骨粉或滑石粉,差一些的使用煤灰或木炭。虽然他们经常会加入一些玛丽觉得奇奇怪怪的材料(比如珊瑚粉等着色剂),但是在此时却很受顾客欢迎,玛丽的牙粉并没有什么竞争力。 每天刷牙时她都要哀叹自己不记得牙膏是怎么发明出来的,这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呀! 刷完牙,姐妹俩就下楼准备吃早餐了。在楼梯口她们遇到了母亲普莱斯太太。这段时间,普莱斯太太觉得十分奇怪,两个儿子天天放了学就跑出去玩得不见人影,玛丽和苏珊则经常跑到阁楼上忙着收拾东西,家里的家务活都反而找不到人帮忙。 因此一大早,她看到姐妹俩就询问起来:“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呀,阁楼上那些杂物有什么好收拾的?是到底在忙什么呀?刚刚我喊人来给查尔斯穿衣服,也没人过来帮忙!苏珊,快来看住汤姆别乱跑,真不知道他那小胳膊小腿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看他将来准能长成一个棒小伙儿。” “亲爱的妈妈,您还记得威廉带回来的贝壳吗?当时我就和威廉商量过了,用这些贝壳制作了一个惊喜给您,本来想等到过两天您生日的时候再拿出来的,如果您一定要现在知道的话,我这就去楼上拿下来。”玛丽看着苏珊佩服的眼神,淡定地说道。 “生日惊喜?哦,小宝贝,我真是好奇极了,你还是等到了日子再拿给我吧。”听了玛丽的话,普莱斯太太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她不再继续追问两个女儿,把注意力转向最小的儿子,“查尔斯,我的小乖乖,这个东西不能放到嘴里。” 理查德趁着普莱斯先生刚出房间正在伸懒腰的时候,在父亲和母亲都看不到的角度向妹妹行了个脱帽礼,约翰和苏珊抿着嘴偷笑,萨姆眼神奇怪地看着几个哥哥姐姐,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等吃过早餐,玛丽再次用热水含漱了一下。这时候,普莱斯先生瞪了一眼二女儿,觉得她在浪费水和煤炭。 上一世深受龋齿困扰的玛丽才不去管普莱斯先生吹胡子瞪眼呢,为了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她平时可注意了,用餐也很少加糖。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普莱斯先生天天喝酒,又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一样酷爱甜食,还不注重牙齿清洁,现年三十九岁的中尉已经被牙医粗暴地拔掉了好几颗牙了。 一出家门,理查德终于笑出了声:“亲爱的玛丽,你真是摸透了妈妈的心理。‘小宝贝’,普莱斯太太完全不是你的对手,除了威廉,还有谁能把她哄得这么开心。”他边说边模仿普莱斯太太的语气。 “别笑了,理查德,我昨晚想过了,你和约翰也可以帮忙打听,你们学校肯定总有一些零花钱充裕的家伙经常买帽子呀、彩带呀、花边呀这些小玩意儿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你们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这些帽子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涨价的。顺便也给我们的帽子做做推销,这个生意既然算了你们的一份,你们也得多动动脑筋出出主意。”玛丽故意做出板着脸的模样,话没说完,自己也被理查德的模仿逗得笑了起来,“好吧,我们亲爱的普莱斯太太确实很好懂。” 等把玛丽和苏珊送到学校,两位普莱斯先生才往自己的学校赶去。教室里,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互相聊着身边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直到威廉姆斯小姐走进教室才安静下来。 每天第一件事是晨祷,在威廉姆斯小姐的带领下她们一起诵读了《圣经》。 诵读过后就进入第一堂课,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思想品德课,这也是玛丽在学校最不喜欢的课程。威廉姆斯小姐展开讲述了一些对女性的道德规训,总结一下不外乎三个词“谦卑”、“顺服”、“侍奉”,女性绝不能想着辖制男性、教导男性,因为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无条件的顺从。 谁会喜欢这种洗脑呢?即使是这个时代,或许只有在恬静的乡村,才能找到一些严格遵守上帝教条的姑娘呢,反正朴茨茅斯这座城市的姑娘们可不愿意这样。 一下课,等到威廉姆斯小姐离开教室,玛丽的耳边就传来夏洛特小鸟般清脆的声音:“课终于上完了,威廉姆斯小姐说话未免也太严肃了。” “没错,几个老师里,除了艾博女士,就数威廉姆斯小姐最严肃,霍桑小姐在缝纫课上是多么温柔呀,我真希望是由她来教我们音乐课,也不知道明年教我们绘画的老师是什么样的?”苏珊歪着脑袋,满是期待地说道。 “严肃也就罢了,我倒希望其他老师能够多讲一点儿,艾博女士的历史课也太过泛泛而谈了,威廉姆斯小姐的课又说得太多了,要是能够反过来就好了。”玛丽也附和道,“夏洛特,你看过你兄弟们的课本吗?在我看来,他们的功课也没什么难的,为什么我们不能也学一学地理学和博物学呢?我一直很好奇印度是什么样子,那里的女人都蒙着面纱吗?你最近有听你父亲说起过去东印度运棉布和纱布的商船倾覆的事情吗?” 16、第 16 章 “印度?我知道它在哪儿,我爸爸教我看过地球仪,我也对那儿很好奇呢。至于商船倾覆的事,我最近好像听爸爸跟哥哥聊天的时候提起过,根据我的经验,这件事肯定没什么影响,要是事情严重,我爸爸在家里一定会一直皱着他的眉头。”夏洛特觉得有些奇怪,“玛丽,你问起这个干嘛呀?” 玛丽和苏珊对视了一眼,拉着夏洛特走到角落里,轻声说道:“我们隐瞒了你一个秘密,泰勒裁缝店的帽子是我设计出来的,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布料合作商……” 玛丽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夏洛特两眼放光地追问:“玛丽,你的意思是那些漂亮帽子都是你想出来的,是真的吗?” 见夏洛特并不在乎之前被朋友瞒在鼓里,玛丽点了点头,夏洛特更加激动了:“太了不起了,你怎么能够想出这么多的漂亮图案!天哪,居然是我的朋友设计了我最喜欢的帽子。怪不得那天店主只收了妈妈八个先令,我妈妈还奇怪呢,怎么新帽子就打五折这么便宜,她在帽子店选一顶最普通的帽子还要五六个先令呢!苏珊,你岂不是可以想换什么样的帽子就换什么样的,我要是你们,就天天戴不同的帽子来上学!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再没有其他事情隐瞒你了,这段时间这一个秘密都快让我憋死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同学呀。”苏珊涨红了脸,急切地说,“最近我们的供货商提高了价格,因此想找你问一问最近布料价格上涨了吗?”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至于布料价格,我不清楚这些,爸爸从不与妈妈和我聊生意上的事,我也没听他和哥哥在家里说起过。要不我回去问问?你们想要买我家的布料吗?放心,我一定让爸爸给你们最便宜的价格。” 玛丽摇了摇头:“麻烦你了,夏洛特,不过不用为了我们特意去求你爸爸,做生意的人都有他们的规矩。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布料的行情,布朗先生给我们一个市场价就行。” 还没等她们聊完,下一堂课就要开始了。夏洛特完全没心思在上课上,她的小脑袋不停地转呀转,眼睛时不时地拐向玛丽或苏珊,要不是这堂课是艾博夫人的历史课,她准要偷偷和普莱斯姐妹俩继续讨论刚刚知道的大秘密。 中午,学校提供了便餐,也就是她们的午餐。 “果然,又是三明治,天天吃咸肉三明治真叫人受不了,我真想换点儿别的。”夏洛特吐槽道。 “我也希望艾博夫人能够多换几个餐厅采购,即使都是三明治,至少口味会不一样。”玛丽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同样有些郁闷。 这时候中产阶级的午餐往往都比较简陋,常常是用面包或三明治勉强垫垫肚子。普莱斯家没有这一顿,原因不是为了省钱,普莱斯先生在吃喝上一向非常舍得,每天下午普莱斯太太都要让女仆准备许多茶点。 真正的原因是普莱斯先生自从不再工作,早上起来得又晚,吃得又过饱,到了中午肚子什么也塞不下。他从不考虑其他人到了中午是否饿,而是理所当然觉得既然自己都不饿,那么大家就不可能饿。 吃午餐的时候玛丽和夏洛特约好,周六下午,也就是明天去布朗先生的店里看一看布料。 下午的两堂课分别是威廉姆斯小姐的音乐课和霍桑小姐的缝纫课。几乎所有女孩都喜欢上音乐课,即使是严肃的威廉姆斯小姐,在弹奏乐器、演唱歌曲的时候也充满了女性气质。每到这时,伊丽莎白·卫斯理最为得意,因为她的家里有一架竖琴,能够天天练习,威廉姆斯小姐总是让她第一个示范。 苏珊则不幸成为班上谈得最差的那个,她沮丧极了,卫斯理和格林那群人还总喜欢嘲笑她。令伊丽莎白·卫斯理有些失望的是,另一位普莱斯小姐的钢琴弹得还行。 虽然玛丽和苏珊一样没有练习的机会,但是她对钢琴并不陌生,在将军府上就已经熟悉了方形钢琴,她天性大方,不像有些女孩那样畏手畏脚,即使面对着威廉姆斯小姐严肃的神情,她也能镇定地把一首曲子弹完,因此成绩并不坏。 对苏珊来说有些煎熬的音乐课结束后,最后一堂缝纫课就没人会讨厌了,手艺差的女孩也不会在霍桑小姐的课上受到批评,像玛丽这样手艺好的更是会被霍桑小姐不停地夸奖。即使是认为缝纫没什么大不了的卫斯理小姐也得自己缝纽扣呀,她的父亲也不过刚刚够得上绅士而已,并不像这位小姐表现得那么富有。 今天霍桑小姐布置的任务是让大家在手帕上简单绣个波浪,三年级她们就要开始学刺绣了,因此这段时间霍桑小姐开始让大家慢慢进行一些简单的练习。对玛丽来说,这再简单不过了,等她绣完,还有空指点好朋友夏洛特。而苏珊自从开始辅助姐姐做帽子,这些简单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 放学后,夏洛特迫不及待地告诉布朗先生自己刚刚得知的秘密:“爸爸,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最近朴茨茅斯流行的帽子是我的同学设计的!” “哦?你的同学,是哪位富有的帽子商人的女儿吗?。”布朗先生好奇地问。 “不是,是普莱斯小姐。” ”那就难怪将军太太会佩戴那顶帽子了!那你的同学可不够明智呀,她好歹还是一位军官的女儿,又是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又不是没钱,干嘛要做这个呢?”布朗先生摇了摇头,尽管他自己是靠做生意发财的,但是显然他不愿意接受女性做生意。 这个时代对中产阶级妇女的禁锢比过去黑暗的中世纪和今后更文明的时代都强得多,她们几乎完全被局限在家庭的小圈子里。像女仆凯特、裁缝泰勒大婶那样的下层阶级妇女能够出来劳动,但是中产阶级的妇女除非遭遇不幸失去了自己的保护人(父亲过世、母亲过世或丈夫过世)而选择当家庭女教师,还有什么其它职业供她们选择吗?就连写作都不能光明正大。 这种情况要到四五十年后才会发生改变,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发展,护士、医生、专职作家、打字员、接线员……越来越多的职业开始向女性敞开大门。但是现在,玛丽·普莱斯不得不面对一个充满偏见的社会。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玛丽和苏珊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是说过遇到可靠的朋友要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吗?她们肯定是遇上麻烦了,我得帮帮她们。再说了,玛丽不是亲自做生意,而是寄卖自己设计的作品,只要不对外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呢?爸爸,你一定会帮忙保守秘密的吧?”夏洛特坐在布朗先生身边,拉着他的衣摆撒娇道。 “好吧,好吧,看在她是你的朋友的份上,明天你带她们来吧!”布朗先生心想,一个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普莱斯先生养活一大家子日子过得拮据,跟她计较什么呢,等普莱斯小姐长成大姑娘,自然会知道怎样做才能维持一个年轻小姐的身价。 第二天下午,玛丽姐妹跟着夏洛特和布朗先生派来接她们的伙计一起来到布朗先生的店铺。 这家店铺的布料种类不少,光棉布就有十几种,从几便士一码到十几先令一码不等。此外还有亚麻布料和羊毛织物,玛丽看到了一卷被严密收藏、细密程度接近精纺羊毛的织物,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上的一个角落里散落着几卷无人问津的帆布。 “布朗先生,最近棉布的价格走势到底如何?是上涨还是下跌?”等夏洛特做了介绍后,双方一番寒暄过后,玛丽问道。 “上涨?怎么可能?你们知道曼彻斯特现在有多少家纺织厂吗?整整六十四家,那些机器天天不停地吞进棉花,吐出无数的棉布。现在除了最高档的印度细纹棉布,谁还要东印度的货,大家都到曼彻斯特进货去了,普通棉布价格可比过去便宜多了。”布朗先生直言不讳,他可不屑于欺骗小孩子。 玛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亏她上一世高中学习的还是文科,怎么把蒸汽机发明后首先运用于纺织业给忘了。这个时候正是英国棉纺织业打败印度,成为世界棉纺织业中心的时候。 那些帽子店老板明显是在撒谎,他们肯定是发现泰勒裁缝店的帽子是用他们的帽子改造,因此故意涨价。 既然找到了原因,玛丽不再犹豫,她向布朗先生询问了几种心仪的布料的价格,除了棉布和亚麻,她还选了一些呢料和丝绸。问题是,这些布料要是买了带回家里,那可就没办法瞒住普莱斯太太了。 继续购买成品帽子肯定是不行了,可真像她和苏珊说的那样完全自己做未免也太耗费时间了,白天她和苏珊都没有空,等放学回家还要帮忙做家务,光是装饰帽子的那会儿功夫就已经令普莱斯太太疑心了。 时间上来不及不说,要是秘密暴露,闹到普莱斯先生那里,肯定不会允许她们继续做这些“不体面”的事,说不定普莱斯先生还会把她们赚的钱都拿走,该怎么办呢? 17、第 17 章 就在玛丽犹豫不定的时候,约翰和理查德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恰好证实了玛丽的想法。 “玛丽,我们好不容易从一个学长那儿打听到,他在商店买手帕时无意间听老板们说要注意大批量买普通帽子的人,要是遇到就涨价卖出去,那天还在商船倾覆的消息传来之前。”理查德把妹妹拉到一边,告诉她自己收集到的信息。 约翰在一旁分析道:“这些帽子店肯定已经约好了,我和理查德分头去集市上打听过,据说是这段时间帽子店的顾客都被一个女裁缝给吸引走了,他们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这不就是在说泰勒大婶吗?” “我和苏珊也问过布朗先生了,普通棉布根本没涨价,反而还降了。现在我们担心的是,买这么多布料带回去没地方可放,我们两个也没那么多时间做帽子,我们白天得上学,晚上也不可能长时间点蜡烛。” “为什么要把布料放在我们家?你不是给泰勒大婶提成了吗?干脆和她商量,把材料放在她那里,我们甚至把做帽子的基本工序都外包给她,只要最核心的装饰工艺掌握在你的手里,她就没法把你撇开。”理查德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普莱斯先生好歹曾经是中尉,泰勒大婶又不清楚他们兄妹几个只是偷偷行事,她的裁缝店这段时间的生意几乎全靠玛丽,不怕她不同意。 “理查德说的不错,这样对你也有好处,玛丽,你毕竟是个有身份的女孩,做生意这样不合规矩的事,能少抛头露面就少抛头露面。”约翰一直不太赞成妹妹这样辛苦赚钱,在他看来,威廉已经工作了,有了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提携,前程指日可见,到时候家里自然要宽裕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 玛丽知道约翰是一番好意,但是她天性不喜欢倚靠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威廉。她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理查德说的有道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辛辛苦苦工作哪有利用别人的廉价劳动力发财来得快。不如现在就去和泰勒大婶谈一谈,看看她能够接受什么样的合作条件。 在和泰勒大婶商量前,玛丽先把布料寄存在了布料店里,兄妹几个向布朗先生和夏洛特道别。要是一切顺利,今后她们就是布朗先生的固定合作伙伴了,虽然对女性的生意存在偏见,但是布朗先生也不介意每个月多赚上一小笔利润。 到了泰勒裁缝店,泰勒大婶很快出来迎接四位普莱斯先生和小姐。她今年才三十三岁,与普莱斯太太差不多大,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普莱斯太太的同龄人,生活的残酷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惨烈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比后世五六十岁的人还要老上许多,好在她没被生活打倒,坚强地站了起来,靠着自己的劳动养活了自己和孩子。 裁缝店在街边的一楼房间,靠路边的是店铺,靠里的是泰勒大婶的家,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家庭作坊。当初,老泰勒从伦敦的大裁缝店回到家乡朴茨茅斯,与一个缝纫女工结婚,两个人共同支撑着这家店。 对于这个贫穷的小家庭而言,生活虽然辛酸但是最开始也有一丝丝甜蜜,夫妻二人共同生育了四个孩子,房间逐渐开始拥挤起来,老泰勒开始畅想着要是生意一直好下去,就把楼上也租下来,下面做店铺,楼上一家人起居生活。然而苦难没有放过他们,一场疾病让他的三个孩子不幸死了,更不幸的是,没等到小泰勒长大成人,一场意外就把老泰勒也带走了。 仅靠泰勒大婶一个人,根本没法支撑起一家店,虽然她继承了死去丈夫的手艺,但是却一直遭受着布莱克等其他裁缝们的排挤,只能靠给大裁缝店做外包维持生计。当初玛丽选择到泰勒裁缝店定制衣服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差点山穷水尽,只能用廉价布料做起穷人们的生意了。 因此,她对普莱斯小姐一直心存感激,这段时间,玛丽的帽子生意这么火爆,泰勒大婶也一直兢兢业业,歪打正着,太太小姐们也光顾起了她的裁缝生意。当玛丽提出,要把帽子生意由原来的按卖出数量提成改为合伙制作帽子的时候,这个女人很快就同意了。 经过几个人的共同商议,他们决定先把原本卖出去的帽子利润按照之前的协议分割完毕。两个多月以来一共卖出去了六十三顶帽子,还剩下十七顶,需要分给泰勒大婶六十三个先令也就是三英镑三先令。玛丽得到了三十一英镑十先令,去掉投入的成本后,净利润还有二十七镑。虽然苏珊几人一开始纯粹是义务帮忙,但是也不能忘了他们的贡献。玛丽从中拿出九英镑分给了苏珊、约翰和理查德,兄妹几人的零花钱前所未有的宽裕起来。 至于今后,由约翰和理查德出面,代表普莱斯兄妹与泰勒大婶签好了新的合同:所有帽子的制作成本由玛丽提供、同时负责设计图纸,泰勒大婶进行帽子的初步制作和最后卖出,苏珊和姐姐一起进行二次装饰,约翰和理查德负责布料采购、交接和清点数量;卖出后利润的百分之六十属于玛丽,百分之二十五属于泰勒大婶,剩余百分之十五由约翰、理查德、苏珊三人平分。 既然泰勒裁缝店的一半已经转型为帽子商店了,泰勒大婶自然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提醒道:“普莱斯小姐,这些昂贵的帽子的确很赚钱,但是我们不能只卖这些贵帽子呀,就像我卖衣服一样,一套好衣服往往客人们只舍得定一套呢!便宜的帽子虽然利润不多,但是买的人也多。” 玛丽抿嘴微笑:“您说的没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她们还觉得我们的帽子太过便宜,不够上档次呢。如果一个来自伦敦的有钱人愿意为一顶豪华礼帽花费十英镑,那么朴茨茅斯的中产阶级也不会认为一顶不足一英镑的帽子有多么昂贵。 我打算设计几顶和给将军夫人的那顶一样刺绣繁复、装饰豪华的帽子,到时候标价两到三英镑,放在橱窗最显眼的地方,就算没人买也没关系;装饰胭脂螺等海外贝壳的帽子涨价到二十一个先令,剩下的普通贝壳装饰的帽子继续卖十六个先令。客人要是问起,就告诉她们,那些贝壳都是从海外千里迢迢运回来的,之前是为了促销才卖得那么便宜,这样一来,大家就会认为十六先令的帽子一点儿都不贵了。” 听了玛丽的话,泰勒大婶目瞪口呆,她原先想的是做一批便宜的帽子,只卖六到八个先令,谁知普莱斯小姐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理查德赞同地拍了拍手:“玛丽说的没错,只要让她们觉得值得,那些有钱人根本不在意多花这几个先令,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才是物有所值呢!照我看,到时候二十一个先令的帽子肯定很好卖。我这就去港口联系水手,收购来自海外的贝壳。”听了这话,约翰和苏珊若有所思,两个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普莱斯们达成了一致,泰勒大婶自然只好照办。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玛丽又打了个比方:“既然同样装饰的帽子被将军夫人戴过了,那么就这顶帽子就已经成为了那些有钱太太们人人必备的时髦玩意儿,怎么能和那些普通帽子混为一谈呢?就算是那些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多钱的姑娘,也愿意省吃俭用买一顶将军太太戴过的同款帽子呀!” 这么一说,泰勒大婶倒是明白了,要不是她现在就靠自己一个人养家糊口,她也想要攒钱买上这么一顶漂亮帽子呢,年轻姑娘肯定就更容易被冲昏头脑啦!普莱斯小姐不愧是将军的教女,懂得可真多呀! 离开泰勒大婶那里,约翰去布朗先生的布料店,通知伙计把布料送到泰勒裁缝店。理查德和玛丽、苏珊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理查德突然说道:“玛丽,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把给泰勒大婶的钱压得更低,我想你就算给她百分之十五,她也会同意的……” “我不愿意那么做,难道我们现在不是依靠她才能做成这个生意的吗?要知道,我们现在连一间店铺都还没有呢。”玛丽打断了理查德的话。 “可是她的店铺也是租下来的呀,按照现在的利润,我们完全可以在集市租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然后请泰勒大婶负责基础的帽子制作……”理查德还想劝说妹妹。 “泰勒大婶会愿意吗?我觉得她不会,即使帽子生意再怎么赚钱,这都是我的生意,不是她的。她不会愿意丢下自己的裁缝店的,那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我们另外请其他人来做?谁能保证能够遇到一个同样可靠的人呢?”玛丽既在说泰勒大婶,也是在说她自己。无论是布朗先生态度中暗含的轻视,还是二哥约翰充满真诚的劝说,都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打算。 第二天,玛丽把一枚枚新西兰海域蓝鲍切割的贝壳碎片缝成蝴蝶,当那只蝴蝶在写真帽的帽檐上蹁跹起舞时,晨雾中的朴茨茅斯港口正迎来新下水的三桅战舰,咸涩的海风里混杂着希望的味道。 18、第 18 章 对于艰难挣扎的人来说,时间是漫长持续的煎熬;对于充满希望的人而言,日子又仿佛飞快掠过的小鸟。 玛丽把亲手制作的帽子和贝壳珠项链作为礼物送给普莱斯太太的事情似乎还没过去多久,眨眼之间一年就已经结束了。玛丽和苏珊在女校已经度过了三个学期(英国学制一年分为三学期),暑假到了,普莱斯家的几个孩子都暂时告别了学校。 自从解决了上次遇到的困难,玛丽的帽子生意就进入了平稳增长的阶段,每月约翰负责记账,八个多月的总利润已经接近一百九十镑,分给泰勒大婶四十七镑,苏珊、约翰和理查德三人各九镑八先令后,玛丽得到了一百一十二镑十六先令。她把一百英镑交给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继续购买债券,剩下的钱放在身边零用。 或许在最虔诚的苦修士眼里,金钱会带来无穷的罪恶。但是对于十九世纪的大部分人来说,金钱的魔力足以把人送上天堂,人们对金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爱。普莱斯兄妹和泰勒大婶过去从来不是有钱人,现在慢慢有了一点钱,生活都有了不少的改变。 泰勒大婶把她的店铺好好收拾了一番,现在她一个人的收入已经接近过去她和丈夫两个人的收入,因为业务繁忙、没空照顾孩子,六岁的儿子查理被她送到了一所慈善学校接受教育。 这是一所导生制学校,这类学校近二十多年来才兴起,主要招收贫苦儿童,因为经费缺乏、请不起多位教师,不得不依靠年龄大的、成绩好的孩子充当导生,经过一定训练后去教其他学生。就在一年前,即使这样的学校也是泰勒大婶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她甚至考虑要是生意一直好下去,或许明年可以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学校去。 在泰勒大婶操心着孩子前程的时候,普莱斯太太几乎没怎么操心,几个孩子就越长越喜人。 每天早上不用催促,约翰和理查德已经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约翰越来越稳重,理查德则越来越机灵,家里有点事情需要普莱斯先生处理而他又不巧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使唤他们兄弟俩去办也能像威廉在家那样办得妥妥当当。女儿玛丽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这一年几乎没怎么咳嗽过,苏珊上学后脾气变得比过去好多了。三个小男孩个个身体结实,天天在家里跑来跑去。 唯一让她牵肠挂肚的只有威廉,他这一年里只回来过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玛丽,马克斯韦尔将军有告诉你威廉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军官候补生吗?”一天晚上,普莱斯太太突然发问。 “妈妈,我想至少要等威廉从海外回来,他服役还没有满两年。” “我也认为他回来之后办成这件事肯定没问题,威廉很受舰长的器重,我想大家不可能不给将军面子,威廉是他想提拔的人,这事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普莱斯太太在心里盘算这事儿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越是临近最后关头她越是紧张起来,尽管嘴上念念有词,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玛丽和苏珊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继续安慰普莱斯太太:“妈妈,这些事教父肯定已经处理好了。再说了,你要相信威廉的能力,他能够搞定一切,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这样,普莱斯太太念念叨叨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一直等到八月的一天,威廉终于随着“安特卫普”号一起回来了,他的回来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 回来后不久,他就带着舰长给他开的服役证明,顺利成为了朴茨茅斯皇家海军学校的军官候补生。 这并不意味着威廉能够留在朴茨茅斯,去学校上学。这所海军学校和这个时代所有这类学校一样,只招收现役海军军官中那些优秀且有培养前途的初级和中级军官,而威廉现在仅仅是一个候补军官。他必须继续在“安特卫普”号上服役,在船上接受血淋淋的“现场教学”,在实战中学会书本上的知识。 与其说这是教学,不如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贯彻丛林法则的优胜劣汰,有多少军官候补生能够熬到通过尉官考试成为军官的那一天呢?谁也说不准。 无论如何,威廉总是幸运的,有马克斯韦尔将军和托马斯爵士的关照,从这一刻起,他的待遇、收入和前途和那些底层普通水手彻底区别开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联合王国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些和威廉一样的军官候补生们手里。 等这件大事办完,威廉终于有空询问起弟弟妹妹在父母面前隐藏的那个“秘密”。 “约翰,理查德,玛丽,苏珊,前几次回来,你们几个人可一个都没有告诉我那些贝壳和海螺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我还是因为很多水手都在收集这些贝壳才知道了这个,还有这个你亲手制作的帽子。”威廉手里拿着玛丽之前送给普莱斯太太的那顶帽子,那双玛丽一样的蓝眼睛里反射着光芒,有些委屈地说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约翰、理查德、玛丽和苏珊互相对视,没想到大家都不约而同忘了告诉威廉这件事,约翰先开口:“玛丽,你没告诉威廉这件事吗?我以为你会说的。” “哦,我们没有故意隐瞒你,只是……”玛丽吞吞吐吐起来,努力为自己之前的避而不谈寻找借口。 理查德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他直接了当地告诉哥哥:“哦,威廉,我们不是瞒着你,而是要瞒着妈妈,我们怕你把这事儿告诉她。要是妈妈知道了,她准会说漏嘴告诉爸爸,你知道的,那这事儿准没法干下去了。” “就算爸爸对经商有偏见,也可以好好说服他……”虽然普莱斯先生有着种种缺点,但是威廉一直觉得他毕竟是父亲,子女总要对他保持尊重才好。 “威廉,家里的账目一直是我在管,你不在家的这两年明明账上有了结余,可是普莱斯中尉宁愿用这些钱在外面大吃大喝,也从来没有为我们的前途考虑过。不说他对经商有偏见,就算没有偏见,难道非要告诉他,让他把我们辛辛苦苦赚到的钱挥霍地一干二净才好吗?” 玛丽的脑海里不是没有其他发财的主意,可她只是一个未成年女孩,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用小孩子的“灵机一动”来解释的。她不是没想过把这些主意告诉普莱斯先生,他是个成年男人,好歹也曾经是一位军官,在这个时代有着天然的优势,可普莱斯先生完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发了财,这些钱也会被他败光,想的再阴暗一点,自己甚至可能会成为他手心里的“摇钱树”。 过去这些年,威廉一直享受着父母对他的重视,尽管他早已对普莱斯夫妇的不负责任有所认识,但是却不像玛丽那样有种刻骨铭心的“危机意识”。 作为长子,如果普莱斯家有土地的话,按照过去的习俗,他甚至可以继承父母全部的遗产。当然,对于没有土地的普通中产阶级而言,这样完全不顾其他子女的继承方案已经很少见了。即便如此,要是普莱斯先生有一天立下遗嘱,考虑到威廉在他们夫妇心目中的分量,他至少可以继承一半的财产,其他几个兄弟或许有可能平分另一半。现在普莱斯先生都不愿意出女儿们的嫁妆,难道还能指望那时候他想到可怜的女儿们吗? 尽管依照威廉的品德,他一定愿意继续供养几个妹妹,现在他就愿意把赚到的钱交给玛丽来支配,他甚至暗暗想过将来有钱了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他和范妮、玛丽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是,为什么玛丽一定要把这个权力交到普莱斯先生、交到威廉的手里呢?为什么不能由她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在这一点上,反倒是作为次子、三子的约翰和理查德更能理解妹妹们的处境。约翰自从不断收到帽子生意的分红,再没有说过让玛丽不做生意的话。他和理查德都已经十岁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和玛丽探讨自己将来的出路了。苏珊虽然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但是显然相比父母,她更信任兄长和姐姐的判断。 看着玛丽倔强的眼神,威廉再次想起了几年前她为了上学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的样子,想到父亲普莱斯先生一贯的态度,并不是没有可能做出妹妹说的事,玛丽也是情有可原。 他从来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兄长,态度很快软化下来:“你们放心,我绝不把这件事透露给妈妈。但是,约翰、理查德,你们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玛丽和苏珊,决不能让她们单独出门。朴茨茅斯可不是一直都风平浪静,我在船上听说了很多这样的事,一些好人家的太太小姐单独出门结果遭遇了不幸。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向大人求助,你们不信任父亲,总该信任将军吧。” 19、第 19 章 虽然威廉这么说了,但是玛丽依然有些沮丧。威廉毫无疑问是爱她的,可是他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瞒着父母偷偷做生意赚钱,他心目中理想的妹妹应该是范妮那样家庭天使典范般的女孩吧,这种观念差异实在太难解决了。 威廉是她的哥哥,现在年纪又小,没有对她们卖帽子提出过多反对意见,愿意为妹妹保密。如果将军知道了详情,怎么能够保证他一定会支持,而不是对教女去做生意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加以指责呢?这和上次卖图纸可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马克斯韦尔将军。 当然,威廉的好意提醒被几个弟弟妹妹放在了心上。在这时的大城市伦敦,以及曼彻斯特、朴茨茅斯等城市,那些弯弯绕绕的贫民小巷中,有着无数的流浪儿童。这些流浪儿童大部分是些可怜的孤儿,部分是因为被虐待而离家出走的孩子,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被拐卖而失踪的孩子。 在这个时代,孩子一旦走失,几乎不可能再被找回来。像玛丽、苏珊这样长相漂亮的女童更是被拐卖的重点,很多小女孩儿都是这样沦落为“雏妓”的。约翰和理查德一直不放心两个妹妹单独去学校和集市,也有这样的考量。 兄妹之间发生了那点儿小争执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等威廉即将再次出海的时候,玛丽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心里的小情绪了。她紧紧抓住威廉的手,把自己用砗磲打磨成的护身符送给了大哥:“威廉,在战舰上一定要小心,别太拼命。” 普莱斯先生对女儿泄气的言论很不满意,他依然在高谈阔论,让儿子在战场上千万不能怯弱,不能丢了自己的脸。时隔两年,普莱斯太太似乎终于意识到大儿子和他父亲当初一样,是要上战场的,那副血肉之躯很可能像他父亲一样受伤,开始担心起儿子的安危了。 威廉再一次离家后不久,玛丽和苏珊开始了女校三年级的学习,约翰和理查德则在全日制学校度过最后的一年。 又一年复活节来临了,当理查德把最近购买的布料清单送到她的小书桌上时,玛丽突然意识到,这个家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一些改变。威廉的航海图被她压在了针线筐下,约翰的羽毛笔在账本上留下了一连串字迹,她和苏珊的顶针被放在了理查德送来的货单上,普莱斯们齐心协力想要摆脱现在的糟糕处境。 但是,他们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群鸟儿,总有一天会沿着不同的轨迹飞翔。 “玛丽,姨父托马斯爵士给我回信了,姨父说他建议我毕业后去伦敦进入文实中学进一步学习。他在议会里有关系,将来可以推荐我留在伦敦的政府机关工作。”约翰拿着信走进阁楼,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爸爸看了姨父的信,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 “普莱斯先生只是嘴上强硬罢了,总不至于真的发自内心希望儿子们个个都和威廉一样上战场去拼命。教父和他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有的人出人头地,但是更多的人只能蹉跎一生,还有比父亲还不如的人呢,要在这一行里冒头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敢。”玛丽笑了笑,“姨父的关系可是不用白不用,这么说,今年八月底你就要离开朴茨茅斯了?” “可能更早,说不定七月底八月初我就得出发去伦敦,我需要提前去学校参加入学考试,到时候姨父会派仆人来接我的。” 听到这,要说玛丽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男孩们的选择可比女孩多多了,除了贵族的公学和上层中产阶级选择就读的文法学校(从这两类学校毕业的学生可以继续就读大学),还有数学、法律、商科等实科教学的实科学校和兼具拉丁语教育、实科教育的文实中学,后两者不仅学费相对低廉,教学内容也很实用,毕业后可以从事法律、工商、金融等等行业。 而她和苏珊,等从现在的学校毕业,几乎不可能继续接受教育了,因为能够提供中等教育的女子寄宿学校每年的学费至少都要一两百镑,这是玛丽现在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支出。 “那就没几个月了,约翰。那所学校需要读几年?父亲有提到给你一点生活费吗?总不能这也问姨父要吧?” “一共读四年,生活费爸爸没提。”约翰想到自己存下的二十来镑,几乎都来自玛丽帽子生意的分红,应该能够在伦敦支撑一段时间,随即说道:“我想文实中学的额外花销肯定要比文法学校少多了,在伦敦只要省吃俭用,应该没什么问题。玛丽,等我离开朴茨茅斯,你就别再给我分红了,这两年我对这门生意几乎没做出什么贡献。” “别能这么说,约翰,你和理查德帮了我多少忙呀,那些市场上的消息难道是自动飞到我的耳朵里的,那些账本又是谁和我一起整理的,至于分红,你先把这几个月的收下,其他以后再说。要是在伦敦生活困难,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口。”玛丽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阵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门外站着的是理查德,他倚靠在门扉上:“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我亲爱的的兄弟,恭喜你。” “我来谢谢玛丽,让我写那封信给姨父。”约翰感激地抱了抱理查德,“还有你,我的好兄弟。” “那么,现在麻烦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让尊敬的普莱斯先生出钱。”说完这话,理查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和玛丽拉着约翰一起下了楼。 一楼起居室,普莱斯先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上的舰艇消息,“安特卫普”号目前正停在地中海,下一步的动向还得看情况。普莱斯太太忙着指挥女仆准备下午的茶水,苏珊在教育六岁的萨姆把东西放好别乱碰,汤姆和查尔斯在一旁玩闹。 玛丽走到普莱斯太太旁边,帮她把茶杯放好:“妈妈,我想您知道那件事了吧,我是说,托马斯爵士打算资助约翰去文实中学继续学习。” “是的,亲爱的宝贝,普莱斯先生刚刚已经读过托马斯爵士的信了,我想听从爵士的安排准没错,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像威廉那样让我老是担心。”得知二儿子要去伦敦读书,普莱斯太太显得放心多了。 “我的朋友夏洛特的哥哥也在一所文实中学读过书,我听她提起过,在这些学校,除了学费和书费,平时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开销,姨父托马斯爵士只答应赞助家里男孩们的教育费,约翰的生活费恐怕不好向他张口吧?”玛丽故意大声说道。 普莱斯先生明显听到了女儿的话,他把报纸翻了个面,似乎在专心看其他消息,并不插话。 普莱斯太太听后,明显急了:“那需要用多少钱?我们有这些钱吗,普莱斯先生?普莱斯先生?哦,我们的境况实在太差了,我希望托马斯爵士能够考虑到这点,他应该考虑到的……” 理查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在一边搭腔:“这恐怕很难,妈妈,姨父肯定认为我们家不可能连这么点钱都拿不出来。我记得玛丽管账这几年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够用的,应该多少有点积蓄吧,对吗?” “这得询问父亲,理查德,反正这几年管家我可从来都没有超支过。” 在玛丽和理查德的一唱一和下,普莱斯先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报纸,他假装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这儿还有十六英镑,我最多只能资助你这么些,约翰。威廉离开家里的时候可没有向我拿过一个便士。” 显然,这是去年普莱斯家结余下来的一点积蓄,普莱斯先生还没来得及全部花完。至于这笔钱终于到了约翰手里的时候,已经只剩十三镑左右了,那时已经到了七月底,约翰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托马斯爵士派来的仆人一起前往伦敦。 送别的那天,玛丽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一只小钱袋,里面是她多塞给约翰的二十英镑——来自她收到的债券利息。约翰本想要推辞,玛丽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现在根本不缺这点钱,等你在伦敦站稳了脚跟,再把钱还给我也不迟。" 面对儿子,普莱斯太太还是颇有当母亲的意识,她拉着约翰的手絮絮叨叨,生怕儿子在伦敦受了委屈。苏珊默默把一本拉丁语词典塞进了约翰的行李箱,这是她在放假前特意鼓起勇气咨询过艾博女士后,在一家书店买的。 理查德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贯的轻松笑容:"我的兄弟,到了伦敦,记得要给家里写信。要是遇到了麻烦,就送信给姨父托马斯爵士,千万别自己逞强。" 约翰点了点头,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破旧、拥挤同时也不乏温暖的家,转身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马车。 20、第 20 章 还没等玛丽从约翰的离开中缓过神来,八月初,理查德告诉妹妹,他也决定离开了。他已经找好了一艘往来于英国和印度的商船,即将作为见习船员登船。 “你就不用劝我了,玛丽,姨夫愿意赞助约翰继续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不能得寸进尺。毕业后我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反正我早就想着要去印度发财,这两年来靠着帽子生意积攒下的一点本金正好可以买上一些货物,说不定等我从印度回来就会带给你一个惊喜呢!” 理查德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说道:“别这样垂头丧气的,快帮我分析分析,印度土邦的那些有钱人们会喜欢什么呢?我想带上我们的棉布肯定没错吧,布朗先生曾经说过他有同行从曼彻斯特进货,然后运到印度卖掉。就是只有棉布会不会太单调了,这艘船上类似的货物太多了。” “现在的确到了我们向他们倾销棉纺织品的时候了,我觉得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垄断经营未必能一直维持下去,你现在去那儿正是时候。除了棉布,我认为你更应该选一些优质的羊毛料带过去,比如哈德斯菲尔德的精纺羊毛面料,只要能够在印度找到合适的买家,利润肯定不会低。至于返回英国时最畅销的商品,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东方的茶叶和丝绸是现在最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商品。”眼看不可能改变理查德出去闯荡的想法,玛丽冷静下来帮他分析,并告诉他一些分辨茶叶品质的窍门,“你那点本金可能不够,我可以赞助你五十英镑。别拒绝,就当是我的投资,就像你说的,我等你从印度回来给我一个惊喜,到时候一本万利也说不定。” “只有一件事,请一定要答应我,亲爱的理查德。”玛丽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向哥哥。 理查德正倚靠在墙上,那副在玛丽看来还十分年幼的脸庞上泛着对未来的憧憬,看到妹妹态度严肃后他端正了身姿:“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为你办到就一定去办。” “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参与到鸦片贸易和奴隶贸易中去,无论是在西印度还是在东印度,无论是在美洲还是在非洲,当那些人自居文明,却做出比最邪恶的野蛮人还要野蛮残忍的行为,对无辜的同类们实行敲骨吸髓的血腥压榨的时候,难道还存有一丝丝人性和道德吗?我不觉得他们有。而用那种罪恶的行径压榨出的金钱能否换来幸福呢?我不相信它能。”玛丽的眼睛紧盯着理查德,在阳光下那双明亮的篮眼睛反射出深邃的蓝色和绿色的光芒,那头金子般的卷发披散着,看上去就像是油画里的天使。 “哦,玛丽,你放心,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是要下地狱的,我绝不会干那种事。”理查德看着他美丽善良的妹妹,暗暗心想她比那些无忧无虑的贵族小姐更配享受上帝的恩宠,她应该住在伦敦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而不是蜗居在朴茨茅斯的破旧房子里。 临行前一晚,和约翰一样,理查德把自己的帽子生意份额全部转给了玛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得自己应付一切了。”在两个妹妹的房间里,他揉了揉玛丽金灿灿的长发,叮嘱两个妹妹:“就像威廉说的那样,千万别逞强,如果遇到麻烦,记得去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哪怕生意全部放弃也没什么,只要你和苏珊平平安安就好。” 玛丽抿了抿唇:“我明白,真到了那时候,我一定去找教父。”苏珊站在一旁,突然开口:“你们都走了,我会一直陪着玛丽的。”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十分坚定。 理查德点了点头,最后拥抱了两个妹妹。第二天清晨,他就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货物和积蓄登上了那艘开往印度的商船。 威廉几个月才能回一趟家,约翰和理查德再一走,玛丽和苏珊不仅失去了生意上的好帮手,也失去了这个家庭里可以交流的好朋友。普莱斯先生一如既往每天骂骂咧咧喝得烂醉,普莱斯太太每天懒懒散散地打理家务,萨姆、汤姆和查尔斯都还小,根本没法与他们聊什么有价值的话题。 也难怪当玛丽把今年存下的一百五十英镑继续交给教父投资债券,开开心心地回到家的时候,会看到苏珊在和普莱斯太太以及萨姆斗气。 这个暑假,夏洛特不在朴茨茅斯,她和布朗太太回乡下去了,玛丽还能去将军府上换换环境,与安妮聊聊天,苏珊则完全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家里帮着做家务。偏偏几个小男孩被普莱斯太太溺爱过头,总是不服苏珊的管教。 “妈妈,刚刚明明是萨姆把摆好的茶杯弄乱了。”苏珊认为普莱斯太太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女仆莉莉。 “哦,好吧,那你让她重新把茶杯摆好就是了。”普莱斯太太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这明明是萨姆的错,玛丽说过的,由我来监督他们的行为,萨姆应该主动承认错误才对。”听到这话,萨姆冲苏珊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开了。“妈妈,你看看他这像什么样子!”苏珊更气了。 在普莱斯家待了四五年的女管家凯特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不紧不慢地把点心端到桌上。反倒是小女仆莉莉看到小姐和太太为了自己发生争执有些不知所措。 普莱斯家原先的杂役女仆艾娃自从结婚后就再没来工作,普莱斯太太已经接连换了好几个女仆都觉得不合心意。莉莉今年才十四岁,是凯特邻居家的女儿,刚刚从乡下来到朴茨茅斯找工作,凯特就把她介绍到了普莱斯家。 凯特把莉莉拉到一旁:“别担心,等玛丽小姐回来就好了。你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除了普莱斯先生,这个家里其他人都得服从玛丽小姐的安排。” 玛丽一回来,看到了苏珊对着萨姆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了解情况后走到普莱斯太太身边:“妈妈,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好了嘛,几个弟弟交给我和苏珊来管,你这段时间只要好好休息就行。我记得威廉在家的时候,约翰、理查德还有我和苏珊可是什么都听他的,这次的事儿,苏珊又没教训错,你就别管了。” “可是威廉对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是多么和气呀。亲爱的玛丽,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苏珊态度何必这么凶呢,萨姆只是不小心罢了,你看她把可怜的小萨姆给吓的。”看到玛丽回来,普莱斯太太立刻松了口气,她既没有才干,又笨嘴拙舌,一贯最怕处理问题。 除了玛丽,对于其他女儿这位母亲一向没什么感情,每次苏珊与弟弟们发生争执她总是选择视而不见、敷衍了事。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往往都是这类偏心眼儿且不辨是非的家长们激发出来的。 因为近几年一直由玛丽管账,普莱斯太太除了照顾孩子几乎没什么事需要操心,对几个小儿子就更加溺爱。除了上学期间,其他时候萨姆天天带着四岁的汤姆和三岁的查尔斯在家里打打闹闹,简直无法无天。 在约翰和理查德都离开家后,普莱斯太太生了一场病,这场病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玛丽从母亲手里接过了管教几个弟弟的权力。 玛丽深知,放任弟弟们继续被母亲溺爱没有任何好处,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六岁的萨姆说话时的大嗓门和对女仆盛气凌人的态度和普莱斯先生简直一模一样,玛丽可不希望几个弟弟将来长成父亲那样的人。 因此,在接手弟弟们的教育后,她制定了几条新规矩:除了最小的弟弟查尔斯以外,萨姆和汤姆必须开始学着自己整理衣服,而不是每天把烂摊子全部都丢给女仆;上学后,萨姆每天必须完成一页作业,由玛丽或苏珊负责检查;平时由苏珊监督萨姆和汤姆的行为表现,表现好的每周可以得到一便士零花钱,表现不好就没有。 汤姆还好,只要看到两个姐姐板着脸发火,他就不敢胡闹了。最难管的要数萨姆,其实他挺聪明伶俐,就是总爱挑衅苏珊,两个人好像针尖对麦芒,非要玛丽给他们评判是非。 “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珊说你把茶杯弄乱了,是真的吗?”玛丽把萨姆领到楼上的房间,细细询问。 “我那是不小心弄乱的,查尔斯差点跌倒,我去扶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萨姆低着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她批评你也没错呀。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在妈妈批评莉莉的时候就告诉她具体情况,这样苏珊肯定不会指责你。” “可是莉莉不是我们家的女仆吗?妈妈批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萨姆疑惑地看着玛丽温柔的面庞。 玛丽耐心地分析:"虽然莉莉是女仆,但是她也是人呀,她被冤枉也会感到伤心的,就像你被冤枉时会感到伤心一样。”见萨姆似懂非懂的样子,玛丽又补充道,“一会儿你好好向苏珊和莉莉道歉,如果你能够连续一个月在苏珊那儿得到好评价,等威廉回家,我会告诉他,让他给你一个战斗获得的纪念品。” 萨姆的眼睛瞬间亮了——大哥威廉是他最崇拜的人。 21、第 21 章 萨姆的道歉让莉莉受宠若惊,越发觉得凯特给她介绍了一个好工作,这天晚上,当她和凯特一起躺在佣人房的那张破旧小床上的时候总算能够安心睡觉,不用担心自己被赶出去了。 苏珊听了弟弟的解释后,也没抓着他那点小错误不放,萨姆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你以为我是闲的无聊才故意找你麻烦的吗?要不是玛丽姐姐拜托我,我才不愿意管你们这些臭烘烘的家伙,每天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苏珊看到萨姆那副委屈屈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要知道,约翰一个人离开时还没什么,毕竟他平时主要负责帮忙管理账目,那些算术对于玛丽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可等到理查德也走了,姐妹俩就开始觉得不方便了:尽管近两年来布朗先生的布料店已经成为了她们稳定的合作伙伴,布料店的伙计跟她们也熟悉了,送货不用她们操心,但是她们要想亲自去挑选布料就麻烦了许多,作为女儿她们很难在普莱斯太太那儿找到借口单独出门。而且失去约翰和理查德对同校男学生的推销,也没有人时刻帮她们关注市场上的最新动向,帽子生意逐渐走入了瓶颈。 苏珊甚至提议由她伪装成男孩儿一个人去集市上:“玛丽你长得太漂亮了,反而引人注目,而我和威廉长得这么像,只要穿上哥哥们留下的衣服,那些坏家伙估计根本没法发现我是个女孩,不会出事的。”自哥哥都离开了朴茨茅斯,玛丽又转给她百分之五的份额后,苏珊更加跃跃欲试,想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一直被动接受姐姐玛丽的帮助。 玛丽摇了摇头,拒绝了苏珊这个危险的想法:“你千万打消这个念头,我们现在可没必要这样冒险。虽然你和威廉相像,但是这么瘦弱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走在集市上也不够安全,你以为那些人只会拐卖女孩吗?集市和巷子里的小偷难道都是自发投身这个一行的不成?” 她决定重新调整策略。“朴茨茅斯的市场还是太小了。”一天晚上临睡前,玛丽在被窝里对苏珊说,“我们的帽子最近三个月的销量不仅没什么突破,甚至标价二十一先令和十六先令的帽子销量还在逐渐下滑,说明在目前的客户群体里这些帽子已经开始饱和了。我们现在不仅需要一个助手,还需要新的刺激,需要更稳定的客户,最好是那些不在乎价格、只在乎款式的贵族小姐,为她们提供昂贵的私人定制服务。” “你是说卖那些两到三镑贵得吓人的帽子,可是除了那些特别有钱又仰慕将军太太的军官太太、富商太太,也没几个人买呀。怎么才能接触到大量这样的客户呢?除非你主动请马克思韦尔将军太太帮忙介绍,要是那样做,她一定会觉得不体面,影响了她对你的看法岂不是得不偿失。” 上次礼拜日在大教堂做弥撒时,苏珊有幸见到了将军太太,当时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高腰长裙,裙摆的下缘用金线绣出精美的图案,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蕾丝纱巾,阳光从教堂的玻璃花窗里透射出多彩的光芒,把她衬托地更加高贵梦幻。看到普莱斯一家人后,她纡尊降贵与普莱斯夫妇和自己的教女打了声招呼,就在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这位这样一个贵妇人怎么可能愿意出面介绍生意呢?即使那个人是她的教女。 “当然不是将军太太。”玛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两年来,对于玛丽用了什么办法存下了二三百镑,将军可不是一点儿都不知情,普莱斯家的情况摆在这里,约翰、理查德经常进出布朗布料店和泰勒裁缝店并不是秘密。 这次去将军府上,将军已经暗示性地提醒自己的教女:“玛丽,你知道的,女孩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终究不太合适。”玛丽的心当时就沉了下去,但是将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不过,只要一直不亲自出面,那倒也无伤大雅。”玛丽瞬间明白了教父的意思——只要一切没被捅到明面上,就没人会去深究她那点儿“小秘密”。 以玛丽和苏珊的身份的确没办法接触那些贵族小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这点,那就是安妮。明年安妮就十一岁了,马克斯韦尔将军打算把女儿送到伦敦的一家女子寄宿学校去,玛丽没办法说动将军夫人,到时候拜托安妮把她们的帽子介绍给女校的同学却没什么问题,现在她不打算为这事过分着急。 她没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还没去寄宿学校的安妮身上。最近,玛丽给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姐姐范妮写了一封信,随信寄了几顶帽子。要是直接告诉范妮她和苏珊两个人在做生意,亲爱的范妮肯定会被她们两个吓坏了,但是告诉她这些帽子是玛丽给姨妈伯特伦夫人和表姐们准备的“礼物”,范妮肯定不会怀疑。依照表哥埃德蒙的大方劲儿,如果表姐们还想再要类似的帽子,出手肯定不会小气;就算这份“礼物”打了水漂,那也没什么,姨父对普莱斯家的帮助已经够多了,就当是对他的谢礼好了。 在苏珊依旧有些焦虑的氛围中,普莱斯家收到了来自约翰的信:他已经通过了文实中学的考试,目前暂时住在托马斯爵士伦敦的房子里,等开学后再住到学校去;伦敦十分繁华,就是托马斯爵士的厨师感觉还不如他们家的凯特,他非常想念那道经过玛丽改良的苹果肉桂馅饼。玛丽把信读给一家人听,普莱斯太太的担心终于放下了一部分。 暑假结束前,夏洛特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一回来她就邀请玛丽和苏珊到她家做客。 “我真想念你们,姨妈那儿风景很美、空气也很新鲜,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聊天,我哥哥大卫把我们送到那儿就回来了,留下我和妈妈两个人,表姐也不带我一起玩。天天待在牧师房子里无聊也就算了,姨父还总要给我们布道,简直比上威廉姆斯小姐的道德教育课还要恐怖,真不知道姨妈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夏洛特不停地抱怨自己这次乡村之旅,她觉得自己完全上当受骗,本来是奔着乡下怡人的的风景去的,谁知她那位当牧师的姨父作风居然这么夸张。“最可恨的是,回来后大卫告诉我,他早知道姨父会这样,所以才没有留下。你们呢,怎么样,最近朴茨茅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吗?” “没什么值得说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玛丽摆了摆手。 “甚至更糟,如果你知道我们的哥哥约翰和理查德最近都离开了朴茨茅斯的话,你也一定会替我这样想。”苏珊补充道。 “那你们的生意怎么办?”夏洛特是目前对这件事了解最清楚的人之一,她不由关心起来:“他们都走了,谁来帮你们呢?” 玛丽和苏珊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现在只有我们姐妹自己了,因此我们特别需要一位助手。”说完,姐妹俩看向夏洛特。 夏洛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是说,我也可以帮上忙?”她兴奋地压低声音,仿佛在密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玛丽微微一笑:“没错,我们需要一位合作者,一位不仅能光明正大出入集市了解讯息,还有着惊人的交际能力、可以不露痕迹地帮我们推销帽子的年轻小姐。”苏珊补充道:“就像两年前你不经意间做的那样,你在学校里的人缘一直很好,很容易了解到那些太太小姐们的最新喜好。” 夏洛特几乎要跳起来:“太棒了!我早就厌倦了整天绣花、弹琴的无聊日子!两年前我就在心里佩服你们的胆量!”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下来,“不过要是被我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会反对。” “所以这必须是局限在我们几个之间的秘密。”玛丽从针线篮下抽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暗语:“绣线太好了”——款式非常受欢迎,“需要换针”——不喜欢、需要修改,“颜料没了”——有合适的材料要立即拿下…… 等夏洛特全部记住,玛丽拿出自己新画的图稿:“最近我设计了几款新样式,你看看哪些最可能受欢迎?” 夏洛特翻看着图样,突然指着一款装饰着缎带、贝壳和珍珠的宽檐帽:“这个!刚刚那个看上去完全由花朵组成的帽子也很美貌,但是我认为太太小姐们肯定更喜欢这款,因为我听妈妈提起,约翰逊夫人戴过类似的款式。” 作为新的合作者,夏洛特收到玛丽给予的百分之五的生意份额,在新学期来临前,她们已经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运作模式:由玛丽负责设计、刺绣和管理账目,泰勒大婶负责初步制作,苏珊负责打磨材料和装饰,夏洛特负责搜集信息和推销。有那套暗语的帮忙,布朗夫妇完全没察觉女孩们之间的“小秘密”。 22、第 22 章 “玛丽,记得‘多准备一些绣线’,我们要上学了。”直到开学前一天,夏洛特还托仆人转告玛丽,普莱斯太太对于两个女儿和布朗小姐关系密切早已习以为常,在家里只剩下五个孩子的情况下,她挺乐意孩子们多出去交些朋友的。 学校一开学,普莱斯太太就感到寂寞了,普莱斯先生只要出了门,总要到下午才会回来,房子里只剩下汤姆、查尔斯和女仆,真叫她有些不习惯。几个孩子完全没法体会母亲的寂寞,非常愉快地去了学校。 新学期的法语课让几个女孩都有些苦恼,缺乏语言环境,即使是过去有些基础的玛丽隔了一段时间也快把那些单词和语法给忘光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抱着既然花了学费、不学白不学的心态,报名参加了艾博女士的拉丁文课程,苏珊和夏洛特都表示敬谢不敏,玛丽只能靠和约翰的通信互相鼓励对方努力学习文法课了。 除此之外,学校里再没有让这姐妹俩感到心烦的事儿了,即使是一如既往喜欢挑衅普莱斯姐妹的伊丽莎白·卫斯理和凯瑟琳·格林都没法激起她们心里的波澜。 “丽兹,你今天又换新帽子了,这是不是就是据说和约翰逊夫人戴的那顶一模一样的帽子,我妈妈非说我还小,不需要戴这个,没给我买。”格林小姐在教室里大声恭维伊丽莎白·卫斯理,“你妈妈对你可真好。” “这没什么,一顶二十一先令的帽子而已,我用自己零花钱买的。”卫斯理故作平淡地说,但是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我爸爸给我的零花钱可多了,每个礼拜都买上一顶帽子也绰绰有余,总不至于像有些寒酸的女孩一样一年就戴那两三顶帽子吧。” 夏洛特和苏珊都低着头,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玛丽无奈地看着卫斯理和格林,想到在夏洛特的不断推销下,伊丽莎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们的帽子花了不少钱,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要同情这个女孩了,她到底用了多少零花钱去买帽子呀! 看到玛丽的苦笑,伊丽莎白·卫斯理更加得意。于是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玛丽最好的广告——好多天里,卫斯理总是戴着不重样的帽子来上学,神采飞扬地向其他同学炫耀。在她的带动下,凯瑟琳·格林等人纷纷效仿,间接带动了帽子的销量。 尤其夏洛特还在课间假装不经意地向透露:“我听说这些帽子都是由一位法国流亡贵族小姐设计的,她身边有一个来自东方的裁缝……” 这个精心编造的谎言让这些明明已经卖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帽子再次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泰勒大婶那几次受到前来购买的太太小姐们的询问——问她是否帽子都是那位贵族小姐的仆人送到这里来的。 大概在开学后两个多礼拜的时候,玛丽收到了来自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回信,范妮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玛丽,二姨妈和两位表姐都很喜欢你送的帽子,前不久玛丽亚在出席一次舞会时戴了其中一顶,获得了周围人的一致好评。 大姨妈非说那是因为玛丽亚本身漂亮的缘故,但是姨父和埃德蒙一致认为你的帽子也给玛丽亚添了不少光彩,爵士非常感谢你远在朴茨茅斯还能够想到姨妈和两位表姐,特意让我寄来十个英镑,说是给你的零花钱。 两位表姐让你再帮她们买两顶帽子,只要款式够新颖哪怕再贵一点也没关系,埃德蒙坚持要先把给钱你,因此随信一共是十六英镑,请务必收好……收到后尽快回复,永远爱你的姐姐范妮。” 玛丽握紧信纸——做高端定制果然没错!伯特伦表姐愿意出三英镑一顶,这比普通帽子的利润要高出三倍!苏珊高兴地叫起来:“感谢范妮!感谢我们的姨父和表哥表姐!玛丽,你成功了,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不,”玛丽微笑,“是我们三个人成功了。” 收到这封信件后,朴茨茅斯和北安普敦的曼斯菲尔德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了,过去范妮一直不好意思频繁写信回去,现在则有了不会被诺里斯姨妈指责的“正当理由”。 伯特伦姐妹甚至开始向她们的朋友推荐起了“居住在朴茨茅斯的海外裁缝”,帽子生意的利润重新稳定下来。 令两位伯特伦小姐奇怪的是:虽然她们从不在意远在朴茨茅斯的表妹们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是自从不断收到这些款式新颖的帽子,她们不由地认为普莱斯们或许也见过一些世面。那为什么范妮刚来曼斯菲尔德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愚蠢呢?只能是像诺里斯姨妈说的那样,表妹们天生资质就不如人,见过的世面不足于弥补她们资质上的欠缺,就像即使是漂亮帽子也要戴在合适的人头上才行。 玛丽并不知道远在他方的表姐们对自己姐妹的腹诽,即使知道,估计也不以为意。随着帽子生意的再次红火,泰勒大婶只能时常借着到普莱斯家做衣服的机会和两位普莱斯小姐交接。 “普莱斯小姐,您看这条缝线够齐的吧,这是我从我死去的丈夫那里学来的,来自伦敦萨维尔街的手艺,朴茨茅斯一般的裁缝可没有这种技术和耐心,所以我制作衣服总是比一般裁缝慢一些。因为这,很多太太宁愿到布莱克家做衣服,他的最大优点就是快,活计可不如我。”交接完最近的账目,泰勒大婶拿着手上新做的衣服,不由感叹起来。 “刚刚你说了什么?麻烦再说一遍。”玛丽觉得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她之前却一直没有想到。 泰勒大婶疑惑地看了看玛丽,重复道:“布莱克的活计可不如我。” “不是这一句,是前一句。”玛丽摇摇头。 “他的最大优点是快!” 没错,就是快!玛丽终于抓住了关键点。尽管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帽子,但是她和苏珊一直负责的只是刺绣和装饰,普莱斯太太在家除了织毛衣,仅仅是对衣服小修小补,她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现在所有衣服从头到尾的每一道工序都是裁缝们纯手工完成的。 没有缝纫机,也没有标准尺码,如果她把缝纫机发明出来,通过机器生产衣服,还有哪个裁缝能够比她更快?像布莱克那样手艺不够精湛的裁缝只会被机器淘汰! “泰勒大婶,要是有一种机器,可以缝制衣服……”玛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泰勒大婶剧烈地摇晃脑袋:“那怎么可能,机器又不是人,怎么能够缝制衣服呢?如果真有这样的机器,那我们这些裁缝怎么办?您在开玩笑吧,普莱斯小姐。” “这只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请不要放在心上。”见泰勒大婶反应这么强烈,玛丽赶紧岔开话题,“衣服就先放在这里吧,还是老规矩,月底一起结账。” 泰勒大婶走了,玛丽却立刻上楼画起了自己记忆中的缝纫机——一辆脚踏式缝纫机,想了想,又加上了手柄。但是她用过的缝纫机可是电动的,现在还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电动机的雏形还得等十年后才会由法拉第发明出来,要想投入使用要等更久,她需要制造的不是这个,而是更原始的手动缝纫机。 为了改进自己的发明,玛丽决定去流动图书馆查找资料,了解目前机器制造的具体水平。大约花了接近两个月,她才偶然从流动图书馆的一本旧的《机械学报》里,翻到了关于托马斯·桑特发明缝纫机的记载。 玛丽的手指轻轻抚过泛黄的书页,目光牢牢锁定那则简短的记载:“1790年,木匠托马斯·桑特发明了一种手摇式单线链式缝纫机,主要用于皮革和帆布缝制……”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蓝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亮的惊人,这个发现像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原来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尝试制造过缝纫机,她完全可以在最原始的机器基础上进行改进。 玛丽迫不及待地翻开随身携带的素描纸,羽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结合她之前画的脚踏式缝纫机结构,和书中描述的桑特缝纫机的原理,一个全新的设计渐渐成形:这是一台精巧的手摇式锁式线迹缝纫机,金属机身取代了笨重的木制结构,锁式线迹取代链式线迹让针脚更加牢固整齐。 “要是能够把它制造出来将大幅度降低衣物成本,彻底改变服装行业……”她心里默念着,指尖轻轻描摹着图纸上的机械构造。或许二十一世纪的服装设计师追求的顶尖工艺是纯手工制作,但更具市场前景的永远只会是机械化生产。 随即,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这样复杂的机器,要如何制造出来呢?玛丽咬着羽毛笔的尾端,陷入沉思。 她不能去找马克斯韦尔将军帮忙——一个九岁多的女童设计出如此精密的机械,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在这个卢德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这样的发明一定会引起裁缝和缝纫女工的恐慌和抵制。一旦关系切身利益谁都不可能轻言放弃,再出现一场砸烂缝纫机的运动也不稀奇,毕竟这些机器确确实实会“吃人”的呀! 窗外,朴茨茅斯的海风依然在不停地呼啸着,玛丽将设计图小心地藏进了一本《圣经》里,决定暂时将这个构思深藏心底。 但是,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不停地开始盘算:或许将来可以通过约翰,在伦敦寻找可靠的机械师合作?或者过几年,等理查德从印度发了财,到时候一起运作这个项目?现在没必要着急,完美的时机总有一天会到来。 23、第 23 章 怀着着对未来的憧憬,玛丽将精力继续投入到眼前的帽子事业中去。一切都进展顺利,只有一件事让普莱斯们有些忧虑,快到圣诞节了,理查德还没有一点消息。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已经抵达印度的加尔各答,到了那后他肯定会给朴茨茅斯的家人写信,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收到信。漫长的距离让通信系统变得不可靠起来,或许等明年理查德所在的商船都已经从印度返回的时候,那封信还没有抵达普莱斯家呢。 “理查德真让我忧心,我原以为做船员比在军队安全,结果他还不如威廉,至少普莱斯先生总能通过报纸得知‘安特卫普’号的消息,可是理查德一点儿讯息也没有。”一天晚上,普莱斯太太突然忧心忡忡地对女儿说起这件事。 “哦,妈妈,你不能这么想,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过上两个月,理查德的信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又或许那封信早在路上就遗失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丽竭力安抚普莱斯太太。 但是做母亲的并不买账:“我想不通,我们离伦敦也有七八十英里,离曼斯菲尔德更远,约翰和托马斯爵士的信可是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呀,为什么理查德的信就遇到这么多麻烦……” “妈妈,你别忘了,理查德去的地方可是印度,光坐船就要三个多月。”对于普莱斯太太的健忘,苏珊有些无奈,明明理查德刚刚出发的时候,玛丽还特地给母亲画过一张海图。 普莱斯太太搞不懂那些奇怪的地理名词,什么“好望角”呀,嘴里依旧嘟囔着邮政系统的不靠谱。无论女儿们怎么向母亲解释海外通信面临的困难,普莱斯太太都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即便搬出大儿子威廉类似的情况,她也没法理解。 “威廉在军队里,当然没法保证我们能够次次收到信,事实上就算这样,我们还收到了好多次他的信呢,理查德所在商船的老板为什么不能把船员们的信平安送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为儿子在印度的健康极度担忧,她担心理查德会像无数驻扎在印度的英国士兵一样染上可怕的“热带病”。他在当地肯定缺衣少食、没人照顾,说不定等商船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位船员突然敲门,前来通知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总之,普莱斯太太度过了一个冷冷清清又忧心忡忡的圣诞节。因为圣诞假期不算长,约翰也没有回来,他借宿在伦敦的一个朋友家。现在家里只有不足十口人(包括仆人),这对普莱斯一家来说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三月,就在快要到复活节假期的时候,商船终于回来了,理查德也平安归来了,这个消息伴随着春风驱散了普莱斯家持续数月的阴霾。 与离开时的踌躇满志相比,时隔半年多,这个小伙子重新踏上朴茨茅斯的土地时,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小小的底气。当初他带着总共不到八十英镑的货物和本金离开大不列颠去往印度,返回的时候带回了五十英镑以及大约值二百五十多英镑的货物。 当这个晒得黝黑的小伙子提着沉甸甸的行李出现在家门口时,整个屋子顿时沸腾了。“感谢上帝!”普莱斯太太将儿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他确实没有患上恶疾。普莱斯先生则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我就知道她们女人都是瞎操心,普莱斯家的男人可都是天生的水手。” 玛丽则注意到,理查德的脸上带着当初威廉第一次从海外回家时的那种神采,那种即使现在一名不文,但是深信自己可以靠奋斗赢得未来的自信,正是这种昂扬的自信帮助联合王国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行李,像变魔术般取出各式礼物:“爸爸,妈妈,玛丽,苏珊,萨姆,汤姆,查尔斯,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并兴致勃勃地依次向家人介绍:给普莱斯先生的印度烟斗,给普莱斯太太的披巾,给两个妹妹的印度平纹细棉布,给萨姆几个小家伙的一套精致的木质异域玩偶…… 除了这些,他的行李里还有印度当地的胡椒、肉桂、丁香和姜黄等香料,来自东方的茶叶和丝绸,这些都将在不久之后被理查德拿到朴茨茅斯的集市上卖出去。 没等理查德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大家先询问他商船抵达印度后有没有写信,得知他一到加尔各答就写了信,不由异口同声开始咒骂邮政系统的不靠谱,看来那封信的确是在路途中就遗失了。 喝了一口茶,理查德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在加尔各答的见闻:“我们住在英国人区,几乎就像是回到了祖国一样,那些白色廊柱的建筑甚至比朴茨茅斯的市政厅还要气派。不过……”他压低声音,"据说印度人区可不是这样,那里的街道肮脏极了,到处都充满了污垢,不过我说句实话,哪里的贫民窟不是这样呢?” “印度的天气是不是真的非常炎热,妈妈特别担心你感染‘热带病’。”苏珊好奇地询问。 “我们的运气不错,到的时间刚好是冬季,并不算太热,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多了。要是夏季到那可没这么舒服,在船上的时候很多船员都告诉我,长期居住在加尔各答,那种炎热潮湿的热带气候甚至会让人变得懒散,下了船才发现这次是白担心了。” 理查德把视线转向玛丽:“玛丽,你可不知道,我带去的那批棉布很快就都卖出去了,人人都知道英国货物美价廉。还有那些羊毛料子,一开始没有遇到买它们的人,我差点以为要遭,因为这儿没英国那么冷,即使是英国人也暂时不需要这些料子。大概十二月初,就在我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位去北方土邦做生意的大商人把这些面料全部拿下了,光这一单就赚到了三倍的利润,他还和我约定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料子,全都卖给他。你的推荐真不错!” 玛丽敏锐地注意到理查德谈起生意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当听到那批羊毛料曲折的经历时,她真是既后怕又为哥哥的经商天赋感到骄傲,不禁夸赞道:“这完全靠你自己敏锐地把握机会!” 用过晚餐,玛丽和苏珊一同上楼帮理查德整理他从印度带回来的货物。玛丽一边将茶叶按品相分成三等,一边指点理查德将带回来的香料配成咖喱粉。 “现在伦敦的很多餐厅都在卖印度菜,因为那些从印度返回的英国人都在怀念当地的风味,这样这些香料至少能多卖三成价钱。”玛丽仔细计算好香料的配比公式。 事实证明玛丽的判断完全正确。理查德在集市打出“正宗印度风味咖喱”的招牌后,那些从印度回到家乡的军人以及曾经陪同丈夫驻扎的军官太太们都趋之若鹜。 加上分级后卖出的茶叶和广受欢迎的丝绸,原本估价二百五十英镑的货物最终一共卖了三百七十多镑,比预期高出近一半。理查德数了数沉甸甸的钱袋,去除本金,一来一回他一共赚了大约三百四十镑。 他从中数出二百六十二英镑,对玛丽说:“当初你给了我五十英镑作为投资,现在我承诺给你的惊喜来了,我想我没有让你投资错人吧。”做妹妹的自然坚决推辞:“怎么能这么算,我只要拿回我的本金就够了。” “说好的可是投资而不是借,玛丽,即便我们是兄妹,也要照规矩办事。”理查德心知妹妹原本是担心自己本金不够,越是这样他越是要把钱塞给妹妹,等玛丽终于收下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还买棉布和羊毛料吗?”玛丽好奇地询问哥哥之后的计划。 “没错,我打算把身边的一百六十镑全都用来买羊毛料,我上次已经和那位商人约定好了,这次本金翻倍,等我回来说不定能够赚到七八百镑。”理查德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看到哥哥准备豪赌式地全仓进货,玛丽忍不住劝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理查德,要保证你的收益不出差错,最重要的是分散风险。所有的资金都被你换成货物,如果途中出了一点问题,周转不灵,就可能血本无归了;另外,你也说了,印度夏季天气炎热,就算签了供货合同,你这次出发到达印度时正好是七八月份,你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借机压价呢?而棉布的收益则相对稳定,带点儿肯定没错,另外我觉得你还可以考虑带些亚麻布过去。” 理查德愣住了:他完全被利润冲昏了头脑,刚刚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点,要不是玛丽提醒,肯定会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最终,在妹妹的再三劝说下,理查德把五十英镑存入朴茨茅斯当地的一家信托储蓄银行,剩下的钱被他换成了棉布、亚麻布和羊毛料。 24、第 24 章 大概在理查德刚回到家不久,还没到复活节那天的时候,玛丽收到来自伦敦的安妮·马克思韦尔小姐的信。 “亲爱的玛丽,我还记得四年前复活节我们一起玩彩蛋、打弹子球的的事,很遗憾,今年没法和你一起共度复活节了,我大概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将军太太不打算回朴茨茅斯了,她打算过完复活节和一个朋友一起从城里去巴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此人,即克劳福德将军的太太,她的侄女也将与我们同行。 刚好这位小姐也叫玛丽,她比我们大上六七岁,恐怕这个玛丽只会让我在旅途中更加思念另一个玛丽……爱你的安妮。” 玛丽·克劳福德,多么熟悉的一个名字,没想到这位未来出现在曼斯菲尔德和埃德蒙·伯特伦纠缠的女子会以这种形式闯入她的生活。 可惜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位原著里范妮的情敌,玛丽出神地想着。 “怎么了,玛丽?”苏珊抱着一叠整理好的衣服走进了房间,敏锐地察觉姐姐的情绪有些异样。 “没什么,安妮告诉我,教母和她这次复活节不打算回来了。”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理查德和弟弟们的笑声,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 玛丽和苏珊走下楼,只见理查德正在给弟弟展示那套印度带回来的玩偶该怎么玩,萨姆、汤姆和查尔斯三个看得眼睛发直,争先恐后要试一试。 望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玛丽心里头那点因安妮不能回来而产生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了。 复活节假期在欢声笑语中飞快流逝,趁着理查德还没离开朴茨茅斯,一个温暖的午后,在姐妹俩的房间里,玛丽对着理查德,从那本特殊的《圣经》拿出了那张暂时没有办法制造和申请专利的缝纫机设计图。 听完妹妹讲解她的构思,理查德的眼睛亮的惊人:“太棒了,如果发明成功,这笔专利一定会给你带来丰厚的回报!不过玛丽你想的没错,这么巨大的利润一定会吸引来很多鬣狗,我们都还太小了,等上几年,至少要等到威廉成年或者晋升再说。” 兄妹俩头碰着头,像两个发现宝藏的孩子,在图纸上勾勒着未来的蓝图:过几年,他们在伦敦寻找能工巧匠把缝纫机从图纸上搬到现实中,然后用缝纫机生产衣服,不,他们甚至没必要生产衣服,只要生产缝纫机就行了,通过这台机器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王国。 四月底,理查德所在的商船再次起航了,这一次,看着理查德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时,玛丽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理查德离开后,玛丽又收到安妮从巴斯寄来的长信:“你好,玛丽,我已经收到你的信,我想你肯定和你的哥哥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我在巴斯一切还好,克劳福德小姐既富有又舍得花钱,她很喜欢我那款定制的帽子,委托我帮她也买上三顶,钱我已经随信寄来了,一共九英镑。 她说话很俏皮,我挺喜欢的,估计从她婶婶那知道很多上流社会的八卦,大概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没有进入社交界,没和我多说什么。 两位将军太太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她们对海军的种种弊端数落个不停,对于丈夫无法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家庭上大为不满。真叫人遗憾,我的父亲恐怕不会想到他的年轻妻子对他有这么多意见。我觉得将军,也就是你的教父,应该还算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不是吗? 史密斯小姐一如既往批评我对运动锻炼的喜爱,我很高兴今年八月份就能与她告别,估计她也很高兴能够摆脱我这个古怪的家伙,将军太太会给她推荐一个好人家的,希望那家的小姐是个‘合格的淑女’……在巴斯想念你的安妮。” 这笔意外的订单让玛丽和苏珊又惊又喜,至于安妮对克劳福德小姐的描述——"既富有又舍得花钱",则让玛丽回忆起了原著中那个带着伦敦做派、让曼斯菲尔德庄园的男主角埃德蒙为之倾倒的时髦女郎。 “既然克劳福德小姐是这样的性格,一定见过不少世面,我们更得做得格外精致才行。”玛丽向苏珊解释。 她先给安妮回信,请克劳福德小姐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帽子做好后再寄到巴斯去。 复活节假期过后的学期总是格外短暂,时间仿佛没过多久,学校就又开始放暑假了。 约翰从伦敦回来了,他看上去更加文质彬彬,简直不像是从海军家庭走出来的,而像是一个来自牧师家庭的孩子。 从大城市伦敦回到朴茨茅斯这个海港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应,好在他没有染上那些令普莱斯先生看不顺眼的“纨绔子”的做派,从这一点来看,约翰依然是那个朴茨茅斯走出的男孩。 整个暑假都没什么新鲜事,一直到暑假结束,安妮都不曾回来,玛丽只能靠书信和她联系。等安妮去了女子寄宿学校,玛丽她们在约翰逊夫人女子学校的最后一学年也开始了。 三个女孩都格外珍惜这最后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光。玛丽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美,因为这威廉姆斯小姐在课堂上对她尤为关注。 “玛丽·普莱斯,”她拖长了声调,仿佛是刚刚从修道院走出的修女,“一位合格的淑女,不应该卖弄自己的学识,而应该保持一颗永远谦逊的心。”玛丽顺服地垂着眼帘,以示对威廉姆斯小姐的尊敬。 等课间休息的钟声一响,她立刻拉着妹妹和夏洛特躲进走廊的拐角。只见她刻意昂起下巴,活脱脱威廉姆斯小姐的口吻:“年轻的小姐们,要记住,过分的美貌是上帝给予你们的考验!” 苏珊瞪圆了眼睛,捂住嘴笑得肩膀打颤,夏洛特夸张地弯着腰,气都快接不上来:“天哪,玛丽!我之前居然没发现你是这么的诙谐!” “嘘,不要被其他人听到。”玛丽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蓝眼睛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要是威廉姆斯小姐知道了,准要让我抄写一整本的《淑女守则》。” 舞蹈课上,夏洛特一开始总是踩错步子,被她祸害了个遍的女生听到要和她搭档就摇头叹气,圣诞假期过后她的毛病才终于纠正过来,原来是布朗太太在家里对女儿进行了突击训练。 “你和你爸爸一个样,刚开始在舞会上认识的时候,我总怀疑他是故意为之,让我没法去和别的小伙子跳舞。”布朗太太的话语让夏洛特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法语课时,艾博女士惊喜地表扬起了苏珊:“苏珊·普莱斯,你的发音进步真大,刚刚那个颤音简直像是一位巴黎姑娘。” 课后,伊丽莎白·卫斯理不屑地看了苏珊一眼:“恐怕等离开这所学校,恐怕你这辈子都用不上法语了,不趁现在多说两句怎么行?”说完,她故意摆弄了一下自己头上崭新的鹅黄色软帽。 夏洛特赶紧假装咳嗽掩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怎么,我的帽子有什么问题吗?”伊丽莎白狐疑地看着她们三个。 “哦,完全没有。”玛丽真诚地说,“我觉得这个颜色特别衬你的皮肤。” 等伊丽莎白带着她的朋友们得意洋洋地走远,三个女孩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洛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如果她知道这顶帽子是谁做的……” “那她肯定会换个新的帽子商。”苏珊狡黠地眨眨眼。 对于普莱斯姐妹来说,除了学校带来的乐趣,还有一件让她们倍感快乐的事,那就是看着自己的钱一点一点的增加:玛丽的财产已经突破了一千英镑,苏珊的钱箱子里也攒下了五十四镑。 原来,新学年这半年来,靠着安妮在寄宿学校新打开的社交圈,玛丽的帽子已经在伦敦小范围流行开来,利润自然不断增加。 远在印度的理查德则没有妹妹们的好运,他这次的经历简直是糟透了。他带到印度的羊毛料全完了! 那个油布包裹在加尔各答的雨季里遭遇了一场飞来横祸,用理查德信里的话来说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被刻意设计好的差错”,包裹被松开了,料子进了水,即使他竭力挽救也没用,这些羊毛料不可能卖上价了,他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谁也不能对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求全责备,因为在理查德这次登船出发的时候就有人盯上了他,他再机灵也难以避免这件事。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棉布和麻布没有多少损失,从那两样货物上赚回来的利润稍稍弥补了一些他的损失,在朴茨茅斯投入的一百来镑总算是勉强回本了。 不过,这一路等于白跑一趟,如果不是玛丽出发前的分析,或许这趟他真的要血本无归。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理查德已经决定暂时留在印度探听发财的机会。他想着要不要跟随商船前往更远方的那个东方大国,在那里购买茶叶和丝绸的价格要比在印度购买划算得多。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答应玛丽的那桩事,在看过加尔各答生产鸦片的当地人可怜的样子后,他的良心也不允许自己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他考虑采购一些棉花再去,总之,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法回到朴茨茅斯了。 25、第 25 章 等到一八一三年的四月份,大约就在玛丽、苏珊刚满十一岁没多久的时候,她们听闻北安普敦郡的诺里斯先生去世了。 这位素未谋面的姨父的去世没有在朴茨茅斯的孩子们心里造成一丁点儿波澜,他生前就没什么存在感,死时也几乎没有人怀念他,只有普莱斯太太念叨了几句:“可怜的大姐姐,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玛丽从来都不觉得诺里斯太太可怜,她起码从此不需要再应付自己的丈夫,虽然收入下降了一些,但是一个人的花销本来就比两个人要少,诺里斯太太平日里又是那样吝啬,完全可以过上舒舒服服的寡妇生活。 反而是普莱斯太太,六年前的窘迫状况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有玛丽帮忙管理家务,生了九个孩子的普莱斯太太还不知道会把日子给过成什么样呢! 倒是住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范妮因为此事受到一点惊吓,托马斯爵士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大姨子并不打算为抚养范妮出一个子儿,打算让范妮去陪诺里斯太太住。 虽然最终这事儿是虚惊一场,但是过去这么多年,玛丽都没法忘怀原著里诺里斯太太那副明明一毛不拔还自命慷慨的嘴脸。 除此之外,诺里斯先生去世起到的最大作用仅仅是提醒了玛丽,按照原著她本来还会还有一个比她小九岁的妹妹,但是似乎因为两年前的那场病伤了身体,普莱斯太太并未再怀上孩子。 家里再没有一个婴儿出生,真是让玛丽谢天谢地,现在就连最小的弟弟查尔斯下半年也快要去学校上学了,普莱斯家似乎不再是当初那副乱糟糟的样子。 至少,除了普莱斯先生,所有人都在走上正轨,就连普莱斯太太,只要不需要她劳神费心,她也能在孩子面前扮作一位体贴的母亲。 到了六月份,玛丽、苏珊和夏洛特在学校依依不舍地告别,三个女孩约定好,今后只要有空就时常在普莱斯家或布朗家聚会。 女孩们的离愁别绪并没有被普莱斯太太放在心上,年轻女孩儿的心情就像是联合王国的天气一样,总是阴雨绵绵容易伤感的。 对普莱斯太太来说,什么都不及她的几个男孩儿。 现在除了约翰目前放假在家不需要她担心,毕竟等两年后他从文实中学毕业,托马斯爵士能够把他顺利安排在政府部门。 理查德令她心烦意乱,除了两三封信,暂时没有他的音讯,谁也拿不准他什么时候能回到朴茨茅斯。 最让人揪心的还是威廉,他已经离家多年,普莱斯家只能通过书信和报纸得知他目前身在何处,“安特卫普”号正在为盟军和游击队运送装备、食物和弹药上冲锋陷阵,普莱斯太太只要想到心爱的大儿子正处于枪林炮雨之中就心惊胆战…… 这种时候,往往在外的游子们也同样牵挂着自己的家人。就在普莱斯一家人思念他的时候,理查德刚刚登上由印度返回英国的商船,他迫不及待要回去。 在经历过一次疏忽大意后,理查德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对于这次带回去的货物,他不仅用三层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同时也闭紧了嘴对谁也不透露里面的东西。 等终于回到故土的时候,他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时米迦勒节都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此时的普莱斯宅相比他一年多前离开家时已经大有不同。 因为玛丽和苏珊不再去学校上学了,她们有了大量的时间照自己的心意对这个房子里面进行一些改造。普莱斯太太自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他们一家只是租客而已,但是玛丽要办到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她先是请父亲普莱斯先生与房东布兰特先生谈好,今后普莱斯家都按年付租金,并约定不能随意涨价,这至少能为普莱斯家每年节省几英镑。 这件事玛丽都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这么快办成,一来普莱斯先生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二来布兰特先生很爽快就同意了,普莱斯先生仅仅与布兰特先生一起喝了杯茶,作为房东他也希望租客能更稳定,联想到几年前布兰特的话,玛丽觉得这位先生简直不可理喻。 事实上,随着玛丽越来越大,一直保持着与马克斯韦尔将军一家的联系,越来越在能家庭事务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普莱斯先生倒是学会了尊重这个女儿。 然后玛丽拿着今年支出里省下的那笔钱(这笔钱不需要继续用来支付她和苏珊的学费书费了)给家里换了地毯,原来的那块已经脏污地没法打理干净了。 还有起居室里那张桌子,上面坑坑洼洼,都是几个弟弟留下的刻痕。以及所有的桌布、床单,总之一切过去需要动用额外的钱因而一直拖着没有得到改善的地方,这次都被玛丽改了个彻底,连墙壁都请人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把自己从家庭账目里暗自省下的那笔钱花了个精光,甚至还问普莱斯先生要一点儿,做父亲的发现自己不需要额外花多少钱家里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很爽快地给了。 因此当理查德走进自家的房子后,发现家里几乎变了个模样:墙壁上的油污不见了,部分实在破旧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屋子里的色调都变得明亮起来。 虽然没有添置一样称得上漂亮的家具,没有对房子进行任何需要改动的大动作,但是这种干净整洁就已经令他眼前一亮了,尤其他还是一个在海外和船上漂泊了一年多的人。 “玛丽,这一定是你操办的,对不对?简直是大变样了呀!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做妹妹的很乐意告诉哥哥真实的数字,那个数字比理查德想象的要小的多。 “很好,我看一般人就算是再花两倍的钱也办不到你这么好,”理查德赞叹道。 “那是因为现在有一种追赶时髦的风气,他们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了太多钱。”玛丽对哥哥的表扬有些愧不敢当,“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没什么钱,我只敢在最必要的地方花钱,我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它变得干净。” 聊完家里最大的变化,理查德对着家人诉说自己这次在那个东方大国的见闻,他在一个叫做“canton”的地方下了船。 “我听到当地人是这么称呼那个城市的——‘gwongzao’。”当理查德念出这个地名时,玛丽愣住了。理查德的发音在她听来有些怪异,但是依然能够分辨那是粤语的广州。 “港口停满了各国的商船,荷兰人、法国人……还有我们,舢板比朴茨茅斯还要多。当地的男人脑袋后面都垂着一条辫子,像猪尾巴似的。船上的翻译告诉我,这里不留辫子是要杀头的。”理查德接着说道。 听到这,苏珊和几个弟弟瞪大了眼睛,普莱斯太太惊呆了,就连普莱斯先生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玛丽,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了,鸦片对人的伤害太大了。这次在十三行,我见到了吸食过量鸦片的人,那幅景象实在太可怕了。” 理查德向家人描述自己见到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男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捧着手里的烟枪吞云吐雾。他们的眼窝凹陷得像干涸的井,有个年轻人,看起来不比自己大上多少,抽搐着抓挠自己溃烂的手臂。 普莱斯太太没法理解这一切,忍不住开口问道:“医生们不是说鸦片酊可以治疗无数种疾病吗?我记得普莱斯先生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这种药呢,治疗疼痛确实很够效果。那些当地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他们唯一的病就是鸦片成瘾!”玛丽忍不住出声,她的手紧紧攥着裙子,“我早就说过,那些添加了鸦片酊的药物长期服用对精神没有好处,只会让人成瘾,父亲,您之前还想把它加到啤酒里去!” 听到这,普莱斯先生大声反驳道:“很多人都这么干,能出什么问题,要知道,就连我们的国王都用白兰地送服鸦片。如果它真有什么可怕的坏处,医生们何必把它称为‘万应灵药’?至于那些东方人,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吸食得实在太多,这当然不行。”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那些吸食过量的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谁能把握这中间的度。何况鸦片本来就不是什么‘万应灵药’,它只是能够缓解疼痛而已,并没有治好疾病。”对于这件事玛丽永远都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她决不允许普莱斯家购买这类药物,谁知道那些医生到底在里面加了多少浓度的鸦片酊。 理查德曾经还觉得妹妹太过偏激,对她对鸦片贸易的强烈痛恨没法完全理解,只是出于对妹妹的爱同意了玛丽的要求,现在他已经彻底站在玛丽这边,成为了一个反鸦片主义者。 兄妹俩再三劝说,让普莱斯先生感到烦不胜烦,他只能无奈地表示自己不是傻子,就算使用鸦片酊也一定不会过量。 除了这次家庭争论,其他时候,理查德都表现得比上一次回来时稳重地多,他不再像第一次赚到一笔大钱时那样得意,对货物如何买卖也更有经验了。 不需要妹妹多做指点,他很快就把带回来的货物以合理的价格卖了出去,再次赚到了钱。 这次不用玛丽再三提醒,他就把其中一半存入了银行,只留下了一百五十镑本金购买货物,作为一个年轻的见习船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本就不应该过分招摇才对。 26、第 26 章 理查德的归来,让玛丽的书桌上多出了一件精美的中国瓷器,每当她累了,就会看向这只青花梅瓶。 借着这只梅瓶,她仿佛看到兄长在海外奔波劳累的身影,仿佛看到鸦片即将带来的战火硝烟,这件远道而来的瓷器在她心里激起了一阵阵波澜。 好在飞速流逝的时间没有给玛丽·普莱斯留下多少伤春悲秋的机会,想的太多对她的心理健康没什么好处。 玛丽和苏珊除了管理家务和继续帽子的生意,把更多的时间都留给了。姐妹俩比以往更为频繁地到流动图书馆租书,订阅各种各样的杂志,与夏洛特聊天,和曼斯菲尔德、伦敦的亲友们通信。 书籍、亲情和友谊,这些对精神有益的食粮给了玛丽支撑,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生活上,努力不去想那些没法改变的事情。 大约两年后,也就是一八一五年,普莱斯家先后迎来了几桩喜事。 先是约翰毕业了,托马斯爵士没有辜负普莱斯太太对他的期望,安排约翰留在伦敦的政府机关做了办事员。 这份工作刚开始的收入算不上多高,作为刚刚入职财政部的初级文员,他现在一年的薪水只有九十英镑。即使是对一个暂时不需要考虑成家立业的年轻人来说,这笔钱也只够他在伦敦勉强维持生计。 约翰不得不和他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朋友共同租了一间公寓,平时他还会接一些抄写的活计来赚取生活费。 在文实中学的那四年里,除了当初从家里带着的钱,约翰就是靠着这些活计应付平日里的开销,尽管玛丽给他寄过几次钱,但是他内心并不希望频繁接受未成年妹妹的接济,仅仅收下一次就拒绝了。 现在他终于能够勉强自食其力,心里就一直盼望着早日把钱还给妹妹,因此更加省吃俭用。 等熬过刚刚入职的这两三年,成为一名资深办事员,他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苦恼了,因为那时他的收入至少能达到一百二十镑到一百五十镑了,要是能够继续晋升他完全可以期待在伦敦成家立业。 这时候普遍认为一个中产阶级男性达到三百镑的年收入就可以建立家庭,因为这时他可以请的起两个仆人,这也正是普莱斯家目前过的生活。当然,对于下层中产阶级来说,一百五十镑已经足以让他们结婚了。 除了约翰,普莱斯夫妇最惦记的一桩心事也在这一年的年底得到了解决。 战争结束了,有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关照,海军部审核过威廉的服役记录后,威廉顺利地通过了海军委员会考试,获得了晋升,不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军官候补生(即候补少尉)。 威廉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那些一直帮助他的人的期待,一得知这个好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通知亲友,那些大段的感激不尽的话不必细说。 他的晋升是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事,大约从他刚刚服役满六年的时候,普莱斯太太就开始盼望这件事。 托马斯爵士也极力找朋友帮忙,可惜他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就在不久之前威廉去曼斯菲尔德庄园与范妮团聚的时候大家还聊起这件事。 而玛丽虽然一直与教父一家保持着联系,但是自从安妮去了伦敦上学,将军太太也住到伦敦去,马克斯韦尔将军便也不再住在朴茨茅斯。玛丽既不好在给安妮的信里提这件事,也没条件亲自见一见教父诉说这件事。 得知威廉在曼斯菲尔德遇到亨利·克劳福德和玛丽·克劳福德后,玛丽越发担心,她万分不愿意威廉和范妮不得不去领克劳福德先生的人情。 在和范妮的通信时,虽然信里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两位表姐与该先生的事迹,但是从范妮提到克劳福德小姐的口吻,玛丽遗憾地发现范妮依然爱上了埃德蒙,因此为范妮考虑,最好威廉的晋升与克劳福德先生没有丝毫的关系。 正巧,马克斯韦尔将军最近在伦敦翻阅文件时看到了威廉·普莱斯在拿破仑战争中立功的情况,他很乐意继续提携这位自己七年前帮助过的年轻人,这个当初就足够吃苦耐劳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勇敢无畏、为国争光的好青年。 诸位可以想象,当亨利·克劳福德邀请威廉与他共同前往伦敦,到海军上将克劳福德将军家里共进晚餐时,从叔叔那儿得知威廉的晋升早已十拿九稳了,办妥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的另一位朋友马克斯韦尔少将。 克劳福德是多么的失望啊,他实在希望能够为范妮的幸福出点儿力,偏偏在他最有把握的地方出了点岔子。 得知侄子这么想给小普莱斯帮忙,克劳福德将军倒也出了一点力,他给他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帮了威廉一个小忙,却不得不让威廉对他的朋友亨利也同样充满感激。 此时的皇家海军不得不面临一个现实:他们已经有了太多的军官,远远超过军队所需要的数量。 大量通过考试的尉官等不到海军部的任命,根据记录“1814年,在名单上的4,920名军官中,只有50%的人在713艘船上服役。1816年,只有278艘船在服役,服役舰船数量下降了61%,而军官人数已经增加到5,937人,其中只有大约17%的人在海上服役”(注1),威廉现在正处于这个尴尬的境地,如果没有得到海军部任命,按照半薪制度,他只能领着半薪等待征召。 好在有两位将军作为后盾,威廉刚刚通过晋升就顺利被任命为英国皇家轻巡洋舰“画眉”号的少尉。这个忙对克劳福德将军来说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但是威廉和范妮依然十分感激克劳福德先生。 克劳福德先生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一两年他就请叔叔帮威廉·普莱斯晋升中尉。这些细节是等威廉回到家的时候,玛丽才从哥哥嘴里知道的。 现在威廉是天底下最快乐的海军少尉,他第一时间回到家里,准备尽情地享受刚刚晋升的快乐。海军少尉的薪水还不算太高,但是加上出海津贴、岗位补贴和他可以享受的那份战利品,粗略估算一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一百八十镑,与过去相比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这么年轻,有当然权利这么快乐,如果再过十年他还是个少尉,又或者像他父亲当初那样仅仅只是个中尉,他就又要被所有人瞧不起了。 还没有踏入家门,他得到了一家人热情地欢迎。萨姆、汤姆、查尔斯三个男孩凑到最前面想要第一个看见大哥,他们跑出了屋外。 普莱斯太太看到儿子后,激动地不知该把自己的手放到哪里,儿子的新制服真漂亮,她高兴得几乎要留下泪来,不停地询问:“哦!亲爱的威廉,见到你可真让我高兴。你这次能够在家里待多久?现在才一月,总要到二月份吧?” 得知儿子可以待到“画眉”号出海,她更加高兴起来:“是的,当然要等‘画眉’号,你现在是这艘船的少尉了。” “萨姆,汤姆,查尔斯,你们别挤在门廊那,威廉,妈妈,你们赶紧进来吧。”玛丽使唤女仆莉莉把威廉的行李送到楼上,凯特正在准备茶水和点心。 一群人这才走进起居室,不等威廉坐下,普莱斯太太继续追问:“你在伦敦见到马克斯韦尔将军了吗?他是不是还是老样子?我记得玛丽起码有三四年没见到他和将军太太了,玛丽,是这样,我没记错吧?” “是的,妈妈,自从安妮去了伦敦上学,我就再也没见过教父教母。”玛丽请威廉赶紧坐下,顺便应和了妈妈一声。 “这次的事真要好好感谢他,将军真是帮大忙啦,还有威廉的那位朋友,多亏了他结识了几个靠谱的朋友。”普莱斯太太眉飞色舞,不停地说着,“想想看,要是没有这些朋友,威廉的能力再怎么出色,海军部的那些官员也看不到。现在好了,一切总算是办妥了,幸亏我们还有一些真正的朋友。” 普莱斯太太的话不怎么中听,做儿子没有像她一样把没能帮上忙的亲戚给抛之脑后:“妈妈,别忘了托马斯爵士,姨父为了我的事情也找了很多人帮忙呀!” “是的,你们的姨父理当提携你们,因为你们是他的外甥。”普莱斯太太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关心儿子一路奔波是否劳累和饥饿,“你一定饿坏了,凯特把茶水和点心都准备好了,你还记得她吧。另一个女仆是莉莉,在你走后我们换的,在朴茨茅斯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仆人真是不容易。” 一群人围坐在起居室里的时候,普莱斯先生进来了,他大着嗓门不停地夸奖自己见到的那艘船:“嘿,我已经见到画眉号了,真他娘的够劲!全英国不会有哪艘船比它更完美。” 等见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他亲切地握了握威廉的手:“欢迎你回来,孩子,你打听过消息吗?你们的舰长沃尔什是个很不错的人,我真为你感到开心。” 随后,他不停地和儿子聊起自己从朋友那打听到的“画眉”号的各种情况。 尽管威廉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但是聊起这些事儿他还真是不厌其烦,一家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欢乐的下午和傍晚,等用过晚餐后,他才有时间上楼和玛丽单独聊聊。 27-30 第27章 第 27 章(倒V) “亲…… “亲爱的玛丽, 你想不到今天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谁,我在街上遇见了格雷戈里家的露西和简,我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露西看到我穿着少尉制服还有些惊讶呢!”威廉让妹妹坐到椅子上, “我听妈妈说露西已经接受汤普森上尉的求婚了?” 玛丽点了点头, 正打算安慰安慰哥哥,只见威廉摇了摇手:“不用安慰我, 我不打算瞒你,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的确有些郁闷, 在舞会上她对我那样冷淡,一点儿都不顾及小时候的情意。但是我当时也确实没有资格去追求人家,一个候补少尉算得上什么呢?现在则不一样了, 我已经完全不介意她接受上尉了, 我盼望她能如愿过上好日子。” “我明白, 事业的成功足以弥补感情的失意。至于格雷戈里小姐, 我真心认为你错过她不是一件坏事。”玛丽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她不希望自己显得太刻薄,但是格雷戈里小姐的为人她早有了解, 可怜的汤普森上尉,她真心希望他婚后能够过得幸福, 只要他能够满足妻子的大手大脚。 “玛丽, 这得谢谢你, 马克思韦尔将军这样提拔我,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呀!他人实在太好了!我不仅要感激他, 还得感激你才对。” 玛丽高声反驳道:“不,威廉,你太高看我了,教父对你的赏识完全是因为你的勇敢, 如果我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那未免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兄妹俩互相谦让一番,威廉主动问起了玛丽的帽子生意:“你的生意现在是不是很不错?我真没想到你和苏珊两个人也能把这事儿做得这么好。上次在曼斯菲尔德,范妮告诉我,两位表姐通过她购买帽子,我想她一定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说到这,威廉眨了眨眼:“你放心,我没有告诉范妮你在这里面玩的小把戏。” “不是我们故意瞒着她,范妮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吓着的,关键是有一个做生意的外甥女,托马斯爵士怎么承受得了!” 玛丽略带讽刺地说起姨父,见威廉露出不赞成的神情,她补充道:“你放心吧,这几年我们的帽子已经更倾向于定制了,教父早就提醒过我生意绝不能摆到明面上。” 说起将军,威廉又笑了:“这次在伦敦,马克斯韦尔将军提起了你,他夸你非常有眼光,好几年之前你就通过他购买债券进行投资,正是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普莱斯家肯定会大有前途的。这也让我大吃一惊,那时候你才多大!将军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玛丽没想到教父会把这件事告诉威廉。其实这很好理解,对于马克斯韦尔将军来说,玛丽毕竟只是个女孩,既然威廉·普莱斯是个正直勇敢的年轻人,他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向他隐瞒他妹妹的情况。 反而,让威廉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妹妹,对他们兄妹双方都有好处。他甚至向这个年轻人提议,等到玛丽·普莱斯十八岁的时候,届时会由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把她领入社交界。 威廉提到这,玛丽更加不好意思,她心里固然对教父充满了感激,但是她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有进入社交界的必要。 自从马克斯韦尔将军不再住在朴茨茅斯,这几年她新存下的七百多英镑也没法邮寄到伦敦去,兑换支票对她来说不是那么方便,而这么多钱完全是在考验邮差的良心。她专门买了一把锁,把这些钱全部锁在箱子里,但心里总是害怕这笔钱失窃。 现在既然威廉已经知道了,她便请哥哥帮她把钱交到教父手里继续投资,让她每年的年金再增加一些。 威廉还是第一次经手这样一大笔钱:“难怪你一定要坚持做帽子生意,也难怪理查德选择不去当海军,反而去当商船的船员呀。我现在手头的钱只够买下我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我打算和布兰特先生谈谈,我知道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希望他别对我瞎出价,三百镑足以买下这个街区的房子了,那样我还能余下四五十镑。如果他狮子大开口,我们还不如到城郊买一块地自己建房子。不知道‘画眉’号这次出海后会承担什么样的任务,真希望到时候能够大干一场,要是能够再次立功受奖,就可以有钱把这栋房子修得漂漂亮亮的。” “三百镑,完全够了,甚至不需要这么多,隔壁埃文斯家当初买下来只花了二百多镑,这毕竟只是栋旧房子。你和父亲两个人一起与布兰特先生好好谈谈,我记得两年多前我请父亲和他重新谈房租协议的时候加上过一条,我们有优先购买房子的权利。” 威廉的眼睛闪烁着亮光,脸上洋溢着欣喜,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目前的大部分钱花在买房子上,这样既能够让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住的舒适,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的舒适着想,他对这栋小房子还真有感情,很愿意让它变得更加像样。 就像许多友爱兄弟姐妹的年轻人一样,威廉·普莱斯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解决了几桩人生大事,势必要关心一下他最爱的亲人。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两圈,似乎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以一种欣喜混合着疑虑的神色张口了。 “玛丽,还有一件事,你绝对想象不到。那就是克劳福德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信里提过他(见到妹妹点点头他接着说了下去),我上一封信里的猜测没错,他那么主动地开口提出要帮忙,那么地热心客气,决不是单单冲着我这个朋友去的。这次在伦敦他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了,但是我还拿不准范妮的态度,她有没有在信里向你透露?” “威廉,范妮没怎么在信里向我提起这个人,但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我觉得范妮对克劳福德先生的态度和你想的不一样。当然,她肯定很感激克劳福德先生帮助你,但是要说那方面的情感,至少我并没有看出来。”玛丽斟酌着话语,没有说出范妮心里的那个秘密:她爱着另一个人,恐怕很难接受克劳福德先生对她的求爱。 威廉疑惑地看了看玛丽,他本想从这个妹妹这得到一些讯息,有些事情范妮肯定不好意思向哥哥透露。但是想到玛丽还有三个月才过十四岁生日,威廉又不怎么相信她的判断。 在威廉看来,亨利·克劳福德这样一个有钱人,有着一年四千镑的收入却依然愿意和他做朋友,还主动帮他的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这样的一个人追求他的妹妹,谁能不为之高兴呢?威廉不了解具体情况,这样想实在是情有可原。 玛丽也没法向威廉透露克劳福德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其中内情的,只能含糊道:“即使克劳福德先生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也要允许有人不爱他,总要两个人相爱才能结成一段美满姻缘呀。我想你这次去曼斯菲尔德应该就能够知道范妮的态度。” 威廉点了点头,他打算好了要请上十天假,去北安普敦郡与另一个心爱的妹妹分享自己晋升的喜悦。 如果到时范妮的态度实在坚决,他也不会刻意为克劳福德先生说话,现在他正是注重感情的年纪,不可能因为妹妹拒绝了一个有钱人而责备她。 在这个干什么都得靠人脉关系的时代,玛丽决定回房间写封信好好感谢一下她亲爱的教父,他替自己解决了多少麻烦呀。 至于克劳福德先生和范妮的事就姑且留给威廉去操心吧。这是个真实的世界,玛丽并不能打包票事情下一步会怎么发展,说不定范妮被克劳福德先生感动了也有可能。 第二天,普莱斯先生和儿子一起去找布兰特先生谈话时是多么的高兴呀,想到大儿子既有出息又关心家人他就得意,这辈子他也就这样了,但是儿子这么年轻就做了少尉,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会成为上校呢! 房子顺顺利利地买下来了,他们请来律师拟好合同,一共只花了二百八十镑。普莱斯家终于住上了自己的房子,一想到这就让普莱斯太太心情舒畅。 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发达,其他人总会为之受益。除了房子,威廉的成功还帮助到了下面的弟弟。 就在威廉回家后,萨姆已经打定了主意到哥哥所在的“画眉”号上当水手,开启自己的海员生涯,反正只剩半年他就毕业了,不去学校也没什么关系。 有威廉照顾着,普莱斯先生和普莱斯太太完全可以放心,萨姆他从小就崇拜大哥威廉,这下他总算如愿以偿了。 汤姆和查尔斯只恨自己还不到年纪,没法跟着一起去(他们把这行当视为英勇的冒险),只能想着过几年威廉说不定已经当上了上尉或少校,才认命去学校上学。 房屋买卖的手续全部办好后,威廉启程前往北安普敦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他本来希望范妮也能看看自己穿新制服的模样,可惜军队制度严格,他只得把制服留在朴茨茅斯。 玛丽目送着哥哥坐上驿车,心想如果不出意外,等威廉回来的时候,会把亲爱的范妮也带回来。 第28章 第 28 章(倒V) 威廉离开没…… 威廉离开没多久, 普莱斯太太收到范妮从曼斯菲尔德寄来的信,她让亲爱的玛丽帮她读信。 写信的那个和读信的那个女儿都充满了感情,那动人的语调, 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听了,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 都要为信里透露出来的那种女儿对亲人的柔情所感动。 普莱斯太太倒也给大女儿回了一封简短亲切的信,但是她转眼就又关心起汤姆和查尔斯来, 实在看不出这个离开家八年的女儿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 查尔斯出生时范妮已经离开家了, 萨姆和汤姆也已经把这个姐姐完全忘光了, 他们仅仅对她有些好奇,仿佛回来的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一个远方的亲戚。 至于普莱斯先生, 那就更别谈了, 玛丽只希望他能看在托马斯爵士的份上对女儿多一点尊重。只有玛丽和苏珊对她的回来充满期待, 她们和范妮一直保持着联系, 苏珊早已经在心里决定要好好待另一个姐姐。 问题是,范妮回来后住到哪里呢?当玛丽询问普莱斯太太的时候, 母亲犯了难。 家里二楼的两个大卧室属于普莱斯夫妇和三个哥哥,在威廉、约翰、理查德纷纷长大离家、不再常住家里后, 一个房间仍然为他们三个保留着。 另外两个小点儿的房间分别属于姐妹俩和三个弟弟, 姐妹俩人的房间正是当初范妮在家时的那个小房间。这个房间实在太小, 三个小女孩或是两个十四岁的女孩住着还勉强,却没法住下三个大姑娘。 三楼的阁楼原本堆满了普莱斯太太认为将来可能派上用场的杂物, 直到终于杂乱到了普莱斯太太不愿上楼的地步,这才被玛丽收拾出来改造成了她们的工作室,倒是有一点空间。 可是三楼本来就因为矮小从来没有住过人,即使他们现在去买上一张床, 似乎安排谁住都不合适。 “玛丽,实在不行,只能让范妮和你们住到一起了,我估计她只能待上两个月,你看行吗?”普莱斯太太迟疑地询问二女儿。 玛丽反复看了看哥哥们和自己的房间,果断提出:“妈妈,除了过节约翰几乎完全不回来,威廉和理查德也不常住家里(往往理查德回来的时候威廉并不在家),我们可以换一下卧室。” “换卧室!这个道理在哪也说不通呀,因为一个几年不曾回来的女儿,就让儿子搬到最小的房间里去!”普莱斯太太显然不同意这样做,“何况这还是威廉花钱买下的房子。” “威廉肯定也赞成让范妮住的舒舒服服的。最近几年我一直在请人修整屋子,现在所有房间都生了火,除了稍微小一点,那个卧室并不比哥哥们的差到哪里去,我不觉得威廉或理查德一个人住在那里会有什么不舒适的。”玛丽反问道,“妈妈,就算不考虑范妮,只考虑我和苏珊,为什么我们两个就要一直住在‘最小’的房间里呢?” 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除非现在请人把这栋房子从里到外好好修缮一番,这是短时间里办不到的。在玛丽写了一封信征求过威廉的意见后,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在威廉和范妮到家之前,两个女仆忙着换床单、窗帘、收拾几位先生和小姐的东西,这些动作或多或少让做母亲的有些不快。 可是普莱斯太太早早地交出了家务管理权,也从来没有在仆人眼里树立起威信,凯特和莉莉并不在乎女主人的脾气。她只能安慰自己,心想等范妮离开朴茨茅斯,完全可以把卧室再换回来。 大概就在玛丽估摸着他们要到的那天,“画眉”号的军医坎贝尔先生到普莱斯家来找威廉。他和威廉差不多大,是个品行端正、很有礼貌的年轻人,样貌比起一般水手要文弱秀气,在见到普莱斯太太和两位漂亮的普莱斯小姐后,他的脸不由地红了,十分客气地向太太小姐们行了礼。 坎贝尔先生是特地来通知威廉的,得知他还没到家,便请她们转告:“画眉”号今天上午出港了,船已经开到斯皮特黑德去了,估计再过一两天就会接到出海巡航的命令,他已经要了一艘小艇,如果威廉今天能够及时回来,可以和他一起走。 这真让人想不到!普莱斯太太满心以为威廉还能在家多住上一段时间呢,谁知这么快就要走了。她着急忙慌地使唤女仆帮她找齐威廉的东西,直到玛丽看不下去,自己上来帮忙整理哥哥的制服,和苏珊一起收拾好萨姆的行李,普莱斯太太则安心回到起居室等待儿子女儿们回来。 大概傍晚的时候,威廉和范妮才到家。凯特已经在门口迎候了,她一边帮威廉和范妮把行李从车上拎下来,一边报信说:“今天下午一个军官来了,说‘画眉’号已经出港了——” 不等凯特把话说完,萨姆已经跑出门来,他急忙向姐姐问了声好,一边接受姐姐的亲吻,一边把坎贝尔先生告诉大家的那个消息说给威廉听。 当他们一起走到狭窄的门廊的时候,玛丽、苏珊姐妹和普莱斯太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八年未见,范妮看上去完全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她的头发颜色和苏珊一样已经完全变成了棕色,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蕾丝花苞帽,那正是她寄给姐姐的,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十分温柔。两个妹妹都热情地亲吻姐姐,普莱斯太太也激起了真诚的母爱,抱住了久未见到的大女儿。 而在范妮的眼里,母亲普莱斯太太与伯特伦姨妈相似的容貌也让她倍感亲切;玛丽出落地亭亭玉立,她长得比大表姐拉什沃思太太还要漂亮,那头漂亮的金色卷发被她半扎了起来,在晚霞映照下反射着绸缎般的光芒,和她戴着的丝绸发带相得益彰,整个人仿佛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儿,普莱斯太太一直挽着她的手;苏珊也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她长得像威廉,对自己的热情态度也像威廉。 尤为令人高兴的是,两个妹妹举止文雅、言辞大方,真诚地欢迎她回来,一如她收到妹妹们信时所期待的那样。 做母亲的还在忙着和儿子说话,玛丽和苏珊先领着范妮来到起居室。相比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房子,这个起居室实在太不起眼了。但是房间的陈设和家具的布置可以看出,主人十分注重整洁,桌子上的花瓶里错落有致地插着几支报春花和紫罗兰,房间被营造出一种自然温馨的感觉,可见主人品味不俗,范妮立刻安下心来。 等普莱斯太太进来了,终于又一次想起大女儿时,玛丽已经使唤莉莉把茶水和点心端上来了。 “喝点茶、吃点儿饼干和苹果馅饼吧,可怜的孩子们,你们一定累坏了!我们都等了你们半个小时了,这些都是玛丽让凯特准备好的,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普莱斯太太亲切地关心两个孩子。 一起看上去都井井有条,温柔慈爱的母亲、漂亮文雅的妹妹、机灵活泼的弟弟,而且她们都对她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爱和尊重,这正是范妮回来之前梦想的家庭生活。 坐在一旁的玛丽能够感受到范妮心里的喜悦,不由得心想:如果现在曼斯菲尔德的人知道范妮此刻的心情,估计只有表哥埃德蒙会为她感到高兴吧,他当初提议让范妮陪威廉一同回朴茨茅斯,正是出于对表妹的关爱。 诺里斯姨妈从来不认为外甥女配过得舒适,伯特伦姨妈又只顾自己的感受。就连托马斯爵士,他这次完全是出于一个不良的动机把外甥女“赶”回来的。 爵士一心认为范妮拒绝克劳福德先生的求爱是脑子出了问题。他深信外甥女是被曼斯菲尔德的富贵生活惯坏了,认为普莱斯家寒碜的环境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坏毛病。要是他得知范妮第一天回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是这样一种心情,一定会失望的。 这种和谐温馨的家庭氛围在普莱斯先生回来的时候被打破了,还没见面范妮就听到了父亲的大声叫嚷。 当范妮想要站起来去迎接时,玛丽拉住了她:“亲爱的姐姐,不用着急,你离开家太久,恐怕已经忘了父亲的个性。” 范妮还在为妹妹不合礼数的话疑惑,但是她很快就会发现,做父亲的几乎完全不在意女儿,他只顾和威廉说话,无论威廉怎样把话题引到范妮这里,普莱斯先生都会把女儿忘到一边。 等汤姆和查尔斯放学回来,目前在家的所有人就都见到了范妮。两个小弟弟根本坐不住,他们向范妮问过好,很快就自顾自的玩去了。 大家喝了一会茶,威廉觉得自己得先去把制服换上,范妮还没见过他穿新制服的模样呢!玛丽让凯特领他去现在的卧室,萨姆叽叽喳喳地告诉威廉他们两个人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普莱斯太太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见父亲在起居室里只顾着自己看报纸,玛丽只得主动向范妮询问托马斯爵士、伯特伦姨妈和表哥表姐的近况,关心他们是否健康,至于诺里斯姨妈,她们互相都完全不想提起。现在范妮的心里只有一个疑惑:除了粗鲁的父亲,似乎全家都在等待玛丽的安排,她发号施令的模样真不像一个十四岁少女。 第29章 第 29 章(倒V) “亲爱的范…… “亲爱的范妮, 希望你别介意,汤姆和查尔斯总是这样吵吵嚷嚷的,等你和他们熟悉后就好了。”看到范妮有些不习惯屋子变得吵闹, 玛丽安慰了她一句。 随即她走出起居室让两个弟弟小点儿声, 一会儿她和苏珊会去检查他们是否完成了今天的作业。听到这句话, 天底下没有哪个小孩儿能够不安分的,汤姆和查尔斯唉声叹气地回了房间, 不再在楼上楼下打打闹闹。 刚刚玛丽和范妮对话的时候, 苏珊一直看着两个姐姐, 眼见范妮对家里的气氛充满疑惑,正准备说点什么,威廉、萨姆和普莱斯太太已经又进来了。 威廉穿着少尉制服的模样真是风度翩翩, 走起路来仿佛带着一阵风, 那张棱角分明的漂亮面庞在制服的衬托下更加威严、更加有魅力。 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欢乐的笑容, 径直走向了三个妹妹, 玛丽和苏珊已经见过他穿制服的模样,把最佳的欣赏位置留给了范妮, 范妮站在中间,满怀欣赏和喜悦, 她看了又看, 最后激动地抱住了哥哥。 等范妮平复激动地心情, 她们又重新坐下,威廉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姑娘们的聊天, 他希望在启航前可以每天抽出时间回家,甚至把三个妹妹带到斯皮特黑德去看看“画眉”号。 没等她们与威廉再多聊一会儿,坎贝尔先生又来了。他向大家问了声好,由于起居室狭小拥挤, 在大家把椅子调整好之前,这位先生不得不站着,好在一会儿就挪出了一个位置,女仆莉莉赶紧给新来的客人端上茶水。 坎贝尔先生坐在小姐们对面,他看了一眼光彩照人的玛丽小姐,又对刚刚回来的普莱斯小姐恭维了几句,赶紧说起了正事:“威廉,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要是你没法在六点前赶回来,我就得先走了,我们得马上出发去斯皮特黑德,沃尔什舰长在等我们。” 那还等什么呢,等女仆们把威廉的行李都拿了下来,他们就动身了,萨姆非要跟着送他们到军舰出入口再回来。 威廉离开了!家里的焦点也跟着走了!玛丽吩咐凯特把面前的茶具杯碟撤了下去,现在普莱斯太太终于有空关心关心大女儿和她那些亲戚们。 “亲爱的范妮,我真高兴你在曼斯菲尔德出落得这么好,正和我送你离开家时想的一样,多亏了托马斯爵士。”普莱斯太太对亲戚的感激就这么一句,然后她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凯特,“不知道我的姐姐伯特伦夫人的仆人像不像样,我很高兴家里有个还算称职的仆人,在朴茨茅斯要找个合适的仆人可不容易,好在凯特一直没有离职,她在我们家已经快八九年了吧。” “快十年了,妈妈。”玛丽记得很清楚。 作为女仆,凯特确实已经在普莱斯家待了很长时间,因为玛丽小姐年年给她涨工资,她便安心在这家一直干了下去,两年前父亲喊她回家结婚,也被她拒绝了,足以见得她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我们对她可一点都不差,哪个女仆能在朴茨茅斯拿到二十来镑一年!有个人听她使唤,我们自己还得干掉一些活,我敢说曼斯菲尔德的仆人也很少有这么高的工资。”普莱斯太太嘟囔道。 这话题真是令人尴尬,玛丽和苏珊已经习惯了母亲这一面,但是范妮显然不能适应。见范妮不知道该怎么回母亲的话,玛丽转而问起两位表姐,拉什沃思太太和伯特伦小姐现在是不是正在伦敦,她从来没见过两位表姐,很好奇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提到了伦敦,难免要聊起威廉的恩人、玛丽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这个话题现在是最保险的,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赞美起他来,普莱斯太太非常希望他有一天能当上海军中将或是上将。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等玛丽发现范妮已经累了,和普莱斯太太说她们准备去就寝了。普莱斯先生从头到尾坐在一旁看着他的报纸,没有问候自己的连襟托马斯爵士一句,仅仅在女人们提到将军的时候应和了一两句。 忽略掉普莱斯先生,这一晚的团聚对范妮来说几乎是尽善尽美。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尽管这个房间比她在曼斯菲尔德住的阁楼还要小,但是想到这是威廉曾经住的房间,是玛丽为她争取来的,她的心里就涌起一阵柔情。 第二天早晨,当姐妹三人从睡梦中醒来,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八年未见的隔阂已经完全消失了。 范妮主动帮玛丽整理她的头发,苏珊喊女仆端来了洗脸水,准备洗脸刷牙。唯一不同的是,范妮拿出了她从曼斯菲尔德庄园带来的香皂,玛丽和苏珊只用了清水。 “玛丽,苏珊,你们用我的香皂吧!”做姐姐的很乐意向妹妹们分享她带来的物品。 “不用,范妮,家里也买了香皂,只不过玛丽认为晚上我们的皮肤会分泌天然的油脂滋润保湿,早上用清水洗脸能更好地保护皮肤。”苏珊向姐姐解释自己并不是为了省钱才不用香皂。 这时的普通肥皂味道刺鼻不说,清洁效果也太强,几乎只能用来洗衣服。曼斯菲尔德的小姐们常用的是来自法国的马赛皂,这种用橄榄油制成的冷制皂价格昂贵,不是普莱斯们能够消费得起的。 玛丽和苏珊平日里常用的是在朴茨茅斯一家专卖时髦商品的店里买到的梨牌皂,产自伦敦,是一种带有玫瑰香味的透明香皂,相比三先令一块的马赛皂价格要便宜些,只要一先令。 洗完脸,三个人都没有涂任何护肤品,更别提化妆了,年轻少女的青春足以胜过一切妆扮,她们都还没到要为容貌操心的年纪。 现在正处于一个对女性化妆嗤之以鼻的年代,化妆被视为烟花女子的行径,道学家们认为女人化妆是对男人狡诈的欺骗,只有交际花、女演员和妓女才在脸上涂抹红色的胭脂或使用口红。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上流社会的女性追求美貌,她们转而追求一种看不出来的淡妆。 好在普莱斯家三姐妹都不是这类时髦女子,玛丽是完全没法信任此时的护肤品,现在可是一个可以用水银祛斑、铅粉美白、砷水洗澡的时代,苏珊纯粹是跟随姐姐的做派,范妮则是严格遵守道德的规范。自己的姐妹不会被那些可怕的护肤品、化妆品毒害,让玛丽的心放下不少。 等她们下楼吃过早餐,还没等到用晚餐,范妮用大半天时间终于发现了昨天苏珊差点儿告诉她的真相:她的疑惑一点儿也没错,普莱斯家确确实实所有事情都在等待玛丽去安排。 尤其是等到又过了两天(这几天威廉仅仅因为公务上了两次岸),威廉彻底出海了,所有她当初来朴茨茅斯时计划的事一件也没能实现,范妮更有时间慢慢观察这个自己出生的家庭。 普莱斯先生比她所能想象的更不负责任,除了喝酒骂人、看报和海军军官花名册,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他每天在外面闲逛,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回来就开始骂人,拿女儿开粗俗的玩笑。他的言谈举止没有哪方面是能令人尊重的,只在清醒的时候对管理家务的二女儿还算客气。 普莱斯太太则完全不像是一位合格的女主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母亲的想象蒙蔽了她。母亲从来没有看重过玛丽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儿,她的心已经完全被儿子们填满。随着范妮回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态度也就恢复到了原样。 普莱斯家的有条不紊几乎完全依靠玛丽和苏珊,在威廉和萨姆离开后,现在家里唯有两个妹妹令她感到安慰。 “我们已经习惯了,范妮,自从查尔斯出生后,母亲就慢慢把家务交给了我。”玛丽停顿了片刻,苦笑了一声,“或许你离开家太久,对家里已经没有印象了,我们小的时候,普莱斯家可不是现在这样。或许诺里斯姨妈的个性才适合做一个九个孩子的母亲,而我们的母亲,她更适合当一个无所事事的贵妇人,一切都等待丈夫、管家、仆人安排。” 玛丽不想念苦,可她也确实厌倦了为母亲承担本应该由她承担的责任,她才十四岁,本应该无忧无虑享受少女时光,现在却要一边赚钱一边管家。不然怎么办呢?如果玛丽不去处理,由着普莱斯太太拖拖拉拉,只会把一切弄的乱七八糟。 这又该怪谁呢?这个时代的女孩几乎都没有得到过像样的教育,社会致力于把她们养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不去考虑面对严酷的环境这些鸟儿能否飞起来。 范妮的回来对玛丽她们也有好处。她主动加入妹妹们,帮她们做家务、劝导两个还不算太懂事的弟弟,玛丽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时候让弟弟妹妹依靠的大姐姐,而做姐姐的很快惊讶地发现妹妹的性格和长相完全不是一回事。 玛丽天生有一副好相貌,仿佛异教神话里的宁芙仙子,别人总会误以为这样的精灵是温柔柔弱、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是汤姆和查尔斯却怕她胜过怕苏珊。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玛丽发起火来太可怕了,只要她下定决心惩罚我们,就算是妈妈来劝都没用。”汤姆无奈地看了一眼范妮,“苏珊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好好道歉就行了,对玛丽这一招可没用。” “谁让她是我们最亲爱的姐姐呢,我们可是男子汉,得让着姑娘们,玛丽说这样才配称之为绅士。”查尔斯补充道。 第30章 第 30 章(倒V) …… 玛丽可不知道两个弟弟暗地里对她的“吐槽”, 她现在有另一件事情要忙,那就是给《女士杂志》投稿。 就像玛丽之前对威廉说的那样,近几年她们的帽子生意大部分要依赖玛丽开展的定制服务。贝壳装饰加工的秘密没法隐瞒太久, 朴茨茅斯的帽子商店已经逐渐搞清楚这些装饰品是如何打磨的。 失去这个特色, 差不多三四年前, 泰勒裁缝店里的帽子就已经只能依靠新颖的款式吸引客人,这才有了她们姐妹和夏洛特的合作, 但是玛丽的灵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合作持续到现在, 简直有些名存实亡了, 失去新奇的款式,仅仅依靠普通的帽子可没法吸引客人,夏洛特已经几次提出不好意思再收玛丽给她的分红了。 与此同时, 高档帽子的定制服务给玛丽带来长时间的体力劳动, 她常常工作一会儿就不得不起身活动活动, 对已经脱离了生存危机的玛丽来说, 为了金钱损伤身体可不值得。 眼看帽子生意的利润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玛丽需要寻找新的刺激带动销量, 或者干脆找到新的收入来源。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张被她夹在《圣经》里的缝纫机图纸,每次理查德回来, 两个人都会聊起他们的大计划。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玛丽打起了废物利用的主意。这么多年她画了太多的帽子设计图, 其中一些作为商用,设计早已经传开, 但是也有一些过于新潮的款式,担心缺乏市场没有被制作出来,要是能够把这些图纸再次利用起来,说不定可以促进销量。因此这段时间玛丽常常坐在三楼的阁楼整理自己的设计稿。 “玛丽, 妈妈喊你下去,格雷戈里太太邀请我们一家去做客。”苏珊在楼下帮普莱斯太太缝衣服,范妮上来通知妹妹。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普莱斯家的三位小姐可没有一个想陪普莱斯太太去格雷戈里家的。 朴茨茅斯的社交活动几乎不能给范妮带来任何欢乐,普莱斯夫妇圈子里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令她产生好感的,两位格雷戈里小姐本来是她的老相识,但是她们之前对威廉的冷淡就已经让范妮不喜欢她们了。 上次见过面后双方的不快都加剧了,范妮既没有弹琴唱歌,也没有聊到什么来自男爵家的新鲜玩意儿,两位格雷戈里小姐觉得她并不比自己优越多少,甚至范妮的个性还和她的妹妹玛丽一样倨傲。而范妮也并不觉得格雷戈里们常常聊的那些关于军官和舞会的话题有什么趣味。 玛丽一向讨厌露西和简对她毫无道理的提防,她才十四岁,并没有进入社交界,不想去格雷戈里太太家接受那姐妹俩对她的嫉妒打压和明嘲暗讽。格雷戈里小姐有了未婚夫之后比起之前还变本加厉了,每次都要提及嫁妆的话题,简·格雷戈里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姐妹虽然接受了教育,但是她们却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增进学识,而是把时间花在了结交朋友和勾心斗角上。 苏珊也对那姐妹俩感到厌倦,她既不想听露西换着花样吹捧她的未婚夫,也不想听简·格雷戈里时不时向她打探哥哥威廉。 最终还是苏珊不得不陪普莱斯太太去了,谁让她是妹妹呢!出门的时候苏珊发自内心希望露西·格雷戈里赶紧嫁出去,少一个这样的交往对象总是好的。 被留下的玛丽和范妮着实快活,弟弟们在上学,普莱斯先生在晚餐前不会回来,她们两个可以自在地在家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被打扰。 玛丽专心地给《女士杂志》的编辑写稿件,她用诙谐的口吻取笑伦敦千篇一律的时尚,并提起她画的新款帽子: “几十年前法国流行的洛可可式的笨重帽子实在叫人担心女士们的头颅,而那些普普通通的款式又令人厌倦。我觉得英国的淑女们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妆点帽子,除了作为一种实用的装饰,帽子也是个人品味的象征,它最好既不过分高大笨重又具备一个帽子应有的功能。在这里,我向淑女们介绍一些新奇的款式……” 专心写信的玛丽没有发现姐姐的上楼,当她写完信,范妮已经坐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亲爱的玛丽,你在给谁写信?我看你那么投入就没有叫你,”范妮看到了玛丽摆在一旁的那些图稿,好奇地问,“这些是做什么的?” 玛丽拿不准范妮是否介意妹妹赚取稿费,正思考要不要说自己写信给马克斯韦尔小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范妮的惊呼:“这不是你寄给玛丽亚表姐的几款帽子的样式吗?两位表姐不是付钱请你找那位秘密设计师买帽子的吗?” 真是“祸不单行”,一个秘密还没有藏好,另一个更大的秘密居然暴露了。玛丽尴尬地向范妮解释:“很抱歉,范妮,其实我就是那位帽子设计师。” 范妮感到头晕目眩,她的妹妹,托马斯爵士的外甥女,居然制作帽子向自己的表姐收取金钱,这让她怎么好意思面对姨父,过去姨父还特地为这事儿给玛丽寄过钱呀。 想到这次来朴茨茅斯的时候托马斯爵士给自己的零花钱,范妮更难过了:“哦,玛丽,这是错误的行为,既然那些帽子是你设计的,你怎么能欺骗表姐说那是法国的流亡贵族小姐设计出来的……” 范妮并没有想到妹妹做的比她想象的还要“过分”,她完全没想到这是妹妹做生意的手法,仅仅认为玛丽不应该用欺骗的手段换取表姐的金钱。 “可是我并没有伤害到谁呀,两位表姐和她们的朋友对这些帽子并没有不满意,那么又何必让她们知道帽子到底是谁设计的呢?要是她们知道真相反而会造成不愉快。”玛丽不希望自己的行为造成姐姐道德上的负担。 “我只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为她们买也好,替她们设计也罢,我自己没钱,必须问表姐们要钱,只要她们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新帽子就行。亲爱的范妮,你完全可以把这笔钱视作表姐给我的回礼。” 要指望范妮被玛丽的这些话给说服未免也太小瞧了她的智慧,但是她天性温柔,总是愿意体谅他人的不便,更不愿意把自己心爱的妹妹看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一方面,她为姨父和两位表姐考虑,觉得玛丽的行为是一种欺骗,亲人之间的情谊不能被金钱的交易所玷污,而且出于姐妹情谊,她不会主动向姨父托马斯爵士和两位表姐吐露一切,她的道德就让她更加对姨父和两位表姐充满歉意。 另一方面,她又不由自主在心里为妹妹玛丽辩解,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在父母都那样没规没矩的情况下,居然能够成长成玛丽现在这样,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个奇迹,家里这个样子都全靠两个妹妹维持,既然没有人好好教导过玛丽(范妮选择性忽视了玛丽的教父和学校教育),那她做出错事也情有可原。 玛丽用两只手挽住了范妮的手臂,平时一直文雅端庄的她用那双明媚多情的眼神看着姐姐,玫瑰般的小嘴不停地撒着娇,谁看到那张美丽可爱的小脸蛋会忍心继续责怪她呢? 等做妹妹的再三承诺自己今后绝不再主动向两位表姐推销帽子(反正拉什沃思太太和茱莉娅·伯特伦小姐已经被伦敦各种各样的享受给迷住啦,很久没有想到朴茨茅斯的帽子设计师了),范妮很快就心软了。 “你明白就好,姨父帮了我们家多少呀,再怎么回报他这片情谊也不为过。”说到这,范妮叹了口气,因为她想到自己也让姨父失望了——她违背了姨父的意愿,没有听从他的话同意嫁给克劳福德先生。 范妮没有向十四岁的妹妹吐露自己的心事,只能把这份忧愁深藏在自己的心里,再想到埃德蒙已经去了伦敦,现在邮差的敲门声都令她坐立不安,她不再去追问玛丽写了一封什么信。 现在她急需通过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玛丽这儿有不少的书,她想起了自己一开始上楼的目的:到妹妹这借本书看看。 谁也没办法去解决一个花季少女在感情上遇到的问题,古往今来,多少年轻人为此困惑不已,范妮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我们的玛丽又在想什么呢? 今天这件事解决地这么轻易,反而让玛丽有些不适应,和怯懦的范妮截然不同,玛丽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学会忍让。 当初在女校时威廉姆斯小姐对她的针对并非纯粹因为容貌,而是因为玛丽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认命”,不认命的漂亮姑娘会是什么下场,威廉姆斯小姐听说过太多了,为了玛丽“好”更要严厉对待她才行。 范妮的温柔态度让玛丽彻底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男人总是想要找一位温柔的妻子,要是她有范妮这样一位对自己温柔体贴、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那她也会感到十分幸福的。 现在,她把阁楼留给姐姐看书,自己去寄信,《女士杂志》接受匿名投稿,方便了她这样的女性撰稿人,希望稿件能够被采用,玛丽暗自想着。这时,普莱斯太太和苏珊也从格雷戈里家回来了,看她们的表情,这次做客显然不是很愉快。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倒V) 玛丽冲苏珊…… 玛丽冲苏珊使了使眼色, 询问妹妹格雷戈里家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露西和汤普森上尉终于要结婚了,就在三月份, 格雷戈里太太又向妈妈炫耀了一番。”苏珊觉得母亲应该早已习惯才对, 毕竟前段时间普莱斯太太也同样在邻居们面前反复炫耀威廉当上少尉的事情。 “她完全没必要在我们面前那样说话, 不就是一个二十七岁的上尉嘛,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什么特殊情况, 汤普森上尉的年收入不会超过六七百镑。” 普莱斯太太觉得格雷戈里太太不算厚道, 她还没有来得及为儿子威廉的晋升多开心一段时间,就要看着老对手在她面前出风头,要不是她最得意的女儿玛丽还没有进入社交界, 哪会有军官会看上格雷戈里家的小姐。 这位太太心里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 两位格雷戈里家的小姐既青春年少, 又不缺嫁妆, 在朴茨茅斯的舞会上,她们的追求者一直络绎不绝。现在露西如愿以偿嫁给了一位军官, 圆了格雷戈里太太的梦,简·格雷戈里小姐的行情反而更好了。 这位小姐正在犹豫要是自己选择一个少尉会不会存在风险, 万一威廉·普莱斯没有晋升, 她岂不是比姐姐差了一截。幸亏这位小姐还有点理智, 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否则普莱斯一家非气炸了不可。 另外, 别看普莱斯太太嘴上对汤普森上尉的收入不屑一顾,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向苏珊求婚(别怪她把范妮忘了,在她眼里托马斯爵士才是范妮的监护人),请求普莱斯先生把女儿嫁给他, 她准会比格雷戈里太太还要高兴。 这笔钱足够让一对刚刚结婚的年轻夫妻过上舒舒服服的生活,女主人只需要管教仆人就好。至于玛丽,她在普莱斯太太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至少要找一位年收入两千英镑、有一架四轮马车的绅士才对的起她把二女儿生的这么美丽,甚至像伯特伦夫人一样攀上贵族的高枝也不是没有希望。 就在普莱斯太太遗憾自己的女儿年龄太小暂时不能为自己增光添彩的时候,范妮的追求者来了,只是做母亲并不清楚这个客人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那天早上,吃过早餐,送走了普莱斯先生和上学的弟弟们,玛丽、苏珊和范妮照例准备上楼去看书,普莱斯太太在起居室里无所事事地坐着。 突然有人敲门,凯特听从太太的吩咐去把门打开,三位小姐发现回避不了,只好停下来等待客人进门。 人还没进来,仅仅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范妮的脸色就苍白起来,玛丽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防止她激动地晕过去。等姐妹几人看了过去,只见进屋的是一位肤色偏深的年轻男人。 “妈妈,这是克劳福德先生,威廉向您提过的,他的朋友。”越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越是能够发现一个人的潜力,范妮发现自己还撑得住,她一边向普莱斯太太介绍这位客人,一边拉紧了玛丽的手。 原来他就是亨利·克劳福德,玛丽看向这个原著里相比男主角给她留下更深刻印象的男人。 克劳福德先生长得确实不算多么漂亮,以十九世纪的观点他长得甚至有点丑。光看样貌,谁都不会把他视为一个美男子,但是他的身材十分匀称,为人也挺有风度。 当他和普莱斯太太寒暄的时候态度真是十分得体,还透着点儿特别的亲热,普莱斯太太面对儿子的朋友兼恩人也表现颇佳,双方聊得十分投机,围绕着他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威廉展开话题,这个话题无论何时和普莱斯太太聊起都不会让她感到厌倦。 克劳福德讲述完自己前一天深夜才来到朴茨茅斯的经历,就把目光转向了小姐们,他的眼睛盯着着范妮,告诉她自己的妹妹玛丽·克劳福德和范妮的表格埃德蒙的最新消息,无可避免地是,他也看到了另外两位年轻小姐。 在他眼里,苏珊·普莱斯不过是个普通的漂亮姑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根本比不上她姐姐的风采。玛丽·普莱斯则不同,这个和他妹妹同名的姑娘看上去才十四五岁,还没有进入社交界。如果进入社交界,她一定会在舞会上大放异彩。 她靠在范妮的旁边,只是正常随意地坐着,就达到了伦敦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们梦寐以求的优雅效果。和范妮一样,她不怎么笑,那双蓝绿色的眼眸只要看过来就让人情不自禁开始幻想这位小姐露出柔情是什么模样。 但是身为花花公子的克劳福德先生此刻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心里依然只有范妮,她在亨利·克劳福德心里已然有了一种魔力,他深信自己没法在英国找到一个比普莱斯小姐更能代表那种过去他认为不存在的美德的女人。 他见识过太多美人,范妮并不是其中最美的,却是他的心灵归宿和幸福所在。尽管玛丽比她的姐姐更漂亮,但是他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范妮的身上。这让暗自观察他的玛丽相信,至少在这个时候,克劳福德先生确确实实是爱着范妮的。 在克劳福德先生的提议下,三位普莱斯小姐和他一起去了大街上。刚刚出门,他们就不幸遇到了普莱斯先生。“别担心,你马上就会发现,普莱斯先生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形象并不和家里面一样。”玛丽偷偷在范妮的耳边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范妮惊讶地发现:面对克劳福德先生,普莱斯先生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热情地向客人介绍朴茨茅斯的各种特色,聊起威廉或范妮的时候俨然一位疼爱儿女的好父亲,嘴里一句脏话也没有说。 不过等普莱斯先生提议带克劳福德先生去参观海军船坞的时候,这种嘴上说出来的疼爱就大打折扣了。做父亲完全不去考虑女儿们的实际需要(她们出来时本打算顺便去商店买点东西),带路的时候也只顾自己往前面走,不考虑女儿们在后面跟不跟得上。好在有克劳福德先生,他总是替姑娘们想在前面,殷勤照顾着几位小姐。 等到进入海军船坞,普莱斯先生遇到他的一位军官朋友,克劳福德先生才终于有机会和范妮单独聊聊。 玛丽和苏珊跟在他们的后面,只听到一部分内容,听起来这位先生似乎正在兴致勃勃地向范妮展示着他的羽毛,玛丽不清楚范妮是否会被他打动。有一瞬间,她觉得姐姐似乎对克劳福德先生有些赞赏,但是过一会儿,范妮的态度又变得沉默起来。 等她们与克劳福德先生分别之后,回到家里,玛丽当然要和范妮好好聊聊今天来的客人。她已经把问题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只是牵扯私人感情,做姐姐的不提,做妹妹的也不好多问。 “范妮,克劳福德先生来朴茨茅斯绝不可能仅仅因为他是威廉的朋友,我觉得他肯定是因为喜欢你才来的。”玛丽偷偷问道。 范妮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克劳福德先生已经比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含蓄多了,她原以为两个年幼的妹妹发现不了。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向妹妹解释。 “你在害怕什么呀,范妮,你这么可爱,谁喜欢上你都很正常呀!要是我是男人,我也希望有一位你这样一位妻子。”玛丽觉得范妮在曼斯菲尔德被诺里斯姨妈打压惯了,总是觉得自己不配受人喜爱。 她接着对姐姐说:“我记得你过去在信里提过克劳福德兄妹,你似乎并不喜欢这位先生,你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那样吗?” 范妮不得不开口:“我依然不喜欢他,他会来朴茨茅斯我也没有想到。” “那你不向家里人透露真实情况是对的,不然真不知道我们的父母会怎么样。”看到姐姐还是愁眉苦脸,玛丽笑了起来,“拒绝男人有什么稀奇的,没人规定一个女人必须要喜欢一个男人,只要你不喜欢,拒绝他就是你的自由,别说是克劳福德先生了,哪怕他是一位公爵也同样如此。” “真的吗?玛丽,你真的是这样觉得的吗?”范妮不敢置信地问妹妹。 “当然,答应求婚与否已经是我们女人仅剩的一点权利了,我认为一个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匆匆踏入婚姻,让另一个人成为她的主人。别说你不喜欢这个人,就算你喜欢一个男人,我还要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呢!” 玛丽的这番话给了范妮莫大的支持,这是身边第一个斩钉截铁说她没有做错的人。 自从她拒绝了克劳福德先生的求爱,所有人都认为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尊敬的托马斯爵士说她没有考虑答应克劳福德先生会给她自己、给她的家庭带来多少好处,没有考虑这位先生为她的哥哥威廉出的力,简直是任性固执、忘恩负义。就连埃德蒙,都以为克劳福德先生是因为选错了方法才导致了拒绝,他应该在循序渐进的相处过后等待范妮的答应,表哥的这种判断更加深了范妮的痛苦。 现在玛丽这样说,和那些男人的态度完全不同,范妮觉得自己的负罪感减轻了一部分。她心里暗自想着,要是她答应克劳福德先生,玛丽和苏珊完全可以被她接到诺福克去,玛丽这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到姐姐的婚事能够为她带来的便利,却依然支持她的决定,这让范妮受到莫大的鼓舞。 第32章 第 32 章(倒V) 有了…… 有了前一天和玛丽的谈话, 第二天普莱斯一家人准备动身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再遇到克劳福德先生,范妮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玛丽也开心地拉着姐妹的手走在路上,每个礼拜天都让她心情愉悦, 并非因为她信仰虔诚, 而是因为每周的这一天普莱斯夫妇总是不需要她为之操心的。任谁见了一起出行的这一家子人都要感叹一句, 他们一点儿没有辜负造物主给的美貌,连普莱斯先生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干净。 做完礼拜, 天气正好, 阳光明媚, 普莱斯太太照例去大堤上散步,和她的朋友们聊天。玛丽走在堤岸上,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从这可以看到斯皮特黑德的风帆舰船和远处的海岛, 阳光让一切都显得更加绚丽, 海水冲击岸边的声音和海鸥啼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仿佛大自然为她们奏起了交响乐章。在工业时代到来之前,这样的美景俯拾皆是, 等再过上几十年,这个港口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海风吹动着玛丽的裙摆, 她金黄色的头发没有被头上的浅蓝色波奈特帽完全包裹住, 下面露出来的部分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感觉。在她边走边欣赏风景的时候, 克劳福德先生不知道何时突然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一只手挽着范妮的, 苏珊被落在了后面。 被一个陌生男人挽住手让玛丽有些不快,她试着把手臂从克劳福德先生手里挣脱出去,没能成功,这位先生含笑看了她一眼, 继续和范妮聊天。 他们聊起了范妮什么时候回曼斯菲尔德的话题,克劳福德先生见缝插针地表示着自己的关心,“只需要范妮稍微暗示一下”,他和他妹妹就随时可以送她回曼斯菲尔德。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略显憔悴的范妮,认为托马斯爵士实在应该为几个外甥女的健康好好考虑,把她们都接到更好的环境里。 这种暗示让玛丽更加不耐烦,普莱斯家的环境在她的努力下已经改善了很多,要是她们真像这位先生暗示的那么娇弱早就一命呜呜了,根本等不到别人来拯救。 她全程没有和这位先生说一个字,直到到了她们家门口,克劳福德先生拿捏不准普莱斯家的食物水平是否能够满足自己的味蕾,才终于托辞告别。玛丽先进了屋里,在进去时心里还在想:这个男人的话也太多了,他但凡少说两句都会比现在更有魅力一些,暴露的问题也会更少一些。 普莱斯家的晚餐并没有克劳福德先生想的那么糟糕,玛丽和范妮都很高兴自己不用再继续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像克劳福德先生这一类的人,往往越是熟悉越是能够发现他们身上的毛病,玛丽对他的印象相比昨天初见时反而更差了,好在这位先生没有再来。 大约两天后,范妮和玛丽同时收到了来自伦敦的信,但是两个人读完信的心情却大不一样。克劳福德小姐的那封信里有些话让范妮不那么痛快,而玛丽则开心极了。她寄给《女士杂志》的信被采用了,过稿的快乐让她没空去细细了解姐姐的“朋友”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 《女士杂志》的编辑对玛丽诙谐风趣的文风大为赞赏,期待她再多写点儿关于如何穿衣打扮的文章。只有一点很遗憾,杂志的稿费没有玛丽想的那么多,这时候“知识税”尚未完全取消,商业杂志的印刷量普遍不大,稿费自然也非常微薄。 好在玛丽本就是抱着废物利用的心态,有总比没有强,并不在乎这点稿费远远不如她卖上一顶普通的帽子。坐在房间里她洋洋洒洒很快又写好了一篇,这次除了帽子,她还画了不少如今流行的高腰剪裁裙子,并为这种轻盈浪漫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大唱赞歌。 等寄出这次的稿件,玛丽让苏珊在泰勒裁缝店放一本《女士杂志》:现在那位传说中的设计师已经成为杂志供稿人了,那些新奇的帽子现在在伦敦城正流行,说不定朴茨茅斯的太太小姐们愿意为伦敦的时尚买单……她期待这样的手段能够促进她们帽子的销量。 苏珊被姐姐描绘的前景鼓舞,她兴冲冲地把杂志送了过去,催促泰勒大婶照着图片上的款式制作一批帽子。就这样,这段时间里,玛丽和苏珊重新忙碌起来,完全觉察不到范妮在感情漩涡里挣扎的痛苦。 当表哥埃德蒙的信终于寄到普莱斯家的时候,范妮已经在朴茨茅斯住了七个星期了,尽管她在这里住得还算舒适,但是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曼斯菲尔德的人。 这封信带给范妮更大的打击,姨父托马斯爵士要复活节后才能来接她,而她最关心的那件事(指埃德蒙和克劳福德小姐的恋情)进展看似毫无指望,但是埃德蒙在信里对另一个完全不值得的女人的款款深情让她甚至有些怨恨,她反复咀嚼着埃德蒙信里的话语,又反复在心里为表哥辩解,一连几天都无心和两个妹妹聊天。 恰好玛丽和苏珊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她们的生意,这种双方互不干扰的状态直到几天后伯特伦夫人的信寄过来才被打破。 她们的大表哥汤姆从马上摔下来没有马上就医,现在病重发烧了! 随着伯特伦夫人一封封冗长的信从曼斯菲尔德寄过来,普莱斯三姐妹得以不断了解大表哥的最新情况。 不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个消息都不足以引起范妮以外普莱斯家其他人的忧虑,玛丽和苏珊只是本着对范妮的爱安慰她而已。普莱斯们根本不认识汤姆·伯特伦,哪怕他现在死了,普莱斯太太也只会心平气和地为她的姐姐哀叹一句罢了。 即使是玛丽,也发自内心觉得大表哥落得现在的下场是迟早的事,以他常年不顾自己身体一心寻欢作乐的作风,就算这次没有从马上摔下来,下次会以更糟糕的方式作死也说不定。他活着时没有做过什么于国于家有益的事儿,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复活节假期已经过去,大表哥还没有完全好转,也没有人提出接范妮回去,玛丽和苏珊都能感觉到她的焦躁。她反复和两个妹妹谈论乡下的美丽风景:从姨妈花园里的玫瑰含苞、山茶吐芬,到姨父种植林的草木生翠、枝繁叶茂……而在城里,这些美景一概没有,朴茨茅斯的空气带着难闻的味道,只能靠玛丽和苏珊从路边采摘的一点儿野花点缀普莱斯家狭小的房子。 这些描述让苏珊对曼斯菲尔德悠然神往,她同样不喜欢城里吵吵闹闹的环境,自然和另一个姐姐范妮很有共同语言。倒是玛丽还算适应,朴茨茅斯这么点人对她来说根本不算多,除了卫生条件令她极度不满意(这点她认为自己到哪儿都不会满意,乡下或许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时代的一切景色在她眼里都有种古典的美,有种别样的风情。 现在唯有伦敦的克劳福德小姐是最快活的,仿佛上帝都存心要撮合她和埃德蒙似的,这种难以表述的快活在她写给范妮的信里可以窥见。 玛丽情不自禁地想:为范妮的爱情着想,大表哥还是活着为好,这样就不会满足另一位玛丽小姐内心的愿望,让她得逞;可是,这种需要仰仗另一个人退出才能得到成全的爱情又未免太没有意思。 克劳福德小姐在信里提出由她和哥哥接她一起回去,范妮当然不愿意欠这样两个人的人情回到曼斯菲尔德。 玛丽知道克劳福德先生的真面目即将彻底暴露,根本不去劝范妮:指望一个花花公子对一个女人深情不改岂不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她可不希望范妮婚后上当受骗;她甚至没想过通过范妮提醒托马斯爵士,拉什沃思太太的婚姻几乎从缔结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出问题,她人微力薄可管不了那么多。 做哥哥的本性难改,将来落得什么下场都不值得同情。做妹妹的在玛丽看来反而情有可原,一个有两万镑嫁妆又享受惯了花花世界的年轻女人,要她就此牺牲伦敦的快乐享受选择一个男爵家没有继承权的次子,从此住在乡下的牧师宅里 ,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还真不太可能呢! 站在这位小姐的角度,她在内心期盼汤姆·伯特伦干脆一命呜呼似乎没什么大错。当范妮询问玛丽对克劳福德小姐的行为的看法时,玛丽这样想。 玛丽深知埃德蒙在范妮心中的分量,当然不会对姐姐这么说,她仅仅强调:“如果克劳福德小姐需要金钱来强化她对爱情的坚定的话,我只怕她会失望,埃德蒙表哥肯定发自内心希望汤姆表哥能够好起来。” 事实上,范妮马上就能回去了,因为那件比汤姆生病更糟糕更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范妮再次收到克劳福德小姐那封急信时还有些疑惑,她心里明白这里面肯定和克劳福德先生与表姐玛丽亚在伦敦的行为有关,但是弄不清楚克劳福德先生究竟出格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他妹妹都注意到了,要写封信特地叮嘱她保守秘密,其实克劳福德小姐完全不必担心,这事儿范妮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即便是玛丽都是因为原著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克劳福德先生。 结果就在第二天,她正坐立不安地等待伦敦的玛丽的信,自己的妹妹玛丽就拿着普莱斯先生的报纸走进起居室,告诉了她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第33章 第 33 章(倒V) …… “范妮, 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估计也瞒不下去, 这是今天的报纸, 普莱斯先生还没有来得及看, 我先拿进来了。”玛丽拉着范妮走到楼上她们的房间,把手中的报纸递给姐姐, “你可千万要撑住……” 范妮从昨天起就一直心神不宁, 此刻她仿佛终于等到了最终的审判一样, 接过报纸念起上面的告示。上面的单词对她来说好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什么“婚姻闹剧”,什么“拉太太同拉先生的密友与同事、知名的风流人物克先生一起离开丈夫家出走”, “去向如何不得而知”, 这些字眼简直触目惊心! 以至于在玛丽看来, 范妮几乎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念出来的, 念完后她条件反射般反驳了一句:“这肯定是弄错了。” 随即她发现这话在妹妹面前毫无说服力,玛丽十分清楚拉什沃思太太的住处, 也见过克劳福德先生。妹妹对这位先生的印象并不好,亲口对她说觉得这个男人“太喜欢炫耀自己”, 而她当时还觉得克劳福德先生已经有所改进。谁知他竟然能够做出这样龌龊透顶的事来!这件事不可能是假的, 对照克劳福德小姐的昨天的信,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她浑身颤抖起来,玛丽立刻把她扶到床上, 并喊女仆倒杯热茶上来,然而范妮依然觉得冷气似乎钻到了她的骨头缝里。内心在翻江倒海:想到玛丽亚表姐才结婚半年,克劳福德先生不久前还在朴茨茅斯向自己表白,自称对她永远倾心, 坚持要娶她!玛丽亚和她互相之间还是至亲的表姐妹!她想到曼斯菲尔德会为这事深受打击的人,甚至觉得世界还不如这会儿立即毁灭。 莉莉把茶送了上来,玛丽让范妮喝了两口,这点热水对她来说完全无济于事,她冷得打颤。玛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心里明白她大概是发烧了。 这时,苏珊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范妮生病了,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玛丽心想,范妮肯定不希望这事儿传出去。 当天下午,普莱斯太太仅仅问了范妮一句,得知她需要在楼上休息,不下来吃饭,就没有再多的关心给大女儿了。普莱斯先生更糟糕,他根本没有想到女儿,到家的第一件事就问起今天的报纸,玛丽不得不把报纸递给他。 这位先生看了一会儿,眼睛还是瞄到了那则告示,随即他漫不经心地说:“托马斯爵士的大女儿是不是姓拉什沃思,住在温普尔街,玛丽?” “是的,父亲。” “那他们家这下倒了大霉了!我不知道托马斯爵士是否能够继续容忍这样一个女儿,要是我,准会用鞭子把她抽一顿。我早就说过,对付这些男男女女,鞭子才是最牢靠的教育!”说完他就继续看海军方面的消息报道去了,并不关心这件事情的真假。 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普莱斯太太出于女人的惯例总要谴责一下不守道德的双方,看在她的伯特伦姐姐的份上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这事儿不是真的,太可怕了!” 然后她就去关心被查尔斯弄坏的那件衣服袖子了,这样的好心态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从这方面来说普莱斯太太真是有福之人。 玛丽为范妮感到庆幸,她没有听到这样一番对话,不必为父亲言语里的冷酷无情和母亲的漠不关心再受一次打击。吃完晚餐,她和苏珊上楼去给范妮送吃的,范妮完全吃不下去,只在妹妹们的劝说下喝了点蜂蜜水。 这两天她就这样熬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如果不是玛丽和苏珊一直陪着她,监督她吃点东西,或许她的身体还要更衰弱。 第三天,埃德蒙的信让范妮打起了精神——信里说托马斯爵士让他接范妮回家,能够回曼斯菲尔德去!相比之下茱莉娅和耶茨私奔去了苏格兰对范妮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打击了。除了这,还有一个让她振奋的消息。 “玛丽,苏珊,姨父邀请你们和我一起去曼斯菲尔德庄园住几个月,明天埃德蒙表哥就来接我们。”范妮放下信,高兴地向两个妹妹宣布。 苏珊当然愿意去,她几乎立刻兴高采烈地同意了。玛丽则迟疑了一会儿,她对这个一直只闻其名的庄园并非不好奇,只是她和苏珊要是都跟着去了曼斯菲尔德,朴茨茅斯的生意怎么办呢?家里的家务又由谁来管理呢? 经过她和苏珊新一轮的营销,帽子的销量虽然没有恢复到一开始那么高,但是也比前段时间的毫无起色好多了。如果她和苏珊都不在,只能靠信件往来传递消息,泰勒大婶一个人能行吗? 至于家里反而好办,虽然普莱斯太太已经多年没有管账,但是家里经常合作的商贩就那些,凯特也能够帮普莱斯太太支应点。她和苏珊一走,就剩普莱斯夫妇、汤姆、查尔斯和两个女仆,普莱斯先生和普莱斯太太再怎么大手大脚,总不至于再出现当初那样超支的情况。 见玛丽迟迟做不了决定,苏珊想了想,就明白了姐姐的顾虑,她拉着玛丽的手:“玛丽,你当然得和我们一起去,别忘啦,我们还可以和夏洛特写信联系。” 对了,还有夏洛特!她总是抱怨自己在生意里没起到什么作用,不好意思收下她们的分红,这次正好让她和泰勒大婶一起处理生意上的事,夏洛特应该不会介意。时间紧促,玛丽赶紧写了一封短信让女仆莉莉送到布朗家去,夏洛特没什么不愿意的,她很乐意自己能够出份力。 然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范妮去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普莱斯先生当然非常乐意。普莱斯太太对玛丽要离开几个月有些迟疑,但在女儿对着她一件件把事情交待好后也没太多顾虑了,而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母亲,为了女儿们的将来可以做出一点牺牲——托马斯爵士想起另外两个姑娘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拒绝。几个女孩飞快地把行李收拾好,一切就等着第二天动身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埃德蒙就来了。因为前一夜没休息好,玛丽起来晚了,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等她下楼准备吃早餐的时候,恰好埃德蒙喊好了车,再次进了起居室。 这是玛丽第一次看到这位表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玛丽就瞬间理解了范妮和克劳福德小姐,不怪她们两个会爱上他。 埃德蒙长得非常英俊,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他的长相肯定有些像他的母亲伯特伦夫人,因为玛丽在那张脸上找到了一些和威廉和她自己相像的地方,但是比起威廉他的气质更加高贵,或许是近来的打击让他满怀忧虑,他眼神忧郁,这种忧郁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更加富有魅力。有这样一位心上人,谁能够轻易忘怀呢? 等几个姑娘匆匆吃完早餐,汤姆和查尔斯不舍地拉着姐姐们的手,普莱斯太太想到玛丽要离开她好几个月,有些伤感,亲吻了玛丽的同时也抱了抱另两个女儿,普莱斯先生则完全无所谓,就连两个女仆对小姐们的感情都比他来得丰富。 这是玛丽在这个时代第一次坐车旅行,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朴茨茅斯,本应该是一件非常有新鲜感的事情,偏偏旅途乏善可陈,埃德蒙满腹心事,几乎不怎么说话,范妮时刻关注着表哥,玛丽和苏珊也没法说上两句私房话。 十九世纪的马车旅行实在谈不上舒适,坚持锻炼的玛丽和身体强健的苏珊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刚刚病好的范妮了,当他们终于到达牛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几个人都疲惫不堪。第二天从牛津出发往曼斯菲尔德的时候,情况就好多了,因为即将抵达目的地,旅途的疲惫仿佛减轻了。 一路上玛丽已经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同于城里的美丽风景,让她不得不承认那句“真正的英国在乡村”十分有道理。等她真正抵达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时候,五月的庄园就像是一位花季少女般哪里都挑不出毛病,马车穿过草地和树林,路边触眼可及的美景让普莱斯姐妹陶醉,当那座优雅古典、幽静美丽的大宅出现在玛丽面前时,她和苏珊一样被震撼了。 一行人走进客厅,一位长得普莱斯太太有些像的美貌贵妇走到范妮跟前,抱住了她:“我亲爱的范妮!你你终于回来了。” 玛丽瞬间明白,这就是她的姨妈伯特伦夫人,那么,另一个坐在客厅里、长相有些刻薄、年纪也不轻的女人一定是诺里斯太太,那个长得和埃德蒙有些像(但是没那么英俊)、脸色十分憔悴的应该是大表哥。诺里斯太太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范妮、玛丽和苏珊,两个年轻的外甥女却根本不怕她。 伯特伦夫人对另外两位远道而来的外甥女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关爱,她亲吻了玛丽和苏珊,喊仆人带两位小姐去熟悉庄园,这时候她完全离不开范妮,她急需向外甥女倾诉自己的担忧,获得外甥女的安慰。所幸玛丽和苏珊也不需要别人来安排她们,她们很能自得其乐。 第34章 第 34 章(倒V) “玛…… “玛丽, 我真不敢想象,这栋屋子居然这么大,你看到起居室那个华丽的瓷器屏风了吗?比理查德从东方带回来的那个青白色的花瓶可精致美丽多了。”趁带路的仆人不注意, 苏珊偷偷在玛丽的耳边说道。 “我看到了, 那是广彩瓷, 和青花素雅的风格本来就不一样。我还是更喜欢理查德带给我们的那个,因为那是属于我的。” 玛丽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走廊和楼梯两侧挂着的画像、屋顶悬挂的烛台形吊灯、金碧辉煌的家具陈设。 这间大宅子满足了玛丽穿越前对英国摄政年代的想象, 她仿佛进入了一场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梦境。但是当梦境回到现实, 她只是一个中尉的女儿, 并不是这间大宅的主人。 在仆人领着她和苏珊参观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范妮——一个怯懦害羞的小女孩刚刚来到这里时是怎样时时留心、处处注意的,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受, 从这点来说, 一直待在普莱斯家也没那么糟。 她们一直走到伯特伦夫人安排给她和苏珊的房间, 等放好了行李, 两个人环视着这间屋子,这比她们在朴茨茅斯的房间大太多了, 窗户的采光也比朴茨茅斯的房间好多了。 当苏珊看到女仆把她们的衣服挂到衣架上的时候,心里有些自卑。因为姐妹俩一直省吃俭用, 这次来曼斯菲尔德庄园也没有多少体面像样的衣服可以带过来的, 两个人的衣服都没有能够把衣架挂满。她担心女仆在嘲笑她们寒酸, 不过等她拿出自己那个小箱子,想到这里面有一百多镑, 终于重新自信起来。 玛丽则坦然地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请女仆倒了盆水,先洗了洗脸,略微收拾了收拾, 等女仆告诉她们主人喊她们去餐厅用晚餐的时候,至少从面色上姐妹俩已经看不出劳累的迹象。 这顿晚餐至少有五个人都食不下咽:伯特伦夫人想到那件事就难受,时不时长吁短叹;汤姆还没有完全恢复就遭遇妹妹私奔的打击,现在没法吃什么东西;埃德蒙完全吃不下去,机械地招呼着大家;诺里斯太太全程心不在焉;范妮既要忙着安慰伯特伦姨妈,又要观察埃德蒙表哥。 只有玛丽和苏珊在享受美食,玛丽甚至还有心情评判曼斯菲尔德厨子的手艺,有几道菜做得过分油腻实在不合她的胃口。 吃过晚餐,范妮继续伺候伯特伦姨妈,两个妹妹她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的,但是玛丽的性格和范妮并不同。她没有表现出初到大宅的拘谨,很自然地问姨妈浴室在哪里,一路上风尘仆仆,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泥垢了,非常期待能够好好洗个澡。 “哦,玛丽,你要洗澡,这样不会让身体生病吗?我认为你看上去完全不脏,没有什么洗澡的必要。”伯特伦夫人是老派思想,她认为洗澡时病菌会从毛孔里进入,为了外甥女的健康还是别洗的好。 谁知玛丽一再坚持,表示她已经咨询过医生,经常洗澡对她的身体反而有益,请姨妈放心。伯特伦夫人最终还是没能拒绝漂亮外甥女的请求,她还问了问另一个外甥女:“苏珊,你需要洗澡吗?” 苏珊并不像姐姐那样对洗澡过分坚持,玛丽就算在朴茨茅斯都坚持每天擦洗呢,普莱斯太太也只当这是女儿的“怪癖”,她摇了摇头,因为旅途劳累被埃德蒙表哥派仆人先领去房间休息了。 玛丽毫不畏缩的处事态度让诺里斯太太更加不快,她本来就把范妮视为制造这起祸端的恶魔,玛丽和苏珊这两个穷酸外甥女更是她的敌人,被她视为打探情报的间谍,是恬不知耻的小偷!现在这两个人居然在曼斯菲尔德享受着自己不该享受的一切,玛丽居然还不满足,还敢提出要求。 “她那是什么态度?她以为自己是谁,莫非认为玛丽亚和茱莉娅出了事,她就能够替代两位表姐吗?”诺里斯太太从见到玛丽起,就对她比对范妮还要讨厌,玛丽的落落大方在她眼里是故作姿态,玛丽的举止优雅在她想来是矫揉造作,她长得这么漂亮,那更不行,简直是魔鬼特地派来迷惑汤姆和埃德蒙两兄弟的。 不过,诺里斯太太的指责没有一个人去附和,在伯特伦夫人眼里玛丽、苏珊是范妮的妹妹,就有权利住在曼斯菲尔德,现在玛丽只是要洗个澡,有什么关系呢?汤姆根本不可能去为难两个可爱的小表妹,埃德蒙一路陪她们回到曼斯菲尔德,心里把两个小表妹也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玛丽可看不到诺里斯姨妈的歇斯底里,她让女仆帮她把浴缸加满热水,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泡澡的乐趣,当女仆收到玛丽小姐给的赏钱时还有些惊讶呢。这天晚上,姐妹俩都睡得非常舒服,旅途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就这样,玛丽和苏珊安心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住下了,庄园里的其他人都有着满腔的心事,谁也没有心思去照顾两个姑娘。 但是脱离了朴茨茅斯的吵闹,卸下了管理家务的重担,暂别了处理生意的繁杂,玛丽和苏珊得以尽情享受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她们还真是快活。姨父托马斯爵士还没有从伦敦回来,姨妈伯特伦夫人和蔼可亲,诺里斯太太态度冷淡带来的那点小问题连苏珊都没有放在心上。 玛丽把时间都消耗在了曼斯菲尔德庄园的书房,这里面有很多她过去在流动图书馆、普通书店里找不到的书。她简直高兴疯了,现阶段拥有一个这样的藏书室对于她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能够在曼斯菲尔德自由选择书籍对于一个平时缺乏文化娱乐的朴茨茅斯姑娘实在太重要了,托马斯爵士的全套《不列颠百科全书》令她着迷,那些讲述贵族纹章、历史的系谱学书籍令她好奇…… 而苏珊呢,这段时间她忙着探□□斯菲尔德的屋子和庭院,那些被范妮盛赞过的景色让她陶醉,庭院里有很多苏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草。她主动为伯特伦姨妈剪来花园里的玫瑰,得到姨妈赞赏的微笑。 苏珊过去从来没有从普莱斯太太那得到过母爱,现在在姨妈面前被这样温柔对待,让她更加愿意地为伯特伦姨妈和范妮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等到托马斯爵士终于从伦敦回来了,仆人看到爵士的马车后到屋子里通报了这个消息,伯特伦夫人、两个表哥、诺里斯太太、范妮、玛丽和苏珊都赶到起居室迎接他。 因此玛丽第一时间见到了姨父,托马斯爵士年纪已经不轻,这段时间接连的打击令他憔悴不少,他眉头紧锁,看上去一脸严肃,和玛丽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一进来就看向两个儿子,在看到范妮时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对来做客的两个外甥女他也表示了欢迎。 大表哥汤姆在埃德蒙的陪伴下,在两个妹妹出了那样的事情后终于学会了反思,托马斯爵士回来后惊喜地发现大儿子这段时间渐渐恢复了健康,那些过去的坏毛病并没有一同恢复过来,他开始学会为他人着想,这是做父亲的近来得到的最好消息。 另一个儿子埃德蒙也令他欣慰,有范妮一直陪伴他散心,他的忧郁状态得到了改善,托马斯爵士有理由相信儿子很快就能够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另一件让托马斯爵士略微宽心的事情是二女儿茱莉娅的婚事。这次在伦敦,他发现她和耶茨先生的婚事没有他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这位先生对自己的情况还算有数,他一心巴望着得到岳父的接纳,把自己的情况向爵士交待的清清楚楚。 他依然不是爵士理想中的女婿,但是他的债务比爵士一开始想象的要少,地产也比他最初以为的要多,也愿意接受爵士的指点和帮助。茱莉娅的愚蠢让她得到了一桩不那么恰当的婚姻,但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丈夫还不算是糟糕透顶。 玛丽亚面临的情况和妹妹完全不同,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是托马斯爵士的朋友能够压制得了的,等爵士赶到伦敦也无济于事。做父亲前段时间留在伦敦完全是想要尽快找到女儿,不至于让她落到更堕落不堪的境地,然而这个愿望也没有达成,玛丽亚一心要和克劳福德先生在一起,她还指望着这个男人娶她。 等到这个愿望彻底破灭,她和克劳福德先生互相折磨了一段时间,最终分开的时候双方心里都只剩下怨恨。拉什沃思先生没费什么力气就离了婚,玛丽没见过这个可怜的男人,但是她对这位先生的愚蠢早有了解,范妮的言语和托马斯爵士的悔恨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这点。她心里想着,就算拉什沃思先生将来再结一次婚,估计也只会遇到另一个“玛丽亚”罢了。 在这对夫妻离婚后,玛丽亚住到哪儿去成了一个问题。 第35章 第 35 章(倒V) 那天玛丽在…… 那天玛丽在起居室里看书, 当诺里斯太太突然对托马斯爵士提起这个话题时,伯特伦夫人正在逗弄她的小狗,范妮在给二姨妈读诗, 苏珊忙着给姨妈的花瓶插花。 “托马斯爵士, 你什么时候把玛丽亚接回曼斯菲尔德呀?这姑娘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现在正是需要我们这些亲人的关怀和安慰的时候。”诺里斯太太一贯最疼爱这个外甥女,根本不考虑起居室里还有几个年轻姑娘, 就突兀地劝说托马斯爵士把大女儿接回家里来住。 起居室里安静了片刻, 托马斯爵士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看错了诺里斯太太, 她但凡有点分寸,就不该在这样的场合突然提起名誉扫地的玛丽亚,这件事本应该在他的书房里好好商量才对。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刻断绝诺里斯太太的幻想, 免得她再提出什么荒唐的建议:“诺里斯太太, 我一贯认为你是个考虑周全的人, 你应该想到, 玛丽亚出了这种事,她肯定不可能再回曼斯菲尔德居住。” 诺里斯太太被爵士的话说得一愣, 她把矛头对准了范妮:“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家里有个年轻姑娘才不同意这么干的, 肯定是因为范妮住在家里, 我就知道她是个祸害。你这样做完全说不过去, 为了外甥女把自己的女儿拒之门外。玛丽亚住在大宅里不会影响到她的,实在不行她也可以住到我的白房子里去。我敢说她绝不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 她长得那么漂亮,很快就可以再找个人家再嫁。” 诺里斯太太这番话颠三倒四,提到范妮时言语恶毒,而且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其他人, 以至于玛丽和苏珊用震惊地眼神看着大姨妈。 伯特伦夫人为范妮辩解了一句:“姐姐,这件事和范妮没有关系呀!”范妮习惯了不被诺里斯姨妈优待,对她的辱骂没什么反应,在伯特伦姨妈为她说话后更加感动了。 托马斯爵士的面色本就严肃,听到诺里斯太太的话后更加沉下来,反驳道:“这和范妮无关,她什么错也没有犯,应该得到大家的称赞。我的意思是哪怕现在曼斯菲尔德一个年轻女孩都没有,我也不会同意玛丽亚继续住在家里,这个教区也不行。作为她的父亲,我愿意在其他地方为犯错的女儿提供一个舒适的住处,好让她正经做人、忏悔己过;却不能在她犯错后当做根本没这回事,容忍她把坏风气带到这里,更别说让她再嫁给另一个男人来替她遮掩过错。” 他和诺里斯太太讨论到最后,结果居然皆大欢喜。诺里斯太太指责托马斯爵士冷酷无情,她决定离开曼斯菲尔德,去异乡照顾可怜的玛丽亚。她这样离开没谁会不乐意,没有一个人对她提出挽留,刚刚到曼斯菲尔德不久的两个外甥女都对这个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姨妈厌恶透了,就连范妮也没法继续对大姨妈以德报怨。 但是诺里斯太太对大表姐的爱倒是令玛丽惊讶,在这点上,她和她的两个妹妹可真不一样。伯特伦夫人明白玛丽亚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为玛丽亚向托马斯爵士求情,她心里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这个女儿,她的伤心大部分来自于伯特伦家的门楣从此收到了玷污,对女儿的感情倒不是那么深。 和普莱斯太太一样,她们姐妹更看重自己的舒适,总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思考问题,只要不影响她们的利益,那这件事再怎么严重也不会造成她们的痛苦。 玛丽在心里默默祝福素未谋面的大表姐,希望她和诺里斯太太两个人在一起能够得到安宁。她觉得表姐实在罪不至此,同样背叛道德,那个更应该受到惩罚的男人得到的谴责未免也太微不足道,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明明男人犯的错更重,最后却是女人承担了全部的后果。 诺里斯太太的离开令托马斯爵士觉得神清气爽,在大姨妈离开后,玛丽甚至偶尔能够从爵士脸上看到一丝微笑。玛丽和苏珊也觉得轻松多了,这个宅子里不会再有一个人用监视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们,尤其玛丽需要和夏洛特保持通信。 在她们不在朴茨茅斯的这段时间,夏洛特凭借她在太太小姐们之间的好人缘把泰勒裁缝店新出的那些帽子吹得天花乱坠,玛丽靠《女士杂志》的热度打开的销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滑落太多。 在玛丽新写的几篇稿件都被杂志采用后,这位神秘设计师的名声已经被夏洛特越吹越大,那些刊登在杂志的衣服款式也带动了泰勒大婶的裁缝生意。 现在对玛丽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继续挖掘帽子的销售潜力,因为这已经微乎其微了,而是发掘一个新产品,一个和帽子一样人人需要的产品,最好这个产品既方便她在幕后售卖又不需要耗费她太多精力。手帕?这太普通了,每个姑娘都能自己在家做手帕,除了那些有钱人,普通中产阶级可不愿意把这笔钱浪费在这里。 直到一天早晨,伯特伦姨妈派来服侍她的女仆艾玛提醒了她。艾玛已经服侍两位普莱斯小姐三个多月了,渐渐熟悉了小姐们的性情,有时也会和小姐们聊聊天。 这天在服侍玛丽小姐穿衣服时她主动聊了起来:“玛丽小姐,您的腰可真纤细,难怪不需要选择有撑骨的束身衣。” 束身衣,或者说紧身胸衣、束腰,这些在大部分二十一世纪女性看来充满对女性压迫的内衣玛丽也在穿着。 在对摄政时代的幻想里总有一样,那就是以为这个时代的女性是完全不需要穿束身衣的,因为摄政裙的高腰线,根本看不出来腰身,实际上这是一种典型的误解。 在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宽松的衣服象征宽松的道德,为了体现女性贞洁的美德,束身衣成为每个女性必备的一件生活物品,比现代的内衣内裤还要重要(在这点上,十九世纪初的女性反而很多都不穿内裤呢,不过玛丽一直穿着自制内裤)。 至少在保守的英国,要是哪个女性敢不穿束身衣,那么等待她的将是社会性死亡,所有人都会把她视为一个放荡的女人,就连下层劳动妇女也要穿束身衣呢!只不过她们的束身衣很宽松灵活,更适合劳动的需要。 当然,摄政时代的束身衣比过去的十八世纪和后来的维多利亚时代都要宽松的多,人们更多把它视作一件塑型内衣,并不会刻意把自己勒透不过气。维多利亚时代对细腰的追求一方面是因为社会风气的转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进步可以让束腰勒得更紧。 现在的束身衣并没有后来那么可怕,所有小孩都要穿束身衣来保持良好的体态。束身衣的形式也并非固定,就像前面说的,下层妇女和贵族妇女的束身衣几乎完全是两码事。总体来说,这时候既有传统印象中带有鲸须撑骨和金属插片的束身衣,也有半撑骨结构的,还有运用嵌绳和绗缝工艺的束身衣。 玛丽平时穿着的就是最后一种,她身上这件束身衣有两根肩带,主要靠嵌绳和绗缝工艺实现塑型效果,通过系带调节松紧,对她来说还挺舒适的,更像是穿了一件紧身内衣而不是束腰。 正是艾玛是闲聊让玛丽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把每个女性都要穿着的束身衣作为新产品呢?现在肯定不行,因为泰勒大婶并不是专门制作束身衣的工匠,而且手工制作束身衣相比其他人并没有任何优势,唯有依靠缝纫机实现规模化生产才能具备价格优势。 玛丽把这个构想暂且记在心里,她不打算一直留在曼斯菲尔德,等范妮和埃德蒙结婚,那时候理查德估计也要从印度回来了。 他上次回来时说过一直利用船员的身份夹带货物不是长久之计,打算再去几次、攒的钱差不多了,就开始他们的缝纫机计划。最近她收到理查德寄回来的信,说不定他已经在回国的船上了。 这段时间埃德蒙和范妮越走越近,他们过去就一直要好,但是近来尤其明显,除了迟钝的伯特伦夫人,连苏珊都觉察到了不一样。 自从范妮回到曼斯菲尔德,整个夏天他们几乎天天一起散步、聊天,不知道哪一天起,在埃德蒙眼里,表妹范妮开始有了另外一种魅力,他开始意识到日久生情比一见钟情更加可靠,这个姑娘的道德和心智从不需要他怀疑,他反而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玛丽过去一直坚持认为范妮不过是埃德蒙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觉得这对男女主角不如伊丽莎白和达西那样值得赞美。但是亲眼目睹表哥对姐姐的态度后,她突然意识到,世界上的爱情本就多种多样,埃德蒙不过是爱错过一个人,其他还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妹妹,帮姐姐避开渣男可以,不必轻易在姐姐的感情里发表意见。 第36章 第 36 章(倒V) 现在就看埃…… 现在就看埃德蒙什么时候向范妮求婚了, 范妮肯定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原本可能成为阻碍的托马斯爵士也对此乐见其成。 就在那一天,夏季的玫瑰还没有全部凋谢, 花园里的紫菀仿佛秋天的使者, 已经为大地披上了一层绚烂的紫纱, 与园子里的其他植物共同织就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玛丽和苏珊看到范妮一脸羞涩地走进起居室,埃德蒙挽着她的手, 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伯特伦夫人还摸不清楚状况:“哦, 埃德蒙,范妮,你们从外面回来了, 我正在找范妮呢!” 范妮走过去询问姨妈有什么需要, 埃德蒙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大步去父亲托马斯爵士的书房,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托马斯爵士早就在等着了,他过去收养这个姑娘的时候还存着那样的担心, 经过两个女儿的事,现在他终于认识到婚姻不能只看对方的财产, 良好的品德比金钱更加重要。当托马斯爵士出来宣布埃德蒙和范妮的婚事的时候, 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阻碍出现了。 “范妮嫁给埃德蒙, 那她岂不是要搬到桑顿莱西(埃德蒙目前是这里的牧师)去住,那我一个人怎么办?”伯特伦夫人嚷嚷起来。 伯特伦夫人既爱她的儿子埃德蒙, 也爱范妮,但是他们的婚姻幸福却没法让她牺牲自己的利益。这种大事当然是托马斯爵士做主,但是伯特伦夫人还是觉得难受。 托马斯爵士竭力说服她,告诉她自己和大儿子汤姆都在家里, 她依然觉得自己被迫失去范妮,怀着这种伤心的心情她去休息了,临睡前始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眼看范妮为伯特伦夫人的忧虑难受,埃德蒙向父亲提了一个建议。 第二天,他找到玛丽和苏珊,询问道:“玛丽,苏珊,这段时间你们在这过得还愉快吗?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曼斯菲尔德陪伴我的母亲,就和范妮当初一样,曼斯菲尔德将成为你们的家。”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提议,一方面可以照顾伯特伦夫人,另一方面也满足了范妮的愿望,她希望妹妹们可以接受到更好地教育和照顾。 但是玛丽心里并不愿意,要是她是个普通的十九世纪姑娘,这个提议当然不错,被有钱的贵族亲戚收养,从此衣食无忧,还能以更高的身份在社交界亮相。 可玛丽不是,她并不喜欢托马斯爵士的管教,也不想做一朵上流社会被养在庭院里的玫瑰,而是想做野外自由生长的野花。留在曼斯菲尔德对她来说无疑是慢性自杀,要是她有这个想法,还不如年幼时抓住教父给的机会,至少将军开明多了。 见到玛丽表妹摇了摇头,埃德蒙又向两个人阐述这事对她们的好处,让她们回去好好考虑,等明天告诉再告诉他答案。 回到房间,书桌上放着玛丽的素描本,里面有一款尚未完成绘制的结婚礼服,礼服上的刺绣采用了伯特伦家族的纹章。正当玛丽准备完善好这款礼服的时候,苏珊突然开口:“玛丽,我不打算回朴茨茅斯了,我想留在曼斯菲尔德陪伴姨妈。” 玛丽抬头看向妹妹,她和苏珊同胞而生,这么多年一直把彼此看做最重要的半身,尽管在曼斯菲尔德过得很愉快,但是玛丽并不认为苏珊一定会像原著那样留下,因为普莱斯家的环境没有原著那么糟糕,朴茨茅斯还有她们共同的事业。 她不禁疑惑道:“为什么,苏珊,你忘了我们的帽子生意了吗?” “正是因为这,我才更要留下,这段时间我们俩都不在,夏洛特帮了你很多忙,我看就算我不回朴茨茅斯,对帽子生意也没什么影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分红只是想补贴我这个妹妹罢了。” 见玛丽想要解释,苏珊摆了摆手:“要说一开始几年,我还可以帮你打磨材料,对生意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可是贝壳装饰的秘密泄露后,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忙了。玛丽,你用的那种复杂的东方刺绣我学不会,帽子生意几乎全靠你的设计,还有泰勒大婶与你的手艺。 夏洛特好歹平时还能帮忙出一些好主意,在太太小姐们中传播消息。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帮忙跑跑腿,这些活儿女仆都能干,你继续付我那么多分红不就是为了补贴我这个做妹妹的吗?” 这些话苏珊显然在心里思考了很久,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除了这点,还有一个原因,我喜欢和伯特伦姨妈待在一起,不想回家继续受妈妈的气。在曼斯菲尔德我为姨妈做事总是能够得到她的肯定,即使我哪里做的不到位,姨妈也从来不会骂人。而在朴茨茅斯,妈妈有多少次无根无据地指责我呀!” 说这话的时候苏珊明显带着怨气,做父母的总以为他们能够得到子女无条件的爱意和尊敬,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普莱斯夫妇平时不负责任、偏心对待子女,要子女爱他们还真是不容易呢!不过这对夫妻应该也不在乎这点,苏珊留在曼斯菲尔德反而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我很遗憾,苏珊,我知道妈妈对你的态度有些糟糕,也没法劝你不要把这放在心上。或许我一直忽视了你的想法,只要你能够过得开心,我并不介意你选择留下来。” 玛丽抱了抱同胞妹妹,在普莱斯太太对她的态度比对苏珊好的情况下,她没法劝妹妹太多,她也没法夸下海口说她的生意未来会有多么成功,这样的成功是她想要的,不是苏珊想要的。她最后问了一句:“苏珊,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我想好了。”说这话时苏珊的眼睛闪闪发光,她觉得自己的价值在曼斯菲尔德得到了体现,她同样抱住亲爱的姐姐,“对不起,玛丽,不能陪你一起回朴茨茅斯了,我原本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依然爱我,对不对?” “当然,苏珊,如果有一天在这里过得不愉快,只要你一封信,我一定来接你回去。”十四年的共处,对两人的分别玛丽也十分难受,但是她相信距离的分隔不会影响她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得知姐妹俩的不同选择后,埃德蒙有些讶异,他本以为玛丽表妹经过一天的思考会改变主意,不会选择与苏珊表妹分开,谁知她坚持要回去。 托马斯爵士知道后也有些奇怪,他看不出留在朴茨茅斯对一个十四岁姑娘有什么好处,她们在普莱斯家吃的苦可不少呀。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说明现在的情况,那就是与温驯的范妮不同,外甥女玛丽的脾气的确有些古怪,诺里斯太太还在的时候,玛丽还敢对她冷嘲热讽呢! 他本就希望所有年轻女子都把范妮视为模范,在经历两个女儿的事情后,他更加不欣赏玛丽这样有个性的姑娘,因此并没有发挥家长的权威让她留下来。 要是玛丽知道爵士的想法,准会感到庆幸,保守专制的托马斯爵士确实不像她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不可能容忍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对于玛丽亚和茱莉娅两位表姐来说,有一个这样性格的父亲难怪她们不敢向托马斯爵士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任呢?爵士对自己的反思未免太肤浅了。 苏珊将要留在曼斯菲尔德,得知这个消息,伯特伦夫人不再离不开范妮了。相比范妮,苏珊天性喜欢做事,她爱发号施令,和姨妈懒散的性子正好互补。姨妈越来越喜欢苏珊,范妮则由外甥女变成了她和爵士最爱的儿媳。 现在唯一令伯特伦夫人遗憾的只剩下玛丽了,这位夫人内心其实相当看重玛丽,不为别的,只因为玛丽是个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大美人,范妮和苏珊当然也很漂亮,但是玛丽和她年轻时一样漂亮。这个完美体现她们漂亮的家族血统的外甥女不愿意留在曼斯菲尔德,是多么巨大的浪费呀! “哦,玛丽,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一定让爵士为你召开一场盛大的舞会,就像范妮那时候那样,范妮,你还记得那次舞会吗?” 现在提起那次舞会,范妮已经不会感到难受了,她轻快地回答道:“记得,我当时和埃德蒙一起跳舞了。” “没错,我当时还派查普曼太太帮范妮打扮呢!玛丽,在朴茨茅斯我可没法帮到你。”考虑到伯特伦姨妈向来的性格,这番话还真是她对玛丽深情厚意的体现。 玛丽再三感谢姨妈的好意,然后说:“姨妈,可是我已经和理查德约好了,他从印度回来就来曼斯菲尔德接我。” 虽然理查德没有来得及赶上多年未见的姐姐范妮的婚礼,但是威廉却恰好回国一趟,赶上了范妮的婚礼。 曾经的朋友克劳福德先生身上发生的事让他既震惊又遗憾,还好范妮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妹妹和表哥埃德蒙的婚姻得到了威廉打心眼里的祝福,可惜参加完范妮的婚礼他就得离开,他这次是特地请假来曼斯菲尔德的。 那天范妮穿着的礼服正是采用玛丽的设计新做的,不需要太多华丽的图案,单单裙摆处的刺绣纹章就让这条裙子别具一格,而婚礼上她挚爱的亲人们的祝福更是让这场婚礼变得完美无缺。 第37章 第 37 章(倒V) 就在玛丽正…… 就在玛丽正在计算理查德具体到了那儿的时候, 她先收到了一封盖着伦敦邮戳的信。 “亲爱的玛丽,我听说你和苏珊被托马斯爵士派人接到了曼斯菲尔德,希望你没有因为和姐姐的愉快交往忘了我。 你放心, 那件不幸的事在伦敦已经平息了, 城里总有新的热点, 现在B先生和C男爵夫人的风流韵事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过去还有人因为我父亲和克劳福德将军的关系而施加影响,想让我嫁给他, 现在她们终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可不喜欢那个家伙, 这些糟心的事我只能向你透露。 将军太太或许是怀念她已逝的密友克劳福德将军太太,这段时间经常邀请克劳福德小姐到家里来做客,大家都同情她遇到这样的倒霉事。不过这事对她并没什么影响, 她的财产反而增加了, 我听说她现在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 除了这些八卦绯闻, 我在女校里没得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消息。你知道的, 因为我喜欢运动,S男爵的女儿这几年对我冷嘲热讽, 说我给学校带来了坏风气。她一向看不上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人,我倒想劝她好好计算一下她的父亲到底欠了多少赌债, 而不是在学校里一直和我计较, 我怀疑她出嫁的时候家里能不能给她一万五千镑。 不提这些让人扫兴的事了, 反正还有半年多我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也许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我估摸着明年四月份的时候大家就会离开学校了。到了社交季,有不少家庭都忙着要让女儿在社交界闪亮登场。 幸好将军并没这个打算让我十六岁就进入婚姻市场(你知道的,现在有相当一部分家庭是那样的),他打算让我等到十八岁。真是谢天谢地!我还不想嫁人呢, 一直做个快乐的女儿有什么不好,让那些想结婚的姑娘去结婚吧! 要是毕业了,家里就更加没人陪我一起了,你的教母,也就是将军太太的客人不是太和我的心意。唯一解决此事的方法就是你复活节假期的时候来伦敦陪伴我,不管我那时有没有离开学校。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我很想知道亲爱的玛丽你现在长什么样,我父亲也多次在家里提到你和你的哥哥威廉,你可千万别再拒绝。爱你的安妮” 哦,这么长时间,她终于通过安妮再次得知了克劳福德小姐的最新消息,来到曼斯菲尔德后那座牧师宅就一直空着,格兰特先生和格兰特太太搬家的时候她也完全不知道。可怜的克劳福德小姐,要是她知道埃德蒙和范妮结婚了一定不会开心的。 就在玛丽在曼斯菲尔德给安妮写回信的时候,理查德刚刚从朴茨茅斯港口下船。这次回来,他暂时不打算在跟随商船出海了,不仅仅因为普通船员没法通过商船携带太多货物,还因为这次他在印度偶然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能够发大财的好机会。 他打算照往常那样,先把货物在朴茨茅斯出掉一部分,再去曼斯菲尔德接玛丽,防止被其他人怀疑。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理查德一路完全不露声色,他拿好自己的两大包行李,就身手矫捷地从港口的一堆水手中消失了。 当他回到普莱斯宅,家里的氛围却让这个海外归来的游子有些奇怪,女管家凯特正有气无力地帮理查德先生提行李。 “嘿,凯特,你怎么了?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在往门廊走的时候,理查德问道。 “没什么,先生,您回去就知道了,也许再过了今年太太就会把我辞退。”凯特有些烦躁地回答,“真希望玛丽小姐赶紧从北安普敦郡回来,家里都快乱套了。” 经过理查德从与普莱斯太太的交谈,虽然做母亲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性,但是做儿子的还是从中拼凑出了结论。原来,自从玛丽和苏珊离开,普莱斯太太重掌家务,这位太太就开始心疼起钱来。她自己和丈夫花钱大手大脚,却见不得女仆用钱太多。 凯特和莉莉在普莱斯家这么多年,每年的收入可不仅仅是工钱,还有玛丽小姐制定的福利:每个月她们可以从玛丽小姐那领到定额的肉类和面包,而不仅仅是过去主人们吃剩下的那一点。过去普莱斯太太不管账,也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玛丽一走,事情就瞒不住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普莱斯太太嚷嚷着凯特和莉莉不能把这些食物回去。莉莉倒是听话,这几个月乖乖不再拿东西回去;凯特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她十九岁的时候都不太怕普莱斯太太,现在更对女主人提不起敬重。普莱斯太太想要克扣玛丽小姐承诺给她的福利,凭什么?她的工作量可一点儿没小呀! 理查德白天忙着去集市上卖货物,下午回家还得帮忙调解母亲和家里女仆的关系,对妹妹管家的日子怀念不已。而家里的争吵与普莱斯先生似乎完全无关,对他来说,就算家里吵成一团,只要不影响他喝酒,他就能安心在外面闲逛一整天或是回家看一下午报纸。 这种吵吵闹闹的日子过了一个多礼拜,理查德的货物出掉了大部分,只留下一点儿最好的茶叶和丝绸,他就立即动身去曼斯菲尔德了。 理查德到达曼斯菲尔德的时候,距离这家人正常吃晚餐的时间还早。因此他一进起居室就先见到了两个妹妹和姨妈,伯特伦夫人很高兴见到又一个漂亮的外甥。 他们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做哥哥的表达自己对妹妹么的思念之情,姨父托马斯爵士和大表哥汤姆也进了起居室。而范妮和埃德蒙,他们婚后住在桑顿莱西的牧师宅,并不在曼斯菲尔德。 对姨父来说,理查德并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么熟悉,他不像威廉从事海军,爵士为他多次托人帮忙;也不像约翰在伦敦当政府办事员,一到冬天议会开幕,爵士都有机会看到他。不过这个小伙子有着普莱斯家一贯的精神昂扬,让他愈发坚信,在孩子小的时候让他们吃点苦头是有好处的。 他在曼斯菲尔德住了三天,陪姨妈、汤姆和玛丽打了好几次惠斯特。原本这时候正是狩猎的季节,可惜汤姆的身体恢复还不到半年,就在他遗憾不能招待表弟去狩猎的时候,埃德蒙和范妮回曼斯菲尔德了。 亲人相见自然有些动人之处,范妮终于见到了上次在朴茨茅斯没有见到的弟弟,对理查德很是亲热。对理查德来说,姐姐范妮离开朴茨茅斯时他才八岁,对范妮的印象已经几乎没有。但是毕竟是亲人,大家坐一起聊了一会儿后,即便感情没有威廉对范妮来的深厚,理查德也把范妮视作仅次于玛丽和苏珊的姐妹。 “理查德,你觉得埃德蒙怎么样?”私下里,玛丽和哥哥聊起他们的二表哥兼大姐夫。 “作为范妮的丈夫,他很合适,我非常敬重他的品格。”理查德笑了笑,“但是对我们这些在外面野惯了的人来说,他未免过于文弱了,我觉得他更像一个公子哥而不是牧师。我能感到他很尊重这份职业,或许在民风淳朴的乡下他这么当牧师也没什么问题,要是在殖民地他这样可不行,也许是我过分以貌取人了。牧师是个好职业,可惜我们没有一个准男爵的父亲,没法给约翰安排一个这样的好行当。” 玛丽笑了笑,相比普莱斯家的男孩从小接受的粗犷教育,伯特伦们确实过于精细了,也难怪理查德会有这样的感觉。对于苏珊准备留在曼斯菲尔德他则没评价什么,作为普莱斯家的孩子,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寻出路。 理查德不准备在曼斯菲尔德逗留太久,在见过姐姐、姐夫后,他就希望妹妹能够尽快启程和他回去。恰好托马斯爵士有事情要去城里处理,他打算带大儿子汤姆一起去熟悉家族的事务,理查德和玛丽可以坐爵士的马车到伦敦后再换乘驿车。 能够舒适一些,兄妹俩当然不会说自己不乐意,就这样,他们与伯特伦姨妈、埃德蒙、范妮、苏珊告别,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程。 半年多前,玛丽来曼斯菲尔德的时候正值春末夏初,花园里鲜花着锦,树林里绿树成荫,她得以享受到庄园里最美的景色;而此刻,她和理查德离开时已经进入冬天,乡下的冬天也够乏味的。 两次旅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玛丽没法聊点轻松的话题,来的时候她要顾及表哥的心情,回去的时候她得顾及他父亲的,尽管坐姨父的马车比坐驿车舒适得多,可是旅伴不合自己的心意也是旅途愉快的天敌。等终于到达伦敦,他们匆匆和姨父告别,打算与约翰见上一面,在伦敦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回朴茨茅斯。 第38章 第 38 章(倒V) 约翰的住处…… 约翰的住处在威斯敏斯特, 这里聚集着很多政府机构和办公场所,因此吸引了大量像约翰这样的政府办事员在此工作和生活?,这些低级办事员收入普遍不高, 很多人都不得不与人合租。 他们到的时候, 约翰和他的朋友都还没有下班, 女仆让理查德和玛丽在起居室里等一会儿。趁着这一会儿,兄妹俩观察了一下哥哥的住处。 这间公寓不算太大, 屋子里除了必备的一些家具, 其他什么装饰也没有。但是好歹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房间, 仅仅需要共用起居室和餐厅,公寓的主人平克太太为他们提供餐食,他们还出钱雇了一个杂役女仆负责打扫。 考虑到这间公寓里只有两个单身汉, 这样的居住环境比起约翰在普莱斯宅的时候也不算太差。比起圣约翰教区和圣玛格丽特教区的工人阶级, 一家许多口人不得不挤在一个单间里, 约翰更是幸福的。 等了一会儿, 约翰下班了,他穿着政府提供的便宜制服, 看上去还算干净。见到理查德和玛丽,他高兴极了:“亲爱的理查德、玛丽, 你们怎么来了?” 约翰赶紧帮他们倒茶, 并感慨道:“真是不好意思,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个叫安娜的女仆也不像凯特、莉莉那么机灵。你们这个时候到达伦敦, 是怎么来的?住在哪儿呢?” 理查德和玛丽赶紧表示他们喝点茶就行了,吃不吃东西则无所谓:“我和玛丽是坐姨父的马车一起来的,打算在旅馆住一晚,明天就回朴茨茅斯。” 他们来约翰这儿既是为了看他, 也是为了麻烦约翰帮他们在伦敦找一个合适房子。大概明年四月份,理查德会和玛丽一起来伦敦,到时候玛丽还可以借宿在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家里,理查德却无处可去,他打算像约翰那样租一个便宜的房子。 要是约翰没有与人合租,他倒愿意和自己的兄弟合租,可约翰的租约还没有到期,理查德便打算自己一个人住。除了这件事,还有一桩事需要约翰帮忙打听,那就是伦敦有没有制作机器的能工巧匠,关键是人品一定要好。 “你们找这样的人干嘛?”约翰不太理解。 理查德转头看了看女仆,见那个叫安娜的姑娘正在打扫先生们的卧室,小声说道:“玛丽设计了一张图纸,一个可以改变服装业发展的机器,如果我们可以成功制造出来,申请专利,一定可以改变整个普莱斯家族的命运。” 见弟弟妹妹这样郑重其事,约翰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一定帮你们联系一位可靠的工匠。” 正事处理完了,几个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约翰的合租朋友也要从事务所回来了,理查德和玛丽就先告辞了,分别时普莱斯兄妹都在期待着几个月后再次见面。 他们在旅馆住了一夜,环境当然不可能多么舒适。第二天清晨,旅馆的住客们就都起床了,大部分人都忙着赶路,理查德和玛丽也不例外。 当他们回到朴茨茅斯的时候,没有迎来普莱斯太太对两个孩子温馨的欢迎,家里什么也没准备,热水还没有烧好,面包片也没有烤好,简直一派乱糟糟的景象。 普莱斯太太、凯特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在玛丽面前说着对方的不是,还夹杂着女仆莉莉间或帮凯特说的一两句话。 她们叽叽喳喳简直吵得人头疼,饶是玛丽在理查德的叙述下早有准备,也没有想到家里会变成这样。 玛丽决定快刀斩乱麻,赶紧把事情处理结束,否则普莱斯太太准会絮叨个没完。她让两个女仆先去烧水、准备茶点,她和理查德已经饿坏了。 然后做女儿的拉着母亲坐下,说道: “好了,好了,妈妈,我已经听理查德讲清楚了,你是觉得我们已经付了凯特和莉莉这么高的工钱,不应该再给她发那些香肠呀、熏肉呀、面包呀,对不对?” “当然啦,玛丽,你还小不清楚,这些仆人个个都会得寸进尺,我们对她们已经够好啦,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普莱斯太太愤愤不平。 “可是凯特平时在我们家做的事儿可不少呀,她已经承担起了女管家的职责,多发一点福利她也会更加鼓足干劲。”玛丽劝说道,“再说了,我都答应她们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呀。如果凯特选择离职,要在朴茨茅斯再找一个合适的仆人可不容易。” 普莱斯太太可不是这么看的,她觉得自己做得一点儿没错:“哦,玛丽,那是你太好心了,很多人家提供食宿还会扣减女仆的薪水呢!离职?你可别想吓唬我,离了普莱斯家,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 事情彻底搞清楚了,普莱斯太太不仅仅是心疼钱,还是仗着凯特找不到合适的下家,才这样在家里作威作福,明目张胆削减仆人的待遇。 十九世纪的仆人应聘普遍需要有人担保或推荐,以凯特过去在普莱斯家的工作经历,她也没有在大户人家工作的亲戚,就只能继续在和普莱斯家差不多收入的人家找到工作,这些人家说不定给出的待遇还不如普莱斯太太呢。 现在就算告诉普莱斯太太凯特的工作量早就超过了普通女仆应有的职责,如果不维持她过去的待遇,只会迎来她的消极怠工,普莱斯太太也无所谓,毕竟她不是玛丽,家里就算乱一点儿、脏一点儿,她也看得下去。 没法说通普莱斯太太,玛丽心里倒是有另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凯特同不同意。至于另一个女仆莉莉,她在普莱斯家工作才五年,按照玛丽当初定下的规则,她被削减的福利没有凯特那么多,如果凯特同意她的解决方案,那么莉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正好这时水终于烧好了,茶具被端了上来,至于点心,这时候也只有几片涂了黄油的面包了,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喝茶,普莱斯太太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询问玛丽为什么不留在曼斯菲尔德:“我的宝贝儿,苏珊都留下来了,你为什么不留下呢?普莱斯先生和我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要是你留在那儿,托马斯爵士一定可以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 说这话的时候,做母亲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对苏珊留在曼斯菲尔德的失落,大女儿范妮当上了托马斯爵士的儿媳,普莱斯家和伯特伦家亲上加亲,苏珊算是过上好日子了,现在反而只剩下最漂亮的玛丽没有着落。 “哦,那是因为安妮邀请我四月份去伦敦陪伴她,亲爱的妈妈,你一定同意对不对?如果在曼斯菲尔德庄园,我可不好意思撇下伯特伦姨妈,去征求托马斯爵士的同意。”玛丽搬出自己的挡箭牌。 做母亲的听到后,觉得在伦敦能够认识更多的有钱人,这才不再抱怨。而对于范妮嫁给埃德蒙的事,普莱斯太太只是淡定地评价:“我很高兴她能够找到一个这么好的丈夫,真庆幸托马斯爵士没有反对,我的伯特伦姐姐一定很喜欢她。”她对大女儿从来没有指望,得知她有了好归宿也能够维持冷静。 吃完点心,玛丽赶紧向母亲表示自己要去休息,一直听普莱斯太太让她抓住机会实在太可怕了。 让凯特帮她把行李拎到楼上,不出所料,她的房间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小房间,不过在她回来之前,女仆们已经把房间重新整理好了。 玛丽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凯特把东西放下,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凯特就先开口道:“玛丽小姐,您四月份去伦敦城里,能不能带上我呀?” 咦,凯特的想法刚好和玛丽心里的解决方案不谋而合,她示意女仆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听到太太的话了,”说这话时凯特看了一眼玛丽,见小姐并没有对她行为反感的意思,接着说道:“确实,在朴茨茅斯我的工钱已经不少了,可是我不甘心永远拿二十英镑。我听人说伦敦城里可不一样,有很多赚钱的机会,说不定会有一个有钱人家愿意收下我这个大龄女仆呢?” 原来如此,可是凯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伦敦城里不光有赚钱的机会,也有无数的找不到工作的贫民,没有人脉的凯特想在城里找到合适的主人家可不容易。 “凯特,我也有一个提议,这次去伦敦的除了我还有理查德,虽然我住在将军那儿,但是理查德住在外面,他也需要一个女仆,你陪我们一起去伦敦。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可以留在理查德那儿,就是刚刚去工资并不会超过现在。”玛丽温柔地说道。 “玛丽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位有钱的绅士。”听了玛丽的话,凯特感激极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泪花,双手抓着自己的裙子,恨不得把玛丽小姐的房间再好好打扫一遍。 把凯特带到伦敦去,不仅仅能够解决家里的问题,如果她和理查德的计划顺利,一个熟悉可信的女仆比临时找的杂役女仆安全多了。 这样一来,留在家里的莉莉也可以得到提拔,再找一个便宜的杂役女仆,普莱斯太太就不用再心疼那点还不够普莱斯先生大吃大喝几顿的食物了。 第39章 第 39 章 “事情解决了?”理…… “事情解决了?”理查德靠在房门口, 看着走出房间的凯特,说道。 “也不算是解决吧,这只是一个被迫的方案, 凯特到了伦敦估计找不到工作, 刚好我们俩出钱留下她。”玛丽无奈地看着哥哥, “妈妈要是一直觉得给一个可靠的仆人应得的工钱和东西是吃亏,那么普莱斯家今后就别想找到把主人的事当做自己的事的仆人了。” 可是普莱斯太太的想法是没法轻易转变的, 理查德自己劝了那么长时间, 深有体会。他现在反而佩服玛丽, 如果不是去了一趟曼斯菲尔德,她瞒着父母发下去的福利根本不可能暴露,这种保守秘密的能力真是了不起。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想了许久, 决定和最亲爱的妹妹商量一下那个秘密。他把玛丽拉到自己的房间, 从一个紧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从盒子里理查德取出一个丝绒袋子,这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袋子被递给了玛丽。 里面是什么?包裹这么严密。玛丽打开小袋子, 两枚带着天鹅绒光泽的矢车菊蓝色宝石出现在玛丽的眼前。她靠近蜡烛仔细端详, 只嫌烛光不够清晰, 没法看清这枚宝石的颜色是否足够纯净,就算是在这样的光线下, 这枚宝石的美丽也已经征服了她的心。 “这是你从印度带回来的吗?”玛丽看向理查德,“仅仅是两颗宝石的话应该不需要隐瞒这么久,还有什么事?” “没错,”理查德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我每次去印度都带了羊毛料去,出给了一个大客户,因为我打算再往返两次英国和印度就不跟船了,所以这次去的时候,我就想跟着那个大商人去北部土邦看看,他同意了。” “我们一行人一直走,一直到了边境旁遮普邦,这个邦国的异教国王是个英雄人物,不过还是被我们派人打败了,我能够感觉到当地人非常敬爱他,据说他现在打算和阿富汗王朝作战。因为好奇,我请了一个向导在附近转悠,本来是想要找到和旁遮普国王打交道的机会,结果遇到了一个从阿富汗控制的克什米尔来的猎人。” 说道这里,理查德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我看到那个人拿着一个蓝色的石头点烟斗,觉得这块石头不一般,就询问他来历,并买了下来。他告诉我在他家乡克什米尔赞斯卡山谷的山脉发生了山体滑坡,这个石头是他在上面捡到的,用来点烟斗特别方便。” “克什米尔蓝宝石!”玛丽惊叫起来。 “没错,就是蓝宝石。”理查德并不明白玛丽感叹的含义,“我带着这块石头回到加尔各答,找到一个宝石匠人,他告诉我这是一块非常优质的蓝宝石原矿。经过加工去除杂质,最大限度的保留宝石,我得到了两颗宝石,大的接近十克拉,小的也超过了五克拉。” 他看了看烛光下的宝石,着迷地说:“要拿到阳光下你才能理解我当时看到了什么,它实在太美了,那种迷人的蓝色比最深的矢车菊花瓣还要美丽,仿佛最好的天鹅绒般柔美,好像孔雀的羽毛般绚烂,这种明艳的蓝色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宝石匠人不断追问我在哪儿得到这块宝石矿,我搪塞了几句就赶紧跟着商船回来了。” 理查德有些激动,他抓住玛丽的手:“你明白吗?那个猎人说那个滑坡的山脉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石头,要不是再去一次边境实在危险,我是不可能就这样回来的。这个消息现在肯定还没有泄露,因为那里快打仗了。可一时半会儿,我也不敢再通过商船去印度。” 太神奇了,阴差阳错,理查德居然发现了世界上最优质的蓝宝石——克什米尔蓝宝石矿的消息,那本应该是十九世纪中后叶才被发现的。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重大,玛丽需要好好消化消化,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两枚宝石,没有说话,房间的气氛安静了一会儿。 “理查德,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消息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既然你在旁遮普能够从猎人那买到,说不定会有其他人用类似的方法得到这些蓝宝石。只要有人发现这些石头能够换钱,消息就不可能彻底瞒住。就算那里在打仗,等到战争停止,这个宝石矿也会被那位胜利的王公控制,我们根本没那个能力去获取最大的利益。” 玛丽又看了看手上的宝石,这两颗宝石能够到理查德的手上简直是幸运:“不如把消息卖给有这个能力的人。” 理查德不甘心地呼出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一个小商人怎么可能吞下这么巨大的利益。那么我们到了伦敦就把这个消息卖出去?该卖给谁呢?刚刚在被伦敦封为黑斯廷斯侯爵(指弗朗西斯·罗登·黑斯廷斯,他是当时的印度总督)的那位吗?我们该怎么接触这样的大人物?要不要通过姨父?我可不想因为这个消息招惹什么麻烦。” “无论你通过谁卖出这个消息,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对方的人品,那些大人物往往贪得无厌。”玛丽不熟悉情况,不敢乱出主意,“千万小心,别消息没卖出什么钱不说,这两颗宝石最终也保不住。” 说完,她恋恋不舍地把宝石装回丝绒袋子里,还给理查德,看着玛丽喜爱的眼神,理查德笑了笑,拿出小点儿的那颗,递给了妹妹:“我觉得它非常衬你的眼睛,拿着吧,就当是哥哥给你准备的嫁妆。” 天哪,玛丽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联合王国最幸福的女孩儿。她完全没法拒绝理查德,谁能忍心对着这么美丽的宝石说不。她居然拥有了一块克什米尔蓝宝石,真是上一世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这天晚上她乐滋滋地去睡觉,第二天还怀着一种喜气洋洋的心情,当她告诉普莱斯太太凯特的事的时候,这位太太的心情和女儿可不一样。 “带上凯特去伦敦?那家里怎么办?”普莱斯太太傻眼了,她只想压服不听她管教的女仆,并不想换人,毕竟从左右邻居那儿她不是没有听说朴茨茅斯的其他仆人是多么懒散。 “妈妈,不是你说凯特不听话,要骑到你头上的嘛,我和理查德把她带走,她在伦敦人生地不熟,肯定不敢再不听话了。”玛丽一副为母亲分忧的神态,“至于家里,还有三个多月,可以让凯特好好培训一下莉莉,莉莉都快二十岁了,她也不甘心一直做杂役女仆吧?” 普莱斯太太能说什么呢?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在朴茨茅斯很容易找到一个杂役女仆,便同意了女儿的打算。不管怎么说,玛丽回来了,她还有一件事要交给女儿。快过圣诞节了,那些恼人的账单她又开始算不清楚了,玛丽必须接手过去。 玛丽完全不在意母亲的甩锅,她从昨天晚上起心情就实在太好。在看过普莱斯太太混乱的账单记载后,她觉得自己还不如问问凯特。 最后计算下来,相比玛丽管家的时候,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支出,光普莱斯先生大半年来喝下去的酒就多支出了三十多镑,显然,普莱斯太太这么多年毫无长进。还好家里人少,现在房子又属于威廉,不需要再支付租金,最后并没有超支。 除了账单,玛丽并没有再接受家里的其他家务,反正等她离开普莱斯太太还会把家里弄的一团糟,何必呢?留在朴茨茅斯的这段时间,她不如花在自己的生意上。 圣诞节前一天,夏洛特来普莱斯家做客,普莱斯太太热情地招待了她。 “玛丽,我干得怎么样?没有浪费你那几篇文章吧?”夏洛特笑吟吟地说道,这段时间的独当一面让她充满了自信。 “简直令我惊喜!效果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玛丽拉着夏洛特坐在沙发上小声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的,苏珊已经留在曼斯菲尔德不会来了,而我大概三月底就会和理查德一起去伦敦,所以我们的生意今后或许经常需要你一个人支撑才行,苏珊让我把她的份额全部转给你,另外我这还会再给你百分之十,加上你现在的就是百分之二十五。” 夏洛特张口嘴巴,正准备大声拒绝,玛丽“嘘”地一声指了指屋外,普莱斯太太正在楼上和理查德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女儿在下面的起居室里聊什么。 “不光是为了你,安妮就要毕业了,离开她在学校的不断推荐,还有多少贵族小姐买我们的帽子我也不能保证。如果我一直不回朴茨茅斯,除了画设计图,其他几乎都得依靠你和泰勒大婶,所以我也准备再给她百分之五,你觉得如何?” “你给泰勒大婶我当然没有意见,可是你转给我这么多干嘛。还有苏珊那个家伙,当初你们两个一起把我拉进来,现在她说退出就退出,未免太不讲义气了。”眼看两个朋友都打算抛下自己,夏洛特气呼呼地说道。 “但是夏洛特你一定不会放弃这个生意的,对不对?”玛丽心知肚明,夏洛特这段时间这样卖力,肯定有什么原因。 “当然,我要证明给爸爸看,女孩子同样能够做好生意,凭什么布朗家的生意要全部交给大卫。而且他还亏损了好几笔,爸爸还想用我的嫁妆去弥补,他过去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夏洛特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心。 夏洛特不甘心的样子比她过去提起爸爸哥哥甜美的模样更耀眼,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有不想被豢养在家庭里的女孩儿,让玛丽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玛丽回过神来,正想继续劝说夏洛特,这时传来普莱斯太太下楼的声音,她便装作在和夏洛特讨论范妮的婚礼。 “哦,你们还在聊范妮的婚礼吗?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想托马斯爵士一定会让处处都妥当的。不过,玛丽,等到你结婚的时候一定更加完美,马克斯韦尔将军和将军太太经常想着你,一定会送你礼物的。” 普莱斯太太仿佛想到了那时盛大的画面,颇为得意地笑起来,她走到两个姑娘面前,问道:“夏洛特,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明年玛丽要去伦敦陪马克斯韦尔小姐,她的朋友总是想着她。” “普莱斯太太,我刚刚知道这件事,按理我应该为玛丽感到高兴,可是我本以为她这次回来可以陪我更久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年轻姑娘有这样的空闲到处游玩就应该多去亲戚朋友那玩一玩,等到结婚了就没这么悠闲了。我听格雷戈里太太说过,你的母亲布朗太太也打算让你早点进入社交界呢。” 普莱斯太太感慨道,“说不定等到朴茨茅斯后年召开舞会的时候,我们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你的嫁妆至少有三千英镑吧。” “哦,妈妈,别聊这个了,我和夏洛特还小呢!”玛丽为普莱斯太太这样的打探感到害臊。 “你们都快十五岁啦,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了。”说完这句话,普莱斯太太想起查尔斯坏掉的衣服袖子她还没有缝,又走出了起居室,到处找起那只袖子来。 母亲走后,玛丽无奈地冲夏洛特耸了耸肩:“希望你别介意,我总觉得自从隔壁的格雷戈里小姐出嫁开始,她就开始不停地计算周围每个年轻小姐的婚期,尤其现在家里还少了苏珊。” “普莱斯太太并没有说错,”夏洛特想到家里父母的态度,顿了顿:“我父母确实打算让我十六岁就进入社交界,我过去也很期待这件事,哪个女孩没有在心里偷偷想过自己的第一场舞会是什么样呢?但是现在……” “那你更应该答应我的安排了,夏洛特。如果你不想什么都听从父母,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收入才行。在接过我们给你的生意份额后,你也需要承担更重的责任,不是吗?总不能白让你干活吧?”玛丽劝说道。 越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作时利益越是要分割清楚。如果她一直把夏洛特和泰勒大婶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一天两天没关系,长此以往肯定会出问题。玛丽可不希望生意做到最后朋友都没了,这就是她坚持重新分配的原因。 夏洛特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当她离开普莱斯家的时候,玛丽觉得这个童年的朋友或许有一天会干出让她大吃一惊的事业来。 过完圣诞节,新的一年过得很快,玛丽总觉得她还没把一切都安排好,就和理查德带着女仆凯特一起坐上了去伦敦的马车。 他们到达伦敦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理查德让女仆先在约翰帮他租好的房子等着,准备先把玛丽送到位于格罗夫纳广场的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 这一栋豪华美丽的房子,不输给任何一栋在伦敦有类似历史和名声的房子,展现出将军应有的派头,哪怕是相比这个广场上那些贵族之家的宅邸它也毫不逊色。 马克斯韦尔将军能够买到这栋房子还得感谢安妮的亲舅舅,一位败家子男爵,在继承家业后他沉迷赌博不得不把伦敦的房产卖给前妹夫,自己住到了乡下去。仆人领着理查德和玛丽往门廊走的时候,玛丽能够感觉到身旁男仆在这里工作的自豪。 当他们被领到起居室的时候,可以看到悬挂的玻璃吊灯上似乎装饰着金子,墙壁上是丝绒覆盖的墙布和名家绘制的装饰画;家具则贯彻着现任将军太太一贯的审美,全都是最时髦精致的款式……看来马克斯韦尔将军在战争中发的财可不少呀,理查德默默想着。 听到仆人的通报,安妮·马克斯韦尔小姐已经在起居室等待她的朋友。她身材高挑,手臂线条流畅,肤色呈现出小麦色,不像一般的上流社会女子那样苍白,是个活泼俏丽的姑娘。 两个姑娘一见面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安妮仔细看了看分别已久的朋友:和当初一样,玛丽的脸蛋依然仿佛漂洋过海的中国瓷器般光洁,嘴唇仿佛娇嫩的玫瑰花瓣般红润,旅途的奔波让她的脸上染上了天然的红晕,更加显得动人。 还没等两个姑娘互相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思念,一阵脚步声传来。“哦,亲爱的玛丽,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我的可爱小人儿,让我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走进起居室准备看看她的教女。 当她看到玛丽后,将军太太愣了两秒,随即说道:“天哪,如果我那些朋友知道我手里还藏了这样一个人,她们一定会发疯的。玛丽,你今年十五岁对不对?你千万要留在伦敦,不用等上三年,大不列颠的公子哥儿都会在舞会上为你疯狂的。” 这话令玛丽有些尴尬,她没有接话,好在将军太太也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就径自坐在了沙发上。 一旁的理查德赶紧向将军太太行礼,像他这样漂亮的年轻人到哪儿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因为天色不早,将军太太便留他在府上吃晚餐。 他们坐在一起打了几圈惠斯特,安妮和玛丽也没法聊私房话,只能约好,等吃过晚餐后再说,安妮有很多话想告诉自己的朋友。 不一会儿将军回来了,他对教女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让玛丽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大家坐在一起享用晚餐,餐桌上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印度的咖喱制作的鸡肉,葡萄牙进口的火腿,博洛尼亚进口的香肠,帕尔马进口的奶酪,俄罗斯进口的鱼子酱…… 吃过这样丰盛的一顿晚餐,当理查德从格罗夫纳广场回到约翰帮他在格拉布街租的房子,看着四面白壁的住处,心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了。格拉布街的房租不算太贵,这里聚集了大量不知名的穷作家、梦想一步登天的诗人以及生意不佳的低级出版商和销售商。 理查德目前住的这个房子房租每周约五个先令,作为临时落脚之处,这里个价格对理查德来说并不高。要知道,他在作为船员往返英国和印度的这几年已经积攒了近两千镑,就算全部存在银行,利息收入也和约翰的年薪差不多了。 但是看到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宅邸后,理查德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蓝宝石矿,他几乎准备冒险一试,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玛丽并不知道哥哥理查德现在在想些什么,她正在和安妮在房间里聊天。 “你不知道,最近我遇到了一件糟心事。”安妮烦躁地用手支着下巴。 “什么事?我以为你离开学校后暂时不用心烦了,该不会又出现了一个s小姐那样的麻烦人物吧?”玛丽好奇地问。 “比那还要糟糕,你还记得我告诉你之前有人想要撮合我和克劳福德先生吗?要知道那时我才十五岁,虽然这件事以那位先生开始的不配合和后来的声名狼藉而告终,可是这些人却从来没有死心。” “你是说将军的那些亲戚?”长期的书信往来让玛丽对将军家的事非常熟悉。 “还能有谁,他们一直指望着我父亲往上爬,不停提携他们还不够,这次自认为物色了一个好角色,搞懂了我父亲的想法。你知道的,虽然我父亲并没有获得爵位,马克斯韦尔家的地产也不存在限定继承权,但是这么一大笔财产谁能不动心呢?”安妮苦笑起来。 作为一名女继承人,在安妮仅仅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人盯着她了(那时候将军四十五岁,被认为不太可能再拥有男性继承人了)。她满十六岁后,就算还没有进入社交界,这些觊觎的目光也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这些想要吃绝户的混蛋,谁让该死的英国法律总是保护男人的利益呢!即使有衡平法来处理已婚妇女的财产分割,也很难完全维护女性的切身利益。 玛丽几乎冷笑起来:“这次他们又推出了什么人,不会又是一个花花公子吧?” “不,经过克劳福德的事,他们觉得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受控制,事实上,克劳福德将军也不是他们指挥的了的,那位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享乐主义者,他甚至宣称有财产的年轻男人都不应该过早结婚。”说到这,安妮想起了玛丽过去说过的话,笑了起来。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地说道:“有财产的年轻女人都不应该结婚才对。” “不过,这不绝对,玛丽,要是一个可爱优秀的漂亮青年向我求婚,我也刚好喜欢他,为什么非要单身呢?”安妮反过来劝起了玛丽。 而在玛丽看来,婚姻不过是一个男人合法获得奴隶的方式,正因为这单身女性才会成为男性主导的社会嘲弄的对象,可富有的单身女性完全可以养活自己,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结婚呢? “这次他们找了一个看上去很有上进心的人,他和马克斯韦尔家也有亲戚关系,完全是自己人,那个家伙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安妮撇了撇嘴,“我觉得他有些虚伪做作,不是吗,真正在海上拼搏的男士们可不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安妮神思有些不定,显然想起了什么。可惜玛丽没有观察到,不然,那副神情准会引起她的怀疑。 在向朋友倒出了自己的苦水后,安妮觉得心情好多了,反正父亲暂时不准备让她进入社交界,她烦躁归烦躁,却并不太着急,说不定两年后那位先生早就和其他小姐结婚了。 在教父的府上玛丽暂时没有见到安妮所说的那位野心勃勃的将军远亲。她和安妮聊天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来伦敦的最初目的,试着向安妮打听伦敦哪里聚集着手艺精湛的工匠,可惜安妮也是刚刚离开封闭的女校,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在玛丽想办法打听消息的时候,一心想要干出点名堂来的理查德也没有闲着。约翰已经通过查阅其他部门的档案,帮他们打听了好几个技术不错的工匠,但是这些人的手艺到底行不行,还需要理查德亲自去看看才能判断。 理查德利用刚来伦敦的这段时间往一个又一个工匠的住处跑,甚至顾不上应酬。在调查过他们的人际关系后,他才选择了几个可靠的工匠签订合同。可问了他们一圈,他发现玛丽画的设计图对这些工匠来说还是太难了,纯机械的机器想要完全依靠手工打造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一个名叫托马斯·史密斯的钟表匠看了部分图纸,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把这个笨重的机身拆开呢?” 理查德才灵光一闪,没错,完全没必要只找一个工匠打造机器,可以分开打造,这样也不容易泄密,那些笨重的机身可以找生产机械的工厂进行铸造,后期再组装,精细的金属零件再请匠人们打造。 他立刻喊了一辆出租马车,去格罗夫纳广场告诉玛丽这个好消息。 “没错,我们本该早点想到这一点的。”玛丽赶紧将图纸重新拆分,“理查德,你记得要和那些工匠签订保密协议,如果顺利,他们将会是我们工厂未来的中流砥柱。” 从这天起,玛丽和理查德都在焦急地数着缝纫机每天制造的进度。很快,铸造工厂就将铸铁机身做了出来,但是缝纫机成功与否还得看那些关键部位的零件。 除了高额的工钱,他们还给制造金属零件的所有匠人开出了奖金,只要机器能够成功运转,每个人都将得到额外的奖赏,这一举措大大提高了工匠们的积极性。 不过在结果出来之前,理查德可以每天去伦敦郊外的工厂盯着缝纫机的制造进度,玛丽却要陪教母和安妮去巴斯度假了。她们预计会在那里度过整个夏天,将军太太厌恶透了伦敦城夏天的臭味。 这次在巴斯她们没遇到什么新鲜事,玛丽和安妮都没有进入社交界,不能参加巴斯大大小小的舞会,也减少了这座城市的许多魅力。但是快要离开的时候她们遇到了一个玛丽耳闻已久的熟人,克劳福德小姐。 那天玛丽正和教母、安妮在一家商店闲逛,一位时髦俏丽的姑娘和一个相貌普通、和和气气的妇人突然走了过来,玛丽并不清楚这两个人是谁,直到她们和安妮打招呼,玛丽才明白眼前的人是克劳福德小姐和她的姐姐格兰特太太。 当安妮介绍她——“这是我父亲的教女普莱斯小姐”时,克劳福德小姐和格兰特太太都吃了一惊。克劳福德小姐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玛丽许久,开口说:“普莱斯小姐,你比我认识的一位普莱斯小姐漂亮多了。” “克劳福德小姐,我想你说的是我的姐姐伯特伦太太。”玛丽平静自若地和克劳福德小姐打招呼。 克劳福德小姐神色大变:“哦,是的,我听说了。”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话,格兰特太太又和她们寒暄了两句离开了。 “玛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除了克劳福德先生那件事,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回到旅馆后,安妮摇晃着玛丽的手,“我记得听人说起过克劳福德先生当时在朋友面前宣称他在追求另一位小姐……” 玛丽本来在品尝仆人买来的萨莉露圆面包,听到赶紧说:“那位先生的事情我们就别再提啦,反正当事人可没有接受他的追求。” “没有人上当受骗就好,不过克劳福德小姐未免也太小气了,明明是她哥哥不对。”安妮回忆克劳福德小姐奇怪的表情。 玛丽不愿意提及那位小姐的隐私,心想看来克劳福德小姐和埃德蒙在伦敦的交往并未超过界限,没有传得人尽皆知,这倒符合她对这位小姐的印象,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当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安妮和这位小姐将来还会有别的联系。 大约到了八月底,她们在巴斯的最后一个礼拜,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玛丽收到了理查德的信,第一台手摇锁式线迹缝纫机在伦敦郊区那个简陋的工厂里被成功组装到了一起,他迫不及待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 此刻,对于回到伦敦,玛丽简直望眼欲穿,好在两天后将军太太终于动身了。 回到伦敦的第二天,玛丽就和理查德来到郊区的工厂,最终检验的时刻来临了,她装上机针,放好线和布料。 理查德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玛丽操作这台机器,随着手柄转动,在一系列齿轮的精密配合下机针上下运动,针尖穿过布料,每一下都好像在他的心脏上穿孔,上下交织的线圈最终在棉布上留下一串美妙的痕迹。 “我们成功了,是不是?”理查德眼睛不眨地看着玛丽,像是在等待天堂的审判。 玛丽同样激动,她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太棒了!理查德想要大喊大叫,他最近一直在忐忑,有时候梦到机器的成功,他买下了很大的房子,把玛丽接到自己身边;有时候又想到可能会失败无数次,最终他的存款不幸被耗尽,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先把宝石矿的消息卖出去……所幸的是,他们终于成功了! 很快,他从成功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申请专利,然后我们就可以按照当初计划的那样,开办公司,把这台机器卖给联合王国乃至全世界的裁缝们……” “裁缝?不,不,不。你忘了我们前几年讨论的事了?虽然卢德运动今年已经平静下来,但是裁缝们还是会抵制这些砸了他们饭碗的机器的。”玛丽摇了摇头。 “他们完全可以用机器把衣服做得更快,如果不卖给他们又卖给谁呢?”理查德看着妹妹,机器生产出来,找不到销路可赚不到钱。 “你忘了我们的母亲普莱斯太太是怎样为缝那么多衣服发愁的,缝纫机当然是卖给联合王国所有讲究生活品质的夫人太太小姐们的,它将改变每个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减轻太太们的负担,让枯燥乏味的家务劳动变得更加愉悦。”玛丽想到后世对家电用品的宣传,笑着说道。 考虑到时下贵族们的猎奇心理,她又继续补充道:“至于那些贵妇人,可以专门为她们生产镀金缝纫机,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个有钱人家里都有一台高档缝纫机作为装饰品,如果谁家里没有,那就说明她落伍了。” “那样我们的机器绝对不愁卖,对那些贵族来说,花再多钱都比不上她们的面子重要。”理查德笑得咧开了嘴。 “算上工匠们的工钱和奖金,在工厂专门定制机身模具的价格,这台机器的制作成本是多少?” 理查德算了算价格,说:“这台原型机可不便宜,加上定制模具的钱,和失败的那几次,我已经花了四五十镑都不止,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得按照你说的,卖给那些奢侈的贵族们才行。不过有了模具之后,我们批量向铸造工厂订货,大规模制造肯定可以降低成本,就是那些精细零件还是需要工匠们慢慢打造。”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该如何定价,最终决定先完成专利申请,等大规模生产确定最终生产成本后再决定普通缝纫机的价格。眼看天色不早,理查德将妹妹送回格罗夫纳广场。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约翰和理查德一起到将军府上接玛丽,他们将一起去大法官法庭递交专利说明书和图纸。玛丽准备把现行法律下能够申请专利的地方全部申请专利,因此带了厚厚一本说明书。 “我们不坐出租马车,坐将军的马车去。”玛丽眨了眨眼,“我昨天晚上已经告诉教父了,他提醒我们,工厂生产出的第一台缝纫机一定要进献给威尔士亲王。” 此时英国的第一部专利法《垄断法》已经颁布了近两百年,无数新产品的发明人可以通过了申请专利证书获得不超过十四年的独占保护。但是负责专利申请的专利局尚未诞生,专利证书的颁布依然是国王的权力,申请成功率受到政治背景和财力的影响比较大,因此玛丽必须寻求教父的支持。 对于教女再一次的发明,马克斯韦尔将军倒不算特别惊讶,一来玛丽今年已经十五岁,她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发明洗衣机了;二来他清楚玛丽这些年一直在制作帽子,自然觉得她是从缝纫工作中得到了灵感。开明的他很乐意帮助几个年轻人,将自己的名片给了教女。 在大法官法庭,他们找到负责这项工作的办事员递交材料,填写了宣誓书,表明所申请的专利不会侵犯到其他人的现有专利,并支付了一百五十镑的专利申请费用。 这位办事员惊讶地看向申请人一栏——玛丽·普莱斯,质问的话语脱口而出:“这台机器是居然一个女人发明的?” “没错,你有什么疑问吗?普莱斯小姐是爱德华·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托马斯·伯特伦爵士的外甥女,发明创造只是她的爱好。”约翰一边介绍,一边熟练地拿出小费塞给那位办事员。 这名办事员看了看站在一旁脸部被帽子下的面纱挡着的美丽少女,想要为难他们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只好嘟囔了一句:“真是神奇,好吧,女人也只能天天在家钻研如何缝纫了,我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申请人。” 第40章 第 40 章 想到口袋里的英镑,…… 想到口袋里的英镑, 看了看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名片,最终办事员还是收下了他们的申请材料,然后就是等待摄政的威尔士亲王签署专利证书了, 这事急也急不来。 理查德决定组建一个家族公司, 除了负责工厂生产, 也要有售货员负责推销。 他们坐着将军的马车回到格罗夫纳广场,在回去的路上, 理查德和妹妹商议:“玛丽, 缝纫机是一个新鲜玩意儿, 你觉得我们一开始投入多少资金合适?” “刚开始除了那些追求新奇的贵族和有钱人家的太太,有多少人会买呢?我们资金有限,不能全部压在货物上, 刚开始不必生产太多, 先期投入两三千镑应该就够了, 一百台高档缝纫机和二十台普通缝纫机应该够了, 到时候可以给它们编号1到100……” “编号100之后都生产普通的缝纫机吗?”约翰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玛丽和理查德同时说道。 接着,领会了玛丽意思的理查德向约翰解释:“那些贵妇人可受不了普通人和他们一样。我们完全可以生产两个系列, 高档缝纫机是S系列,面向普通人的缝纫机则是N系列,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即使同样是高档缝纫机, 一般人也没权利购买编号前五十的缝纫机, 那是留给王室和贵族们的。”玛丽补充道。 “我们给高档缝纫机定价多少合适?五十镑,还是一百镑?”理查德笑了。 “毫无疑问, 一百镑,对于有钱人来说,他们打个赌可能都要花掉这么多呢,一台时髦的缝纫机卖一百镑对他们来说一点儿都不贵, 如果谁舍不得为太太花这个钱,那就说明他一点儿都不关心家里。”对于富人玛丽可一点儿都不手软。 约翰瞠目结舌,这样算起来,利润未免太高了,他连忙问:“那么我可以入股吗?” “当然可以,我们的公司还没完全组建起来呢,正需要亲友们支持。不过,你现在有多少钱?”虽然已经打算好了要帮扶家人,但是在商言商,理查德也不能白白把股份送给约翰。 约翰工作才两年多,今年的薪水刚刚涨到一百二十镑,才把玛丽之前资助他的钱还清,哪有多少存款。因为不知道理查德和玛丽打算如何对公司的股份如何定价,身边的几十英镑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 玛丽看了看两个哥哥,抿嘴笑了起来:“约翰,这是我们的家族企业,现在又是初创阶段,我们兄妹几个人就都按照五十英镑一股好了,不光是你,还有威廉、范妮、苏珊都是这样。至于外人,我暂时只打算引入教父一个股东,毕竟我们的缝纫机专利需要他的支持。” 理查德也同意玛丽的方案,这下约翰才拿出五十英镑,几乎掏空了他的积蓄。当到达将军府上的时候,他们已经给公司取好了名字,叫“蝴蝶缝纫机公司”,并粗略地划分了公司股份。 理查德投入一千五百英镑(算上他前期的投入)并负责所有管理工作,占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玛丽技术入股加投入五百英镑(算上专利费),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约翰投入五十镑,占百分之一的股份;剩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们准备留给马克斯韦尔将军百分之十五、威廉百分之三、范妮百分之一、苏珊百分之一,只要他们愿意各自出钱就行,如果没人愿意出钱,理查德和玛丽再追加出资。 这样一来,只有三个没有钱的小弟弟没法搭上家族公司成立的顺风车,玛丽和理查德打算等他们大一点再视情况而定。 马克斯韦尔将军正在家里等他们,约翰、理查德和玛丽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将军正在喝茶,安妮在翻阅一本。 互相寒暄过后,玛丽主动向教父介绍了他们的工厂和打算组建的公司。与托马斯爵士那类依靠地产和海外殖民地收入的传统贵族不同,马克斯韦尔将军对经商并无歧视,要不当初也不会变相提醒自己的教女。 “那么,你们是打算把这种机器卖给有钱人喽。”听了教女对缝纫机的定价,将军问道。 “不,等最初一批缝纫机卖出去,我们就会通过大规模生产压缩成本,生产面向大众的普通缝纫机,我想成本应该不会超过十五镑。”理查德在一旁补充。 即使是按照成本定价,花这么多钱买一台缝衣服的机器对于年收入一百镑以下的大多数民众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 但是这些人并不是缝纫机的销售对象,也不在将军的考虑范畴内,他略微思考就认为普莱斯家的公司的确大有前景,决定出钱投资。他当场让管家给了理查德一张一千英镑的支票,还问教女这么多够不够。 将军的阔气让玛丽喜笑颜开:“当然够了,亲爱的教父,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亏本的。” 威廉目前还在海外,大约十一月可能会回来,现在没法及时收到他的回信,但是弟弟妹妹们都默认大哥肯定会同意,把他的份额保留了下来。 至于范妮和苏珊,她们自然信任自己的兄弟姐妹,很快将钱寄了过来。随信而来的还有范妮怀孕的消息,信里提到托马斯爵士热情地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于理查德经商一事爵士原本略有不满,但是范妮的怀孕让他喜出望外,忽略了普莱斯家那些不合他心意的瑕疵。 “姨父总有一天会发现,工商业会把土地打得体无完肤。”放下信的时候,玛丽对神情有些郁闷理查德说道。 有了马克斯韦尔将军的加入,在他的朋友的提醒下,专利很快被摄政王批准了。在工匠们的熟练操作下,一百台缝纫机很快被工厂生产出来,编号01的缝纫机随即被送往卡尔顿宫。 理查德很快得到卡尔顿宫的工作人员暗示,将编号02的缝纫机被送往克莱尔蒙特,摄政王希望这个新奇的机器能够逗怀孕的夏洛特公主开心。 经过工作人员的演示操作,公主也确实觉得这东西很有趣,“侍女们经过简单的培训,很快就可以缝制出一块手帕,我认为这台机器可以为王国的民众们提供方便。”公主在写给父亲的信里这样写到。 上流社会很快就得知了摄政王和公主那的新奇玩意,很快就有人派仆人去订购。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也第一时间在她的朋友们之间大肆宣扬将军为她购买的51号高档缝纫机,自然有人向她打听前面五十台机器的编号有什么特别之处。 “哦,这家公司前面五十台编号是专为王室和贵族准备的,不过,要是这五十台全部都被定光了,剩下的人也只能买后面的编号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笑着说。 这更激起了大家的购买欲,一百英镑对这些人家算得了什么呢?谁都不肯成为社交界落伍的那个人,哪个贵妇人能够忍受他人奚落的目光。 一百台高档缝纫机很快售卖一空,后面订购的人必须预付全款才能定下自己想要的编号。理查德让工匠们加快生产速度,同时也在思考能否所有的零部件都在铸造工厂生产,提高生产效率。 “玛丽,你知道吗,去除成本,我们的毛利润高达八千二百英镑,就算去除税金和土地租金,也赚了接近八千镑。”理查德满面通红,飞快地计算着利润。 他越说越激动:“我们一开始计算太保守了,即使高档镀金缝纫机,成本也不过十八英镑。这一次要生产的普通缝纫机,成本绝不会超过十二英镑,我想就算一下子生产五百台,也能够全部卖光。” 理查德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玛丽完全没法阻止被巨额利润冲昏头脑的哥哥。他向铸造工厂下了大量订单,第二批有足足一百台高档缝纫机和四百台普通缝纫机被生产出来。 然而,第二批缝纫机的销售却遇到了巨大的麻烦。 一件让整个英国都感到悲痛的事情发生了,夏洛特公主在诞下一名夭折的男婴后,自己也不幸死于难产,联合王国失去了它的法定继承人,民众也失去了他们期待的女王。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整个伦敦,商店里的亚麻布几乎被卖空了,就连穷苦的百姓也戴上了黑色的袖章。除了已经付过定金的那些,其他刚刚生产出来的高档缝纫机没法继续引起贵族们的兴趣。 至于摆在商店里的普通缝纫机更别提,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两周,就连赌场在夏洛特公主的葬礼当天都关闭了,理查德在《泰晤士报》等的广告完全没人在意。 这种突发事件谁也不能预料,玛丽也并不清楚夏洛特具体是什么时间死亡的,她的身份也没法接触到这位公主。 事后,玛丽从教父教母那里得知了公主死亡的细节,她是在产后第二天大出血死亡的。玛丽对这时候落后的医疗早已绝望,十九世纪那些落后愚昧无知的护理知识暂且不提,但是明明已经有了助产的产钳,负责接生的克罗夫特爵士却并没有采纳,公众的愤怒全部涌向了这位医生。 据说公主的丈夫利奥波德王子在她的妻子生孩子的当晚服食了鸦片,以至于她去世的时候怎么喊也喊不醒。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所有人也在同情这位失去妻子的王子,这让玛丽怎么能够不绝望呢? 就算是公主生孩子时都难保万一,玛丽更加坚定了她心里不婚不育的想法。想到已经怀孕的范妮,她不顾自己未婚少女的身份,频频写信给桑顿莱西的姐姐,告诉她一些后世的护理建议—— 作者有话说:入V后无特殊情况都是0点更新哦,除了6月16日更新时间在23点50左右,17日会恢复0点更新。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就是在这种巨大的悲…… 就是在这种巨大的悲伤中, 威廉回到了英国,“画眉”号的官兵们也在为去世的夏洛特公主悲伤哀悼。 悲伤的同时还有一些杂音,“画眉”号上的中尉死了, 这对他的亲人来说当然是一件极为不幸的事。可这对威廉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道德, 但是在中尉身亡后他有很大的机会晋升中尉。 威廉已经快要当两年的少尉了,如果是在战争中, 只要一年他相信自己就可以立下功劳晋升, 现在他却只能寄望于中尉倒霉, 因此很难对中尉的不幸感同身受。到达朴茨茅斯后,威廉只在家住了一晚,几乎立刻赶往伦敦。 这次他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去的, 当然带上了他全部的财产, 不过这笔钱可没有他的弟弟妹妹们想象的那么多。 可爱的威廉将自己的收入大部分都用于了家庭, 朴茨茅斯的房子、给范妮的结婚礼物等等, 以至于现在身边只有省吃俭用存下的三百来镑。他想用这笔钱请马克斯韦尔将军帮忙进行运作,还得买上一些礼物, 只希望将军到时候不要嫌弃他的寒酸。 玛丽并未第一时间见到威廉,当哥哥的先去了理查德那儿。理查德现在不住在格拉布街了, 十月份的时候他就在伦敦邦德街租下了房子。 当时他志得意满, “蝴蝶缝纫机公司”也是当时伦敦最出风头的公司, 自然不愿意继续住在原来那个破旧的屋子里。繁华的邦德街有许多商店,正好其中一个被理查德租下用来销售缝纫机, 他很快便将住处也换到了这里。 现在,理查德在屋子里迎接兄长的到来,一个听差帮威廉把行李拎了进来,威廉熟悉的女仆凯特在起居室里帮忙端茶倒水, 还有一个杂役女仆在屋子里负责打扫。相比普莱斯家,这个房子已经足够豪华,仆人们也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住在里面的主人却垂头丧气、闷闷不乐。 “理查德,怎么了?你在信里不是说缝纫机的生意很好吗?”威廉关心地看着脸色不佳的弟弟。 “哦,威廉,原本确实很好,夏洛特公主还特地赞扬我们的缝纫机。然而,自从我们都知道的那件不幸的事发生后,现在谁都没有好心情。” 夏洛特公主的悲惨离世对理查德打击很大,因为摄政王仅仅把缝纫机视作逗乐的小玩意儿,公主对缝纫机的支持是燃起贵族们热情的火种,他本就对这位公主心存敬仰。现在相比其他人,这位深受民众欢迎的公主的离世,给他带来了不止一重的伤心。 威廉对商业上的事情并不精通,对于弟弟的困境帮不上什么忙。他想了想,拿出自己一半的钱——一百五十镑,说:“这些钱你先拿去用吧,希望多少能够起到一点作用。” 理查德和玛丽原本就给威廉留下了百分之三的股份,因此心安理得收下了这笔钱。等他关心起哥哥的情况,得知威廉这次来到伦敦的目的,立即不好意思起来。 “你要尽快去将军府上,有玛丽在,她一定会在将军那儿旁敲侧击的,我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理查德让哥哥宽心。 至于带什么礼物,两个家庭的关系这样密切,实在不必刻意奉承。理查德建议哥哥送给将军一个土耳其海泡石烟斗,给将军太太和马克斯韦尔小姐带上一些时髦的小东西,比如来自东方的扇子、精致的小首饰盒就行了。 在约好拜访的时间后,第二天下午威廉准时到达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主人们都在家。安妮本应该回避,却借着和玛丽讨论事情留在了起居室。 将军和蔼地接待了他年轻的朋友,威廉·普莱斯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透着,正是将军最喜爱的上进青年。 将军询问威廉目前的情况,随着威廉风趣地讲述他在“画眉”号上的经历,将军太太和安妮都被逗得不行,将军也称赞了威廉几句。不过,没有人直接提起晋升的事。 没等玛丽开口,安妮突然说道:“哦,爸爸,威廉应该已经成为少尉两年了吧,我记得你是一年就被提拔为海军中尉的,这点他可不如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出色呀!” “那是因为我赶上了好时候,只要立下功劳,没人会忽视你。从这点来说,你的运气不算太好。”将军把头转向威廉,“但是那场战争停止对国家来说这是一件好事,那个男人(拿破仑)终于被我们打败了,和平到来了,我想你的努力同样也会有人看见。” 好运气的威廉!玛丽几乎想要抱住身旁的安妮,她的开口真是恰到好处。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可是她看了看朋友自然地神态,心想就算威廉长得英俊,可他和安妮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应该没什么情况才对,可能只是巧合吧。 玛丽不知道的是,在威廉离开格罗夫纳广场后,安妮回到自己房间,拿着手上那把精致的贝母扇,看了看好几眼,才放了下来。 大约就在威廉做客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不久,有一件与普莱斯们有些关系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中午,将军太太在床上用过早餐后才下楼,她前一天晚上参加一个舞会到很晚才回来。 当时玛丽和安妮正在起居室里讨论可怜的威尔士王妃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位可怜的王妃有没有从丈夫那儿得到消息(她和亲王一直分居,目前人在欧洲),失去女儿的她目前一定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将军太太听到这儿,突然说了一句:“我们身边也有一个同样的可怜人,我昨天得知,我们上次在巴斯见过的格兰特太太,他的丈夫格兰特博士中风死了。” 听到这儿,安妮找出今天的报纸,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则简单的讣告——“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格兰特牧师一直为开展慈善事业不断奔波,于1817年12月7日蒙主宠召,安返天国。” “可怜的格兰特太太,到了年底,她的丈夫参加慈善机关的宴会次数未免太多了。”安妮见过那位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博士,对他这样离世一点儿也不惊讶。 除了格兰特太太,估计没人为博士的离去感到悲伤,这下克劳福德小姐会住到哪里去呢?是继续和姐姐格兰特太太相依为命,还是去投靠她那还没有完全赢得上流社会重新接纳的哥哥? 玛丽没有为不相关的人思考太久,大约三天后,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曼斯菲尔德的信。信里苏珊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因为格兰特博士过世,埃德蒙终于得以继承曼斯菲尔德的牧师俸禄。范妮现在已经搬到了曼斯菲尔德的牧师宅了,她经常去看望姐姐,目前范妮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她经常按照玛丽信里写的陪范妮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让玛丽别太担心。 刚好这时候,威廉的晋升也已经办妥了,他和理查德一同来将军府上告诉妹妹并表达对将军的感谢。这下,更没人在乎死去的格兰特博士了,威廉只觉得他死得恰到好处,无用的博士用他的死亡造福了很多人。 “刚好范妮怀孕了,这下姨父姨妈可以就近照顾她,这下再合适不过了。”威廉喜滋滋地说道,他觉得最近一切都很顺利,范妮这下可以过上非常宽裕的生活,曼斯菲尔德的牧师职位带来的收入估计接近一千镑。 理查德是这群欢乐的人里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人。按理来说夏洛特公主的葬礼已经结束了,除了她的丈夫和最亲密的至亲密友们,其他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贵族以外的绅士淑女们尤其如此,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近来已经参加了几场舞会。 但是高档缝纫机的销量一时半会儿却没什么太大起色,这个时髦玩意儿暂时还只在伦敦流行,没有完全扩散到各个郡,而伦敦的贵族们想买的上一波就几乎都已经买了或是预定了,因此近来高档缝纫机不过又卖了三十几台而已。 那些贵妇人有太多可以消遣的玩意儿,她们几乎不可能亲自使用缝纫机,因此暂时失去了兴趣也就算了。理查德寄予厚望的普通缝纫机摆在商店里也没有出现他理想的售卖一空的场景,才是真正让他苦闷的事情。 “别发愁了,理查德,你有调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玛丽走到哥哥旁边。 “还有什么原因,有部分人觉得这只是贵族追赶时髦的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有就是对他们来说价格还是有些昂贵了,虽然我们对普通缝纫机的定价是二十四镑,不足高档缝纫机的四分之一。但是有钱人自认为应该追赶贵族的时髦,买高档的那款,而普通中产阶级家庭,要一下子掏出二十四英镑也很为难。”理查德摊了摊手。 这下玛丽想明白了,此时的英国有储蓄意识的家庭实在太少了,就像普莱斯家一样,英国的中产阶级们几乎每一个英镑、每一个先令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一下子拿出二十四英镑买一个缝纫机当然不太可能,反正不买也可以让太太和女仆们自己缝呀。 “我已经要求商店的店员对每一个顾客进行演示操作,让大家相信这台机器确实可以缝衣服,也联系《泰晤士报》再刊登了一则广告。另外,我们要不要稍微降点价?也不能降太多,一两英镑如何?”理查德最近一直没闲着,想了很多办法。 “演示机器操作没错,但是直接降价恐怕不行。如果只是因为暂时卖不出去就降价,那些高档缝纫机的价值也就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了,有钱人也不全都是傻子。”玛丽否决了理查德的提议。 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42章 第 42 章 “理查德,我…… “理查德, 我们要不试一试分期付款吧?”玛丽脑子里想到了后世销售高档电器的一些方法,但是她不确定在十九世纪能不能这么做。 “分期付款,这是什么意思?”理查德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杂乱思绪的那根线头。 “就像我们付房租时一样, 一笔大额的支出不是每个家庭承担的起的, 因此宽裕的家庭会选择按年支付或按季支付, 但是普通家庭往往选择按月支付和按周支付,把一笔大额支出分散成很多笔小额支出, 压力就小多了。” 玛丽解释道, “我们的缝纫机也是同理, 我们可以通过广告宣称只要首付两英镑就可以把缝纫机带回家,之后每月还款两英镑分十二个月还清即可。” 理查德眼睛亮了,举一反三道:“还不止这样, 你当初说要把这些缝纫机卖给中产阶级家庭, 而如果分期付款的话, 我们可以分两年、乃至分三年, 首付可以降到一英镑乃至十几个先令,那些收入更低的家庭说不定也会买我们的缝纫机。” 一旁的安妮听到了他们的讨论, 好奇地问:“这样一来一开始就付了全款的人,不会觉得吃了亏吗?” “不会, 因为如果一次性付清我们只收取二十四英镑, 而分一年还清的客户最后必须额外支付2%的利息, 两年就是4%,三年是6%, 这一来也不会让一开始就付了全款的这些人不满。”玛丽微笑道。 有了玛丽支招,第二天,理查德就联系《泰晤士报》刊登了一则广告——“只要14先令!圣诞节即将来临,最少只需要首付14先令就能够将缝纫机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的妻子。” 要知道, 对于当时的中产阶级来说,自己请裁缝做衣服或是商店里买个漂亮帽子也要十几先令呢!早就已经名声在外的蝴蝶牌缝纫机这样打广告,谁能不好奇,络绎不绝的人群涌向了理查德的商店。 这下子缝纫机真要全国闻名了,一些来自其他郡的商人也开始找到理查德寻求合作。事实上,早在夏洛特公主过世之前,他们就发现了这个极具魅力的新产品,但是前段时间市场的遇冷让他们有些迟疑,现在缝纫机销售火爆,谁也不会放着金子不去捡。 而目前他们的公司也确实缺少人力和资金来建立覆盖全国的销售网络,和玛丽商议过后,理查德决定出售缝纫机分销特许经营权。除了伦敦的市场留给公司自己经营,其他郡他们都准备交出去,那些原本暂时卖不出去的高档缝纫机全被那些获得特许经营权的商人一抢而空。 普莱斯们真真正正地发财了,在征求了玛丽、马克斯韦尔将军两个大股东的意见后,理查德拿出部分利润进行分红,一共五千英镑的巨款摆在眼前,人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 一下子又收回了一百五十英镑的威廉打算回朴茨茅斯过圣诞节,告诉父母他晋升的喜事,于是询问几个弟弟妹妹要不要一起回去。 理查德这时正忙着和商人们谈判,签订特许经营协议书。为了避免恶性竞争,原则上每个郡只能有一个被特许经营的商人,当然要看哪个商人出的价格更高了,一心忙着赚钱的他自然没空回去。 约翰在财政部的工作越是到了年底越是脱不开身,玛丽原本不想回去面对普莱斯先生,不过一封来自夏洛特的信让她改变了主意——布朗先生决定明年举家搬迁曼彻斯特。 在回去之前,因为安妮提出将军夫妇总是带她们去肯辛顿公园,玛丽来伦敦后还没逛过与之相连的海德公园,威廉准备带妹妹和马克斯韦尔小姐一起到海德公园逛一逛。 这天的天气恰好特别合适,难得的冬日阳光让雾都的烟雾暂时散去了,海德公园吸引了很多前来游玩的绅士淑女,毕竟谁都不想被限制在城市肮脏的街道和污浊的空气里。 玛丽是来到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后才开始学的骑马,现在还没有安妮那样熟练的马术,他们只能坐车去。进入公园后,两个姑娘挽着威廉的手,尽情地享受散步的乐趣。 公园里那些常青的绿树给玛丽带来了很多乐趣,那些飞过的知更鸟像是冬日里的精灵,停靠在树上歌唱。 论起舒适来城市确实不如乡下,玛丽心里想着,过去她想要赚钱,想要到伦敦寻找机会。现在发了财,和很多人一样,她开始有些怀念去年在曼斯菲尔德庄园居住的舒适日子。 走到九曲湖附近的时候,从道路的一侧他们见到了一位熟人,克劳福德小姐和另一位贵妇挽着手走了过来,安妮小声说那是斯托诺韦夫人。 大家客客气气,互相寒暄了几句,斯托诺韦夫人的眼神一直在威廉和玛丽身上打转。至于克劳福德小姐和普莱斯们,双方都觉得无话可说。 特别是克劳福德小姐,再次见到威廉·普莱斯,她的心情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她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虽然她已经决心不再找一个小儿子,可是那些懒散无能的法定继承人和风流成性的国会议员们没有一个能让她忘记埃德蒙的。 双方很快作别后,斯托诺韦夫人便盘问起了自己的朋友:“玛丽,你快告诉我,那个小伙子是谁?他左边的马克斯韦尔小姐我知道,右边的姑娘是他的妹妹对吗?这兄妹俩可真漂亮。” “他叫威廉·普莱斯,一个海军少尉还是中尉来着,总之,在勋爵面前完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克劳福德小姐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普莱斯,最近那个卖‘蝴蝶’缝纫机的商人似乎也是这个姓?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如果那样,普莱斯家现在的财产可不少。”斯托诺韦夫人想起了自己买的那台缝纫机。 “应该不是,我之前没有听说普莱斯家有人经商。” “对了,我记得亨利之前想娶的那个姑娘也姓普莱斯对吗?这个姓氏还真是经常出现。”斯托诺韦夫人想起了她过去的朋友。 “他就是那个姑娘的哥哥。”现在提到这件事,真是让克劳福德小姐对既遗憾又痛恨。 “那真是太遗憾了。”斯托诺韦夫人纯粹是想结识威廉·普莱斯这个漂亮小伙,可看她的朋友不配合,便不再说下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亨利·克劳福德的过错被人们逐渐忽视,现在这个社会,要想让他这样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似乎不太可能了。只要有钱,总有人会接纳他,玛丽·克劳福德当然更不可能怨恨自己的哥哥。 而另一边,我们的玛丽提起克劳福德先生就不是同样的语气了:“我觉得这很不公平,威廉,我想你应该听说了,克劳福德先生重新在社交界活跃起来了,同样的错误,我们的那位表姐可依然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呢。” “确实,不管男女,不遵守道德的人都应该收到惩罚。”威廉先是肯定妹妹的说辞,接着又说,“但是这两个人,毕竟一个已婚,一个未婚,在世人眼里错误并不完全一样。” “得了吧,威廉!你也是男人,这个社会的规则都是上位者制定的,他们几乎都是男人,当然会为男人辩护。作为女人,我可不觉得他们两个人的错误有什么区别。”玛丽对哥哥的话嗤之以鼻。 “所有这类事件,即使是夫妻双方都有各自的情人,当被公之于众的时候,男人受到的惩罚总是形式上的,极其微小,甚至几乎没有;而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不光会失去名声,甚至可能会失去一切,包括她们的子女、财产甚至是生命。” “所以夫妻双方都应该对对方忠诚,才能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威廉嘟囔道,“玛丽,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克劳福德,大部分绅士可不会这样,你的哥哥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呀!” “你们兄妹两个就别争论啦,亲爱的玛丽,你把绅士们说得太可怕啦!”安妮指了指湖畔的天鹅,“我们不如往湖边去看看吧!”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巧走到一处角落的树荫下,因此丝毫不担心别人听见。然而不巧,今天有一个心情不太好的人躲在这个角落的另一边,被树木挡着没被他们发现,听到了玛丽对男性社会激烈的抨击。 这个人是一名男士,一名被世人认为天生幸运、几乎可以得到所有他想得到的东西的高贵男士,他是为了夏洛特公主的葬礼来来到伦敦的,葬礼结束后因为朋友继续逗留在这里。 为了回避不想见的人,他今天没有待在皮卡迪利大街的宅邸,而是一个人来海德公园躲清闲。 玛丽的话语里那句“夫妻双方都有各自的情人”刚好与他去世的父母完美对照,他的母亲甚至因此一度被放逐法国,他的父亲却一直和情人继续生活在一起,而这个情人后来还成为了他的继母,新一任德文郡公爵夫人。说到这儿,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现任德文郡公爵威廉·乔治·斯宾塞·卡文迪许。 这个年轻姑娘说得挺有道理的,规则总是利于上位者的,听了玛丽的话,公爵决定不再回避母亲曾经的情人格雷伯爵。 玛丽并不知道有位大人物听到了她的话,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讨论完后,她便听从安妮的意见继续往前走,去欣赏湖里的天鹅。 第43章 第 43 章 欣赏过海德公园…… 欣赏过海德公园的美景后, 玛丽和威廉准备第二天就回朴茨茅斯。 出发的那天早上,将军太太还没起床,安妮在用早餐的时候再次叮嘱道:“亲爱的玛丽, 你可千万别在家里待太久, 我已经可以想到没有你陪伴, 我一个人会是多么无聊,你在朴茨茅斯最多只能待一周, 再长我就受不了了。” 将军则示意教女过完节准备回来的时候立即送信, 这次他派马车把教女和威廉送回朴茨茅斯, 到时候还派仆人接她回来。 有将军的马车,这次的旅途比玛丽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轻松。当她想到缝纫机带来的源源不断的分红,想到购买的三千多英镑的债券(原本一千七百镑, 卖出五百镑用于投资缝纫机, 缝纫机公司第一次分红两千镑), 她的心情就更加愉悦。 当初立下的目标已经近眼前, 玛丽觉得过几年她就可以考虑在伦敦买一个小房子,像理查德一样请上三个仆人;如果条件可行的话, 到时候她还可以到某个风景优美的郡租上一间别墅,每年夏天去乡下度过。 当四千镑对玛丽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的时候, 过去想象中年收入二百镑的生活也已经没法满足她了, 不过现在她比谁都有资格过上那种原本不属于她的奢侈生活。除了他们兄妹和马克斯韦尔将军, 谁都想不到“蝴蝶缝纫机公司”的最大功臣和股东居然不是理查德,而是她。 兄妹俩一路欢声笑语回到家中, 当他们到朴茨茅斯的时候,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 自从没了玛丽的暗中控制,普莱斯先生就越发喝得醉醺醺的,现在除了大儿子的再次晋升让他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已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凯特走后,莉莉成了家里的女管家,普莱斯太太另外请了一个杂役女仆,这个姑娘不像莉莉当初那么勤快,很多事儿还得普莱斯太太和莉莉自己干。干这些活计让普莱斯太太重新变得邋遢起来,乍一看玛丽还以为家里又要破产了呢。 在海上奔波一年多的萨姆变黑了,也长高了许多,他前几次回来玛丽都不在家,不像威廉还在曼斯菲尔德见过一次,猛一见面玛丽都快认不出来这个弟弟了。 汤姆和查尔斯也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脱离了两个姐姐的管束,他们却反而怀念起来,这次玛丽回来,汤姆不停地追问她能不能留在家里。 这次回来,玛丽给家里人带回了一件礼物,那就是他们公司的缝纫机。这台机器的名气已经传到朴茨茅斯,但是普莱斯夫妇却并没有意识到“蝴蝶”缝纫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等到威廉告诉父母理查德在伦敦忙着缝纫机的生意没空回来的时候,正在仔细琢磨女儿带回来的机器该怎么使用的普莱斯太太瞪大了眼睛。 “什么,你说理查德在卖这个缝纫机?那该赚多少钱呀?我听人说一台缝纫机要卖一百镑!据说约翰逊夫人就有一台。” “那是卖给贵族和有钱人的,机身上镀了黄金,镶嵌了珐琅,普通的缝纫机只要二十四镑。”玛丽一边解释,一边向母亲演示该如何操作。 “太神奇了,有这个机器,再也不用为缝衣服发愁了,我觉得我们今后甚至不需要去找裁缝了。”普莱斯太太好奇地摆弄起来,缝衣服对她来说是目前最繁重的家务之一 普莱斯先生并没有对儿子经商发表什么意见,他依旧在看他的报纸。萨姆正忙着摆弄威廉的新制服,倒是汤姆和查尔斯好奇地凑了过来,对这台机器的运转原理很是好奇,玛丽耐心地给弟弟们讲解。 回家的当晚就这样过去了,威廉当上了中尉和理查德卖缝纫机这两件事占据了全家的心神。做母亲还多问了玛丽一句,得知玛丽和将军太太、安妮都相处融洽,便对女儿在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的生活放了心。 这种熟悉的家庭氛围玛丽已经习以为常,对普莱斯太太来说,她多问的那一句已经是对女儿难得的爱了。 反倒是睡惯了马克斯韦尔将军府宽敞的房间,这次回到普莱斯家那个逼仄的小屋子让她有些不习惯。上次从曼斯菲尔德回来的时候有觉得不习惯吗?似乎没有,人类真是一种一旦意识到自己配得上更好的生活就会把自己惯坏的生物呀!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不过这时候圣诞树的传统还没有被阿尔伯特亲王从德国科堡带到英国来。普莱斯先生和普莱斯太太又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俨然和玛丽离开朴茨茅斯前没什么区别了。 过完圣诞节,玛丽迫不及待要和夏洛特见面,当她来到久违的布朗家时,这户人家毫无昨天刚刚过节的欢快气氛,仆人仓皇不安,主人焦躁急迫。 原本布朗家的房子要比普莱斯家好得多,但是经过几次重修,即使仆人打扫得不如玛丽在家的时候那么勤快,看起来也比布朗家好多了。屋子里的装饰画都被收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主人要搬迁所以把它们带走,起居室似乎和主人一样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布朗太太有些局促地接待客人,当衣着光彩照人的玛丽在起居室坐下的时候,她觉得这间屋子简直不配被这样一个美人待着。女仆有些毛手毛脚地前来端茶倒水,这个仆人也不是玛丽过去熟悉的面孔。 “玛丽,你来了。”夏洛特从楼上飞快地跑了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朋友,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间里说私房话。 “到底怎么了,夏洛特,你在信里说是可能一月就要走,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要搬到曼彻斯特去,你们在朴茨茅斯的房子打算怎么办?”一进房间,玛丽就迫不及待问道。 “大卫搞砸了一切,在爸爸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被人蒙骗签了一个不该签的合同,他以为能够沾到别人的便宜,谁知那完全是一场骗局,彻底葬送了布朗家的店铺。家里的仆人已经辞了三个,只留下新来的杂役女仆,至于我们的家也要卖给别人了,估计就在这两天。”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洛特一滴眼泪也没有留,她甚至冲着玛丽担忧的眼神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吗?现在都不用争了,大卫已经没了店铺可以继承,我的嫁妆用来还清欠款后几乎全没了,这次搬家的费用还要等房子卖了才有钱呢。我之前还担心十六岁就进入社交界,现在妈妈也暂时不提了,她担心没有嫁妆的我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我的夏洛特,你还好吗?到了曼彻斯特你们住哪儿呢?你应该早点给我寄信的。” “没什么,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还算幸运,爸爸之前在曼彻斯特进货时为了方便在那边买了一个小房子,加上他的朋友邀请他去负责管理工厂,虽然收入只有一百多镑,但是总比留在朴茨茅斯租房子强。” 说到这儿,夏洛特拿出自己的箱子,数出一百来镑递给玛丽:“还好我做生意存下的钱留了下来,诺,这是你今年的分红,只是你托付给我的帽子生意我得交还给你了。” “我亲爱的朋友,这钱我可不能收,今年我几乎没怎么管过帽子的生意,特别是从巴斯回来之后我的精力都在别的事情上,以后我就更顾不上了。”玛丽没有接过这笔钱,反而建议,“不如你拿着这笔钱去问问泰勒大婶,她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曼彻斯特?” “那怎么可能?” “并不需要她一定要跟着你去呀!我们的帽子已经成为一个品牌,虽然我不打算再继续经营,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出让生意,我会告诉泰勒大婶你们两个都可以出钱购买我的份额。这样一来,要么泰勒大婶给我们一笔钱,生意彻底归她所有;要么你给她一笔钱,但她从此不能继续卖我画的那些款式的帽子;或者她和你一起去曼彻斯特重新开始,毕竟她在这儿也是租房子。” “我明白了,虽然有三种可能,但是其实无论泰勒大婶怎么选,对我来说都不亏。”夏洛特明白了玛丽的目的,就是变相帮助她而已,毕竟目前她手里也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份额。 “既然这样,那这笔钱你更得收下,我还有一百多镑存款,不需要你刻意照顾。”夏洛特眼神坚毅,“玛丽,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不如指点一下我,到了曼彻斯特,有什么生意适合我。” 看着想要寻找出路的夏洛特,玛丽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她想起了那个被她遗忘了一年多的想法:“你听说过缝纫机了吗?” “最近很火的蝴蝶缝纫机吗?我听说过这个机器……” “一台缝纫机相当于至少二十个裁缝的工作效率,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机器,我觉得对泰勒大婶来说,继续维持裁缝店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不如彻底转型为帽子商店。而你,你可以通过出资购买缝纫机,请工人统一制作束身衣,要知道请工匠量身定制一件束身衣需要耗费的时间可不短,有了缝纫机你完全可以实现规模化生产压缩成本,曼彻斯特又有那么多的棉纺织厂,布朗先生非常熟悉棉布的价格……” “这可行吗?不经过工匠贴身测量腰围,我们该怎么生产束身衣?”夏洛特不能理解。 “工厂生产的商品当然不可能贴合每个人的身材,我们完全可以根据大部分人的身体数据来制定尺码,每个尺码有一个区间,这样一来就可以实现规模化生产了。”玛丽指点道,“因此,和帽子不同,这些束身衣刚开始必须走薄利多销的路线,用低价占领市场。” 第44章 第 44 章 和夏洛特的谈…… 和夏洛特的谈话结束后, 玛丽最终还是没有收下那笔钱,而是暂借给了夏洛特,她们一起坐出租马车去找了泰勒大婶。 当初的泰勒裁缝店现在已经大变样了, 楼上被租了下来用作生活, 楼下完全成了店铺。靠近街边的部分被改造成了商店橱窗的式样, 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帽子,靠里面原来是店主休息的地方现在摆放着裁缝的工具,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店里帮忙, 那是泰勒大婶的儿子。 在玛丽和夏洛特说明来意后, 泰勒大婶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她不打算离开朴茨茅斯,在这个城市她已经呆习惯了, 不打算背井离乡去曼彻斯特重新创业。 玛丽的要价并不高, 还不到帽子店一年的利润, 几乎等于半卖半送, 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玛丽和夏洛特提出的条件, 拿出一笔钱彻底买断了帽子的设计。 再加上玛丽的资助,夏洛特现在身边的现金接近三百镑, 她准备按照玛丽分析的步骤, 用一部分钱分期购买几台缝纫机, 从小作坊开始生产,说不定有一天她会把生意做得比过去的布朗家还要大。 两个女孩坐上马车准备回家的那一刻, 夏洛特紧握住玛丽的手,她几次想说什么,那些感激的话在心里不断翻涌,还没有说出口, 马车就到了普莱斯门口。 “玛丽,谢谢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当玛丽下车的时候,她听到了朋友的声音。 “哦,亲爱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我生怕你在布朗家出事,你出门的时候我忘了提醒你了,我听人说布朗家已经破产了,据说为了还债他们家连房子都要卖掉了,要是你在那儿碰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可怎么好。”普莱斯太太急切地从起居室里跑出来,拉住还在门廊处看着远去的马车的玛丽。 “哦,不至于那么糟糕,妈妈,我去的时候两位布朗先生都不在家,据说已经去债主那儿还债去了,他们还剩下一点积蓄可以搬到曼彻斯特去。”玛丽看着着急的母亲,安慰道。 “那也糟透了,听说夏洛特已经没有嫁妆了,可怜的姑娘。我本来还考虑过她和你感情这么好,说不定会看上你的哥哥。” 玛丽走进起居室,正准备坐下喝茶,听到这话把茶杯放下:“妈妈,我可没发现我有哪个哥哥对夏洛特有什么特别的呀!” “我就这么一想,就算有什么,现在布朗家搬去曼彻斯特也彻底不可能了。”对普莱斯太太来说,没有嫁妆的夏洛特也只能得到她一句可怜的姑娘了,她不再提这件事。 玛丽则独自琢磨了起来,过去她从没把自己的朋友和哥哥们联系在一起,现在她倒觉得要好好思索一下她另一个朋友安妮的态度。 那天她和威廉去海德公园,安妮也一起跟着去了,关键她找的理由也太奇怪了,她们要想去海德公园完全可以和将军一起,不必非要麻烦威廉呀,不过这点蛛丝马迹暂时也看不出来什么,玛丽准备今后再仔细留意留意。 还没等两天,布朗家的房子就卖了出去,玛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威廉说起那栋房子只卖了三百来镑,感慨布朗家卖得太急吃了亏,普莱斯家的房子还买了二百八十镑呢。 这样一来只剩下三天,夏洛特一家就必须搬出房子了,他们准备三天一到立即出发去曼彻斯特,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忙碌之中夏洛特只来得及再来普莱斯家一次,把她的一条项链作为礼物送给了玛丽。 那天夏洛特走后,难得在家的普莱斯先生突然发表了一通高论:“这些投机客都没有好下场!威廉,等你送玛丽回伦敦要记得告诉理查德,就算做买卖赚了钱也只会被人瞧不起,一有风浪就会被拍到岸上,只有土地才最可靠!” 听到这话,熟悉父亲性格的玛丽没有说什么,十岁的汤姆却突然说道:“爸爸,我不想跟着威廉去当水手了,我也要去伦敦。” “你个兔崽子去伦敦干什么?”普莱斯先生眼睛一瞪,“该不会你也想要去经商吧,没看到布朗家一下子就完蛋了吗?” “可是理查德在伦敦赚了好多钱,我的朋友和同学都听说蝴蝶缝纫机的名声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布朗家那么倒霉。”汤姆越说越激动,“就连这样拼命、这么厉害的威廉,还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当上中尉呢,理查德现在就已经发财了。” 就在萨姆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汤姆和查尔斯两个弟弟对海军服役的生活更加了解了。当英雄冒险的浪漫主义褪去,冷酷枯燥的军队生活让两个小家伙有些无法接受。 过去威廉可从来没有提起过当水手要做那么多的事,而且萨姆当水手期间也没有遭遇过危险的海盗、遇到过神奇的冒险、解决过可怕的风浪……天天就是在海上巡航,太枯燥无聊了。 与受过苦的哥哥们不同,汤姆和查尔斯自记事以来就是玛丽在管理家务。等他们稍微大点,需要上学的时候,几个哥哥都已经自寻出路为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他们没有小时候窘迫贫困的记忆,也不可能像哥哥们一样拼命。 普莱斯先生额头青筋暴起,想要拿出鞭子抽汤姆两下,被大儿子威廉拦了下来。查尔斯吓得躲到了普莱斯太太怀里,萨姆想要把汤姆拉开,他却还倔强地站在原位觉得自己没错。 “父亲,我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出海,这段时间可以带汤姆去‘画眉’号上再看看,如果他真不打算去当海军,勉强他也没用。”威廉劝说道。 玛丽看了看怒火中的普莱斯先生,又看了看站着的汤姆和躲着的查尔斯,也说:“生意不是说做就能做的,理查德的本金是靠自己攒下来的,缝纫机在销售过程中也经常遇到困难。不如这样,要是半年后汤姆还坚持,到时候先送他去伦敦读文实中学,等他毕业再决定未来的出路。查尔斯也一样,反正现在普莱斯家有钱了,弟弟们的学费不再需要姨父托马斯爵士的赞助。” 这下普莱斯先生沉默了,他虽然讨厌商人,认为他们不算体面人物,但是内心却不讨厌发财,只是因为发财的人不是自己,只能把仅有的军官身份挂在嘴边,鄙视那些发财的商人。 在十九世纪英国军官属于一个特殊的阶层,他们被视为“绅士阶层”的一员,但实际地位却取决于财富和家族背景。普莱斯先生这样“一没文化、二没家产、三没门第”的军官从来没有被人看得起过,名义上的体面根本解决不了实际的贫困,普莱斯先生对此深有体会。 玛丽的说辞终于让这位父亲意识到,三儿子理查德确确实实在伦敦发了大财,不然也不会让玛丽说出不需要托马斯爵士赞助学费的话。 这时普莱斯先生反而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气呼呼地说了句:“随便你们,反正这个兔崽子别想再问我要一个便士。” 新年刚过,马克斯韦尔将军派来接玛丽的马车就到了,威廉请了假把妹妹送回了伦敦,自己则打算去曼斯菲尔德看望过怀孕的范妮后再回朴茨茅斯。 理查德从玛丽这儿得知父亲和汤姆的争端后,反而笑了:“照你说的,汤姆这小子还挺有胆量,我愿意出钱赞助他去文实中学学习如何管理,我们公司现在不缺钱,只缺可靠的人手。” 玛丽不在伦敦的这一周,一台台缝纫机从商店里被卖出,换来源源不断的收益,这些还仅仅是普通缝纫机。 那些刚刚签订特许经营协议书的商人一个个都在催促理查德赶紧生产高档缝纫机,各郡的有钱人都在追赶伦敦的时尚,现在哪位太太没有高档缝纫机就真要在社交圈里落伍了。 利用特许经营,理查德已经初步建立了覆盖英国大部分地区的销售网络。现在他正打算自己收购一家铸造工厂,加强研发实现缝纫机所有零部件的机械化生产,进一步压缩制造成本。相比之下,两个弟弟上学的那点学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闲下来的玛丽继续给《女士杂志》投稿,这次她的文章大多都是关于缝纫机使用的。她希望能够通过这些讲述机器缝纫小妙招的文章更好地推广缝纫机,让更多普通家庭把这台机器视为生活必需品。 与此同时,上次回去后和夏洛特的谈话启发她尝试制定尺码表,她将上一世的标准尺码换算成英寸,得到初步的数值。但是欧洲人的体型和亚洲人有区别,具体的数值还需要经过实际测量修改后才能确定。 等理查德收购了铸造工厂,可以让他派人测量所有工人的身体数据,先制定出男装的尺码表,然后成立一家服装厂,生产出来的衣服可以卖给这些最普通的群众。 在玛丽看来,现在的社会中上阶层已经习惯了量身定做,反倒是中下阶层,对他们来说,服饰开销是他们最大的生活开销之一,批量制作的衣服将大大提高这些人的生活水平,这就是技术进步的魅力所在。 第45章 第 45 章 “安妮,你真…… “安妮, 你真的不打算今年春天就参加社交季活动吗?最近伦敦的贵族们几乎都在打算让女儿在舞会上亮相。” 三月底的时候,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在起居室突然对安妮说,“我觉得完全没必要非得等到下半年, 要知道你八月份就满十八岁了, 现在不过是提前几个月而已。” “既然只是几个月的区别, 为什么非要在春天呢?”安妮有些奇怪将军太太的着急,“我又不可能去王宫里参加舞会。” “亲爱的, 据我所知德文郡公爵最近一直逗留在伦敦, 要知道这位钻石单身汉一直被上流社会的贵妇人虎视眈眈, 她们发疯一样希望自己能成为公爵的丈母娘。”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得意地笑了,这种消息可别想瞒过她。 她又看向继女:“虽然我们不敢做此美梦,但是既然传出这样的消息, 今年大大小小的舞会上一定会出现许多的新面孔, 为什么不趁这时候寻找一个合适的丈夫呢?” “那还是算了, 我没兴趣和别人挤在一起挑选丈夫。”安妮冷冷地回答继母。 马克斯韦尔将军把目光投向玛丽, 指望教女劝一劝安妮,玛丽摇了摇头,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种事她可不好劝。 虽然将军太太并不知道玛丽有缝纫机公司的股份, 但是自从缝纫机热卖以来, 将军太太对教女的态度自然而然变得更加尊重, 见玛丽不愿意劝说,也没有强求。 安妮当时没说什么, 第二天她被玛丽拉着一起出门去大英博物馆的时候,突然吐槽起来:“我希望德文郡公爵能够早点选一个妻子,如果没有一个女人得逞,这股躁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平息的, 就连我那位女校的同学最近也在妄想自己能够嫁给那位公爵呢。” “这件事恐怕你着急也没有用,如果公爵自己不想结婚,谁也不能影响他的决定。”玛丽笑了笑,她对这位著名的单身公爵还算有印象,毕竟05版《傲慢与偏见》彭伯利庄园的取景地就是德文郡公爵的查茨沃斯庄园。 谁在得知自己身处简·奥斯汀的世界后不会想到可爱的伊丽莎白和深情的达西先生呢,可惜据她所知这个世界并没有彭伯利庄园。”怎么可能?玛丽,他又没有兄弟,不结婚公爵的爵位该留给谁呢?”安妮睁大眼睛,虽然这位公爵一直没有传出婚讯,但是安妮认为他只是像大多数这类有钱有势的年轻人一样不想受到婚姻的约束而已。 “如果为了爵位的传承而结婚,那结婚的到底是人还是爵位呢?”玛丽一边欣赏帕特农神庙的雕塑,一边说道。 话题没有继续,因为玛丽沉迷于眼前的古希腊雕塑,而安妮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决定先去看其他藏品,玛丽则留在原地等她。 玛丽久久地驻足在命运三女神的雕像面前,尽管无头无臂,但是她们优美多姿的体态中流露着庄严的神性,柔软轻薄的长裙里仿佛包裹着鲜活的□□,玛丽可以想象完整的阿特洛波斯、克洛托和拉刻西斯是多么端庄美丽。 这些纺织生命的女神是否真的存在于某个时空,说不定此刻她们正在看着人类发笑,玛丽暗自想着。 “这是菲狄亚斯的作品,代表了古希腊雕塑的最高境界,是雅典留给我们的礼物。”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玛丽转头,看见了一位比她的姐夫埃德蒙更加高贵优雅的年轻男子。 他身材高大,相貌是玛丽迄今为止见过最英俊的一位,相比威廉的勇武他更有气质,相比埃德蒙的文弱他更具坚毅,相比克劳福德的风流他更显风度。要说还有什么缺点,就是他冷峻的面容和冷淡疏离的态度都给人一种距离感。 “我们?我觉得这些栩栩如生的古希腊雕塑更应该被摆放在真正的帕特农神庙被世人瞻仰,而不是放在大英博物馆。”作为参观者,没有人比玛丽的心情更复杂,她厌恶那种殖民者的自豪。 “你觉得埃尔金勋爵不应该把它们从雅典带回来?可是他得到了奥斯曼帝国的许可,带回这些文物也是为了让它们得到更好地保护。”这个男人温柔地看着眼前的雕像,此时他的眼神特别吸引人。 “虽然希腊还没有独立,但是这些瑰宝毫无疑问是属于希腊人民的。奥斯曼帝国作为占领者本来就没有权力做主,更何况勋爵是否得到了苏丹的同意也是个问题。”玛丽太明白一个处于衰落期的老大帝国的官员是什么德性了。 身旁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无论如何,至少这些雕像在这里得到了比它们在故乡更多的保护。” 这回轮到玛丽沉默了,她正想问一句——如果有一天希腊能够保护这些文物,英国政府就甘心爽快地把它们还给希腊吗? 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安妮和女仆回来了,见到有人过来,这名英俊又冷淡的男士并不准备和别人打招呼,他说了一句——“希望还能再次遇见你,玛丽小姐”就走开了。 “玛丽,刚刚那位先生是……”安妮好奇地张望着远处走开的男子。 “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奇怪,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玛丽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出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样的相貌如果她见过不可能遗忘呀。 两个姑娘又在博物馆转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不早,才坐马车回格罗夫纳广场。 很快就到了四月份,这时按照玛丽的推算,范妮的预产期已经快要到了,她决定去曼斯菲尔德陪伴即将生产的姐姐,不陪将军太太和安妮去布莱顿度假了。 这次她没有坐将军的马车,不久前理查德买了一辆马车,方便他往来于工厂、商店和住处,他自然让妹妹坐自己的马车去曼斯菲尔德。 理查德没有再次更换住处,当最初的财富狂热冷却,他又恢复了过去船员生涯养成的谨慎,现在这个中等的房子对他来说已经够用了,他下定决心等生意稳定下来再在附近的街上买一栋真正豪华的房子。 除了马车夫,理查德又请了一个更合自己口味的厨子和一个家政女仆,因此凯特被他派去服侍玛丽。 即便如此,马克斯韦尔将军依旧觉得玛丽只带一个女仆上路实在不安全(马车夫被他完全忽视了),他把自己的男仆派给教女,嘱咐她一路小心,仿佛她不是去北安普敦郡的曼斯菲尔德庄园,而是去苏格兰似的。 享受着教父和哥哥的关心,玛丽人生中第一次单独短途旅行还算顺利,她平安抵达了曼斯菲尔德庄园,在走廊里就得到了妹妹苏珊的热情欢迎。 “亲爱的玛丽,我实在太想你了,三个多月前威廉来的那次我本以为你会一起来的。你不知道,当我没看到你的时候是多么的失望。”苏珊抱住姐姐,撒起娇来。 “上次是教父派马车去接我们的,我答应了安妮赶紧回去,肯定不能食言。”玛丽看着出落得得更加利落的妹妹,心里也别有一番滋味,“范妮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牧师宅里休息,多亏了你寄过来的东方护理建议,她一直以来的精神都很不错,埃德蒙非常感激你。” 苏珊把姐姐领到起居室里,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姨妈没有变老,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姨妈笑盈盈地迎接外甥女,姨父的眉头也不再紧皱。 大表哥汤姆最近去帮爵士处理一件事情,不在家里。埃德蒙抽空见了玛丽一面,说了几句话,晚饭也没有顾得上吃就先回牧师宅陪伴范妮了。 吃完晚餐,托马斯爵士问起了普莱斯缝纫机的事。前段时间他在城里的时候,有人询问这台机器是否是他的外甥女发明的,令他大为惊讶,他原以为这只是外甥理查德一个人的事,没想到玛丽也牵扯其中。 “玛丽,一个合格的淑女不应该过分炫耀自己的才智,就算你在那台机器的发明中出了力,也不应该注明自己的名字,太喜欢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觉得那台缝纫机很好用呢,托马斯爵士。”伯特伦姨妈不了解丈夫说这些话的意思,听到“出风头”时看了玛丽一眼,显然对于自己的外甥女很得意。 托马斯爵士了解妻子对这些问题一向不敏感,被她打断也不以为意,接着说:“关于理查德,上次我在城里劝他赚够了钱就赶紧在邻近的几个郡置产,希望他能够明白。有了威廉的军功,加上他的财富,再过一两代,普莱斯家也有可能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难怪理查德在伦敦从来不带她去见姨父,也不说他和姨父见面的事,托马斯爵士这些陈词滥调让他怎么受得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玛丽没有反驳,她权当自己重回学校上威廉姆斯小姐的课,把爵士的话全都当做耳旁风。 苏珊早就看出了姐姐的心不在焉,但也不敢帮玛丽说话,等她发现伯特伦姨妈终于开始瞌睡了,赶紧提醒姨父早点回房间休息。 玛丽看了妹妹一眼,配合默契地打起了哈欠,回到房间,姐妹俩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普莱斯家的那座小房子。 第46章 第 46 章 第二天吃过早餐,玛…… 第二天吃过早餐, 玛丽和苏珊步行去牧师宅看望范妮,乡间徐徐的微风带来青涩的芬芳,沿路的绿树招摇着美丽的枝条, 鸟儿送来欢乐的协奏曲。 牧师宅里, 范妮正坐在椅子上读考柏的诗, 她的身材比过去丰满了许多,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滚圆的肚子, 脸上流露出着母性的温柔。 “范妮,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玛丽走进起居室里, 这座宅子过去是什么样她没有见过,只知道现在屋子里面的陈设大方雅致,典雅的家具透露了主人的高雅审美, 精美的布置显露出主人的精致巧思。 “亲爱的玛丽、苏珊。”范妮想要站起来迎接妹妹。 玛丽和苏珊共同扶住了她, 请她务必在椅子上坐好。生育带来的负担让范妮最近觉得身体沉重, 但是孕育孩子带给她另一种欢乐, 让她对这种辛苦甘之如饴。 姐妹三人坐在一起,聊着身边发生的事情, 苏珊和范妮时而为公司经营中遇到的困难而紧张,时而为困难的解决而高兴。 这种亲密无间的姐妹情谊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人人朝着钱看, 当一个人没有钱时, 他就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当他有钱时, 亲人又开始嫉妒他的一切。 对范妮来说,缝纫机公司的成功为她带来的金钱不见得让她多么喜悦,但是亲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确实令她感到安慰,她很开心看到理查德这么成功, 并认为这种成功会让伯特伦家同样获益。 至于托马斯爵士微弱的不满,就像埃德蒙说的那样——“父亲应该意识到自食其力比坐享其成更加值得称赞”。 等埃德蒙布道回来,更加热情地接待两个妹妹,苏珊估摸着姨妈醒了,先回去陪伴伯特伦姨妈,玛丽则继续留下来陪伴范妮。 这种恬静平淡的乡居生活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星期,四月二十九日,在玛丽监督医生对产房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准备好了产钳的情况下,范妮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孩,伯特伦家的下一代诞生了。 母女平安的消息让曼斯菲尔德庄园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所有人都无比开心。这个刚诞生的小女孩继承了母亲和外祖母的名字,被取名为“弗朗西丝”(范妮是弗朗西丝的昵称)。 小弗朗西丝是个漂亮可爱的宝宝,托马斯爵士每天都要询问埃德蒙孩子的情况,玛丽和苏珊尤其爱她,几乎天天都要去看刚刚出生的外甥女。 尽管安妮在布莱顿写信给她,玛丽依然准备继续在曼斯菲尔德待到小弗朗西丝满一百天,确定范妮的身体恢复再走。 期间茱莉娅和耶茨先生也回来了一趟,茱莉娅仅仅看了一眼刚出生的侄女,就一直待在庄园里她婚前的房间,不怎么出门。她个着实漂亮的姑娘,长得和埃德蒙有些像,但是脸上总是透着愁苦,也不爱和人说话。 耶茨先生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就暴露他既无知又无聊的本性,他很爱和两个表妹谈论自己熟知的贵族轶事,偏偏又口无遮拦,这个人要不是出生贵族准会是个人尽皆知的蠢货。 玛丽觉得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他还算畏惧托马斯爵士,愿意接受这法律上的父亲对他加以指导,至于属于他的那些地产也不能指望他发扬光大,爵士能够让这个女婿脱离原来的不良环境不继续败家就已经功德无量了。 七月中旬的时候,玛丽收到了理查德的来信,询问她大约什么时候需要用马车,将军太太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现在还在外地旅游没有回来,她是打算直接回伦敦还是先和教母、朋友汇合? 汤姆已经来伦敦了,目前在商店里当店员卖缝纫机,工作挺勤快的,理查德答应等文实中学的考试通过,就出钱赞助他学费和生活费。 普莱斯家人人都蒸蒸日上,就连普莱斯太太都写信告诉女儿最近换了一个女仆,比上一个勤快了很多,就是女仆莉莉似乎有了结婚的打算,不知道婚后会不会辞职,让普莱斯太太有些烦恼。 玛丽给理查德的回信刚刚寄出,她又收到了一封母亲普莱斯太太的急信。写信的人明显手足无措,字迹潦草随意,前后混乱的话语告诉女儿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 “亲爱的玛丽,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普莱斯先生跌破了脑袋,流了很多血,地毯上的血迹到现在还没被女仆擦掉。威廉自从三月份出海后一直没有回来,他不在家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非常希望他能够回来。普莱斯先生现在还躺在床上,莉莉已经去喊医生了,他一直喊疼,医生告诉我他必须天天喝止痛药。家里现在只有我和查尔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可怕的事,你和约翰、理查德快点回来,我现在十分担心!” 这件事真是出乎任何人的预料,从小看着父亲喝得醉醺醺的,玛丽一度觉得普莱斯先生强壮的身体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的。 她赶紧告诉托马斯爵士和苏珊这个消息,现在等理查德派车来接她显然来不及,她请姨父安排马车送她回去,苏珊也要跟着回去,托马斯爵士让埃德蒙送她们回去,刚刚生产几个月的范妮不宜奔波,刚好留下陪伯特伦夫人。 就在她们准备动身的时候,理查德的信也来了,他也收到了母亲的信,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等儿子和两个外甥女走了,伯特伦夫人对着托马斯爵士突然说道:“我觉得普莱斯先生就算现在离世也没什么,我那可怜的妹妹有这么多儿女,不会受到什么亏待的。” 就像当初伯特伦夫人的大儿子汤姆病重时普莱斯家无动于衷一样,普莱斯先生的伤势对伯特伦夫人也无关紧要。对伯特伦夫人而言,她实在看不出妹夫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她这番话虽然有些冷酷,但是就连一贯考虑周到的托马斯爵士都实在找不出自己这位连襟的有什么优点,仅仅秉持着道德的观念觉得他实在不幸,将要享福的时候居然就要死了,这么多年他天天醉酒恐怕临终再怎么忏悔也无济于事。 等玛丽一行人赶到家里,只来得及见普莱斯先生最后一面,原本身强体壮的他躺在床上精神萎靡,短短几天嗓门粗大的中尉就虚弱无力起来,见到两个女儿后他也没有说出什么温情的话,只不断地呻吟着让女仆把医生开的止痛药给他。 玛丽回来也无济于事,普莱斯先生的伤情已经拖得太久了,他伤口的炎症一直没有消掉,母亲的信里只提到他在喊疼,没有提到他一直在发烧,现在普莱斯先生只能依靠止痛药或者说鸦片酊才能入睡。 就在她回来的第二天清晨,普莱斯先生断了气。他们回来前约翰和理查德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埃德蒙刚好作为牧师为他的岳父做了临终祷告,对于自己的一生普莱斯先生并无忏悔,玛丽似乎听到他嘴里呢喃了一句“把我的制服给我”,之后就再没听到什么。 过去那个一直在家里发号施令的人倒下来之后,普莱斯太太原本觉得十分无助,天天听着丈夫痛苦的呻吟睡不着觉。自从约翰和理查德到家后,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到了这时她反而冷静下来。 普莱斯先生的遗嘱已经写好,他们住的房子是威廉买的,家里除了普莱斯太太结婚后带来的七千镑嫁妆别无其他财产,而这份嫁妆在他和普莱斯太太结婚的时候已经约定不能被他直接取用,除非他们的孩子成年才可以取出一部分给孩子。 他的两位老朋友被他委托为遗嘱执行人,两人共同宣布了遗嘱。征求过普莱斯太太的意见,七千镑被普莱斯先生分成两份。 已经成年的大儿子威廉一下子分得了三千五百镑,普莱斯太太则掌管剩下的三千五百镑,每年的利息用于她自己生活和抚养未成年的孩子。等到其他五个儿子成年,征得做母亲的同意,可以平分那三千五百镑,否则就得等到普莱斯太太过世。如果这位太太去世时哪个儿子尚未成年,那么他的份额将由威廉代管,直到成年后再交接。 这份遗嘱几乎面面俱到,简直出乎玛丽的预料。普莱斯先生没有留下钱给她和苏珊,这是她早有准备的事情,但是他对妻子普莱斯太太还留有一丝温情,也考虑到了几个小儿子。 反正,理查德和玛丽都已经发了大财,约翰、范妮、苏珊也有缝纫机公司的股份,汤姆和查尔斯则懵懵懂懂,大家都不在意父亲这份遗嘱。 几天后,普莱斯先生下葬,陷入了永恒的安眠,他的墓志铭平平无奇,玛丽让人在上面刻上了一句“一名普通的英国海军陆战队军官”,让这位生活里只关心海军事务的男人去另一个世界驰骋大海吧。 见事情处理完了,埃德蒙原本准备先带苏珊回曼斯菲尔德,玛丽、约翰和理查德请他再等等,他们已经看到报纸,“画眉”号即将返航了,所有人一致决定在朴茨茅斯等威廉回来,把事情交待清楚再走。 当威廉和萨姆赶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再也听不到普莱斯先生用粗大的嗓门骂骂咧咧,屋子变得异常安静。 “亲爱的威廉,你终于回来了。”见到大儿子,普莱斯太太有些激动,难以抑制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威廉仔细询问父亲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并对来帮忙的妹夫埃德蒙表示感谢,还特地给外甥女弗朗西丝准备了礼物。 对其他事情的处理他倒没有意见,唯有对父亲的遗嘱,得到最多财产的威廉表示:“不,这样肯定不行。” 第47章 第 47 章 “这样对范妮、玛丽…… “这样对范妮、玛丽和苏珊也太过不公平了, 反正分给我的钱已经彻底归我做主,那就从那部分钱里分出一些给几个妹妹吧。” 威廉慷慨地从自己获得的钱里拿出两千一百镑分给三个妹妹,这样一来他自己只剩下一千四百镑, 只比几个弟弟妹妹多了七百镑, 分配一下子公平了许多。 玛丽现在早已不缺钱, 刚刚想要出声拒绝,但是想到范妮和苏珊的处境, 还是选择了接受, 心里想着从别处弥补威廉。 对普莱斯太太来说, 丈夫过世后可以减少许多花销,家里只剩下她、查尔斯和两个女仆,一年一百四十镑(那笔钱因为不能随意动用, 年息一直是四厘, 至于她大儿子和女儿们的钱取出来后反倒可以重新进行投资了)的生活费也勉强够用。 即便如此, 威廉还是让普莱斯太太尽管放心, 他打算帮母亲支付两个仆人的工钱,如果钱实在不够用普莱斯太太还可以联系他。 听到这里, 理查德不禁站了出来:“威廉,你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母亲那, 你放心吧, 今后我每年都会补贴她一百五十镑。” 根据缝纫机的销量, 理查德预估公司一年的净利润可以达到一万六千多镑,就算过一两年高档缝纫机的市场趋于饱和, 每年的利润至少也有八九千镑,这样的收益让他一跃成为兄弟姐妹中最宽裕的人之一。 过去对父亲普莱斯先生的意见让他不愿意从自己口袋掏出太多钱,现在他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母亲继续过着从前的生活。 同样的道理,玛丽也表示自己愿意补贴母亲一百五十镑一年, 这才令普莱斯太太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想到女儿也这么有钱。这时候,她终于知道理查德公司的缝纫机居然是玛丽发明的。 普莱斯太太朴素的观念让她认为公司肯定是理查德的,玛丽只是相比其他人多分了一些分红,因此不愿意拿女儿这么多钱。 “亲爱的玛丽,我的乖宝贝,理查德给你的钱你还是存着做嫁妆吧,这下你们姐妹都完全不用愁啦!” 玛丽不断劝说,普莱斯太太才答应收下这笔钱。这下几个大的孩子完全不必普莱斯太太发愁,小儿子们今后也有哥哥们帮忙照应。 时隔多年,靠着儿女,普莱斯太太终于过上了富裕安逸的生活。她人生中前二十年本来就过着这种生活,在挨了二十多年的苦日子后,终于又重新过回了这种好日子。 普莱斯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嗓门本就不高,现在她的样子和自己的姐姐伯特伦夫人越来越像,对待仆人们她也变得和蔼可亲、通情达理起来。她和查尔斯继续居住在大儿子威廉的房子里,这里有她熟悉的环境和朋友。 现在她一年可支配的收入达到了四百四十镑,普莱斯太太决定重新请一个专门的厨子。女仆莉莉和临近街上杂货店的店员结婚后本想辞去女仆的工作,现在却决定继续留在普莱斯家服务。 安顿好普莱斯太太,朴茨茅斯再没其他需要操心的事,威廉决定跟着埃德蒙和苏珊一起去曼斯菲尔德探望范妮和弗朗西丝。约翰的假期不是很长,需要赶紧回伦敦,与他们一起出发。玛丽和理查德则打算在朴茨茅斯再陪普莱斯太太一周。 在玛丽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安妮和继母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一直在布莱顿度假。 一开始非常愉快,她们见了将军太太的几个朋友,体验了这座海滨小城的独特风情。安妮结识了几个同样喜欢运动的太太小姐,大家组织了一场女子板球赛,她几次写信邀请玛丽前去,想要和好朋友分享这种喜悦而已。 但是到了六月中下旬,一个让她不愉快的男人出现在了布莱顿。马修·麦克唐纳,马克斯韦尔将军的远亲也来了布莱顿,他到了这里后得知将军太太和小姐也在这儿游玩,立即觉得自己有义务陪同她们。 这位彬彬有礼的绅士竭力展现自己对太太小姐的关心,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和小姐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这位先生对她的追求之意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安妮借着还没有进入社交界不怎么和这位绅士搭话而已。 安妮尤为担心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这样下去布莱顿的朋友们都会认为将军太太已经默认了麦克唐纳先生在追求她。 她新结识的一些朋友已经开始拿这位先生向她打趣,她们一致认为麦克唐纳先生出手阔绰、举止文雅、富有修养,对他交口称赞。 虽然这位先生并没有继承自祖上的土地,但是据说他母亲那边有个亲戚给了他留了一笔财产,具体数额并不确定,传言至少有四五万英镑,也有人说大概有七八万镑,这已经足够一个像麦克唐纳先生这样漂亮英俊的年轻人成为社交界所有太太小姐们的宠儿。 自从在布莱顿一次崴脚,麦克唐纳先生果断将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送回旅馆后,将军太太渐渐也开始为他说好话。 马克斯韦尔将军通过战争至少积累了十来万镑的财产,安妮作为他的继承人完全不用为钱发愁,但是女继承人的婚姻也不好找,作为继母的将军太太一直以来的智慧就是不对继女的婚姻随意发表意见。 现在,连将军太太都被麦克唐纳先生征服啦,安妮也很难挑出这个男人的毛病。她极为期盼与玛丽相见,指望好朋友给她出出主意,莫非真像其他人说的,她对麦克唐纳心存偏见? 谁知七月下旬没有等来亲爱的朋友,而是收到了普莱斯先生的不幸消息。可怜的玛丽!这下安妮在布莱顿更待不住了。 八月中旬,她迫不及待给玛丽写了一封信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城里,请她绕道布莱顿和她一起回去,收到信的玛丽和理查德便去布莱顿与安妮汇合。 朴茨茅斯距离布莱顿只有四十九英里,但是同样位于海滨的两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却大不相同。朴茨茅斯像是一名扬帆远航的年轻水手,孕育希望,充满激情;布莱顿则是一位参加舞会的少妇,颇有情调,极具风情。 布莱顿离伦敦不是很远,紧邻英吉利海峡,隔海相望的对面就是法国,十八世纪时就有医生宣称这里的海水浴对身体有诸多好处,因此吸引了很多贵族和有钱人来这里避暑。 到了十九世纪,这儿已经成为伦敦人的游玩圣地。就连摄政王都经常来这里治疗他的痛风,后世鼎鼎大名的皇家穹顶宫现在正在修建之中。 玛丽一到这儿就被那些海滨那些刚刚漂亮的白房子吸引了,在蔚蓝的天空和蔚蓝的大海衬托下,布莱顿美的像一幅画。 来到她的朋友下榻的旅馆,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和安妮见到玛丽和理查德,自然要问起那件不幸的消息,大家好好慰问了两个可怜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进房间,见到玛丽后他吃了一惊,赶紧脱帽向这位陌生的漂亮小姐致意。 这个刚刚进来的英俊男子就是麦克唐纳先生,他长得不输玛丽的哥哥理查德,说起俏皮话来又有些像克劳福德先生,那股对将军太太自然而然的奉承劲儿尤其像。 他是来询问太太小姐们打算这周何时出发回伦敦的,因为他刚好也有事要去城里办,可是陪她们一起。 “麦克唐纳先生,如果你着急就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普莱斯先生和我的教女正好陪我们一起回去。”将军太太说到。 “我那件事完全不着急,如果不亲自把将军太太您和马克斯韦尔小姐送回府上,我是不可能放心的,这件事我没法委托给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先生还看了理查德一眼,“普莱斯先生,我绝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任何一位年轻人只要有幸曾经蒙受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恩惠,都会觉得自己必须亲自把恩人的妻女平安送回,顺便还能到府上聆听将军的谆谆教诲。” 麦克唐纳先生这样能说会道,也难怪将军太太喜欢他。最后大家决定一起出发,这周四她们就走,因为将军太太想起自己有必要早点回去好认真准备安妮的第一场舞会。 私底下的时候,安妮自然再询问好朋友一些葬礼的细节,当她得知威廉没能在普莱斯先生下葬前赶回来的时候,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天哪,那他该多伤心呀!” 玛丽狐疑地看了安妮一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威廉正在执行公务,我们已经等了他三四天,实在等不下去了。” “我能够理解,现在他在曼斯菲尔德是吗?希望你姐姐的孩子能够缓解他心里的哀痛。”安妮不由自主又说了一句,“哦,玛丽,你心情现在还好吗?” 玛丽没法不怀疑了,安妮提到威廉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要说她只是关心好朋友的哥哥未免也太牵强了,安妮对自己的关心还只是最后那一句呢。 如果安妮想和威廉在一起,即使她再怎么偏心自己的哥哥,也没法厚着脸皮说这两个人各方面都非常般配。 论相貌,威廉不比任何人差;论品德,玛丽对自己的哥哥也有充足的信心;唯有在世人最看重的财产这块儿,威廉比起麦克唐纳先生可差远了。辳菛姃禮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虽然威廉已经足够年轻有为,但是现在也还只是一个海军中尉,即使算是缝纫机公司给的分红和他分得的那部分遗产,一年的收入也不超过九百镑。而安妮呢,不谈她将来会继承的家产,她现在的嫁妆就有足足五万镑。 要玛丽相信教父现在会对威廉万分满意,开开心心把女儿嫁给他,还不如让她相信威廉现在就能立即当上海军上校。 第48章 第 48 章 安妮没有发现自己已…… 安妮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玛丽那露出马脚, 她继续和朋友讨论麦克唐纳先生最近的举动。 “我说不出来他哪里不对,但他就是让我觉得不舒服。”安妮这样总结她对这位先生的看法。 玛丽同样觉得麦克唐纳先生让她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有点像之前的克劳福德先生, 但是相比克劳福德, 麦克唐纳似乎又没什么不正常的举动。连安妮也承认, 她在布莱顿没有听到任何人说麦克唐纳有什么不好。 出发前的两天,在两位男士的陪同下安妮和玛丽在布莱顿闲逛了两圈。 麦克唐纳先生的一切举动都那么恰如其分, 他对马克斯韦尔小姐极为礼貌, 总是在她身旁护送, 仿佛她的兄长;对漂亮迷人的普莱斯小姐总是目不斜视,这似乎印证了他比克劳福德的情操更加高尚。 当他们离开布莱顿出发去伦敦的时候,麦克唐纳先生对理查德的态度突然热情了许多, 玛丽猜测那是因为他终于发现最近大火的蝴蝶缝纫机公司与理查德有关。 但是他之前对理查德也很礼貌, 这只能说明这位先生有一点势利眼, 可是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理查德并不讨厌他, 因为麦克唐纳先生并没有表现出对商人的歧视,他的热情是那么恰到好处, 一举一动都体现出对新认识的朋友的尊重。 玛丽听到两位男士交换着他们对威廉王子和爱德华王子婚事的看法,等当天他们抵达伦敦, 已经互相交换了住址, 约定了下次拜访的时间。 他们一起去了格罗夫纳广场, 玛丽的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正在家里等待妻子、女儿和教女。尤其看到安妮和玛丽时他那副热切的神态,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这两个姑娘是他心爱的掌上明珠。 作为她们的保护人, 将军对于两位男士的护送他非常感谢,邀请他们共进晚餐。这一次理查德在这座宅邸的心情已经和他刚来伦敦的时候大不一样了,他已经事业有成,不在需要战战兢兢。 何况在如今这个时代, 当几位男士穿着同样时髦精致的衣服坐在餐厅里的时候,谁也看不出他们彼此身份上有多大差别。 回到伦敦后,将军太太的精力就集中在了准备安妮的舞会上,大约三周后,也就是九月的第一个星期舞会就要举办。 因此她到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写请帖,将军太太用漂亮的花体字在撒了金粉和香水的纸张上写上想要邀请的嘉宾,他们相熟的人家都得到了邀请。 将军太太计算过届时会有至少十二位单身男士和十二位未婚女士出现在舞会上,她现在到了喜欢给人做媒的年纪,希望这场舞会能让每一个青年男女找到合适的对象。 玛丽还没有到进入社交界的年龄,但是她的两个哥哥——刚巧从曼斯菲尔德赶到伦敦的威廉和理查德得到了邀请(可怜的约翰,将军太太遗忘了他),麦克唐纳先生自然也不例外,女士这边也有一位熟人克劳福德小姐。 舞会那天,将军太太准备好了晚餐、各种酒水和茶点,甚至还有冰淇淋,大家尽情地享受跳舞带来的欢乐,玛丽待在楼上的房间里都能听到他们欢笑玩闹的声音。 作为当晚的主角,马克斯韦尔小姐自然是舞会的皇后,她打扮得光彩夺目,除了麦克唐纳先生,至少还有三四个男青年都被她吸引了。 不过,安妮的头一轮舞并不是与麦克唐纳先生跳的,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朋友布兰登上校邀请她跳了头两曲。 这位先生颇有绅士气派,舞跳得也很有不错,但是他的面孔不算漂亮,年纪又大了点。因此尽管他先和马克斯韦尔小姐跳舞,麦克唐纳先生却并没有把他视作敌人。 事实上布兰登上校也并未第二次邀请马克斯韦尔小姐跳,麦克唐纳先生抓住休息的间隙邀请了安妮。 他们跳了两曲,接着安妮又分别和威廉、理查德还有另外几个年轻男子跳了舞。然后麦克唐纳先生又邀请了她一次,从他的神态上,所有人都相信这位先生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马克斯韦尔小姐。 这场舞会到凌晨四点多才结束,用了无数的蜡烛、酒水和点心,声音吵得玛丽也没法好好休息。她内心惊叹,安妮也就算了,那些不爱运动的小姐是如何有这样的体力一直跳下去的。 第二天当玛丽起床的时候,她的教母和朋友都还在梦乡里。舞会上留下的残羹冷炙已经被仆人们收拾干净了,只能从烛台上的烛泪等细节窥见昨夜的繁华,现在只有她陪教父享用冷冷清清的早餐。 “亲爱的玛丽,很遗憾你没到年龄参加昨天的舞会,希望这不会让你太失望,我认为只要不过分,年轻人可以尽情享受他们应得的乐趣。”将军打趣道,“不过你放心,再过一年多在同样的地方我将有幸再举办一场同样盛大的舞会,到时候就轮到安妮嫉妒你了。” “哦,教父,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失望,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比起舞会反而是看书、逛剧院和博物馆更适合我。”玛丽微笑着回答。 “那是因为你还没到年纪。”将军可不相信年轻女孩子这些鬼话,就在两三年前安妮还告诉他自己完全不想结婚呢,现在也不提这些话了。 想到昨天安妮跳舞的情况,将军突然问道:“玛丽,你觉得安妮对麦克唐纳先生有没有好感,虽然他是我的亲戚,差不多两年前就有人对我夸赞他,但是你知道的,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小伙子难以引起我的敬意,我对这个小伙子并不是了解。” “至少我并没有发现安妮和他的交往有什么超出界限的地方,她把麦克唐纳先生当做一位朋友,仅此而已。” “年纪轻可以不着急,年纪大点就应该抓紧才对。很遗憾,我的朋友布兰登上校不光对我的女儿没有特殊的好感,甚至对舞会上的所有姑娘都没什么兴趣。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很稳重可靠的人,现在他继承了他哥哥的地产,应该尽快结婚生下继承人。”将军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声音低沉下来。 布兰登上校今年其实才三十岁,只比麦克唐纳先生大五岁,马克斯韦尔将军和他是在东印度群岛认识的,两人很快成为忘年之交。 作为次子的布兰登上校必须自己闯荡出一条路来,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冲动和激情,但是将军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得像现在一样沉稳严肃,而他的努力奋斗正是将军平时最欣赏的品性。 最近他刚刚继承了家里的祖产,因为他那位兄长去世前把德拉福庄园搞得一团糟,布兰登上校这段时间频繁往来于伦敦和德文郡之间。马克斯韦尔将军得知他的情况,觉得有必要借女儿的舞会为他寻找一位合适的妻子。 没有参加舞会的玛丽现在并不知道这位上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多嘴询问。 到了下午,辛苦跳舞的女士们终于起床了,玛丽终于可以和安妮好好聊一聊昨晚的事情。 “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必须陪一个不喜欢的人跳两次舞。”安妮向好朋友抱怨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安妮心里想的是有些人在表现得可没有他在战场上那么果断呀,然而昨晚跳的那支舞又让她有些甜蜜,因为那个人跳舞时的神情分明对她不是毫无情意。 这些细节她没法告诉玛丽,孰不知她的好友心里早已有数,自然就从她的神态上观察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麦克唐纳先生很快就会发现他打错了主意,他以为这场舞会拉近了他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的距离,事实恰恰相反,为了不造成某个人的误会这位小姐对他更加回避了。 第二天下午,当威廉、理查德、麦克唐纳、布兰登上校等几名男士应邀前来做客的时候,安妮几乎一直在和普莱斯兄弟俩聊天。 在这种事情上,任何男人或者女人只要不是傻瓜,很快就会发现那个真正的情敌。得知自己的竞争对手居然只是区区一个海军中尉,麦克唐纳先生怒火中烧,偏偏碍于将军的面子,他拿这个卑微的水兵毫无办法。 将军太太还在开心地和朋友们聊舞会上发生的趣事,拿青年男女间显露的那些蛛丝马迹打趣,没有发现她的客人中有一个内心已经被嫉妒的毒液浸满。 这位先生一边对女主人说着漂亮的奉承话,一边心里却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另一边,玛丽虽然认识了布兰登上校,但是碍于礼仪,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很多话。玛丽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很愿意和这位不让她反感的新朋友聊一聊,上校的神情却一直有些忧郁,对于好朋友的教女他彬彬有礼。 当大家都一起聊天的时候,玛丽不由地在心里比较,认为这位上校更值得结交,比起总是说俏皮话奉承的麦克唐纳先生,上校见识广阔、言之有物,难怪教父对他更加欣赏。可惜安妮并不喜欢他,而是更青睐另一位军人。 第49章 第 49 章 马克斯韦尔将军这时…… 马克斯韦尔将军这时才察觉女儿的真实想法, 她既看不上热烈追求她的麦克唐纳先生,也不喜欢冷静自持的布兰登上校,而是青睐年轻活力的普莱斯中尉。 对此将军不置可否, 他既不可能鼓励女儿追求自己的爱情, 也没有强硬要求女儿和威廉·普莱斯保持距离。 面对这种情况, 玛丽当然要私下问问威廉对安妮的看法,他是否真心喜欢安妮, 还是只是因为安妮喜欢他, 她又是一位富有的女继承人, 想要借此攀上高枝不便拒绝。 “玛丽,我不想隐瞒你,我过去一直把安妮视为恩人的女儿, 直到昨天的舞会, 她和麦克唐纳先生跳了两支舞, 周围人都在议论他夏天在布莱顿就开始追求安妮,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求婚,我才意识到我对她的爱恋……” 威廉沮丧地叹了口气, “但是如果他和安妮在一起,我又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呢?我现在只是一个海军中尉, 根本没有资格让安妮过上和现在一样富裕的生活。” 对安妮的深情厚意威廉一直诚惶诚恐, 但是他发自内心认为如果不能取得将军的同意, 就不能私自娶走他的女儿。 现在他的假期即结束,要回到海上拼搏自己的前程, 他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安妮,即使有一天安妮选择了别人,他也会衷心祝她幸福,永远在心里守护她。 令兄妹两人宽心的是, 直到威廉离开伦敦回朴茨茅斯的时候,玛丽都没有发现教父对哥哥有什么不满,他一如既往地宽容对待这个小伙子,也一如既往地关心疼爱自己这个教女。 现在安妮和玛丽的关系更好啦,因为姑娘的羞涩和谨慎,她没有在恋人的妹妹面前明言,但是只要想到威廉,只要有什么与他有关的消息,她总要和玛丽分享,每次聊到威廉时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都让玛丽觉得兄长和好友的恋情颇有希望。 而玛丽的另一个朋友夏洛特,她在曼彻斯特的小生意也开始步入正轨。有玛丽寄给她的那封理查德的信,她在商店购买缝纫机的价格比市价要低,节省了她不少开销。 布朗先生过去就对女人经商感到不满,却又不是那种对女儿冷酷无情的人,现在得知女儿手头积攒下了二三百镑存款,打算自己做生意,即使不愿意支持也拿她毫无办法。 夏洛特没有花父亲的钱,自然更加硬气。她买了六台缝纫机、请了六个女工,在曼彻斯特的小房子附近租了一间屋子,建起了生产束身衣的小作坊。现在大半年过去,夏洛特生产的束身衣受到了曼彻斯特女店员和纺织女工们的热烈欢迎。 这些需要每天长时间工作的可怜女人们不在意束身衣是否完全合身,事实上她们正需要它稍微宽松一些;她们也不在意这些简陋的束身衣上没有花纹和绣花,能够以便宜的价格买到一件新的束身衣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了。过去她们买的那些二手货不仅不合身,还不是很干净呢! 当夏洛特写信告诉玛丽,几乎曼彻斯特所有商店女店员和纺织厂的女工都开始使用她生产的束身衣时,玛丽感到由衷的喜悦。信里夏洛特还告诉她,这些人很愿意配合店员测量身体数据,玛丽想要的女装尺码表很快就能制定出来。 现在玛丽几乎没什么可发愁的了,当她收到理查德传来的消息——缝纫机部件的生产技术可能有所突破的时候,便打算去郊区的工厂看一看。 那天,兄妹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出发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等他们转过几条街离开繁华地带即将进入郊区的时候,理查德发现有两个男人一直骑马跟着他们。 或许是认为两个细皮嫩肉的有钱少爷小姐不可能发现他们,他们跟踪的手段实在拙劣,几乎是大摇大摆地一路跟了过来。 “玛丽,小心,我有些担心,那两个人像是歹徒,一会儿要打斗起来你赶紧先躲起来。”理查德低声说到。 玛丽在理查德提醒后,同样发现了那两个人,当她看到其中一个人疤痕累累的脸后吸了口气,虽然他们打扮得像是普通的过路旅客,但是那股鬼祟的神气却暴露了自己。 理查德判断得没错,这两个人确实不是善类,既然这样,她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玛丽看了看手头的工具,让马车夫继续驾驶,将车里携带的一袋缝纫机金属零部件拿出来,对理查德说了几句话,当马车行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理查德把袋子里的零部件用力扔到了后面。 即使那两个男人及时拉住了缰绳,他们身下的马依然不可避免受了惊,他们想要尽量平稳地下马,理查德却突然折返将手杖戳了过去,让这两个家伙摔得鼻青脸肿。 跟踪者见理查德发现了端倪,立即想要站起来溜走,被一旁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夫捆了起来。 “你们两个一直跟着我干嘛?”问这话的理查德心想,这两个人要么是探听缝纫机机密的商人派来的,要么就是想要打劫的匪徒。 两个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被理查德用手杖打了一顿,才问出他们是被一个中年男子雇佣,跟踪他每天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的。听到还有幕后指使者,兄妹俩更加没法放下心来。 玛丽心想,听这两个人的口吻不像是单纯为了缝纫机呀,如果是想要知道生产的秘密,按照常理应该雇佣人去工厂或理查德的住处窃取图纸才对,该不会是为了搞清理查德的社会关系再对他下手吧。 “除了让你们跟踪,那个人有什么特征,还说过什么,都老实说出来吧,毕竟你们只是为了钱而已,没必要为他保守秘密。”玛丽做出一副可怜他们的模样说道,“如果你们如实交代,我可以劝说哥哥不把你们交给治安官。” 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一位淑女没必要骗他们,其中一个歹徒才嘟囔了句:“他当时做了伪装,我们没看见他的样子。只听到一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东西脱手,否则一个小小的船员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折。” “东西”、“脱手”,这些单词让理查德敏感起来,他意识到那个幕后黑手不是为缝纫机来的,而是为了那个蓝宝石矿来的! 理查德本以为这个消息会一直隐瞒下去,如果不是手头那颗宝石,他已经快把它给忘了,更别提把这个消息卖给哪个大人物了。毕竟他已经不需要靠这个消息发财了,谁知道居然有人打听到了他。 要知道现在旁遮普王国和阿富汗王朝还在打仗,因此理查德一直心存侥幸,认为就算有人发现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船员会知道什么。 这两个歹徒最终还是被理查德交给了本地治安官,在玛丽看不到的地方,理查德塞偷偷塞给治安官一笔钱,保证他们会被处以刑罚。而并非真正淑女的玛丽对兄长和治安官的交易心知肚明,那两个歹徒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没有滥用自己的同情心为他们求情,与其同情这种人,还不如给缝纫机工厂的工匠和工人们提高待遇。 尽管被这件事打了岔,但兄妹俩依然前往工厂,在工厂他们看到了刚刚定制的新式车床。 通过新的车床,缝纫机的零部件几乎都可以实现半机械生产,这样一来,一台普通缝纫机的生产成本可以从十二镑降至十镑,这个好消息让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理查德,既然现在成本降低了,那就给这些工人加点工资吧,反正我们暂时不会降低缝纫机的售价,最终的利润还变多了呢。”玛丽提议。 “哦,玛丽,你总是这样善良,从做帽子生意那会儿起你就是这这副脾气。”理查德抱怨起来,“可是我们工厂已经是全伦敦乃至全英国对工人最好的了,一天只需要工作十小时就可以拿这么高的工资,要是再提高工资,别的工厂主都会抗议的。” “现在工人的工资不是才每周二十五个先令吗,再加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全英国只有一家缝纫机工厂,我们提高待遇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何况这样不也防止了泄密吗?至于工作时间,我们的工人每个小时的工作效率可比那些让工人工作十二小时乃至十五小时的工厂高多了。”玛丽竭力劝说哥哥。 出于一个资本家的本能,理查德觉得他不应该让出自己的利润,但是他毕竟受绅士教育长大,在妹妹不断向他描述那些工人的穷苦后,在提到今天遇到的危险如果是来自想要窃取机密的其他商人该如何保密后,理查德最终同意每周涨五个先令,收到消息的工人们欢欣鼓舞。 打算回城的时候,理查德和玛丽终于有了成为有钱人的自觉,他们从工厂的工人里挑选了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和马车夫坐在一起护送他们回城,理查德也下定决心回城后就把宝石矿的消息通过马克斯韦尔将军卖出去。 第50章 第 50 章 从郊区回城中心的路…… 从郊区回城中心的路上, 玛丽和理查德还在思考那两个歹徒幕后的黑手到底是什么人,见过原石的工匠?商船的船员?亦或是那次同行的商人? 理查德分析不出来,他决定回去后就配齐仆人, 至少他和妹妹出行的安全必须得到保障。希望在马克斯韦尔将军那能够得到一个好消息! 在马车快要到海德公园附近的时候, 玛丽在路边看到了那位曾见过一面的男士, 在大英博物馆和她一起聊古希腊雕塑的绅士。他正骑着马在路上,当看到探出窗外的玛丽时, 他驱使马匹凑上前来, 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位先生俯身下马向小姐打招呼, 见他衣着华贵,玛丽不禁在心里猜测,这位先生的身份或许非同凡响:“先生, 上次见面我们可没有互相作自我介绍呀, 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斯宾塞先生微笑着说:“万分抱歉, 小姐, 我的名字是威廉·斯宾塞,至于您, 在博物馆的时候,您的同伴已经泄露了您的芳名。” 他的眼睛是深黑色的, 眼神锐利, 脸部轮廓分明, 因此在玛丽看来,当他那张原本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候, 宛如冰山突然融化。 但是在理查德看来,这位斯宾塞先生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的话,那副气派仿佛习惯了其他人听从他的指挥,他仅仅是出于礼节道歉, 并没有真正感到不好意思。互相介绍后,斯宾塞先生并没有和理查德多说几句,仿佛他特地过来仅仅是为了正式认识一下玛丽而已。 当这位先生骑马离开的时候,理查德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他那副气派,这种傲慢的家伙我最近可见多了,我敢说他肯定是那种把钱都花在游猎玩耍上的人,他那匹马看起来就血统不一般。” “理查德,你这明显是男人的嫉妒,你就承认吧,斯宾塞先生对你最大的打击就是他骑的那批马。”玛丽笑吟吟地打趣哥哥,“如果他现在骑着一匹普通的马,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介意他的态度。” 等到达格罗夫纳广场的时候,兄妹俩还在拿这个小插曲互相打趣,并让将军太太和安妮帮忙评评理。 将军太太听到他们的议论,大胆猜测这位先生会不会是斯宾塞伯爵的侄子,片刻后她便否决了自己的猜测,或许那个人只是斯宾塞家族的远亲。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理查德才与马克斯韦尔将军去书房商议那件大事。对于理查德的运气,马克斯韦尔将军很是惊叹。 不过,这样一个消息绝不是两个年轻人想的那样简单,就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一位大人物,这件事情也绝对避不开黑斯廷斯侯爵。 马克斯韦尔将军与这位侯爵素无交往,他们的政见并不一致,侯爵本人目前还在印度,也不可能和他就此事对话。但是他的朋友克劳福德将军和侯爵的关系还不错,他答应帮理查德问问海军上将,但是让他别抱太大希望,毕竟谁也不知道上将是否愿意为这个消息出高价。 等玛丽知道最终需要告诉克劳福德将军的时候,她有些失望。因为亨利·克劳福德的关系,她对这位将军并没什么好印象,只能祝理查德好运。 几天后,理查德被马克斯韦尔将军带去上将的府上。克劳福德将军在伦敦的宅邸就位于不远处的皮卡迪利大街,这座房子是理查德迄今为止见过最豪华的。 巨大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处处使用了大量的金箔进行装饰,就连墙壁上挂着的画框似乎都刷了一层金粉,让屋子更加金碧辉煌。 当他们对上将道明来意,这位将军立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哦,哦,我知道了,黑斯廷斯侯爵真是坐拥宝山呀!我明白该怎么办,这事儿我们得一起跟当地的王公谈谈才行,那些人也不是可以轻松对付的角色。” 至于那个跟踪理查德的人,一个小人物完全不被将军放在眼里。 话语间,克劳福德将军已经将这座宝石矿视为囊中之物,至于理查德,将军也没完全忘了他:“真是个好运气的小伙子,我对普莱斯这个姓氏有点印象,之前你提拔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也是普莱斯?” 马克斯韦尔将军立即告诉上将,理查德正是普莱斯中尉的弟弟。 “哦,对,我见过他,是个棒小伙儿,他现在还是中尉?我觉得他将来完全可以被提拔为舰长,不是吗,爱德华?我记得‘狄安娜’号的指挥官现在还空缺着。”克劳福德将军笑着说道。 马克斯韦尔将军会意,他和上将又寒暄了几句,吐槽了一番最近的政局,很快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克劳福德将军的大宅,马克斯韦尔将军不得不向他年轻的朋友说清楚:“很遗憾,理查德,克劳福德上将不愿意为这个消息付现金,作为报偿,他将会提拔威廉为上尉,或许将来有机会的话,还会推动他成为少校。” 理查德苦笑了一声,上将也算是给钱了,毕竟靠钱想要买一个上尉也要花费五六百镑,但是这和他预想的差太远,他要的是一个校官的价格(至少上千镑),要是上将将来真能兑现的话那才不算亏。 他们骑马离开皮卡迪利大街,这时一辆豪华马车经过,停在了一幢庄严的宅邸前,管家已经带领一群仆人在那里迎接,而下车的那个人居然是理查德上次和妹妹一起遇到的斯宾塞先生。 见理查德盯着那边看,马克斯韦尔将军以为他在惊叹那位大人的尊贵排场,主动介绍道:“那是德文郡公爵的宅邸,下车的就是王国最幸运的几位年轻人之一的德文郡公爵,我听说这位殿下几个月前回了查茨沃斯,没想到居然已经回来了。” “德文郡公爵!”理查德当然知道那座府邸属于谁,但是他没想到上次认识的那位“斯宾塞先生”竟然有这样一重身份,这样的大人物隐姓埋名、屈尊降贵与他和玛丽结交能有什么目的,想到妹妹玫瑰花般的容颜,理查德立刻就想离开皮卡迪利大街。 谁知公爵下车时已经看见了他们,他向马克斯韦尔将军走来,将军曾经也是上任公爵夫人微不足道的仰慕者之一,他加入辉格党的原因之一就是那位夫人,因此自然趋步上前,向殿下问好,理查德不得不紧随其后。 出乎理查德的预料,这位公爵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泄露,他还特地对理查德点了点头:“你好,普莱斯先生,也请你替我向普莱斯小姐问好,因为私自出行上次我没有告诉她真名。” 多么平易近人的殿下!虽然公爵说话时依然是上次那副派头,但是理查德的心理随着这位大人物身份的转变完全变了。 当他是“斯宾塞先生”时,他对他的贵族做派感到不满,当他是“德文郡公爵”时,他却觉得他简直再亲和不过了。 理查德受宠若惊地望着这位公爵,德文郡公爵从年幼时就已经习惯别人这样对待他,所以前两次他突发奇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玛丽接触,然而似乎命运总是跟他作对,普莱斯小姐的哥哥看见了他,威廉·卡文迪许(为了方便采用简称)心想。 公爵大人客气地询问他们来皮卡迪利大街有什么事情要办,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马克斯韦尔将军此时满腹狐疑,正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年轻的理查德却已经忍不住告诉这位殿下一切:从他和玛丽上次出门遇到的歹徒到刚刚他们与克劳福德将军讨论的事情。 谁知公爵并不在意克什米尔地区有一个品质优异的蓝宝石矿,而是惊讶于上次他遇到玛丽时他们竟然刚刚从歹徒手中脱险。理查德描述中那个临危不乱的少女让他内心赞叹不已,他刚刚还在遗憾今后普莱斯小姐只会和其他淑女一样待他,现在就得知了这位小姐不一样的一面。 想到这儿,他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这样的歹徒一定必须赶紧抓住才行,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马克斯韦尔将军,这段时间请务必注意府上的安全,如有消息我会立即派人通知你。” 等与公爵大人告别,将军和颜悦色地对理查德说:“我没有想到,你和玛丽居然结识了这位大人,早知如此,就不必找克劳福德将军了,虽然殿下与黑斯廷斯侯爵也没什么密切联系,但是总比我们这些小人物与他打交道方便得多了。现在他们都知道了,那就要看这些大人物之间怎么沟通了,我们只要等消息就好。” 马克斯韦尔将军一直说自己是个小人物,其实他立下的功劳早就可以获封爵位,只是缺乏相应的关系进行活动而已。他的前任小舅子是个败家子,在上议院毫无影响力。他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辉格党人,与现在当权的托利党几乎毫无瓜葛。 这一点上,克劳福德将军就比他灵活的多,克劳福德先生能够顺利被社交界重新接纳也不光因为他是一位男士,同样有他叔叔的原因。 因此马克斯韦尔将军虽然与海军上将交好,却并不是对他没有防备,也乐于见到又一位大人物加入进来。 当他和理查德回到格罗夫纳广场的家中时,两个人脸上的笑容让玛丽摸不着头脑,莫非海军上将还真是一位难得的好人不成。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等理查德说出上次见…… 等理查德说出上次见到的“斯宾塞先生”的身份, 玛丽也纳罕起来。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因此没有想到理查德一开始暗自揣测的那个想法,毕竟德文郡公爵单身了一辈子是历史上公认的。 而理查德对待公爵要说没有一点奉承的想法也不可能, 不过他一开始认为公爵并未告知真实身份显然对玛丽毫无诚意, 因此只想赶紧离开。 后来发现公爵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公开, 他心里开始存了一丝妄想,毕竟王室的婚姻需要君主的允许才合法, 但是德文郡公爵却并没有这个约束, 如果有一天他要娶玛丽, 也是完全可行的。 在玛丽看来,她只是因为对古希腊雕塑艺术的认可而吸引了这位注重艺术的公爵的注意,又算得了什么呢?和大部分英国人不一样, 她对贵族可没什么滤镜, 甚至得知这位公爵的身份后她第一时间想的是难怪他会为埃尔金勋爵说话。 玛丽的这点不满仅仅放在自己心里, 克劳福德上将的不满却直接表现出来了。几天后, 克劳福德将军突然收到德文郡公爵的邀请,要与他聊一聊印度克什米尔的消息。 当他从这位殿下府上出来后, 火冒三丈,立即邀请马克斯韦尔将军到家里谈话, 质问道:“为什么德文郡公爵会知道那个消息?是不是理查德·普莱斯那个小子搞的鬼?” 马克斯韦尔将军不提其他, 反问克劳福德上将:“尊敬的上将, 不知道那位袭击普莱斯的幕后黑手您抓住了没?如果那个人一直抓不住,要是他想通了, 对外泄露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克劳福德被问得一愣:“爱德华,这才过去几天,我怎么可能这么快抓住这个人, 不过我已经派人全力在找了,这与德文郡公爵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人还能找到公爵吧?” “您有所不知,理查德·普莱斯不知为什么和公爵搭上了关系,被公爵当作朋友看待,那位殿下得知有歹徒袭击他后立即就派人去追查了,据我所知似乎已经查出了那个人的下落,至于这个人现在是否已经到了公爵大人的手上,我就不清楚了,现在听将军您的意思应该是公爵得手了。” 马克斯韦尔将军并没有虚言哄骗海军上将,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这么一来,似乎德文郡公爵是从那位幕后黑手那知道的真相。 克劳福德将军没奈何,无论他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还得反过来安抚住自己的得力下属马克斯韦尔将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忘了他的引荐,请将军务必劝理查德与他们通力合作,作为回报,威廉·普莱斯很快就能晋升上尉。 话分两头,另一边公爵没过多久也确实从那个被抓到的幕后黑手那里知道了全部的经过。这件事完全是由一个小人物引发出来的,那就是一直与理查德交易羊毛料的那个大商人的随从之一。 当初他们一行人一起出发去了印度北方的土邦,这个人偶然看到了理查德和那个当地猎人讨价还价买下一块打火石,这幅场景让这个随从产生了怀疑。 由于那个卖出打火石的猎人拿到钱后就很快离开了原地,这个随从根本没法从一群看起来长的差不多的当地土著里找到那个猎人,加上逗留时间短暂,他不得不跟随主人一起回到加尔各答。 等这个人到了加尔各答,没有先向主人报告这件事,而是一个人花费精力从宝石匠人那里弄清楚理查德突然得到的是什么东西,得知那块石头居然是优质蓝宝石,他就更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随后,他便一直从印度追查到了英国。 他本以为理查德依然在做船员,结果却发现他已经发了财,更相理查德发财是通过卖掉蓝宝石才有资本起家的,便开始监控他到底与那些人有接触,会不会有大人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也不知该说这个随从有毅力还是愚蠢,他对宝石的消息这样孜孜以求,却没想过先理查德一步卖出这个消息,哪怕不清楚宝石矿具体的位置,也能捞到一点儿好处,现在却只能去地狱里里继续做发财的美梦了。 既然蓝宝石矿确有其事,公爵大人和克劳福德将军打算共同派人去印度,与黑斯廷斯侯爵取得联系。只有侯爵才最清楚旁遮普王国目前和阿富汗王朝目前的战况,决定他们如何开发那座地处克什米尔的蓝宝石矿。 这些待在大不列颠的贵族就算把人派到了印度等地,要想瞒过当地的王公贵族开采矿石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英国的手在印度还没那么长,就更需要与印度总督和当地土邦王公达成合作了。 印度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传回国内,但是马克斯韦尔将军和理查德已经先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许诺。 今年年底,差不多与威廉的提拔同时,马克斯韦尔将军将有极大可能获封爵士,这是将军一直以来的追求,这次终于借着公爵的关系让他有希望如愿。 随着战争的停止,这两年马克斯韦尔将军已经逐渐意识到,上了年纪的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在战场上立下功劳了,他越来越希望自己过往的功绩得到世俗的肯定。 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他并不善于操弄政治,这也他明知克劳福德将军不算真诚却依然服从上将的原因。现在,除了获得爵位,马克斯韦尔将军在政界已经别无所求。 对理查德来说,德文郡公爵的加入,保证克劳福德将军必须尽快履行他提拔威廉的承诺。 理查德还得到公爵的支持,让他可以以公爵的名义行事。将来那座蓝宝石矿开采出来,他还将同样享有一点份额,这是德文郡公爵特意加上的,克劳福德将军以为理查德是公爵推出来的代理人,想要多占一点便宜,没有再对这个年轻人多加为难。 理查德的麻烦事解决了,玛丽却多了一桩麻烦。麻烦是安妮引来的,差不多就在威廉出海后不久,麦克唐纳先生依然常常到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做客,在一个他觉得合适的时间他向安妮求婚了,安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麦克唐纳先生对外一直打造着翩翩有礼的绅士形象,即使是被马克斯韦尔小姐拒绝,他也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安慰起那位小姐来,就连安妮事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冷酷伤了一位绅士的心。 事后,他依然经常来府上,但总是时不时露出一副忧郁的神情,让将军太太(此时将军尚未受封爵士)对他越来越同情,要不是安妮对威廉的感情确实坚定,玛丽觉得他这招还是有可能奏效的。 或许是见安妮这实在找不到缺口,这位自尊心受挫的先生,居然在背地里偷偷追求起玛丽来,玛丽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玛丽此时依然尚未进入社交界,本来不可能与麦克唐纳先生频繁来往的。但是这位先生已经被将军太太视为朋友,常常来将军府上做客,玛丽作为将军的教女总会遇到他。 玛丽连生意都参与经营,本身就不在意这些规矩,她想要晚点进入社交界并不是因为传统的约束,而是她觉得这种带有相亲性质的交往活动理应等她十八岁再说。 这段时间,麦克唐纳先生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总是照顾玛丽的一些小需求,譬如帮打算写信的她削羽毛笔、帮她拿一些小物件等等顺手而为的事,因为这时候的绅士被要求必须照顾好淑女们,玛丽最初没有察觉。 至于他有时候会给马克斯韦尔太太、安妮和她送一些小礼物,其中给她的礼物特别合心意,也被玛丽视为交际能手的天赋。 直到她一天“偶然”碰到到这位先生怀里一直夹着一本书,这本书在有一天被“不小心”遗落在玛丽每天必定要坐的那张椅子上。 这是当时一本描述恋人冲破重重误会在一起的爱情,玛丽刚刚拿起书,里面就掉落了一张便签,上面有麦克唐纳先生大胆的留言。 “至善至美的普莱斯小姐,您就是我的奥丽维娅(书里的女主角),我已经完全被您迷住了。我的家族、我的责任似乎都在驱使我继续追求马尔斯韦尔小姐,但是我的灵魂早已为您沉沦。当我漫不经心向那位小姐求婚时,听到那位小姐的拒绝,我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可是我该怎么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呢,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像查理(书里的男主角)一样向您吐露我的心扉……” 这则留言完全让玛丽看蒙了,对习惯了后世男女正常交往的玛丽而言,麦克唐纳先生那点似有若无的暗示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自己尚未成年,麦克唐纳先生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对她有了深刻的感情呢? 这位先生之前一直在追求安妮,现在却说自己是出于“责任”,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她看不出来有什么“责任”是需要一个男人通过追求一个女人来履行的。 就在她看完那张便签不久,遇到了“慌慌张张”返回来找书的麦克唐纳先生。见多了后世套路的玛丽本能就警觉起来,别说感激这位先生的一腔深情了,她立即怀疑麦克唐纳不仅对她、包括对安妮都是在图谋不轨。 第52章 第 52 章 麦克唐纳先生…… 麦克唐纳先生表情挣扎, 眼神里透露着款款深情,询问道:“普莱斯小姐,不知道刚刚这本书您看过了吗?” “哦, 麦克唐纳先生, 这本我早就看过了, 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建议您读一些更加真诚的, 而不是这样矫揉造作的作品。”玛丽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书的内容来。 “矫揉造作?”麦克唐纳先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 玛丽嘲讽地笑了笑:“不是吗?我觉得这本书的女主角很愚蠢, 他们之间发生的隐瞒和误会毫无道理, 男主角充满了自我陶醉的虚伪,这样的爱情一点儿也不真诚,根本不能感动到我。” 麦克唐纳先生忖度着玛丽的语气, 心想莫非她没看到那张便签, 否则不应该呀, 一个淑女收到绅士这样大胆热烈的示爱怎么会毫无反应。 在麦克唐纳先生看来, 普莱斯小姐虽然长得极为美丽,却不幸没有生在名门望族, 尽管她是将军的教女和托马斯·伯特伦爵士的外甥女,还有个哥哥做生意发了财, 但是从将军太太提到去世的普莱斯中尉的语气看, 她的父亲并没有能力给普莱斯小姐太多的嫁妆。 他以己度人, 认为这样一个姑娘,长期寄居在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 见惯了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怎么可能不想着攀上一个有钱人好继续保持这种生活。她可不是富有的马克斯韦尔小姐,只要他向普莱斯小姐表示自己的爱意,她就大有可能上钩。 这位先生见多了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深知小姐们的嫉妒心也不可小视,暗自揣摩普莱斯小姐不可能对朋友马克斯韦尔小姐毫无芥蒂。 他之前一直在追求马克斯韦尔小姐,这种妒忌既有可能会让普莱斯小姐同情喜欢他,也说不定会让普莱斯小姐对他敬而远之。因此他便玩了这么一手,想让这位小姐知道她才是真正赢得他爱情的人,确保自己万无一失。 等他得手,届时他可以和这位美貌的小姐享受一段甜美的爱情。至于婚姻,到时候就看普莱斯小姐的哥哥理查德愿意拿出多少钱了。怪只怪她的另一个哥哥赢走了马克斯韦尔小姐的芳心,否则他还未必会打这个一举两得的主意,既可以报复威廉,又可以享受美人。 要是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面对这种处心积虑的追求,说不定真会让麦克唐纳先生得手。可惜玛丽并不是,她不仅不是,还在后世的信息时代见多了各种杀猪盘的套路,对这位一开始就让她和安妮都觉得不舒服的绅士一直抱有怀疑。 如果麦克唐纳先生换一种方式,过上一段时间再明着追求玛丽,说不定还不至于这么早暴露,一位失恋的绅士追求其他淑女,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安慰是合情合理的,至少能够证明他的爱情是坦诚的。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心存不良,生怕自己公开表现出追求,会让将军和将军太太看出来,逼迫他和玛丽结婚,要是普莱斯小姐没法得到多少嫁妆,他岂不是把自己给套了进去。虽然安妮已经拒绝了他,但他还没完全放弃心里那点发财的指望。 在麦克唐纳先生制造的这次“巧合”之后,他每次单独碰到玛丽或是见到其他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对着玛丽欲言又止,仿佛有一肚子话要对小姐说。 然而,玛丽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凡遇到这位先生语气就立刻变得冷淡起来,话语里也开始夹枪带棒。 要是她知道这位先生心里的盘算,准会把他讽刺地体无完肤,不过目前玛丽还是给麦克唐纳先生留了面子。 这位先生一次次无功而返,渐渐地发现,普莱斯小姐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到动春心的年龄,似乎对于他精心制造的各种“偶遇”、“巧合”等等戏剧化的浪漫情节完全不感兴趣。 安妮·马克斯韦尔也就算了,玛丽·普莱斯小姐居然这样不识抬举,马修·麦克唐纳从格罗夫纳广场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心想。 与此同时,安妮也看出了自己的好友对麦克唐纳先生越来越不耐烦。 “亲爱的玛丽,刚刚你对麦克唐纳先生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我可不信你会无缘无故针对他。”送走客人后,两个人上楼时安妮问道。 “我的好安妮,你想得没错。现在我万分庆幸你拒绝了他,别怪我多疑,我觉得麦克唐纳先生有些不对劲,要不是理查德最近有事情要忙,我还真想请他帮我们查一查这位先生,他的行为举止实在太怪异了。” “怎么了?”安妮问道,在她拒绝麦克唐纳先生后,因为这位先生不再对她一直紧追不舍,她最近还稍稍对这位先生改观了一点,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玛丽将安妮拉到自己的房间,低声倾诉:“我觉得这位先生最近在刻意制造巧合,想让我认为他爱上了我,而他自己却不必为此负责任。” 说完,玛丽小心斟酌着把自己最近遇到的那次“巧合”和后来的事情告诉了安妮。 安妮并没有因为这个男人之前追求自己现在又转而追求好友生气,而是颇为不解地说:“照你这么分析,麦克唐纳先生与克劳福德先生可就没有什么不同了,之前我们可完全没看出来呀,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呢?你这么可爱,我又不会介意。” 目前麦克唐纳先生对外一直是绅士做派,安妮拒绝他之后,将军太太还一直觉得继女太过冷酷呢。就算他追求玛丽,除了玛丽尚未进入社交界这点有些不合规矩,其实也不会招来什么反感。 “或许是因为他一点儿险都不敢冒,生怕教父和教母会对他有意见。” 玛丽心想,说不定他还不如克劳福德,至少那位先生只是贪慕虚荣,享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麦克唐纳先生现在这样,与他一开始打造的人设实在不甚相符,总觉得还有什么其他阴谋。 总不可能是这位先生真的爱上了她吧?自己可并没有感觉到这位先生的真诚,她又不是傻瓜,不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什么是情投意合,麦克唐纳先生的算计实在讨厌。 当玛丽和安妮讨论马修·麦克唐纳的时候,她自己也在被别人讨论。 “亲爱的马修,你回来了。”在麦克唐纳先生伦敦的寓所,一个漂亮的少妇正靠在沙发上等他。 “谁让你过来的,我不是说过在城里我们最好别见面吗?”麦克唐纳一进门就听仆人说有位太太一直在等他,心知不好,果然在起居室看到了他这位老朋友,他让仆人离开起居室,自己把门关上。 这位客人站了起来,她的身材没有玛丽那么高挑纤细,但是走起路来自有一种款款风情,略显丰腴的身材与她娇气的神情、优雅的举止配合在一起,别有一种韵味。 她笑着走到麦克唐纳先生面前,说道:“我是听说你出师不利没有拿下马克斯韦尔小姐,特地来安慰你的,谁知道又打听到你最近在追求马克斯韦尔将军的教女普莱斯小姐,这位小姐又是什么身份,莫非也有五万英镑的嫁妆?” “那倒没有,她父亲死前不过是个海军中尉,仅仅有位姨父是个准男爵罢了,估计手头并没有多少嫁妆。”麦克唐纳冷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追求她呢?该不会真的爱上那位普莱斯小姐了吧?我打听过了,虽然那位小姐还没有在社交界露面,但是所有在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一位难得的美人。”这位少妇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拉塞尔太太,我自然有我的考量,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应该赶紧离开伦敦,回德比郡去,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你别忘了,马修,要不是我帮忙,你可没法捞到那么多,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利益,你可别想得手之后就把我抛之脑后。”拉塞尔太太威胁道。 “你到底来城里想干什么?”麦克唐纳先生声音低沉。 “不干什么,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最近伦敦有个异军突起的年轻商人理查德·普莱斯,靠着缝纫机发了很大一笔财,你想财色兼收是不是?”拉塞尔太太没有答应麦克唐纳的话,反而重新坐到了沙发上。 “马修,你与其指望靠普莱斯小姐发财,还不如介绍我认识你这位新朋友,要是年轻的小普莱斯爱上了我,到时候他那些钱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就像当初拉塞尔先生一样。” 拉塞尔太太媚笑着靠到麦克唐纳先生的边上,马修·麦克唐纳依旧无动于衷,仅仅在女人提到拉塞尔先生的时候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拉塞尔太太这才端坐起来:“还是说正事吧,马修,我这次来了不打算回去,你何必紧张呢?照我看,城里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事。再说了,你应该明白我的能力,女人有时候打听事情要比男人方便得多。你肯定不知道,普莱斯小姐身边只有七百英镑。” “七百镑?怎么可能,她不是托马斯·伯特伦爵士的外甥女吗?就算再少,也不该只有这点。”麦克唐纳早就知道玛丽·普莱斯财产不多,却没想到只有这点。 “少?就这点据说还是她的大哥分给三个妹妹的,她父亲一分钱没打算留给女儿。要不是她有几个好亲戚,这位普莱斯小姐说不定也会走上我的老路。” 第53章 第 53 章 拉塞尔太太想到自己…… 拉塞尔太太想到自己的往事, 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马修,我知道她那另一个哥哥就是你那位有钱的朋友理查德, 可我只打听到他答应每年补贴一笔钱给普莱斯太太, 并没有听他承诺拿钱出来给两个没出嫁的妹妹做嫁妆。” “可是普莱斯小姐衣着一点儿都不寒酸, 总不可能全是靠将军和将军太太给的钱。你没有亲眼见过理查德对她的态度,他对普莱斯小姐简直是呵护备至, 肯定会补贴这个妹妹。”麦克唐纳回忆理查德的举止, 肯定地说道。 “每年补贴是一回事, 直接给一大笔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别忘了他才刚刚发财,手头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钱,你总不会愿意接受每年慢慢拿钱吧?” 拉塞尔太太说到了点子上, 麦克唐纳用理智分析, 也觉得自己应该采纳她的建议, 就此放弃普莱斯小姐。毕竟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靠结婚彻底发一笔大财, 而不是接受每年固定的补贴,自己无法完全掌握。 他之所以在背地里挑动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心灵, 不正是因为怕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白白吃亏嘛。 可是事到临头, 想到那位小姐难得的美貌, 他又有些舍不得起来。这位先生觉得自己应该再好好打听打听, 不能全信拉塞尔太太的一面之词。 拉塞尔太太见到老朋友麦克唐纳先生犹豫也不恼怒,她早有经验, 这位先生迟早会同意她的方案。她和这位先生本是童年故交,双方还有着亲戚关系,双方又有着一些共同不可告人的经历,自然成为了利益联盟。 想当初, 他们俩偶然结识了富有的拉塞尔先生,正是在麦克唐纳先生的大力推动下,她才得以嫁给拉塞尔先生。 那时候,她的丈夫拉塞尔先生把麦克唐纳先生视为至交好友,哪怕有一个便士都要分给麦克唐纳先生一半,他们三个共同居住在拉塞尔先生位于德比郡的庄园里。 麦克唐纳先生当然不想永远倚靠自己的朋友,他一直想的是自己发一笔大财。偏偏他的父母在世时挥霍无度,没给他留下任何财产。 这位先生既吃不了白手起家的苦,也没钱去军队买个职位,只能一直靠朋友接济生活,为了自己的享受,他和拉塞尔太太极力鼓励拉塞尔先生挥霍无度。 不想吃苦的马修·麦克唐纳要想发财,除了结婚还能靠什么,很快他就盯上自己的远亲马克斯韦尔将军的独生女儿。因为打听过将军的性格,一穷二白的麦克唐纳先生知道自己的条件绝对不可能让将军同意这门婚事。 于是麦克唐纳先生又想到了自己的朋友拉塞尔先生,他早已经把朋友口袋里的钱当做了自己的钱。在妻子和朋友的共同怂恿下,拉塞尔先生本就大手大脚。 在这位朋友的介绍下,拉塞尔先生购买一些据说“非常珍贵”的艺术品。同时,麦克唐纳先生还经常编造借口称自己急需用钱,单纯的拉塞尔先生便毫不犹豫慷慨解囊。 等到拉塞尔先生内囊耗尽,想要变卖艺术品却发现那些东西一文不值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朋友上当受骗呢!直到他病重不得不向朋友讨要当初借的钱,却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好朋友,只收到麦克唐纳先生写的一封又一封措辞优美的信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认识了一条毒蛇。 即便是同样在一旁推波助澜的拉塞尔太太最后都觉得自己那位天真的丈夫着实可怜。当然,拉塞尔太太这位妻子也不无辜,她一直有个把柄在麦克唐纳先生手里,因此明知这位先生的本性却还帮他欺骗自己的丈夫。 等到丈夫病重,她天天在家涕泪连连,却坚决不同意丈夫把最后的一点地产卖掉,因为那是拉塞尔家族最后的脸面。 她是如此的关心拉塞尔家族的体面,丝毫不顾及自己在丈夫去世后将无家可归,让拉塞尔先生最终决定把自己那个仅剩的一块地产留给“可怜”的妻子,而不是自己据说赌博的远房亲戚。 这次她从德比郡来到伦敦,一方面是因为守丧结束后和那些讨厌的亲戚起了争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块地产每年的收入实在不够这位太太挥霍的。 索性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自从父亲去世不得不自力更生以来,拉塞尔太太十二年里已经经历了太多。 几乎一到伦敦这个老地方,她就决定前来投靠麦克唐纳先生,毕竟他通过各种手段拿走了拉塞尔先生大部分财产,只留给她小部分,本就不公平。 两个人现在互有把柄在手,麦克唐纳先生想要像丢掉一块抹布一样把拉塞尔太太抛在一边已经不可能了。 正如拉塞尔太太所料,麦克唐纳先生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十二月初的时候,从马克斯韦尔将军太太探听到了准确答案。 将军太太并未听说教女的哥哥有提出将来会给玛丽嫁妆,天下间本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要求兄弟姐妹发了财必须要分给其他人,不过,自己的丈夫是绝不会不管教女的。 按照常理,像玛丽这个年纪的姑娘,有多少嫁妆相熟的人家总可以打听个大概,女性的嫁妆多少本身就是她在婚姻市场上价值的体现之一。 偏偏麦克唐纳先生和拉塞尔太太遇到了一个“怪胎”,玛丽既不想结婚,又深受东方人“财不外露”的影响,一直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财产多少。除了教父马克斯韦尔将军,外人暂时无从得知她在蝴蝶缝纫机公司的股份多少,她给普莱斯太太的补贴只有几个兄弟姐妹才知道。 在自认为确定了普莱斯小姐的财务状况后,麦克唐纳先生终于逐渐对玛丽冷淡起来,这场“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对这位小姐的美貌依旧垂涎,却得把更多精力用到发财的正事上,而不是报复威廉·普莱斯这件小事。 向来理智的他决定试试看拉塞尔太太的方案,他对此并不报太大希望,不是每个人都像拉塞尔先生那么好蒙骗的,他得做好两手准备。 不久,理查德就收到了马修·麦克唐纳的邀请,一起去考文特花园的皇家大剧院看莎士比亚的戏剧《麦克白》。 考文特花园位于伦敦西区,这时候的西区已经有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剧院,但是贵族们和上流社会真正的有钱人还是会选择去皇家大剧院。 在剧院里,他们偶遇了妩媚动人的拉塞尔太太,经麦克唐纳先生介绍,理查德认识了这位太太。 她是麦克唐纳先生的表姐,丈夫拉塞尔先生在两年多前不幸去世,两个人并没有孩子,因此她得以继承丈夫留下的小庄园,据说每年有一千多镑收入。 这下,拉塞尔太太的追求者反而比婚前更多了,不过她心里依然不能忘怀死去的拉塞尔先生,因此从德比郡来到城里躲避那些追求者。 拉塞尔太太风雅的谈吐和妩媚的身姿给年轻的理查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不是理查德自己有个更漂亮的妹妹,一准会成为拉塞尔太太的俘虏。即便如此,在他一次和玛丽聊天的时候,也不由提及了这位太太的风姿。 玛丽虽然并不知道麦克唐纳先生和这位拉塞尔太太的真面目,但是上次她和安妮一起吐槽,把这位先生在两个姑娘面前说过的那些话对了个遍,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先生虚伪成性,对人很不真诚。 麦克唐纳先生突然把这么个人介绍给理查德,自然让她提高了警惕。 “亲爱的理查德,我不想怀疑你的朋友,但是我必须诚恳地告诉你,我和安妮一致认为麦克唐纳先生动机不纯。” “是因为他追求马克斯韦尔小姐吗?玛丽,你要明白,一个年轻男人喜欢享受,因此追求一位富有的小姐,并不算什么过错,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挺有钱的。”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理查德觉得马修·麦克唐纳的行为情有可原。 玛丽没有和理查德争辩男人们的现实,只是淡淡地指出:“如果他纯粹是为了金钱,就不该冠以爱情的名义。” “我认为马克斯韦尔小姐这样可爱,他不可能对马克斯韦尔小姐毫无感情,只是刚好这位小姐也很有钱而已。” 本来玛丽还仅仅是暗示,这下她不得不明说了:“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麦克唐纳先生的行为就更说不过去了,前段时间他私下里对我的态度未免也太暧昧了。” “什么!他怎么敢,要知道你还没有进入社交界。”理查德火冒三丈,“玛丽,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我这就去问清楚他想干什么。” “麦克唐纳先生又没有当众表明自己的态度,除了我自己,谁能证明这件事?除了你和安妮这些亲友,谁能相信他如此卑劣?万一传出去,恐怕别人还要说我自作多情。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对他保持警惕,比如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拉塞尔太太,为什么这么巧被你们遇到?麦克唐纳先生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牵线?他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不管他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私下追求你这件事就让他别想再赢得我的信任了。”理查德嚷嚷起来,他想到另一个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亲爱的玛丽,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追求你,一定要光明正大才行,否则我绝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哦,理查德,你的妹妹还小,暂时还没遇到能够打动她的心的绅士。”玛丽笑了笑,“再说,我现在不缺钱,完全可以享受快乐的单身生活,从我们的母亲身上,我可没有看到婚姻有什么好处。” “正如约翰逊博士(英国作家萨缪尔·约翰逊)说过的‘结婚或许有许多痛苦,但是独身却没有欢乐’,你不应该拿我的父母当范本,我们的姨父姨妈、范妮和埃德蒙、还有将军夫妇都很幸福美满呀!亲爱的玛丽,别被麦克唐纳先生吓着了,急急忙忙否定所有的男士。”理查德对玛丽的论调可不赞同。 “幸福美满?目前来看,或许范妮是幸福的,或许我的教父教母也算。至于我们的姨妈伯特伦夫人,不是我对姨父不敬,你不能否认托马斯爵士从来都不重视伯特伦姨妈的意见吧?”玛丽反问哥哥。 第54章 第 54 章 “没错,但是…… “没错, 但是这有什么问题?玛丽,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像你这样聪明,对伯特伦姨妈来说, 她现在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令她满意了, 毕竟谁能指望她给姨父托马斯爵士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呢!” 理查德当然知道妹妹的意思, 但是他认为像自己的姐妹这样聪慧的女性是极少数。大部分姑娘虽然漂亮可爱,却并不能说出什么理性的建议。 作为哥哥, 理查德当然为妹妹的聪慧感到得意, 可是要想缔结一门合适的婚姻, 玛丽这样的性格就不见得会让人喜爱了。 如果她不是这样美丽,恐怕麦克唐纳先生早就被她的性格给吓跑了。在这个时代,一位姑娘太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理查德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被人评价为“知识母狮”。 理查德的担忧只是此时社会对女性偏见的一个缩影, 玛丽并不打算因为哥哥的话畏手畏脚。提醒过理查德后, 她反而更加无所顾忌了, 准备好好针对麦克唐纳先生。 谁知这位先生最近也开始回避起安妮和玛丽来,他来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的次数都渐渐变少了, 将军太太还念叨了两次,不过她马上就顾不上这位朋友了。 “安妮, 我很遗憾, 我得到的这个爵位不能留给你, 我亲爱的女儿。”一天在起居室里,马克斯韦尔将军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爵位呀, 爱德华?”将军太太耳朵很尖,听到了丈夫对继女说的话。 “这事儿还得感谢理查德,因为他,我结识了德文郡公爵。”将军看了漂亮的教女一眼, 见她也抬起头来,说道:“我已经从公爵那儿得到确切的消息,这个月底我将被册封为准男爵。” “早该这样了,亲爱的,但凡我们亲爱的朋友纳尔逊勋爵还在世,以你的功劳早就应该获得爵位了,感谢尊敬的公爵殿下。”将军太太激动地说,“哦,亲爱的玛丽,我的宝贝教女,快坐到我身边来。” “爱德华爵士”、“马克斯韦尔夫人”,多么动人的称谓,虽然并非真正的贵族,但是从此她将被称为“夫人”,将军太太沉浸在丈夫即将封爵的快乐里,已经几乎没有遗憾了。事实上,马克斯韦尔将军也是这么觉得的。 安妮对父亲的头衔倒是无所谓,但是恋人的弟弟能够帮父亲一个大忙,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更有把握了。事实上,等她得知威廉同样被升职为上尉后,就更高兴了,发誓将理查德当做自己最好的兄弟看待。 这个消息传出去,麦克唐纳先生又重新勤快地往马克斯韦尔将军府上来了。可惜他和将军的亲戚关系隔得太远,就算有朝一日爵位需要继承,也还有好几个人排在他的前面,眼看将军这次封爵他居然不能得到一点好处,怎么能让这位先生甘心呢? 然而,不管麦克唐纳先生怎样绞尽脑汁,只能遗憾地发现马克斯韦尔小姐对他的态度更加冷漠无情了。安妮一心盼望着威廉回来,又鄙夷他的人品,几乎不与他搭话。 就这样,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威廉·普莱斯还在为自己能否成为“画眉”号的中尉忐忑。仅仅过去一年多,他什么功劳也没立下就得以晋升上尉,当他十二月底回国时得到通知自己成为了“狄安娜”号的指挥官时,真是既感到开心又觉得莫名其妙。 等威廉从沃尔什舰长那里得知提拔自己的是克劳福德上将时,他就更觉得奇怪了,要是现在克劳福德先生依然还是他的朋友,那他还不至于如此疑惑,可事实并非如此。 既然回到朴茨茅斯,威廉自然先去看望母亲普莱斯太太,她依然穿着黑色的丧服。得知她半年来生活一切都好,家里多了一个厨房女仆。琐事几乎不必普莱斯太太自己操心,琼斯太太(莉莉婚后的称呼)就把一切操办地妥妥当当,做儿子的也就放下了心,迫不及待去了伦敦了解情况。 到了城里,他很快就从理查德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也就是说,靠着那个消息你现在攀上了一位公爵!”威廉很快抓住了重点,“不过,你觉得德文郡公爵之所以这样慷慨是因为玛丽。” “是的,不然这位殿下没理由这样做。你知道的,威廉,当我从克劳福德将军府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对这些大人物不抱指望了,就连你提拔的事情我都担心上将不会那么爽快地履约。”理查德苦笑,“总不可能殿下真拿我当朋友吧?” “公爵殿下有主动和你提过玛丽吗?” 理查德摇了摇头:“除了一开始他问候了玛丽两句,其他时候并没有,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心情变幻莫测很正常,我当然不好主动提。” “你在想什么呢?他不提才是好事。理查德,就算这位殿下喜欢玛丽,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太小了,为了玛丽着想,你绝不能主动提起。” 虽然玛丽从小天生丽质,但是幸运的是她的父亲普莱斯中尉再怎么混蛋,也从没有奇货可居的想法。 普莱斯家并没有一个人想过让玛丽成为菲兹赫伯特夫人(摄政王的情妇)那类人物,因此威廉很快意识到理查德的痴心妄想——他居然指望一位公爵迎娶他们的妹妹。 被威廉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理查德从妄想中清醒过来:“你说的没错,是我想得太多了,要是公爵今后暗示我,那该怎么办呢?” “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察觉,就像你说的,大人物的心情总是变幻莫测,有什么必要让我们的妹妹非要去迎合他们呢?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你误解了那位殿下的想法,他确实是一片好心酬谢你,提到玛丽只是一时兴起。”威廉看了看理查德,说着自己都有些怀疑的话。 当威廉和理查德高高兴兴来到格罗夫纳广场祝贺刚刚册封的爱德华爵士时,玛丽绝对想不到两个哥哥正在为她忧心忡忡。 她现在手头有两件事,一是在原有的手摇式缝纫机基础上继续研发脚踏式缝纫机,二是观察威廉和安妮两个人的动向,尤其后者,几乎是她枯燥生活中的最大乐趣。 马克斯韦尔将军夫人决定在一月下旬举办一场舞会庆祝最近的喜事。而在舞会开始前,威廉频频来府上做客,明明来的时候理由是要带玛丽去海德公园散步、去大英博物馆欣赏文物、去剧院欣赏最新的戏剧……偏偏每次出发的时候都不忘带上妹妹的好友安妮。 “安妮,你和威廉两个到底现在是什么状况,总不能继续瞒着我这个做妹妹的吧。”一天他们从海德公园散步回来,玛丽把安妮单独拉到院子里,“拷问”起了好友,“你觉得威廉怎么样?” “你哥哥当然是一位优秀的军人,就像我的父亲一样。”见好友翻了个白眼,安妮接着说,“在我心目中,他还是一位可敬可爱的兄长,你知道我没有兄弟,所以一开始我是通过你的信了解他的。” “然后呢?我不相信你现在还把他看做是一位兄长,你最近脖子上戴的那条珍珠项链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在父亲那儿见到他,父亲对他赞不绝口。”安妮想到那些游手好闲、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儿,那些只会跳舞骑马打猎的继承人们,她没法接受自己将来必须嫁给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丈夫,发誓要寻找一位和父亲一样的英雄,威廉出现的恰到好处。 或许一开始她对威廉的好感只是因为他是战争中的英雄,而不是那些躲在后方的懦夫。后来,等她再见威廉,亲眼目睹他对好友玛丽的温柔呵护,她开始希望能够同样得到威廉的关爱。 最初的好感也就逐渐加深,慢慢变成了喜欢,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自己非他不可,其他的绅士她一个也看不上。 这些念头在安妮心里翻涌,她拉住好友的手吐露真情:“亲爱的玛丽,我最好的朋友,我未来的姐妹,威廉现在已经是上尉了,你说如果他现在向我求婚,父亲会祝福我和他吗?” “这么快,难道威廉已经求婚啦?你不再考虑考虑?虽然麦克唐纳先生不怎么样,但是不代表没有其他优秀的绅士,我看教父介绍的那位布兰登上校也不错。”站在安妮的角度,玛丽脱口而出。 只见安妮羞涩地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是威廉的妹妹,玛丽接着又说道,“不过,如果你已经考虑好了,我当然希望你嫁给威廉,成为我最亲爱的姐妹。至于亲爱的教父,他现在心情正好,说不定会同意呢。我现在就去告诉威廉!” “玛丽,玛丽,你别急呀!”见好友飞快地走开,安妮在花园里急得直跺脚。 起居室里,正在陪将军夫人闲聊的威廉收到妹妹暗示后,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呀,他几乎立刻想要大踏步向院子里走去,寻找自己可爱的恋人。 偏偏将军夫人还在为明天的舞会着急,担心管家没有把事情交待清楚,怕仆人们没有细细准备这次非同一般的舞会。还是心疼哥哥的玛丽接过教母的话茬,让威廉得以脱身。 留在院子里的安妮见到快步走来的威廉,心里既开心又忐忑,在听到这位年轻的先生娓娓道来的情话后,她霞飞双颊,心情与上一次听另一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大不相同。 第55章 第 55 章 深谙战术的普莱斯上…… 深谙战术的普莱斯上尉见到自己的进攻奏效, 早已明白小姐没有说出口的话,自然乘胜追击,继续深情并茂地把埋在自己心底的那些话告诉马克斯韦尔小姐, 要是这位小姐不同意他的请求, 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 善良的安妮怎么会拒绝威廉的请求呢, 她心里再愿意不过。只是将军今天恰巧不在家,她请威廉等到舞会结束再来, 他们约好在舞会上跳头两曲舞。 虽然按照理查德和玛丽的分析, 将军很有可能会同意他对安妮的求婚, 但是在告诉将军前的这段时间,威廉依旧忐忑极了。 这次舞会邀请非常多的客人,对尚未进入社交界的玛丽来说, 舞会最大的吸引力显然不是跳舞, 而是能够从参加舞会的人们那听到一堆名流人物的八卦, 即便不能参加, 她也喜欢等安妮跟她分享。 舞会上,威廉与安妮果然跳了头两曲舞, 成为了大家议论的焦点。普莱斯家并没有多少遗产可以让威廉继承的,比起阔绰的麦克唐纳先生、布兰登上校自然要逊色得多, 但是他的弟弟理查德·普莱斯近来攀上了一位大人物, 已经可以为哥哥提供帮助。 一个出身低微的年轻人二十三岁不到就当上了海军上尉, 可谓年轻有为,这样的条件虽然不能与马克斯韦尔家相提并论, 但是他目前一千多镑的年收入也足够成家立业,为家人提供宽裕的生活了。 就在威廉和安妮跳舞的时候,麦克唐纳先生邀请了另一位富有的小姐跳舞,那就是克劳福德小姐。 她哥哥虽然失去了一些正直人家的邀请, 却并不影响克劳福德小姐的行情,兄长出事后,她两万镑的嫁妆增加到了四万镑。和马克斯韦尔小姐一样,克劳福德小姐从来不缺追求者。 参加过上一次马克斯韦尔府上舞会的克劳福德小姐对麦克唐纳先生之前追求安妮的事情心知肚明,便调侃起来:“能够得到马克斯韦尔小姐的青睐,普莱斯上尉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不是吗?” 麦克唐纳先生面不改色:“当然,因为爵士的经历,马克斯韦尔小姐喜欢上战场的英雄人物,普莱斯上尉赢得她的青睐也就不奇怪了。” “哦,可怜的麦克唐纳先生,原来你是这样失败的呀。马克斯韦尔小姐居然是这样的想法,真是令我不解,据我所知马克斯韦尔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和我那过世的婶婶一样,厌恶透了海军的一切。”克劳福德小姐笑了笑。 “那么您呢?”麦克唐纳先生追问,“克劳福德小姐,您的叔叔是克劳福德上将,您该不会也和马克斯韦尔小姐一样要求丈夫必须上过战场吧?” “我当然选择站在我婶婶这边,我见惯了海军里那些举止粗俗的人,他们除了喝酒吹牛,几乎没什么高尚的爱好。眼前这位漂亮的普莱斯上尉,马克斯韦尔小姐要是真选择了他,就不得不忍受分离的痛苦了,她肯定会后悔的。” “那我就放心了,像您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姐要是都和马克斯韦尔小姐那样,该让多少和我一样没有上过战场的绅士伤心呀。”麦克唐纳先生恭维道。 跳完这曲,麦克唐纳先生继续和克劳福德小姐跳下一曲,这次他们没有继续聊普莱斯上尉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的事情,麦克唐纳先生不经意间提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和在世时一直关照他的舅舅,表示自己特别理解同样父母早逝监护人是叔叔婶婶的克劳福德兄妹。 他们聊得如此投机,以至于克劳福德小姐在和别人跳舞的时候也不禁在心里替马克斯韦尔小姐对比,或许是因为她对普莱斯这个姓氏有些敏感,她觉得马克斯韦尔小姐眼光实在不智,普莱斯上尉就算当上了校官,也远不如拥有大笔财产不用操心的麦克唐纳先生。 这群年轻人跳得如此欢乐,几乎一刻不曾歇息,唯有过去总能跳满全场的威廉这次频频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恋人,有好几曲都没有邀请舞伴。在他旁边站着的恰巧是布兰登上校,这位先生也没有去跳舞,两个人很快搭起了话。 “上校,你怎么不去跳舞呀,除了马克斯韦尔小姐,这个舞厅里还有很多可爱的小姐呢。”威廉自己正在快乐地恋爱,便急于让所有人都能享受爱情的美好。 布兰登上校看着沉浸在爱情中的年轻上尉,笑了笑:“普莱斯上尉,我可没你那么幸运,能够这样一帆风顺,请你体谅一颗已经枯萎的心灵。” 可怜的上校,他肯定在爱情里吃了很多苦,威廉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就看到安妮已经跳完了,他很快又走过去陪自己的心上人聊天去了。 这场舞会让不少人得偿所愿,而在舞会结束的当天下午,威廉就迫不及待来到格罗夫纳广场,求见马克斯韦尔将军,为那件终身大事恳请他的允准。 当威廉走进书房的时候,将军对威廉的目的就有了准备,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和安妮的母亲的恋情,想起他的上一任岳父,几乎没怎么为难这个年轻人,就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婚约。 当将军走下楼,还不等他宣布这个消息,一看到他身后那位喜气洋洋的威廉,起居室里那两个忐忑不安的姑娘就立刻高兴地抱在了一起。 “这下你是我真正的姐妹了,安妮。”玛丽在好友的耳边窃窃私语,“要是你发现威廉哪里做得不够好,可别忘了向我吐槽。” 安妮正和威廉对视着,她现在觉得对方样样都好,两个人充满爱意的眼神快要拉出丝来,哪里听得见好朋友在说什么。 玛丽决定自己再待在这里实在有些多余,于是邀请教父教母陪她去外面散散步,将军和夫人欣然同意。 “我真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找到爱人,希望安妮能够晚一点结婚,不过这还得看威廉的假期,我想他们不可能下个月就举办婚礼吧。”将军一只手挽着妻子,一只手挽着教女。 “哦,怎么可能,安妮想要把婚礼放在五月份,不过就算他们两个结婚了,暂时也不会搬出去住,我听说她已经和威廉商量好了,先住在这里,等威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玛丽安慰教父。 “那最好不过了,即使他们到时候搬出去,玛丽你也得留下陪伴我们才行。”马克斯韦尔夫人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禁说了出来,“其实我更担心他们两个还没有做好经常分离的准备,这才是他们婚姻中最大的敌人。” 这位夫人对丈夫的决定向来不会提出异议,只是在心里为可怜的麦克唐纳先生惋惜,这个可爱的年轻人没能成为她的女婿。不过普莱斯上尉也不是很差,而且长得更加漂亮,又是教女玛丽的哥哥,她也同样喜欢他。 “我已经决定把一年的时间分成几部分,除了您和教父,还有安妮和威廉,以及理查德、范妮和苏珊,只要你们欢迎,我正好可以享受与你们作伴的乐趣。”玛丽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等他们散完步回到家,那两个甜蜜快乐的年轻人依然旁若无人,威廉留在府上吃了晚餐,又留下来聊了一会儿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格罗夫纳广场。 威廉暂时依然住在邦德街理查德的住处,当他告诉弟弟这桩喜讯,兄弟两个不可避免会聊到买房子的事情。 “现在看来你完全没必要在朴茨茅斯买房子,而是应该在伦敦置办产业才对,不过那时候谁能想到现在呢。”理查德笑道。 他最近一直在看房子,于是兴致勃勃地帮威廉出主意:“你们可以和我一样先租房子住,我现在住的房子租金只需要一百二十镑一年,不过你和马克斯韦尔小姐成了家,必须要请更多佣人,租这样的联排别墅肯定嫌小,你们可以看看更好的房子。” 威廉摇了摇头:“我随时可能接到出海的通知,根本没必要浪费钱先租房。我和安妮商量过了,如果顺利,婚期就定在五月,如果不巧我出海了,就再等一等。结婚后她暂时不准备搬离娘家,等我们买好自己的房子再搬出去。我现在手头有两千多镑,到今年年底攒下三千镑买个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千镑,这么点预算,在伦敦的好地段可买不了特别好的房子。”理查德自己一直在看八千英镑以上的豪宅,难免对威廉只出这么一点钱感到惊讶,“看来你不打算动用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嫁妆的收益?” “当然了,我和你不一样,应该量力而行,三千镑在邦德街应该买个不错的房子了。”威廉笑了笑,“至于安妮的嫁妆,那是属于她的钱。你或许不记得了,玛丽从小就吐槽父亲不事生产,完全靠母亲的嫁妆维持生活。父亲是因为残疾不得不退休。我自己又不是没钱,怎么好用安妮的。” 威廉高尚的情操自然值得弟弟尊敬,但是理查德觉得这样做没什么必要,他们到时候明明有钱可以买一座与马克斯韦尔小姐身份更相衬的宅邸。 不过爱德华爵士的那座豪宅将来迟早由女儿女婿继承,威廉似乎也没必要再买上一座豪宅。他甚至不需要为购买地产操心,因为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嫁妆里就有父亲爱德华爵士当初在德文郡买下的一座庄园。 第56章 第 56 章 作为弟弟的理查德都…… 作为弟弟的理查德都要为此嫉妒哥哥的好运气, 他现在正在为难之中:手头的钱要么用来添置一块小地产,要么用来购买豪宅,只能二选其一。 考虑到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城里处理生意, 必须添置一座更具排场的宅邸, 理查德最终还是决定先买房子。他先后在邦德街、哈利街、圣詹姆斯街等地看过许多的房子, 不仅在帮自己看,也在帮威廉看。 因为这件事并不着急, 他可以耐心比较各个房子的优劣。要论方便, 当然要属他现在居住的邦德街的房子最方便, 这条街上的房子离他的缝纫机商店最近。 只可惜邦德街目前没有合适的房子出售,那几栋正在出售的房子要么太小、要么太旧,都不符合他的需求。于是他又跟着房产经纪人去哈利街看了看, 但那儿离他的商铺又远了点, 倒是有栋房子很适合威廉。 最后理查德选择了位置优越的圣詹姆斯街, 这里位于威斯敏斯特市的核心地区, 临近白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来自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要购买这样的房子当然要有人担保才行。 理查德找到爱德华爵士, 将军听到熟悉的地名,立即笑了起来, 原来他的朋友布兰登上校也住在这里, 理查德看中的那栋豪宅恰巧在上校的房子隔壁。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理查德通过布兰登上校了解过情况后,联系房产经纪人和律师飞速买下了这栋价值近万镑的豪宅, 买下它后理查德手头的存款暂时只剩下一千多镑了。 这栋房子很新,一应设施紧跟现在的流行,主人当初建它时花费了不少精力,理查德买下后不用花费太多精力。 房子买了, 应有的排场也要准备起来,除了已有的女管家、厨子、女仆、听差、马车夫、马夫等佣人,理查德又请了一位男管家和一个贴身男仆,把房子的装修交给了男女管家负责。 等到圣詹姆斯街的房子全部弄好的时候,威廉已经接到命令再次出海,他和安妮的婚期不得不推迟。只剩下玛丽和约翰应邀前来参理查德的新房子。 “我看这里已经尽善尽美、一应俱全了,这么宽敞漂亮的房子,你至少要用二十个仆人吧。”约翰从宽敞的门厅走进来,羡慕地看着一楼可以举办舞会的巨大宴会厅,欣赏着那些屋子里精致的装修,边说边参观着二楼的起居室、书房、弹子房、棋牌室等主人和宾客活动的场所。 “没那么夸张,连同两位管家我一共请了十六个仆人。”理查德微笑着回答,“玛丽,这下你可不能继续长期住在爱德华爵士那儿了,就算安妮即将成为我们亲爱的姐妹,我作为你的哥哥,也有权利请你来居住。还有你,约翰,这里离你办公的地方很近,你完全没必要继续租房子。” “就算你不提,我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搬过来了。”约翰才不会跟同胞兄弟客气,在他成家立业之前,他都打算住在理查德这里。 玛丽也欣然同意,住在理查德的房子里确实比住在教父那里更让她心安理得。 以她的目光看,这栋乔治亚风格的房子设施功能非常齐全,她在三楼的五间卧室里选了一间,约翰选了另外一间,最大的那间主卧室自然是留给了理查德。至于四楼是仆人们的房间,约翰和玛丽没有上去查看。 等理查德彻底搬过来,他在新家举办了两场聚会。一场是邀请他的生意合作伙伴,同样搬来的约翰也参与了这次应酬。 另一场除了他们兄妹,只邀请了爱德华爵士、马克斯韦尔夫人、安妮一家三口和邻居布兰登上校,这次玛丽作为临时的女主人招待了大家。 两次聚会麦克唐纳先生都没有得到理查德的邀请,他和拉塞尔太太怀疑自己的打算已经被识破了,麦克唐纳先生不去反省自己当初的交友动机不纯,反而咒骂普莱斯攀上高枝后看不起他。 从安妮的有眼无珠,到玛丽的不识抬举,再到理查德的无情疏远,前仇旧恨的叠加,让麦克唐纳先生口不择言起来。 “拉塞尔太太,看来你的魅力失效了,理查德·普莱斯一心想着往上爬,说不定打算依靠他那个漂亮妹妹攀上一位贵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拉塞尔太太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失手,她在伦敦也结识了一些其他的有钱人,反而笑了起来:“你应该早有准备才对,怎么现在突然嘲讽起来了。” “因为他结识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物。”麦克唐纳先生甩开了拉塞尔太太勾着他脖子的手,“这才是威廉·普莱斯火速提拔的原因。” “再大还能有克劳福德小姐的叔叔克劳福德上将手中的权力大,依我看你抓住现在这位克劳福德小姐才是正经。”拉塞尔太太笑了笑。 马修·麦克唐纳知道拉塞尔太太的消息灵通,并不奇怪她这么说,只可惜克劳福德小姐对她的叔叔毫无影响力,要是他能够动用那位上将的影响力,普莱斯上尉休想得到提拔。 威廉可不清楚有个人这么记恨他,他还在带领“狄安娜”号出海巡航呢。他的未婚妻安妮正去圣詹姆斯街邀请理查德和玛丽陪她和父母一起去布莱顿度假。 今年安妮来到布莱顿的心情和去年在这儿的时候大不相同,即使得知麦克唐纳先生也在这儿都没法影响她的游兴。 “哦,玛丽,你不应该住到理查德那里去,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理查德,等我们从布莱顿回去,你可不能继续霸占玛丽。”安妮挽着玛丽的手不肯放。 “威廉这次出发的时候说巡航的时间不会太长,等他回来之后你就不觉得无聊了,这段时间玛丽当然应该住在我那儿。”理查德调侃着笑道。 她们还在上次的旅馆下榻,这次玛丽有时间慢慢欣赏布莱顿的美景,马克斯韦尔夫人还带两个姑娘去了海滨浴场。 淑女们一个个都在东侧沙滩的小木屋即更衣室里,她们换上了相对宽松的浴袍,在玛丽看来,这种从覆盖到膝盖的“泳装”几乎和平时穿的衣服没有太大区别,大家端庄地泡在海水里面,根本和玛丽想象中的海水浴毫无关系。因此,泡了一会儿,玛丽就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 “普莱斯小姐,在这儿遇到你真巧,马克斯韦尔夫人和小姐呢?”玛丽刚刚用毛巾擦干身子,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就听到了克劳福德小姐的声音。 玛丽定睛一看,的确是克劳福德小姐,她刚刚来这边的沙滩,便回答道:“她们还在浴场里,你现在进去刚好可以遇到。” “听说马克斯韦尔小姐和你哥哥订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聆听他们的喜讯?”似乎不介意玛丽的冷淡,克劳福德小姐接着询问。 “这得看威廉的假期。” “没错,需要假期,水手的妻子就是这样伟大,她们承受着很多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所以我那位亲爱的婶婶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我说,千万不要找一个从事海军的丈夫,无论别人从海军里给我介绍怎样的青年才俊,她都接受不了。马克斯韦尔夫人对此应该深有感触,当然现在爱德华爵士已经不需要出海了,可怜的马克斯韦尔小姐却依然要等待你哥哥的假期。” 克劳福德小姐这番话说得真是奇怪极了,玛丽认为自己和她并不是能够交换这些想法的朋友,她本不想继续和这位小姐说话,看她一直不肯离开才说道:“安妮确实很伟大,至于可不可怜,你又不是她,怎么能知道她自己的想法呢。克劳福德小姐,总不能让这些当了海军的年轻人都不要结婚吧?” 这时候,安妮和马克斯韦尔夫人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克劳福德小姐没有回答玛丽的疑问,而是和她们寒暄了两句走开了。 “刚刚她跟你说什么了?”安妮见玛丽冲克劳福德小姐撇嘴,好奇地问。 等玛丽告诉她刚刚发生的对话,提到威廉,安妮比玛丽更加生气:“克劳福德小姐真是莫名其妙,谁给她的权利肆意评判别人,我不信她未来的丈夫样样都好。” 安妮的话说完还没过半个月,布莱顿的绅士淑女们正在议论科堡的维多利亚公主(这位公主是夏洛特公主的丈夫利奥波德王子的姐姐)为肯特公爵即爱德华王子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这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这个女婴将会成为他们未来的君主,也是第一个以“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和印度女皇”名号称呼的英国女王。 因此,这个女婴的出生甚至不及另一个消息在相关人员心中掀起的波澜大。马克斯韦尔夫人惊讶地告诉继女和教女:“你们绝对想不到,麦克唐纳先生已经和克劳福德小姐订婚了,刚刚怀特太太说的,怀特太太是听斯托诺韦夫人说的,消息再靠谱不过。” 第57章 第 57 章 这事儿真是突如其来…… 这事儿真是突如其来, 玛丽和安妮看了看对方,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克劳福德小姐刚刚对安妮和威廉在一起发表“高论”, 结果自己转头和麦克唐纳先生这样的人订婚了。 马克斯韦尔夫人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准是在一月份那场舞会上看对眼的, 我记得那次他们一起跳了两支舞。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们准是好事将近了, 只是真不应该呀,我以为麦克唐纳先生、克劳福德小姐和我们都是朋友, 结果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跟我说一声, 这样的喜事我们要好好祝贺祝贺才行。” “祝贺?麦克唐纳先生主意变得这么快, 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感情是否真挚。”安妮叫了起来。 “哦,安妮,你不能因为麦克唐纳先生过去喜欢过你就否认他, 他在你这儿受了伤害, 却在克劳福德小姐那儿得到了抚慰, 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怎么能说他感情不端呢?”马克斯韦尔夫人劝说两个年轻姑娘,“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是幻想一位绅士永远爱着你, 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妮还想再说什么,玛丽拉住了她, 麦克唐纳先生背地里追求她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 这么一来马克斯韦尔夫人觉得麦克唐纳先生的行为正常也没什么不对。 等马克斯韦尔夫人走出房间, 安妮急急地说:“虽然我不喜欢克劳福德小姐提到威廉的语气,但是一想到她答应了麦克唐纳先生的求婚, 我依然觉得不好受。” “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麦克唐纳先生是什么人,他的眼里只有钱没有感情,所以替克劳福德小姐觉得不值,她绝对是上当受骗了。”玛丽的感受和安妮差不多, 克劳福德小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也不应该落到这种人手里。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两个去提醒一下她?不管她相不相信我们的话,至少能够让她有个警惕。”心地善良的安妮提议。 玛丽让凯特把理查德喊过来,同时说道:“这个建议不错,克劳福德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们的提醒或许能够让她暂缓婚礼,另外我们还得抓住麦克唐纳先生的把柄才行。” “玛丽,你叫我来什么事?”理查德边说边推开门。 等两位姑娘说明情况,理查德沉吟了片刻,说道:“自从上次玛丽去年提醒我麦克唐纳先生的奇怪表现,我就派人打听过他的底细,虽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打听到,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玛丽追问道。 “要知道所有人都说麦克唐纳先生母亲那边的亲戚给他留下了一笔巨额财产,有说四五万镑的,还有说七八万镑的,但是我打听了一圈都没能了解到确切的消息,这笔钱到底是谁留给他的,金额到底多少,难道不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或许根本没有这样一笔钱,只是麦克唐纳先生为了包装自己放出的假消息。”玛丽联想到后世的杀猪盘,类似的套路层出不穷,更别说是交通不便利、信息不畅通的十九世纪了。 “或许吧,反倒是那位拉塞尔太太,我打听到她过世的拉塞尔先生临终时确实给她留下了一笔财产,虽然没有她对外宣扬的那么多,但是也让拉塞尔先生的亲戚对她充满了怨言。 他们告诉我派去打听的人一件事,麦克唐纳先生在德比郡的时候几乎一直和拉塞尔夫妇住在一起,他们声称拉塞尔夫妇和朋友在一起挥霍了不少钱,拉塞尔先生病重的时候除了房子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地产了。” “那么这件事已经很清晰了,拉塞尔太太和麦克唐纳先生两个人串通一气,从过世的拉塞尔先生那里捞钱,直到那位可怜的先生过世。麦克唐纳或许自己有点财产,或许没有,总之,在失去拉塞尔先生这个钱包后,他先后盯上了安妮、我和克劳福德小姐。” 玛丽略一思索,“不对,他不可能知道我具体有多少钱,理查德,看来他是盯上你的钱啦!所以才会介绍拉塞尔太太给你认识,想要故技重施。” 听了这通分析,安妮惊呆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拉塞尔太太为什么要帮麦克唐纳先生对付自己的丈夫呀?这真叫我想不通。” “麦克唐纳先生介绍时说拉塞尔太太是他的表姐,或许一开始她就和麦克唐纳先生是一伙儿的。”理查德解释道。 玛丽不是太相信麦克唐纳先生说过的话,猜测道:“表姐这个身份是麦克唐纳先生告诉你的,说不定她还有其他身份,一直受到麦克唐纳的控制,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落到了麦克唐纳手里,必须听命于他。” 最后,理查德向两位小姐表示他会继续派人追踪麦克唐纳先生和拉塞尔太太,至于玛丽和安妮,她们打算先和克劳福德小姐谈一谈。 她们让女仆把拜访的名片送到斯托诺韦夫人和克劳福德小姐的住处,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得到了斯托诺韦夫人和克劳福德小姐热情的接待。 斯托诺韦夫人很会说漂亮话:“马克斯韦尔小姐,普莱斯小姐,你们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呀。我总是和玛丽开玩笑,现在普莱斯小姐还没有参加舞会,我们这些人还能号称美人,等到普莱斯在社交界亮相,但凡有你在的场合,舞会皇后就不可能会是别人了。” 玛丽笑了笑:“如果那样,现场的绅士们准是有眼无珠,因为夫人您的美貌也同样让人难以忘怀。” 说了几句这些互吹互捧的漂亮话,大家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刚刚求婚的麦克唐纳先生。 “我的几位长辈都告诉我,什么都不如土地可靠,为此我哥哥理查德要先在城里买房子的时候他们还写信前来劝阻。克劳福德小姐,不知道麦克唐纳先生打算在哪里置办产业,如果理查德像他一样富裕,一定会先在乡下购买一个庄园,再在伦敦添置一个合适的房子。我记得在马克斯韦尔府上的时候听说目前他是租房子住,对吗,安妮?”玛丽装作好奇地发问。 “没错,我从未听麦克唐纳先生聊起他的产业。”安妮一本正经,“事实上,我父亲一直对此颇有疑虑,他想法比较老派,不能理解一个年轻人居然不想稳定下来置办产业。” 听到这儿,克劳福德小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斯托诺韦夫人便先说道:“绅士们的打算我们女士总是搞不清楚,不过,玛丽,你确实应该劝马修尽快置办家业。他们男人总说我们女人花销大,事实上,他们一次赌马或是打猎花出去的钱才不是小数目呢!要是你不让他赶紧把钱花到该花的地方,很快你就会发现他的财产哗啦哗啦地流向了别处。” 玛丽和安妮对视了一眼,这番话从斯托诺韦夫人嘴里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安妮接着这位夫人的话说道:“就算不置办产业,至少也要弄清楚他们的财产都在哪里,不过威廉一向把自己的情况交待得清清楚楚,我倒不必为这些事担心。” 威廉·普莱斯那点财产有什么好交代的?玛丽·克劳福德不置可否。 见她无动于衷,两位小姐又聊起了别的,顺带提起了某郡小姐上当受骗的经历,谴责了那些用阴谋诡计欺骗好人家姑娘的男士。 等她们起身告辞的时候,克劳福德小姐单独将两位小姐送出门来,她犹豫了几次,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安妮最后又提醒了一句:“克劳福德小姐,虽然麦克唐纳先生是马克斯韦尔家的远亲,但是我父亲也不太清楚他的过去,望你千万慎重。” 看到克劳福德小姐若有所思,玛丽和安妮与她道别离开了。等克劳福德小姐回到房间,不免要思考马克斯韦尔小姐和普莱斯小姐的来意,她才坐下没多久,麦克唐纳先生就来了。 这位先生是来向小姐倾诉衷肠的,他简直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心上人,恨不得下个月就和克劳福德小姐一起去找个牧师举办婚礼。 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对于婚礼这么快就举办,克劳福德小姐有些迟疑,她现在和斯托诺韦夫人正在度假,不能中途扔下自己的朋友。另外,她的姐姐格兰特太太也还在哀悼期,她希望等到姐姐能够出席自己的婚礼,麦克唐纳先生最好再等一段时间。 麦克唐纳先生有些失望,但他依然表示一切以克劳福德小姐的意愿为准,他愿意听从她的安排。至于克劳福德小姐提及置办产业的话,这位先生更是连声赞同,表示自己早就想过要在伦敦附近的郡安家,只是一直没有挑到合适的地方,希望克劳福德小姐能够给他提提意见。 玛丽和安妮的提醒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效果不是那么明显,麦克唐纳先生的说法天衣无缝,让克劳福德小姐又打消了疑虑。 事实上,走出克劳福德小姐的住处后,马修·麦克唐纳并不像他在那位小姐面前表现得那么镇定,他急于举办婚礼,好拿那位小姐的嫁妆填补自己的财务缺口。 当初,他从拉塞尔先生那里前后至少榨取了两万多英镑,但是自从拉塞尔先生去世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因为他对外营造着富有慷慨的人设,这笔钱快被他用得差不多了。 第58章 第 58 章 麦克唐纳先生的忧虑…… 麦克唐纳先生的忧虑暂时找不到人分担, 他的朋友拉塞尔太太在巴斯度假,并不在布莱顿。玛丽和安妮还在等待理查德调查的消息,他还能继续喘息一段时间。 大家在布莱顿的主题还是度假, 既然来到这里, 玛丽当然要去参观最富盛名皇家穹顶宫, 这座建筑位于布莱顿中心,后世又被称为英皇阁。 时间虽然又过去了一年, 但是皇家穹顶宫还没有修建完毕, 好在游客们已经可以欣赏到那类似印度泰姬陵一般充满东方情调的主体宫殿。 “我听说摄政王打算在里面放满中国情调的装饰和摆设, 他声称要让这座宫殿美轮美奂,挑不出任何瑕疵,让所有来做客的宾客都宾至如归。”安妮告诉玛丽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玛丽摇了摇头, 她看向宫殿内部已经完工的部分装饰, 说道:“中国情调, 恐怕是书里描述和想象中的中国吧?真正的中国可不是这样的。” 理查德正打算说点什么, 迎面走来一群衣着高贵的绅士,其中一个居然是德文郡公爵, 他应建筑设计师约翰·纳什的邀请来这里参观宫殿修建的情况。 玛丽三个人迎了上去,行过礼后, 理查德问候道:“尊敬的殿下, 很荣幸在这里遇见您。” “你们好, 普莱斯先生,马克斯韦尔小姐和普莱斯小姐, 你们是在布莱顿度假吗?”再次见到普莱斯小姐,威廉·卡文迪许这次表现得非常符合贵族的身份,双方仅仅淡淡寒暄了几句。 在快要分别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观?” 一听能够跟着公爵参观了平时不对外开放的房间,两位姑娘和一位男士都非常乐意。他们一路往前走, 设计师约翰·纳什将自己的构想娓娓道来,只是在聊到这座宫殿东方情调的外观和装饰时,刚刚讨论过这件事的玛丽抿了抿嘴唇。 “普莱斯小姐,或许您有不同的意见?”一直在默默注视这位小姐的威廉·卡文迪许出声问道。 玛丽看了看充满信心设计师,只希望这位纳什先生不要介意:“我觉得这座宫殿更多体现的似乎是□□情调和印度情调,至于中国,这些已经画好的装饰画上描绘的是此刻统治中国的异族王朝,但同时又杂糅了欧洲的艺术风格,当然不能代表真正的中华,很多地方看起来有些别扭。” “真正的中华”,约翰·纳什对这位普莱斯小姐的口出狂言不屑一顾,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能够了解什么是东方的中国?他可是查阅了不少东方的资料、询问了很多去过东方的使者,才设计出现有的风格。 玛丽看到约翰·纳什不相信的表情,指了指宴会厅里悬挂的龙形吊灯和棕榈树叶的穹顶:“中国皇帝的宫廷里并没有棕榈树,这种树木在东印度群岛的那些小国更加常见,中国的龙和凤凰也不长这样,中国龙要更加优美庄严。还有这里,这些缠绕柱子的似乎是蛇吧,在中国宫廷绕着柱子的必须是龙。屋顶上那些动物看起来像是蜥蜴,大部分东方龙并没有翅膀,它们腾云驾雾,是掌控着风和雨的神兽。” “那些画像也不太对劲,现在的中国宫廷里不可能出现黑人……”要挑毛病,皇家穹顶宫的毛病简直太多了,这还是玛丽客气了一下,否则依她的本心要把这四不像的中国风宫殿给骂得一无是处。摄政王殿下未免太好糊弄了,这座宫殿从一八一五年就开始翻修,到现在居然还没有修好。 随着玛丽不断指出装饰的问题,约翰·纳什意识到这个年轻姑娘或许真的比他了解东方,但是他死撑着不愿意承认自己搞错了,反倒推脱起来:“普莱斯小姐,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的设计方案已经得到了很多去过远东专家的认可,摄政王殿下也非常喜欢。” 见场面有些难看,理查德打岔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很正常,或许纳什先生可以派人去中国广州定制一些装饰。” 随后,一行人继续参观,玛丽心知自己和理查德的建议不会被采纳,也不再发表评论。等参观完,德文郡公爵没有接受纳什的盛情邀请,而是与玛丽等人一起往宫殿外走去。 玛丽不禁问道:“公爵殿下,您跟着我们干什么呀?” “小姐,我本来是来参观穹顶宫,顺便看一看纳什是否适合帮我翻修查茨沃斯的,结果听了你那么一通发言,我不得不另寻他人了。怎么好意思继续待在那里,你还问我为什么跟着你,你得为此负责才对。”公爵笑道。 “不管我说的对不对,身为一名建筑设计师,至少应该学会听取他人合理的意见,而不是拿摄政王殿下来压制别人。从宫殿的外观来看,纳什先生并非没有才华,可惜他对艺术毫无坚持,他的方案只是纯粹在讨好摄政王而已。我帮您排除了一位不合适的人选,您应该好好感谢我才对,怎么能够把责任推给我?” 普莱斯小姐这样牙尖嘴利让跟着公爵的仆人都感到吃惊,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公爵和一个姑娘斗嘴。 公爵似乎并不在意玛丽的不逊,他见惯了那些仪态被尺子量过、从不发表任何建设性意见的端庄姑娘,反而觉得玛丽这样毫不在意他的公爵身份十分难得。 他之前还担心玛丽见到他后会像理查德·普莱斯一样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很长一段时间怕再见这个姑娘,谁知她的态度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笑了笑:“普莱斯小姐,作为感谢,我邀请您参观我的庄园,为我提提改造的意见,我担心自己也闹了笑话而不自知。” 说完这番话,他看向马克斯韦尔小姐和普莱斯先生,请他们一起前往查茨沃斯。 玛丽期盼地看向理查德,在布莱顿待了近两个月,她确实有些厌倦,玛丽不喜欢裹得严严实实的海水浴,布莱顿的景点也几乎逛了个遍,理查德还能从舞会里获得一些趣味,尚未进入社交界的玛丽和已经订了婚的安妮就只能靠书本来打发时间了。 理查德当然是点头同意了,他正想借这次旅途向公爵打听打听,克什米尔那边是否有消息传来。 于是,三个年轻人回旅馆告诉将军和马克斯韦尔夫人这个消息,将军自然不会拒绝,而夫人得知公爵邀请他们参观庄园又是怎样喜不自胜更不必笔者再细细描述。 总之,六月底,他们离开布莱顿和两位长辈,踏上了前往前往德比郡的旅程。 这是玛丽第一次踏足英格兰北部,峰区美丽的自然风光让她心驰神往。只见沿路的村庄里佃户们正忙着农活,广阔清澈的湖泊微微荡漾着水波,河谷里那些高大挺拔的乔木随风摇曳着自己的枝叶,绿草如茵的大地上生机勃勃,不远处还可以看见悠闲休憩着的羊群。 一行人踏入查茨沃斯的时候,都被它惊人的美丽震撼了,在这座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庄园里,发生什么样的传奇故事都不稀奇。 当庄园的主人引导他们参观那些华丽的房间时,玛丽情不自禁会想起那位与她同名被囚禁在这里的苏格兰女王。当她路过那些悬挂的人物画像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寻找起乔治亚娜·卡文迪许公爵夫人的倩影。 公爵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指着几副画像为她介绍:“这幅画像画的是我母亲,是康斯博罗画的,那幅是雷诺兹画的。” 玛丽凝视着画像里那个手持玫瑰花戴着法式宽檐帽的金发美女,她的神情很坚定,鼻子的部分和她儿子一模一样。这让玛丽感到高兴,公爵的五官更像他的母亲,而不是他那道貌岸然的父亲。 当玛丽看着画像时,威廉·卡文迪许也正看着她,目光里的柔情恰好被理查德看个正着,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到达查茨沃斯的时间已经太晚,草草参观过后就被管家领到客房休息。庄园的客房也让几位客人大开眼界,住在这样豪华的房间里仿佛他们的身份也不一般起来。 第二天,大家一起吃了一顿丰盛无比的早餐,刚刚离开餐厅,公爵就收到一封来自海外的信,是他之前派去印度的代理人传回来的。 这位代理人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和黑斯廷斯侯爵一致认为,在阿富汗王朝和旁遮普王国的战争中,后者的赢面更大。虽然驻扎在印度的军队曾经与旁遮普王国打过仗,但是这似乎也让黑斯廷斯侯爵与兰吉特·辛格国王的沟通更加顺利,这位国王答应等他控制了克什米尔,会与英国人合作进行开采。 “普莱斯先生,你告诉我的那个消息已经确定了,旁遮普国王已经派人探查过那里了,他打算等战争结束再说,作为交换,我们的武器也要优先卖给他,这个选择皆大欢喜,我们几乎不用花什么钱,把那些即将淘汰的武器卖给他抵价就行了。”他把信递给理查德。 得知这个消息,又点燃了理查德去一趟印度的想法,和坐享其成的公爵、克劳福德将军等人不同,他的利益需要靠自己去争取,不亲自跑一趟克什米尔,即使有承诺的份额,他也依旧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利益。不过,现在他们刚到查茨沃斯,总不能立刻就走,他打算先陪玛丽她们度假。 第59章 第 59 章 吃完早饭,他们再次…… 吃完早饭, 他们再次去庄园里参观,这栋自十六世纪起便属于德比郡公爵的庄园可以震撼每一个前来参观的人,管家自豪地介绍:整座庄园连出租的土地在内一共有三万五千英亩, 光园林部分就高达一千英亩。 昨天在通明的烛火里就已经让人心颤的彩绘壁画在白天更加撼动这些参观者, 那些前任主人们搜集的古老艺术品和现任公爵从世界各地搜集的雕塑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图书馆里上万册的藏书则让玛丽流连忘返…… 乔治·伦敦、威廉·肯特、兰斯洛特·布朗、杰弗里·怀亚特等等伟大的艺术家和建筑师都在这座庄园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历任德文郡公爵支持他们的改造,尤其是现任公爵接手庄园以来, 最近一任在这里工作过的杰弗里·怀亚特, 让这座庄园变成了玛丽现在见到的宏伟壮观、恢弘大气的模样。 随着管家的介绍, 玛丽对陪同他们参观的公爵直言不讳:“殿下您根本没必要去考察纳什先生呀,怀亚特先生的改造已经很完美了,我看不出这里还有什么缺憾。” 威廉·卡文迪许连声说自己绝非虚言哄骗, 虽然这座庄园刚刚结束扩建不久, 但是庄园里的景观依旧不能令挑剔的公爵完全满意, 他确实准备继续翻修查茨沃斯庄园, 使它尽善尽美。 “我想要看到一个更加神奇美丽的花园,而不是现在这样普普通通, 和其他贵族的花园看不出什么区别。” 普普通通?对比眼前这个种满奇花异草的温室花园,这真是一个好小众的词汇, 来到室外开阔地带的玛丽笑了笑:“那么您需要的是一个合您心意的园艺设计师, 为您改造您的花园, 或许您可以去园艺协会看一看。” 虽然她上一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眼前的庄园相比后世的查茨沃斯似乎确实少了点什么, 至少她没有看见那个巨大的喷泉。 看完花园,公爵带几位客人去骑马,骑在马背上让两位男士的身姿更加矫健,玛丽的骑术不如安妮, 这时候骑得较慢的她有些羡慕地看着前面可以跟上男士们的朋友。 一会儿,原本骑在最前面的威廉·卡文迪许折返:“普莱斯小姐,你的骑术不行呀。” “那是因为我不得不侧骑,要是我们女性能够和男人一样穿裤子骑马,我也敢让马儿奔驰,至于现在,为了安全我还是慢悠悠地看看风景吧。” 玛丽看着前面不甘示弱的安妮,又补充道:“我敢说安妮的骑术不会输给联合王国任何一位以骑术闻名的绅士,可是侧鞍骑乘限制了她。” “穿裤子骑马?你这个想法比我母亲还要激进。”威廉·卡文迪许被玛丽的“奇怪”想法惊呆了,劝道,“如果你真这么干,不仅触犯了法律,而且全英国的污言秽语都会涌向你。” “您放心,我是个软弱的人,还不准备承担蜂拥而来的攻击。”玛丽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软弱,照我看,法律早就应该允许每个人自由选择她的着装。” “你要承认,从着装上加以区分,本就是识别一个人身份的最好方法,既然如此,男士们怎么会同意女士们穿裤子呢?” 威廉·卡文迪许并不是那么在意服装的区分,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以一个普通绅士的身份接近玛丽,但是大部分人最重视的不正是身份地位的界限分明吗? 作为权贵的他很理解为什么男人不同意女人穿裤子,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犯,就像他母亲当年为辉格党拉票,被污蔑为“人民的女人”(□□和妓女的称呼)一样。 “只要穿上一身好衣服,就分辨不出一个人的身份的例子现在还少吗?归根结底,一个人的身份并不是由衣服决定的,就算殿下您现在穿着农夫的服装,难道您就变成农夫了吗?现在虽然不允许女性穿裤子,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女性可以自由选择她的着装。” 见到理查德和安妮在前面等他们,玛丽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驱赶马儿追了上去,这时候她展现出来的骑术似乎也确实不比安妮差上太多。 在查茨沃斯的这段时间,玛丽她们自然想到向这座庄园的仆人们打听麦克唐纳先生和拉塞尔太太的消息。虽然之前理查德已经派人来德比郡探听过,但是德文郡公爵是当地最有权势的人,说不定那些仆人会知道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为此,玛丽好奇地向女管家打听她是否听说过本郡的拉塞尔太太和一位麦克唐纳先生。 “普莱斯小姐,您问这两个人干什么?”女管家阿斯特太太对前来做客的两位小姐观感平平。 或许普莱斯小姐长得很漂亮,但是在接待惯了贵族名流的女管家眼里,美貌不仅没什么意义,还会让她产生误解。一个平民女子没用什么手段,怎么能够让公爵大人对她这么平易近人。 “麦克唐纳先生之前想把他的表姐拉塞尔太太介绍给我的哥哥认识,作为妹妹,我想要帮理查德打听打听这两个人的消息,恰巧拉塞尔太太去世的丈夫是本郡人士。”玛丽心想,这也不算说谎,总不好直接说出她们猜测麦克唐纳先生图谋不轨吧。 虽然阿斯特太太对这位小姐看不上,仅仅随口吩咐了一句,但是总有仆人想要投机取巧奉承普莱斯小姐。 据说拉塞尔家族世代居住在德比郡,在当地的名声原本不错,只可惜这一代的拉塞尔先生是个败家子,死的时候家产几乎全部败光,也没有留下继承人,仅剩的财产留给了妻子,他的遗孀和他的远亲当时为了争这笔财产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因为拉塞尔太太拿出遗嘱而胜出。 这些事情理查德早就派人打听到了,并不是什么新鲜消息,玛丽她们最想要知道的还是麦克唐纳先生的情况。偏偏仆人们只有个别听说过拉塞尔先生生前的好友叫麦克唐纳。 她们差点放弃,直到一位从南约克郡迁过来的仆人迟疑地说起她的家乡有一家人正巧就姓麦克唐纳,据说是从苏格兰迁过来的,与两位小姐说的人很像。 “应该就是他,我记得我父亲提起过马克斯韦尔家族和麦克唐纳家族都来自苏格兰。”安妮说道。 在这位女仆的描述中,马修·麦克唐纳的父母都是挥霍无度的性子,除了给儿子留下一屁股债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母亲那边的没有亲戚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吗?”安妮问道。 “亲戚,除了有一个早逝的舅舅,他还有什么亲戚?他舅舅的地产按照限定继承权必须留给一位远房侄子,妻子和女儿因此被赶出了家门,不得不投奔过去看不起的麦克唐纳夫妇。我确实听说老麦克唐纳先生那边似乎有亲戚在海军任职,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在父母去世后去当海军,毕竟他当时才十几岁。” 这就对上了,麦克唐纳先生称呼拉塞尔太太为表姐,或许就是他舅舅的女儿。那么一文不名的马修是怎么成为据说有巨额财产的麦克唐纳先生的呢? 女仆接着说道:“可是他从小和父母一样好逸恶劳,并不愿意去干正经行当,而是选择和舅母、表姐一起去了伦敦,有人猜测他们去了考文特花园一带谋生。” 安妮不解地看向女仆,理查德和玛丽则恍然大悟,原来拉塞尔太太曾经当过女演员或者交际花,这就能够解释她当时为何对剧院如此熟悉。 虽然不清楚这对表姐弟当初是怎么搭上拉塞尔先生的,但是情况已经摆明了,麦克唐纳先生从头到尾满口谎言,就算他有钱,肯定也没有他所宣称的那么多,他追求克劳福德小姐的行为一点儿也不真诚。 玛丽和安妮决定分头写信,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将军和克劳福德小姐,希望能够阻止这桩不恰当的婚事。 解决了这件心事,在德比郡的这段时间,玛丽、安妮和理查德尽情享受着主人的盛情款待和峰区的自然风光。贵族的生活似乎就是尽情玩乐,不过公爵并不爱举办舞会,过了一段时间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理查德终于感到无聊起来。 “玛丽,要是我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准会比公爵殿下放纵得多,他继承了这么一大笔产业,仅仅是修修庄园、收藏艺术品,天天只是和你讨论约翰·斐拉克曼、安东尼奥·卡诺瓦这些人物,未免太不符合我过去对贵族的想象了。我刚刚赚了那么点钱,才在伦敦买了房子,现在就开始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置办一个庄园,到时候我一定要经常举办舞会。”私下里,理查德对妹妹说。 “‘赚了那么点钱’,理查德,你的胃口不小呀!莫非你要拿公爵来对比吗?他继承的是祖上的产业,就算年入超过五万英镑,也和他个人能力无关,全英国像这样的家庭有多少?绝不可能超过一百个吧。普莱斯家是白手起家,缝纫机公司为我们带来的收入已经不少了,约翰寄过来的信里不是说现在还有法国的商人打算进口缝纫机吗?” 想到热销的“蝴蝶”牌缝纫机,理查德也笑了,他本已经做好了今年缝纫机销量下滑的准备,结果伦敦的法国商人发现了商机,新的增长点让他对公司的前景充满了信心。 “或许正因为我们是平民,习惯了奋斗致富,猛然过上贵族的生活还有些不适应。玛丽,我打算尽快回伦敦,等办妥缝纫机出口的事再前往印度,至少蓝宝石原石的优先购买权我还是有的。” 说到这儿,理查德脸上带着歉意看向妹妹:“你和安妮是继续住在查茨沃斯还是和我一起回伦敦?要不我写封信给爱德华爵士,请他和马克斯韦尔夫人接你们去布莱顿?” 玛丽摇摇头,否决了哥哥的两个提议:“你都走了,我和安妮怎么好继续待在这儿,也没必要打扰还在度假的教父教母。我看不如我们一起出发,这次没有公爵殿下,路过北安普敦郡的时候正好去一趟曼斯菲尔德,范妮又怀孕了。到时候你先赶回伦敦,我们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兄妹俩人商量好后告诉了安妮,她也同意了玛丽的方案。 第60章 第 60 章 当玛丽等人向公爵提…… 当玛丽等人向公爵提出告别, 威廉·卡文迪许突然神色凛冽起来:“普莱斯小姐,马克斯韦尔小姐,普莱斯先生, 是否有人怠慢了你们, 让你们觉得住得不舒服?我这就让管家教训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 他看起来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和之前玛丽看到的那位对艺术充满热情、对其他冷淡处之的绅士不一样了。 玛丽突然意识到, 不管平时这位公爵和自己聊天时再怎么平易近人, 从他对待仆人的态度来看, 他骨子里还是一位贵族,两个人之间隔着几百年的鸿沟。 理查德赶紧解释:“不,不, 殿下您误会了, 我们住的挺愉快的, 是我有事急着回伦敦处理, 所以不得不告辞了。” 玛丽和安妮在一旁点头附和,眼看他们确实有事要处理, 公爵只得勉强接受客人们的离开。 当天晚上,公爵再次与他们共进晚餐, 丰盛到极点的菜肴, 几十种纯银餐具, 这些都已经不足以让享用了半个多月类似待遇的客人们惊讶了。反而是公爵大人这段时间的异常空闲,让玛丽和安妮都有些疑惑。 第二天一早, 不管威廉·卡文迪许是多么的不情愿,他的客人还是驾着马车离开了查茨沃斯庄园。 威廉·卡文迪许没有下楼送别,他在窗户边目送这群客人远去,然后走到图书馆翻看普莱斯小姐在庄园里看过的书籍, 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位小姐那些“奇怪”的言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是个对外提起时所有人都会觉得非常滑稽的话题,普莱斯小姐也承认自己性格软弱、承受不住民众的议论,但是想到那位小姐聊起“女人穿裤子”时眼睛里闪烁的理所当然的目光,威廉就觉得这位小姐说不定有一天会干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在玛丽一行人还没有离开查茨沃斯的那段时间,布莱顿的马克斯韦尔将军夫妇和克劳福德小姐就已经收到了来自德文郡的信。 将军看信后对麦克唐纳先生的失望和对女儿选择了威廉·普莱斯的庆幸暂且不提。克劳福德小姐拿到信时,那封盖着的德文郡公爵免费邮戳的信让斯托诺韦夫人再次嫉妒起了普莱斯小姐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好运。 “两个好运的丫头,没想到她们居然真的受到了公爵殿下的邀请,是因为爱德华爵士投身在德文郡公爵麾下的缘故吗?玛丽,快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克劳福德小姐打开信,随着她的,原本黝黑透明的肤色涨得通红,又由红转为失去血色的苍白,她跌坐在椅子上,嘴上说着“这不可能”,竭力告诉自己这是普莱斯小姐为了报复她嘲讽威廉·普莱斯的话而写的,但是想到麦克唐纳三番五次对结婚的事旁敲侧击,她又不由得相信了这封信里的内容。 她的朋友斯托诺韦夫人看出她状态不对,问她发生了什么,克劳福德小姐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难道要告诉她的朋友自己精心选择的丈夫是个骗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如果不取消婚约她就是个傻瓜,如果取消婚约她又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克劳福德小姐终归已经承受过一次打击,这次麦克唐纳先生的打击对她的情感带来的伤害并没有上一次的大,她定了定神,天性里的精明让她决定及时止损。如果麦克唐纳先生以为他能够用柔情蜜意打动克劳福德小姐的心,那他可打错了主意。 她若无其事地说:“亲爱的弗洛拉,明天的宴会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席了,有件事我必须要和麦克唐纳先生谈谈。” 这话斯托诺韦夫人当然不信,但是出于体面,她没有追问自己的朋友,只是想到自己不得不和斯托诺韦男爵两个人出席宴会她又烦闷起来。虽然她总是得意于自己男爵夫人的身份,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清楚丈夫是个非常丑陋无能的男人。 第二天下午,麦克唐纳先生接到克劳福德小姐派人送来的信时正踌躇满志,他刚刚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拉塞尔太太拿下了一位关键人物。他深信这个消息有助于他解决目前的困境,正打算告诉克劳福德小姐这件事。 因此当他打开那封短信,看到克劳福德小姐解除婚约的请求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马修·麦克唐纳拿着信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过了一小会儿,他起身骑马到克劳福德小姐的住处去。 他急匆匆地走进起居室,带着一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询问早已等在那儿的克劳福德小姐::“亲爱的玛丽,那封信简直像是刀割在我的心上,你不可能这么狠心,在夺走我的心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 过了一晚,克劳福德小姐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或许在写那封信时她还带着一丝女人特有的婉转,现在她却能够冷酷地告诉麦克唐纳:“很遗憾,麦克唐纳先生,感谢您的厚爱。但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们还是不太合适,或许是我过去给了您一些错觉,但是现在我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爱过您。” “从来没有爱过”,克劳福德小姐表现得这样冷酷无情,让麦克唐纳先生深感不安。他不肯离开,留在房间里紧追不舍,询问小姐到底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眼看斯托诺韦男爵和斯托诺韦夫人就要回来,克劳福德小姐不得不暗示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一些底细,麦克唐纳先生才尴尬离去。 作为报复,直到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克劳福德小姐他刚刚收到的那个消息——拉塞尔太太在巴斯结识了亨利·克劳福德,两个人正打得火热。 拉塞尔太太以对丈夫拉塞尔先生满心怀念的形象出现在巴斯的社交界,赢得了不少人的喜爱。亨利·克劳福德就是其中之一,她一开始的深情,初识时的冷漠,熟悉后的柔情都使他想起了另一位女人,一个他一直倾心怀恋的女人。 于是,在克劳福德小姐解除婚约之前,她的哥哥已经和一个她不可能看上的女人订下了婚约。 拉塞尔太太的柔情蜜意让他冲昏了头脑,他居然听从她的意思两个人一起去了苏格兰旅行,这个地点本应该让他警觉的。 果然,没隔多久,因为拉塞尔太太担心克劳福德将军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这两个人便在苏格兰结了婚。 事情就是这样凑巧,要是亨利问一问自己的妹妹,克劳福德小姐绝不会同意她的哥哥这样做。偏偏兄妹俩自那件事情之后有了一些隔阂,他并未征求妹妹的意见。 玛丽·克劳福德的运气还不算太糟,她还没有与麦克唐纳结婚,有幸遇到了两个具有正义感的小姐,她的果断让她在意识到麦克唐纳的人品不可靠后,及时挽回了自己的命运。 至于亨利·克劳福德,他当初不道德地玩弄别人的感情却没受到什么惩罚,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去吃这个苦头,或许这时候他才能明白一段不诚实的感情会带来多大的伤害。 如果说当亨利糊里糊涂和拉塞尔太太结婚的时候还对未来过上美好的家庭生活抱有期待,那么当他终于想起把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克劳福德小姐的回信将彻底击碎他对幸福生活的渴望。 他被一个过去自己最不屑的女人给耍了。一个女演员或者说交际花,一个和他叔叔的情妇身份类似的女人成为了诺福克的女主人,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当初娶玛丽亚·伯特伦,至少前拉什沃思太太对他是一片真心。 麦克唐纳先生和克劳福德小姐解除婚约的事情很快就在布莱顿传开了。 人们一开始指责克劳福德小姐,说她玩弄了一位绅士的感情,女士们对麦克唐纳先生的黯然神伤、失魂落魄地匆匆离去充满了同情。就连斯托诺韦夫人都觉得自己的朋友太过冷酷,伤害了一个漂亮青年的心。 然而很快马克斯韦尔将军就站出来说明麦克唐纳先生对自己的经历说了谎,不配得到大家的信任。 不等麦克唐纳去另一个地方寻找下一个猎物,他就被催债的商人们找到了。他过去通过鼓动拉塞尔先生大手大脚花钱来捞好处,轮到自己也改不掉挥霍无度的毛病,信誉破产的他不得不掏出最后的存款付清商人们的账单。 就这样,在拉塞尔先生过世三年后,马修·麦克唐纳重新变成了一个一穷二白的人,甚至还不如那时候,因为他的表姐拉塞尔太太在身份暴露后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再受他的威胁,他不可能再从克劳福德先生那儿捞到多少钱。 这时候的布莱顿的人们又纷纷议论克劳福德小姐幸运地躲过了麦克唐纳先生这样糟糕的丈夫。 玛丽·克劳福德经过这一遭,终于明白了自己该与什么样的人交往。她过去在曼斯菲尔德时本来具备难得的有利条件,埃德蒙和范妮的高尚情操对她大有裨益,但是一切被亨利的行为给毁了。对范妮的嫉妒又让她敌视起了普莱斯家的其他人。 现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失去范妮是失去了一个怎样的朋友,意识到自己对威廉·普莱斯和玛丽·普莱斯的偏见,却只能悲伤地离开布莱顿回到伦敦,继续与姐姐格兰特太太相依为命。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这边,到达曼斯菲尔…… 这边, 到达曼斯菲尔德的玛丽一行人得到了姨父姨妈、大表哥汤姆、埃德蒙、范妮和苏珊的热切欢迎。 尤其是马克斯韦尔小姐,大家想到她是威廉的未婚妻,在还没有见到她之前就已经决定喜爱她, 等见到活泼开朗的安妮, 他们更加喜爱她。 大家互相寒暄过后, 便在起居室坐下,聊起了三个年轻人在查茨沃斯庄园看到的美景、增长的见识, 安妮对德文郡公爵的平易近人称赞不已。 伯特伦姨妈尤其重视这一点, 用她的话来说, 这段经历简直仅次于被国王或摄政王接见,值得普莱斯家写到家族史上。 她现在想起自己的妹妹普莱斯太太,确信她的晚年生活将会十分幸福, 有这样几个增光添彩的好孩子。同时, 伯特伦夫人暗自得意自己和范妮给伯特伦家带来的姻亲可一点儿也不逊色同样的大户人家。 一贯严肃的托马斯爵士也对理查德等人受到德文郡公爵的赏识颇为自豪, 再也不提外甥做生意不够体面的说法。玛丽看着一本正经交待理查德要对公爵忠诚、不能辜负殿下信任的姨父, 嘴角偷偷露出了笑容。 她凑在哥哥身旁小声说道:“理查德,你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哪个郡购买土地了, 我看姨父还指望你将来有一天竞选议员,进入下议院和大表哥互相扶持呢。” 理查德笑了笑, 心里对这个提议也有些动心。 聊完这个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几个男人还在对政治和社会发表高见。伯特伦姨妈已经听得昏昏欲睡, 玛丽和安妮的注意力则转移到范妮和孩子身上。 范妮目前才怀孕三个多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一岁多的小弗朗西丝正被育婴女仆抱在手上,这个肥嘟嘟的漂亮小婴儿吸引了玛丽、安妮的目光,她们逗弄着这个小宝贝,玛丽还试着抱了抱她。 抱了一会儿, 玛丽感到吃力起来,她把弗朗西丝还给育婴女仆,站在姐姐旁边说道:“范妮,你这么快就怀第二个孩子,身体吃得消吗?这件事上你可别学我们的母亲,要向伯特伦姨妈学习,孩子生得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苏珊想到之前和玛丽一起带三个小弟弟的经历,也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要是所有的小婴儿都像弗朗西丝一样乖巧可爱,那么无论生多少个都无所谓。” 范妮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女儿,笑了笑,道:“你们放心,我和埃德蒙商量过了,不打算生太多孩子。他希望给孩子们尽量提供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而且我们不想把一切交给仆人,我打算亲自照顾孩子。” 这番话提醒了玛丽,虽然有些让人羞涩,但是如果能够发明橡胶避孕套,就算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光明正大地使用,对于十九世纪中产阶级的家庭而言,也算得上一大福音了。 这时候,虽然社会一直在不停地宣传女性的天职是生育孩子和照顾家庭,鼓动男性们通过生育困住妇女,但是中产阶级们像后世一样逐渐意识到养育太多孩子会给他们的生活造成负担,也无法保证孩子们将来的阶级不滑落。 部分妇女更是开始意识到生育太多对女性的健康并没有好处,他们有意识地节育起来。中上层的中产阶级开始学习贵族,通过妻子与丈夫分房睡实现避孕。 这些太太们往往只养育两到三个孩子,以确保自己有闲暇去参加各种宴会、舞会、读书俱乐部、剧院看戏剧等各种大大小小的社交娱乐活动。评论家们在报纸上讽刺这些“从一个庭院飞到另一个庭院的花蝴蝶们”,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部分中上阶层的妇女们把时间花在玩乐上。 至于贵族和大地主大商人们,他们向来不需要亲自照顾孩子,也不缺养育孩子所需的金钱,这些人当然有条件生育很多孩子。但是也有一部分上流社会的夫妻彼此之间并无感情,两人纯粹各玩各的。羊肠避孕套发明以来,除了在交际花、女演员和妓女中间流行,就是这些风流的男女在暗地里悄悄使用。 贫穷的人也爱生孩子,类似当初的普莱斯家那样的部分中下层中产阶级和底层的劳工、农民等下层阶级依然生育很多孩子,但那是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会造成母亲流产或孩子夭折,而且孩子们长大后往往会自谋生路,反而可以为家里带来收入。 虽然玛丽只记得现代避孕套是在橡胶硫化技术出现后才诞生的,她自己并不具备相关的化学知识。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有钱人了,完全可以资助化学家们研究出相关的技术,再想办法实现商业化生产。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打算等回伦敦找找看有哪些化学家进行相关研究。 这时候,她听到范妮对正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孩子不敢触碰的安妮说:“亲爱的安妮,你摸摸她吧,不用怕。” 安妮摆了摆手:“她的皮肤这样娇嫩,我根本不敢碰,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很像威廉?” “你是爱屋及乌吧,我觉得小弗朗西丝长得更像她的父亲。”玛丽笑笑,“不过,埃德蒙本来和威廉长得也有点像,你说的也不错。” 提到威廉,范妮和几个年轻姑娘难免要讨论起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聊起这个话题,安妮和范妮怎么也不会厌倦,玛丽和苏珊也夹杂其中,她们说话的声音把姨妈吵醒了。 “我想威廉很快就能回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毕竟他已经把一位可爱的未婚妻扔下四个月啦。”听完姑娘们的讨论,伯特伦姨妈作了总结陈词。 虽然姨妈的分析毫无依据,但是几个人都乐意听到这样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理查德也住在曼斯菲尔德,他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去伦敦。玛丽和安妮则不着急,她们继续陪伴姨妈、范妮和苏珊,享受乡下夏天的魅力。 曼斯菲尔德庄园虽然不及查茨沃斯壮观大气,但是作为本郡著名的庄园也颇有情调。当玛丽在曼斯菲尔德骑马的时候,不禁想起她在查茨沃斯和德文郡公爵的对话,当上一世习以为常的穿着打扮被视为犯罪,她才意识到女性的每一点权利都来之不易。 玛丽心想:这段时间我过得也太松懈了,只顾着游玩娱乐,等回到伦敦,要赶紧把脚踏式缝纫机研制出来。还有理查德,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印度,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帮她成立服装厂,干脆我去租个厂房试一试。 她们在曼斯菲尔德住了一个多星期,原打算继续待到八月上旬再回城里的时候,七月底那天,两个人收到了威廉的信,他终于回来了。不仅如此,他现在已经从朴茨茅斯赶到了伦敦,明天就来曼斯菲尔德接他们。 威廉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未婚妻,他刚刚下船就赶回家里,已经过了深度哀悼期的普莱斯太太依旧不打算出门,于是他只得先把查尔斯从朴茨茅斯带到理查德那儿去。 这个最小的弟弟这一年来显然受到了普莱斯太太全部的溺爱,他待在家里有些安于现状起来,既不想当海军又不想去上学。 到了城里,威廉、约翰和理查德可都不惯着弟弟,他将和汤姆一样被送到文实中学去,不能再躲在妈妈的怀抱里。 当威廉到达曼斯菲尔德的时候,大家还没来得及吃早餐,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被仆人们领到餐厅,被大家邀请坐下再吃一点。但是坐到位子上后,他却只顾着看向对面的安妮,根本没有吃多少。 玛丽不由开口道:“你来的也太快了,威廉,我和安妮昨天才刚刚读到你写的信。” 威廉把嘴里的馅饼咽了下去,看了看安妮和妹妹,说道:“作为一名军人,就应该雷厉风行才对。” 这话连迟钝的伯特伦夫人都不信,大表哥汤姆向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来的表弟投以佩服的目光。 谁都知道威廉这么着急是因为阔别未婚妻太久,吃完早餐,大家就把空间让给这两个人,苏珊拉着姨妈去散步。玛丽则朝牧师宅走去,范妮应该还不知道威廉已经到了呢。 果然,得知哥哥已经来到曼斯菲尔德的范妮高兴极了,她和玛丽一起又慢慢往大宅走去,两个人边走边聊,议论起了那对情侣大概什么时候结婚。 她们一致认为不会超过九月份,经历过一次被出海打断婚礼计划的经历,这次威廉肯定回去后会立即请求教区牧师发他们的结婚公告啦。 当她们俩走到大宅,进入起居室的时候,那对情侣居然还在情意绵绵地聊天。她们进来了一会儿,威廉才把注意力转向范妮和玛丽。 “哦,亲爱的范妮,我的外甥女小弗朗西丝呢?我和安妮刚刚还聊到她,据说她长得越来越像我啦!” 范妮告诉哥哥,弗朗西丝正在睡觉,她们便没把她吵醒,要看她得等会儿。 威廉当然不会去吵醒外甥女,他陪妹妹们聊了会儿天,一聊到什么时候去伦敦的话题,便频频看向安妮。 “最快后天吧,或许再等等?我已经写信给父亲啦,他们马上也要从布莱顿动身回城里了。”安妮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第62章 第 62 章 要是其他时候,范妮…… 要是其他时候, 范妮一定会挽留她的亲人和朋友,不过这次,她带着祝福送别了威廉、玛丽和安妮。 除了苏珊对玛丽这么快离开曼斯菲尔德有些失落, 其他人的心态都和范妮差不多, 托马斯爵士叮嘱威廉, 结婚后记得送信到曼斯菲尔德。 威廉前往曼斯菲尔德那天下午,伦敦的理查德与法国的商人签好了合同, 大赚了一笔的他本来心情愉悦。结果回到圣詹姆斯街, 从仆人那里得知弟弟查尔斯今天没去商店工作, 生气地教训了他一通。 这时候,约翰也下了班,了解情况后让理查德消消火气。 “约翰, 我真想不通, 我们像查尔斯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规划好未来的出路了吧, 他既不想从事海军, 也不想学法律,觉得经商赚钱又吃不了苦, 恨不得当个无所事事的绅士,普莱斯家可没有一份地产给他继承!”理查德气冲冲地说。 “理查德, 别太担心, 依我看还是今年妈妈给他的零花钱太多了, 你和威廉都写封信告诉妈妈不许再给他零花钱,过段时间他就明白了, 所有没有多少财产可以继承的小儿子都得自寻出路,普莱斯家可不养闲人。” 约翰这段时间心情很不错,因为有缝纫机公司的分红,他手头宽裕起来, 便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上司。 再加上托马斯爵士的关系,他的职位得到了晋升,现在已经有大约三百镑年薪,加上缝纫机公司的股份分红,年收入接近五百镑,对一个不满二十岁也不着急结婚成家的年轻人来说很不错了。 一向务实的约翰可不会拿自己去和理查德比较,目前他对这么多收入已经心满意足。住到圣詹姆斯街后他几乎不怎么需要自己花钱,因此打算把钱攒下来在伦敦购置产业。 在他看来,查尔斯的毛病不过是因为普莱斯太太手头宽裕了,又没人管教孩子,他便误以为家里有钱可以放纵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先写信给妈妈,等威廉回来再让他也劝一劝。” 查尔斯的问题对普莱斯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困扰,现在一家人关心的重点都是威廉和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婚事。 不出玛丽所料,在他们到达伦敦时将军夫妇也回到了城里,威廉刚刚把安妮送回格罗夫纳广场,第二天便征得将军的同意,喜气洋洋地去教区请求牧师发结婚公告了。只要没有人对这桩婚事提出异议,二十一天后他就可以和安妮举办婚礼了。 这件事办得非常顺利,再没有一桩事能比它给威廉带来更大的欢乐,他几乎天天逗留在格罗夫纳广场。 还有一件事增添了他的喜悦,因为理查德把缝纫机卖到了法国去,他的分红也相应增加了,没等到年底,威廉就买下了哈利街上那栋年初就看好的房子。 至于安妮那边,该准备的一切东西大半年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现在只等着举办婚礼。婚礼那天恰好是个晴天,安妮穿着用金银线刺绣的银色礼服裙,在阳光下美丽得仿佛一个天使。 当教父教母陪伴安妮到达教堂的时候,威廉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着安妮的身影。 这种喜悦的事情当然要第一时间与人分享,当天,马克斯韦尔将军委托《泰晤士报》刊登了这则消息——“托马斯·伯特伦爵士之甥海军上尉威廉·普莱斯先生和爱德华·马克斯韦尔爵士之女安妮·马克斯韦尔小姐结婚。” 刚刚结婚的安妮和威廉继续住在家里,但是两个年轻人打算等哈利街的房子修缮好,就一起搬过去。 安妮劝说威廉到时候把普莱斯太太接过来一起住,普莱斯太太一个人留在朴茨茅斯,又并无管家才能,说不定反而受到仆人的操控。 “哦,安妮,我最亲爱的嫂嫂,你考虑地这么周到,真让我和理查德感到惭愧,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点,只觉得母亲习惯了朴茨茅斯的环境不愿意过来,这半年也没想过去接她。”玛丽羞惭地低下头来。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遇到过自作主张的仆人,再说了,之前还有查尔斯陪伴母亲,现在她一个人肯定会觉得寂寞,上次威廉说她不愿意来伦敦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安妮温柔地说道。 果然,九月份房子修好后,威廉去朴茨茅斯接普莱斯太太时发现,莉莉·琼斯在丈夫的劝说下,同时也因为自己生怕失去普莱斯家这份工钱可观且油水充足的工作,和厨房女仆、杂役女仆串通一气,不仅一年来多花了不少钱,还一直鼓动普莱斯太太别离开家里。 普莱斯太太生活困难时她只会靠对仆人苛刻来省钱,即便如此都管不住下人。现在生活宽裕的她对仆人本就态度和蔼,只要仆人对她说说奉承话,她就什么都相信。 指望普莱斯太太学会管教仆人看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了,威廉干脆辞退了三个女仆,把母亲带回了伦敦哈利街。至于朴茨茅斯的房子,他暂时也不打算卖掉,而是准备留作他和萨姆出海返回的落脚之处。 从威廉那得知这些情况后,玛丽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刚刚来到普莱斯家的羞涩姑娘。人的变化真是不可捉摸,要是她或苏珊中有一个陪着普莱斯太太,或许莉莉依旧是个可靠的姑娘;要是凯特没有离开,或许莉莉也不会变,或许两个人都会变。 但是生活没有假设,离开朴茨茅斯的凯特依然做着玛丽的贴身女仆,留在朴茨茅斯的莉莉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工作。毕竟,普莱斯家一下子辞退三个女仆,周围的邻居都会打听打听里面的情况。 玛丽安慰普莱斯太太道:“妈妈,你以后就放心住在城里吧,安妮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这段时间也住在这里。” 普莱斯太太看着大儿子豪华的房子,早就忘了仆人们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什么“住在朴茨茅斯方便和邻居们交流呀”、“一个人住更自在呀”、“到了伦敦肯定受到限制呀”等等,她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朴茨茅斯多么好了,反而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过来。 “我要写信给格雷戈里太太,不知道露西和汤普森上尉在城里有没有房子。玛丽,你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你,简嫁得可不如她的姐姐,她嫁给了她姐夫的同僚,同样是个海军上尉,因为婚后不久就赋闲在家的缘故,他的收入可要比汤普森上尉少上一大截了。” 好吧,这才是玛丽熟悉的普莱斯太太,对于向邻居们炫耀她总是这样兴致勃勃。 在威廉拜访过几位邻居后,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安妮也拜访了哈利街的几位邻居,按照礼尚往来的原则,邻居们自然也要来拜访新婚的普莱斯夫人(为了区分安妮和普莱斯太太)。 普莱斯上尉虽然目前职位还不算高,但已经是一位每年有一千多镑收入的漂亮青年,因此他刚刚买下哈利街的房子时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等他搬过来大家发现他已经结婚,自然让这条街上的丈母娘失望。 等邻居们得知普莱斯夫人是一位爵士的女儿,一致认为这位太太举止高雅、风趣活泼,与普莱斯上尉十分般配。再了解到她有五万镑嫁妆,还是父亲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更让大家肃然起敬,男士们转而羡慕起普莱斯上尉来。 总之,虽然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上流人物,但是并没有一位太太或小姐情趣比得上安妮的,玛丽并未结识到什么新朋友。不过,还是有一位夫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玛丽,你今天一直在观察前来拜访的达什伍德太太,她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安妮了解自己的朋友,像达什伍德夫人这样智力贫乏、眼界狭隘的女人绝不可能被玛丽赏识。 “哦,安妮,想到达什伍德夫人同样叫范妮,她简直配不上这个名字,我本以为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总会温柔一些,可是她刚刚提起丈夫的继母生下的几个妹妹是多么刻薄呀!”玛丽找了个理由回答。 安妮笑了笑:“不是每对姑嫂都像我们这样和睦,毕竟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不是吗?好在她们彼此不住在一起,这位夫人的刻薄对几位达什伍德小姐也没什么影响。” 那可不一定,谁能想到达什伍德小姐们的父亲死得那么早,明明留下遗嘱让儿子照顾继母和妹妹们,却被达什伍德夫人三言两语劝服,一个子儿也没有多给呢?就像玛丽也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理智与情感》里的人物一样。 再想想之前就认识的布兰登上校,他长得可不像艾伦·里克曼呀,比起玛丽几个漂亮的哥哥和表哥,布兰登上校的长相实在有些普通,也难怪没法吸引多愁善感的玛丽安的目光。当初她看书的时候,心里可是暗暗希望上校能够和埃莉诺在一起呢。 第63章 第 63 章 离开普莱斯家的达什…… 离开普莱斯家的达什伍德夫人回到家里也和丈夫讨论起了普莱斯小姐。 “约翰, 普莱斯小姐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财产。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位哥哥,是个有钱的商人, 这门行当虽然有些粗俗、不够体面, 却帮助他迅速发了财, 最重要的是,据说他得到了一位公爵的赏识, 要是你的妹妹将来能够嫁给这样的人也不错。” “哦, 真的吗?亲爱的范妮, 你打听得可真清楚呀!埃莉诺真该好好谢谢你这个嫂嫂,可惜她才十五岁,还没有进入社交界。要把她介绍给普莱斯先生还得等一等, 你不只打听了这个吧, 我猜你想把普莱斯小姐介绍给你的弟弟爱德华?” “光看她的亲戚们, 普莱斯小姐还不错, 但是我没有打听到她的财产,要是她不够多的话, 这门婚事就不那么匹配了,你知道我母亲对爱德华期望颇深, 希望他将来能够进议会。” 达什伍德夫人说这番话时那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俨然觉得自己和母亲对年轻姑娘们的挑拣天经地义。 约翰·达什伍德丝毫不觉得妻子说得有什么不对, 他的年纪和威廉·普莱斯差不多大。因为成年时就接手了已故母亲留下的一半遗产,这让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很多钱, 自然也有条件结婚。他也确实在不久后娶了范妮·费拉斯,一个同样有大宗嫁妆的富家小姐。 这对夫妻很快就发现他们在各方面有着一样的认识和见解,这段婚姻让他们两个人同心同德,把对方影响得更加狭隘自私,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恩爱夫妻的话,那他们简直再恩爱不过了。 夫妇俩话语提到的两位人物之一的理查德现在可不在伦敦,威廉结婚后不久,理查德就出发去了印度。 至于另一位,要是达什伍德夫人知道普莱斯小姐这段时间经常去工厂和一群低贱的工匠捣鼓机器,她绝不会再把玛丽作为弟弟的未婚妻备选。 在理查德离开伦敦后,蝴蝶缝纫机公司就交给了玛丽在幕后主持。她原本只负责技术研发工作,这段时间她频频接触一线的工匠,不仅成功突破了脚踏式缝纫机制作过程中的难点,还借此机会对工厂的生产管理实行了优化。 蝴蝶缝纫机公司一开始就比其他工厂更加注重工人的权益。 首先,缝纫机工厂的工人工作时间远低于其他工厂,只有十个小时。这样的工作时长甚至引起了部分工人的抗议,因为他们希望延长工作时间获得更高工资,赚取更多的生活费。 其次,玛丽建议理查德不要雇佣十六岁以下的童工。这是这个时代的工厂主们普遍不去在意的一件事,童工普遍出现在各行各业,玛丽的兄弟们就是其中一员。 但是正如之前提到的,如果下层中产阶级的孩子普遍十一岁开始工作,下层阶级的孩子工作年龄只会更小。 据说在纺织行业和煤矿行业,有五岁的孩子参与工作,在城里玛丽听说负责通烟囱的孩子甚至只有两三岁,好把他们瘦小的身子钻到烟囱里。玛丽第一次得知时吓了一跳,她希望从自己做起减少童工的使用。 最后,就是工厂的工作环境相比同时代大部分工厂要卫生得多。玛丽给工厂制定了一系列卫生管理条例,包括每天必须打扫车间的卫生、清理机器上的污物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在工厂里为工人们提供公共厕所和浴室。 尤其是为女工们提供单独的公共厕所。虽然缝纫机制造工厂成立之初工人们基本都是男性,但是也有少数的女工加入其中,销售员的队伍里更有不少女性,女厕所的建立让这些女工的工作环境得到了一定改善。 但是当玛丽实际参与公司的管理,她发现自己之前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工厂不招收十六岁以下的童工,就有十三四岁乃至十二岁的孩子谎报自己已经年满十六岁。另一个大股东理查德其实也不理解妹妹为什么要把年龄卡在十六岁,他只能当做玛丽认为机械制造是一名重体力劳动,不需要太瘦弱的孩子。 因此实际操作时负责招收工人的工作人员,对于那些看上去年龄就不达标的孩子,往往也会轻易放过去。他们甚至是出于好心。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养家糊口了,要是玛丽和理查德的工厂不接收他们,只会让他们不得不去工作环境更加恶劣的工厂里找工作。 “史密斯先生,你的意思是那些你所谓的十六岁孩子,在工厂里是学徒工?”玛丽问道。 “没错,普莱斯小姐。”托马斯·史密斯正是当初那位提醒理查德拆分机器的钟表匠,现在负责工厂的日常管理工作。 在他眼里,普莱斯小姐或许有着出色的才能发明出缝纫机,但是也有着小姐们不合时宜的同情心,这种同情心并不能真正帮助这些底层家庭。 他解释到:“小姐您放心,我会合理安排他们跟着熟练工人学习如何制造部件,同时负责清理机械,这对他们的将来很有用。” “史密斯先生,你是不是担心我会下达命令辞退这些孩子?你放心,我明白你是一片,但是那些熟练工人是否真的愿意好好教授这些孩子?” 与传统行业的学徒制不同,在机械化生产的工厂车间里,熟练工人和学徒工之间并不存在师徒的人身依附关系,彼此之间是竞争对手,为了避免自己被工厂主淘汰,熟练工人并不希望工厂招收太多学徒工。 托马斯·史密斯比玛丽更清楚实际情况,有些熟练工人甚至会打骂这些学徒工,或者使唤他们打扫车间、清理机器。 为了规范对工人的培养,玛丽决定制定新的培养计划,凡是成功为工厂培养出合格工人的熟练工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同时,她在工厂里建立了一个小型学校,或者说培训班,聘请老师教授机械工艺、数学、物理、化学等知识,所有学徒工必须每天在学校里学习至少一小时。 除了童工问题,玛丽发现,虽然她改善了工厂糟糕的卫生条件,但这个时代的工人们还面临着毫不在意他们生命安全的恶劣生产环境。 通过不断询问一线工人,玛丽根据工人的口述,编写了简单易懂的安全操作规定,对生产中可能出现的危险进行了提示。并在工厂宣布一项新规定,除了技术改进,对在流程优化和安全生产等方面提出可行建议的工人,也同样给予金钱奖励。 在工人们提出第一个建议前,除了等待工厂制作出第一台脚踏式缝纫机外,玛丽无事可做,她想到了一个提高工人安全的重大发明。 这个时候的工人们常常佩戴的帽子是羊毛鸭舌帽,这种帽子源自十四世纪猎人狩猎佩戴的狩猎帽。 在设计之初,这种帽子就通过扁圆形的顶部保护猎人的头部,短平的帽檐则方便猎人们抬头观察猎物。这种形状刚巧也符合繁忙而杂乱的机器生产过程中工人们的需要,因此在十九世纪,鸭舌帽正逐渐成为工人阶级的标志之一。 但是在来自未来的玛丽看来,这种帽子对头部的保护明显不够,她更熟悉二十一世纪颜色繁多的安全帽。帽子制作本就是她的老本行,因此玛丽决定自己动手尝试制作安全帽。 现在还没有发明后世的热塑性材料,玛丽在一众布料中选择了耐磨的帆布和皮革。 首先,她通过高温蒸汽使得帆布定型为后世常见的半圆形帽壳。然后,她在里面用布条缝上了一个中心有皮革内衬的十字保护圈带,帽壳和帽衬之间留有一定空间,以便分散瞬时冲击力。最后,她在帽檐处粘上皮革帽檐,帽子里面缝上了固定用的下颌带,再在帽壳上刷一层胶水使得帽子更加硬挺和耐用。 毕竟是供应普通工人的帽子,她必须在有限的成本内竭尽所能做出最接近后世安全帽的成品。帽子做好后,玛丽找到约翰,准备为安全帽申请专利。 “玛丽,你折腾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制作这个帽子?这有什么用?”约翰奇怪地看着玛丽手中那顶丑陋的帽子,它看起来像一个顶在头顶的锅。 玛丽把帽子递给哥哥:“我已经让人试过了,把它戴在头顶,可以大大减轻被重物砸到的伤害。” 约翰让仆人戴着帽子,拿了个小石头试了试,男仆表示戴着这个帽子确实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神亮了亮:“玛丽,你有没有想过,相比我们的工厂,还有一个地方更需要这种帽子,那就是矿场。” 一旁的威廉同样敏感地想到,这种帽子减震效果如此优良,或许可以把士兵们的头盔做成类似的形状。 这些构想暂时都与玛丽无关,她在郊外买下了一处房子,然后让托马斯·史密斯出面雇佣了一些缝纫女工开始生产安全帽。不是她不想请专业的制帽工人,而是这些人工资高于普通的缝纫女工,同时男性工人也不利于她进行管理。 新工厂成立后,威廉和约翰以为这是纯粹是用来生产安全帽的,并不知道玛丽下一步还准备把这个工厂做大做强。 他们坚持让玛丽出入时一定要带上两个男仆,想到当初遇到的危险,玛丽也一直很小心,尽量通过凯特负责传达她的命令。 第64章 第 64 章 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安…… 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安全帽几乎是以成本价卖给了蝴蝶缝纫机公司, 这些帽子很快被免费发放到了工人们手中。 这次,托马斯·史密斯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异议,在他看来, 这些帽子保护的是工人们的生命安全, 自然应该由他们自己花钱购买。 “普莱斯小姐, 这些帽子可用不了太长时间,最多两三年, 要是所有工人的安全帽都由我们公司来提供, 长期下来的成本可不少呀。”托马斯·史密斯激动地说道。 这可不是之前玛丽提出的那些针对工人的管理举措, 公司的开销是微乎其微的;也不像技能学校的开设,虽然也要花钱,但是对工厂培养合格的技工很有帮助。 安全帽, 他看不出有什么必要由公司来出钱, 工人们本就需要自己购买帽子, 不是吗?普莱斯先生不在,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这位大手大脚的小姐。 “你放心,史密斯先生, 我很明白这一点,事实上我正打算在公司规定, 所有工人在工厂必须佩戴安全帽, 并且每个帽子使用时间不能超过两年, 你看到帽子里面的编号了吗,那上面标注的是生产日期。”在理查德平时工作的办公室里, 玛丽语气平和地回答。 “那您为什么还要免费发放呢?” “史密斯先生,如果您现在还是一位工人,安全帽不免费发放的话,您会购买吗?” 看到托马斯·史密斯若有所思, 玛丽接着说,“我想您一定会等到旧帽子没法再戴了在购买?就算这时候公司强制规定,这些工人一周的薪水才三十多个先令,这顶帽子肯定会在短时间里给他们造成极大的负担。” “哦,仁慈的小姐,愿上帝永远保佑您!” “不过,公司也不能纯粹做慈善,发下去的帽子每天只在工厂里佩戴,当天必须收回,第二天再下发,防止有工人带回家不再带回来。” 托马斯·史密斯向玛丽行了个礼,走出办公室执行这位小姐的命令。 就这样,在玛丽管理公司的这段时间,负责协助的托马斯·史密斯尽管时常感到不解和疑惑,但是出于理查德临走时的交待,他还是选择了尊重玛丽。 虽然现在的身份是一名管理者,但是过去钟表匠人的经历也让托马斯·史密斯心里明白,普莱斯小姐的做法对工人们是有好处的,至于生产成本的略微提高,只要几位股东不介意,他也没必要一直反对。 安全帽发下去没过多久,玛丽期待已久的脚踏式缝纫机终于制造了出来。相比手摇式缝纫机,它既可以通过脚踏驱动,又可以通过手柄驱动,更加高效和便捷,在同样的时间里可以完成更多的缝纫工作。 换句话说,相比家庭式、作坊式的手摇缝纫机,脚踏式缝纫机更适应工业化生产。 因此,玛丽回到哈利街后,与哥哥商量起来:“威廉,如果我的服装厂参与竞争军需服装的生意,你觉得怎么样?” “服装厂?亲爱的玛丽,我知道你最近忙着往郊外跑,我记得你你的工厂里生产的好像是安全帽吧?” “没错,但是我可没说只能生产安全帽。现在脚踏式缝纫机已经制造出来了,我打算好了,只要有机会参与竞争,在同等质量下我可以报出一个其他裁缝店都给不了的低价,并以最快的时间生产出来。” 要是纯粹打价格战,玛丽不怕任何人,但是能不能拿到订单靠的可不是物美价廉,而是人际关系。 “那你可以找爱德华爵士,虽然他已经不再出海,但是在海军系统依然有着影响力。但是,玛丽,你何必做这个呢,现在你并不缺钱,不是吗?” “哦,威廉,我也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当初我也以为赚够了钱就可以安心享受生活,但是总有一些事情让我看不惯,你就当这是我的兴趣爱好吧。” 安妮听到了兄妹俩的谈话,打断兄妹俩的小争执:“威廉,经营工厂有什么关系,玛丽只要找好代理人就行了,就像缝纫机公司由理查德出面负责一样,这家服装厂也同样可以交给约翰或是其他人来负责。” 在妹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威廉对安妮吐露了自己的担心:“亲爱的,我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玛丽毫无准备结婚的意愿。她不关心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关心的一切,马上她就要迈入社交界了,但是几乎所有的社交活动都没法引起她的好奇心。” 原来,就在玛丽频频前往工厂的这段时间里,安妮计划着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在哈利街举办一场舞会。她想要借此机会介绍玛丽进入社交界,在她和威廉结婚后,这对沉浸在甜蜜婚姻里的夫妻俩尤为希望妹妹能够享受同样的快乐。 这次,玛丽依然不大乐意,这下就让威廉有些担心了,她离十八岁可没几个月啦。 安妮仔细思索:“会不会和我当时一样,玛丽不想家里举办舞会也是因为她想见到的那个人不在伦敦呢?” 这句话里透露的情意真是让做丈夫的心花怒放,可是却没法解答威廉的疑惑,到现在他还没发现玛丽有对身边哪位男士心动的迹象。 理查德说他觉得德文郡公爵喜欢玛丽,威廉没有见过这位殿下,不敢擅自评论,但是自己的妹妹可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贵族生活的向往。 第二天,玛丽和威廉、安妮一起回到格罗夫纳广场,将军和马克斯韦尔夫人高兴地迎接他们回来。 “哦,安妮,玛丽,你们不知道,爱德华是多么地想念你们,这个月你们回来的次数也太少了,我想你们一定是把我们忘在一边了。”两个年轻姑娘都离开了将军夫妇身边,真让他们这两三个月过得有些不适应。 两个姑娘赶紧道歉,表示自己今后一定经常回来。 “好吧,我非常理解你,安妮,年轻夫妻确实应该多在一起。但是你,玛丽,你当初可是答应要留出时间陪伴你的教父教母的,我都已经计划好为你举办舞会的时间啦。” 无所事事的马克斯韦尔夫人想到自己身边还有教女玛丽这样一位未出嫁的美人,就打起了精神,她发誓要让玛丽明年在城里的社交界出尽风头。 安妮凑到丈夫威廉身边小声说道:“亲爱的威廉,这下你放心吧,我的继母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哎,作为哥哥嫂嫂,本来我们才是玛丽最亲近的亲人,这下我是别想抢过马克斯韦尔夫人了。” 果不其然,禁不住教母几次三番的提醒和教父在一旁的暗示,玛丽只得答应明年三月份的时候住到格罗夫纳广场来。 等闲聊完毕,威廉走到一旁,向将军提起了自家的工厂想要为海军供应军服的事。 “这件事很好办,根本没必要惊动海军大臣和他的秘书,你只需要打通军需处处长的关系就行啦。不过,虽然我和他认识,但是要想打动他,没有一份合适的礼物可不行。”马克斯韦尔将军爽快地指点女婿。 在安妮嫁给威廉之后,将军便把女婿看作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人脉一一介绍给他。威廉曾在一次聚会上见过现任海军军需处处长里奇上校,他是个极为贪婪的角色。 想到这位先生,他就不免想起自己自己做水手时拿到的那些糟糕透顶的物资,还有过世的父亲普莱斯中尉对海军部和海军委员会的谩骂。 普莱斯中尉当初说的那些话并非毫无道理,或许他也曾经有过升职的机会,只是没钱没势的中尉只能无奈地错过。 大约一周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威廉和兼职管理服装厂的托马斯·史密斯带着玛丽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台镀金高档缝纫机和一卷精致的中国丝绸,拜访了军需处处长里奇上校。 里奇上校亲切地称呼威廉为“我的朋友”,在看到那些让人愉悦的礼物后,对他就更加热情了,不断称赞爱德华爵士的好眼光。至于那件事,完全不必担心,史密斯先生第二天便可以直接找他手下的职员约翰·狄更斯签订合同。 在军需处的办公室里,这名同样叫约翰的职员好奇地看着普莱斯服装厂报出的价格和制作时间:“史密斯先生,真叫人难以置信,你们报的价格可不高呀,制作时间又是近几年来最快的,你们来得及吗?” “狄更斯先生,您放心,我们当然有办法做到,绝不会违反合同。” “我猜你们肯定是用了缝纫机对不对,虽然很多裁缝铺都在反对,但是我看过蝴蝶缝纫机的广告,上面说过‘比起裁缝们的时好时坏的手工,缝纫机更快更好’,看来今年我也得给亲爱的伊丽莎白买上一台了。”约翰·狄更斯喃喃自语。 合同签好,第一批脚踏式缝纫机早已被玛丽以市场价买了下来,按照玛丽画好的军服版型和尺码表,服装厂正式投入生产。 除了薪水,玛丽还给了帮她管理工厂的托马斯·史密斯百分之五的股份,这位先生对股东的忠诚和对工人的态度都让她很欣赏。 至于约翰,他觉得自己没有经商的头脑,商人的生活也不适合他,宁愿继续留在财政部当一名文员。不过,很快他就给妹妹介绍了第二笔生意,那就是为政府职员提供制服,这件事比拿下军服的生意更容易。 第65章 第 65 章 原来自从约翰有了钱…… 原来自从约翰有了钱, 他在财政部就成为了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他的上司尤其喜欢他,考虑到这位先生家里有两个漂亮的女儿, 很难说这种喜欢里有没有别的考量。 他很容易从同事那里打听到了原先负责供应政府职员服装的那家裁缝铺给出的底价和拿下这个订单需要打通的关节。 玛丽的服装厂订单还没来得及交付, 又接了一笔新的订单, 彻底忙了起来。 偏偏威廉便已经接到出海的命令,他这一离开, 安妮立即感到生活少了很多乐趣, 玛丽在家时她还能和朋友聊聊天, 玛丽出门后她便只能把时间消磨在各种聚会和活动上。 目前还在哀悼期的普莱斯太太更是感到无聊起来,好在约翰经常到哈利街来做客,让做母亲心里多了一些安慰。 “约翰, 威廉、理查德和玛丽都让我不要给可怜的小查尔斯寄钱, 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过着什么糟糕的日子?”普莱斯太太想到查尔斯给她写的信就心疼。 “哦, 妈妈,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当初我在学校里可受了不少苦呀。别忘了, 汤姆也在同一所学校,他都没有写信向你哭诉!” “好吧, 我可说不过你们, 你知道玛丽去哪儿了吗?她是不是正在和哪个漂亮年轻人在外面散步, 不好意思让我知道?” 原来,这段时间玛丽经常外出, 虽然有安妮帮她在普莱斯太太那儿打掩护,但是做母亲的依然怀疑女儿是在和某个年轻人谈恋爱。她担心玛丽这样瞒着她,会不会是这个男人的身份有问题。 约翰苦笑了一下,心想要好好劝劝玛丽, 别再继续频繁外出了。 普莱斯太太和约翰还在继续闲聊,玛丽终于回来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解决服装厂生产中遇到的问题,自然没空长时间待在家里陪普莱斯太太。 看到女儿进来了,普莱斯太太反而立即停止了对女儿的恋情的讨论,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当初全家人反对她和普莱斯中尉的恋情,都没能阻止她嫁给那个男人,自然知道说太多没用处。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普莱斯太太离开起居室去花园,约翰才终于有空和妹妹聊另一件事。他这次到哈利街来,除了探望母亲普莱斯太太,还因为有人向他打听安全帽的专利。 安全帽发明后,玛丽也尝试着将这款新帽子放在商店里销售。但是正如她一开始预料的那样,尽管为了让普通劳工买的起,玛丽的定价十分平价,与工人们常买的鸭舌帽价格非常接近,玛丽也对安全帽进行了广告宣传,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蝴蝶缝纫机公司的工人,只有零星其他行业的工人们花钱购买了这顶貌不惊人的帽子。 要是算上玛丽之前对工厂场地的投入,这门生意目前还处于赔本的状态呢! 因此,听到约翰的话,玛丽反倒好奇起来,这顶帽子在世人眼里应该已经失败了才对,什么人会对此好奇呢? “是来自北方的煤矿主吗?” “不,虽然我和你一样认为这种帽子将极大地保障那些可怜的矿工们的安全,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愿意主动为工人提供安全帽保护他们的。或许过上一段时间,工人们发现这种帽子更加可靠,会主动买你的帽子。”约翰摇了摇头。 “那我可就想不到了,那些有钱的煤矿主都不愿意花这个钱,难不成那些工厂主就会愿意?” 约翰不再卖关子,他告诉妹妹:“是一位来自陆军部的职员找的我,他注意到了报纸上安全帽的广告,提交了一份意见给上司。” “总不可能是陆军部想要为我们的红制服装备安全帽?在战场上靠帆布可没用,他们需要的钢铁头盔。”玛丽怀疑地问。 听了妹妹的话,约翰尴尬地笑了:“哦,当然不是,那位职员告诉我他建议上司以后陆军按照着你的安全帽设计新的战盔。” “那些顽固不化的老爷们能有这种魄力?” “老爷们当然不可能主动,这位热心肠的先生建议我们主动找人去沟通一下,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专利使用费……” “那还是算了吧,我才不愿意呢,让那些老爷们等着吧,只要专利在我手里,他们终归绕不开我。”玛丽摇了摇头。 “为什么?”约翰疑惑地问,“要说你介意贿赂,之前拿下海军军服和政府职员的订单也都是靠这个,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一样,现在服装厂生产的衣服除了发给工人们当工厂的福利,很难卖出去,大家普遍更习惯定制或者自己在家做衣服,拿下订单更有利于服装厂第一时间收回成本,打响品牌。除了政府订单,工厂生产的这些衣服最终还是要卖给普通人的。” 玛丽抱怨道:“现在为了这点专利使用费和陆军部的老爷们扯皮,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在陆军并没有人脉,扯皮扯到最后说不定一无所得。现在他们不更改战盔设计急得也不是我们,专利反正在我手里。” 玛丽说的话倒也不错,约翰在财政部工作,深知白厅那些官员的做派,收了礼办事还是好的,就怕钱收下了事情却办不成。 他不再聊这个话题,转而劝说妹妹这段时间少出门,连普莱斯太太都觉得她不对劲了。对着约翰,玛丽自然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圣诞节就要到了,海军部的订单也快要完成大部分了,玛丽最近正打算开始售卖脚踏式缝纫机,定价自然高于手摇式缝纫机,普通型就要卖到三十镑,高档型更是卖一百二十镑。 新款缝纫机打着“更省力更快捷更精良,只要1英镑就可以带回家”的广告,让伦敦城的人们一下子回忆起了两年前《泰晤士报》上刊登的广告。 经过两年多的宣传,缝纫机已经逐渐成为上流社会和中产阶级的必需品。对于富裕的贵族们一百二十镑也不算什么,既然有了新款缝纫机,自然会派仆人去购买。那些追逐上流社会潮流的先生和太太们则是不甘在社交场合示弱,就算家里已经有了一台旧的,也要买上一台新款。 海军军需处的约翰·狄更斯正是一个喜欢追逐时髦的人,他有着二三百英镑的年收入,又娶了一位出身牧师家庭的妻子,生了几个可爱的孩子,本可以满足于一种相对舒适的生活。 偏偏这位先生自来追求绅士的生活方式,那二三百镑的年收入对他来说就有些不够用了。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找人借款,等工资发了再还上。 像缝纫机这样的新鲜事物约翰·狄更斯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买其他东西的欠款一直没还上,才没有给妻子买罢了。再次看到报纸上的广告,想到两个月前海军军需处普莱斯服装厂接下的订单,他决定给伊丽莎白一个惊喜,买一台缝纫机给她。 当他走进商店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购买最普通的手摇式缝纫机,店员三五句话一推销,想着分期付款后脚踏式缝纫机一开始也只需要给一英镑,比起手摇式并没有贵太多,最终走出商店时他带回家的已经变成了最新款脚踏式缝纫机了。 这台机器自然给了狄更斯太太极大的惊喜,看着妻子美丽的笑容,约翰·狄更斯觉得自己每月多支出的那点钱也不算什么了。七岁的大女儿范妮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的缝补衣服,看到女儿盯着妻子操作缝纫机时好奇的眼神,这位海军军需处职员更是承诺,等范妮长大爸爸也会给她买上一台。 如同狄更斯一家一样的场景在伦敦城里的很多中产阶级家庭发生了,至少在城里,缝纫机开始走入几乎每个中产阶级家庭。玛丽两年前的构想正在成为现实,蝴蝶缝纫机公司一年的净利润达到两万多镑,光从年收入来看,她和理查德已经成为大商人了。 虽然不久后,联合王国可敬的国王陛下离开了人世,但是人们对这件事早已经心有准备,这位伟大的国王已经精神失常多年,人们早已经准备好接受摄政王登基成为新的国王。 服装厂的军服在一八二零年的二月初交付给了海军军需处,虽然玛丽当初的报价不高,但是她的成本相对使用人力的裁缝铺也很低,自然又赚了一笔,已经收回了组建服装厂的一部分成本。 现在,玛丽手头的债券加存款已经达到了一万九千镑,每年光这部分的利息收入就接近一千镑,更别提缝纫机公司和服装厂带来的收入了。没能遇到年收入一万镑的达西先生,她却靠着奋斗成为了年收入九千多镑的普莱斯小姐,真正实现了财务自由。 然而再怎么富有,她也不得不迎来进入婚姻市场供人挑选的命运。更大的问题在于,随着玛丽拥有的财产越来越多,需要签署更多的法律文件,她逐渐没法对外隐瞒自己的财务状况了。 教父爱德华爵士作为她的保护人,是除了她的兄弟外最清楚她的收入情况的人,爵士建议她干脆对外公布一部分财产,驱赶那些恼人的苍蝇和老鼠的窥探。 用爱德华爵士的话来说,如果一直瞒着,总有人感到好奇,说不定会查出她所有的财产。相比安妮,玛丽有一个不利因素,那就是普莱斯中尉已经过世,她的财产全都在她自己名下,一旦结婚,她未来的丈夫可以动用各种手段得到她的财产。 第66章 第 66 章 在爱德…… 在爱德华爵士看来, 玛丽现在拥有的财产太多,许多面临巨大财务窟窿的贵族只要没有结婚,都会考虑追求她。 这些豺狼和鬣狗单靠他和威廉(他们都是玛丽的保护人)可阻挡不了。当初, 他公布女儿安妮的嫁妆是五万镑, 剩下的钱依然在他自己名下, 都有贵族看上安妮呢。要不是他承了普莱斯家的人情,未必会同意威廉和安妮的婚事。 在玛丽即将进入社交界的紧要关头, 理查德终于从印度回来了。他刚刚抵达伦敦就先去了皮卡迪利大街德文郡公爵的宅邸。 他去印度时带着公爵殿下写给属下的信件, 在克什米尔期间得到了公爵属下的照顾, 以合适的价格成功购买了一批蓝宝石原石,其中还有一枚重达九十克拉的原石,经过切割后这枚宝石依然接近六十克拉。 在德文郡公爵的宅邸, 理查德再三向公爵表示感谢, 并询问:“尊敬的殿下, 这颗最大的宝石您是否有意收购?” 威廉·卡文迪许略微摇了摇头, 他自小就已经拥有了太多奢华的珍宝,这枚五十八克拉的蓝宝石虽然颜色、净度、切割都无可挑剔, 却依旧不能让他动容。他正打算出声拒绝,想到一个人, 又让管家将这枚宝石买了下来。 理查德并不清楚公爵的态度转变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活动。他只清楚一点:处理完这颗最大的宝石, 其他蓝宝石在伦敦这个大城市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卖家。 他没有与这位大人讲价, 收下管家给的支票,理查德再次向公爵表示了一番自己的忠诚和感激, 便告辞了。 坐上自己的马车后,他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八千镑,光这枚宝石就让他赚回了这次往返一趟印度和英国的本金, 更别说还有剩下的宝石,这次他赚到的利润超过了三倍。 在理查德离开皮卡迪利大街后,威廉·卡文迪许对管家交待了一句:“通知珠宝商,把那枚宝石做成项链,配石记得选择同产区的蓝宝石和钻石。” 住在格罗夫纳广场的玛丽得知亲爱的哥哥理查德已经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试舞会上要穿的晚礼服。 这是一条优雅端庄的白色丝绸裙子,月桂树叶和花朵的银线刺绣让裙身变得灵动起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在每一朵花上都缝上了珍珠作为点缀,而领口处的白色蕾丝让裙子的材质不那么单调。 “我还是觉得这条裙子不够隆重,玛丽,你应该穿金色的那条,更衬你这头金子般的头发,简直像是被太阳神阿波罗亲吻过一般。”安妮在一旁建议道。 玛丽从珠宝盒中拿出一条精美的蓝宝石吊坠,主石大约五克拉左右,并未进行时下流行的宝石雕刻,而是在周围镶嵌了一圈玫瑰切钻石。 随即,她拿出了一条用黄金和铂金共同制作而成的项链,这条项链也没有选择此时常用的几何对称元素,而是运用了大自然的植物元素。造型仿佛月桂树的枝条,烘托着下面的蓝宝石吊坠仿佛是枝条上垂落的花朵。 这条项链是玛丽自己设计的,她画好设计稿后,找遍了伦敦的珠宝商。铂金曾被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称为“唯一能与国王尊贵地位相称”的贵金属。以现在的加工工艺想要制作出来有很多困难,为了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玛丽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位掌握铂金加工工艺的珠宝商。 至于最重要的那枚蓝宝石吊坠,用的当然是理查德当初赠送给她的那颗克什米尔蓝宝石,那种既明艳又深邃的蓝色仿佛最深的矢车菊花瓣,又仿佛孔雀身上最艳丽的那撮羽毛,一被拿出来就征服了一旁的安妮。 当玛丽戴上项链,脖子间的珠宝与身上的晚礼服互相辉映,整个人仿佛是从异教神话中走出的月桂女神。 “太美了,玛丽,我明白你为什么选择这套晚礼服了,它和你的项链实在太般配了!”安妮惊叹道,“就像马克斯韦尔夫人说的那样,你会让参加舞会的每位男士惊叹的。” 这时候,仆人上来告诉小姐和太太,理查德·普莱斯先生来了。玛丽将身上的晚礼服换了下来,穿上了见客的日间礼服,因为匆忙,她忘了取下脖子上的项链。 “理查德,你可算回来了,你在那里一切顺利吗?”玛丽忙不及地走到哥哥身旁,仔细打量他。 虽然玛丽不知道他在旁遮普王国遇到的那些惊险刺激的经历,却感到理查德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坚定起来,即将成年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坚毅可靠的男人。 理查德抱了抱亲爱的妹妹,不忘赞叹:“这条蓝宝石项链非常衬你,我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些更大的宝石,虽然最大的那颗已经被德文郡公爵买走了,但是还有不少比这颗大的宝石,不知道现在找珠宝商来不来得及,我认为你可以换一个做吊坠。” 接着他转头看向嫂嫂:“安妮,你现在是我亲爱的姐姐了,请你也挑选一颗。” 安妮笑着感谢理查德的厚爱。 “不,我就喜欢这颗,它是你送我的第一颗宝石,有着特殊的意义。”玛丽摇摇头,“你还没告诉我在印度和旁遮普王国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理查德可不想告诉妹妹自己在当地遇到的那些事,为了避免被克劳福德将军派去的人小瞧,他刚到矿区不久,就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当地土著立威,要是玛丽知道了,以她善良的个性肯定会被吓到。 他转而询问妹妹:“我一回来就听史密斯说了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没想到你真把服装厂建起来了,还快把我的经理给挖走了,他现在一口一个普莱斯小姐,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啦。” “你是在笑我,服装厂那点微薄的利润可比不上缝纫机公司的暴利。”玛丽笑了笑。 理查德可不这么想,目前缝纫机公司的利润大部分来自高档缝纫机,可是有钱人就那么多,高档缝纫机总有卖不动的那一天,靠着分期付款和特许经营,公司的经营暂时没有遇到瓶颈,但是欧洲市场是有限的,要继续扩张必须寻找英国、法国以外的下一个市场。 玛丽新建的服装厂现在的利润看似不起眼,却着眼于英国数量最多的中下阶层人士,市场前景非常广阔。 随即,三个人坐在起居室里又交换了一些其他亲人们的消息。 知道普莱斯太太被仆人蒙骗、现在已经被接到哈利街的时候,理查德连声对亲爱的嫂嫂安妮表示感谢。了解到范妮上个月刚刚生下一个男孩,以这个孩子祖父的名字命名为托马斯,理查德又为自己没能及时回来面露遗憾…… 时间就快到爱德华爵士即马克斯韦尔将军为教女举办舞会那一天。 主人为这场舞会的成功邀请了很多伦敦的名流人物,除了布兰登上校、汤姆·伯特伦等玛丽认识的男士,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男士。甚至有一位男爵和一位伯爵的小儿子出席,男宾的质量甚至比为安妮第一次举办舞会时还要高。 女宾里玛丽只熟悉自己的嫂嫂安妮和教母常见的几位太太小姐,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人物。 玛丽原本自己的妹妹苏珊能够一起到伦敦来,但是大表哥汤姆遗憾地表示自己的母亲暂时离不开她,姨父托马斯爵士邀请玛丽四月底的时候去乡下参加曼斯菲尔德的舞会。 就在一切就要按照主人的预想执行的时候,爱德华爵士收到了一封来自皮卡迪利大街的简讯。他吃惊地看着信里的内容,第一次张大嘴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亲爱的,有什么事让你这样惊讶?”马克斯韦尔夫人疑惑地看着丈夫。 “经历了跟着纳尔逊将军对战时发生的那一切,我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让我吃惊的事情了,现在要是你知道即将有一位大人物出现在我们的舞会上准会比我还要惊讶。”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认为自己一贯是个开明的父亲,不喜欢干涉孩子们的交友情况,但是我现在真想知道去年玛丽他们几个年轻人离开我们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意思,亲爱的爱德华,你别再捉弄我啦,是哪位大人物特地写信想要参加舞会?莫非是你的某位子爵朋友或是伯爵的继承人准备出席,这可不能让我感到吃惊。玛丽要是出身再高一点,我觉得以她的美貌说不定能够征服国王呢。” 对于菲茨赫伯特夫人的事迹,马克斯韦尔夫人可是再清楚不过,现在她们的王后卡洛琳还在海外没有回到伦敦呢,人们都在议论说国王内心根本不愿意册封她。 爱德华爵士笑了笑:“亲爱的,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想象力。这位大人物可是一位让你们这些女士疯狂的黄金单身汉,你得让管家重新准备舞会需要的一切东西了,否则恐怕怠慢了公爵殿下。” “一位公爵,是谁?天哪!还能有谁,肯定是德文郡公爵殿下,对不对?玛丽去年得到邀请去查茨沃斯庄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啦,那位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地邀请他们的,小普莱斯先生就算赚再多钱也不值得他这样抬举……” 像很多遇到这类事情的妇人一样,马克斯韦尔夫人表示自己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有点特殊的情况,她甚至已经为玛丽想好了,公爵殿下要是求婚的话一定要领取特许结婚证,有公爵出面,坎特伯雷大主教肯定会同意的。 第67章 第 67 章 她的丈夫打断了她这…… 她的丈夫打断了她这些浪漫的遐想:“公爵殿下告诉我, 他是为了支持自己的朋友而来的,让我们把他当做一位普通的宾客,不用大惊小怪, 不过你也知道, 这种大人物的话我们可不能当真, 因此夫人您最好亲自看一遍舞会准备的情况。” 马克斯韦尔夫人听从丈夫的话,去了管家那儿, 心里还在想着要再喊几个更有分量的宾客。 在四月的第一个礼拜, 格罗夫纳广场的舞会召开了。在入场之前, 宾客们纷纷讨论有一位大人物会到场,到底是谁?是一位伯爵,或是一位侯爵的继承人? 也有人在议论普莱斯小姐是否真像传说中那样有至少六万镑的嫁妆?她的哥哥理查德·普莱斯到底通过缝纫机赚了多少钱?只可惜他是个身份低微的商人, 普莱斯应该想办法通过德文郡公爵花钱买一个爵位。 等到玛丽·普莱斯出现的那一刻,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停止了, 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的先生和女士们被这位小姐的容貌定住了。 她像一位希腊神话里的女神降临了人间, 她头上的金发熠熠生辉,比厅堂里的光线更亮眼, 脖颈间的项链又恰到好处烘托了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让人不禁赞叹, 再苛刻的人都没法对这样的美人挑剔。 菲茨威廉伯爵的小儿子屏住呼吸, 喃喃自语:“如果希腊的海伦长成普莱斯小姐这样, 我相信她确实会造成特洛伊之战,谁还能责怪帕里斯呢。” 他身旁的布鲁克男爵也跟着感叹, 这位小姐的美貌点亮了整个舞厅。 就在大家沉浸在普莱斯小姐的美貌中的时候,最尊贵的那位客人终于来了,他被安排第一个入场。 “居然是德文郡公爵殿下!这位大人物可不这么出席舞会,没想到爱德华爵士居然请到了他, 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爵士与德文郡公爵关系密切。”宾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随着乐曲声响起,公爵殿下邀请舞会当仁不让的皇后普莱斯小姐跳了头一轮舞。当一群人一起翩翩起舞的时候,威廉·卡文迪许和玛丽·普莱斯的舞姿依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谁不好奇这位公爵到底为何而来呢? 女士们尤为关注公爵的神色,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礼服,平时冰冷严肃的脸庞在跳舞时也显得容光焕发。 他的舞技也很高超,俊美的容颜与普莱斯小姐的美貌相得益彰,大家不得不承认,在场的小姐没有哪位比普莱斯小姐更适合与他面对面跳舞。 跳了一会儿,威廉·卡文迪许主动开口:“普莱斯小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习惯在跳舞时说话吗?” “我怀疑您是在讽刺我话太多,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舞会,要说习惯似乎还早。只是我们跳舞的场景让我不由自主回忆起了看过的一本。”玛丽不由自主地打趣道,她想起了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第一次跳舞的场景。 “我怎么可能讽刺您?实在是小姐您一向有很多超出常人、发人深省的见解,不知道您可否赏光告诉我您看的是哪一本?好让我抽空拜读一下。” “那真遗憾,我不能向殿下您介绍,我已经忘记这本书的名字了。您也看吗?我以为您的应该都是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和卢梭等人的著作,或是休谟、康德的论述。” “你聊起这些人物,不正说明了你同样在他们写的书籍吗?不过您误会我了,我和您一样更喜欢另一位当代人物,歌德。”威廉·卡文迪许含笑看向玛丽。 玛丽惊讶地看向这位公爵,这时恰好这一曲结束,两人走下舞池,玛丽询问道:“您真是让我吃惊,我不记得跟您提起过我喜欢他。” 威廉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件事情自然是因为在查茨沃斯的图书馆里看到了玛丽时常翻阅的那本《浮士德一部悲剧》,要是说出来未免会让这位小姐过分骄傲。 玛丽不在意自己没能从公爵那儿得到答案,而是接着说道:“不过歌德确实非常伟大,《浮士德》会像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样世界闻名的,要是我去欧陆游学,一定要去一趟魏玛,催他赶紧写完。” “去欧陆游学?”威廉想起了自己的游学经历,不由建议起来,“如果您真的出发的话,我建议您先去巴黎,然后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在佛罗伦萨、威尼斯、罗马等地逗留上几个月,尤其是罗马,那里的古建筑不会让你失望的,之后可以乘船去希腊,在你喜欢的帕特农神庙遗址怀古,之后再折回那不勒斯,最后前往德语国家和地区。” 等他看到玛丽羡慕的眼神,才回过神来:“我忘了,普莱斯小姐,您要去游学必须得有人陪您才行,你的几个哥哥看起来可都抽不出时间,爱德华爵士现在这个年纪应该也不愿意出国了。” “没错,年轻小姐出门就是不方便,我觉得这种做法毫无道理,尊敬的殿下,您就别再刺激我啦!” 爱德华爵士这时走过来和公爵寒暄,德文郡公爵正与玛丽聊得投机,几乎要怪这位老先生不识趣,看在他是玛丽教父的份上聊了两句。 等到这一轮的乐曲声再次响起,他和玛丽又去舞池里跳起来。“很抱歉,普莱斯小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殿下,种种有利条件让您忽视了我们这些人没有您的好运,可以天然享受社会赋予你们的一切权利。”随着和公爵越来越熟悉,玛丽情不自禁讥讽了一句。 “这样听起来,您对贵族的意见很大呀!”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有资格抱怨的,要是我也是一个贵族男性,肯定也会忽视条件不如我的那些人所处的不利境地,所以殿下您也不必把我的抱怨放在心上。” 跳完这曲,他们彼此都觉得意犹未尽,但是威廉克制住了自己,他不能给普莱斯小姐一种错觉,这样对这位小姐的未来不利,也违背了他出席这场舞会的本意。 事实上,除了这一轮,这位公爵只再与女主人马克斯韦尔夫人跳了一轮舞外,再没有与其他人跳舞。 玛丽就不一样了,淑女拒绝绅士的邀请是不礼貌的,她不想人生第一场舞会就一直傻站着。因此不得不先后与布鲁克男爵、菲茨威廉伯爵的小儿子理查德·菲茨威廉勋爵等人跳舞。与这些人跳舞就毫无乐趣了,听着他们居高临下的恭维,玛丽几乎觉得跳舞是一种酷刑。 越是跳下去,她越是发现自己的第一个舞伴是多么的难得,尤其是那位布鲁克勋爵聊起他的猎狗就滔滔不绝,她几乎要打哈欠,心里巴不得这些男士忽略她,好让她停下来歇一歇。 偏偏布鲁克勋爵不识趣,依然在她身边炫耀自己家的悠久历史,从威廉三世聊到伊丽莎白一世。玛丽在心里为他感到哀叹,除了炫耀家谱和打猎,他的人生就没什么其他乐趣了。直到布兰登上校前来邀请她跳舞,才把她拯救出来。 另一边,看到玛丽被布鲁克男爵纠缠,威廉·卡文迪许几乎要迈动自己的脚走向那位小姐。直到看到布兰登上校走了过去,他才止住了动作,但是当他看到普莱斯小姐和这位上校也侃侃而谈,他的心里又涌现出另外一种不悦。 玛丽可不知道那位殿下的心理活动,在知道此布兰登上校就是彼布兰登上校后,她对他更感兴趣了,两个人围绕上校在东印度群岛的从军经历聊得非常投机。 她竭力克制,让自己不要太无礼,不过玛丽真想知道上校把养女安置在了哪所私立学校,这时候不少私立女校的教育实在有些不人道,希望那个可怜的姑娘没在学校里受罪。 舞会中场的时候,大家一起坐下吃晚饭,玛丽惊讶地发现坐在马克斯韦尔夫人旁边的公爵一脸冷淡,几乎不怎么说话。他可真奇怪,玛丽暗自想着。 等到吃完,照例要请几位小姐演奏音乐或是一展歌喉,玛丽的钢琴弹得还行,但是比她弹得好的小姐也大有人在。因此她对众人的恭维也不以为意,弹了一曲就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小姐。 歇了一会儿,大家又开始跳舞,这次让她高兴的是,布鲁克勋爵没再来纠缠她,她和大表哥汤姆·伯特伦跳了会儿,又陪几位其他的男士跳舞。要不是她经常运动,这天晚上还真撑不下去。 等到舞会结束的时候,玛丽发现德文郡公爵又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他和和气气地与主人们一一告别,展现出了优雅的绅士风度。 这场舞会的第二天,德文郡公爵出席了爱德华爵士在格罗夫纳广场举办的舞会这一消息飞速在上流社会传开了,一同传开的还有普莱斯小姐的美貌与富有,关于德文郡公爵与普莱斯小姐的传闻也流传到了他的部分亲人耳朵里。 “威廉,我听说你去参加了一个舞会,这真让我吃惊,我以为除了国王和亲友们的舞会没人能够让你赏光。” 奥尔索普勋爵约翰·查尔斯·斯宾塞到表弟这儿做客,不禁拿他去参加爱德华爵士举办的舞会这件事打趣起来,“那位普莱斯小姐是一位怎样的美人,居然打动了你这个石头雕像的心?” “约翰,你是个高尚的人,不该和弗雷德里克一样开这种玩笑,我去那儿只是出于和爱德华爵士、普莱斯先生的友谊。” 第68章 第 68 章 威廉·卡文迪许嘴上…… 威廉·卡文迪许嘴上反驳着表哥的言论, 心里却埋怨爱德华爵士不够谨慎,让马尔克斯韦尔夫人在朋友们面前透露她的教女拥有至少六万英镑的嫁妆,吸引了布鲁克男爵和菲茨威廉家的小儿子之类的浪荡子去参加格罗夫纳广场的舞会。 “你还别说, 弗雷德里克还真想过和菲茨威廉家的那位一起去凑凑热闹, 不过我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位平民, 哪怕普莱斯小姐有比现在更多的嫁妆。” 奥尔索普勋爵话里有话,在他的妻子不幸离世后,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目前已无心再娶, 弟弟弗雷德里克·斯宾塞变相成为了斯宾塞家族的下一位继承人。 父亲斯宾塞伯爵当然不会允许二儿子和平民结婚,否则弗雷德里克不娶贵族小姐,而是选择一个有钱的乡绅女儿也无所谓。 按照同样的道理, 他的父亲绝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外甥德文郡公爵娶一个平民女子, 这样不般配的婚姻会让美丽的查茨沃斯庄园失去光彩。因此, 说这话的时候, 奥尔索普勋爵一直观察着表弟的表情。 威廉面色如常:“约翰,你一向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打算结婚,反正和斯宾塞家族一样, 卡文迪许家族并不缺少继承人。” 奥尔索普勋爵惊叫:“什么叫不缺少继承人, 你和我的情况可不一样, 我好歹还有个弟弟,你可是姑姑唯一的儿子……” “没什么不一样, 别忘了我还有很多堂兄弟,以及两位姐姐,我考虑将来制定条件,德文郡公爵的继承人必须和我的外甥女订婚。” 威廉·卡文迪许这番话让表哥约翰·斯宾塞无话可说了, 自从这位表弟成年以来,已经有太多人想要把女儿介绍给他,但是威廉一直不为所动,就连他父亲斯宾塞伯爵也不是没有动过把女儿嫁给外甥的心思。 这次他本以为表弟已经动摇了初衷,被普莱斯小姐的美貌打动了,现在看来纯粹是他想多了。奥尔索普勋爵来到表弟这儿当然不只是为了那些流言蜚语,两个男人很快转而讨论起了议会里的那些事情。 约翰·斯宾塞一直打算在下议院提议建立一个更加高效的破产法庭,加快小额债务的恢复。虽然辉格党的支持者摄政王已经登基成为了新的国王,但是从他摄政时期的作为看,他只是把辉格党当做打击自己父亲的工具。 果然,新国王登基后并没有按照辉格党预想的那样驱逐托利党的内阁,而是留用了利物浦伯爵,奥尔索普勋爵对托利党人并不信任,正需要得到表弟的支持。威廉虽然不喜欢接触政治,却很佩服自己这位高尚的表哥,因此也愿意和他讨论这些事情。 尽管奥尔索普勋爵内心不是太在意表弟的绯闻,他的妹妹玛格丽特却不像他这么无所谓,当她听说有一位普莱斯小姐吸引了表哥德文郡公爵的注意时,在家里发了老大的脾气。 “嘿,玛格丽特,威廉不是早就说过和我们一样把你当做妹妹看待吗?你在这儿发脾气干嘛?”弗雷德里克不甚理解。 玛格丽特闷闷不乐:“反正表哥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为什么卡文迪许家族和斯宾塞家族不能第二次联姻?他总是要娶妻子的。” “那你就放心吧,照我看,表哥他只是一时新鲜,我一开始不也想过和理查德·菲茨威廉一起去凑凑热闹嘛。普莱斯家不过是个靠兄弟经商发财的暴发户,威廉又不是缺钱的布雷克男爵,怎么可能真的娶她。怎么,你还不乐意呀,这样吧,你让约翰邀请表哥五月份一起到奥尔索普庄园做客,让父亲再试探他一次,不就行了?” “弗雷,你终于出了个不错的主意,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哥哥。”玛格丽特这才笑了。 玛丽可不知道这些贵族之间的弯弯绕绕,虽然她这几天频繁跟随马克斯韦尔夫人和嫂嫂普莱斯夫人出席各类宴会、舞会,但是她们所在的社交圈与斯宾塞伯爵的女儿可不是同一个。 有无数人好奇这位与德文郡公爵跳过舞的小姐,等太太小姐们见到她后也承认她确实美貌,但是经商致富的普莱斯家明显不足以高攀一位公爵,大家都相信公爵殿下肯定是一时兴起。甚至有人认为他会像他父亲一样包养普莱斯小姐作为情妇,就看普莱斯小姐是怎么选择的了。 就在玛丽在伦敦社交界露面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安妮夸赞她像月桂女神的那句话也传扬开来的时候,威廉·普莱斯回到了伦敦,玛丽和安妮立即从格罗夫纳广场搬回了哈利街。 得知妹妹在城里引起的轰动,威廉很遗憾自己当时不在,没能看到玛丽和公爵大人跳舞。 他向来性子活泼,立即向妻子提议道:“安妮,在我们去乡下之前,你一定得在哈利街举办一场舞会,我们到现在还没有邀请过邻居参加舞会,这显然不礼貌。” “你们已经办过很多次的宴会了,为什么非要跳舞呢?我真不喜欢和一群陌生人跳舞。”玛丽在一旁抗议。 显然,她一个人敌不过两个人的联手,在主人们出发去曼斯菲尔德之前,威廉还是在哈利街举办了一场舞会,除了邀请这里的邻居,他们还邀请了约翰、理查德以及布兰登上校。 邻居们对普莱斯家的舞会都很期待,最让大家期待的自然是普莱斯小姐的亮相,尤其是没见过她的男士。 等到舞会那天,玛丽也没让期待她的人失望,她穿着一袭金色的礼服亮相,真丝绸缎裙上覆盖着一层薄纱,薄纱上绣着簇簇花朵和树叶,裙摆处绣着月亮和星星,脖子上戴着一串钻石和珍珠制作的项链,采用了她一贯喜欢的自然主义设计风格。 在大家跳舞的间隙,威廉对上校说道:“布兰登上校,您来参加舞会真是让我惊讶。” “为什么这么说?普莱斯上尉,我不是那种喜欢扫别人兴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在父亲举办的舞会上没见您跳过几次舞,我不是说您跳得不好,您和安妮跳的那次跳得好极了。” 上校突然露出笑容,说道:“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关注您的太太普莱斯夫人,要是上次您也在格罗夫纳广场就不会认为我跳得好啦,公爵殿下和普莱斯小姐的舞姿才叫优美,我很庆幸自己没给当初的马克斯韦尔小姐留下不好的回忆。” 说完这番话,上校去邀请玛丽跳舞,留在原地的威廉看了看突然步履矫健的上校和自己美丽的妹妹,心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 显然,不是一个人有威廉的想法,舞会结束后,达什伍德夫人在回家的路上显得兴致缺缺,达什伍德先生询问妻子怎么了。 “哦,约翰,我看爱德华没戏啦,他这次被人绊住了来不了城里,准会后悔的,那位布兰登上校据说也是为财主,在德文郡有不少地产,我看他对普莱斯小姐的态度不一般呀。” 达什伍德先生很会安慰妻子:“他比普莱斯小姐大了十四岁,这位小姐未必会选择他,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担心普莱斯小姐其他的追求者,她的兄弟们肯定希望这位小姐高攀一位贵族,才愿意给她这么多嫁妆。” 第二天,安妮也向玛丽说了类似的话:“亲爱的玛丽,我觉得布兰登上校和你跳舞时的态度很不一样,他肯定喜欢上你啦。” “布兰登上校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这样漂亮可爱,一位男士喜欢上你再自然不过。” 当时是因为布兰登上校原著里喜欢的是玛丽安了,因为玛丽安像他初恋的表妹,这个受过一次伤害的男人在遇到玛丽安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玛丽心想。 玛丽仔细思考后,说:“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会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安妮笑了:“有故事的人?玛丽,你对他倾注的关注未免太多了。作为你的嫂嫂和你的朋友,我要提醒你,除了你的兄弟们,你在他和另一位男士面前比在别人面前放松多了,鉴于那一位的身份,我只能问你,这两位男士,你是否喜欢其中一位?” “喜欢?相比布雷克男爵那样的人,我当然更喜欢有风度的绅士,但是这完全是朋友的喜欢,就像我喜欢你们一样。”玛丽知道安妮指的是谁,但是她只是把那位殿下视作一位可以畅谈艺术和文学的朋友,至于上校,她对上校并无爱意,只有尊敬。 这番姑嫂间的谈话虽然并没有让安妮摸透玛丽的想法,但是她颇有信心,觉得玛丽不可能一直不表现出来。威廉觉得玛丽嫁给德文郡公爵是她异想天开,她却觉得事在人为,就算不成功,还有布兰登上校和其他追求者等着呢。 哈利街的舞会办完没多久,玛丽向托马斯·史密斯交待好服装厂下一步的工作,就和威廉、安妮前往了曼斯菲尔德。 理查德这次留在了城里,那些蓝宝石被一家珠宝商吃下了大部分,但是还没有全部卖掉,再者史密斯一个人在城里管理缝纫机公司和普莱斯服装厂他也不放心。 普莱斯小姐离开城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皮卡迪利大街,得知他们去了北安普敦郡,威廉·卡文迪许让管家回复表弟,自己五月份一定去奥尔索普庄园做客。 第69章 第 69 章 四月底的曼斯菲尔德…… 四月底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一如既往的美丽, 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姨妈还是老样子,相比城里的生活,乡村有种凝固的美。如果不是玛丽他们几个到来, 这里的人生活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小托马斯还是一个只会睡觉喝奶的婴儿, 两岁的弗朗西丝已经学会了笨拙地行走, 看起来愈加可爱,对于威廉和安妮这对年轻夫妻来说, 没有什么比幼儿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玛丽打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姨妈做的, 但他们到达的时候, 舞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苏珊的新礼服也做好了,设计图还是玛丽当初画好寄过来的。 舞会举办的那一天, 苏珊穿着黄色的绸缎裙子, 袖子和领口处使用了薄纱, 裙摆处绣了一圈雏菊, 她戴了一条橄榄石和钻石制作的项链。 橄榄石因为深受国王陛下的喜爱而在上流社会流行起来,但是玛丽暗暗觉得没有哪个姑娘比苏珊更适合这种宝石, 她眉眼里自带的倔强和这种清新的橄榄绿宝石特别相配。 玛丽穿了一身普通的白色裙子,她和范妮站在一起, 在大厅的角落里看着苏珊被年轻的男士们邀请跳舞, 恰好没人注意到她, 有着逃过一劫的轻松感。 这时威廉走了过来:“玛丽,你和范妮躲在这里干什么, 为什么不去跳舞?” “今天的主角是苏珊,我在伦敦已经跳得够多了。” “我还以为你觉得这里男士太平庸,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跳舞。” “既然我在伦敦能够容忍布鲁克勋爵那个傻瓜,就没理由指责北安普敦郡的男士们。” 玛丽的话刚说完不久, 第二轮舞开始之前就有一位绅士注意到了这里的两位女士,前来邀请玛丽跳舞。 埃尔德里奇先生是埃德蒙的大学同学,今年二十八岁,他来自于英格兰北部一个古老富有的家族。虽然同样是家中的次子,但是得益于家中祖母的疼爱,临终时将自己的嫁妆赠与了他,那是一笔价值三万英镑的财产,让他可以无所事事地玩乐。 这次他恰好来北安普敦郡,听说曼斯菲尔德要举办舞会,他便主动来凑凑热闹。他本来是冲着托马斯爵士漂亮的外甥女苏珊小姐来的,结果参加舞会时发现爵士的另一位外甥女更加美丽,瞬间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普莱斯小姐,你和你的妹妹是一起住在曼斯菲尔德吗?” “不,苏珊住在这里陪伴姨父和姨妈,我住在伦敦我的哥哥们和我的教父那里,我的三个哥哥都住在伦敦,今天来的只有威廉。” “你们兄妹一共六个人吗?” “不,我还有三个弟弟。” “家里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一定非常热闹,非常幸福,可惜我母亲埃尔德里奇夫人不愿意多生孩子,我只有一位哥哥。” 从这番对话就可以看出埃尔德里奇先生虽然活了二十八年,依然是一个非常天真的青年,玛丽听了这话在心里暗暗同情那位埃尔德里奇夫人。 参加完舞会,埃尔德里奇先生就一直在附近逗留,他频频到牧师宅做客,期望能够遇到普莱斯小姐。 鉴于上一位外甥女范妮的追求者克劳福德先生留下的坏印象,托马斯爵士一开始对埃德蒙的这位朋友带着审慎的目光。好在埃尔德里奇先生很快就用他清澈的愚蠢和天真让爵士明白他绝不是一个坏人。 “埃尔德里奇先生要是更成熟稳重一些就好了,好在他已经是一个财产独立的年轻人,我有理由认为他在结婚后会自然而然地稳重起来,你觉得他对玛丽的追求能成功吗?”托马斯爵士问二儿子。 埃德蒙不看好自己这位朋友,他没有看到女方有任何柔情蜜意的回应,在威廉那儿又得知了玛丽还有其他追求者的消息,觉得好友肯定会失望。 正如埃德蒙所料,埃尔德里奇先生发现普莱斯小姐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这个从未遇到挫折的青年决定放手一搏,在即将离开曼斯菲尔德之前再为自己的爱情争取一次。 那天,在几个年轻人一起散步的时候,他抓住机会向玛丽表白,请她务必相信自己诚挚的爱意。 也许是因为看过玛丽照顾弗朗西丝的耐心,埃尔德里奇先生在告白时还不断赞美普莱斯小姐对孩子的温柔,一边说一边畅想有朝一日他和这位小姐在一起的家庭生活该多么甜美幸福。 玛丽对这位单纯的绅士并不厌恶,但也没法对他产生好感,对这位先生提到的孩子和家庭欢乐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埃尔德里奇先生,感谢您的厚爱,但是我必须拒绝您,我想我不是那种能够给您带来您所期待的那种家庭欢乐的女性,我对您也从未抱有那方面的情感,要是您看到我照顾弗朗西丝就以为我是和我姐姐一样传统的女性,那您就想错了。” 埃尔德里奇先生失落极了,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沮丧:“哦,普莱斯小姐,我知道您对我无意,但你不用把自己说成这样。” 受了这番情伤,可怜的埃尔德里奇先生不再继续留在曼斯菲尔德,第二天便向埃德蒙告别,打算去巴斯拜访自己的其他朋友。 这件事瞒不过庄园里的年轻人们,在那位先生走后的某一天,大表哥汤姆突然提了一句:“玛丽,你肯定是伤了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的心了,就算是拒绝,你未免表现得也太过冷酷了。埃德蒙,小埃尔德里奇恐怕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挫折吧,希望他能够承受得了。” “伤心?我认为你们男士的伤心都只能持续一段时间而已,你们很容易通过赛马、打猎、政治等各种事情分散自己的伤心事,说不定没过多久埃尔德里奇先生就爱上别的小姐了,我对此很有信心。” 起居室里的男士们面面相觑,埃德蒙若有所思,威廉站起来为男士们辩白:“玛丽,你对我们男士未免太苛刻了,我不敢肯定埃尔德里奇先生对你的爱会持续多久,但是肯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男士,坚定地爱着一位女士。” 当着安妮的面,玛丽不想点破,当初格雷戈里小姐订婚后,威廉可没表现出来有多伤心,很快就被提拔的喜悦给冲淡了。 “我承认有这样的爱情,但是肯定没有人们所以为的那么多,要不然那些诗歌和也不必去歌颂爱情了,正因为它稀有才值得文人去歌颂,不是吗?” “玛丽,你认为一位男士必须永远爱一位女士才算是爱情吗?”埃德蒙突然插嘴。 “恰恰相反,我正是认为不管男士还是女士都可以经历好几段爱情,也没必要为此不好意思。只是书里的那种爱情,我们大部分人并不会遇到,至少我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运气。” 大表哥汤姆反驳道:“玛丽,不管爱情是否是你说的那样,姑娘家表现得太过冷酷可不会受绅士们欢迎。” 谁在乎他们欢不欢迎,玛丽心想。 埃尔德里奇先生走后,曼斯菲尔德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节奏,玛丽经常和苏珊待在一起讨论服装厂的下一步构想,她已经让托马斯·史密斯在牛津街租下一间店铺,里面将售卖成衣。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直到庄园的主人和玛丽收到了一封舞会邀请函。邀请函上写着:“诚邀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及玛丽亚·伯特伦夫人、玛丽·普莱斯小姐参加六月十五日的舞会。”落款是“奥尔索普庄园,斯宾塞”。 “斯宾塞伯爵家的舞会!这位伯爵可是北安普敦郡真正的大人物,玛丽,看来你的美貌经过上次的舞会已经彻底传开了。我听说伯爵大人的两个儿子目前都没有妻子,这次舞会上肯定会出现很多夫人小姐和贵族名流,你一定要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展现自己。” 对玛丽得到邀请反应最大的是伯特伦姨妈,听起来她竟然愿意特地花时间赶上这么远陪外甥女去参加这场舞会,让外甥女受宠若惊。 伯特伦夫人不仅准备陪同外甥女出席,还给了她一些出席此类舞会的指导,让她记得准备一身新的晚礼服和舞鞋。 比起伯特伦姨妈的激动万分,范妮、苏珊的与有荣焉,埃德蒙觉得这封邀请函来得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威廉和安妮的情绪就复杂多了,他们想起斯宾塞伯爵是德文郡公爵的舅舅,不免觉得是公爵殿下从中做了什么,刚刚抵达曼斯菲尔德不久的玛丽才会收到邀请。 “玛丽,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和公爵殿下私下没有什么联系吧。”角落里,威廉拉住妹妹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威廉,我怎么可能和殿下通信而不告诉你。”玛丽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这封邀请函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只是这些贵族的一次无聊之举。” 玛丽这次猜错了,这封邀请函还真和德文郡公爵有些关系。 他突然同意来奥尔索普庄园做客,要说不是因为普莱斯小姐也在北安普敦郡,谁也不会相信。但是来到奥尔索普后,他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前往曼斯菲尔德。 正巧弗雷德里克和玛格丽特找到父亲,提起伦敦那场引人注意的舞会,斯宾塞伯爵便打算见见这位普莱斯小姐,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外甥动心,他才不相信自己的外甥和一位通过战争才跻身上流社会的将军有多少话可聊。 第70章 第 70 章 提起奥尔索普庄园和…… 提起奥尔索普庄园和斯宾塞家族, 玛丽印象最深的当然是后世的戴安娜王妃,至于现在这位伯爵,除了他是现任德文郡公爵的舅舅, 以他命名的斯宾塞短外套让玛丽记忆深刻。 当玛丽跟着姨父姨妈一起踏入奥尔索普庄园的时候, 她目光从容淡定地扫视着参加舞会的其他人, 看上去竟一点也不怯场。这点和她的姐姐范妮很不一样,托马斯爵士心想。 除了他们没见过的贵族名流, 也有一些北安普敦郡的乡绅, 行走在大厅里, 玛丽听着托马斯爵士不断和认识的人寒暄。 玛丽今年才进入社交界,在曼斯菲尔德待的时间向来不长,托马斯爵士又不爱与外人社交, 近年来很少在曼斯菲尔德举办聚会, 因此这些人她几乎都不认识。 相比她之前参加过的舞会, 今晚的场面更加华丽宏大, 男男女女们都穿着精致华美的礼服在宴会厅里聊天走动,主人为宾客们准备了丰盛的酒水和食物, 足以让所有人欢乐到天明都不止。 托马斯爵士遇到了熟人,很快开始了高谈阔论, 伯特伦夫人终归不爱与外人交际, 她带着外甥女走到了不远的一处角落。玛丽正好不想和陌生人闲聊, 便悠闲地站在这个角落里。 就在她观察着他人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年轻男士走了过来, 这个年轻人是这座庄园主人的次子弗雷德里克·斯宾塞勋爵。 弗雷德里克去年刚刚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作为家里的次子,他不像哥哥奥尔索普勋爵那样稳重,优渥的家世让他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也让他有了很多有钱少爷的通病。 当玛丽穿着香槟色长裙走进舞厅的时候,他就被这位美丽的小姐吸引了,可是舞会上似乎没有人认识这位小姐,没人作为中间人给他介绍。 她的姿态如此优雅大方,肯定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小姐。就在弗雷德里克想着如何结识这位小姐的时候,他的表哥也往这里走来。 “普莱斯小姐,很荣幸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公爵殿下,这句话应该我对您说才对。”玛丽看着目前唯一认识的熟人,瞬间变得活泼起来。 她立刻向姨妈介绍公爵殿下,看到这位大人物,伯特伦姨妈激动坏了,还好天生的慢性子让这位夫人保持住了仪态。 原来她就是普莱斯小姐,真该去参加格罗夫纳广场的舞会的,等弗雷德里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已经听到的表哥威廉已经和玛丽约好了跳头一轮舞。 这下他感到糟糕,玛格丽特可一直在等着表哥邀请她领舞,表哥没打算邀请她就算了,偏偏邀请了普莱斯小姐。 他赶紧走到几个人身边,请表哥帮忙介绍,公爵这才将玛丽等人介绍给这个表弟。 “我刚刚似乎听到你们提起跳舞,威廉,我还记得玛丽格特十八岁时你的舞姿是多么的优美,真希望能够在今天的舞会上再次看到你和她一起跳舞。”弗雷德里克希望这样的暗示能够起效。 “那你得等上好一会儿才行,我已经和普莱斯小姐约好了跳头一轮舞,今天的舞会上有很多男士,我想玛格丽特并不缺少舞伴,她没必要和我跳舞,这样举办这场舞会才有意义,不是吗?” 弗雷德里克没勇气继续劝说表哥,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再说了,普莱斯小姐这样美丽,他也情不自禁想要和她一起跳舞,只是顾及妹妹的面子想要等一等再说罢了。 乐曲声很快响起,玛丽和德文郡公爵,还有其他的男女舞伴们跳起了沙龙舞,在交换舞伴的时候,玛丽分明感到有个漂亮的贵族小姐似乎瞪了她一眼。 可怜的玛格丽特·斯宾塞小姐,今天的舞会注定让她不痛快,当她下了舞池,得知头一轮和德文郡公爵跳舞的那么美丽姑娘就是普莱斯小姐,更不舒服了。 她看了看大厅,只见弗雷德里克在和几位相熟的朋友说笑,另一个哥哥约翰在和几个下议院的议员一起聊天,干脆自己走到普莱斯小姐身边。 “普莱斯小姐,我猜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场合吧?我的父亲斯宾塞伯爵邀请你来奥尔索普庄园,一定让你十分惊喜。” 当玛丽看到那个舞池里瞪了自己一眼的漂亮小姐走向自己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您好,斯宾塞小姐,除了布置更加豪华,目前看来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并不比我参加的其他舞会高超到哪里,我看大部分人都是一样。” “一样?你不可能认为一位男爵和一个牧师身份一样吧。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有身份的人,毕竟你的姨父和教父都只是个爵士,不是吗?对了,你去世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他曾经是个海军军官,小姐。” “我记得我父亲曾经当过海军大臣,但是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普莱斯先生,或许他听说过你的教父。” 玛丽嘲讽地说道:“那可真是缘分呀,斯宾塞小姐,我父亲在世时经常在家念叨着海军部的官员呢,不知道您父亲当时是否在任。” 斯宾塞伯爵小姐显然没听懂,她没理会这句话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在邦德街经商?我听说他居然对外声称自己是我的表哥德文郡公爵的朋友,希望他能够本分些,别打着卡文迪许家的名号到处招摇。” 说这话的时候,伯爵小姐看着玛丽,她真正想说的当然不是理查德·普莱斯,而是普莱斯小姐。 这样的讽刺可伤不到玛丽:“我了解的情况和您听说的不一样,据我所知,我的哥哥并未主动攀附,是公爵主动称他是朋友的。” 玛格丽特急了:“普莱斯小姐,我想您应该承认一点,每个人生下来所处的位置就不一样,勉强待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只会害人害己。” “如果您的理论是正确的,斯宾塞家族当初就应该知足地经营羊毛生意,何必谋求更高的爵位呢,尊敬的小姐?” 眼看两位小姐就要争执起来,一直关注着玛丽的威廉·卡文迪许和刚刚看到这一切的弗雷德里克·斯宾塞走了过来。 担心妹妹惹怒表哥的弗雷德里克先开口:“小姐们,你们不去跳舞,却躲在这里聊天,未免太不给今天的男士们面子了吧。普莱斯小姐,不知您能否赏光与我一起跳舞?” 眼看玛丽同意了斯宾塞勋爵的邀请,两个人准备去舞池里跳舞了,玛格丽特却怎么也等不到表哥的邀请,站在一旁的她羞愤极了,她穿过舞池走到另一边去了。 见到玛格丽特走了,弗雷德里克才对玛丽说道:“对不起,普莱斯小姐,我代我的妹妹向你道歉,她平时不是这样,只是和表哥的感情太深影响了她的情绪。” “斯宾塞勋爵,那你应该去安慰你的妹妹,而不是留在这里和我这个海军军官的女儿聊天。”玛丽笑了笑,“那位尊贵的小姐嘲笑我的哥哥经商,似乎已经把自己家族财富的来源忘的一干二净。” 弗雷德里克愣了愣,没听到全程的他可没想到普莱斯小姐居然这么牙尖嘴利,这和她美丽优雅的形象可不太相符。 德文郡公爵终于放下了担心,果然,普莱斯小姐不是那种面对贵族便会委曲求全的性子,玛格丽特在她身上可占不到便宜。 等玛丽和弗雷德里克去跳舞,刚刚从妹妹那里得知情况的奥尔索普勋爵走到表弟身旁:“威廉,承认吧,你这次来北安普敦完全是因为普莱斯小姐。她确实是个美人,我父亲邀请她参加舞会是否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见威廉一直不说话,他接着说道:“我听说不少人都想要追求这位小姐,有流言说她的财产可能不只六万,恰好她又没有没有强大的背景,对有些人来说实在太适合成为一位妻子了。” 听到这话,威廉的眼神立即凌厉起来,他知道表哥的意思,对那些缺钱的人来说娶一位有钱的妻子是最方便的还债手段,至于妻子的嫁妆榨干净后丈夫的态度如何就看男人的良心了。 这位勋爵接着说道:“从普莱斯小姐的角度来说,她还是嫁给一位乡绅比较好,更舒心不是吗?成为一名贵族的妻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普莱斯小姐并未受到过这样的训练。就像奥尔索普庄园,要运转起来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普通人怎么会懂呢?” 这话让威廉心里不太舒服,明明他向来是把普莱斯小姐当做朋友看待的,可是一想到这位小姐将来嫁人的事情,竟觉得表哥说的毫无道理。 乡绅?要是普莱斯小姐结婚了,难道从此以后就住在乡下的庄园里吗,她可是暗地里参与兄长公司经营的人,会愿意一直过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吗? 再说了,如果她嫁给一位乡绅,她的丈夫会愿意让妻子去欧洲大陆游学吗?照他看,普莱斯小姐应该选择一位洁身自好、正直富有、又不爱社交爱好旅游的贵族才对。 他努力在脑海里为这位“朋友”寻找合适的结婚人选,结果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身边的贵族里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表哥约翰年龄太大,表弟弗雷德里克太过轻佻,其他的那些贵族,要么已经联姻,要么就是他对他们的品德不放心。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可怜的玛格丽特,…… “可怜的玛格丽特, 你的脸色为什么如此沮丧,这是个美丽的夜晚,我们应该享受跳舞才对。哦, 我明白了, 你是因为那位小姐先和德文郡公爵殿下跳舞, 又和你的哥哥斯宾塞勋爵跳舞心里不舒服?” 玛格丽特·斯宾塞冷淡地看了看出声的科克子爵夫人,也不知道父亲干嘛要邀请这个讨厌的寡妇参加舞会, 这个女人可一点儿都不安分。 “弗雷德里克心里有数, 他是不可能被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迷住的。” 子爵夫人笑了笑, 似乎丝毫不介意玛格丽特的排斥,和善地帮她出主意:“那你着急什么,你越是为难那位小姐, 岂不是越让公爵殿下心疼。对待心爱的男人, 我们女人……” “夫人, 你误会了, 我只是执行我父亲的吩咐罢了,公爵殿下的心情和我无关。” 科克子爵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迷人了, 像玛格丽特这样的二十岁年轻姑娘玩的把戏可瞒不过她。 她刚刚假意要指点这位小姐,被直接打断了, 其实在她看来, 斯宾塞伯爵小姐早就该放弃嫁给德文郡公爵的妄想了。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几乎明示了自己的爱意后还一直回避, 要么就是他铁石心肠,要么就是他心有所属。 不过斯宾塞家族的女人似乎总是这样, 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前任德文郡公爵夫人是这样,玛格丽特的表姐墨尔本勋爵夫人也是这样。 作为一个贵族女性,她们本应该尽情享受爱情带来的欢乐, 而不是被有毒的爱情困扰,今年二十八岁的科克子爵夫人可不愿意做这种傻瓜。 这不,丈夫的哀悼期一过,她便前来参加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了。一位绅士很快抓住这个间隙,前来邀请这位漂亮夫人跳舞。 跳舞的时候,科克子爵夫人还在代替她那位嘴硬的朋友观察普莱斯小姐。 这位小姐正和斯宾塞勋爵跳舞,看上去毫无受宠若惊的姿态。斯宾塞勋爵正竭力向那位小姐献殷勤,可不像他妹妹说的那样丝毫不会被普莱斯小姐迷惑。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普莱斯小姐已经赢了第一场,子爵夫人心想。 跳舞的时候,玛丽已经心平气和了,她不清楚奥尔索普勋爵和德文郡公爵在讨论她未来的婚姻,也没发现子爵夫人在观察她。 斯宾塞勋爵虽然不是一位妙语连珠的聪明角色,但是至少不是个愚蠢的家伙,比起玛丽后面的一些舞伴,这位年轻的勋爵要合格得多。玛丽在和几个刚刚认识的陌生男士跳了好几轮舞后,越发觉得参加舞会是一件苦差事。 她走下舞池后,眼看伯特伦姨妈正在和另一位夫人聊天,便往宴会厅的边缘走去,想要寻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偏偏事情不能如她的意,她刚刚和姨父托马斯爵士一起见过的查理爵士和一个粗大肥胖的男士恰好站在她的前面。 她不得不向查理爵士行礼,这下彻底走不掉了。这位查理爵士今年已经五十来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人际关系已经不那么敏感。 “哦,普莱斯小姐,我就知道你的美貌一定会惊动世人,果然,连公爵殿下和勋爵大人都要邀请你跳舞,你的舞姿优美极了。我来向你介绍,这位是拉什沃思先生,本地有名的乡绅,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年轻人。拉什沃思先生,这是托马斯·伯特伦爵士的外甥女普莱斯小姐。” 真是糟糕透顶,拉什沃思先生就没注意到他的前岳父岳母也都在这吗,玛丽心想,爱面子的爵士没遇到这位前女婿,真是莫大的幸运。 四年过去了,这位先生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这次来奥尔索普庄园参加舞会也是因为他的老母亲希望他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位身份高贵的小姐。 显然老太太高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他有一份当地最大的地产和最好的职位,但是在奥尔索普庄园这可不够。他的形象就让高贵的小姐们倒胃口,聊上几句更会发现这位先生虽然经历过一次婚姻,但是他不仅没有变得通情达理,反而愈发执拗。 即便有那么几个嫁妆不多的小姐愿意和他交流,他又嫌弃这些小姐不如上一任妻子漂亮,没能打动他的心。 刚刚他就看到了普莱斯小姐,原以为这位小姐能够和德文郡公爵、斯宾塞勋爵等人跳舞,肯定出身高贵。现在听了查理爵士的介绍,让这位先生松了口气,即便她不巧正是托马斯爵士的外甥女。 “普莱斯小姐,我还记得一位范妮·普莱斯小姐,我认为她是个有见识的女人,你是她的妹妹吧?” “是的,拉什沃思先生。” “我们有过有很多共同的想法,我想你肯定也和你姐姐一样,对演戏没什么好感吧。” 拉什沃思先生想了半天,他记得范妮·普莱斯和他一样讨厌演戏和克劳福德,绞尽脑汁地寻找着与普莱斯小姐的共同话题。 “真是遗憾,先生,我挺喜欢去剧院看戏的,我刚刚离开城里不久,正想知道最近剧院有什么新戏。” 拉什沃思已经很久不去剧院了,他想了半天,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最终还是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一句:“我认为一个正经女人不该爱好戏剧,安安静静待在家里比什么都好,我记得在曼斯菲尔德您的舅舅托马斯爵士也是这么说的。” 玛丽心想:托马斯爵士反对的是他的子女演戏,和欣赏戏剧有什么关系。她知道和拉什沃思先生说不通,继续敷衍他:“难道在您看来,女人要一直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要是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我对妻子还是宽容大度的,她可以去一些正经地方,比如到教堂做礼拜。” 可怕的想法!就算拉什沃思先生希望下一任妻子别再给他戴绿帽子,这样的要求也太过分了,怪不得他现在还是单身! 即便两个人根本聊不到一块去,拉什沃思先生依然没有察觉到玛丽对他的嫌弃,他还打算再指导一下这位年轻的小姐,好让她培养一些看戏以外的高雅情趣。 眼看拉什沃思先生说个没完,玛丽生怕他一会儿邀请自己跳舞,正好她看到不远处的德文郡公爵,赶紧说了一句:“抱歉,拉什沃思先生,我想起我的哥哥曾经托我转告公爵殿下一件事,我得赶紧过去告诉他,我先告辞了。” 玛丽飞快地离开这位男士,德文郡公爵也甩开奥尔索普勋爵向她走来,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块儿。 “普莱斯小姐,刚刚和您说话的那位先生我并没有见过,他是?” “公爵殿下,我为您感到庆幸,因为拉什沃思先生这样的人不在您的结识范围之内,不会踏入美丽的查茨沃斯。不过也难说,或许在德比郡或是其他地方,您早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呢。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证明一个道理,有些人是否富有与他是否具备聪明才智无关,而是依靠血液继承。” 玛丽环视了一遍宴会厅里的人,接着说道:“伯爵小姐觉得我不配出现在这里,照我看她应该好好提醒一下她的父亲斯宾塞伯爵,那些头脑愚蠢的家伙才会降低舞会的档次。要不是他一年有一万两千镑的收入,这家的主人绝不会放这个家伙进来。” 奥尔索普勋爵正巧走到两人旁边,不禁咳嗽了两声提醒起来。 威廉为两个人做介绍,玛丽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当着主人的面吐槽了一通,于是打完招呼后补充了一句:“很抱歉,阁下。” “普莱斯小姐,没有合理地安排好客人,满足你的期待,应该是我感到抱歉才对。”面对玛丽,奥尔索普勋爵温文尔雅,那副神态还真符合玛丽想象中英伦绅士的形象,丝毫看不出他背后是怎么评价这位女宾的。 等表哥走了之后,威廉·卡文迪许接着说道:“我原以为我表妹的话会让您不愉快,没想到您似乎更讨厌那位拉什沃思先生?” “斯宾塞小姐只是有点儿不成熟,但是她听得懂人话,如果说不愉快,至少我们两个都让对方感到了不愉快。拉什沃思先生就不一样啦,他既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也听不懂别人的话语,仿佛独立在世界之外。为了不被他的愚蠢打败,我只能选择离开。” 吐槽完拉什沃思先生,玛丽的心情好了一些:“殿下,劳驾您说句实话,您的舅舅斯宾塞伯爵举办的舞会为什么要邀请我呀?我想,他总不会特地打听托马斯爵士有一位外甥女在曼斯菲尔德做客。” “我舅舅打算在庄园里举办一场舞会,恰好有人跟他提起了我在格罗夫纳广场参加的那场舞会,他有些好奇,我便直接告诉他你在曼斯菲尔德做客,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您就得到了邀请。” “真是荣幸呀,殿下,我得感谢你让我有幸到这里跳这么长时间的舞。” “听起来你并不觉得开心,你不爱跳舞吗,普莱斯小姐?” “要是女士们能够像男士们一样邀请别人跳舞,而不是被动接受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邀请,我也会觉得跳舞很有趣。” 玛丽看了看舞会上衣冠楚楚的男士们,接着说道:“原谅我是个刻薄的人,毕竟跳舞之前有些舞伴看着还是挺不错的,我才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可是一起跳舞时他们说出的话却让人怀疑他是否接受过教育。” 第72章 第 72 章 “那真是遗憾,希望…… “那真是遗憾, 希望我没有让小姐您感到失望?”威廉·卡文迪许专注地看着玛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柔和的笑意。 “殿下, 要是和您跳舞都会感到失望, 那这里就再找不到一位让各位小姐夫人满意的舞伴了, 我敢说当时大厅里嫉妒我的不止斯宾塞伯爵小姐一个。” 不过,德文郡公爵一个人根本不能抵消玛丽对男士们的厌倦。见识过奥尔索普庄园的宾客, 玛丽已经对大部分的贵族男性都没什么好感了。 她意识到过去自己实在幸运, 或者说中产阶级本就是这个时代最在乎道德的群体。包括她的哥哥威廉、理查德在内的中产阶级男性虽然存在一些对女性的轻视, 但是比起贵族还是好多了。 自高自大才是这个顶尖男性群体的普遍现象,贵族身份带来的优越感叠加着对女性根深蒂固的歧视,让玛丽没法对舞会上结交到朋友抱有什么期待, 还不如躲在角落里聊聊天。 见玛丽确实不想跳舞, 威廉·卡文迪许便一直站在她的旁边陪她闲聊, 两个人从玛丽想要收藏歌德的《浮士德》手稿聊到威廉向安东尼奥·卡诺瓦预定了一座恩底弥翁卧像。 越是和玛丽聊天, 这位殿下越是发现普莱斯小姐似乎对现在的男士们很有意见,他不敢想象这位小姐将来嫁给一位庸俗的男士会是什么样子。直到舞会散场, 两个人都没有再次跳舞。 伯特伦夫人早和别人聊完了天,正在宴会厅里寻找玛丽, 恰好看到了这幅情景。虽然她向来缺乏判断力, 对很多事都很迟钝, 这时候也难得没来打扰这对男女。 虽然是斯宾塞伯爵发出的邀请,玛丽见过了他的几个子女, 但是直到舞会快要结束她才与这位伯爵有了一段简短的交流。 斯宾塞伯爵今年已经六十来岁,在这个中产阶级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年代称得上高龄。他头发已经完全白了,但是身材看起来还不错,依然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风度, 他的精神状态更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位老人。 让玛丽有些许意外的是,斯宾塞伯爵仅仅询问了她几句,并没有刁难她。公爵殿下虽然把她被邀请的原因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玛丽可不会认为这位伯爵邀请她来仅仅是因为好奇。斯宾塞小姐的怒火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而来吧。 等舞会散场,奥尔索普勋爵陪着年迈的父亲送别所有的客人后,终于问了起来:“父亲,您特意把普莱斯小姐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不认为玛格丽特还有希望和威廉定下婚约,邀请普莱斯小姐过来不是反而给了她和威廉接触的机会吗?”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是不是?”伯爵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这位普莱斯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结果发现她和我想的并不一样。至于玛格丽特,我已经打算写信给菲茨威廉伯爵,定下她和那位继承人的婚约。” “那您还邀请普莱斯小姐参加舞会?” “威廉毕竟是我的外甥,但凡有点希望,我当然更希望玛格丽特嫁给他,至于普莱斯小姐,他要是实在喜欢,完全可以留在身边作为情妇。”斯宾塞伯爵无奈地说,“可是,威廉拒绝了。” 真实情况当然不像伯爵说的这么简单。舞会开始前,斯宾塞伯爵在这座庄园的图书馆见到了自己的外甥。两个人探讨了一番斯宾塞伯爵收集的那些藏书后,做舅舅的不免关怀起了外甥的婚事。 “亲爱的舅舅,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她必须和我志趣相投,拥有高雅的审美和不俗的品味,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接受自己的丈夫不想要孩子。” “不想要孩子,亲爱的威廉,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要是受不了那些吵闹的小东西,完全可以把他们交给妻子和仆人。” “不,舅舅,你不明白。我的母亲很爱我们,但是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或许她早就和父亲分开了,虽然父亲抹去了记录,但是我看过她在法国写的那些信,她是被迫屈服的,不是吗?我甚至弄不清楚她、我的父亲和那位夫人最后是怎样一种关系。” 提起去世的姐姐,斯宾塞伯爵沉默了片刻:“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想她去世前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原谅了你的父亲,要不然她不会同意你的父亲娶那个女人。” “但是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呢?她开心吗?我不这么认为。” “如果你没有孩子,你们家族的爵位怎么办?”斯宾塞伯爵问出了和儿子一样的问题。 “卡文迪许家族不缺人,我的堂兄就有儿子。至于我,舅舅,我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为了爵位的传承而结婚,那结婚的到底是人还是爵位’,既然我不想留下亲生的孩子作为继承人,不如干脆不结婚算了。” 作为一个传统的贵族,要问斯宾塞伯爵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自家的血脉断绝。对贵族来说,血脉的传承胜过一切,威廉居然拒绝履行一个贵族最重要的义务,这才是最疯狂的叛逆行为。 玛格丽特已经二十岁了,斯宾塞伯爵不想去赌外甥是否会改变主意,还不如同意菲茨威廉伯爵的提议,把玛格丽特嫁给他的继承人。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全部告诉儿子,至于那位普莱斯小姐,她确实美貌。辳菛囸禮要是她只有美貌就好了,上流社会有很多这样的美人,她们被当做玩物从一个贵族转手给另一个贵族。 被美貌激起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斯宾塞伯爵对此深有感触。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美人,不是他的姐姐乔治亚娜,而是上一代墨尔本子爵夫人伊丽莎白,论风姿妩媚,普莱斯小姐远远比不上这位夫人年轻的时候。 外甥威廉从未表现出喜欢那种交际花类型的女人,管家说城里有人称赞普莱斯小姐像月桂女神,他因此猜想过她身上有着古典清纯的美,恰巧威廉一直迷恋希腊和罗马的艺术。 但是真正见到普莱斯小姐后,斯宾塞伯爵觉得,比起月桂女神达芙妮,她更像是狄安娜。明明只是一个中尉的女儿,她却看起来底气十足,甚至在她的眼睛里都看不到向上爬的野心,如果不点破,谁都会认为这位小姐出身十分高贵。 当她和外甥站在一起的时候,斯宾塞伯爵意外地发现,这两个人的气质非常相衬,都带着一种愤世嫉俗的味道。这时候,他才明白,普莱斯小姐的吸引力或许就是这。 另一边,参加完舞会的玛丽跟着姨父姨母返回曼斯菲尔德,伯特伦夫人和她都疲惫极了,两个人很快睡了过去,威廉和安妮想要询问舞会上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等妹妹休息好了再说。 直到用晚餐的时候,伯特伦夫人和玛丽都没有恢复精力,玛丽这才发现,姨妈厌倦社交是有道理的。上流社会的交往太劳累了,她宁可待在工厂里研究图纸和机器,也好过参加一场毫无意义的舞会。 眼看姨妈不停地打着瞌睡,从一脸严肃的托马斯爵士那里又不敢打听,安妮只得询问当事人了。 “玛丽,如果说过去你还可以抵赖,那么现在你总该和我谈谈那位殿下了,你们昨天晚上跳舞了吗?。” “我们跳了一轮舞。” “仅仅一轮?他难道没有别的表示?”安妮一边的眉毛上扬起来。 “别的表示?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现在要是说我和那位殿下只是纯粹聊得来的朋友,你肯定不会相信。”玛丽想了想,说道,“但我确实认为我们的交往一切都恰如其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意思,比起其他的贵族来他的情趣确实高雅地多,或许他也厌恶舞会上那些无聊的蠢货。” “这次我不能相信你的判断,玛丽,明天我要问问伯特伦姨妈,或许有一些细节当事人没有注意到,但是对旁观者来说清清楚楚呢。” 果不其然,当安妮询问姨妈的时候,虽然这位夫人极为迟钝,但是从她描述的画面来看,安妮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除非德文郡公爵天性风流(不过她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否则他的举动只能印证他对玛丽的关注非同寻常。 安妮完全遗忘了之前提过的布兰登上校,可怜的上校比起英俊的公爵差的太多了,除非特殊情况,玛丽不可能选择他。 玛丽暗自思考着,要是事情真是安妮说的那样,斯宾塞伯爵的邀请和斯宾塞小姐的针对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承认和德文郡公爵的交流几乎一直很愉快,这位殿下从没对她那些不合规矩的言论提出意见。 但公爵这样的表现就意味着喜欢吗?她没有觉察到这位殿下有明显的追求之意,总不能自作多情吧。另一边,在奥尔索普庄园见到新客人的玛格丽特就不那么无所谓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别看玛格丽特在玛丽…… 别看玛格丽特在玛丽面前表现得十分冲动, 她并不是傻,相反还很聪明。只不过即使是她这样的贵族小姐,今后的生活也要寄望于自己未来的丈夫。 不是谁都能像上一任墨尔本子爵夫人一样周旋于一群男人中, 还能让自己的丈夫加官进爵的。玛格丽特自认为自己并无姑姑乔治亚娜的本事, 不指望将来能够成为政坛风云人物的幕后参谋。 她一直希望能够嫁给洁身自好的表哥, 这样既有望成就一段上流社会的美满婚姻,又能不费功夫地当上公爵夫人。 要是和其他人联姻, 遇到一个风流的丈夫, 像两个姑姑德文郡公爵夫人和贝斯伯勒伯爵夫人一样, 与丈夫貌合神离,岂不是也要被世人笑话嘲弄。 当亨利·温特沃斯·菲茨威廉突然来到奥尔索普庄园做客,频频向她献殷勤的时候, 她意识到父亲对她的婚姻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亲爱的弗雷, 父亲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个想法, 是不是?他现在是不是希望我嫁给菲茨威廉家族?”玛格丽特不敢询问年龄几乎可以成为她父亲的大哥约翰, 只能拦住弗雷德里克询问。 “哦,玛格丽特, 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没有普莱斯小姐, 表哥也早就拒绝过父亲一次了。我看亨利是个很不错的人, 作为伯爵的继承人, 他也是不少人家争抢的对象呢。”弗雷德里克生怕妹妹想不开,赶紧劝说起来, “说起来温特沃斯庄园也是英国最大的私人住宅之一,不比查茨沃斯差到哪里去。” “你放心,我之前和他在城里的舞会上就认识过了,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意见。”玛格丽特当然知道弗雷德里克的好意。 因为想要建立一个欧洲最大的私人图书馆花费巨资收购各种书籍, 斯宾塞伯爵现在已经负债二三十万英镑,和他相比,与温特沃斯家族合并后的菲茨威廉家族有钱得多。 他们拥有的地产不少在北方,地下有很多煤矿,菲茨威廉伯爵既是大地主又是煤矿主,可以称得上是最富有的贵族之一。 亨利这位伯爵继承人自然也是不少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要不是他自己挺喜欢玛格丽特的,或许菲茨威廉伯爵还未必会选择与斯宾塞伯爵联姻呢。 他来到奥尔索普庄园后,玛格丽特对此已有预感,现在再问弗雷德里克一句,不过是想最后确认一下罢了。 得知了确切的消息,这位贵族小姐并未像兄长想得那样哭哭啼啼,而是十分冷静地回到起居室,更加温柔地对待这位可能的未婚夫。玛格丽特很有把握,不出三天,这位勋爵就会向她求婚。 等到聊完天,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玛格丽特才拿出羽毛笔写了一封信,让仆人第二天把这封信寄给自己亲爱的表姐卡莱尔伯爵夫人。 第二天,看着仆人拿走信件的玛格丽特心想,身为贵族小姐,就算嫁不了表哥德文郡公爵,还有未来的菲茨威廉伯爵在等着她。至于那位嘴硬的普莱斯小姐,只希望她能够像认清自己的姓氏一样认清自己的价格,否则落得一无所得的下场可怨不了她。 玛丽并不清楚有位尊贵的小姐在心里评判自己的价值,她最近也在忙着写信给亲朋好友。 理查德写信告诉她,托马斯·史密斯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在牛津街开了一家服装店,工厂里生产出的成衣一经推出就受到了普通平民的欢迎。 对伦敦那些中产阶级边缘和上层劳工家庭来说,他们暂时还买不起缝纫机,这些新衣服比他们自己找裁缝做的更加规整,品种丰富的服装店节约了他们购买布料、寻找裁缝的时间,大大方便了这些没有时间的工薪阶层。 如果说还有什么欠缺的,那就是现在店里卖的最多的暂时还是男装,或者说工装。因为女装的款式相对多一些,工厂先选择了最简单大众的款式进行生产。 管理人员托马斯·史密斯是工匠出身,靠他可以管理好服装厂的生产,却没法同时负责好服装的销售。 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可信的人才呢?关键还要这个人还要愿意服从自己。玛丽想过培养女仆凯特,她觉得凯特一直是个有勇气和想法的姑娘,可惜她做了太久的女仆,不愿意离开玛丽。 正巧这时候夏洛特寄信过来:“亲爱的玛丽,随着我年龄一天天增长,我的母亲布朗太太不断提起希望我多参加当地的舞会,别再总是出入家里和束身衣工场了。她认为都是因为父亲破产才让我不得不经营生意,巴不得我现在立即找到一个合适的丈夫结婚。 但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我在曼彻斯特遇到的男士几乎每个都在想着怎么发财。要是我现在还有三千镑的嫁妆,或许他们愿意勉为其难娶我,把我视为合适的妻子、未来孩子的母亲。 至于现在,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他们都在打我工场的主意,如果我同意嫁给他们,准会被关在家里,至于生意,说不定得交到我亲爱的丈夫手里。 我父亲现在反而不提我结婚的事了,我不得不怀疑那是因为他发现女儿的收入已经接近他的四倍,只要我不离开家里,布朗家就可以继续雇佣三个仆人,维持着相对宽裕的生活。我该感谢他没让我立刻把生意交出来吗? 大卫被父亲带去了纺织厂工作,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变得更好,而是更坏。他过去只是因为性格上的优柔寡断才踏入别人的陷阱,现在他迫切地想要发财,不,是想要像那些人学习不择手段发财…… 我看到他在工厂对待工人的态度……他已经变得跟那些压迫可怜女工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凶狠。我觉得非常可怕,他看起来挺关心我,劝母亲不必为我的婚事着急,我却和怀疑父亲一样怀疑他的用心。 与在朴茨茅斯相比,我觉得我的家庭在曼彻斯特已经变了模样,这是一座让人异化的可怕城市,我自己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的亲人,从这点看,也许我母亲是唯一没有改变的那个人……你的朋友夏洛特。” 这封信上有多处涂改,如果事情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夏洛特未必会写信说这些。半年前她还高兴地告诉她最近生意非常好,她为家里多请了两个女仆,以减轻布朗太太的负担。莫非因为这,布朗先生知道女儿赚了不少钱。 夏洛特不像她,从来没想过要提防自己的父亲。照现在的法律,如果布朗先生真的拿走女儿的产业,夏洛特也无可奈何。有她哥哥唆使,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要是真到那一步,玛丽不由地想到,夏洛特不就是现成的管理者吗?相比托马斯·史密斯,她更加了解女士服装,更加清楚该如何进行销售,她们曾经有一段愉快的合作经历。 正巧夏洛特在曼彻斯特遇到了困难,说不定愿意搬去伦敦。虽然仅就生产廉价束身衣而言,伦敦的市场未必就有曼彻斯特大,但是她愿意给夏洛特提供一个更加广阔的平台。 玛丽拿出信纸,飞快地写了起来:“我亲爱的朋友,不要总是挑自己的毛病,在我心里,你依然是那个充满勇气的夏洛特。至于别人的变化,那也和你无关。如果事态发生变化,你感到不对劲,请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就算到了矛盾没法解决的地步,身外之物没有你本人重要。 或许你愿意到伦敦来,我现在住在威廉和安妮哈利街的房子里,我母亲普莱斯太太也住在那儿,安妮非常欢迎更多的朋友来做客……爱你的玛丽。” 等这次度假结束回到城里,玛丽打算也去看房子。虽然所有人都告诉她,单身女性一个人居住只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大家都建议她和他们继续住在一起,但是夏洛特的事情提醒玛丽,还是有自己的房子最方便。 哪怕她暂时不住,这栋房子也可以作为她朋友的落脚之处。她不需要一栋像理查德买的那样的豪华大宅,只要和威廉他们的房子差不多就行,面积可以比他们的房子再小一点,毕竟她不打算结婚生孩子,这栋房子未来不会住进太多人。 现在,玛丽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信寄出去,等待朋友给她回信。 她和威廉、安妮在曼斯菲尔德逗留了两个多月,要不是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邀请打岔,他们本打算六月份就趁着威廉还在假期里动身去德文郡看看的。 爱德华爵士送给女儿安妮的罗斯庄园就在那里,那地方离埃克塞特城不远。好在威廉的假期延长了,现在他们打算七月初从曼斯菲尔德动身,中途在巴斯住上一段时间,弥补安妮没能够到巴斯度蜜月的遗憾。 这次还有一件让玛丽尤为高兴的事,苏珊会和他们一起出发。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这四年,为了陪伴姨妈,苏珊别说是去北安普敦郡以外的地方了,就连离曼斯菲尔德超过三英里的地方她都没去过。 这次难得有机会跟大家去旅游,苏珊当然特别愿意,托马斯爵士也支持最小的外甥女跟着哥哥嫂嫂和姐姐增长些见识。反正就算她离开,还有范妮留在曼斯菲尔德陪伴伯特伦夫人,姨妈便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第74章 第 74 章 玛丽一行人到达巴斯…… 玛丽一行人到达巴斯后的住处在米尔森大街, 他们到达这里的那天这儿正在下雨。雨天穿过巴斯的街道并不是一件多么让人愉快的事情,好在几位旅客坐在马车里,不用在泥泞的街道上行走, 安妮只希望马车开得更快一点。 他们到达这儿不久, 就受到马克斯韦尔夫人巴斯的朋友卡尔森太太的邀请, 参加了一次家庭社交舞会,结交了一些同样在此处度假的绅士淑女。 这群客人很快就得到了巴斯社交界的认可, 普莱斯上尉思维敏捷、富有男子气概, 他的夫人和两位普莱斯小姐都十分漂亮可爱。巴斯的人们争先恐后邀请他们, 好为自家的舞会增光添彩。 就在两位普莱斯小姐为越来越多的家庭社交舞会感到身体吃不消,待在住处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有人前来拜访他们。 来人是布兰登上校, 他恰好和朋友约翰·米德尔顿爵士一家人在这里度假, 听到几位朋友的消息, 自然要前来拜访。 他看起来很高兴能够在巴斯遇到普莱斯一家人, 身上那种严肃的气息都因此消退了不少。大家坐在一起谈论他们一路上的经历和伦敦最近发生的事情,聊起玛丽参加了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 上校不禁向这位小姐投以关注的目光。 大家谈兴如此之浓,很快布兰登上校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德文郡, 立即问威廉罗斯庄园在哪里, 等威廉和安妮说清位置, 他立即说道:“罗斯庄园离巴顿庄园不远呀,这么说来你们和我的朋友约翰爵士正是邻居, 他们一家现在正巧也在巴斯度假。” 有这样的巧合,威廉和安妮忙请布兰登上校介绍约翰爵士给他们认识,他们正需要了解德文郡的一切,而不是一头雾水地赶到罗斯庄园。见面后, 双方很快一见如故,约定一起前往德文郡。 玛丽暗自评判着他们新结识的朋友:约翰·米德尔顿爵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绅士,虽然现在年纪已经不轻,但是依然能够窥见他年轻时候的美貌。他待人坦率热情,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两家人能够成为朋友,多亏了他这种难以抵挡的热情。 米德尔顿夫人身材窈窕、举止优雅,她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面对普莱斯夫人和两位普莱斯小姐的时候,这位夫人一直客客气气。尽管她的优雅胜过了她的丈夫,但是要论起真正的好客,她的丈夫比她强多了。 米德尔顿夫人所受到的教育都是让她要做一个听从丈夫的主妇、溺爱孩子的母亲,即便身在巴斯,她依然在想念留在家里的二儿子和小女儿,其他人很难引起她的兴趣。玛丽等人也看出了这位夫人最关心的事情,因此不断地夸赞她带在身边的大儿子。 玛丽还见到了另一个“著名人物”,约翰爵士的岳母,喜欢开玩笑的詹宁斯太太。这位太太是个寡妇,她丈夫去世前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 大女儿出嫁后她的心事就只剩下一件,那就是给小女儿夏洛特·詹宁斯找个丈夫,詹宁斯小姐目前在詹宁斯太太的兄弟做客,想必那位先生会张罗这件事。 因此詹宁斯太太更乐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在见到普莱斯一家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必要为两位漂亮的小姐找个丈夫,尤其是普莱斯小姐。 女士们坐在一起聊一些家长里短,安妮也有了更多时间观察布兰登上校是否对她的朋友有意。 还没等她研究出个究竟,詹宁斯太太就凑到她身边:“普莱斯夫人,我敢说你一定注意到了,我们的好朋友布兰登上校对普莱斯小姐有意,他已经完全被她迷住了,不是吗?” 她生怕年轻的普莱斯夫人不相信,边说边指给她看。顺着詹宁斯太太指着的方向,安妮看到布兰登上校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玛丽说话,那副尊重的态度简直比得上威廉听她说话的时候。 虽然安妮赞同詹宁斯太太的看法,但是她却不会在明面上谈论这件事:“哦,詹宁斯太太,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布兰登上校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我想玛丽现在肯定在聊一个很有趣的话题,玛丽,詹宁斯太太想和你聊天。” 等玛丽走了过来,詹宁斯太太迫不及待发问:“普莱斯小姐,我想我不久就能够听到你的好消息了。”说完,她还大声笑了起来。 安妮第一次见到詹宁斯太太这样的女士,她为玛丽感到窘迫,倒是玛丽对这位太太的性情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回答:“詹宁斯太太,要是你期盼这个的话,恐怕暂时等不到啦,我还没遇到属于我的罗密欧呢,不如期待你的二女儿给你带来好消息。” 虽然玛丽表现得落落大方,对布兰登上校毫无羞涩,但是这并不能阻止詹宁斯太太认为布兰登上校与普莱斯小姐彼此有意,在之后他们共同参加的一场音乐会上,她见到玛丽和布兰登上校交换对音乐的看法,心里更肯定这件事了。 这群人在巴斯一起度过了两三个礼拜,就在他们准备再过一个礼拜就出发的时候,他们在巴斯又遇到了一个人,这位先生的出现十分突兀,谁都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 那天巴斯和他们来时一样下着雨,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他们没法出门游玩,普莱斯家的几个人不得不待在旅馆里。 因此,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威廉十分诧异:“这个鬼天气,谁会来拜访我们?莫非是布兰登上校?” 结果仆人打开门后,进来的是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高贵的德文郡公爵。 还没等大家行完礼,这位殿下开口说道:“别客气了,普莱斯上尉,我在这儿不会逗留太长时间。” 他看上去并不是坐马车来的,因为他的头发上还有一些雨珠,衣服也被打湿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别有一番魅力。 威廉·卡文迪许一进门就看向玛丽的方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被他看了好一会儿,玛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烧。玛丽过去一直认为这位殿下在她认识的人里是最英俊的之一,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完全吸引住了她,看着面色复杂的德文郡公爵,她突然有了一种怦然心跳的感觉。 公爵和威廉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知道他刚刚来到巴斯不久,去处理了一件事情,偶然得知他们住在此处便前来拜访。 这位大人物在旅馆的这个小房间逗留了一会儿,得知他们过上几天就要动身去德文郡,这个消息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后,他表示想要单独和普莱斯小姐聊几句话。 在屋子里的其他人离开后,威廉·卡文迪许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他走到玛丽身边突然说道:“普莱斯小姐,你要去德文郡,是打算今后就定居在那里了吗?这下你可未必有时间去欧洲了呀。”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玛丽听得满头雾水,她疑惑地看着公爵:“我当然不会一直待在那里,只是去度假而已。” “你们打算伦敦和乡下两边住是吗?” “应该是吧,这得看威廉和安妮的想法。” “你的哥哥嫂嫂?”威廉·卡文迪许发现不对劲,他直接问了起来:“我听人说有人向您求婚了,是真的吗?” “您是怎么知道的呀。”玛丽惊讶地回答。 这话让这位殿下又皱起了眉头:“他有告诉您自己的情况吗?他有一个养女,是他初恋的女儿,有传言那是他的私生女。” 随即他迟疑了一会儿,并未出言诋毁,而是接着说:“不过从我调查的情况看,传言并非事实,但是普莱斯小姐,您显然值得更加优秀的男士……。” 玛丽这才意识到公爵殿下说的不是小埃尔德里奇先生,而是布兰登上校:“哦,殿下,您听谁说的,上校并没有向我求婚!” 听到这句话后,威廉·卡文迪许的眼神瞬间从忧虑变为喜悦:“那您刚刚说的是?” “我说的是另一位男士,可惜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因此已经拒绝他的求婚啦。” 刚刚情绪低落的公爵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稳重,他为自己轻信谣言向普莱斯小姐道歉。 “我还得感谢您告诉我这件事,要是一直传下去,我和布兰登上校之间该多么尴尬。”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德文郡公爵最后祝福道:“普莱斯小姐,希望您永远像现在一样健康快乐。”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告辞。 等这位大人物离开,哥哥威廉他们回到房间,安妮不禁开口:“玛丽,他特地过来拜访我们,真是好大的面子。如果不是对你有意,他何必对我们这么客气?” 在公爵问出那些话后,玛丽也有些手足无措,差点没有听清嫂嫂的问题,她搪塞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在不断思考那位殿下说那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离开的威廉·卡文迪许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直接在普莱斯小姐面前把话问出了口。 原来在亨利·温特沃斯·菲茨威廉来到奥尔索普庄园之后不久、玛丽她们出发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北安普敦郡回了查茨沃斯。 待了一段时间后,威廉觉得自己最近那些奇怪心情已经冷静下来,偏偏这时候他收到了姐姐卡莱尔伯爵夫人的信。 第75章 第 75 章 乔治亚娜·多萝西·…… 乔治亚娜·多萝西·霍华德(即卡莱尔伯爵夫人)得知自己的弟弟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平民女子, 生怕又是一个伊丽莎白·福斯特一样的人物,因此在信里极力劝告,反而弄巧成拙, 让她的弟弟又想起了普莱斯小姐的一举一动。 这位殿下在查茨沃斯庄园待不下去, 便外出度假, 在到达巴斯附近的时候恰巧听人提到普莱斯小姐,说有人向她求婚, 便停了下来。 事实上, 这完全是个误会。埃尔德里奇先生向求婚之前向朋友泄露此事, 这位朋友并不清楚这位先生的求婚没有成功。来到巴斯后,他在社交界听到普莱斯小姐的美名,无意间提起自己一位朋友向普莱斯小姐求婚。 偏偏这段时间詹宁斯太太一直在外对朋友宣称, 布兰登上校与普莱斯小姐总有一天会成就好事。传来传去, 传到德文郡公爵耳朵里的时候, 已经变成了布兰登上校向普莱斯小姐求婚, 这位小姐已经答应了。 要是传言里说的是别人,这位殿下还未必会相信, 偏偏是布兰登上校,他之前就发现玛丽·普莱斯小姐对这位上校的态度与对待旁人大不相同, 充满了信任, 甚至还要超过对待他。 威廉·卡文迪许让手下调查布兰登上校的情况, 想要找到这位先生的不足之处,结果遗憾地发现他和他那位死去的兄长不一样, 为人正直高尚、信守承诺。 布兰登上校经历丰富,对于遭遇不幸而堕落的过去恋人他也愿意给予安慰,抚养一个和他并无关系的小女孩,哪怕别人误解那是他的私生女。想必婚后, 他也不会像那些顽固的庄园主一样忽视自己的妻子。 明知布兰登上校是位合格的绅士,是表哥所说的那种普莱斯小姐合适的对象,威廉·卡文迪许依然难以克制自己心中的挑剔。上校在陆军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没法和普莱斯小姐一同欣赏文学艺术的美妙之处,威廉心想。 一位品德无可挑剔的绅士向一位美丽富有的淑女求婚,除了攻击他的财产不够多、年收入才两千多镑,无法为普莱斯小姐提供舒适的婚后生活,还能攻击他什么呢? 布兰登上校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肯定不能理解普莱斯小姐的奇思妙想。 威廉·卡文迪许打定主意,为了普莱斯小姐的幸福,无论如何都得尽快阻止这桩不匹配的婚事。 他本应该更加体面地出现在普莱斯家下榻的旅馆,但是他在巴斯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布兰登上校和普莱斯小姐的传言,因此几乎一弄清楚布兰登上校的情况就不顾天气骑马前来。 等得知一切都是误会,他心里的喜悦无以言表。还没等他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位“朋友”的事情,就听到普莱斯小姐亲口说自己“从未有结婚的打算”,按照他之前在奥尔索普庄园所想,他本该为此感到更高兴才对。 一位富有的男士或女士坚持独身都不应该被视为奇怪的选择,他们有权利获得他人的尊重,这是威廉·卡文迪许一直以来的观念。为什么现在他会希望普莱斯小姐不这样坚持呢? 莫非真像乔治亚娜信里写的那样,他早已深深迷恋上了普莱斯小姐。 在威廉·卡文迪许剖析自己的时候,玛丽也在苦恼之中。她思来想去,觉得公爵殿下这次到访时对她的态度相比之前确实十分特殊。 当他提起她被人求婚的事情时,那副表情可真奇怪,等她告诉他这件事是别人误传,他的喜悦劲儿差点让她以为这位殿下会当场向她示爱。 好在她赶紧说出自己不想结婚的事,这位殿下最后并没有挑明,否则她只能忍痛拒绝他啦,她还真不愿失去这样一位特别的朋友。 除了这位公爵,她还真没遇到哪位男士不对她那些疯狂的想法提出意见呢,就连她自己的兄弟都希望妹妹别这么叛逆。 玛丽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负责任,她愿意享受德文郡公爵对她的特殊,却拒绝去想她和这位殿下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该怎么办。要是被外人知道,肯定要说她不知好歹。 她打算先不去思考这些,而是弄清楚公爵殿下提到的布兰登上校向她求婚是怎么回事,估计这事跟詹宁斯太太脱不开关系。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威廉和安妮,几个人一打听,发现确实是詹宁斯太太在外宣扬布兰登上校和她关系密切,至于求婚的消息就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 “玛丽,会不会是布兰登上校?他对向你求婚没有把握,因此用这种方式试探?”安妮问道。 玛丽摇了摇头,她认为布兰登上校即使喜欢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按照这位先生的性格应该把想法都放在心里才对,她打算先找詹宁斯太太说清楚。 在约翰爵士的住处,玛丽质问道:“哦,詹宁斯太太,您对外传这样的话未免太不地道,我和布兰登上校可都没有得罪过你呀!” 詹宁斯太太依旧笑呵呵的,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反而笑道:“普莱斯小姐,难道我说错了,布兰登上校和你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吗?我觉得像你已经完全征服他了。” “我只是把他视为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詹宁斯太太,‘征服’,这样的说法实在有些不尊重人。” 为了杜绝詹宁斯太太的胡乱猜测,玛丽不得不把话挑明:“在我看来,要是一个姑娘自己有钱,她就没必要选择一位丈夫了,做别人的妻子终归是件苦差事。亲爱的安妮,即便威廉是我的哥哥,我也得说你结婚后受苦啦!” 做哥哥的对妹妹这样说他苦笑了一下,看了妻子一眼。 “这话实在没有道理,普莱斯小姐,我从未见过年轻姑娘不想结婚的。”詹宁斯太太惊叫。 一旁的约翰爵士听了玛丽的话,心里为自己可怜的朋友哀叹,要是普莱斯小姐没钱,或许布兰登上校还有娶到她的希望。偏偏她很有钱,现在看来她确实没想过嫁给他。 不管怎么说,看到普莱斯一家这么严肃,詹宁斯太太答应一定帮普莱斯小姐澄清。真遗憾,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位小姐居然不想结婚,她的家人还对这件事这么纵容,要她说,普莱斯小姐准有一天会后悔。 这件事澄清过后,詹宁斯太太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她开始拿她的朋友布兰登上校打趣,认为这位先生一定是失恋了,她的女婿约翰爵士也这么觉得。 布兰登上校从不在他的朋友那里说起自己对普莱斯小姐的心意到底如何,但是他这段时间确实有些消沉。 和他曾经的恋人截然相反,普莱斯小姐是一位非常聪明理智的姑娘,她的意志甚至比很多男士还要坚定。他很荣幸能够被这位小姐当做可靠的朋友,至于其他,他向来不敢奢望。 与约翰爵士不同,上校在伦敦是见过德文郡公爵特地去参加玛丽的初次社交舞会的。他不敢赌这位公爵是否对普莱斯小姐无意,也没信心与这样一个人竞争。 虽然与普莱斯家有了一些不愉快,但是詹宁斯太太显然不在意这件事,她照旧乐呵呵地和安妮、玛丽、苏珊她们交往,他们按照原计划前往德文郡。 罗斯庄园和巴顿庄园确实相距不远,大约只有不到三英里,他们在两个庄园之间的岔路口分别,普莱斯一家人坐着马车往罗斯庄园的方向而去。 出现在玛丽她们眼前的是一座漂亮的庄园,此时正是七月底,庄园里的玫瑰花期还没有结束,正开得十分热烈。 这些红色的花朵仿佛一群红色的精灵,在阳光下肆意妄为地开着,怪不得会被取名为罗斯庄园。 管家得知主人们要来,已经让仆人提前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他们到达后,安妮又查看了一遍,发现有些地方年久失修,敲打了管家几句。 等他们安顿好后,很快就前去拜访左邻右舍,并邀请大家参加罗斯庄园的舞会。安妮心里还有一种期盼,她希望在附近的年轻人里能够遇到一位青年,发现苏珊的好处。 相比玛丽,经过在曼斯菲尔德陪伴伯特伦姨妈的四年,苏珊的性格比起在朴茨茅斯时温柔了许多,她可没有玛丽那些不结婚的怪想法。虽然总是被姐姐的光芒遮蔽,但是苏珊并无不满。 她曾经习惯于被玛丽照顾,后来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姨妈满足了她对父母的想象,让这个姑娘不再急躁。 罗斯庄园的舞会办得非常成功,有附近最爱与人交际也最受大家欢迎的约翰爵士居中介绍,大家很快就接受了新来的普莱斯上尉和他的夫人。 两位普莱斯小姐被一致认为是优雅的淑女,得到了大家的追捧,安妮愉快地发现苏珊与一个年轻人聊得很投机。 安妮已经向约翰爵士打听过了,霍桑先生是附近艾伦汉大院主人的亲戚,今年二十五岁,据说他在伦敦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这份工作可不算十分体面,薪水也只有三百多镑,那位老太太已经指定另一位可爱的年轻人为自己的继承人,不过霍桑先生并不介意,依旧每年前来探望她。 玛丽在舞会上一直坐立不安,在舞会开始前她收到了一封理查德从伦敦寄过来的急信,这封信的内容让她恨不得立即赶去伦敦。 第76章 第 76 章 没等舞会结束,她就…… 没等舞会结束, 她就告诉威廉和安妮,她必须第二天就返回伦敦。 “玛丽,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安妮不解地问道, “我们才刚来德文郡三个礼拜, 你看, 苏珊和那个年轻人聊得多么开心。” “我看到了,所以我想一个人先回去, 你们和苏珊留在这里。亲爱的安妮, 我的朋友遇到了麻烦, 我非回去不可。” 玛丽一开始得知和苏珊跳舞聊天的人是附近艾伦汉大院那位老太太的晚辈时,还以为这个人是威洛比,好在并非如此。 威廉也不同意玛丽的想法, 淑女怎么能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程, 就算带上两个男仆他也没法放心。到底理查德寄过来的信里写了什么让玛丽这么焦急? “是夏洛特, 她孤身一人坐着马车到了伦敦, 可是因为我们都不在,理查德只得把她安置在旅馆。” 就在夏洛特给玛丽写信诉说自己的忧虑的那些天, 布朗先生的朋友,纺织厂的工厂主, 四十多岁的米勒先生的妻子过世了。 虽然这位先生已经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但是谁也不能阻止一位男士想要享受家庭幸福。他决定再婚, 顺便忘记失去妻子的痛苦。至于再婚对象,他当然会选择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米勒先生与布朗先生是多年的朋友, 不然也不会在布朗家生意失败后伸出援手。在七月份的一场两家人都参加了的公共舞会上米勒先生邀请夏洛特跳舞,很快就爱上了朋友的女儿。 夏洛特的哥哥大卫对此乐见其成,与其他追求夏洛特的男士相比,米勒先生是最富有的, 他的纺织厂近些年为这位富商带来了每年两千镑以上的收入。 即便是布朗家没有破产的时候,夏洛特也未必能够嫁给这样的丈夫。等妹妹嫁给米勒先生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会变成照顾好家庭,那个她一直折腾的小作坊自然得交给父亲和兄长,布朗一家也再也不必担心失业。 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除了夏洛特的意愿没人在乎。这样皆大欢喜的事情,她怎么能够不愿意? 在发现父母不断带她参加米勒先生举办的聚会后,夏洛特察觉到了不对。等到米勒先生终于向她求婚,另一只靴子也落了地。夏洛特立即拒绝了,米勒先生的年龄和她的父亲差不多大,在她心目中几乎是个老人。 在朋友面前他慷慨大方、为人爽朗,但是夏洛特从那些女工们那里了解过这位先生粗俗暴力的另一面,他运用凶狠的手段压榨着工厂的女工,大卫的转变正是受这位老板的影响。 别说她自己能够挣到钱,就算她现在身无分文,她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位丈夫。当着夏洛特的面,米勒先生没有对这位小姐的拒绝表现出不满。 但是回到家后,可怜的夏洛特就得到了兄长的斥责和父亲不赞成的目光,只有布朗太太对女儿拒绝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人表示理解。 更糟糕的是,不久之后布朗先生在工作中出了错,很可能面临开除,这下就连布朗太太也寄望于女儿向米勒先生求情,夏洛特似乎已经无路可退。 这时候,夏洛特想到了好朋友玛丽的信上的提议。在销毁了她和玛丽过往的信件后,她从家里遛了出来。靠着女工们的帮助,她喊了一辆马车,带着这两年存下的钱踏上了去伦敦的路程。 当布朗小姐一身狼狈出现在哈利街的时候,普莱斯太太被她吓了一跳。 夏洛特生怕普莱斯太太写信告诉布朗夫妇,没有告诉这位太太真实的情况,还是理查德前来探望母亲的时候才弄明白真相。 他不建议夏洛特继续住在哈利街,玛丽当初是打算邀请夏洛特到伦敦做客,但是现在显然行不通了。 在夏洛特孤身一人逃离家庭后,她的名声已经完全毁了,理查德生怕布朗先生会找到城里,控告普莱斯家拐带他的女儿。 考虑到夏洛特是玛丽的朋友,理查德出面把她暂时安置在了旅馆,但是从他写信给玛丽的语气来看,显然不建议妹妹多管闲事。 玛丽把威廉和安妮拉到一边,低声说明了情况,最后总结道:“亲爱的威廉,我必须帮助她,如果我不及时赶回去,布朗先生来到伦敦把夏洛特带走怎么办?” “你一个人赶回去就有用吗?还不如先写信说服理查德帮忙掩盖行踪。只要布朗先生找不到人,总不能空口说我们把他的女儿藏起来了吧,至于母亲那里,我会叮嘱她别跟任何人提看到了布朗小姐。” 威廉让玛丽先别慌,布朗小姐出走已成既成事实,理查德真要不想多事,早就把她送回曼彻斯特了,既然他帮她租了旅馆,肯定也做了不少掩饰。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只能遗憾地结束度假了。威廉打算等舞会结束,再向布兰登上校和约翰爵士道别。 1 因为这件事,玛丽独自回房间写信给理查德。普莱斯小姐一晚上都不愿意跳舞,最后又干脆缺席,让参加舞会的邻居实在有些不快,觉得这位小姐太会摆架子。 倒是詹宁斯太太这次说了句公道话:“普莱斯小姐不是这样的性格,你们没注意,今天晚上她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我想她大概是生病了。” 听到这话,布兰登上校更加忧虑了。舞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布兰登上校就来罗斯庄园拜访,得知玛丽只是一时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恢复,上校这才放心。 当他得知普莱斯一家马上就要返回伦敦时,同样前来拜访的霍桑先生说出了他的心声:“普莱斯上尉,你们这么快就要离开吗?这附近的景色你们还没欣赏一遍呢?” 威廉一脸遗憾:“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有事情必须要回伦敦处理,以后有时间我们还会来这里的。” “那我也陪你们一起回城里好了,反正我留在艾伦汉也没什么事情。”霍桑想到威洛比过段时间会过来,不想与他碰面。 他最初按照母亲的吩咐每年前来探望表姨史密斯太太,当然是为了争取成为这位老太太的继承人。 可惜他不如威洛比长得漂亮,他现在所从事的这个职业,也不大让思想传统的史密斯太太看得起,总之,他的远亲威洛比赢得了史密斯太太的欢心,成为了她的继承人。 但是霍桑先生并非真正功利的那种人,虽然未能成为继承人,他觉得自己依然有必要延续上一辈的亲情,因此依然每年来艾伦汉一次。只是他和威洛比有些矛盾,总是挑他不在的时候来。 霍桑先生说到做到,回去后就向史密斯太太道别,这位老太太得知他想要追求一位好人家的姑娘,还鼓励了他两句。 布兰登上校有些羡慕富有行动力的霍桑先生,在巴斯普莱斯小姐说出那样的话后,他有些担心詹宁斯太太口无遮拦继续给这位小姐造成困扰,不好意思和普莱斯一家一起返回伦敦。 回去的时候,他们一直在飞快地赶路,霍桑先生一路上都在关心太太小姐们是否吃得消,尤其是苏珊·普莱斯小姐,他最为关心她的身体。 除了和苏珊一起为夏洛特心焦,玛丽也终于抽出空来关心妹妹的追求者。在搞清楚了霍桑先生与威洛比的关系之后,本着对威洛比人品的不信任,她愿意给霍桑先生一点机会。 现在,普莱斯一家人已经得知这位先生去世的父亲也是一位律师。虽然他的事业不算成功,在外的名声也不佳,但是好歹还是给儿子留下了一笔遗产,让这位先生不必为没有得到艾伦汉大院的继承权苦恼。 “霍桑先生,你当初就没想过在伦敦的律师会馆学习法律吗?虽然我们对事务律师没什么偏见,你知道我们的一位哥哥在经商。但是要是你当初走上大律师的道路,说不定能够讨得史密斯太太的欢心。”玛丽试探性地问道。 老霍桑既然给儿子留下了一笔遗产,按理应该对儿子的未来有所打算才对。要是能够成为大律师(出庭律师),霍桑先生的身份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要是我父亲再多活几年或许可以,可惜他过世得太早。每个大律师都需要有人支持,我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我当时还不能动用所有的钱,那八千英镑里只有两千镑是可以动用的,这点钱用来去律师会馆学习法律可不够。我不能坐吃山空,只图自己过得痛快,光靠遗产的利息收入可没法让一家人在伦敦舒舒服服的。” “再说,我失去史密斯太太继承权的原因并不只因为这点。我母亲和那位太太本是亲密的表姐妹,她们的关系正是从她嫁给我父亲才开始恶化的,因为他生前的一些行为让史密斯太太有些看不惯,写信劝阻过我的母亲答应他的求婚,我父亲自此和她一直不和。” 霍桑先生接着说道:“直到我父亲过世,史密斯太太才和我母亲慢慢恢复了联系。在这点上威洛比有优势多了,他的长辈可没有得罪过史密斯太太。威洛比先生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所以对我有些误解。其实他的继承权已经确定,除非他犯下让史密斯太太不满的大错,几乎不可能更改。” 说道这里,他忐忑不安地看向苏珊,生怕这位小姐嫌弃他的身份。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位小姐似乎并不介意,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和玛丽一样,苏珊从小看着父亲普莱斯中尉不负责任的种种行为,自然不希望未来的丈夫是那种得过且过、等着挥霍的人。霍桑先生虽然身份不高,年收入加起来也只有七百多镑,但是他的诚恳却打动了她。 第77章 第 77 章 等到玛丽他们终于到…… 等到玛丽他们终于到达伦敦, 回到哈利街的住宅,霍桑先生才依依不舍地与普莱斯一家分开,并约定过几天去哈利街拜访。 “威廉, 玛丽, 安妮, 你们终于回来了。”刚进家门,玛丽他们就听到普莱斯太太的声音, “哦, 苏珊, 你也来了。” 普莱斯太太这话听了真让真让人伤心,她对苏珊历来不是很喜欢,当女儿的也不为她的态度伤心。 没等行李收拾好, 玛丽就迫不及待让仆人送信给理查德, 询问夏洛特现在住在哪里。差不多在在玛丽他们回来之前一天, 理查德才收到妹妹从德文郡寄过来的信, 没想到她们居然这么快就回来。 好在夏洛特的事情刚刚已经出乎意料的解决了,他正准备写信告诉玛丽不必为这事着急, 这下正好省了写信的功夫,他直接坐上马车前往哈利街。 “你是说夏洛特现在已经改了姓氏, 伪装成一个丧偶的寡妇, 布朗家就算找到她也没办法了?”玛丽惊讶地看着理查德。 “没错, 现在我们应该称呼布朗小姐为布莱克太太。”理查德看着妹妹,肯定地说。 这实在让玛丽不敢置信, 从夏洛特逃到伦敦,到理查德发现并写信告诉玛丽,再到玛丽赶回伦敦,前后不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理查德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这件事。 虽然他已经是伦敦的大商人,但是想要伪造一个人的经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再说了,他信里的意思分明不是很愿意帮忙,连帮夏洛特隐蔽行踪都是看着玛丽的份上,怎么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理查德,我了解你的个性,这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呀!”玛丽怀疑地说道,“你这样卖力办成这件事,莫非是喜欢上了夏洛特?” “怎么可能?完全是因为你才……”听到玛丽这么说,理查德吓了一跳,差点说出真相,随即又改口,“夏洛特是你的朋友,我当然得全力帮忙。要是事情处理不好,岂不是会连累你的名声。” 玛丽不太相信理查德的话,但是从他的脸上又看不出究竟,她知道哥哥是不打算告诉她了,只得先把这事放在一边。不管怎么样,夏洛特总算是脱险了。 “那她现在住在哪里,还住在那家旅馆里吗?要不现在我们就去拜访她。”玛丽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朋友。 “她还住在那里,但是今天未免太晚了,或许布莱克太太已经休息了。不如这样,明天下午我再陪你一起拜访她。” 理查德这话也有道理,玛丽听从了哥哥的建议。第二天,她和理查德去夏洛特住的旅馆时,苏珊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她已经四年没有见到夏洛特了。 “亲爱的玛丽,还有苏珊。”一见面,夏洛特就紧紧抱住她们两个,“我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我的朋友,差一点我以为自己逃不出曼彻斯特。” 理查德在一旁看着热泪盈眶的夏洛特和两个妹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干脆到旅馆楼下等着。 等夏洛特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告诉两个朋友事情的详细情况:“虽然我被关在家里,但是一开始我没想有想过要逃跑,毕竟我已经拒绝了米勒先生,在我们一家人面前他一直表现得非常慷慨,丝毫不在意我的拒绝。” “但是布朗先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错,这里面肯定有人捣乱。”玛丽分析道,“要么是米勒先生在威逼你们,要么是你的父亲、哥哥大卫和米勒先生商量好了,假装骗你。” “我可从没有想过还有后一种可能!”夏洛特惊叫道,她回忆了一番父母的神色,不确定地说道,“我拿不准父亲是否骗了我,对我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我的母亲她应该不知道,她一直嫌弃那位先生年纪太大了,只能拿他很富有这件事来劝我。” “我当时甚至天真的认为可以让父亲帮我负责束身衣的一部分销售工作,只要工场还在我手里,我不在乎将一部分利润分出去,曼彻斯特已经有商人在我那里进货了。”夏洛特苦笑了一声,“结果我依然被关着,那时候我就知道事态会变得更糟糕,我很可能被逼婚。” 苏珊惊呼:“布朗先生怎么能这么做?”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一个好心的女仆偷偷告诉我,事情正在往我所料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好在大卫考虑到我会嫁给米勒先生,不想太得罪我,他没有搜我的房间,我的钱一部分藏在卧室里。我给了女仆二十镑,让她告诉我父亲和大卫都不在家的时间,然后告诉母亲我想找米勒先生求情。” “布朗太太就这么相信了?”玛丽疑惑道。 “我不清楚她有没有相信,她对我一直很好,只是没有办法反抗我的父亲。或许她以为我这次还和之前一样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一出门我直奔工场,想要拿到藏在那里的一部分钱再走。结果还没进去就被艾莉(一个女工)看到,她告诉我大卫已经接管了工场,已经有人投靠了他。” “上帝一定会保佑这个善良的女人。”苏珊叫到。 “我也是这么想的,多亏艾莉帮我喊了一辆马车,让我得以逃离曼彻斯特,作为报答,那笔钱的隐藏之处,在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告诉了她。” 说完,夏洛特神色依然有些惊惶,沉浸在当时的惊心动魄之中。 “布朗先生就这么放弃了?就算你把我们的信件销毁了,我们一直以来的联系也该让他猜到你会往伦敦跑吧?”玛丽问道,“谁帮你变成布莱克太太的?” 夏洛特脱口而出:“我在离开前留了一封信,信里告诉他们我打算去苏格兰。普莱斯先生便让我顺势伪装成跟人一起去苏格兰结婚,结果丈夫遭到意外不幸去世的寡妇,这样就算父亲找过来我也不必听从他了。” 这话让玛丽更疑惑了,夏洛特说得太快,像是已经考虑了很多遍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而且布朗先生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女儿这么一说就相信。她看了看夏洛特,她正不停地摩挲着双手,这是她说谎时的惯常动作。 玛丽决定诈一诈:“夏洛特,你就别瞒着我啦,理查德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对不对?” 对于姐姐的话,苏珊完全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玛丽和夏洛特。 夏洛特以为向来疼爱妹妹的理查德没有瞒过玛丽,她看了看两个好友,无奈地说:“不是我想瞒着你,而是那位大人让我别告诉你这件事。既然你已经从普莱斯先生那里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可瞒的了,要不是公爵殿下帮忙,事情哪会这么顺利。” “公爵殿下?”玛丽惊疑起来。 夏洛特这才发现自己受了玛丽的欺骗,后者丝毫不在乎谎言被戳穿:“这下我们两个人扯平了,你快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具体情况我一开始也不清楚,大概三天前,普莱斯先生突然告诉我,让我记住自己已经嫁了人,并告诉我布莱克先生的身份来历和刚刚那套说辞。我当然是万分感谢你的哥哥帮忙,把他送到旅馆门口才与他告别。” 夏洛特顿了顿:“就在他走了之后我发现他的钱包落在了我这里,想要追上去还给他,结果发现他没有走远,就在街对面和人说话。等我凑近发现他称呼那位大人‘殿下’,并不停地表示感谢。普莱斯先生一开始不肯告诉我真相,见我发现了不对,才不得不告诉我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公爵大人怎么会知道的呢 ?”苏珊好奇地问。 “因为那这几天我父亲到了伦敦,正在找普莱斯先生的麻烦,公爵殿下知道后,帮忙拦住了我的父亲。后来也是他派人出面,才让我父亲相信我已经嫁人,只能回曼彻斯特。” “他这样好心只会叫人对他感激不尽,你们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玛丽不解道。 “全是那位大人的要求,我和普莱斯先生也弄不明白,既然他这么吩咐,我们只好照做。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相信理查德告诉你的原因,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隐瞒的必要。那位大人这样帮忙肯定全是看在你的份上,为什么反而要瞒着你呢?”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苏珊开口道:“公爵大人不想让玛丽知道,不就代表他不想姐姐感激他吗?真奇怪,还有人不希望别人感激他。” 不希望我感激他,他是怕我心里有负担吗?想到那位殿下在巴斯的举动,玛丽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几个年轻小姐接着聊了一会儿,玛丽想让夏洛特搬到哈利街去,被她拒绝了,她身边暂时还有二百来镑,住在旅馆还负担的起,不愿意住到玛丽的哥哥嫂嫂那里去。 玛丽和苏珊轮番劝了她几次,夏洛特都坚持不肯。至于帮玛丽管理服装厂的建议,她倒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现在正需要赚钱,但是夏洛特没有接过玛丽给她的百分之五股份。 “玛丽,你现在先付我薪水就行了,要是服装厂在我的管理下有了更好的发展,这些股份我才拿的心安理得。如果我没这个能力,也不好意思受你的接济。” 她们与夏洛特告别,玛丽看了在楼下等着的理查德一眼,决定等回去再好好盘问哥哥。 第78章 第 78 章 理查德把玛丽和苏珊…… 理查德把玛丽和苏珊送回哈利街, 听到夏洛特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威廉和安妮也很高兴。 安妮见玛丽和苏珊回来,还问了一句:“我本以为你们会让布莱克太太搬过来住, 她孤身一人住在旅馆未免太不安全了。” “我们也这么劝她, 可是夏洛特怕给你添麻烦。” 大家坐在一起谴责了一通布朗父子, 很快又聊起了别的事。玛丽拉着理查德去了书房,苏珊心知她是要去和理查德谈谈有关那位大人物的事。 眼看玛丽在书房里一直不开口, 理查德耐不住性子, 问道:“怎么了, 玛丽?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吗?是关于服装厂的成衣销售的事情吗?史密斯确实不擅长这个,要不要我帮你再找一个人负责这块工作?” 玛丽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和夏洛特商量好了,由她负责这件事, 正好她有经验。” “夏洛特, 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寡妇, 在哀悼期出门可不方便。”理查德劝说道。 他知道妹妹不想听到女性不适合成为工厂管理者的论调, 毕竟他不在伦敦的那段时间,玛丽做得可一点都不比他差, 虽然工厂的开支增加了一些,但是工人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 利润反而增长了。 “理查德, 我们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身份原本就是用来解决布朗先生的闹事的,我想他应该不可能再来伦敦了吧?” “他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女儿了, 当然不可能再来。”理查德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不对,“你怎么知道布朗先生来过?” “我不光知道布朗先生来过,还知道有另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力。” “我就知道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会有泄密的风险, 偏偏又被布莱克太太发现了,只得请她保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可靠。” “要是夏洛特和你一起瞒着我,那才让我伤心呢!”玛丽气鼓鼓地看着哥哥。 “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是公爵殿下叮嘱我别说。”理查德无奈地对妹妹说道,“他叮嘱了我好几次,我怎么敢不当回事?玛丽,我最亲爱的妹妹,我觉得这位殿下对你绝非无意,只是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 玛丽不置可否:顾虑?作为男士,他掌握着主动权,有什么好顾虑的?要说顾虑,也该是女士有顾虑才对? 要是可以只享受恋爱不结婚就好了,想到十九世纪对女性的约束,玛丽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此抱有希望,除非她不在意被大众当做交际花,否则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玛丽试探道:“理查德,你说我要不要写封信给殿下,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你疯了,淑女不应该跟男士们随意通信。”就算德文郡公爵喜欢自己的妹妹,理查德也从没有想过让玛丽和这位大人私下联系。 玛丽挑了挑眉,她可不觉得和男士通信就能代表什么,不过理查德这么反对,她暂时也就放下了这个打算。 刚刚回到伦敦的这段时间,除了夏洛特的事情,大家最关心的还有他们新结识的朋友霍桑先生前来拜访的事。 这次霍桑先生是和母亲霍桑太太一起前来的,霍桑太太的年纪和普莱斯太太差不多大,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妇人。在哈利街拜访时她面对普莱斯太太和安妮,对玛丽和苏珊两人赞不绝口。 用这位老太太的话来说,“普莱斯小姐和苏珊·普莱斯小姐就像花园里最娇嫩的玫瑰花一样,有这样两个美丽的女儿,普莱斯太太心里肯定很得意,因为女儿的美貌正印证着母亲的美貌。” 普莱斯太太被她哄得开心极了,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大女儿已经嫁给了她姐夫托马斯爵士和姐姐伯特伦夫人的二儿子。 “那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普莱斯太太,这位伯特伦先生是做什么的?” “他在曼斯菲尔德做牧师,这是个不错的职位,我听说一年收入大概有一千多镑。”霍桑太太总是问道她的得意之,普莱斯太太觉得处自己跟她真是投缘。 “真是让人羡慕呀,我相信你的二女儿会给你增添更多的荣耀。”霍桑太太看向正在和苏珊聊天的儿子,“至于苏珊·普莱斯小姐,你觉不觉得她和我的查理是非常般配?” 普莱斯太太已经对霍桑太太满意极了,根本没想着反驳这位新朋友。 一旁的玛丽对霍桑太太说话的方式有些吃不消,悄悄对安妮说:“虽然这位老太太明里暗里告诉我们霍桑先生在伦敦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她这样说话,让我对她的儿子的好印象都削减了。” “这是常见的伎俩,至少说明霍桑先生对苏珊确实非常喜爱,才会特地让自己的母亲前来打好关系。” “我还是觉得苏珊不必这么早做决定。”虽然约翰和理查德已经查证了霍桑先生的情况,但是玛丽始终觉得苏珊没必要这么快就结婚。可惜现在看大家的意思,似乎已经默认了霍桑先生准备向苏珊求婚了。 就在玛丽和安妮聊天的这一小会儿,霍桑太太都已经和普莱斯太太聊到两个年轻人婚后的事,霍桑太太表示等到儿子结婚,她就去德文郡和表姐史密斯太太作伴。 “要是我的丈夫还在,看到查理结婚该多么开心呀。我觉得凡是有稳定收入的年轻人都应该尽快结婚。” 霍桑太太带着愉快心情离开了哈利街,认为自己这次拜访卓有成效,霍桑先生和苏珊·普莱斯小姐之间的氛围谁都能够看懂,就差求婚了,因此不停地催促儿子。 做儿子的心里有些忐忑,他对苏珊确实是一片真心,但是这次霍桑太太前来拜访却并非出自他的安排。 这位老太太一直希望儿子娶一个富有的小姐,得知他倾心苏珊·普莱斯后就打听了一番。虽然这位小姐一直住在曼斯菲尔德庄园,她没打听到她的详细情况,但是玛丽·普莱斯小姐有六万英镑嫁妆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伦敦。 霍桑太太自然认为姐妹俩的嫁妆差距总不会太大,苏珊·普莱斯小姐的嫁妆恐怕也有三四万英镑,生怕普莱斯一家不同意这门婚事,这才特地前来拜访。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这位老太太竭力奉承普莱斯太太。她的奇怪态度让儿子意识到母亲对苏珊的情况有误解。 霍桑先生在德文郡时就知道了苏珊的大概情况,也了解这位小姐一年的收入不到三百镑(缝纫机公司的利润分红和存款利息),这笔钱已经不少,却未必能够满足霍桑太太的期望。 当他发现霍桑太太的误解时,已经晚了,好在他不是傻瓜,没打算告诉母亲实话,而是想着先向苏珊小姐求婚。横竖他已经经济独立,做母亲的根本约束不了儿子。 这些内情玛丽等人没法知道,威廉九月份已经再次出海,玛丽最近正忙着在服装厂给新设计的几款女装打版。 有了夏洛特帮忙,服装厂的管理变得更加细致,同为女性的夏洛特和托马斯·史密斯不同,她更了解工厂女工们的需求。 比如女性月经期的困扰,虽然玛丽考虑到大家的不适,为女工们发放了棉布垫,但是面对史密斯先生,工人们根本不好意思因此请假。 夏洛特参与管理后,主动宣布月经期特别不舒服的女工可以向她申请调休。正是因为类似的细微举措,服装厂的女工们对这位新来的女性管理者有了基本的信任。 除了生产服装,按照夏洛特的建议,玛丽把束身衣也作为一件新产品加入进来。在丰富了服装种类后,牛津街的店铺终于不再是男装一家独大。 夏洛特把店铺分成两部分,聘请了两个漂亮的女店员负责女装销售,并在店铺里面为女士们提供更衣服务,女装的销量逐渐和男装不相上下。 随着销量的提升,玛丽也开始设计更多新款女装,吸引了不少懒得自己动手做衣服的中产阶级太太小姐们。也许暂时,成衣还需要依靠薄利多销的策略,甩不开“低价”的标签,但是中档服装已经逐渐出现在这间店铺。 为此,玛丽这段时间参加聚会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她希望自己设计出更多被大家欣赏、能够引领时尚潮流的裙子。 除了古典的摄政风格,她还借鉴了后世的风格,设计出一款带有腰线和自然下垂的裙裾的裙子,看上去与后世的茶歇裙非常接近。这款裙子受到了部分爱美的小姐们的欢迎,让牛津街的这家服装店初具名声。 眼看玛丽和好友夏洛特忙得热火朝天,苏珊跟着安妮参加聚会之余也想着帮她们一些忙。可是她毕竟已经四年没有接触生意,常常跟不上玛丽和夏洛特的思路。 “玛丽,夏洛特真是了不起。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初做帽子生意的时候,她就有很多销售上的奇思妙想。”苏珊有些沮丧,“而我,现在更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苏珊,要是你一直锻炼下去,不会比夏洛特差到哪里去。我还没问问你,你和霍桑先生之间到底怎么样了?昨晚的舞会上他可是邀请你跳了两次舞。”玛丽看出妹妹的失落,干脆转移了话题。 提起霍桑先生,苏珊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我正打算告诉你,他今天要来拜访。” 第79章 第 79 章 晚上,霍桑先生如约…… 晚上, 霍桑先生如约而至,他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蓝衣服,看上去精神抖擞。安妮和玛丽把起居室让给他们, 去了另一个房间。 “玛丽, 我看霍桑先生今天真是帅气, 我想他近期准会向苏珊求婚的,你觉得呢?”在安妮看来, 这对恋人是她一手撮合成的, 因此尤为期待。 “我没法说出高兴的话, 因为霍桑先生的幸福是建立在把苏珊从我们身边带走的基础上的。”玛丽现在看这位先生可没那么顺眼了。 “玛丽,你不能这么想,要是苏珊嫁给霍桑先生, 她就彻底住到伦敦来了,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她总得回曼斯菲尔德。一位像霍桑先生这样的丈夫总不会比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姨妈两个人更难应付吧?” “哦, 安妮,那是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和威廉的婚事太过顺利, 让你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和教父一样。现在威廉不在,苏珊的监护人只剩下托马斯爵士, 当初他就对理查德经商提过意见, 现在他是否看得上一个小小的事务律师, 还不一定呢!” 面对安妮,玛丽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顾虑, 她让苏珊陪安妮多参加一些聚会和舞会,未尝不是希望妹妹能够遇到更合适的对象。 “不会吧?托马斯爵士不可能不考虑苏珊自己的意见吧。”在安妮眼里,姨父托马斯爵士虽然一脸严肃,但是对威廉和她一直很重视, 不像是那种专制的家长。 “现在就看苏珊的想法了,要是她态度坚定,我们才好说服爵士。” 从玛丽和安妮回到起居室后,看到霍桑先生兴高采烈的脸庞来看,这位男士已经得到了心上人正面的暗示。他高兴地问候安妮和玛丽,得到了前者亲切的回应和后者礼貌的答复。 霍桑先生热切地看着苏珊,眼睛里满是喜悦:“我打算过两天去一趟曼斯菲尔德,向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当面提出请求,让他看到我的诚意,我真担心他会不同意。” “不必这么匆忙,理查德告诉我,姨父打算十一月来城里,你最好和理查德一起上门拜访他。”苏珊对托马斯爵士也很了解,自然要帮心上人出主意,争取得到托马斯爵士的同意。 约翰和理查德对苏珊的恋人都没什么意见,他们兄弟俩自己的职业也不是那么光鲜亮丽。 霍桑先生在虽然只是个事务律师,但是凭借老霍桑留下的关系和自己诚恳周到的服务,已经积累了一批稳定的客户,再过几年肯定会在律师行业有更大的发展。 至于霍桑先生的身份低微,这也没办法,有钱的绅士没有比想要嫁给绅士的淑女那么多。苏珊没有漂亮到让人忽视她的财产的地步,普莱斯家也还没到非要讲究门第的份上。至少霍桑先生不仅有一份尚可的工作,还有父亲的遗产和伦敦的房子。 虽然托马斯爵士尚未来伦敦,但是苏珊·普莱斯小姐的哥哥们没有提出异议,霍桑太太自然觉得儿子和这位小姐已经算是定下婚约啦。 “查理,你要做好准备,准男爵的外甥女不是那么好娶的,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准会让你签订婚前协议,婚后不能随意动用妻子的财产。你可以问问苏珊,要是她的财产是土地就最好不过。但是我估计不太可能,她最富有的那个哥哥都还没有置办庄园呢。为下一代考虑,你可得注意在签订的条款里注明等生下继承人就可以使用她的嫁妆。”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就算托马斯爵士同意,我也不能这么干。”霍桑先生从没想过将来指望妻子的嫁妆,“苏珊的嫁妆当然会留给我们的孩子,至于置办产业,可以等孩子大了再说。” “那你岂不是得一直干律师这一行,要不是因为这,那个油嘴滑舌的威洛比怎么比得上你!我在表姐那里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只要找出威洛比的毛病,你未必不能成为艾伦汉大院新的继承人。” 霍桑太太对儿子屈居威洛比之下一直心怀不满,她的丈夫老霍桑生前的愿望就是让儿子成为一名绅士,可是他的早逝打断了所有的谋划。 随后,她把希望寄托于表姐,特地写信给史密斯太太,希望她念在年轻时候情谊的份上把儿子定为继承人,然而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查理·霍桑因为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结果。霍桑太太却不这么想的,她觉得儿子之所以落败都怪他的职业让人瞧不起,就像她认为史密斯太太之所以和她绝交不是因为老霍桑举止不端,而是因为看不起她丈夫的职业一样。 难怪她对苏珊·普莱斯垂青自己的儿子这样欣喜若狂,要娶一位富有的小姐可没那么容易。哪怕这个姑娘因为嫁给她的儿子触怒了家里,一万镑的嫁妆总该有吧,何况普莱斯们并不介意儿子的职业。 到了这一步,霍桑先生更不可能告诉母亲实情。在得到托马斯爵士的肯定答复前,他和苏珊这对情侣注定要忐忑不安一阵子。 另一边,玛丽在哈利街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邀请函,卡莱尔伯爵夫人邀请她参加一场私人的聚会。 “卡莱尔伯爵夫人?她为什么要邀请我呢?”玛丽拿着手中精致的邀请函仔细端详,描金的印花卡纸散发着玫瑰的香味,显然洒了香水。 “玛丽,这位伯爵夫人是德文郡公爵的姐姐,她肯定是想要认识你。”安妮希望玛丽能够赢得这位夫人的好感,从而被引入更高阶层。 这个邀请来得突然,玛丽到达卡莱尔伯爵府后,仆人把她领到候客厅,她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被领去起居室见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今年已经三十七岁,虽然不再年轻,但是看起来依然十分漂亮,从她的脸上可以窥见那位公爵夫人的美貌。 起居室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年纪看起来和玛丽差不多的夫人,她是伯爵夫人的大女儿,嫁给了哈伍德伯爵的继承人威廉·拉塞尔斯。 两位尊贵的夫人似乎并没有察觉玛丽的到来,依然自顾自聊着天。等拉塞尔斯勋爵夫人告辞离去,卡莱尔伯爵夫人才想起她的客人。 “普莱斯小姐,真是抱歉,我刚刚忙着和卡洛琳聊天,把你给忘了。霍华德家族和拉塞尔斯家族世代交好,她又是个聪明姑娘,管理哈伍德庄园对她来说游刃有余,可她还是喜欢征求我的意见。” “哦,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普莱斯小姐,你看起来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我就不由自主聊起了这些。我不该跟你们年轻姑娘聊这个话题的,听说你的姐姐嫁给了一个牧师,肯定不需要考虑这些复杂的家族关系。至于你?” 卡莱尔伯爵夫人仔细看了玛丽一眼,“你是个漂亮有天赋的姑娘,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把你介绍进我的社交圈,有几位我熟悉的新贵正缺一位妻子。” 说完,玛丽看她那副神色似乎在等待自己对她感恩戴德,于是说了一句:“尊敬的夫人,您对我未免太厚爱了,让我承担不起,为了不给您造成麻烦,我觉得自己还是拒绝为好。” 卡莱尔伯爵夫人对这句话很满意,觉得玛丽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接着说道:“可怜的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偏偏有一个经商的哥哥,像拉塞尔斯这样传承悠久的家族是不可能接受你了,但是以我的影响力给你介绍一些新晋的贵族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说的可真不客气,看来卡莱尔伯爵夫人把她介绍进自己的社交圈假,对自己的弟弟德文郡公爵和她扯上关系很不满才是真。 玛丽不知怎的想起了为难伊丽莎白的凯瑟琳夫人,要是卡莱尔伯爵夫人知道她的妹妹苏珊和一个律师订婚,该不会像那位凯瑟琳夫人一样破防吧。 “从我之前接触过的人来看,一些传承悠久的贵族似乎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非要我评价的话,比起通过压榨奴隶从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获得财富,我觉得生产缝纫机赢得的财富似乎来得更加高尚一些。” 玛丽软中带硬地回怼了这位夫人,“当然了,卡文迪许家族和霍华德家族都不是靠奴隶贸易发迹的,夫人,我想您应该也是支持废除奴隶制的吧。” 卡莱尔伯爵夫人总算见识到了表妹信里“难缠的普莱斯”,她以为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被她冷落一段时间,再抬举一番,就会对她感激不尽。 谁知玛丽·普莱斯居然拿自己女婿拉塞尔斯家族靠种植园贸易起家说事,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让她厌恶起来。 “普莱斯小姐,您对身份比自己高贵的人缺乏尊敬,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毛病,会影响大家对你的评价,进而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伯爵夫人的态度立刻变得冷淡。 “受影响就受影响吧,我不在意,会受影响的男士也不是我的良配。再说,不是每个年轻少女都只有结婚嫁人这一条出路的。”玛丽满不在乎地说,“要是一个人拥有很多财产还不能自由选择,要么说明她的欲望实在太多,要么就是她放弃了自己的权利,我自认为并不是这种傻瓜笨蛋。” “你这么想最好不过,我是本着不想看一个年轻姑娘走上情妇的歪路才邀请你来的。既然你不介意结不了婚,那就无所谓了。” 第80章 第 80 章 这种恶毒的谩骂要是…… 这种恶毒的谩骂要是针对一个纯真少女, 准会让她羞愧难当,但是在玛丽身上起到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德文郡公爵目前单身,她和这位公爵之间即便有暧昧情意, 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这场私人聚会显然没有达到卡莱尔伯爵夫人想要的效果, 玛丽·普莱斯的桀骜不驯、不识抬举让这位贵妇人火冒三丈。这位小姐的话她一句也不信, 什么“不想结婚”不过是狡言善辩罢了,她就是想要贴上威廉! 玛丽告辞离开后, 卡莱尔伯爵夫人又开始给自己的弟弟写信, 想要告诉他这位小姐是多么的无礼、不逊, 与她身边上流社会的淑女相比,普莱斯小姐简直是个疯姑娘。 与卡莱尔伯爵夫人不欢而散的玛丽根本没把这次聚会当回事,当安妮和理查德问起她时, 玛丽如实告诉了他们。对于亲人们认为她态度应该婉转一些的劝告, 玛丽也没放在心上。这下, 两个最坚信德文郡公爵喜欢玛丽的人也没了底气。 玛丽现在只关心霍桑先生跟着理查德第一次见到托马斯爵士后, 姨父是什么态度。 “霍桑先生没敢立刻提出他的请求,至于姨父, 他并未当面表示不满。” “这么说私下里他还是不太乐意喽。” “玛丽,总不能指望姨父对此乐意吧。他肯定希望苏珊能够选择一位更加合适的人选, 一位绅士或者是一位牧师。他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在埃德蒙之前担任牧师的桑顿莱西, 据说有个非常淳朴的小伙子,最重要的是他未来会继承家里的土地, 每年至少有七百镑的收入。你几个月前刚去曼斯菲尔德,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你说的该不会是欧文先生吧?” “对,就叫这个名字,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仔细回忆了一番欧文先生的样子, 她对他的印象有些模糊:“欧文和埃德蒙关系不错,我可以称赞他待人和气、非常老实,他对土地上的活计非常熟悉,或许姨父正是看中他这一点。但是在其他事情上,我就找不出什么漂亮的词语夸奖他啦,显然,苏珊在曼斯菲尔德时没有喜欢上他。” “看来这是个很平庸的家伙,霍桑先生吃亏就吃亏在他的职业上了。如果一定要在这两个人中做选择,我宁可选一个头脑聪明的人做我的妹夫。”理查德笑了笑。 托马斯爵士经历过女儿的婚事变故后,在以身份看人这点上已经改进了不少,至少没有明确说霍桑先生不行。 因此玛丽说道:“既然爵士没有当面表示不满,那么等霍桑先生证明他是个可靠的人,再提出娶苏珊就有把握取得同意了。” 玛丽所料不错,虽然对苏珊没有选择一个身份更高的年轻人有些意见,但是在见过霍桑先生几次,爵士也意识到他是个诚恳上进的年轻人。 差不多一个月后,十二月初的一场玛丽等人同时出席的聚会上,托马斯爵士终于同意了霍桑先生的请求,只是婚期被向来传统的爵士定在了外甥威廉回来之后。 对于这点小小的要求,霍桑先生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简直欣喜若狂。 “夏洛特,在托马斯爵士到来之前,我希望他别太为难霍桑先生,和理查德操心怎么说服他;等他来了,终于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我又觉得霍桑先生太过幸运。”玛丽这样告诉好友自己的心情。 夏洛特还没有见过这位霍桑先生,对于苏珊的婚事没法给出意见,但是她能够理解好友的心情:“玛丽,那是因为你既希望苏珊过得快乐,又不希望她这么早结婚。” 没错,就是这样,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婚姻的恐惧和别人无关,毕竟之前范妮嫁给埃德蒙、安妮嫁给威廉她都乐见其成。 直到这次苏珊要嫁给霍桑先生,玛丽才发现那种恐惧不止如此。只是埃德蒙是书里的男主角,威廉是她的哥哥,所以她信任他们而已。 现在,面对相对陌生的霍桑先生,她开始恐惧:这位先生现在看起来挺好的,将来呢?苏珊和他在一起会一辈子幸福吗? 由苏珊再想到自己,为什么她一直在布兰登上校和德文郡公爵面前相对放松,不也是因为知道前者是男主角之一、后者是不婚主义者吗? 就在玛丽把德文郡公爵视为坚定的不婚主义者的时候,这位男士却正在剧烈挣扎。 威廉·卡文迪许觉得自己在巴斯时已经把对普莱斯小姐的爱意表现得太明显,因此回到城里后即便他帮理查德·普莱斯办了那件事,也根本不想告诉玛丽,就是怕她知道后加深对他的感情,反而造成小姐的烦恼。 他鲜少这样犹豫不决,不敢面对这位小姐。要是玛丽·普莱斯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更加动摇、更加为难。 可是卡莱尔伯爵夫人办下了这样的蠢事,她的弟弟觉得自己要是不当面向普莱斯小姐道歉,下次就没脸见这位小姐了。卡莱尔伯爵夫人要是知道自己的信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准会后悔。 那天下午,霍桑先生邀请苏珊和安妮一起去看马戏表演,玛丽正巧有些感冒咳嗽,便留在了家里休息。 起居室里,普莱斯太太不停地询问女儿有没有结识有钱的绅士:“亲爱的玛丽,你该抓紧时间了,等苏珊结婚了,你的位子就得排到她后面去啦。” “那就让苏珊排在我的前面吧!我可不介意这点。”母亲近来的唠叨让玛丽有些心烦,她留在家里本是为了得到更好的休息,现在想来还不如陪安妮她们出去。 为了不被母亲唠叨,她决定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这时楼下的女仆走了上来,告诉她们有一位高贵的先生来拜访,因为女主人不在,这位客人被引到普莱斯太太和玛丽身边。 当见到德文郡公爵的时候,玛丽简直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他。这位殿下对着普莱斯太太亲切地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理查德的朋友,让普莱斯太太称呼他“卡文迪许先生”。 好熟悉的套路,玛丽心想,要是知道面前这位男士是德文郡公爵,普莱斯太太准会受宠若惊,惊喜发狂。既然这样,为了她耳根清净,普莱斯太太还是不知道为好,玛丽帮他圆谎,向母亲介绍这位“卡文迪许先生”帮了理查德不少的忙。 普莱斯太太对这位举止高贵的先生印象好极了,他穿的衣服一看就非常昂贵,又是理查德的朋友,肯定是个有钱人。 寒暄了一会儿后,普莱斯太太发现了不对。她毕竟不是傻子,“卡文迪许先生”要见理查德何必特地跑到哈利街前来拜访她,何况这位先生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向她美丽的女儿。 玛丽一直认为母亲性格迟钝,显然是错误的。在有些事情上,这位太太有着和她的姐姐伯特伦夫人一样特殊的天赋,她很快就离开了起居室,去督促管家给客人准备下午茶了。 见到普莱斯太太离开,玛丽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立刻就夏洛特的事情向公爵表示感谢。 “我明明让理查德和那位女士别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就算没有我帮忙,你的哥哥也能想到主意,那个旅馆一般人可别想找到。” “但是要想彻底让布朗先生死心就不是理查德能够做到的了,所以殿下,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见到玛丽似乎并没有因为卡莱尔伯爵夫人的那次邀请对他有什么意见,公爵殿下赶紧说明自己的来意:“你这样感谢,我就更加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因为我是为了道歉而来的,请你原谅我姐姐卡莱尔伯爵夫人对你说的那些无礼的话。” “殿下,您何必为别人道歉呢?是担心我会把伯爵夫人和您混为一谈吗?我相信您的品德,绝不可能赞同伯爵夫人说出的话。” 眼看普莱斯小姐对他这样信任,威廉·卡文迪许情不自禁说道:“普莱斯小姐,你对我的品德过于信任了。我的道德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崇高,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我的私心。有那样的父母,对于贵族们玩弄的那一套东西我其实很熟悉。” 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在我年幼的时候,婚姻给我留下的就全是坏印象,我看不出人类有什么必要结婚。我的出生完全是因为我母亲必须生下一个继承人,她那时候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对贵族来说,这种事情很普遍,一对夫妻只要有了继承人就可以各玩各的,和动物配种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看玛丽的眼睛,接着说:“因此我十来岁时就发誓保持独身,长大后我认识过很多姑娘,都没有让我动摇这个念头,直到上帝安排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内心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毕竟我们两个的身份本就不同,如果我无法给你婚姻的承诺就向你表示爱意,对你更显得不尊重……” 德文郡公爵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普莱斯太太回来了,他立刻停止了刚刚的话。 普莱斯太太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卡文迪许先生”太多时间了,她回到起居室继续和这位先生聊天。要是她知道自己刚刚打断了什么,这位太太准会后悔,一位她梦寐以求的贵族在对她的女儿示爱。 玛丽却发自内心感激母亲的到来,她生怕这位公爵突然向她求婚,她暂时也无法给出婚姻的承诺给任何人呢!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在和普莱斯太太聊天…… 在和普莱斯太太聊天的时候, 威廉·卡文迪许时不时打量玛丽两眼,刚刚他说了那么多话,这位小姐一直用那双明亮的蓝绿色眼睛看着他。 好在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厌恶, 她那张美丽的面庞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羞涩, 但是又他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喜悦。 这让这位向来都是等着别人琢磨自己心意的男士有些坐立难安,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两天再来对这位小姐诉说自己的爱意。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卡文迪许先生”不得不告别了, 他拒绝普莱斯太太让他留下来吃饭的提议。 临走的时候这位殿下终于抓住普莱斯太太一个不注意的间隙悄悄问了小姐一句能否写信给她,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勉强离去。 他走了没一会儿, 霍桑先生就把安妮和苏珊送了回来。 “霍桑先生,要是你今天下午在就好了,理查德的朋友, 一位非常有派头的卡文迪许先生刚刚来过, 要是你在这里正好可以陪他聊聊天。”普莱斯太太不无遗憾地说道。 “卡文迪许先生”, 安妮立刻察觉不对, 理查德和她们认识的卡文迪许不就是最著名的那一位。 “玛丽,怎么回事, 这位大人怎么隐瞒身份跑到哈利街来了?”她悄悄询问。 “也许对大人物来说装作普通人是一种趣味。”玛丽开玩笑。 “你以为我傻呀!他肯定是为你而来的。”安妮看了看正不停炫耀儿子人脉的普莱斯太太,打算私下里再和玛丽细聊。 这天晚上,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霍桑先生告辞, 眼看玛丽要回自己的房间, 安妮连忙跟了进去询问起来。 等得知公爵殿下是特地为卡莱尔伯爵夫人的事情来道歉的,并且还差点向玛丽吐露心意, 安妮不禁骂自己的好妹妹傻。 “遇到这种事情,你就应该多给他一点鼓励,让他当天就把话说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婚约都是在冲动下才缔结成功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 安妮倒不是怀疑公爵的爱纯粹是一时冲动,只是要让一个向来不想结婚的有钱单身汉向一个地位与他不平等的少女求婚,总是需要一点刺激才行,说不定他冷静下来出于种种顾虑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见到玛丽沉默不语,似乎对公爵殿下没有说完的话并无遗憾。 安妮惊讶道:“玛丽,我想你不至于傻到连这位殿下的求婚都打算拒绝吧?这样一位男士,他那值得炫耀的尊贵身份、富裕身家和英俊都先不提,就说他对你一片真心,我就看不出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他,你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可不一样。” “安妮,我不想瞒着你,我对这位殿下确实有好感,但是要说嫁给他,我还没喜欢他到愿意违背自己的原则给他生孩子的份上。”对着自己的好友兼嫂嫂,玛丽说出了一部分心里话。 不想生孩子,这是为什么?女性的天职就是孕育生命,联合王国没有哪个少女会用这当做借口拒绝男士的求婚。即便她是一位修女,原因也是打算把自己献给上帝才对。 虽然安妮的母亲就是死于产褥热,但是她并不能理解玛丽的畏惧:“你是嫌照顾孩子麻烦吗?那你可以少生两个,德文郡公爵府上肯定不缺照顾孩子的女仆。” “不,我一个都不想生。要是嫁给公爵,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爵位继承,我都必须为他生下孩子,最好还得是一个男性继承人。安妮,我不想像夏洛特公主那样因为生育逝世,这是我最恐惧的事情。” “你想的太多了,玛丽,不是每个女人都会遭遇这样的不幸,我现在就很期盼怀上你哥哥的孩子,为自己心爱的人生下孩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安妮想到自己的诞生,补充了一句:“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父亲告诉我,我的母亲非常非常爱我,她从不后悔生下我。”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安妮。我能够理解你的母亲,那是一种伟大的母爱。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伟大的母亲,但是也有我这样的女人,不想为了一个还不存在的孩子牺牲自己的生命。要想不冒这个风险,还是不结婚为好。” 在这件事情上安妮没法说服玛丽,从玛丽对弗朗西丝的喜爱来看,她不是那种天生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偏偏就是惧怕生孩子。 除了这件事,玛丽还有其他顾虑,那些就更不能跟安妮提了。她虽然对德文郡公爵的品德很信任,但是对自己婚后能否拥有现在的自由可没有把握,“德文郡公爵夫人”,这个头衔听上去就承担了太多。 另一边,威廉·卡文迪许觉得自己今天太不冷静,他今天本是为了道歉而去的,但是面对普莱斯小姐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定力,在这位小姐面前说了太多真心话,有些话或许会让小姐不太高兴。 他身边有朋友对他说,像普莱斯小姐这样身份低微的美丽尤物,按照贵族们的惯常操作应该成为他的情人而不是妻子,因为妻子是为了诞下继承人而娶的,不是用来爱的。 恰巧德文郡公爵不想结婚,他受够了身边人虚伪的婚姻,本应该满足于这种安排才对,但是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那位小姐的不尊重。可是要让他现在就向普莱斯小姐求婚,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放弃了太多原则。 从这点来看,卡莱尔伯爵夫人对玛丽的针对显然并非毫无道理,她可以居高临下地亲切对待弟弟的情人,却接受不了普莱斯小姐有一天居然能和她平起平坐。 公爵回家后就开始给普莱斯小姐写信,经过反复涂改,这封信被仆人送到哈利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普莱斯小姐,希望你不要责怪我的唐突,我写这封信是为了说完昨天在哈利街对你提起的那个话题。我自知自己从出生时就拥有很多常人没有的优势,因此认为自己没必要与常人一样困在无价值的婚姻里。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听从朋友的劝告,继续做个不被束缚的单身汉。不是每个男士都有我这样的运气可以不给自己套上枷锁的,在大家普遍觉得必需制造一个继承人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但是面对你,我愿意抛开理智,诚恳地询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求爱,成为查茨沃斯庄园的女主人?也许我真是疯了,居然写了这样一封信给你。 有那么一些女性,她们喜欢对着男士卖弄女人特有的矜持。一位绅士要向这样的女士求爱,总要几次三番用各种漂亮话把她哄得高高兴兴。但是普莱斯小姐你应该不是那种庸俗的女人,请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别戏弄我。——皮卡迪利大街,卡文迪许。” 这位殿下可真奇怪,打开这封信的玛丽心想,他到底是希望她答应他,还是盼望她干脆拒绝他。莫非她要感激他的破例不成? 信里居高临下的示爱、犹豫不决的词语加深了玛丽的担心,他现在确实爱她,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段感情能够永远持续,等到他不爱的那一天,查茨沃斯庄园岂不是会成为了她永远的囚笼。 玛丽提起手中的笔写道:“殿下,请您不要责怪我的不识抬举,您的深情厚意让我非常感激,我本该以一片深情来回报您才符合这个社会对一个好女人的期待和要求。 可是做好玛丽·普莱斯已经让我费尽心力了,我暂时还没有想过要去做玛丽·卡文迪许。 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我希望把今后的精力投入到一些能够看到收获的地方,而不是浪费在当别人的妻子上,即使是您的妻子。这样我们都不必为套上婚姻的枷锁而苦恼了,不是吗? 希望您依然愿意和我做朋友。玛丽·普莱斯。” 信刚刚送到皮卡迪利大街,就被一直在家等待的威廉拆开。上面的话让从昨天起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威廉·卡文迪许彻底清醒了,回想在巴斯时和这位小姐的谈话,她说自己不想结婚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乔治亚娜这次是枉做小人了,普莱斯小姐连公爵夫人都不想当,哪里会在乎她的恐吓呢! 原谅威廉·卡文迪许心中的怨气吧!他毕竟是个男人,在写下那封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为了心爱的女孩做出了莫大的牺牲,打算在婚后克服自己的那不想要孩子的心病。 偏偏玛丽的信直接戳穿了那层被爱恋蒙上的面纱,他猛然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牺牲全是自我感动。 这位身居高位的殿下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就像他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而不是把玛丽·普莱斯放在首位一样,这个姑娘也是这么对待他的,甚至行为更加果断。 要是他不提求婚的事情就好了,那样还能继续和普莱斯小姐做朋友。 他看着手中原本准备送出的蓝宝石项链,把它放回了盒子里,告诉管家为他准备马车、安排船只,他不想继续待在伦敦,打算去意大利散散心。 第82章 第 82 章 玛丽在写下那…… 玛丽在写下那封信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今后未必还能和那位公爵做朋友了。她当然会为损失这样一个朋友感到伤心,但是还不至于像公爵那样到伤痛的地步。 事实上她对十九世纪人们的感情发展速度有些疑惑,她和那位公爵前前后后也没有接触太多次, 他怎么就对她求婚了呢? 相比其他女士, 玛丽有个有利条件, 就像她之前评价男士们的感情一样,也有很多事情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让她没空为这件事心烦意乱。 她最近在理查德所住的圣詹姆斯街附近的圣詹姆斯广场买了块土地, 打算自己建房子。按照她最初的打算, 原本是要买下一栋小房子,不需要多么豪华,然后自己重新装修改造就行了。 可是房产经纪人带她看过的那些市面上的房子, 往往它们最初的设计就不合她心意, 如果改造得花大代价才行, 与其这样, 还不如干脆买一块地皮自己建房。 圣詹姆斯广场这一带的房产和地皮向来受欢迎,要不是这次对外售卖的这块土地太小, 或许也轮不到玛丽。 这块土地的原主人是布兰登上校的朋友,上校从理查德那儿得知普莱斯小姐想要在一个位置合适的地方自己建房子, 第一时间就告诉理查德, 玛丽才拿下了这块地。 虽然外观保持乔治亚式风格不变, 但是屋子里面却按照现在流行的新设计把盥洗室放在了房子里。随着抽水马桶的普及,人们已经没必要再把卫生间设计在房子的外面, 但是过去的老房子和一些旧观念的残留让这种新设计未能得到普及。 既然设计了室内盥洗室,那么下水道自然得到了玛丽的重视。她在这栋房子的设计上投入了这么多精力,以至于安妮都说她本末倒置,明明她完全可以继续和她们一起住, 不需要自己买房子。 威廉从海上回来的时候,玛丽的房子连雏形都还没有具备。他一回来,大家就开始为苏珊的婚事忙碌起来,在托马斯爵士的坚持下,伯特伦夫人在汤姆、埃德蒙和范妮的陪伴下来到伦敦。 在玛丽看来,其他都不是关键,保证苏珊婚后财产的独立性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她不希望妹妹在婚后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婚前协议?玛丽,我一年的收入只有二百五十镑左右,没必要签订这个协议吧?”苏珊听到姐姐的话,笑了起来。 玛丽拿出一张五千英镑的支票,递给妹妹:“加上这笔钱呢,你还觉得没必要吗?” “我不能拿你的钱,玛丽,你已经照顾我太多了。”苏珊没有接过支票,“这笔钱我要是收下来实在说不过去。” “苏珊,别把婚姻想的那么甜美,上次霍桑太太来时说的那些话可是话里有话呀!” 玛丽坚决要把钱给妹妹,霍桑太太的打算一开始只有她的儿子清楚,但是随着查理·霍桑和苏珊定下婚约,这位太太难免露出口风希望两个人婚后置办产业,让本就对霍桑太太有意见的玛丽更加不满。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放心,我的情况早就告诉过霍桑先生了。至于霍桑太太,我们结婚后她就会住到德文郡去,并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想起那位先生的承诺,苏珊的嘴角微微上扬。 “就算没有霍桑太太,我也早就打算要给你这笔钱了,范妮结婚的时候我的经济实力有限,现在我已经这么富裕,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受苦?” “受苦?玛丽,你说的太夸张了,我和霍桑先生一年的收入接近一千英镑,要是这都算受苦,那我们过去在普莱斯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反正你必须收下,不然就是不把我当姐姐。”眼看没法说服苏珊,玛丽只能动用姐姐的权威,让苏珊收下这笔钱。 第二天,苏珊又从托马斯爵士那里得到了一千英镑。托马斯爵士爱苏珊或许不如爱范妮那么多,但是他也很喜欢这个勤劳的外甥女,因此就像范妮出嫁时那样也给了苏珊一笔钱。 这笔钱苏珊收的没什么负担,她不好意思接受姐姐的资助,对于已经被她视为可靠长辈的托马斯爵士却没想那么多。 理查德又给妹妹添了一千镑,加上苏珊自己存下的一千镑,她一共有了八千英镑,还有每年缝纫机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这笔嫁妆的金额已经不小了,确实需要起草一份婚前协议。 理查德喊来自己熟悉的律师,请他负责起草婚前协议,主要规定在两人婚姻期间不能随意动用苏珊的嫁妆(比如动用本金或卖出股份),等苏珊的子女成年后才可以按照苏珊的意愿决定如何分配。 霍桑先生对这份协议没有任何意见,在追求苏珊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金钱,现在意外得知未来的妻子即将受到亲友们的大笔馈赠也没有让他喜出望外,只是考虑到未来可能的孩子时,他难免和大多数人一样为未来的孩子们庆幸。 这场婚礼在四月份举行,苏珊穿着玛丽设计的黄色丝绸礼服,仿佛一位披着一条璀璨金色沙河闪着熠熠光芒的圣女,看着心爱的女孩霍桑先生笑得开心极了。 眼看着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嫁了人,玛丽觉得自己既喜悦又惆怅。这已经是她经历的第三场婚礼,或许马上还会有第四场,因为约翰正在追求他上司的女儿,一个天真可爱的十六岁少女。 “夏洛特,最近我身边的人似乎不是在结婚就是在谈恋爱,难道大家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在服装厂查看生产情况时,玛丽抱怨了一句。 “现在是社交季,大部分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除了结婚和恋爱,她们还能关注什么呢?至少在曼彻斯特,我身边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姑娘关注的都是这些。”夏洛特让女工把样衣拿进来,“玛丽,你的烦躁有些奇怪,难道伦敦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以前当然也是这样,只是那时我没有在意。或许是人类的劣根性在作祟,对于自己可能拥有却又失去的东西我有些放不下。” 玛丽最近在舞会上遇到了很多平庸的男士,难免会联想到德文郡公爵,听说他一月份就离开了英国,现在还没有回来。夏洛特并不清楚玛丽拒绝德文郡公爵求婚的事,自然不明白她感叹的是什么。 而了解一点情况的安妮则以为这位公爵因为求婚被打断过一次,几经思索再没有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自为玛丽觉得可惜。 至于玛丽不想生孩子的那套理论,被安妮视为幼稚的发言,面对爵位继承的巨大诱惑,谁会因为那点风险就甘心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利益让出去。要是玛丽和公爵结婚,她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最近的身体状况让安妮尤为相信这一点,她告诉威廉和玛丽一件喜讯:“今天下午医生来了一趟,他非常肯定地告诉我,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我记得你和威廉已经结婚两年了。”普莱斯太太高兴极了。 “准确的说是一年八个月,妈妈。”威廉走到妻子身旁,仔细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得知安妮有些孕吐,“看来这个孩子打断了我们的出行计划,我们不能去德文郡度假了,我得留在伦敦陪着安妮。玛丽,你可以和霍桑夫妇一起去。” “我还是不去打扰那对甜蜜的新婚夫妇,留在伦敦陪着你们吧。”玛丽笑了笑。 这下普莱斯太太唯一的烦恼只有玛丽了,苏珊结婚后,二女儿的座位已经调整到霍桑太太(苏珊)下面啦,她还每天乐呵呵地出门呢。当初伯特伦夫人出嫁,她的大姐后来的诺里斯太太可是因为妹妹比自己早出嫁焦虑了很久。 玛丽并不知道母亲在替她发愁,留在伦敦最大的烦恼是必须要忍受这座城市夏天的臭味。虽然还没有发生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大恶臭”事件,但是夏天伦敦的臭气熏天已经颇有名声,要不然有钱人也不会纷纷离开伦敦避暑。 因此等安妮身体稍微好转,威廉、理查德就带着母亲、妻子、妹妹一起到布莱顿避暑,他们在这里租下一栋别墅,安心享受海滨的美景。至于紧急的事务,威廉和理查德可以骑马回伦敦处理。 这时候玛丽总是非常羡慕两个哥哥,她在伦敦的服装生意也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决定。可是女士要出门必须男性陪同才行,从布莱顿坐马车到伦敦,至少也要一天时间,遇到紧急情况根本来不及。 好在夏洛特依然留在工厂里,有些事她就可以做主。过了这么长时间,随着女装销售大有起色,除了一开始的薪水,夏洛特终于接受了玛丽赠与的股份。她和史密斯先生现在是玛丽的左膀右臂,玛丽一个也离不开。 · 第83章 第 83 章 时间就像是一个调皮…… 时间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趁着大人不注意就跑得飞快。一晃快两年过去了,转瞬到了一八二三年的九月,当初安妮肚子里的那个小男孩现在已经二十二个月大了。 普莱斯家早已经更上一个台阶上, 理查德早就成为伦敦有名的大商人暂且不提, 威廉被提拔为海军少校就堪称今年最大的喜事。 玛丽的另一个哥哥约翰一年多前娶了上司的女儿, 不久便再次升职加薪,婚后就搬出了圣詹姆斯街, 在附近的另一个街区租房子住。萨姆晋升为少尉, 汤姆已经从文实中学毕业跟着哥哥理查德学习如何管理。 就连最不成器的查尔斯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目标, 他打算学习法律,但不是他的姐夫霍桑先生所从事的那种,而是需要花费更多金钱的出庭律师, 理查德向普莱斯太太承诺会为弟弟出这笔钱。 苏珊在结婚后长住在了伦敦, 有了更多时间和嫂嫂安妮、姐姐玛丽来往, 自然就关心起了玛丽的感情状况。这似乎是女人的一个共性, 而结了婚的女人自认为自己更有权力过问这件事。 毕竟周围的年轻人里,只有玛丽依然不想结婚, 夏洛特都已经打算嫁给一直追求她的史密斯先生了,就连理查德也有传闻说他和那位有名的科克子爵夫人打得火热。 这几年普莱斯小姐都没有接受任何男士的追求, 社交界的人们称呼她“月桂女神”的绰号时, 除了称赞她的美貌也有了别的意味——就像真正的月桂女神达芙妮一样, 即便面对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这位小姐都不愿意接受。 理查德也同样关心玛丽的感情, 他和苏珊知道同一个秘密,德文郡公爵殿下曾经为了玛丽特地帮助解决了夏洛特的事。 他对玛丽的追求一直被理查德看在眼里,可是前两年这位大人物似乎一直旅居意大利。直到去年轻那位著名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逝世两个月后才回来。 回国大半年,他几乎一直待在查茨沃斯, 并未参加几次舞会,看上去玛丽和这位大人之间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还好理查德不知道玛丽拒绝过这位公爵,否则他准会更加遗憾。 眼看着城里一天天热闹起来,玛丽却打算参加完夏洛特的婚礼后就去乡下住上一段时间,逃避亲友们对她感情状况的关心。 她原本打算在伦敦周边的郡租个乡舍,毕竟她在圣詹姆斯广场的房子前段时间刚刚修好,前后花了不少钱,她可不打算再购买庄园了。 结果威廉邀请玛丽和理查德、萨姆陪他们一家一起前往德文郡住上一段时间,玛丽独自度假的打算只能吞到肚子里去。因为小威廉(安妮的孩子)年龄太小的缘故,威廉和安妮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罗斯庄园了。 理查德正在考虑到哪里购买土地,稍远的德文郡也是他的备选之一,威廉的邀请正合了他的心意。至于伦敦的生意,还有汤姆在,这个弟弟做事非常机灵,让理查德很满意,已经把公司一部分事务交给他处理。 差不多九月底,夏洛特的婚礼刚刚结束不久,一行人就出发,一路上不紧不慢,一边旅行,一边帮理查德考察了伦敦西南部的几个郡。 刚刚抵达罗斯庄园没多长时间,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布兰登上校和约翰爵士的耳朵里。 他和约翰爵士第一时间拜访了罗斯庄园,邀请普莱斯一家到巴顿庄园做客,近来约翰爵士的亲戚住在巴顿乡舍,爵士正为不能给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介绍合适的朋友而苦恼。 谁会拒绝约翰爵士的盛情邀请呢?威廉等人当然是愉快地接受了。 第二天下午,约翰爵士又特地前往巴顿乡舍:“达什伍德小姐,我是来邀请你和你妹妹的,你们今天一定要到巴顿庄园做客,你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客人会来,他们大概已经有三年没来这里了。” 埃莉诺和玛丽安发现约翰爵士今天尤为高兴,他向来热情,非常欣喜地告诉两位小姐今天有新的客人要介绍给她们认识。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欣然从命,坐着约翰爵士的马车去了巴顿庄园。 走进起居室的时候约翰爵士还在念叨个不休:“我记得上次看到普莱斯小姐还是一年前在圣詹姆斯街做客的时候,那是布兰登上校举办的聚会,她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我真疑惑她现在还没出嫁。” “那是因为普莱斯小姐眼光太高了,她要是和她的妹妹霍桑太太一样平易近人,布兰登上校早就如愿以偿了。”詹宁斯太太听见女婿的话,不禁唠叨起来,“不过现在,我看上校早就对这里的另一位小姐动心了。” 玛丽安没听懂詹宁斯太太的暗示,她凑到姐姐身边小声嘀咕:“布兰登上校爱慕的姑娘,这听起来真滑稽,没想到他到这个年纪还会动心,真好奇这位小姐长什么样。” 埃莉诺赶紧制止妹妹的口无遮拦,这段时间的接触虽然还没有让她和布兰登上校熟悉起来,但是她认为玛丽安不该拿上校的年龄开玩笑。 很快,约翰爵士邀请的客人就都来了。布兰登上校先到了一小会儿,他刚刚和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打完招呼,普莱斯少校和他的夫人就被仆人引进来。 普莱斯少校气势非凡,长得也非常英俊,他的妻子容貌俏丽,这对夫妻看起来般配极了,但是他们显然比不上后面进来的普莱斯小姐和两位年轻的先生更吸引达什伍德小姐们的目光。 玛丽穿着一身目前城里最流行的蕾丝高腰长裙,深蓝的颜色把她的皮肤衬托得愈发雪白,看上去有种半透明感。因为看起来太过完美无瑕,玛丽安甚至怀疑她偷偷涂了粉。 等玛丽走近时,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才发现那种颜色绝非脂粉涂抹而成。至于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更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美丽,把玛丽整个人点缀地非常生动。 后面的两位年轻的普莱斯先生长得也不输给兄长普莱斯少校,略微年长些的那个绅士派头十足,年龄最小的那个则充满活力。几乎刚一见面,玛丽安就喜欢上了新来的几位客人。 约翰爵士尽职地为客人们做了介绍,大家很快熟悉起来。 对约翰爵士来说,他最热衷、聊得最起劲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猎,今天正好不缺男士,威廉、理查德、萨姆和布兰登上校,大家都兴致勃勃地陪他一起聊天。 他的太太就显得无聊多了,米德尔顿夫人的性格和她的丈夫、她的母亲都不一样。 在一群年轻的女客中,这位夫人选择陪自己最重视的客人说话:“普莱斯夫人,我还记得三年前你和两位普莱斯小姐一起来巴顿庄园做客的场景,这次霍桑太太怎么没来?” “霍桑太太刚刚生下孩子,玛丽坚持认为她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霍桑先生一听这话,自然不同意霍桑太太和我们一起到德文郡来。” 随后,见米德尔顿夫人想不到什么话题,安妮主动关心起米德尔顿夫人的几个孩子,这是做母亲的百聊不厌的话题,恰巧安妮现在也有一个快两岁的男孩,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一直聊了下去。 另一边,三个未婚小姐和詹宁斯太太坐在一起,即使没法忽略总是拿几位年轻小姐打趣的詹宁斯太太,气氛也比安妮那边轻松多了。 玛丽仔细观察了一番两位女主角:两个姑娘都非常漂亮,只是一个稳重大方、一个灵动活泼,一眼就能分辨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三位小姐分享了一番对附近风景的看法,又聊了聊看过的书籍,很快便互相认定对方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这时约翰爵士终于和朋友们交流完了打猎的乐趣,提议让几位年轻的小姐弹奏些音乐,唱几首歌给他们听。小姐们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由玛丽负责弹钢琴伴奏,玛丽安唱了几首歌。 见到这副和谐的场景,约翰爵士不禁打趣起来:“布兰登上校,现在到底是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更让你心动,还是普莱斯小姐更让你难以忘怀呀?” 理查德听到这话难免看了朋友一眼,布兰登上校倒是一直未婚,近两年来,他和普莱斯一家的关系非常亲近,可他并未表现出有向玛丽求婚的意愿。 布兰登上校长得不够漂亮,又太老了,在理查德看来,玛丽一直把他当成朋友,或许上校也知道这点,干脆不抱希望了? 布兰登上校没有理会朋友的打趣,他毫不偏颇地称赞了两位小姐的表演,看不出两位小姐他更偏爱哪一位。这让一直在一旁观察这几个人的詹宁斯太太有些失望。 这位太太本以为布兰登上校会泄露一点情绪,好让她判断这位朋友到底钟情于哪位小姐,谁知他这么会保守秘密。 好在现在又来了两位普莱斯先生,詹宁斯太太觉得达什伍德小姐说不定能够俘获理查德·普莱斯先生的芳心。至于玛丽安,她有布兰登上校也就够了,普莱斯小姐既美丽又有钱,不太可能和她争抢上校的。 演奏结束,玛丽看了唱歌的玛丽安一眼,内心赞叹这位小姐的音乐天赋确实高超,她天生感情充沛,正与音乐这门艺术相合。 埃莉诺恰巧看到了玛丽赞叹的目光,等她把钢琴让给玛丽安,回到座位上,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第84章 第 84 章 玛丽和两位达…… 玛丽和两位达什伍德小姐的交往很快就不再局限于巴顿庄园, 她邀请她们到罗斯庄园来做客,考虑达什伍德家没有马车,她派自家的马车去接她们。 埃莉诺和玛丽安当然不乐意这样麻烦别人, 可是玛丽实在太热情, 让她们难以拒绝。 “玛丽, 看来你终于决定认识两个新朋友了,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两年在我从没见你对年轻小姐这么热情过, 我都要嫉妒啦。”安妮好奇地询问道。 “亲爱的安妮, 你和夏洛特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至于达什伍德小姐,当你知道她们是你们的邻居达什伍德夫妇的妹妹,你也会感到好奇的。” “你说城里的达什伍德夫妇, 真是看不出来, 理查德, 我记得达什伍德先生想要把他的妹妹介绍给你呢, 原来就是这位达什伍德小姐,我看她真不错, 比科克子爵夫人更适合你。” 威廉并不是很赞成弟弟和科克子爵夫人在一起,觉得理查德是想借机攀上贵族, 极力给他介绍其他对象。安妮清楚丈夫的想法, 当然要帮忙促成。 “我和贝蒂(科克子爵夫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至于达什伍德小姐,我承认她是个漂亮的姑娘, 但是我需要的不是一位温室里的小姐。”理查德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我和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交朋友,纯粹是因为她们两个非常可爱,她们也未必就喜欢理查德。安妮,你还是别为他操心了。” 对理查德和科克子爵夫人的恋爱, 玛丽不像威廉那么在意,哪怕子爵夫人名声不怎么样,可这个时代声名在外的女人有几个名声好的呢,只要理查德不上当受骗就行了。 就在玛丽和安妮、理查德闲聊的这会儿,仆人过来告诉几位主人,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雨天外出玩耍,在山坡上摔伤,好在一位先生把她送回家,但是她受了惊吓,暂时没法到罗斯庄园做客了。 “哦,可怜的姑娘,她没什么大碍吧!”安妮仔细询问仆人,得知她脚扭伤了,决定第二天和玛丽一起去看望她。 第二天下午当玛丽和安妮来到巴顿乡舍的时候,得知那位帮助了玛丽安的年轻绅士是艾伦汉大院的继承人威洛比先生。 “他住在艾伦汉吗?那真是太巧了,我的妹妹苏珊嫁给了霍桑先生,霍桑老太太和史密斯太太一起住在艾伦汉,我们刚来的时候还去拜访过她们,那时他并不在,看来他这两天才来。”安妮说道。 听到这,玛丽安好奇极了,她上午和威洛比聊得非常投机,正希望多了解他的事情,立刻问道:“普莱斯夫人,两位老太太是不是对他赞不绝口?我敢肯定他的到来为艾伦汉大院的主人增添了很多乐趣,不然两个老太太在艾伦汉该多么无聊呀!。” 这话未免太过突兀,安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和威洛比先生并不认识,我的妹妹妹夫常年住在城里,来这里的时候从没有和威洛比先生碰过面。”玛丽回答道,“我听说威洛比一年只来艾伦汉一次,想必史密斯太太对他的情况应该也不是很了解。” 玛丽安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们要是认识他,立刻就会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并未没有早认识他而感到遗憾。” 安妮见状笑了笑:“既然他这段时间住在这里,我们迟早可以和他认识,那时候就知道他是否值得结交了。” “普莱斯夫人,他当然值得你结交啦。从他救了我这件事,我就敢肯定,他的人品十分高尚。今天上午我们聊得那么投机,更说明他是一位情趣高雅的绅士,对不对,埃莉诺?” “你们在那么多话题上有共同语言,称赞他的情趣岂不就是称赞你,现在普莱斯夫人和普莱斯小姐都知道威洛比已经成为你的朋友了,你的评价也就不那么客观了。” “难道你还没把他视为朋友?”玛丽安质问道,“对于我们真诚的朋友,我当然要大声赞美。” 埃莉诺见妹妹对威洛比的喜爱表现得这样明显,感到有些尴尬,好在普莱斯夫人和普莱斯小姐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得啦,玛丽安,我想约翰爵士一定会邀请这位威洛比先生的,到时候我们就会认识了,你就别再为你的“救命恩人”说好话了。”眼看玛丽安似乎已经和威洛比一见钟情,玛丽也无话可说。 没等约翰爵士邀请,又过了几天,玛丽就在再次去巴顿乡舍探望两位朋友时,她终于见到了威洛比先生。他这段时间天天来这里报到,遇到同样前来拜访的普莱斯小姐在正常不过。 一进门玛丽就听到了达什伍德太太被威洛比逗笑的声音。威洛比先生长相十分漂亮,他看起来身姿挺拔、风度翩翩。论起相貌,他比布兰登上校要更讨女性的喜爱,难怪玛丽安会爱上他。 看到普莱斯小姐的那一刻,威洛比的眼神亮了一瞬,她长得比玛丽安还要漂亮。不过他暂时顾不上普莱斯小姐,因为此刻身旁这位眼睛乌黑的姑娘已经用柔情牵绊住了他,让他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 眼看威洛比和玛丽安聊得那样投机,玛丽在埃莉诺旁边小声问道:“威洛比先生就这样和玛丽安投缘吗,我记得他们才认识几天。” “虽然才认识几天,但是玛丽安已经和他聊了不少事情,发现彼此对音乐、舞蹈、文学的见解几乎完全一致。” “这真叫我惊讶,埃莉诺,我以为大家的趣味总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有两个人见解完全一致,那势必有一个人在奉承另一个。”玛丽提醒道。 埃莉诺认为玛丽说的很有道理,在两位客人都离开后,提醒了妹妹。 “你们把人想的未免也太阴暗了,为什么就不能是威洛比正好和我想的一样呢?我看起来就这么傻吗?”玛丽安对姐姐的话不以为然,“如果威洛比先生不是出于真心,那他何必表现得那么热情?” 达什伍德太太对此另有一番理解,要是威洛比是为了奉承她的女儿,那只会让她更喜爱这个年轻人。 眼看母亲和妹妹都对威洛比这么看好,埃莉诺也无话可说,差不多一个星期后,达什伍德太太已经在暗自庆幸自己能够找到爱德华和威洛比这样两位好女婿。 另一边,在见过几次面后,威洛比也发现,普莱斯小姐对他态度非常冷淡,大部分时间只和两位达什伍德小姐说话。在一次聚会上他得知她的妹妹是霍桑先生的妻子后,他恍然大悟。 “我想我肯定是因为艾伦汉才得罪了普莱斯小姐,要不是我的存在,她的妹夫本来有可能继承史密斯太太的财产,霍桑先生肯定说了我许多坏话。”私下里,威洛比告诉玛丽安。 “这毫无道理,谁继承遗产是由史密斯太太决定的,霍桑先生怎么能够怪在你的身上。这样也太无耻了,我要告诉普莱斯小姐霍桑先生的真面目。” “玛丽安,你太天真了,普莱斯小姐肯定希望她的妹妹妹夫过得更好,怎么可能就这么相信你的话。这两年我不怎么来艾伦汉,也是因为霍桑老太太住在这里,她一直想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艾伦汉大院。” 因为和威洛比同仇敌忾的缘故,等玛丽安彻底好了,参加约翰爵士举办的私人舞会的时候再次见到玛丽,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她不爱矫饰,喜欢一个人表现得很明显,讨厌一个人也从不掩饰。埃莉诺立即发现了不对,为妹妹的无礼向朋友赔礼道歉。 玛丽看了看一直走在一起的威洛比和玛丽安,决定不和这位陷入恋爱的疯狂的小姐计较。 在威洛比和玛丽安的恋情愈发明显后,詹宁斯太太出于同情,终于不再拿玛丽安和布兰登上校打趣了,在她看来可怜的上校已经又一次失恋了。 就连安妮都对玛丽说:“我都有点同情布兰登上校了。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太过坦率,她和威洛比几乎大半场舞会都待在一起,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彼此有意。或许达什伍德小姐比她的妹妹更加适合上校。” 在安妮说这些话的时候,玛丽脸上毫无异样。当嫂嫂的心想,看来理查德说的没错,玛丽真的只把上校当做一位好朋友。 玛丽看了看正在和埃莉诺谈话的布兰登上校,心想:谁能想到威洛比居然是个玩弄少女感情生下私生女的混蛋呢! 不知道上校有没有接受她的提醒,给养女换一所学校,说不定能够避开威洛比。不过,要是没这桩事,说不定威洛比的真面目也不会暴露,上校可就没办法得偿所愿了。 玛丽刚刚看过去的时候,上校就注意到了普莱斯小姐,他结束和达什伍德小姐的谈话,走到这位小姐和普莱斯夫人身边,邀请她一起跳舞。 这副情景被玛丽安和威洛比看在眼里,无异于两个他们目前都不喜欢的人凑到了一起。 “我不理解,你的姐姐达什伍德小姐为什么对布兰登上校这么尊重,我认为布兰登上校是那种大家当面对他客客气气,但是背地里谁也不愿意接近的人。普莱斯小姐和他跳舞,能聊些什么呢?” “我很同情她,和上校这个年龄的人跳舞无疑毫无乐趣可言。”玛丽安道。 第85章 第 85 章 玛丽和上校没有听到…… 玛丽和上校没有听到威洛比对他们的诋毁, 因为前段时间玛丽和上校聊起过他的养女威廉斯小姐,跳舞时她再次好奇地询问上校,这个小姑娘现在是否还在原来的寄宿学校上学。 “感谢您的关心, 普莱斯小姐, 您说的那所学校确实不错, 也能为小姐们提供一些新的教育,但是伊丽莎不愿意转学。现在这所学校离德拉福更近, 她在里也有一些熟悉的朋友, 换个环境恐怕会让她难以适应。” 啊, 这真让玛丽无法可想,她和上校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聊他的养女是否已经收到男人蒙骗的地步。她只能暗自为这个原著里被威洛比毁了的可怜姑娘祈祷,希望蝴蝶效应让她逃过一劫。 布兰登上校看她这样关心自己的养女, 情不自禁说了一句:“普莱斯小姐, 要是伊丽莎知道您这样关心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我可当不起这句话, 布兰登上校, 你才是她的保护人,她未来过得怎么样全都由你决定。”玛丽看了看上校, 想必他也不会让养女去做家庭教师,大概率还是希望她能够嫁人的, 或许还愿意为她出一份简单的嫁妆。 威廉斯小姐私生女的身份决定了她不会被上流社会的绅士们接受, 她的生父又不是出得起高额嫁妆的大人物。如果不是上校收养了她, 她还不知会沦落到哪里去。 即便成为上校的养女,嫁给一名普通的中下层中产阶级或许就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因此玛丽能够理解, 对一个别无出路的十五岁的傻姑娘来说,威洛比这样年轻的绅士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会不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欺骗呢? 布兰登上校不知道玛丽心里在想写什么,每次出现在普莱斯小姐面前时他总是有些笨嘴拙舌。这位小姐仿佛看透了他的过去, 总是用一种带着同情意味的目光看着他。 正是因为这,即便这两年关于德文郡公爵与普莱斯小姐的传闻早已被城里的人们淡忘,布兰登上校也始终没有主动告白过。 见过这位骄傲的小姐在城里的一场舞会上拒绝布鲁克男爵,他就更不敢吐露自己的心意了。他当然喜爱她、尊重她,虽然玛丽和他的初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是他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够配得上她。 至于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她和他的表妹非常像,不是容貌,而是她们的性格和对待感情的态度,每次看到她,他就情不自禁想起表妹,正是这种恍惚让埃莉诺认为他确实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两个人跳完舞后,布兰登上校和玛丽一起回到了舞池边缘,和埃莉诺一起聊天,他们所站的那个角度他们恰巧可以看到玛丽安和威洛比。他们正在说话,两个人靠得非常近,几乎依偎在了一起。 眼看埃莉诺为妹妹尴尬,想要走过去提醒玛丽安注意分寸。 布兰登上校已经先行出声为那位年轻的小姐辩解:“达什伍德小姐,令妹完全是出于纯真的情感才和威洛比先生走得这样近,我们都了解她的品性。” 玛丽看了威洛比一眼,同样说道:“亲爱的埃莉诺,在这件事情上就算要怪罪,也该怪罪威洛比先生才对。” 想到玛丽对那位男士历来的态度,埃莉诺好奇地问道:“我很好奇,玛丽,几乎所有人都挺喜欢威洛比先生的,你对他却态度很一般,有人告诉我是因为霍桑先生和霍桑太太,我不相信是这样。” “我猜到是谁告诉你的,难怪玛丽安看到我是那种态度。威洛比先生可真不地道,霍桑先生可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他的坏话。这么看来,不正说明我对他的态度是正确的吗?” 说到这儿,玛丽侧过身来问布兰登上校:“我认识威洛比先生的时间不长,对他没法作出评价,上校,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布兰登上校愣了一下,迟疑道:“我和威洛比先生也不是很熟悉,恐怕也没资格去评价他。” 虽然两位朋友都不介意玛丽安的出格举动,但是回到巴顿乡舍的埃莉诺还是再次提醒了玛丽安。 做妹妹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威洛比之间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她认为克制感情并不值得称道,因此要让她学会约束自己的言行、注意男女交往的界限实在太难了。 整个十月份,附近的舞会和游艺会出乎玛丽想象的多,不仅约翰爵士一心想要让表侄女们在舞会和聚会上展现风采,附近的人家似乎也都在积极参加各种室内游艺活动。 玛丽本来是为了躲避城里的交际来乡下的,结果乡下的交际也不比城里少。她参加了几次后就开始推脱不去,在附近的人们心目中自然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与玛丽截然不同的是威洛比和玛丽安,他们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场舞会和聚会,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越发加深。 在这点上,埃莉诺和妹妹不一样,娱乐的欢乐不能抵消离开诺兰庄园带给她的失落。即便詹宁斯太太和普莱斯夫人在撮合她和理查德,与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谈话的乐趣也没法让她忘怀爱德华。 理查德也并无向达什伍德小姐献殷勤的意思,他和科克子爵夫人并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科克子爵夫人的丈夫早死,两个人也没有孩子,这位丈夫给她留下了一份大额财产,只要她不再婚,就可以一直安享富贵。 这位夫人一直视墨尔本子爵夫人为偶像,在社交界享受欢乐的同时也积累了巨大的能量,让她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 玛丽先后得罪了菲茨威廉勋爵夫人(即原本的斯宾塞伯爵小姐)、卡莱尔伯爵夫人、布鲁克男爵,即使“蝴蝶”缝纫机公司一直有德文郡公爵帮忙撑腰,也没法阻止这些人说普莱斯家的坏话。 要不是通过科克子爵夫人结识了不少人脉,公司的经营也没那么顺畅,理查德怎能不真心感激这位尊贵的夫人。最近这位夫人不在城里,他才出来度假,顺便考察庄园买在哪里,好为将来竞选议员做准备。 对子爵夫人而言,理查德虽然身份不高,但是既英俊又富有,还不像自己之前的情人那样指望她帮忙爬上高位,这样可爱的情人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乐趣。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没想过放弃科克子爵遗孀的身份嫁给普莱斯。 也难怪威廉不赞成理查德的爱情,这段感情看起来似乎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惜理查德和达什伍德小姐并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在巴顿庄园的聚会上,达什伍德小姐最小的妹妹玛格丽特已经泄露了姐姐的秘密,她早已有心上人啦。 这次聚会上,大家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布兰登上校的姐姐姐夫的庄园惠特韦尔游览,玛丽是最希望这次能够去成的那个人,然而事情还是让她失望了。 吃早饭的时候,布兰登上校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信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立刻要进城,谁劝也不行。 普莱斯一家对这位先生的性情很熟悉,让他出尔反尔丢下一群朋友,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并没有表示出不满。 其他人可不是这样,大家对布兰登上校突然离去的原因猜测不已。作为在场的人里最清楚情况的那个,玛丽不仅不能说出真相,还要忍受威洛比不停地说上校的坏话和詹宁斯太太喋喋不休地猜想。 因此,她干脆没参加约翰爵士之后组织的游览活动,也就错过了玛丽安和威洛比偷偷拜访艾伦汉的事情。 就在布兰登上校走后大约一个礼拜左右,威洛比也突然离开。这时普莱斯一家离开城里也已经有一个月了,理查德已经决定就在这附近大约十英里左右的一个村庄购买庄园,离他的兄弟和朋友也近。 他和威廉一起去处理这件事,留下安妮、玛丽和萨姆在家。他们走后不久,玛丽她们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信,是霍桑先生从伦敦寄来的。 他即将前往来德文郡秘密处理一件事情的,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他们刚认识的威洛比先生。信里霍桑先生透露了威洛比做过的事情,他没有提那个可怜的姑娘的名字。 安妮惊讶极了:“怎么可能?真是让人不敢置信,威洛比居然曾经和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在一起,让她怀孕陷入穷困潦倒,事情暴露后还不打算娶她。” “霍桑先生公开写信告诉我们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史密斯太太不仅知道了,还大发雷霆,我想那位霍桑老太太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么说来威洛比的突然离去就有合理的解释,他被史密斯太太赶出了家门。”玛丽分析道。 “没错,史密斯太太一向思想传统、洁身自好,最厌恶这种事情。”安妮想了想,感叹道,“这样看来,他对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也未必有什么诚意,一个风流浪子指望他突然收心恐怕不可能,这件事情爆发让他突然离去对那位小姐反而是一件好事。” “就看玛丽安是怎么想的了,看她的样子威洛比离开时肯定没有对她说实话,一时半会儿恐怕她难以忘怀这个人。”玛丽对这位小姐头脑清醒不抱指望。 第86章 第 86 章 在玛丽和安妮讨论过…… 在玛丽和安妮讨论过这件事情之后, 没过几天,玛丽甚至还没想好怎样委婉告诉埃莉诺和玛丽安威洛比的事,霍桑先生已经飞快地来了, 当时理查德和威廉还没把购买庄园的事情办好。 他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访艾伦汉大院, 霍桑老太太看到儿子后高兴极了。在儿子结婚后, 为了不给儿媳添麻烦,她就搬到艾伦汉陪伴史密斯太太。 虽然史密斯太太不怎么喜欢周围的邻居交际, 但是她并非不觉得孤独, 霍桑老太太这两年和她住在一起, 苏珊和霍桑先生又常来看望她们,让这位无儿无女的老太太逐渐感到了亲人的温暖。 在赶走威洛比后,甚至不需要霍桑老太太提醒, 史密斯太太就想起了霍桑先生。他和威洛比都是她血缘关系最近的晚辈, 一个因为品行不端失去了老太太的信任, 另一个则因为家庭美满重新赢得了老太太的喜爱。 差不多就在霍桑先生到来后两三天, 周围的人们才听说史密斯太太把她的律师喊来,重新订立了遗嘱。这件事情让左邻右舍大吃一惊, 人们纷纷议论威洛比哪里得罪了史密斯太太。 巴顿乡舍的达什伍德一家最为感到震惊,尽管玛丽安并不是因为财产才爱上的威洛比, 即便失去艾伦汉大院的继承权也无损他的可爱, 但是她不敢相信威洛比居然受到这样的亏待, 气愤极了。 “埃莉诺,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霍桑先生就是一个可怕的小人,普莱斯小姐也一心为她的妹妹妹夫打算,他们一起害得威洛比失去了史密斯太太的欢心。” 做姐姐的比妹妹理智多了,埃莉诺冷静地分析:“在这件事上, 无疑威洛比吃了亏。可是你要知道,这笔财产属于史密斯太太,她有权利决定由谁继承她的财产。现在的问题是,威洛比到底因为什么得罪了她。” “还能为什么,上次威洛比就说了,史密斯太太怪罪他这次在艾伦汉没有好好陪她,霍桑老太太在一旁煽风点火,史密斯太向来太性情古怪,肯定被她说服了。” 埃莉诺觉得这样的解释有些缺乏说服力,威洛比每年只来艾伦汉一次,几乎每次都把时间花在聚会、跳舞和打猎等玩乐上,史密斯太太之前从没对此发过火,怎么偏偏这次就有意见了呢? 巴顿庄园的詹宁斯太太为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遗憾:“我本以为玛丽安即将成为艾伦汉大院的女主人,现在看来我们得祝福霍桑太太的好运了。” 约翰爵士也为他的表侄女感到可惜,尽管失去艾伦汉大院的继承权,威洛比还有库姆大厦为他带来每年五百多镑的收入,但是这些钱可不够威洛比成家立业。 在罗斯庄园,气氛就显得欢乐多了,威廉和理查德刚刚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他们为妹妹苏珊感到高兴。 安妮看着霍桑先生,微笑着说道:“亲爱的查理,我依然为那位可怜的姑娘感到伤心,好在这件不幸的事至少带来了一个美满的结果,那就是艾伦汉大院将会落到一位配得上它的主人手里,我们可以尽情地恭喜你们俩啦。” 在亲友们面前,霍桑先生并不掩饰自己来得这么快的原因:“威洛比做出这样的事,不能怪别人抓住他的把柄,史密斯太太的晚辈可不止我们两个。我的母亲或许有那么点影响力,但是谁能真正左右这宗财产的主人呢!” 玛丽见过史密斯太太一面,对这位老人的固执颇有感触:“要不是你过去就一直坚持前来探望她,和苏珊结婚后又每年来德文郡好几次,或许威洛比最终会得到史密斯太太的原谅也说不定。” 约翰爵士一直认为霍桑先生的美满婚姻有他的一份功劳,自然会邀请他来巴顿庄园做客。 用詹宁斯太太的话说,“他休想得到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的欢迎”,不过巴顿乡舍的其他人十分通情达理。 在见过霍桑先生后,埃莉诺和达什伍德太太不得不承认,霍桑先生看上去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他和威洛比之间或许存在误会。 看着脸上写满了拒绝的玛丽安,玛丽坐到埃莉诺身旁低声说道:“亲爱的埃莉诺,不是我有心为我的妹夫辩解,如果他用了卑鄙的手段去争取财产,连我都会谴责他。可是,要是那位继承人自己先犯下了过错,就不能怪罪别人争取,史密斯太太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威洛比做下了一件她不想原谅的错事。” “错事?什么事情让史密斯太太不能原谅?”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一位姑娘的名誉,我不能细说,总之威洛比先生犯下的罪行是显而易见的,就算他愿意弥补我都不能掩盖他的过错,何况他丝毫没有反省,仍然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流作风。” 玛丽看了依然沉浸在爱情中的玛丽安一眼,接着说道:“你的妹妹和我们的性格截然不同,这样的性格让她充满魅力,可是也容易被用心不良的人欺骗,比如那位离开不久的年轻男士。” 听了玛丽话语里的暗示,埃莉诺不寒而栗,“罪行”、“风流作风”、“用心不良”,多么可怕的字眼,不用细说都可以明白威洛比干了什么。 和爱上威洛比的妹妹不同,埃莉冷静下来后,很快就回忆起了威洛比匆匆离开时奇怪的神色。这样就说得通了,那天他看上去就像要一去不回。原来他不是被史密斯太太安排去伦敦办事的,而是被那位老太太赶出去的。 这天的聚会她完全没心情聊天,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母亲达什伍德太太和玛丽安。 玛丽安完全不相信:“我认为这些话全是普莱斯小姐编出来诋毁威洛比的吧,她一心想让妹夫霍桑先生继承艾伦汉庄园。” “普莱斯小姐有什么必要这么做,我听约翰爵士说过了,普莱斯家非常有钱,据说她有六万镑的嫁妆,霍桑太太的嫁妆也有一万多镑,她和霍桑先生并不缺钱。” “约翰和范妮也不缺钱,可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永远不会嫌自己钱多。”玛丽安嘟囔道。 “那是你对威洛比的爱恋蒙蔽了双眼,在他来之前,你和普莱斯小姐不也是朋友?你觉得她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 即便埃莉诺这样劝说,玛丽安依旧坚持认为,现在是威洛比现在不在,没法为自己辩解。但凡他在,霍桑先生和普莱斯小姐的谎言绝对没法得逞。 听着两个女儿的争论,达什伍德太太迷糊了,她既想要听取大女儿的判断,又发自内心觉得小女儿的想法情有可原。 玛丽把这件事告诉埃莉诺后,便对玛丽安丢开手,不在把这事放在心上。 朋友也有很多种,有的朋友只能陪伴一段时间。她最初抱着一片好意结识达什伍德姐妹,对充满灵气的玛丽安也颇为喜爱。结果威洛比先生一来,这位小姐就把精力都放到爱情上去了。 因为这位先生她们短暂的友情早已结束,现在她只是出于对埃莉诺的友谊和女性的同情提前告诉她们这件事。心里有了准备,总比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兴致冲冲进城,结果大受打击以至生命垂危的好。 事实上,处理购买庄园和更换继承人两件大事,理查德和查理·霍桑都迫不及待想要回伦敦,理查德牵挂着生意,后者则是不放心留在伦敦的苏珊和孩子。 他们决定回伦敦,玛丽也不打算留下,威廉、安妮和萨姆便也觉得继续留在罗斯庄园没什么必要。 在走之前,玛丽见到了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她是在去巴顿乡舍向埃莉诺告别的时候遇上他的。 这位先生和威洛比截然不同,他没那么富有生气,也不够活泼有趣,就像埃莉诺和玛丽安姐妹俩不同的审美一样。从他说话来看,他不是个愚蠢的人,这已经胜过不少的男士。 埃莉诺和他聊天时,费拉斯先生的神情总是很复杂,苦闷中带点恍惚,让玛丽内心深感无语。 在这件事情上她帮不上一点儿忙,谁能想到费拉斯先生年轻时一时冲动,定下了秘密婚约呢!埃莉诺完全值得一位更好的绅士,可惜爱情是不讲道理的,她偏偏就爱上了隐瞒婚约的爱德华。 分别时,玛丽告诉了埃莉诺自己的地址,让她记得和她通信,要是去城里千万到她家做客。虽然达什伍德小姐觉得自己没机会去伦敦,但还是感谢了朋友的一番好意。 直到玛丽离开巴顿乡舍,玛丽安依旧没有和她说话,她做不来虚伪的应付,一旦不把普莱斯小姐当做朋友,就像小孩子一样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 她内心真的对威洛比没有丝毫怀疑吗?怀着这样的想法,玛丽离开了德文郡。 第87章 第 87 章 刚刚离开德文郡的普…… 刚刚离开德文郡的普莱斯一家在路上讨论两位达什伍德小姐的恋情。 在马车上的时候, 安妮听到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名字,想了起来:“费拉斯先生,那不就是达什伍德夫人的弟弟, 玛丽, 我记得达什伍德夫人还想介绍他给你认识呢!没想到他也在德文郡,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亲爱的安妮,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费拉斯先生显然喜欢上了达什伍德小姐。” “哦, ‘费’, 他该不会就是玛格丽特·达什伍德小姐提到的那位达什伍德小姐的心上人吧。他们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费拉斯先生还不赶紧求婚呢?” 玛丽撇了撇嘴:“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从达什伍德夫人也可以看出, 费拉斯太太可未必会同意儿子和一位身份微薄的姑娘的恋情。这位先生的性情过于优柔寡断了, 做他的妻子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玛丽, 在你眼里, 做谁的妻子是好差事呢?你已经拒绝了好几位绅士了。我觉得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和达什伍德小姐要是成了,肯定是对良配, 做妻子的正巧可以弥补丈夫缺乏的决断。” 玛丽轻声嘟囔了一句:“那得看费拉斯先生是否还是那么走运!” 安妮没听清这句话,她想起另一位达什伍德小姐, 为玛丽抱起了不平:“体谅到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的倒霉, 我觉得我们对她已经够客气了。可她实在有些缺乏礼貌, 达什伍德太太对女儿的教育未免太放任了,达什伍德小姐作为长女承担的责任都比她的母亲多。” “达什伍德太太和两位年幼的达什伍德小姐被保护的太好了。”想到自己的两位姐妹, 玛丽又笑道,“或许我们也不必为埃莉诺感到可惜,互相保护不正是亲人的意义吗?” 就这样,她们一路闲聊, 很快就到了巴斯,打算在这里停留两天,休整一下再出发。到达巴斯前,玛丽还在为别人的爱情操心,却不知道马上她就要与一位两年多未见面的男士重逢。 当时玛丽和安妮正准备去萨莉露餐厅品尝圆面包,这是她们每次来巴斯都要重温一次的美味。一辆豪华马车从她们身边路过,停了下来。 当威廉·卡文迪许看到那张他思念了许久的美丽面庞时,他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从车上跳下来。 “您好,普莱斯小姐,快三年了没见了。” 德文郡公爵相貌依然英俊,比起三年前,他身上没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他神情带着一股忧郁,有些不知所措地和玛丽打招呼,甚至没顾得上她身旁的普莱斯夫人。 “您好,殿下。”玛丽也有些手足无措,她刚想行礼就被拦住了。 “我记得你说过把我当做朋友的呀,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上一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哈利街。”说到这他终于想起安妮,“当时普莱斯夫人您刚好不在家,普莱斯太太十分热情地招待了我,让我印象深刻。” 安妮赶紧为哈利街能够接待这样一位贵宾表示荣幸。 威廉·卡文迪许笑了笑,似乎终于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在巴斯度假吗?” 安妮回复说她们仅仅打算在这停留两天,之后就要回伦敦去。 “那我们刚好顺路,我过两天也要回城。”说这话时,威廉·卡文迪许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原先的打算。 等他得知普莱斯一家现在落脚的地址,还不愿与普莱斯小姐分别,一直陪同她们到达萨莉露餐厅。 这位殿下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终于肯与她们暂且分别,玛丽伸出手来,威廉·卡文迪许握了握小姐的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事后,玛丽完全不记得自己一路上是否和公爵说了什么,她似乎什么也没说,似乎又说了一些话,整个人稀里糊涂的。用餐的时候,安妮喊了她好几声,玛丽依旧恍恍惚惚。 另一边,威廉·卡文迪许原本只是临时路过巴斯,他未尝没有想起当初在这里闹的乌龙。就在玛丽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时候,没想到居然在大街上与这个姑娘重逢。 再次见到普莱斯小姐,那份本以为已经随着时间消逝的爱火似乎又在他心里点燃了。他立即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准备过一会儿再去拜访普莱斯少校一家人。 从意大利回到英国后,他对一切交际失去了兴趣,不愿意和朋友一起参加聚会,一个人躲在查茨沃斯。在那里他总是不停地回忆起普莱斯小姐,她看过的书、她待过的房间、她骑过的马…… 这次重逢让他发现,这位小姐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甚至不指望玛丽回应他的爱意,陪同普莱斯一家一起回城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纡尊降贵,而是求之不得。 回到临时住宿的旅馆,安妮第一时间告诉威廉她们遇到了德文郡公爵,不仅如此,这位大人还要和他们一起回伦敦。 “这个时间他回城里有什么事情呢?今年他就没怎么在城里待过,甚至有人怀疑他在意大利生了病,必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理查德看了看妹妹,当着霍桑先生的面,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 “我看不出来他哪里生了病,他比过去更加平易近人了,一点贵族的架子都没有,还非常亲切地问候了普莱斯太太。”安妮回答道。 “这位大人怎么会提到我们的母亲。”威廉奇怪地问。 “所以我才说他平易近人呀!”安妮冲玛丽眨了眨眼睛。 原来那次德文郡公爵到哈利街的拜访,安妮得知后并没有告诉丈夫威廉,那位殿下当时已经离开英国,玛丽又对婚姻表现得十分抗拒,都让安妮觉得还是不提为好。 作为玛丽的密友,她清楚地知道玛丽对这位公爵态度特别,连他都没法打动玛丽,让她步入婚姻,就更别提其他人了。果然,不管威廉理查德他们怎样劝说,玛丽都没改变主意。 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件事说出来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增加负担。这次玛丽和那位公爵见面的场景可不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呀! 霍桑先生听得一头雾水,他早就听说理查德和德文郡公爵认识,可是他娶了苏珊以来,并未从妻兄那里得到证实。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如此客气。 还没到普莱斯一家用晚餐的时间,威廉·卡文迪许就来拜访。这次见面,他表现得更加体贴,客客气气询问威廉和萨姆在海军的情况,关心理查德的公司发展。 威廉和理查德还好,年轻的萨姆脸都涨红了,德文郡公爵是他十八年来从未想象能够见到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和他亲切的交谈让这个年轻小伙激动极了。 霍桑先生毕竟年长许多,虽然他平时连这个阶层贵族的管家都接触不到,但还是竭力稳重地向公爵作自我介绍。得知他是普莱斯小姐的妹夫,公爵大人也对他的法律业务提出了一些小小的建议。 从大街上的重逢冷静下来的玛丽旁观着这一切,估摸霍桑先生将会从这些建议里收获不少,皮卡迪利大街只要分出一点业务就足够这位律师事务所的新任合伙人在伦敦法律界站稳跟脚了。 当公爵殿下走到她旁边的时候,玛丽低声说道:“您已经尽情展现了自己的巨大能量和慷慨大方,似乎愈发衬托出我的不知好歹。” “不,普莱斯小姐,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给您施加压力的意思。”威廉在她身边款款而谈,“那个我们都知道的话题只要您不想提,我就绝不再提。我知道您在伦敦有一家生产衣服的工厂,现在似乎很流行?” 提起生意,玛丽嘴角弯了弯:“熟悉的掌控力,我不惊讶您知道那家服装厂属于我,但是没想到,您居然不介意女性经商?” “普莱斯小姐,我可从没对女性的能力表示过怀疑呀!尤其是像您这样优秀的女性。”威廉·卡文迪许笑道,“我听人称赞这家服装厂的衣服款式新颖,是您设计的吗?” “不全是,尽管有些人还在拒绝接受时代的变化,但是总有一些优秀的裁缝愿意与我们合作,我觉得更喜欢称呼他们为服装设计师。”玛丽眉飞色舞地说道,“下一步我打算自己办一本杂志,向大家推荐最新的设计。” “我有一家报社,如果普莱斯小姐您不介意它的经营情况不太理想,或许可以利用这家报社的销售渠道,要是能够顺便带动报纸的销量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玛丽还没来得及说话,理查德听到了公爵和玛丽的对话,走了过来说道:“殿下,那您可帮我大忙了,为了玛丽的突发奇想,我七八月份已经走访了一遍伦敦的报刊界,想要帮她收购一家杂志社,可惜并没有合适的。” “理查德,我记得你这个夏天大部分时间都和科克子爵夫人在一起度假,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玛丽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子爵夫人对女士杂志也很感兴趣,她不是也邀请你陪她一起度假的吗?你宁愿去曼斯菲尔德也不陪我。” 听到科克子爵夫人的名字,威廉·卡文迪许吃了一惊,他回国后出席社交界的次数太少,尚未听说这位夫人和理查德的关系。可是她与自己的舅舅斯宾塞伯爵曾经的交往,这位殿下可是一清二楚,对她的做派大有了解的公爵立刻打听起来。 第88章 第 88 章 “科克子爵夫人,理…… “科克子爵夫人, 理查德,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在我的印象中, 她喜欢出入的场合可不是普莱斯小姐所喜欢的。”威廉·卡文迪许问道。 这位夫人可是非上流社会的舞会绝不参加的, 而玛丽, 从奥尔索普庄园的那次舞会就可以看出,她讨厌这种上流人士之间的虚伪客套, 会拒绝科克子爵夫人很正常。威廉·卡文迪许想不到这位夫人是怎么会和理查德产生瓜葛的。 “因为我们收到了布鲁克男爵的邀请, 在一次舞会上结识了这位夫人。”想起那次舞会, 玛丽的心情就糟糕起来。 布鲁克男爵是玛丽见过最会自说自话的人物,集大男子主义和贵族的愚蠢于一身,在德文郡公爵刚刚离开英国的那段时间, 他还和普莱斯小姐保持着距离。 随着公爵在意大利毫无归来的意思, 他从有心人那里得到暗示, 公爵的至亲卡莱尔伯爵夫人不喜欢普莱斯小姐, 这位勋爵便蠢蠢欲动起来。 和大部分贵族一样,布鲁克男爵有赌博的习惯, 他债台高筑,急需娶一位富有的小姐, 填上这个窟窿, 没有父亲的普莱斯小姐是他眼中最合适的猎物。 在他眼里, 普莱斯小姐身份低微,即便有爱德华爵士这位教父和托马斯爵士这个姨父, 理查德·普莱斯又发了大财,也只是刚刚配得上他而已,德文郡公爵不娶她再正常不过。 随着爱德华爵士在海军影响力的逐渐消退,让女婿当上少校已经尽了力。布鲁克男爵甚至觉得自己的求爱对年龄越来越大的普莱斯小姐来说是一种拯救。 今年年初的那场舞会上, 他同时邀请了威廉、安妮、理查德和玛丽,在志得意满得邀请玛丽跳了一场舞后,间隔了几曲又邀请她跳第二场。 不等舞会结束,在玛丽在花园里休息的时候,男爵就自顾自向她求婚啦,显然,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被玛丽拒绝后,布鲁克男爵的风度远远不如前两位被拒绝的男士,他当场恼羞成怒,对玛丽口出恶言。 正巧子爵夫人经过花园,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另一位尊贵的女士在场无疑阻止了这位男爵进一步发疯,玛丽才回到舞厅。理查德这才与这位夫人有了接触,随后成为了她的好朋友。 听着普莱斯小姐的叙述,威廉·卡文迪许的眉头紧锁,看来布鲁克已经完全忘了他之前的那次警告。 “不管别人怎么说,科克子爵夫人当时都帮了我,我觉得她是个挺有意思的女人。”玛丽总结道。 “当然,她也挺喜欢你的,玛丽,所以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邀请,一起去度假呢?”理查德嚷嚷起来。 “那是两回事,理查德,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客套。”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威廉·卡文迪许没有继续打扰普莱斯一家,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他便向大家道别了。 理查德把他送出门去,临走的时候,他低沉着嗓音问道:“普莱斯先生,在布鲁克之后有没有做别的事情?你不可能就这样放过这只盯着你妹妹的秃鹫吧?” “他给我的公司添了一点小麻烦,不过这段时间应该有很多商人都听说男爵即将破产的消息。提醒大家的人真是一片好心,男爵的债务再拖下去可就没办法要到了,毕竟除了伦敦的宅子和赫特福德郡的城堡,男爵什么财产都没了。” “这还不够,如果他找到另一位富有的妻子,这些危机就瞬间解除了。”德文郡公爵冷笑道,“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再也结不了婚。” 让布鲁克男爵结不了婚,这要怎么办到?虽然事后玛丽也让人在城里传播消息,布鲁克男爵一心想靠妻子的嫁妆填补债务。可是这对男爵来说根本无伤大雅,理查德这才通过自己的商人朋友散播他即将破产的消息。 第二天,玛丽她们刚刚吃完早餐,德文郡公爵就与普莱斯一家汇合,共同往伦敦去。细心的玛丽注意道,昨天跟着这位殿下的仆人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派去处理其他事情。 这位殿下一路上对着小姐讲述他在意大利结识的艺术家,让玛丽羡慕不已。她的心里难免会浮现出一个念头,要是和这位殿下结婚的话,或许他愿意陪同自己畅游世界呢。 等他们一同到达伦敦,终于分别的时候,双方都觉得意犹未尽,公爵再三邀请普莱斯一家过段时间到皮卡迪利大街做客。 普莱斯一家人在哈利街共进晚餐,离开这么长时间,威廉和安妮最想念的无疑是留在伦敦的儿子小威廉,好在女管家和普莱斯太太都在哈利街看护他。 父母这一个多月的离开让这个两岁婴儿对妈妈有了一点儿陌生。在安妮抱了抱他后,不到半天时间他就重新和妈妈熟悉起来。 吃完晚餐,理查德和霍桑先生回了自己的房子,玛丽留了下来。逗弄完小侄子,第二天玛丽又去看望妹妹苏珊和外甥。 早在霍桑先生回来前,霍桑太太已经通过信件得知了关于艾伦汉大院的消息。 面对姐姐的再次恭喜,她笑了笑:“我为查理感到高兴,因为这样他就能顺利完成他父亲的愿望。不用辛辛苦苦存钱,留待下一代来实现购置地产的目标。” 玛丽看了看躺在摇篮里的外甥:“我们的路易是个幸运的小婴儿,这得归功于你每次拜访对史密斯太太的殷切照顾。这次她邀请了律师,已经明确规定艾伦汉大院在传给霍桑先生后将会传给路易。” “我将永远感激她!即使史密斯太太不把继承权给我们,光是查理的母亲住在艾伦汉就足以让我对她充满尊敬。” “现在好了,据说光艾伦汉的土地每年就可以带来超过一千五百镑的收入,这还是在史密斯太太没空打理的情况下。还没计算史密斯太太的其他财产,霍桑先生有这么一大笔财产即将继承,他有对你说今后的打算吗?” 玛丽有些担忧,有许多人在需要奋斗的时候能够坚持自律,面临享受的时候就不愿意严格要求自己了。既然不必攒钱,霍桑先生和苏珊现有的收入也够他们生活了。 当着霍桑先生的面,她不好直接询问,只能提醒自己的妹妹。 “霍桑先生告诉我,在史密斯太太去世前,艾伦汉大院永远属于她,他不打算就此无所事事。史密斯太太现在也不那么介意他的工作了,他打算继续自己的法律事业。” 玛丽这才终于放下心。 想到丈夫告诉她的事,苏珊反问起了姐姐:“这次你们路上遇到德文郡公爵,查理告诉我这位殿下亲切极了,还给他介绍了不少客户。玛丽,我最亲爱的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玛丽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把他视为一位好朋友。” “好朋友?我想那位殿下绝不仅仅把你当做朋友。”苏珊说道。 就在玛丽探望过苏珊的四五天后,他们回到伦敦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一件可笑的事情在伦敦的上流社会传开了——布鲁克男爵彻底不行了!有人声称自己掌握了男爵不能生育的秘密。 原来男爵有一位情妇是他的女仆,也是他私生子的母亲,她得知男爵准备和一位富商的女儿结婚,婚后将会把她和儿子扔到乡下自生自灭,竟然铤而走险把男爵废了,自己带着身边的财产跟园丁私奔了。 可怜的男爵,据说他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摔坏了。他请医生的事显然没法避开所有的仆人,这种消息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就在布鲁克男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伦敦,甚至被有心人告诉了男爵的兄弟。 那位正在与他商议婚约的富商已经不再准备把女儿嫁给男爵啦,要知道布鲁克家族在赫特福德郡的城堡可是有限定继承权的,这位商人本来就要得冒风险,现在要是还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血本无归。 听到这个消息,理查德第一时间想起了德文郡公爵一周前在巴斯说过的话,“让布鲁克男爵再也结不了婚”,这件事肯定是他干的。这位殿下果然说到做到,现在谁还愿意嫁给这位男爵呢? “玛丽,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吗?布鲁克男爵的事情。”理查德询问自己的妹妹。 “安妮一听说这件事就告诉我了,布鲁克男爵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也没必要太伤心。虽然孩子的母亲犯了点错,但是那个孩子毕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后代,不是吗?至于爵位和城堡,他不是还有亲戚吗?”玛丽冷嘲热讽道。 见妹妹毫不知情,理查德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玛丽。 “那我得好好感谢他才行,果然,只有他们贵族自己最清楚怎么对付贵族,怪不得男爵的情妇跑得这么快,看来有人给她提供了帮助。”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你的感激,理查德心想。 第89章 第 89 章 理查德用商人的思维…… 理查德用商人的思维来思考, 觉得德文郡公爵为玛丽做了这么多,不可能不求回报。但是对威廉·卡文迪许来说,他仅仅是顺手而为罢了。 做完那件事, 他就再没把布鲁克男爵放在心上。虽然贵族普遍风流, 根本没人在意布鲁克男爵是否有情妇和私生子, 但是他废了的笑话完全公开则丢尽了布鲁克家族的脸面。 布鲁克在谣言中已然失去了上流社会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名誉,连商人们都不再信任他。他的兄弟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 布鲁克男爵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为了躲避伦敦的嘲笑讽刺和债务追讨, 男爵卖掉城里的住宅, 灰溜溜地回了赫特福德郡,相比躲在庄园里醉生梦死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德文郡公爵现在更关心普莱斯小姐是否愿意参加他在皮卡迪利大街举办的聚会,这次聚会上有不少公爵的亲人参加, 卡莱尔伯爵夫妇作为他的姐姐姐夫是避不开的重要客人, 他生怕玛丽不愿意来。 “我当然会去, 要是伯爵夫人当着大家的面找我的麻烦, 丢的可不是我的面子。”当理查德拿着邀请函询问妹妹的时候,玛丽用清脆的嗓音回答。 如果说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让玛丽见识到了贵族的奢华做派, 那么皮卡迪利大街的这场聚会才算是让她步入另一个世界。 出席此次聚会的大部分人士都是卡莱尔伯爵这样的名流望族,尽管威廉·普莱斯是一名海军少校、理查德·普莱斯是伦敦知名的大商人, 但是普莱斯家族在其中依然微不足道。 “普莱斯小姐, 感谢您今天能够赏光, 希望这场聚不会像北安普敦郡的那场舞会一样让您感到失望。”看到玛丽,威廉·卡文迪许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有点迟疑地说道。 “殿下您这位主人这么热情,谁能不感激呢?就算我有什么不愉快也和您无关。”玛丽看了看出席聚会的卡莱尔伯爵夫人,满不在乎地笑道。 伯爵夫人看到参加聚会的玛丽,有些急躁地走了过来, 普莱斯小姐等人向她行礼,这位伯爵夫人的教养又让她没法不保持礼貌。这些平时她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出现在自己的娘家,让她尤为生气。 等玛丽他们离开主人身边,她克制不住地抱怨道:“威廉,你邀请普莱斯这样的人家来这儿干嘛?别忘了这里是卡文迪许家族的宅邸,他们和我们身份可不一样。” “他们作为我的朋友,当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亲爱的乔治亚娜,作为一家之主,谁都没有权利来约束一位公爵应该交什么样的朋友。” 威廉·卡文迪许丝毫不把姐姐的质问放在心上,他热情地走到朋友们中间,把普莱斯一家介绍给大家。自然有人看在公爵的份上,与威廉和理查德交谈起来,两位男士都是聪明人,很快就赢得了一部分人的尊重。 另一边,在一群陌生的女士们之间,玛丽和安妮遇到了一位熟人——科克子爵夫人。 子爵夫人长相艳丽,身段袅娜,她穿着一身深绿色的长裙,披着克什米尔披肩,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看上去风情万种,吸引了不少男士的目光。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象牙制的中国扇子,不紧不慢地对着不远处的恋人理查德抛去一个迷人的眼神,步调款款地走到玛丽和安妮身边。 “亲爱的玛丽,当我收到德文郡公爵的邀请时,我就猜到有别的原因,毕竟科克家族和卡文迪许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可爱的姑娘,这下你真的要成为伦敦那些贵妇人和小姐们的眼中钉了。” “仅仅因为我参加了这场聚会?”玛丽觉得不可思议,她过去就和这位公爵有过来往,除了玛格丽特·斯宾塞·菲茨威廉和乔治亚娜·多萝西·霍华德这两位贵妇,其他人并没有明显的排斥。当然,她们对普莱斯小姐这样家里通过经商获得财富的小姐也非常冷淡。 “你认为这场聚会代表什么,这代表你被公爵殿下引荐进了自己的圈子,他可是特地邀请你和你的哥哥们参加他举行的私人聚会。这种场合来的都是德文郡公爵的亲朋好友,我这次能来都是沾了你和你哥哥的光。你让那些贵妇人和小姐们怎么想?” 安妮的身上毕竟也留着贵族血统,对这种情况更加熟悉:“子爵夫人说得不错,就算德文郡公爵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婚的意愿,他都一直是婚姻市场上最抢手的单身汉,他对我们这样厚待,肯定会让人看不惯,总有人会出于嫉妒孤立你。” “公爵殿下显然不懂女人,如果说那些男士会因为他的态度对玛丽更加尊重的话,女士们之后更加嫉恨。孤立还是好事,就怕她们诋毁造谣,污蔑你的品德,让你没法被她们的圈子接受。”科克子爵夫人对这些操作再熟悉不过。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安妮急忙询问。 “除非有一位身份高贵、品德的女士一直站在玛丽这边为她说话,在这点上我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卡莱尔伯爵夫人愿意接受你就好了。”子爵夫人在女人中的名声可没有她在男人中的名声好,没法给玛丽提供保护。 “如果她们能够想到的报复手段就是这样的话,对我来说可起不到太大作用,因为我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她们接纳。”玛丽笑了,“这种手段只对接受这一套规则的人有用。” 玛丽这样坚定,倒让卡莱尔伯爵夫人高看一眼。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十分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玛丽·普莱斯显然不是这种人。 就在玛丽她们与科克子爵夫人交谈的时候,卡莱尔伯爵夫人越看越生气,颇为气愤地向身边的女伴抱怨:“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家里的聚会上见到商人,卡文迪许理应是优雅的代名词。” “你说的没错,乔治亚娜,要是我的婶婶你的母亲在世的时候给殿下订婚就好了,一个家庭缺乏女主人,任由男士们肆意妄为就是会这样。在这一点上你不得不承认,那些古老的传统是非常有道理的,我就打算提前给我的威廉找一位高贵的妻子。”卡莱尔伯爵夫人娘家的堂嫂卡文迪许勋爵夫人说道。 “一位高贵的妻子”,这句话在卡莱尔伯爵夫人心中划过一层涟漪。她记得这位侄子今年已经十五岁,恰巧与她的女儿布兰奇一样大,而布兰奇现在还没有定下婚约。 今年五月,她的二女儿哈丽雅特已经与乔治·萨瑟兰-莱韦森-高尔伯爵(未来的萨瑟兰公爵)结婚,成为了高尔伯爵夫人,下一个就轮到布兰奇了。 要是弟弟威廉一直不结婚,按照法律,德文郡公爵的继承人将变成她的堂兄弟。布兰奇要是嫁给小威廉,说不定还有成为公爵夫人的一天。 见卡莱尔伯爵夫人心动了,卡文迪许勋爵夫人十分高兴。德文郡公爵说过的关于爵位继承的话语早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自从丈夫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这位夫人迫切希望为儿子和卡莱尔伯爵夫人的女儿订下婚约,以此来保障儿子可能的继承权。 卡文迪许勋爵夫人顺势恭维起卡莱尔伯爵夫人,对她的两个女儿拉塞尔斯勋爵夫人和高尔伯爵夫人赞美不已:“亲爱的乔治亚娜,我真羡慕你把女儿培养得这么好,就算是在全英国所有古老的家族里,卡洛琳和哈丽雅特都是佼佼者,她们的妹妹肯定也不差,等到了年龄,觐见国王后肯定会引起社交界的轰动。” “你太过誉了。”卡莱尔伯爵夫人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把自己的女儿赢得这样的赞誉视为理所当然。 虽然婚约还未确定,但是两位夫人彼此有意,自然越聊越投机,对普莱斯小姐也越来越不满。这时她们的不满已经不仅仅源自偏见,更是源自永恒不变的利益,也就更难清除了。 要是普莱斯小姐身份高贵也就罢了,偏偏她身份低微,有可能玷污卡文迪许家族的血统。她们可不清楚这位小姐已经拒绝过一次公爵的求婚,而是推己及人,认为没人能够拒绝公爵夫人的桂冠。 威廉·卡文迪许虽然是这场聚会的发起人,却也没法摸透参加者的想法,更不了解背地里的暗潮汹涌。 这位殿下不再避嫌、主动介绍普莱斯一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提高普莱斯一家的地位,担心普莱斯小姐会再遇到一位像布鲁克男爵那样没有眼色的追求者。 以现在的身家,理查德·普莱斯想要竞选地方议员肯定没问题,有公爵作为介绍人,再加上政治献金,成为国会议员也不是没有可能。等他当上议员后,再过上几年,封为爵士也就有了希望。 在把理查德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后,威廉·卡文迪许走到了玛丽身旁,安妮和科克子爵夫人见状都走到了别处。 第90章 第 90 章 “普莱斯小姐,您的…… “普莱斯小姐, 您的杂志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听说您招了一位新主编。” “是的,原来的那位主编思想也太陈旧了,这本杂志是为女性创办的, 没有哪位女士翻开一本杂志的时候想要看到道德的说教, 她们需要的是实用的生活指导。”玛丽笑了笑, “我想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要是我也会这么干。” “要是您, 不, 哪怕是任何一位男士, 那位主编都不会有反驳报社经营者合理建议的胆量。”玛丽清楚那位主编反对她的根本原因就是她是个女人,“他以为我不敢开除他,把我的礼貌当做软弱。” 对所有报刊创办者而言十分可喜的是, 一八二三年, 英国政府终于取消了对出版物的审查, 迈出了迈向新闻自由的一大步。这促使玛丽由当一名撰稿人转变想法, 决定创办刊物。 德文郡公爵的报社为玛丽创办杂志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平台,虽然这家报社的报纸销量不怎么样, 但是有公爵作为背景,显然这家报社的销售渠道非常完整。尤为可贵的是, 公爵主动提出自己只要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是其他报社不可能给出的价码。 她打算利用这本《时尚杂志》从女性们的衣着时尚开始宣扬女性可以穿着更加宽松、简洁、方便的衣服, 过度的束缚本就违背人类的天性。玛丽希望有一天,在这本杂志上刊登女士穿着裤子的画面, 并且这种穿着能够赢得女士们的支持。 可惜,报社原本的主编接受不了一位女性对杂志有自己的想法,在玛丽阐述了自己建议的合理性后,他依然拒绝执行一位“缺乏理性的无知女人”的建议, 被换掉也就理所当然了。 威廉·卡文迪许是通过自己派去的管理者知道的这件事,玛丽开除那位主编时的果断决策或许不符合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期待,威廉却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普莱斯小姐。一个十来岁就和兄长一起创办工厂的姑娘显然不单单是凭借善良走到今天的。 “总有人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即使有我的母亲、墨尔本子爵夫人那样的人物,依然有男士认为她们只是凭借美貌赢得了一切。显然,这是对女性智慧的不尊重。” 威廉·卡文迪许从小见多了厉害的女人,她们看似依靠男人,其实只是把男性当做必要的摆设。他见到格雷伯爵后就意识到,与其说母亲爱恋这个男人,不如说她爱恋自由掌控感情的生活。 与玛丽重逢后,他愈发意识到,这个姑娘比他的母亲、墨尔本子爵夫人等女性更加特殊。因为玛丽·普莱斯觉得自己不需要一个摆设,她像一个男人一样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得到想要的一切。 对于这样的玛丽来说,德文郡公爵夫人的桂冠确实不是必需品,这么看来普莱斯小姐会拒绝他,真是再合理不过了。三年过去,威廉·卡文迪许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求婚时犯了什么错,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分量。 对于德文郡公爵表现出来的尊重,玛丽也意识到了,她进一步试探道:“这或许不是现在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但是我相信总会有人不断站出来争取,让女性得到她们应有的权利。” “您赞成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理论?”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女性都应当赞同她,因为她是在为全体女性争取权利。那些反对她的人,如果是女性,无疑是愚蠢的;如果是男性,他们则是恶毒的。毕竟如果有什么东西是男人拥有而不允许女人拥有的,那毫无疑问这个东西就是女性应该争取的。” 玛丽停顿了片刻,补充道:“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最让人遗憾的是她对爱情的选择,如果她维持一直柏拉图式的恋爱不生孩子就好了,那两次生育无疑毁了她的生命。在这一点上,男人有天然的优势,他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拥有孩子。” 听了这段话,威廉·卡文迪许惊讶地问道:“普莱斯小姐,你的哥哥和嫂嫂婚姻不是很幸福吗?我没想到你对传统婚姻的意见居然这么大。” 这确实让威廉·卡文迪许惊讶,他对婚姻的厌恶来自身边人不考虑感情的贵族联姻,来自把人当做生育继承人的工具的家庭模式。他从来没有想过,普莱斯小姐居然是排斥婚姻和生育的。 “有什么理由值得我去赞成呢?在传统婚姻里,妻子和丈夫的奴隶有什么区别,她给自己寻找了一个主人,并且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为这个主人生儿育女,岂不是很可笑吗?” 玛丽决定对公爵殿下吐露自己的心声,就算被他当做怪物也无所谓。随着她越来越有钱,并没有体会到金钱带来的自由,反而受到上流社会更多的约束,玛丽越发想要展现真实的自己,哪怕被视为社会的叛逆分子也再所不惜。 听了这话,威廉·卡文迪许沉默了,他从来没有站在这样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原来玛丽是这么看待婚姻和生育的,她把这些视为对女性的摧残和压迫。 要知道,即便是他也认为生育是女性的天职,甚至求婚时理所当然认为玛丽·普莱斯小姐婚后一定会想要生孩子,为此还犹豫不决。现在看来,他当时的犹豫太可笑了。 他的理智正在提醒他,玛丽·普莱斯的想法实在太危险了,她对婚姻的看法比他还要激进得多。 “普莱斯小姐,总还是有像你的兄长这样因为爱情缔结婚姻的人吧,不能因为一部分人把婚姻视为交换和买卖就否定所有人吧!大部分大不列颠的绅士还是尊重妻子的。” “我承认身边有一些幸福美满的例子,但是因为丈夫对妻子的尊重,还是因为妻子对丈夫的包容我就不清楚了。大部分人的婚姻和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区别呢?在给一样东西下定义的时候,我们应该按照大多数情况来判定而不是按少数情况,不是吗?” 发现玛丽的情绪有些激动,为了缓和气氛,威廉笑道:“普莱斯小姐,原本我还以为自己是叛逆的少数派,但是听了你的看法,我才发现像我这样认为生孩子没必要的人反而值得称赞?” “您不想生孩子?”想到历史上这位公爵本就单身了一辈子,原来是因为他不想生育,玛丽有些惊喜雀跃地想,真是太好了。 “是的。”威廉·卡文迪许看着正和卡文迪许勋爵夫人相谈甚欢的姐姐乔治亚娜,嘴角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或许我的亲人现在也盼望我没有孩子。” 玛丽顺着这位殿下的眼神看了过去,也看到了卡莱尔伯爵夫人。可惜她对卡文迪许家族后来的历史并不了解,没有想明白公爵话语中的意思。 她平静下来说道:“我觉得不分男女每个人都有决定是否生育的自由,不想生是我个人的选择,并不意味着我觉得这种选择有多么值得称赞。就像我已婚的兄弟姐妹都生了孩子,我也不觉得他们就多么正确。” 玛丽和威廉·卡文迪许第一次聊得这么深入,他们交换了对婚姻、家庭、生育的看法,玛丽甚至和安妮、苏珊都没有聊这么细过。 时间在大家的闲聊、玩乐中不知不觉中过去,晚宴开始了。 宾客们在餐厅依次就坐,丰盛的晚餐被仆人们用精致的银餐盘端上餐桌,来自沙皇俄国的鱼子酱在今天的餐桌上都显得有些普通。最后的水果和甜品给了大家一个小小的惊喜,客人们品尝到了来自热带的菠萝。 这种香甜的水果比玛丽想象中要昂贵得多,过去甚至被当做炫富道具来使用,很多人并不会真的把它切开食用。当然,对德文郡公爵来说,这只是一种可以给予客人惊喜的水果而已。 用完晚餐,有人提议打牌和玩弹子球,一部分男士去了娱乐室,留在起居室聊天的人越发少了。 很快就有人觉得无聊,提出让普莱斯小姐表演一点音乐。玛丽不觉得自己有出风头的必要,想要干脆回绝。 这时,卡文迪许勋爵夫人说:“普莱斯小姐,您的家庭教师是哪一位,让我们见识见识她的教育水平吧?现在有一些年轻小姐根本就不好好教学,而是打着别的主意欺骗雇佣她的女主人。” “我是在女子学校接受教育的,并没有请家庭教师。顺便说一句,我觉得我遇到的女教师几乎都挺好的,她们对学生很负责。”玛丽一边说,一边走到钢琴旁,弹奏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严格来说,玛丽的音乐天赋有些一般,她的钢琴弹得没有德文郡的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那么好。但是比起上流社会一些只顾弄指法的所谓才女,玛丽的琴声更加富有感情,赢得了听众的掌声。 唯有卡文迪许勋爵夫人有些不满地对卡莱尔伯爵夫人嘟囔:“真是让人惊讶,一个连家庭教师都请不起的家庭居然出现在这里,我那位婶婶在的时候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她弹得很一般,比卡洛琳、哈丽雅特她们差远了。” 卡莱尔伯爵夫人没有搭话,她依然对普莱斯小姐心存偏见,但是母亲乔治亚娜·斯宾塞·卡文迪许曾经对她的教育让她无法虚伪地指责普莱斯小姐弹得有多糟糕。《 》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玛丽弹钢琴的时候,…… 玛丽弹钢琴的时候, 威廉·卡文迪许在仔细聆听,虽然他听过很多音乐家高水平的演奏,但是或许是他对这位小姐心有偏爱, 总觉得任何一场演奏都不及普莱斯小姐的琴声美妙。 弹完一曲后, 玛丽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科克子爵夫人对她的音乐水平赞不绝口:“玛丽,你谈得真不错, 可见一个人的才艺不是由家庭教师来决定的, 有些人即使接受了再好的教育都养不成良好的才艺, 对不对,卡文迪许勋爵夫人?” 眼看周围的宾客都对普莱斯小姐的水平赞叹有加,想请她再弹一会儿, 勋爵夫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卡莱尔伯爵夫人接过话来:“普莱斯小姐的钢琴或许弹得还算勉强, 可是要赢得上流社会的尊重不是靠音乐就行的。” 威廉·卡文迪许走到女人们中间:“音乐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心声, 我相信普莱斯小姐拥有一颗值得所有人尊重的心灵。” 亲眼目睹德文郡公爵对普莱斯小姐赞叹不已, 再加上科克子爵夫人穿针引线,自然有一些夫人小姐与普莱斯夫人、普莱斯小姐交流起来。 这天的聚会结束后, 对玛丽个人有多少帮助她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蝴蝶缝纫机公司的发展不再受阻了。 玛丽获得的专利并不能阻止有商人觊觎缝纫机带来的巨大利润, 理查德虽然动用了各种手段, 但总有人想要铤而走险。 德文郡公爵在英国时还好, 有传言理查德·普莱斯是他的朋友或者说白手套,阻挡了一部分贪婪的鬣狗。 这位殿下离开英国后, 普莱斯家族遇到了布鲁克男爵的针对,加上爱德华爵士离开军队已久、威慑力不在,自然有商人蠢蠢欲动,想要夺取缝纫机的专利。 有人向理查德施压, 想要收购蝴蝶缝纫机公司的股份。好在蝴蝶缝纫机公司是家族企业(小威廉出生后,爱德华爵士将公司的股份转给了外孙),有玛丽和威廉的支持,再借助科克子爵夫人的关系,理查德最终牢牢守住了公司的控制权。 而在参加过公爵殿下的私人聚会后,再没有哪位不长眼的商人向理查德提出收购的想法了。当然,即便如此,公司发展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又是一年圣诞节,玛丽查阅账目时发现一些坏账。自从采取“分期付款”的销售策略以来,有部分家庭因为意外变故还不上缝纫机的尾款,为此,公司采取延长还款期限、变相增加利息等方式收取尾款,但总有一部分人干脆消失来逃避债务。 “约翰·狄更斯,我记得这个人在海军部军需处工作,我的服装厂第一笔生意的合同就是由他经手的。这都三年多了,他一直还不上尾款吗?”玛丽疑惑地问,按照军需处职员的正常薪水来说这不应该呀。 “是这个人呀!我记得他,负责收款的员工太迟钝了,这位先生消费了太多不该他消费的东西,他对外借了高利贷,现在有不少商人在向他追讨欠债,现在要向狄更斯先生要钱恐怕是要不到了,已经有人提出要把狄更斯送到债务人监狱去。”理查德看了一眼记录。 债务人监狱作为英国社会的一种奇葩现象,是为无力偿还债务的人设置的一种监狱。只要债务人无法偿还债务,不论是否涉及利息,债权人就有权力通过法院将他们送到监狱里。 毫无疑问,法官们几乎总是站在债权人一边,无论他们的主张是否合理,因此此时英国有不少商人以放高利贷为生,丝毫不担心债务人还不上钱。 至于债务人监狱的环境,大部分相当恶劣,在那里债务人不仅要忍受糟糕的卫生条件,还会受到狱卒粗暴的对待,不少债务人因为感染疫病或受到摧残身亡。 当然,也有少部分债务人享受着特殊待遇,他们并非完全没有钱,只是不想还债,通过向典狱长行贿,这些债务人在监狱里拥有单独的住处、干净的被褥、美食等等,贫富差距让债务人在监狱里处于截然不同的境地,显然,约翰·狄更斯并不是这种人。ιǒИgMeΠ “如果因为欠债把他送进监狱,这位先生的工作显然也就保不住了,那该如何才能让他还钱呢?”玛丽提出的问题是债务人监狱造成的一个悖论。 理查德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狄更斯先生要是只欠我的钱倒无所谓,反正也没多少了,大不了再延长一会儿还款时间,可惜他还欠高利贷商人的钱。我想他总有办法从亲戚那里借到钱吧?” “现在的债务制度无疑是不合理的,法院对高利贷商人无底线的支持让那些不合理的债务得到了强化,合理的债务也无法得到有效的清偿。”玛丽嘟囔道。 关于债务人监狱的弊端没有讨论多久,理查德聊起来另一个话题,在他们刚刚回城里的那段时间,理查德见到他的邻居布兰登上校一直行色匆匆,便猜测他有什么私事要处理。 “我听说上校这段时间回了两趟乡下,便好奇地问他有没有去巴顿,他告诉我他仅仅回了德拉福,没空去巴顿,这真让人疑惑,你知道的,我本以为他会抓住威洛比不在的这个机会去追求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 “哦,理查德,别告诉你染上了詹宁斯太太的毛病,布兰登上校是个比你还年长的男人,不需要你为他操心,他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 被妹妹讽刺的理查德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觉得奇怪,我提起霍桑先生成为艾伦汉的继承人时,布兰登上校非常赞成,我们没人告诉他内情,他对威洛比的意见总不是见得是毫无来由的吧?” “威洛比那样的人品,谁熟悉后会对他不产生疑虑呢?想必布兰登上校也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玛丽继续看着手中的账目,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么说也对,理查德对自己总是失恋的可怜邻居并没有太过关注。查完账目,他和玛丽一起回哈利街吃晚餐,威廉和安妮两个人都非常欢迎他们过来。 威廉在当上海军少校后必须接受一个现实,相比上尉,大不列颠的海军更不需要这么多的校官。他留在国内的时间变得更多,收入则被迫减少了。 好在威廉现在不需要指望海军部发放的薪水生活,靠着自己和儿子在缝纫机公司的股份,他已经非常富有了,因此更希望留在家里陪伴妻子、母亲和孩子。 这让他更加无法理解玛丽,她居然不乐意享受这种家庭的欢乐:“你看,我们的小威廉是多么可爱呀!安妮又怀孕了,我希望这次生下的是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孩儿。” “我想很少有父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不可爱,你们尽可以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这是做父母的应得的。但是怀这些小东西的痛苦可只有妻子们在承受,为了免受痛苦我能够接受孤身一人。”玛丽一点儿不受诱惑。 “亲爱的威廉,我早就劝你放弃了。不管是我,亦或是范妮或者苏珊,还是索菲娅(约翰的妻子),都已经劝了玛丽太多次。”安妮对丈夫再一次失败的劝说早有准备。 “现在只剩下夏洛特没有劝说我了,我总觉得她不应该答应史密斯先生的求婚,还好他同意夏洛特婚后继续为我工作,简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不然我可真发愁。” 幸好托马斯·史密斯当初是个钟表匠,见惯了底层夫妻一起工作的情形,不介意妻子继续工作。也幸好他自己也在服装厂,这里几乎都是女工,不存在让他担心的一些问题。 “如果工作就是被无止境的杂事牵扯的话,我看不出它比婚姻优越到哪里去。史密斯太太本可以享受婚后的悠闲生活,现在却还要多为一个人服务。”安妮对夏洛特的选择并不赞成。 托马斯·史密斯每年光两处工厂的薪水就有三四百镑,还有他个人服装厂股份的收入大约两百五十镑,再加上夏洛特的股份收入两百五十镑,全部收入可以达到八九百镑,完全可以让夏洛特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 在安妮的观念里,像夏洛特这样的女性,遭遇不幸后没有堕落已经是万幸,现在丈夫有充足收入足够养家,理应在结婚后回归家庭才对。她偏偏选择婚后继续工作,把自己变得和底层的劳工一样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安妮无法说服玛丽一样,玛丽也没法劝说安妮改变观念,现行的道德和法律都站在安妮这边。不过,尽管对夏洛特工作有意见,但是在对待玛丽偷偷经商的问题时,安妮又变得无比宽容起来,让玛丽没法抱怨嫂嫂。 她只好嘟囔了一句:“再难缠的工作也比不上难缠的丈夫呀!我们现在的法律实在太不合理,我发给夏洛特的薪水居然被理所当然视为史密斯先生的,要是有一天法律允许已婚妇女独立拥有自己的财产,工作比不工作就多出了一份依靠。” “一位可靠的丈夫才不会乱用妻子的财产,相反,他会千方百计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提供舒适的生活。”威廉在一旁说道。 理查德也笑了笑:“没错,布鲁克男爵那样的人,是会被大家唾弃的。” “要不是他已经不能生育,那点坏名声对他能有多少伤害呢?多的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人。” 听了这句,两个哥哥都无言以对。 第92章 第 92 章 男人的坏名声不影响…… 男人的坏名声不影响他通过婚姻市场找到一个好妻子, 玛丽的话很快就有了一个有力的例证。通过霍桑先生,他们得知威洛比已经进了城。 “我原本听人说他已经破产,前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 还想着他为那件事受到了惩罚, 应该正在反省。结果当我陪苏珊在商店里买东西, 看到他和格雷小姐亲亲热热地走在一起的时候,你知不道我有多惊讶。” “格雷小姐又是谁?去年十月份, 威洛比在德文郡不是已经和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有了默契吗, 要不然那位小姐对我们的态度怎么会变得那么恶劣?”安妮惊讶地问。 “安妮, 还用问吗?不管格雷小姐是什么人,显然她比玛丽安小姐有钱。”玛丽断定。 “没错,这位小姐衣着非常时髦, 但是长得不是很漂亮。据说她有五万镑的嫁妆, 目前和自己的保护人埃克森夫妇住在一起。不过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埃克森太太希望格雷小姐能够早点出嫁。”苏珊告诉大家她打听到的消息。 “看来这桩婚约是牢不可破了, 男方正急需一大笔财产来挽救自己,女方也正好想要脱离自己的保护人。”玛丽总结道。 安妮长叹一口气:“哎, 格雷小姐知道威洛比是什么人吗?这样一个未婚夫可真是让人为她着急。” 苏珊亲眼见过那位高傲的小姐,吐槽了一句:“格雷小姐可未必需要我们的同情, 她把威洛比看得很紧。” “不管怎样, 这两个人都已经订婚了, 轮不到我们去说三道四,现在威洛比已经恨死我啦, 只希望他能够就此改邪归正。”霍桑先生补充道。 霍桑先生遇到威洛比这事发生没多久,玛丽收到了埃莉诺的信,她和玛丽安陪同詹宁斯太太一起到城里来了。 收到信的第二天,玛丽去伯克利街回访, 詹宁斯太太一如既往地开朗笑着。 “哦,普莱斯小姐,你没想到吧!我把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带到城里来了,我对达什伍德太太说一定要为她的女儿找个合适的丈夫。我们刚来,布兰登上校就来拜访啦,我知道他是为了谁。普莱斯小姐,你的哥哥理查德·普莱斯最近在不在城里?” “这个季节他还能去哪里呢?理查德有许多事情要忙,在打猎这件事上没有约翰爵士那么热衷,再说现在天气也冷了。” 等到詹宁斯太太走开,玛丽看了看态度相比她离开德文郡时有些缓和的玛丽安,问埃莉诺:“你们在城里见到威洛比了吗?” “没有。据仆人说,他来过一趟,给詹宁斯太太递了名片,但是那天我们恰巧外出,没有见到他。”埃莉诺回答道。 玛丽安看似不在意,实则一听普莱斯小姐提到“威洛比”就走到一旁,仔细听了起来。 “我妹妹和妹夫前段时间遇到过他,别人告诉他们,威洛比已经和格雷小姐订婚了。” 如果说在德文郡时,埃莉诺的劝说对玛丽安的效果还不明显,那么这次玛丽告诉她们的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颗炸弹。埃莉诺不停地冲妹妹使着眼色,让她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显然无济于事。 玛丽安不等玛丽把话说完,就不顾矜持地大声问了起来:“格雷小姐,她是什么人?她怎么和威洛比认识的?她长得漂亮吗?还是她的性格非常迷人?” “玛丽安,你冷静点!”埃莉诺拉住妹妹。 “我和这位小姐并没有来往,不是很了解她的性格,只知道她嫁妆有五万镑。” 说到这里,威洛比选择格雷小姐的原因几乎不需要再做解释。她对这位先生的人品早有准备,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不过是进一步印证了威洛比的人品确实糟糕。 埃莉诺一时间非常庆幸,在普莱斯小姐离开德文郡后,从妹妹那里得知她和威洛比并没有订婚。她不无痛苦地想,可怜的玛丽安,莫非她从头到尾都在被威洛比愚弄,她那颗真诚的心受到这样的打击该怎么办呀? “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玛丽,你的好意我们永远都会铭记于心。”埃莉诺双手抓着玛丽的手说道。 玛丽安呢,她坐在那里,神情有些呆愣愣的,仿若无人地念叨:“威洛比怎么能这样!” 就这么一小会儿,詹宁斯太太已经回到起居室,她热情地邀请玛丽她们品尝蜜饯。 “小姐们,你们看看,这是我刚买的樱桃果脯和杏子果脯,都尝尝看吧,我敢说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些甜蜜蜜的东西。” 玛丽安的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她不愿意搭理詹宁斯太太,这位太太非常惊讶居然有人不爱吃甜食,极力劝说她品尝。 埃莉诺不得不向詹宁斯太太解释,玛丽安身体有些不舒服,把妹妹先送回了房间。 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一离开,詹宁斯太太就大声对玛丽说:“我知道玛丽安小姐为什么不愉快?她肯定是因为没能见到威洛比,要我说,他可真不礼貌,我们进城已经一个礼拜了,他居然还不来拜访。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订婚了?我敢担保,玛丽安小姐绝不会因为他失去艾伦汉的继承权而瞧不起他。” “订婚?詹宁斯太太,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他们肯定没有订婚。玛丽安小姐只是天生多愁善感,她离开达什伍德太太,正好身体又不舒服,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总是会想家的。” 这时埃莉诺正好回来,听到玛丽这段帮她妹妹辩驳的话,感激地看了过去,接过话:“詹宁斯太太,我在德文郡就告诉你啦,玛丽安和威洛比并没有订婚。” “他那时候带着玛丽安小姐游遍了艾伦汉大院,我不相信他不是期望她做那儿的女主人。当然,那儿今后要归霍桑先生和霍桑太太了,但是我想玛丽安还是愿意去做萨默塞特郡的库姆大厦的女主人。”詹宁斯太太不相信地嚷嚷起来。 “恐怕那里的女主人另有其人,詹宁斯太太。”埃莉诺极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个消息,又担心詹宁斯太太继续误解,只得说到,“威洛比和一位我们不认识的小姐订婚了。” 这个消息才真叫詹宁斯太太惊讶,见她那样好奇,玛丽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又向詹宁斯太太复述了一遍,这才把埃莉诺从詹宁斯太太的不停追问中解救出来。 “威洛比的做法实在说不过去,因为破产,他一遇到有钱的小姐就把感情抛之脑后、移情别恋,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出路似的。他完全可以放弃自己的享乐,把马车、猎犬等奢侈物品都卖掉,重新做人。”在这件事情上,詹宁斯太太看得很明白。 “尊敬的太太,要一个享受惯了的年轻人放弃舒适的享受,这怎么可能呢?要是他能够做到这点,我们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趁着格雷小姐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威洛比可是把自己的婚姻卖了个好价钱。”玛丽讽刺道。 詹宁斯太太又想到休息的玛丽安,又准备忙活起来:“可怜的玛丽安,怪不得她身体不舒服呀!我得倒点酒给她喝。” 埃莉诺赶紧告诉这位太太,刚刚玛丽安已经睡着了,她觉得妹妹更需要好好休息。 “我们大家还是别再提威洛比了,詹宁斯太太,最近城里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趣事。你听说布鲁克男爵的事了吗?”玛丽帮着转移话题。 这件骇人听闻的事詹宁斯太太当然听人提起过,她立即转移了注意力,与玛丽热烈讨论起了其中的细节。 等这天的拜访结束,又过了几天,埃莉诺和玛丽安应邀前往圣詹姆斯广场玛丽的住处。 这栋精心修建的房子处处体现出主人的审美,引起了达什伍德小姐的赞叹:“普莱斯小姐的住处可真是美丽呀,这栋房子虽然不大,却在周围的建筑里独树一帜。” 埃莉诺想要借助美轮美奂的建筑唤起妹妹的兴趣,可惜玛丽安依然无动于衷,看来彻底接受威洛比是个无耻小人对她的打击依然很大。 进入起居室,见到玛丽的那一刻,玛丽安惭愧地为自己去年的态度道歉。玛丽不在意地笑笑,热情地招待她们,把正巧在这里做客的夏洛特和苏珊介绍给两位达什伍德小姐。 得知眼前这位漂亮可爱的少妇是霍桑太太,埃莉诺和玛丽安都眼前一亮,霍桑太太活泼的谈吐和文雅的举止也让两位小姐仰慕。另一位史密斯太太更是亲切极了,她的言谈既让人觉得亲近,又不像詹宁斯太太那样留于俗套。 埃莉诺和玛丽安在内心默默比较近来认识的几位太太小姐,发自内心地认为霍桑太太和史密斯太太要比詹宁斯太太的两个女儿米德尔顿夫人和帕尔默太太更值得交往。 至于两位斯蒂尔小姐,一方面埃莉诺心里不想与她们交往,另一方面她们的教养和情趣也根本没法与普莱斯小姐相提并论。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几个人相谈甚欢,就连玛丽安都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等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告别,苏珊颇为感慨地说道:“玛丽,这两位小姐真是各有特色,虽然今天玛丽安小姐有些忧郁,但是我可以想象威洛比当初是怎么爱上她的。他一定会后悔的,格雷小姐的性格可不怎么讨人喜欢。” 善于交际的夏洛特观察更加仔细:“我觉得达什伍德小姐似乎也有心事,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她的妹妹担心。” 第93章 第 93 章 埃莉诺有心事?不是…… 埃莉诺有心事?不是为了她妹妹, 就只能是为了爱德华·费拉斯了。 想到那位优柔寡断的男士,玛丽撇了撇嘴:“我真希望英国的绅士们能够配得上社会对他们的优待,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何优越之处值得一些出众的女士为他们倾心。” 听了这话, 苏珊突然想到近来听到的消息, 笑道:“哦, 玛丽,难道德文郡公爵也不值得吗?他前段时间不是又邀请你和理查德参加了一场舞会, 我可听理查德说了, 你是全场唯一和他跳了两场舞的小姐。” 玛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红晕,随即说:“他还算不错,要是所有男士都能够像他一样尊重女性就好了!” “难道威廉、理查德、埃德蒙、查理(霍桑先生)和史密斯先生他们不尊重女性?”苏珊觉得这可算不上什么优点。 “我是说尊重女性的智慧和能力, 而不是把我们当做弱者保护。在这点上, 德文郡公爵比其他人更让我欣赏, 他甚至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女性之处, 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 苏珊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倒是夏洛特想到工厂里那些明明赚取着和丈夫一样甚至更多薪水、却得不到丈夫尊重的女工, 理解了好友的意思。 有些男人即使自己不如女人,也要千方百计贬低女性, 还好她的丈夫托马斯·史密斯不是这种人。德文郡公爵明明身居高位, 还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 那确实难得。 那天的舞会,本是为了庆祝德文郡公爵的堂侄和卡莱尔伯爵的女儿订婚而举办的。订婚的双方都是公爵的至亲, 因此舞会便放在了他的宅邸。 未婚的玛丽和理查德都收到了邀请,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华丽至极的舞会。舞会上提供的酒水、食物宾客们根本吃不完,参加这场舞会的客人也没有一个是为了吃饭来的。 玛丽身着一身专门定制的晚礼服, 礼服用最高档的深蓝色丝质天鹅绒制作,领口延伸到裙身上有一片美丽的星空,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片星空里点缀的星星是用金线和各种颜色的宝石缝上去的。 穿着这条裙子的玛丽一露面就引起了大家的惊叹,这条裙子把她衬托得像是一位星空中的女神。 也难怪德文郡公爵邀请玛丽跳第二场舞的时候,有人对卡莱尔伯爵夫人说:“乔治亚娜,普莱斯小姐的美貌本就罕见,她又这么会打扮自己,德文郡公爵会为她着迷再正常不过。可是她嫁给公爵,布兰奇就未必能够成为公爵夫人了。” “我的弟弟我清楚,他要是打算向普莱斯小姐求婚,谁劝都没有用。既然他到现在还没求婚,应该就是不打算这么做。” 卡莱尔伯爵夫人并不清楚玛丽已经拒绝过公爵的求婚,理所当然认为普莱斯小姐嫁不成她的弟弟。在参加过那次私人聚会后,她与卡文迪许勋爵夫人越走越近,两位贵妇人的谋划无疑得到了各自丈夫的支持,最终成功订下婚约,至于儿女们的意愿,那根本不重要。 “殿下,我们大家为庆祝一桩婚约而来,可我到现在还没见到这对未婚夫妇呢。”玛丽在跳舞的时候说。 “不过又是一次上流社会常见的联姻而已,要是你真想见到他们,我的外甥女布兰奇十六岁的舞会上,威廉肯定会出现的。”威廉·卡文迪许跟随音乐灵活地跳动着。 “原来他也叫威廉,这个名字真是太常见了,我的身边已经出现很多个威廉。”玛丽微笑起来。 “那么在你心里,有没有哪个威廉是特殊的呢?” 说这话时,威廉·卡文迪许看着玛丽宛如玫瑰花一样的面庞,目光扫过她脖子上悬挂的黄金镶嵌胭脂螺卡梅奥,上面的浮雕正是普莱斯小姐本人。可惜雕刻者的手艺再精良,贝壳雕刻的人像又哪里能够体现出普莱斯小姐真人的灵动。 乐曲声此时恰好停下,玛丽俏皮地回答道:“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特殊的威廉,正在跟我跳舞的那个有些不一样,因为其他人没有和我跳舞。” 仅仅听到玛丽吐露出这样的话语时,威廉·卡文迪许就已经有些欣喜若狂,他压抑住内心的雀跃保持着舞步的节奏。等跳完这曲,德文郡公爵根本没心思与别人搭话,他只想继续待在普莱斯小姐身旁。 “普莱斯小姐,你可不要对我开玩笑,因为我很容易把你的俏皮话当真。”威廉·卡文迪许深情地看着玛丽。 “我以为上次的聚会我们已经达成了对婚姻和生育的共识。” “在后者上我当然赞成你的态度,至于前者,你不再考虑考虑?”威廉·卡文迪许迫切希望心爱的姑娘能够给他一个更加亲密特殊的身份,而不仅仅是现在这样——一个要好的朋友。 这天的舞会后,明眼人都看出了德文郡公爵对普莱斯小姐的追求。这个消息从上流社会的舞会上流传到苏珊的耳朵里时已经有些失真了,甚至有传言她的姐姐玛丽已经和公爵秘密订婚,只是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苏珊当然不会相信玛丽会这么做,她要是订婚了肯定不会瞒着家里人,但是传言沸沸扬扬,见到玛丽后她势必要提一提。 玛丽不打算隐瞒妹妹和好友,她的心境相比三年前有所变化,虽然没有明确给予那位公爵答复,但是他们的交流已经频繁到了一个地步,她甚至就《时尚杂志》的内容写信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这种交流还披着一层对投资者负责任的薄纱,但是毫无疑问,这两个人之间已经无所不谈。在写信交流的过程中,玛丽渐渐有了一种后世谈恋爱的感觉。 也许三年前她拒绝德文郡公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十九世纪的求婚速度对玛丽来说还是太快了,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与这位公爵是一对恋人。 玛丽的新朋友埃莉诺的心情就没那么愉快了,她和玛丽安在一次舞会上亲眼见到了威洛比和格雷小姐。那次舞会埃莉诺本打算劝妹妹不要去,可是玛丽安极力要求跟着。 亲眼目睹这两个人的密切关系对玛丽安来说是一次彻底的打击,好在她已经事先得到消息,没有在舞会上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让埃莉诺感到一丝安慰。 詹宁斯太太发誓不会再与威洛比来往,因此带头不与他打招呼。而威洛比似乎全程都在看格雷小姐的脸色,联想到他做下的事,埃莉诺一点都不同情他。 达什伍德小姐已经收到母亲从巴顿寄来的信,做母亲的担心二女儿回到巴顿睹物思人,极力要求她们留在城里。可留在城里对埃莉诺来说,必须冒着另一种风险,她很有可能会见到爱德华。 然而达什伍德太太并不清楚大女儿也在承受不下于二女儿的痛苦,满心希望两个女儿在城里散散心。在这件事上,玛丽帮了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很大的忙,因为普莱斯小姐的交际圈与詹宁斯太太的不太重合。 有她在的场合,两位小姐不用担心遇见那两个不想见到的人。玛丽在告诉她们那件事后,就再没提起过威洛比一次,对她们更是一个安慰。埃莉诺已经受够了所有人在她面前说威洛比的坏话,即便他们都小心回避了她的妹妹,可是她却怎么也避不开。 等到二月初,威洛比一结婚就离开城里,之后两位斯蒂尔小姐也到了城里。自从她们上门拜访后,埃莉诺就更喜欢出门探望普莱斯小姐了。 玛丽还没有见过两位斯蒂尔小姐,她很快就有了这个机会,那天她和安妮一起坐马车去商店里买点东西。 安妮选了一些合心意的细棉布,当玛丽拿起一件腕饰仔细端详的时候,正巧店里又进来了两位小姐。 她们打扮得非常时髦,举止也算得上文雅,虽然年长的那位小姐长相有些一般,但是年轻的那位还挺俏丽,可她们的谈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小姐不停地提起带她们进城的一位年轻人:“露西,你觉得戴维斯博士是不是在刻意照顾我们,他比我们多付了十二个先令。” 她这话说得毫不害臊,话里话外暗示妹妹这个便宜是因为那位戴维斯博士倾心于自己才被她们碰上的。 安妮第一次听到一位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话,惊讶地看了过去。 这时另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姐似乎感到有些尴尬,赶紧制止她的姐姐:“安妮,你得注意场合。” 天哪!她居然也叫“安妮”,玛丽感到嫂嫂挽着她的手腕有些紧绷起来。 这时做姐姐的嚷嚷道:“露西,怎么了?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有了着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是为了费拉斯进城的,对不对?” 玛丽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位小姐应该就是斯蒂尔姐妹。旁边的安妮虽然搞不清楚这两个姑娘的身份,但是她对费拉斯这个姓氏很有印象。 等玛丽将那个腕饰买下,两人离开商店坐上马车,安妮迫不及待说道:“玛丽,她们说的该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费拉斯先生吧?你还不知道,达什伍德小姐的哥哥嫂嫂也进城了,他们这次还住在哈利街,达什伍德夫人已经跟我打听了好几次你的消息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她打听我的消息干…… “她打听我的消息干嘛?该不会是还不死心要把我介绍给她弟弟认识吧!亲爱的安妮, 我的好嫂嫂,你肯定回绝了她,对不对?” “当然啦, 从德文郡回来后, 我都已经知道费拉斯先生似乎和达什伍德小姐互相倾心啦, 怎么可能还会同意。就算没这回事,想到要和达什伍德夫妇沾亲带故, 我都得犹豫一会儿。” 安妮仔细想着刚刚见到的两位小姐的容貌:“可是她们口中的费拉斯先生是谁?要是爱德华·费拉斯的话, 岂不是达什伍德小姐也遇到了一位负心汉?” “这谁能说得准?男人总是有很多借口为自己辩解的。” “我和达什伍德夫人聊天时还暗示她弟弟好事将近呢, 要真是这样,我岂不是给达什伍德小姐意外增添了麻烦。”安妮感到有些抱歉。 “就算你不这么说,我觉得达什伍德夫人也不会说丈夫妹妹的好话, 费拉斯太太看埃莉诺是不会顺眼的。要是你实在觉得心里过不去的话, 可以邀请两位小姐来哈利街做客, 比起达什伍德夫人, 我想埃莉诺更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 玛丽和安妮讨论这些的时候,露西·斯蒂尔在责备她的姐姐说话不谨慎:“刚刚那位年轻的太太和小姐在商店里的时候, 你不应该提到那个人的,那件事现在还是一个秘密。” “我只是提到了费拉斯而已, 这有什么关系, 那两个人根本不认识我们。好吧, 好吧,我下次肯定注意。”安妮·斯蒂尔看了看妹妹的脸色, 保证道。 露西斯蒂尔勉为其难接受了姐姐的道歉,她不是真心觉得姐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而是在刚刚那位富家太太和美貌的年轻小姐面前觉得不好意思而已。 尤其那位年轻的小姐,她长得那么漂亮, 衣着又那么华丽,简直是一位绝代佳人。在这样的人面前,露西觉得自己和姐姐有必要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她们姐妹去伯克利街拜访詹宁斯太太的时候,提到了这次偶遇,大家好奇地猜测伦敦哪位年轻小姐有这样的美貌。 “我不敢肯定你们是不是遇到了我的朋友,因为你形容的样子只能让我想到她们,一位年轻貌美的孕妇和一位更加美丽的小姐,那肯定是普莱斯夫人和普莱斯小姐。”詹宁斯太太斩钉截铁地说,她有十足把握。 大家坐在一起随意闲聊,并不在意詹宁斯太太这次是否猜对了。 等到和埃莉诺独处一室的时候,露西·斯蒂尔不停地用言语刺探埃莉诺,指望从她的神色上看出爱德华和她有没有联系。埃莉诺不动声色地与她言语交锋,没有露出一点把柄。 她觉得露西找错了敌人。因为她从约翰·达什伍德那里得知的消息,费拉斯太太和达什伍德夫人希望爱德华去追求富有的普莱斯小姐或是已故莫顿勋爵的独女莫顿小姐。 虽然她的朋友普莱斯小姐向来对爱德华·费拉斯态度冷漠,但是费拉斯太太理想的儿媳总不可能是她或露西·斯蒂尔,埃莉诺苦中作乐地想。 没过多久,达什伍德夫人先后拜访了詹宁斯太太和她的女儿米德尔顿夫人后,两位同样有着冷漠心肠的夫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也让埃莉诺和露西·斯蒂尔有机会见到她们可能的未来婆婆费拉斯太太。 费拉斯太太是有备而来,她从女儿那儿得到消息,普莱斯小姐那儿已经不可能啦!普莱斯夫人明确回绝了她,达什伍德小姐居然耽误了她的儿子爱德华的姻缘。 她非要亲自见这位小姐一面不可,好警告她别再破坏儿子和莫顿小姐的婚事。谁能想到费拉斯太太是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妇人! 玛丽并不知道埃莉诺因为嫂嫂安妮拒绝达什伍德夫人在费拉斯太太面前经历了怎样的羞辱,她正忙着处理一件让她有些惊讶的事。 这件事的起源还得从玛丽之前和理查德讨论过的那位约翰·狄更斯被高利贷商人送进了马夏尔西债务人监狱说起。 由于所有能卖的东西早就被狄更斯一家卖光了,约翰·狄更斯已经拿不出钱来,其他债权人没有理查德的耐心慢慢等待他还钱,债务到期后直接向法院起诉了。 约翰·狄更斯进监狱后不到一个月,狄更斯太太和两人的幼年子女们也被一并迁入马夏尔西债务人监狱。 汤姆陪同处理这项工作的员工去通知约翰·狄更斯新的还款期限,他原本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公司的事务。谁知在监狱里看到一群年幼的孩子,让这个一直生活在兄长和姐姐们保护下的十七岁少年大吃一惊。 回来后他告诉玛丽和理查德:“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恶人,为了那一点利息跑到监狱里通知狄更斯一家,尤其我听说他们的债务并不是很多的时候。这家只剩下最大的男孩没有进去,他早就被狄更斯太太送到华伦黑鞋油作坊当童工了。” “在华伦黑鞋油作坊做童工,那他还不如和父母一起住进监狱里呢!那些黑心作坊的老板压榨起人来可是没完没了。”理查德感慨道,“这个男孩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据说他刚刚年满十二岁,名字也叫查尔斯。”汤姆回答。 “可怜的小家伙,这个查尔斯的命运可比我们的小弟弟差多了。这么着吧,这家人剩下的那点利息就干脆免了吧。” 理查德还在感叹,却不知道玛丽已经惊呆了。名字叫查尔斯·狄更斯,在华伦黑鞋油作坊打工、父母进了债务人监狱,这段经历怎么越听越像是英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年幼时候的经历。 “我们可以把这个孩子从那家黑心作坊里带出来吗?”玛丽不由得问了个傻问题。 “这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孩子的监护人,他的父母可还在。狄更斯先生欠的钱并不多,我想只要他能够找到亲戚朋友帮忙,用不了太久就能从马夏尔西监狱出来。”理查德分析道。 玛丽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毫无理由去帮狄更斯一家的忙,但是史密斯先生曾经和约翰·狄更斯打过交道,于是她离开理查德那里后就去服装厂找夏洛特,打算让托马斯·史密斯出面斡旋,好让约翰·狄更斯早点从债务人监狱出来。 托马斯·史密斯处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进监狱对普莱斯小姐来说很可怕。可是对普通伦敦人来说,有几个人一生没有进过债务人监狱的呢?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史密斯先生反而有些奇怪,普莱斯小姐这么关注狄更斯一家干嘛?他只能归结于大部分小姐们都会出现的多愁善感,让普莱斯小姐同情狄更斯先生的孩子们。总不可能就因为和狄更斯打过一次交道,就有必要对他一直优待吧。 史密斯先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这件事办好,那位文学巨匠的童年阴影还得持续上一阵子。玛丽也愿意耐心等待消息,处理完这件事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务,她终于有时间空出来关心一下埃莉诺。 她是在嫂嫂安妮举办的音乐会上再次见到了这位朋友的,当时埃莉诺和玛丽安在一起,达什伍德夫妇作为威廉和安妮的邻居也得到了邀请。 当约翰·达什伍德看到普莱斯夫人对他的大妹妹尤为亲切的时候,不禁又开始想入非非起来。前段时间他才把埃莉诺和布兰登上校联系在一起,现在他又在幻想是否有可能埃莉诺还征服了理查德·普莱斯先生。 “埃莉诺,我奉劝你赶紧抓住这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千万别耍小女人脾气。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普莱斯先生,据说他每年有至少一万镑收入,刚刚他的嫂子普莱斯夫人对你多么关照呀!”达什伍德先生这样劝说大妹妹,说完他又看了眼二妹妹,“我真没想到玛丽安变得这样快,她现在远不如过去漂亮。” 埃莉诺被兄长这番莫名其妙的关心说的哭笑不得,不管她怎么解释自己与这两位先生都毫无关系,约翰·达什伍德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位先生越想越觉得有必要邀请两位妹妹到自己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的时候,显然没有得到同意。 一想到会出现在家里的另一位男士,达什伍德夫人邀请谁都不会邀请埃莉诺。为了避免邀请她丈夫的两个妹妹,她宁愿抬举两位斯蒂尔小姐。 与此同时,玛丽也被罗伯特·费拉斯缠上了,他的哥哥仅仅是优柔寡断、不爱表达而已。这位先生则像布鲁克男爵一样毫无自知之明,他既爱吹捧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能力,又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比哥哥高出不止一筹。 等玛丽好不容易摆脱他,与埃莉诺汇合,不禁吐槽起来:“费拉斯一家真是汇聚了各式奇葩,达什伍德夫人已经让我开了眼界了,结果罗伯特·费拉斯更是人才,谁嫁给他可是有福了,他的妻子要永远做好奉承一位国王的准备。” 她看了看朋友:“埃莉诺,他和另一位费拉斯先生可不一样呀,做弟弟的那个要是向哥哥学习一下如何保持沉默或许还不会显得那么愚蠢。” 埃莉诺和罗伯特·费拉斯有过交流,心里深以为然,嘴上只说了一句:“据说费拉斯太太更喜欢她的二儿子。” “那我能想象费拉斯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第95章 第 95 章 玛丽对费拉斯一家恶…… 玛丽对费拉斯一家恶劣的评价显然并不影响她的朋友对爱德华的爱恋, 反而让埃莉诺对爱德华愈加同情了。 不过埃莉诺表现得非常克制,即便是知道剧情的玛丽也看不出她的心思,玛丽也无法拿这个打趣朋友。反正等到埃莉诺嫁给爱德华的那天, 她大部分时间也不用和那位费拉斯太太打交道。 参加完这场音乐会的第二天, 斯蒂尔姐妹就在达什伍德姐妹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达什伍德夫人对她们的看重, 她们受邀去哈利街住上几天。 “我真受不了露西·斯蒂尔,虽然范妮(达什伍德夫人)就算邀请我们, 我也不想去, 但是看到露西那样炫耀, 我还是觉得讨厌。埃莉诺,你的涵养太好了。”玛丽安根本理解不了姐姐为什么这样忍让露西。 正巧这时,她们也收到了普莱斯夫人的邀请, 这位夫人言辞诚恳地请她们抽空到哈利街住几天。埃莉诺还有些不好意思过去, 玛丽安非要出口恶气不可。 “达什伍德夫人太离谱了, 即使是因为我提到达什伍德小姐和费拉斯先生的恋情, 她也不应该越过自己丈夫的妹妹去抬举陌生的斯蒂尔姐妹。”安妮在家时对玛丽说。 “所以安妮你就邀请她们了。”玛丽心想,这下哈利街岂不是即将上演一出大戏, 她决定搬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除了这点,住到哈利街还可以让玛丽更方便关心安妮的身体状况。要说不便之处, 只有一个, 那就是必须忍受普莱斯太太的念叨。 这位老太太现在越来越看不惯二女儿的不婚, 只能拿女儿眼光高来安慰自己。随着玛丽快要二十二岁,普莱斯太太越发着急了。 多亏安妮想到了办法, 让小威廉陪着奶奶,转移普莱斯太太的注意力。这个小家伙现在才是老太太的宠儿,他的父亲威廉和小叔叔查尔斯都快要失宠了。 埃莉诺和玛丽安住到哈利街来后,对这家人的了解也更深了, 几乎见到了所有普莱斯。 姐妹俩感到难得的自在,没有一个人向她们询问威洛比的事(普莱斯太太对此毫不知情),也没有人会因为她们喜欢看书说些奇怪的话,因为玛丽和安妮同样热爱书籍。 “我觉得小孩子还是别太吵闹比较好,住在这里我才发现,普莱斯夫人的孩子真是可爱极了。在康迪特街要想让米德尔顿夫人的孩子们安静下来可真不容易。”玛丽安私下里对姐姐说。 让大家惊奇的是,约翰·达什伍德和他的夫人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到普莱斯府上来拜访。他们甚至认为要不是自己邀请了两位斯蒂尔小姐,两个妹妹也无法得到普莱斯夫人的器重。 这次拜访时,达什伍德夫人不得不邀请两个妹妹到她那儿做客。埃莉诺和玛丽安看出了她的不情不愿,干脆拒绝了她,因此达什伍德夫人更加觉得毫无负担了。 “我觉得爱德华没理由不来这拜访,埃莉诺,你们离得这么近,他居然不来。”玛丽安觉得奇怪极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因为约翰·达什伍德情绪激动地上门来控诉斯蒂尔姐妹,露西·斯蒂尔和爱德华·费拉斯居然早就订婚了! 埃莉诺早有准备,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让人怀疑的表情。玛丽更是对一切心知肚明,根本不露声色。 等达什伍德先生离开,埃莉诺一个人去书房告诉玛丽安这个消息,她庆幸玛丽安不愿意下来见约翰,否则事情更加难堪。 留在起居室的安妮讶异地说:“玛丽,莫非上次我们在商店见到的那对姐妹就是斯蒂尔小姐们,费拉斯先生居然瞒了家里这么长时间。真是让人惊讶,我还以为他喜欢达什伍德小姐呢!” “安妮,如果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或许费拉斯先生的感情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这种事情或许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奇,费拉斯先生的家人全都反对这桩婚事,他们两个有足够的钱结婚吗?” “很遗憾,爱德华·费拉斯个人名下没有多少财产。” “这么看来,一位单身汉要想娶一位合心意的妻子,首要条件就是没有一个有权利阻挠他的长辈。玛丽,在这一点上,你是不用担心的。”安妮打趣道,“德文郡公爵可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他也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改变自己的心意。” 玛丽这才发现,住在一起最大的坏处是没法继续隐瞒她和公爵的来往。 首期《时尚杂志》已经开始发售,杂志内容分为时装、美容、生活和健康四个部分。 时装部分除了有各种面向社会上层的精致礼服,还有普莱斯服装厂的成衣;美容部分讲述了一些流行护肤方式可能给女性身体造成的损害,给大家推荐正确的护肤方式;生活部分主要介绍上流社会的生活潮流;健康部分阐述如何才能收获健康,这一期主要宣传了女性运动的好处。 目前杂志销售还算成功,尽管有人认为批量生产的成衣不够高档,但是并没有人对玛丽设计的新式女装提出异议,这让她对引入更加方便的服装设计充满了信心。 当然了,批评声肯定是有的,有人为流行的护肤方式辩论,认为只要适量使用水银,对皮肤的伤害就没那么大;有人讥讽女性的身体构造就不适合运动,运动会让女性的汗腺变得发达,最终失去女人的温柔特质……这些批评被玛丽一一记下,打算在下一期杂志里进行驳斥。 在杂志已经发售的背景下,玛丽和德文郡公爵本没有理由继续通信,偏偏两个人都不提这件事,默契保持着信件往来。住到哈利街后,即使玛丽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不被安妮发现。 “你们不会打算就一直这样吧?”安妮觉得公爵应该有点明确的行动才对。 “不行吗?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玛丽还挺满意现在这种心照不宣的状态。 “当然不行啦!”安妮想起自己和威廉恋爱时的状态,她才不信德文郡公爵愿意仅仅和玛丽保持通信联系。 这时,仆人通报有一位尊贵的绅士到访,进来的这位先生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那位。德文郡公爵一进门就亲切地问候普莱斯夫人,得知普莱斯少校今天有事去了海军部,他面露遗憾。 三个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安妮就找了个借口走出起居室。 威廉·卡文迪许先询问玛丽关于杂志的事:“普莱斯小姐,我看到了杂志上的新款服装和外套,的确像您说的那样方便穿脱、线条简洁,就是我没想到您会同时介绍男装,怪不得您之前写信问我上流社会男人的时尚。” “殿下,您也看了这本杂志!我特意留出一部分版面介绍男装,希望借此赢得主妇们的欢心,您这位专家可是帮了我大忙。”玛丽惊喜地回答。 “这是我们共同的产业,我不仅自己看了,还把它推荐给了周围的亲朋好友。”威廉·卡文迪许说到“共同”这个单词时已经缱绻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您的重量级推荐,杂志里介绍的内容就更容易传播了,现在的中产阶级干什么都想要模仿贵族。”玛丽笑了起来,眼眸仿佛两弯弦月一样明亮。 威廉·卡文迪许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上人,她的脸像百合花一样纯洁无瑕,嘴唇胜过最鲜艳的玫瑰花花瓣,那毫不做作的欢声笑语比夜莺的鸣叫还要悦耳动听。 “普莱斯小姐,我现在已经了解了您的顾虑,如果我向您承诺绝不违背您的意愿要求您生孩子,现在要是重提三年前在这间屋子里我对您提起过的那个话题,您的想法还和当初一样吗?” 见玛丽没有出声反驳,低垂着脸,威廉·卡文迪许觉得大受鼓舞,干脆一股脑地说出了心里话:“如果您的想法已经有了变化,那我就继续说下去啦!想必您也已经看出来了,我对您的感情丝毫没有发生变化。从我第一次在海德公园听到你讲述女士们遭遇的不公平对待开始,我就再也无法忘怀你了。” “海德公园?”玛丽惊讶地问。 “是的,那次你和你的哥哥嫂嫂一起在公园里,我恰巧在你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休息,听你们聊到了一位女士和一位男士犯下了同样的错误,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威廉解释道。 “是那次呀,原来你那时候就认识我了,我还以为是在大英博物馆的那次呢。” “大英博物馆已经是第二次了。现在想来我总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不想承认从一开始就是小姐你的思想在指引帮助我。总是认为自己已经牺牲放弃了不少,不肯承认小姐您也有自己的事业,也要做出牺牲。我当时真是无知极了!” 见威廉持续表白自己的深情,玛丽听得脸红起来,终于含羞表示自己的想法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让这位男士欣喜若狂。 第96章 第 96 章 在威廉·卡文迪许诉…… 在威廉·卡文迪许诉说衷情的时候, 他与玛丽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已经站到了玛丽的座位旁边。 玛丽一吐露自己的心意,威廉的眼睛瞬间亮了, 仿佛夜空里的星星, 他抓住这个时机向恋人诉说自己的心意, 讲述他三年前刚刚离开英国就后悔了,一回国就想要来见她, 只是担心她没有原谅自己不辞而别。 “我那时候居然以为你会在意这个爵位的传承, 完全忘了你在大英博物馆与普莱斯夫人的对话。”对于自己第一次求婚的唐突, 威廉到现在都忘不了,他有些懊恼地说,“当时我要是就告诉你我也不想要孩子, 是不是你那次就会同意我的求婚了。” 玛丽面带微笑, 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 含蓄地表示自己的想法确实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但是也不完全如此:“这正说明我们那时候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深,现在这样一切刚刚好, 不是吗?” 威廉当然不会反驳,他只觉得自己当初还不够坦诚。 这位公爵不知道的是, 他求婚成功还要感谢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个人虽然不是普莱斯小姐的亲人, 但是却成功研发出了一项玛丽期待已久的发明。 在蝴蝶缝纫机公司大获成功后, 普莱斯变得异常富有后,理查德和玛丽有一个共识, 他们对科学技术发展非常重视,资助了不少科学家和发明家。 虽然不是所有的发明专利都有商用价值,但是普莱斯已经成为不少科学家心目中的“天使投资人”,这里面有些人坚持自己的研究方向, 也有一些愿意按照投资人的要求进行研发。 而早在姐姐范妮第二次次怀孕的时候,玛丽就想过发明避孕套。她从曼斯菲尔德庄园回伦敦后,就开始联系发明家研究能否运用橡胶制作新式避孕套。 可惜,英国的科学家和发明家们要么对橡胶的特性不够了解,要么认为避孕套这样的发明没有意义,没人愿意接手这项研发工作。 这时,一位跟随上司从美国前来洽谈生意的年轻人查尔斯·古德伊尔,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钱不够买下缝纫机的特许经营权,却对橡胶研究很有兴趣。 十九世纪初,南美洲的巴西称得上天然橡胶最重要的产地,几乎全世界的橡胶产业都依赖这里的产出。美国地处北美洲,查尔斯·古德伊尔对这一材料十分熟悉,也没有英国科学家固有的偏见,反而认为它具备广阔的商业前景。 问题是要把橡胶做成避孕套,必须解决天然橡胶的一大特性:在高温下它容易发软发黏,低温是它又会变脆变硬。 在玛丽提出硫化橡胶的基础上,这位年轻的发明家经过多次实验,将橡胶和硫磺共热至约130℃,成功制备出弹性稳定耐用的硫化橡胶。随后,经过几年的研发,第一只橡胶避孕套终于成功发明出来。 玛丽这两天刚刚得到这个消息,避孕技术的进步让她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对生育的恐惧,使她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她难道没有爱上德文郡公爵吗?只是过去心存顾虑而已。 两个人在起居室不厌其烦地聊天,从初相识的经历讲到彼此不曾参与的过去,从玛丽卖帽子起家说到威廉在欧洲游学……想起玛丽对欧洲的向往,威廉立即承诺等他们结婚后就带着玛丽到欧陆重走一遍他当初游学去过的那些国家。 当两个相爱的在一起时,总会忘记时间的流逝。玛丽和威廉·卡文迪许聊天的时间太久了,安妮已经没法拖住普莱斯太太。 这位老太太走进了起居室,当她看到一位有些面善的英俊男士和女儿在一起,有些惊讶。 她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位男士是来追求她的女儿的,等她知道面前的男士是德文郡公爵时,这位太太惊讶地几乎要晕倒过去。 还是威廉·卡文迪许当机立断把未来岳母抱到了沙发上,跟着婆母进入起居室的安妮立即朝玛丽投向意味深长的目光。 等到普莱斯太太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接待了一位大人物,迫不及待地说:“亲爱的安妮,快让仆人把威廉从外面喊回来。殿下,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的儿子吗?他可是个非常能干的青年。” 眼看母亲这样热情,似乎完全忘记她三年前见过德文郡公爵——只不过那次她还称呼他“卡文迪许先生”,为了她的健康着想,玛丽觉得自己不宜立刻告诉母亲——她的女儿已经答应德文郡公爵的求婚啦! 等到埃莉诺和玛丽安收拾好心情从房间里出来,来到起居室的时候,得知普莱斯家有幸迎来一位公爵的大驾光临,就连玛丽安都忘了刚刚得知姐姐的事情时的惊讶。 两位达什伍德小姐面对德文郡公爵有些拘谨,她们在伦敦的朋友圈子还不足以让她们接触到这样一位大人物,德文郡公爵与普莱斯小姐的故事也并未流传到她们的耳朵里,不免疑惑这位殿下为何出现。 在玛丽的哥哥威廉回来后,另一位当事人可不愿意再等待下去,没寒暄太久,威廉·卡文迪许就赶紧请未来的大舅哥到书房商量,告诉他自己和玛丽订婚的事情。 在妻子的提醒下,普莱斯少校对此已经有了些许的心理准备,可这种事,再多的准备也还是没法让他不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玛丽已经成年,但是公爵殿下还是打算去格罗夫纳广场告知爱德华爵士这个消息,请求他的同意。 他本想今晚就去,可惜玛丽考虑到埃莉诺刚刚遭遇一场伤心事,决定留在家里陪她们吃晚餐。德文郡公爵不想就这么和恋人分开,便也留在普莱斯宅,准备明天下午再去拜访爱德华爵士。 很快到了平时吃晚餐的时间,哈利街的排场当然比不上皮卡迪利大街和查茨沃斯庄园,但是除了女主人安妮有些担心招待不周,谁还在意那些。 这一天对埃莉诺来说真是有些惊心动魄,她原本还在为大家聊到爱德华·费拉斯与露西·斯蒂尔的婚约时玛丽安会不会情绪激动惴惴不安,却因为公爵殿下的到访让普莱斯夫人完全忘了聊起这些。 等到公爵终于道别的时候,普莱斯太太突然想起,三年多前来拜访的那位绅士卡文迪许先生也是这样在门口依依不舍地与她和女儿玛丽道别的。 “天哪,玛丽,公爵殿下三年多前就来拜访过我们。你还记得吗?那位大人当时还亲切地自称‘卡文迪许先生’,说自己是理查德的朋友呢!他和上次来时一样地平易近人,我刚刚居然没有想起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安妮和玛丽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笑了。 做儿子的不像妹妹和妻子那样促狭,他把母亲扶到房间,诚实地说:“亲爱的妈妈,他三年前确实来过,现在我要告诉您一件事,玛丽刚刚和公爵殿下订婚了!” “订婚?还是和公爵殿下!” 普莱斯太太这次彻底惊喜地晕了过去,女仆把嗅盐拿过来给她闻了之后,老太太还不敢相信:“你没骗我吧?威廉。” 等得到儿子确定的回答,普莱斯太太彻底反应过来:“玛丽,我的乖宝贝玛丽呢?哦,你刚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断定能够为普莱斯家增光添彩。果不其然!你要当上公爵夫人啦!比伯特伦夫人不知道要高贵多少。” “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你呀!那些太太之前还议论你挑剔,现在,一位公爵,让她们说嘴去吧!谁还能比得上你。还有一件事,宝贝,你得赶紧提醒公爵,他的亲人肯定会阻止这桩婚事,你们千万记得申请特许结婚证,我想坎伯雷大主教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亲爱的妈妈,我们才刚刚订婚,结婚还得过上一段时间。” “过上一段时间?我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件事最好越快越好,千万别让他的亲人插手进来,那样准有人要搞破坏。” 这天晚上,普莱斯太太激动坏了,从女儿结婚时要坐什么马车、穿什么礼服、做那些珠宝,再到玛丽婚后住多大的房子、有多少置装费和零花钱……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把这些想了个遍,仿佛自己是第一次嫁女儿似的。 理查德和苏珊、夏洛特都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因为公爵第二天中午刚过就坐着马车去爱德华爵士那儿拜访了,玛丽便立即写信告诉妹妹和好友,威廉则写信通知妹妹范妮和姨父托马斯爵士等人。 即便如此,住在哈利街的埃莉诺和玛丽安还是比远在曼斯菲尔德的范妮等人知道得更早,因为德文郡公爵殿下第二天晚上就又来拜访啦! 见到他整个晚上毫不避嫌地与玛丽亲切交谈,玛丽安怎么忍得住不发问。 令安妮都觉得不易的是,得知玛丽获得这样一门好姻缘,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尽管自身遇人不淑,却毫无嫉妒、真诚地祝福了玛丽。尤其玛丽安,安妮对她的印象远不如对埃莉诺那么好,这次对她刮目相看。 要说玛丽的亲朋好友中谁最激动,或许还轮不到普莱斯太太,因为马克斯韦尔夫人比她还要激动。比起对贵族仅仅有个概念的普莱斯太太,这位夫人更清楚教女这位未婚夫身份的意义。除了不可能戴上的王后冠冕,还有哪一顶冠冕比得上公爵夫人头上的那顶?—— 作者有话说:硫化橡胶的发明时间改了,算是开了个小挂。 第97章 第 97 章 德文郡公爵订婚的消…… 德文郡公爵订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玛丽这段时间成为了伦敦关注的焦点,谁能想到连一位爵士都没有出过的普莱斯家的小姐居然真的能够与世代贵族出身的德文郡公爵订婚呢? 就连詹宁斯太太都听说这件事啦,她赶紧上门来拜访普莱斯一家。 她去帕尔默夫妇那儿探望生病的外孙的时候, 从医生那里听说了达什伍德夫人为了表侄女露西·斯蒂尔和爱德华·费拉斯订婚生病的事, 偏偏两位达什伍德小姐目前不在伯克利街, 没有人能够满足她的倾诉欲,因此早就想要到普莱斯夫人这儿拜访了。 正好又从朋友们那儿听说了这样一个大新闻, 瞬间掩盖了露西和爱德华订婚的消息, 詹宁斯太太更加觉得自己非来哈利街恭喜一下普莱斯小姐不可。 “亲爱的的普莱斯小姐, 我听说了一件大喜事,你和德文郡公爵订婚啦!帕尔默先生告诉我,卡莱尔伯爵夫人非常生气, 不过这没什么用, 因为这种事情总是要他们男士自己决定, 公爵殿下显然不会受姐姐的控制。照我看, 像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姐嫁给德文郡公爵,实在是再般配不过了。” 玛丽立即谦虚地向詹宁斯太太表示感谢, 顺便询问她帕尔默太太产后身体恢复的情况和孩子的状况。 这话正问对了人,因为詹宁斯太太亲自照顾了二女儿大约两周, 又刚刚接待了看病的医生, 对情况非常熟悉。尤其想到普莱斯小姐现在身份不同, 对她的女儿还这么关心,詹宁斯太太就更加乐意回答了。 转移了话题的玛丽也略微松了口气, 最近这两天有太多人询问她和威廉订婚的事了。 等讨论完这件事,詹宁斯太太也想起了从医生那听到的那个消息,她转头看向埃莉诺和玛丽安。 “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了那件事,露西居然早就和爱德华订婚了, 但是费拉斯太太和你们的哥哥、嫂嫂都非常反对这件事,逼迫他背叛婚约。还好费拉斯先生是个老实人,没有遇到反对就反悔,结果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被赶出家门了,就连他母亲承诺给他的那块地产现在都归了他弟弟。” 谈起这件事,詹宁斯太太话语里还有些气愤,她实在看不出自己的表侄女露西有哪里配不上爱德华·费拉斯的。 什么?爱德华被赶出家门了!埃莉诺和玛丽安昨天一天都在讨论德文郡公爵和玛丽订婚的事,没想到形势变化的这么快,兄长约翰·达什伍德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说到这一点呢! 安妮虽然只见过两位斯蒂尔小姐一面,对这对姐妹的印象一般,但是对费拉斯太太蛮横无理的行为更加厌恶,不禁开口道:“她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真是有失母亲的慈爱。” 普莱斯太太自己偏爱大儿子,更不理解费拉斯太太的行为:“把理应给长子的财产传给小儿子,这实在说不过去。” “是呀,普莱斯太太,要是我可不会这么干,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剥夺一个儿子的财产给另一个。”得到大家的支持,詹宁斯太太更是义愤填膺,“仅仅因为儿子不听她的吩咐,费拉斯太太就这样亏待自己的儿子,太专横啦!” 对普莱斯一家来说,这终归是别人的事,因此谴责了一番费拉斯太太,话题就又回到了玛丽的婚约上。 眼看詹宁斯太太和普莱斯太太两个人就此讨论个没完,玛丽干脆找借口离开起居室,去了花园。 差不多就在詹宁斯太太来哈利街道贺的时候,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托马斯爵士和范妮也收到了外甥写的信。 这样一件大喜事不光让伯特伦夫人为外甥女骄傲,托马斯爵士也高兴极了,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所有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就在玛丽的亲朋好友为这件事庆祝个没完的时候,卡莱尔伯爵家却气氛凝重,有人为这件事已经气疯了。 “妈妈,仆人们说舅舅找了一个平民做我的舅妈,她到底长得有多漂亮,您见过普莱斯小姐吗?”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好奇地问伯爵夫人。 这个女孩正是布兰奇·霍华德,德文郡公爵的外甥女,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材高挑,因为相貌与外祖母非常相像的缘故,布兰奇自幼深受母亲、姨妈和舅舅的宠爱,也因此养成了天真烂漫的个性。 “可怜的布兰奇,你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你的舅舅一点儿都不为你考虑,要不是他自己说过要选一个和外甥女订婚的继承人,我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订下你的婚约。” 卡莱尔伯爵夫人这次是真的伤心,虽然这件事是卡文迪许勋爵夫人主动找上她,但是考虑到弟弟的态度,关于订婚这件事,她可是主动征询了威廉的意见的,要是威廉不喜欢这个继承人,她何必把女儿嫁给他呢? 卡莱尔伯爵还算冷静,他有十二个孩子,布兰奇虽然长相漂亮,但是并不是最受他重视的女儿。想到那位美貌的普莱斯小姐,作为男士,他倒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妻弟,出声劝道:“我想威廉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如和那位普莱斯小姐打好关系。” “休想,别说她还没有嫁给威廉,就算了是她当上了德文郡公爵夫人,我也不会和她站在一起。社交界是我们女人的战场,能否在这里立足可不是只靠赢得男人的青睐就行的。”卡莱尔伯爵夫人不仅不打算帮助普莱斯小姐,还盼望着她碰的头破血流。 这时,仆人向主人报告,德文郡公爵来了。 在和卡莱尔伯爵寒暄过后,威廉·卡文迪许看向面无表情的姐姐:“亲爱的乔治亚娜,我今天来是特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你过去一直劝我结婚,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侣,难道你不为我高兴?” 听到这话,卡莱尔伯爵手心捏了把冷汗,只见妻子果然怒火中烧。伯爵夫人正要发作,又听到威廉说了一句话。 “你未来的弟媳玛丽同意,在我们结婚后,就把我的堂侄定为我的推定继承人。” 伯爵夫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和玛丽并不打算要孩子,因此准备提前找好继承人。”威廉·卡文迪许预料到了伯爵夫人的反应,笑着回答道,“也算是我送给小布兰奇的订婚礼物。” 真的假的?普莱斯小姐居然也不想生孩子。乔治亚娜最开始得知弟弟威廉不想要结婚生孩子时,曾经怀疑他是同性恋,后来因为他喜欢上普莱斯小姐倒是放下了这个怀疑。 可是普莱斯小姐的身份不高,伯爵夫人便认定这位小姐心存不良故意勾引,对她抱有极大的偏见。没想到她居然也不想生孩子,这也太违背常理了吧。她还以为世上只有威廉这么一个既不是同性恋又不打算要孩子的奇葩呢。 卡莱尔伯爵夫人对此将信将疑,她看了看丈夫朝她使的眼色,心里也知道弟弟威廉主动前来告诉她这件事,明摆着是要她接受普莱斯小姐。不管最终结果是怎样,现在她暂时不好再冷脸面对这位诚意满满的未来公爵夫人了。 对威廉·卡文迪许来说,自己来的目的也达成了。他可是见识过女人的争斗的,因此不敢小视这些看起来只会争奇斗艳的女人。反正他和玛丽确实不打算生孩子,有了大姐乔治亚娜的接纳,二姐又向来性格温柔,玛丽在社交界至少不会再遇到那次聚会时的排斥。 过了几天,一位子爵的夫人在宴会上暗含讽刺地提起德文郡公爵的未婚妻,本以为会得到卡莱尔伯爵夫人的赞同,结果这位贵妇人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对卡文迪许家族有什么不满吗?我弟弟的未婚妻也轮得到你指指点点。”说完这句,卡莱尔伯爵夫人就没在这场宴会上与这位子爵夫人多说一句话。 这次宴会后,卡莱尔伯爵夫人已经接纳了普莱斯小姐的消息传遍了上流社会,再没有人怀疑她会成为未来的公爵夫人。 谁都知道普莱斯小姐就要嫁给德文郡公爵了,偏偏这位小姐还在一本正经地经营她的产业,前来汇报查尔斯·狄更斯的情况时史密斯先生心想。 玛丽得知史密斯先生已经去债务人监狱见过约翰·狄更斯,签下资助协议后满意极了。等查尔斯·狄更斯从学校毕业,就会被她安排到报社工作,充分发挥这个家伙的文学水平。毕竟要掌握舆论的喉舌单单靠一本杂志可不行,还得靠发售报纸。 处理完这件事和其他杂务,夏洛特终于开口:“玛丽,最近马克斯韦尔夫人、普莱斯夫人还有刚刚到达城里的伯特伦夫人都在为你的婚礼做准备,你不去关心关心那里的情况吗?” “最重要的婚纱我已经设计好了,珠宝用的是威廉为我定做的,其他还有什么值得过问的。” “你婚后这些产业怎么办?”夏洛特提出她和丈夫共同的疑问,德文郡公爵夫人恐怕没空管这些吧? “夏洛特,你知道的,就算嫁人,我也不会放弃经营现在的产业,这是我们的婚前协议里就定好的。”想起威廉的话,玛丽甜蜜地笑了,“何况他也愿意支持我,只是第一年要多劳烦你,因为我们打算去欧洲大陆。” 第98章 第 98 章 玛丽订婚的消息传开…… 玛丽订婚的消息传开后, 哈利街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埃莉诺和玛丽安见主人这样繁忙,便向普莱斯夫人提出告辞, 回伯克利街陪伴詹宁斯太太。 她们刚回到这里不久, 布兰登上校就前来拜访埃莉诺。 在威洛比的事情发生后, 达什伍德小姐就从上校那儿得知了他过去的经历和威廉斯小姐的事,证实了玛丽告诉她们威洛比被史密斯太太赶走的原因。她对这位可敬的男士充满了同情, 暗自认为他爱上了玛丽安, 因此更加敬爱他。 “达什伍德小姐, 我听说您这段时间在普莱斯少校家里做客。那么,普莱斯小姐的那件喜事儿您应该最清楚了。” “说实话,虽然我当时也在, 但是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而是和大家一样稀里糊涂呢。”埃莉诺笑道。 布兰登上校在房间里踱步来踱步去, 感叹道:“我四年前就见过那位殿下, 他看起来实在无可挑剔,普莱斯小姐会爱上他很正常。这桩婚事现在连最后的阻碍都被清除了, 想必普莱斯小姐一定能够称心如意。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却没这样的运气了?” 埃莉诺异常镇静看着上校,随即得知他愿意为爱德华提供一个牧师职位。 得知达什伍德小姐的朋友布兰登上校给了爱德华一个牧师职位, 费拉斯太太愈发生气, 她本希望儿子认识到失去家庭的帮助, 他什么都不是,因此不许任何人帮他。 谁知达什伍德小姐居然不计前嫌愿意帮助爱德华, 费拉斯太太愈发后悔了。早在得知埃莉诺是普莱斯小姐的朋友时,她就意识到当初还不如支持爱德华和这位小姐在一起,说不定儿子还能借此攀上德文郡公爵。 其实布兰登上校出手帮助爱德华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因为被亲人阻拦失去恋人的过往,纯粹出于一片好心, 埃莉诺对他自然是更加尊敬感激。 令她奇怪的是,虽然她和玛丽安回到伯克利街,但是这位男士却比过去更加安静了。过去她一直能观察到上校对玛丽安的关注,在玛丽安为威洛比的事情伤心痛苦时,这种关注尤为明显,让上校对着她说出了往事。 最近这种关注仿佛不那么明显了,要说他的心意发生变化,埃莉诺不相信,因为他依然十分关心玛丽安的情况。 说起来,大家在讨论到玛丽的婚约时,这位上校总是聚精会神。詹宁斯太太不相信埃莉诺和玛丽安陪伴普莱斯小姐这些天没有打听一点消息,她摆脱不了喜欢猜来猜去的毛病。但凡她提到有关这位小姐的话题,布兰登上校总是恰好在场。 在上校的感情上,或许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玛丽安才是更清楚的那个:“埃莉诺,上校一片好意,让我感到十分羞愧,过去我对他实在有些不尊重。我把他和威洛比都看错了,原来三十五六岁的人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情感。不过,你还记得之前詹宁斯太太开过他和普莱斯小姐的玩笑吗?我想他确实仰慕那位小姐。” 说这话时,玛丽安心里久违地感到一阵轻松,她对威洛比的爱恋错付了。但是她这段时间的沉重仅仅是因为威洛比吗?还是因为她从埃莉诺那里得知上校对她一片深情,因此感到无法回报呢?要是上校对她的关注是因为爱,那么他对普莱斯小姐的仰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埃莉诺听了妹妹的话,一开始还觉得这是玛丽安一贯以来由着情感得出的偏见。但是在参加普莱斯小姐的婚礼时,她见到上校看向新任公爵夫人的眼神,也开始怀疑妹妹猜对了。 这场婚礼定在四月份举行,原本埃莉诺和玛丽安已经收拾行李准备跟着詹宁斯太太和帕尔默夫妇一起到萨默塞特郡的克利夫兰大宅做客。 但是她们和布兰登上校都有幸得到普莱斯小姐的邀请,这样一件体面的事邀请她们参加,詹宁斯太太极力赞成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前去,帕尔默夫妇只得遗憾地失去他们的客人。 婚礼设在德文郡公爵的家族教堂,场面应新娘的要求不算特别盛大,参加婚礼的都是双方的至亲好友。虽然卡莱尔伯爵夫人已经不再反对,但是威廉·卡文迪许还是谨慎地申请了特许结婚证。 新娘身穿一袭白色的婚纱,婚纱用白色绸缎打底,长长的拖尾边缘用金线与银线勾勒出细密的藤蔓图案,裙身上有三层不同透明度的薄纱叠加而成,同时装饰有水晶、珍珠和钻石,光线照射时产生闪烁的效果,形成梦幻的美感。 玛丽佩戴的项链正是德文郡公爵让珠宝匠人用当年从理查德那儿买去的克什米尔蓝宝石为主石制作的,项链上镶嵌其他的蓝宝石几乎毫无色差,配石是一圈钻石,整条项链仿佛一圈海水烘托着一滴巨大的浪花。 至于头顶的冠冕,玛丽没有选择卡文迪许家族传承下的王冠,而是理查德请同一个珠宝匠用克什米尔蓝宝石和和钻石制作而成的,加上配套的耳饰,与项链形成了统一的风格。 看到玛丽的那一刻,威廉·卡文迪许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自己未来的妻子。直到婚礼结束,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对甜蜜的新婚夫妇在查茨沃斯休息了几天,便打算按照计划去欧洲大陆旅行,而留在英国的人们还在对那场婚礼津津乐道。 婚礼结束,布兰登上校负责送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回巴顿。路上的时候,埃莉诺本以为妹妹会克制不住询问上校是否爱着普莱斯小姐,谁知她竟忍住没有发问。 “埃莉诺,你也太小看我了。经历这么多事,我已经意识到了,再美丽动人的情感都不应该不顾其他人的感受。上校爱慕着普莱斯小姐,如果我去询问岂不是触碰了他的伤心事。” 玛丽安这样冷静,让埃莉诺刮目相看。有布兰登上校这样一个可靠的旅伴,她们也可以轻易遗忘旅行中的不适。 当她们终于回到巴顿乡舍的时候,达什伍德太太热泪盈眶地迎接两个女儿。自从埃莉诺和玛丽安离开家,达什伍德几乎受到的全是坏消息,怎么能够不让她惦念两个女儿呢。 至于两个女儿有幸被邀请参加普莱斯小姐和德文郡公爵的婚礼,已经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喜事啦。 詹宁斯太太这时也已经从二女儿那儿回到巴顿庄园,因此埃莉诺和玛丽安回来不久就得到庄园主人约翰爵士的邀请。 就连米德尔顿夫人都好奇地向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打听普莱斯小姐的婚礼盛况,詹宁斯太太更是问个不停。 “天底下还有比这位小姐更加幸运的人儿吗?找到一个这么合心意的丈夫。”詹宁斯太太嚷嚷道,“我真希望天底下的年轻小姐都能够找一位好丈夫。” 说到这儿,詹宁斯太太又想起了她的朋友布兰登上校,上校找埃莉诺谈论爱德华的牧师职位那次,被她误以为上校对埃莉诺求婚的事。她想到就立刻说了出来,还拿上校打趣,因为这件事确实非常有趣。 “达什伍德小姐,我认为下一步就该办你和布兰登上校的喜事啦,你和上校一起参加了一场婚礼,他有没有受到触动向你求婚?” 达什伍德太太听到詹宁斯太太拿大女儿和布兰登上校开玩笑,非常惊讶。她清楚埃莉诺和爱德华的感情,虽然认为大女儿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爱德华,但是也认为要是她和布兰登上校在一起,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布兰登上校人并不在这儿,他把两位小姐送回巴顿后,就告别朋友,独自回了德拉福。 显然,这位太太把精力几乎都放在关心小女儿的痛苦上,忽视了大女儿也承受着同样的痛苦,居然认为她有可能这么快接受布兰登上校。 埃莉诺回巴顿后,已然认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幸福。直到那一天,她突然听仆人说,费拉斯先生结婚了,误以为是爱德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克制的感情,做母亲的才意识到自己对大女儿的忽视。 好在全是虚惊一场,露西的丈夫变成了罗伯特·费拉斯,爱德华就这么解脱了,他迫不及待到巴顿乡舍向埃莉诺求婚,居然如愿以偿。 而玛丽安,没有经历在克利夫兰大宅的那场重病,又发现了上校对玛丽的仰慕,她和布兰登上校的关系并未更近一步。 对这位小姐来说,到底是嫁给上校后靠着感激与尊重维持一个家庭更幸福,还是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不用感到负罪更幸福,还是两说呢? 无论是理智压倒情感,还是情感压倒理智,是不是都太过偏颇呢? 故事结束了,但是玛丽安还年轻,十八岁的她还有无尽的可能,说不定她马上就会遇到一个对她一见钟情的年轻人,不是吗?那时候,她应该学会了正确地对待情感。 第99章 第 99 章 玛丽和威廉准备从英…… 玛丽和威廉准备从英国出发的时候, 刚好在伦敦得知了拜伦的死讯,这位写下《唐璜》的浪漫主义诗人离开了人世,听说希腊政府为他举行了国葬。 “真遗憾, 我没能见到他。一个人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品却永远流传, 也算是一种不死吧。可惜,大家关注的依然是他的丑闻, 上流社会的流言蜚语在他死后也没有放过他。”玛丽想到的威廉那位迷恋拜伦的表姐——卡洛琳·兰姆子爵夫人, 哀叹起来。 威廉可不觉得遗憾, 虽然对玛丽有信心,但是想到这位勋爵的才华和在女人中的魅力,他觉得玛丽还是没有见过他的好。 他们在伦敦逗留的时间不是很长, 很快夫妻俩就坐上了去往法国的船。 虽然玛丽出生于朴茨茅斯这个海港, 见过无数次此时的帆船, 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坐三桅帆船出国, 体验远没有后世的轮船那么舒适。 他们第一站去了巴黎,对于此时的人而言, 巴黎是时尚和艺术的中心。但是令玛丽失望的是,这里的街道甚至比伦敦更加肮脏, 到处都是粪便。 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这位日后的法国国王现在已经五十一岁, 他身材臃肿,脑袋看上去像一颗鸭梨。 按照历史, 他的女儿未来将会成为夏洛特公主的丈夫利奥波德王子的第二任妻子,在他当上比利时国王之后。 奥尔良公爵引荐他们参加宫廷舞会,巴黎的舞会和伦敦也没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 巴黎人比伦敦人更加骄傲。 他们认为自己才是时尚的中心,即使玛丽是一位来自英国的公爵夫人,如果她的时尚品味不行,也只会收获巴黎人的嘲笑。 当玛丽在宫廷舞会上亮相时,靠着美丽的容貌、精致的衣着、绰约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赞美。尽管舞会上的贵族们热切称赞玛丽的美貌,但是受到这些人的赞美对玛丽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私底下,玛丽和丈夫开玩笑:“亲爱的威廉,要是再继续参加这样的舞会,和一群讨厌的人跳舞,我就该后悔当上公爵夫人啦!” “亲爱的玛丽,这下你后悔也晚了。你总该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吧,这种罪你可才受了一个月,我都已经承受了十几年啦。”做丈夫的也回以同样的俏皮话。 话是这么说,在玛丽抱怨后,威廉很快便拒绝了大部分邀请他们夫妇出席的宴会。夫妻二人躲在巴黎城郊他们租下的一个小庄园,享受着异国风情。 相比出席那些无聊的宴会和舞会,玛丽对雨果、大仲马、巴尔扎克、司汤达等作家更加好奇。按照巴黎的潮流,她邀请自己喜欢的作家、诗人、画家等参加了自己在庄园里组织的沙龙。 此时的雨果虽然是因为歌颂保王主义和宗教的诗作成名的,但是王室的腐败和自由主义的传播让他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当玛丽见到青春洋溢的雨果时,他正在与人讨论诗歌创作。 这个人正是与他一样年轻的大仲马,与年少成名的雨果不同,在奥尔良公爵秘书处工作的文书抄写员亚历山大·仲马得知奥尔良公爵的座上宾——德文郡公爵夫人邀请他参加沙龙,受宠若惊。 相比之下,亲身经历了革命和战争的马里-亨利·贝尔(司汤达)认为这次沙龙或许又是一位贵妇人闲极无聊的捉弄。 他既没有名气,又不再年轻。虽然发表了一些文论和一部小说,但是受众十分有限。对导致拿破仑失败的英国人司汤达也没有好感,但是想到那封言辞恳切的邀请函,他还是来了。 美丽的德文郡公爵夫人一出场就让大家都惊艳了,她绸缎般的金色卷发和蓝绿色的眼睛让人眼前一亮。在随后的交流中,知识丰富、思维敏捷、想法新颖的玛丽给诸位文学家、艺术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家一开始的讨论还局限于文学和艺术,但是聊着聊着,就有人提起了此时的政局。 现任国王路易十八上台后便学习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只是遭到王储阿图瓦伯爵(国王的弟弟,未来的查理十世)的反对改革没能完成。现在国王病重,阿图瓦伯爵掌控者国家大权,有识之士都充满了疑虑。 “殿下,您认为法国未来会走向何方?君主立宪还是君主专制?”问这话时,没人指望这位年轻的公爵夫人发表多少高见,倒是有人想要借题发挥。 最终走向共和,玛丽心想,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好回答:“作为一个外国人,我说的话可不能算数,这得法国人自己思考,未来掌握在法国人民的手里。” 沙龙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马里-亨利·贝尔深深地看了这位女士一眼。 令人遗憾的是,玛丽没能见到巴尔扎克这位现实主义大师,这位先生正在生意场上屡战屡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天赋是写作而不是经商,仆人没有找到这位老是破产的巴尔扎克。 天气渐渐炎热,巴黎的味道实在让玛丽有些吃不消,在与这些后世著名的作家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玛丽与他们互相交换了地址,便和威廉离开了巴黎,去往他更熟悉的意大利。 十九世纪初的长途旅游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路上,穿着长裙的女性只能靠马车进行长途旅行。在平地上还好,遇到山地时,这种交通工具就很麻烦了。 因此趁着在路上旅行,玛丽干脆设计了一条阔腿裤,这条裤子穿着效果极其接近一条长A字裙。当玛丽穿着用她在法国买的色织经面斜纹棉布缝制出的阔腿裤走出来的时候,威廉还没反应过来她穿了一条裤子。 直到她跨坐骑马,展现出良好的骑术,让威廉想起他们当初在查茨沃斯庄园的讨论。 “你不是说过你不想要成为一个先行者和殉道者的吗?” “我们现在不是在旅行吗?我想总不会有哪个国家因为这而逮捕一位异国的公爵夫人吧?”玛丽笑道。 “至少在城里你得稍微收敛一点。”威廉无奈地笑了,心里已经做好了回国后面对争论的准备。 玛丽当然没那么傻,进城之前,她提前坐进马车,到落脚的庄园换好衣服。然后参观了古罗马斗兽场、万神庙,去了庞贝古城。 之后,夫妇二人还去欣赏了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地的风景……想到几年前,威廉在这里度过了近两年的时间,玛丽就对这儿感到亲切。 这是一个永远不缺少艺术家的伟大国家,艺术爱好者德文郡公爵到了这儿也只是众多追求艺术的贵族中的一员。 威廉的好友,著名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已经逝世,他的心脏被藏在他曾经为提香设计的大理石金字塔形墓中,玛丽和威廉一起到墓前凭吊了一番。 玛丽还见到了埃塔诺·蒙蒂,也是此时的一位雕塑家,他的儿子拉菲尔·蒙蒂后来比父亲更加出名,不过这时他还是一个七岁小男孩。 他们在意大利逗留了几个月,得知法国国王路易十八逝世了,想到新任国王查理十世是个极端保王派,玛丽开始为自己新结识的作家朋友们感到担心。 “玛丽,新任国王总不至于这么傻吧,他的哥哥用十年时间才让国家重新稳定下来,他应该知道,现在倾向任何一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威廉和妻子聊天时说起这件事。 “那是我们旁观者的想法,但有时候当事人就是那么蠢,一步一步自己走到了绝路上去。”玛丽想到法国六年后爆发的七月革命,认为威廉太过高看这位国王。 局势的发展印证了玛丽的观点,她只能写信让朋友们小心,尤其是司汤达,他对现在复辟的波旁王朝非常不满。 考虑到希腊战争的反复,他们没有前往一直想去的雅典,而是去了奥地利维也纳,此时维也纳的人们正在讨论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自从五月份首演后,贝多芬再一次赢得了维也纳人们的热爱,玛丽观看了一次演出,感到这次不虚此行。她特地去见了这位大音乐家,此时他早已完全失去听力,只能通过文字进行交流。 玛丽向这位令人敬仰的音乐家付了一百英镑定金,请他谱写一首乐曲送给自己。贝多芬的身体状况已经变差了,玛丽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收到完整的乐曲,有幸见到这位“乐圣”一面,她已经倍感荣幸。 告别维也纳后,威廉和玛丽去了魏玛,满足妻子想要见一见歌德的愿望。对这位大文学家来说,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知名人物,德文郡公爵和公爵夫人并不算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是浮士德,都要面临魔鬼的难题,这就是这本书带给我最大的意义。”当歌德询问玛丽,为什么这样喜爱这篇诗剧时,玛丽这样回答。 对玛丽来说,她总会怀疑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就像浮士德一样,虽然已经实现了想要的财务自由,拥有了幸福美满的爱情,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十分孤独。这种孤独,不是依靠外人能够缓解的。 离开魏玛后,他们返回这次出游的第一站法国,从这里回国。旅途结束,玛丽也将迎来新的挑战,她不想成为一个单纯享受生活的贵妇人,而是打算利用现在的地位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到此正文已经结束,番外还有两三章,不嫁人的支线则会作为福利番外。 第100章 番外一 伊丽莎白·巴伦出生于一个…… 伊丽莎白·巴伦出生于一个非常富有的绅士家庭, 巴伦家族的祖先来自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这样的血统让伊丽莎白一家引以为豪。 她的父亲巴伦爵士因此成为一个非常重视贵族传统的人,对长子继承制非常拥护。他不仅认为家族的土地和两个女儿毫无关系, 甚至觉得不必给女儿们太多嫁妆, 因为这些终究会落到女婿的手里。 虽然他自己当初从妻子那里得到了三万镑的财产, 但是他却只准备给两个女儿各一万五千镑的嫁妆。 “就这样,我们的儿子还因为两个妹妹损失了呢?夫人, 要知道这么算起来, 他等于什么也没有从你那儿得到。”巴伦爵士这样告诉妻子。 不过爵士对两个女儿并非毫无管教, 伊丽莎白和妹妹玛格丽特被父亲送到一所女校学习,为她们在婚姻市场上找到丈夫做好准备。 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伊丽莎白从小就知道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丈夫, 这样才能一直留在她们所在的这个阶层。 因此当三十九岁的科克子爵向十八岁的巴伦小姐求婚的时候, 这位小姐不顾子爵比她大二十一岁, 佯装羞涩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贝蒂(昵称), 我不明白,上次舞会上明明有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对你表示好感, 你偏偏选择了一个年龄和我们父亲差不多的男士。”玛格丽特这样询问自己的姐姐。 “哦,亲爱的玛吉(昵称), 我承认艾瑞克是个很可爱的小伙子, 可惜他是个小儿子, 还做不了主。据说他父亲愿意为他在军队谋个职位,前提是他要与一位有三万镑嫁妆的小姐结婚。”伊丽莎白不在意地笑了笑, “科克子爵虽然年龄不小,但是他的上一任妻子并没有留下孩子,我认为值得赌一把。” 巴伦爵士这次终于对女儿刮目相看,女儿嫁给一位子爵, 这下他面对巴伦男爵都更有底气啦。为此,爵士甚至多给了三千镑给大女儿。 就这样,年轻的伊丽莎白·巴伦小姐变成了科克子爵夫人,她初入伦敦社交界就大放异彩,赢得了不少人的青睐。虽然科克子爵的身体不能让一个年轻女人满意,但是他并不是那种充满嫉妒心的男人。 既然娶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夫人,子爵就不能太介意这位夫人喜欢和别的男士交朋友。好在伊丽莎白一直保持着对丈夫的尊重,没让丈夫难堪。她在社交界如鱼得水,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而她的妹妹玛格丽特,明明有一位年收入五千镑的富有绅士在追求她,她却不听伊丽莎白的劝阻嫁给了一位男爵的次子,结果丈夫的收入只有一千镑左右,根本没法让玛格丽特过上她这种坐着四轮马车尽情享受的日子。 唯一令她失望的是,她也和前一任科克子爵夫人一样,一直没有生下孩子。 在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后,科克子爵病重了,子爵的爵位不得不传给远亲。想到自己即将失去贵族的生活,伊丽莎白在丈夫面前泪水涟涟。 科克子爵生前管不了妻子,死后却给她留下了约束。他也不希望这位美丽的妻子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就投奔另一位男人的怀抱,立下遗嘱:只要子爵夫人不再嫁人,她就可以一直住在子爵留给她的房子和庄园里,每年还可以获得大约一千五百镑的津贴。 伊丽莎白并不是太难受,她甚至觉得丈夫对自己比父亲巴伦爵士好多了,毕竟她父亲给她的嫁妆才一万八千镑,而子爵只是要求她不再嫁人而已。重新选一位丈夫,伊丽莎白可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她对丈夫的怀念没有持续太久,三年的哀悼期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来说实在太长了。哀悼期一结束,子爵夫人就接受了斯宾塞伯爵的邀请,去奥尔索普庄园参加舞会。 在科克子爵还在世的时候,她做过斯宾塞伯爵的情人,这种事情贵族们向来是心照不宣,但是斯宾塞伯爵显然不准备娶她。 在嫁过一次老男人后,伊丽莎白也意识到了其中的痛苦,她不想再来一次,她现在更喜欢和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在一起。 正是在这场舞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玛丽·普莱斯,当时这位小姐正被斯宾塞伯爵的女儿玛格丽特小姐刁难。她不是很喜欢这位玛格丽特小姐,就像她的妹妹玛格丽特一样,这位小姐也有种不切实际的天真。 她对普莱斯小姐可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这位小姐很有手段,能够攀上德文郡公爵,哪怕只是成为他的情人,对普莱斯一家来说都是阶层跃升的希望。但是这位小姐似乎有些清高,未必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样的机会。 本以为这是一场偶遇,结果一年之后,她又一次在布鲁克男爵的舞会上遇到了普莱斯小姐,这次却是因为她在花园里拒绝了男爵的求婚。 科克子爵夫人恰巧经过,她一开始觉得普莱斯小姐是有一点儿不识时务,毕竟德文郡公爵现在不在英国,谁能为她出气呢? 但是后来布鲁克男爵的表现实在太缺乏绅士风度了,这样一个人确实不适合做丈夫。可他毕竟是一位男爵,普莱斯小姐的拒绝恐怕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事情也正如她所料,就是普莱斯们的团结让她吃惊。 这次偶遇还让她结识了普莱斯小姐的哥哥理查德·普莱斯,他们慢慢成为了好朋友。理查德既英俊又很有钱,对她非常热情的同时还从不向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简直是一名完美的情人。 有时候她也会一时冲动,想要嫁给普莱斯先生。但是想想上一段婚姻带给她的财富和地位,子爵夫人又冷静下来,从贵族的一员变为商人的妻子,她还没这个魄力。 “亲爱的理查德,我建议你娶一位贵族的旁支小姐或者是一位贵族的私生女,这对你将来的发展有好处。就像上次我介绍你认识的那位男爵夫人,她的丈夫有一个侄女,因为家里提供不了太多嫁妆一直没有合适的对象……” “贝蒂,你真的希望我结婚吗?”理查德伤感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如果我想要和那位小姐结婚,我早就去奉承男爵夫人了。” 虽然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妹妹玛丽的事去向子爵夫人道谢,故意与科克子爵夫人结交,但是随着与子爵夫人的交往,理查德渐渐动了心。 子爵夫人的势利他并非没有看在眼里,但是这不是她的错误,而是这个社会从来没有教会她怎样做一个纯真的女人。 他见过她在社交界的手腕,明白她不是无知的年轻少女:但是他也聆听过她在暗夜里的哭泣,清楚她内心对爱情的渴望,虽然这种爱情绝不能影响她现在拥有的地位。 他不也一样吗?难道他在接近她的时候,没有想过利用她的贵族身份解决布鲁克男爵的威胁。难道他不是因为她的高贵身份和美丽多情,才慢慢爱上了她。 他不是威廉,当初有机会攀上将军家的小姐,却因为道德的枷锁打算偷偷放弃,要不是安妮坚持,或许威廉就这么错过了自己的爱情。 但是他也没那么卑劣,不想一边利用着一个女人,却去追求另一位小姐。理查德看着因为自己的话陷入深思的子爵夫人,心想。 伊丽莎白在心烦意乱中离开了伦敦,理查德也打算和家人一起去德文郡散散心。 在这儿他结识了达什伍德小姐,安妮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她是个可爱的小姐,只是他已经为别人动了心。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理查德和伊丽莎白爱情的开端和玛丽有关,转机也来自玛丽。 德文郡公爵回国了,这一次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放低身段走到了玛丽的身边。很快,布鲁克男爵身上发生的事情让理查德意识到公爵从未忘记过玛丽。 玛丽嫁给了这位殿下,普莱斯成为了高贵的卡文迪许家族的姻亲。伊丽莎白本以为理查德会离开她,他已经不需要再和一个子爵的遗孀虚以逶迤了,不是吗? “亲爱的贝蒂,或许我无法给你子爵夫人的头衔,但是我愿意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当理查德向子爵夫人求婚的时候,伊丽莎白落下了喜悦的泪水,这一次,她想自己不会再输了。 或许他们不是一对完美的情侣,不像玛丽和德文郡公爵一样懂得对方的灵魂和理想,不像安妮和威廉一样对彼此十分真诚,但是谁能说这样的感情不是爱情呢? 有着深谙贵族潜规则的伊丽莎白帮助,理查德很快当上了国会议员。不久,在妹夫德文郡公爵的支持下,他成为了爵士。 理查德不再亲自经商,而是让弟弟汤姆负责蝴蝶缝纫机公司的业务。就像托马斯爵士曾经想过的那样,普莱斯家族成为了当地的名门望族。《 》 【全文完结】 第101章 番外二 玛丽和丈夫回到英国…… 玛丽和丈夫回到英国时已经到了年底, 他们在皮卡迪利大街召开了一场舞会,在这场舞会上,玛丽的风姿赢得了众人一致的赞誉。 “我得承认, 她确实非同一般。”卡莱尔伯爵夫人看着弟媳和其他贵族夫人交流的样子, 走到弟弟威廉身边说, “我本来以为,她会拿捏不了与这些人交流的分寸, 就像很多阶级跃升的女孩儿一样。” “只要玛丽愿意, 她能够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只是她不觉得这种喜欢有什么意义。” 在威廉看来,妻子结识这些贵族女性肯定有别的目的,而不单单是为了社交。 他想的没错, 玛丽结识这些新朋友, 主要是为了成为上流社会的时尚引领者, 借此更好地推广简洁方便的女装。 流行是可以引领的, 即便克里诺林裙注定成为未来上层女性的流行标志,那么, 玛丽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过于紧身的束腰和笨重危险的裙撑。 这个过程中,原本的科克子爵夫人帮了玛丽很大的忙。在玛丽离开英国的这段时间, 理查德和这位夫人结婚了。 婚后的伊丽莎白·普莱斯太太失去了原有的贵族身份, 也自动丧失了上一任丈夫给她留下的财产中绝大部分的权益, 但是还是有一部分财产保留了下来,加上属于她自己的, 那部分嫁妆,她还有两万四千镑。尽管对理查德非常信任,她还是请自己的律师起草了婚前协议。 “显然,这种安排对我们女性不公平, 丈夫可以依靠法律获得妻子的所有财产,而我们只能依靠信托协议对自己的财产行使权利,甚至只要做丈夫的想要钻空子,这种权利也没法得到法律的完整保障,只有衡平法愿意支持我们。” 聊到这件事时,玛丽又想起了当初她见过的那名被丈夫出售的妻子。像她自己、安妮、伊丽莎白乃至苏珊这样能够在婚前通过信托协议约定婚前财产“唯一和单独使用权”的女性是少数,或者说这本就是法律留给富裕女性的特权。 例如夏洛特,她婚前和托马斯·史密斯各自拥有普莱斯服装厂一部分股份,但是按照法律这些股份在她婚后都属于她丈夫名下,包甚至括她婚后得到的工资。要不是史密斯先生确实是个老实人,夏洛特还真不敢嫁给他。 “所以有财产的女性必须慎重挑选她的丈夫,高贵的品德才是婚姻最大的保障。”安妮看着新婚不久的伊丽莎白和玛丽,笑了笑,“看看威廉这些年的表现,我想你们应该对理查德和公爵殿下的品行很有信心。” “仅仅依靠男士们的品德吗?”玛丽摇了摇头,“再说了,我们这些人还好,那些工厂里的女工们呢?明明是她们辛辛苦苦工作赚到的钱,却必须交给酗酒、家暴、不务正业的丈夫。法律甚至支持这种行为,难道这不是一种残忍吗?” 在婚后的六七年里,玛丽不断寻找着和自己有同样想法的女性。利用管理工厂的机会,她和夏洛特一起收集了无数女性在目前婚姻法和财产法下悲惨遭遇的证据。 在国王乔治四世去世那一年,即法国爆发七月革命的那一年,玛丽和身边所有对女性地位不满的朋友一起起草了一份修改已婚女性财产法的请愿书。 她们在各地征集签名,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请愿书就收到了两万多个签名。这封请愿书由德文郡公爵提交给上院,由议员理查德·普莱斯提交给了下院,但是这封请愿书并没有得到重视。 此时辉格党重新在议会取得了优势,首相格雷伯爵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议会改革上,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麻烦。这封代表女性权利的请愿书不仅被保守的托利党人嗤之以鼻,就连不少辉格党人也不愿意支持。 随后,玛丽在自家的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名为《英格兰已婚女性现状分析》的文章,在文章中,玛丽总结道:“有一种制度,规定了一种性别必须做另一种性别的奴隶,丝毫不把她们当人看待,那就是对妇女的制度。每一位妇女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上带着无形的铰链,那是她成为丈夫奴隶的标志。” 卡莱尔伯爵夫人、菲茨威廉伯爵夫人、高尔伯爵夫人(卡莱尔伯爵夫人的二女儿)在内的多名贵族女性,以及女作家、女演员等,纷纷站出来声援德文郡公爵夫人。 等到《1832年改革法案》通过,格雷伯爵惊讶地发现,女性们对财产权的要求已经成为一股不能忽视的声音,且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与支持。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八三三年,英国《继承法》颁布。这部法律虽然延续了男性优先的继承原则,但是对女性继承家产的比例作出了部分修正,遗嘱继承的优先性得到了明确。 通过玛丽等人的努力,已婚女性保留婚前个人财产的唯一收益权的主张得到了法律的支持,但是法律上依然规定财产的所有者是丈夫;法律允许女性婚后在婚姻存续期内可以通过地契或遗嘱继承最近亲属不超过两百英镑的财产,但是对超过两百镑的遗产没有进行规定;未婚女性继承地产的范围扩大,包括自由持有、公簿持有和习惯持有的地产、地租。 对于这样的结果,玛丽根本不满意,尤其是对于下层妇女而言,她们的婚前财产几乎为零,这部法律对改变她们的地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没办法,上层女性并不需要工作,对她们而言,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拥有婚前财产的收益就足够了。你一直坚持开办的工厂尽量使用女工不就是希望这些获得收入的女性可以站出来发声吗?但是现在看来,那些大人物并不打算倾听下层人的声音。”夏洛特看着玛丽,无奈极了。 到了这一步,玛丽的那些贵族朋友已经不再出声了,玛丽不可能强迫她们去为那些不属于她们阶层的人着想。 “我们得继续争取女工们的支持,现在上面的人的确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但是当参与工作的女性越来越多,她们就会意识到自己应有的权利被剥夺,等女性发出的声音足够响亮,坐在上面的男性就没法继续忽视我们。还有那些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女艺术家、女作家、女歌唱家等人,她们可都是通过自己的能力赚钱的,这些人肯定愿意声援我们。” 权利的争取不可能一帆风顺,玛丽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威廉,难道新颁布的法律还不能让公爵夫人满足吗?”在一次上议院的会议结束后,格雷伯爵笑着询问,“现在她这么做,对你的声誉也没有好处。” “尊敬的首相,我认为我妻子的要求并无问题,她只是想要让已婚女性获得和未婚女性一样的待遇。”威廉看着面前的老人说,“只要方向是正确的,她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格雷伯爵微微停顿,随后说:“这些事情就都留给墨尔本子爵去操心吧,我已经是一个该享受宁静晚年生活的老人了。” 在通过议会改革法案后,格雷伯爵毕生最大的心愿已经完成,不想为无关紧要的女性权利继续操心。 从丈夫那里得知首相态度的玛丽并没有因此就失去信心,就像她对夏洛特说的,既然上层路线暂时走不通,那么她既先把下层地基打好再说。 在之后的日子里,玛丽除了不断改善自己工厂里女工的工作条件,帮她们解决遇到的困难,还和夏洛特一起到兰开夏郡的曼彻斯特去,与纺织厂的女工们接触,鼓励她们成立工会,争取自己的权利。 当初帮助夏洛特的那名机灵的女工成为了纺织女工工会的领导者,让玛丽和夏洛特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虽然玛丽在伦敦不断推广简洁的成衣,但是这股风潮并没有传到曼彻斯特。这里的纺织女工们依然穿着自己缝制的长裙,行走在环境恶劣的工厂。 “职业女性需要更方便的服装。”玛丽在自己的《时尚杂志》写到。 她在一次赛马会上公然穿起了自己之前设计的阔腿裤,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传统人士的强烈抨击。就像法国的女作家乔治·桑一样,要不是她现在是公爵夫人,是贵族的一员,玛丽怀疑自己会被关到监狱。 除了推广新的服装,玛丽还成立了一所专门的学校,为女性提供语言、算术、纺织技术、缝纫机操作和服装设计等职业教育,这所学校不是为中上阶层的女孩设立的,成立之初就专门为下层劳动者家庭提供补贴,从学校毕业的女性还可以得到在普莱斯的工厂或公司工作的机会。 玛丽的苦心没有白费,随着越来越多的妇女走出家庭,靠着自己的双手获得收入,她们的权利意识也开始增长,更多的女性意识到,如果已婚女性的财产得不到法律的保障,那么她们就永远是男性的附庸。 一八三九年,《已婚妇女财产法》终于在玛丽为首的女权主义者的斗争下得以制定,明确规定“任何已婚女性通过她从事的任何工作、职业、商业获得的工资和收入;通过文学、艺术或科学技术获得的任何财物;以及用工资、收入、财物进行的投资(回报)都应该归她单独使用,独立于她的丈夫,收据就足以证明她拥有工资、收入和财物。”(注1) 这部法律通过时,维多利亚女王已经登基两年,在她还是一个少女时,玛丽曾和丈夫威廉一起在查茨沃斯庄园接待她。 正是通过玛丽,年轻的女王了解到下层妇女的处境。一个工厂的女工辛辛苦苦工作工作赚回了养家糊口的薪水,但是酗酒赌博的丈夫却可以轻易夺走了她的薪水,孩子们嗷嗷待哺,被饥饿夺走了生命。 “既然一名女性通过工作承担起家庭的重担,那么她在法律上就应该被当做男性当等同对待。”玛丽的话语给当时尚未登基的女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玛丽的队伍中来,一八五六年,《已婚妇女财产法》进行了新的修正。这一次,在法律上,英国的已婚妇女们终于可以像她们未婚时一样,自由处置自己的财产,不受任何人的干预—— 作者有话说:注1:引用自英国1870年《已婚妇女财产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