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奇途》 第430章 红绸与新苗 霜降前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哑女站在院门口,看着小虎把最后一根红绸系在门框上,指尖冻得发红,却笑得眉眼发亮。 “歪了歪了。”她走过去,踮脚把红绸系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麦芒扎了下,猛地缩回手,又偷偷相视而笑。 院里已经热闹起来。张婶带着几个婆姨在搭喜棚,竹竿敲在地上“咚咚”响;李奶奶坐在炕头,正给哑女的樟木箱里铺新褥子,嘴里念叨着“得垫三层棉,日子才能软和”;小虎的叔伯们扛着桌椅往院里搬,脚步声震得窗纸都在颤。 哑女的嫁衣是张婶给裁的,大红的粗布,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麦浪纹——她执意不要太花哨,说“庄稼人,实在点好”。此刻那身嫁衣就挂在房梁上,红得像团火,映得满室都暖烘烘的。 “试试合不合身?”李奶奶颤巍巍地把嫁衣取下来,抖开时,金线绣的麦芒在阳光下闪了闪。 哑女红着脸穿上,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张婶凑过来,用别针在腰后收了收:“刚刚好!咱哑女就是俊,穿啥都好看。”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小虎跑出去看,回来时手里捧着个木匣子,脸上带着点神秘:“镇上绣娘送东西来了。”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那对没绣完的鸳鸯枕套,如今已经绣好了——另一只鸳鸯是绣娘照着哑女娘留下的半只补的,针脚虽有新旧之分,却恰好凑成一对,在红绸面上依偎着,尾羽扫过一片金灿灿的麦穗。 “绣娘说,这叫‘鸳鸯伴麦香’,是好兆头。”小虎拿起枕套,往哑女手里塞,“你看,像不像咱俩?” 哑女捏着枕套的边角,指尖触到温润的丝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跟在小虎身后,在麦地里追着他跑,他跑远了就会停下来,弯腰摘束麦秸,编成小玩意儿扔给她。那时的风里,也飘着这样的麦香。 “去去去,没个正经。”她把枕套往箱里放,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像两束麦秸火把,烧得人心里发烫。 傍晚时,喜棚已经搭好,红灯笼在风里晃悠,把院门口的冬麦苗都照得泛着红。小虎的叔伯们在棚下摆开流水席,大铁锅支在院里,炖着的猪肉白菜香飘出半里地。村里的人陆续来道贺,把带来的鸡蛋、布料往桌上堆,说着“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的吉利话。 李奶奶拉着哑女的手,把她送到小虎身边,又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用红绸缠了缠:“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地里的活一起干,锅里的饭一起吃,日子才能像这红绸子似的,红红火火。” 小虎紧紧攥着哑女的手,她的指尖还有点凉,他就用掌心裹着,慢慢焐热。“奶奶放心,”他声音朗朗的,在喧闹的人声里格外清晰,“我会好好待她的,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哑女低着头,听着他的话,听着周围的笑闹声,听着远处麦田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想起刚认识小虎的时候,他还是个抢她烤红薯的野小子;想起他为了给她摘野山楂,摔得膝盖淌血;想起他把攒了半年的铜板全给她,让她去看镇上的郎中……那些细碎的日子,像麦粒一样,一粒一粒,终于攒成了眼前这穗饱满的“喜”。 宴席开到半夜才散。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小虎把哑女抱上炕——按村里的规矩,新郎得抱新娘入洞房。他的动作有点生涩,却很稳,哑女搂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麦秸味,忽然笑了。 “笑啥?”小虎把她放在铺着新褥子的炕上,自己也跟着坐下,红绸还缠在两人手腕上,像条解不开的结。 “笑你笨。”哑女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小时候抢我东西的能耐呢?” 小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不懂事。”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以后不抢了,都给你。” 他的指尖很暖,带着点麦麸的粗糙,划过她的脸颊时,哑女忍不住闭上了眼。窗外的风掠过麦田,吹得新种的冬麦苗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红烛的光映在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小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像吻一粒刚饱满的麦粒。 “哑女,”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咱的日子,会比新麦还甜。” 哑女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像打鼓场上的鼓声,沉稳而有力。红绸在两人腕间轻轻晃动,映着满箱的嫁妆,映着窗外的冬麦苗,映着这刚刚开始的、属于他们的新日子。 夜还很长,但天总会亮。等明年开春,院里的麦种发了芽,仓里的新麦磨成了面,他们就一起去种更多的地,生个像小虎一样皮实的娃,再生个像哑女一样爱笑的丫头……日子会像这冬麦苗,一节一节,往高里长,往旺里长。 红烛燃尽最后一点光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哑女靠在小虎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听着窗外渐起的鸡鸣,嘴角带着笑意,慢慢闭上了眼。 新的一天,开始了。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1章 晨炊与新苗 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淡青色的光,哑女被灶间的动静吵醒时,小虎已经蹲在灶台前烧火了。他攥着火柴的手还带着点宿醉的虚浮——昨晚闹洞房的叔伯们灌了他不少米酒,此刻他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打哈欠,眼角还沾着点分泌物,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醒了?”小虎回头看了眼门槛上的哑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学着煮了你爱吃的麦仁粥,就是水放多了,有点稀。”灶上的铁锅咕嘟冒泡,白花花的麦仁在水里翻滚,混着几粒红枣,香气顺着锅盖缝往外钻。 哑女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他的棉袄还带着夜露的潮气,腰间束着新做的红布腰带——那是李奶奶连夜缝的,说新婚头天得系红腰带,日子才能扎稳根基。“我来吧。”她接过他手里的火钳,把火苗拨得更旺些,“你去歇着,昨天喝太多了。” 小虎没动,反而往灶膛里又塞了把玉米芯,火星子“噼啪”溅出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不碍事,这点酒算啥。”他看着她搅动粥勺的侧脸,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穿这身红袄真好看,比年画里的娃娃还俊。” 哑女的耳尖瞬间红透,抬手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两人的指尖都带着灶火的温度,交握在蒸腾的水汽里,像两株挨得很近的麦穗。 早饭端上桌时,院门口传来“咩咩”的叫声,是“麦哨”(之前的“麦哨”已长成半大的羊)带着小羊羔在篱笆外探头。哑女盛粥的手顿了顿:“忘了给它们添草料了。” “我去。”小虎抓起墙角的草叉,往草料棚走,刚出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哎哟”一声,是隔壁的小石头,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装着刚孵出的小鸡,黄茸茸的一团团挤在碎米里。 “虎哥,俺娘让俺送几只小鸡给嫂子,”小石头仰着脸笑,“说新媳妇进门,添点活物才热闹。” 哑女听见动静出来看,小鸡们“啾啾”地啄着她的鞋面,她蹲下身轻轻拢住一只,指尖触到雏鸡绒毛的瞬间,忽然想起昨天李奶奶塞给她的布包——里面是包麦种,说“新婚第二天种下去,来年准是好收成”。 “小虎,”她抬头喊,“吃完早饭,咱去把麦种撒了吧?” “成!”小虎应着,把小鸡放进新搭的鸡笼,又给“麦哨”和小羊羔添了草料。阳光渐渐爬过院墙,落在餐桌的红布上,把粥碗里的红枣映得像颗小太阳。 饭后,两人扛着锄头往屋后的空地走。小虎翻地时,哑女就蹲在旁边分拣麦种,把饱满的颗粒挑出来。土块被锄头敲碎,混着腐熟的羊粪,散发出潮湿的腥甜。“这块地之前种过萝卜,肥力足,”小虎擦了把汗,“种麦准行。” 哑女捏起一把麦种,往风里撒了撒,籽粒饱满的落在脚边,空瘪的被风吹远。“李奶奶说,撒种得顺风,这样苗才能出得齐。”她张开手,金黄的麦粒从指缝漏下,落在翻松的土里,像撒下一把星星。 小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有冒着热气的粥,有叽叽叫的小鸡,有握在一起的手,还有撒进土里的、带着盼头的种子。他抡起锄头,把土盖在麦种上,动作又稳又匀,仿佛在雕琢一件珍宝。 院角的鸡笼里,小鸡们还在“啾啾”叫,“麦哨”带着羊羔在篱笆外晒太阳,远处的麦田泛着浅绿的苗色。哑女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小虎把最后一垄地盖好,忽然笑着说:“等麦收时,咱也请张婶他们来喝新麦酒。” 小虎直起腰,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光喝新麦酒,还得蒸新麦馒头,让他们尝尝咱自家种的麦香。” 风穿过篱笆,吹得刚撒下的麦种所在的土地微微起伏,像在应和他们的话。新的日子,就像这埋在土里的种子,带着潮湿的希望,在晨光里悄悄扎下了根。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2章 麦种落土,暖意初生 早饭的碗碟刚收进灶房,小虎正蹲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裂开的纹路里还沾着昨夜的雪水——凌晨下了层薄雪,此刻太阳一晒,化得只剩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痕。哑女抱着那包李奶奶给的麦种,站在门槛上数着籽粒,每数二十粒就往粗布包里放,指尖沾着麦壳的碎屑,像落了层细霜。 “劈够了,”她抬头喊,声音被院角的麻雀惊飞,“先去翻地吧,雪水渗进土里,正好润着。”小虎“哎”了一声,扔下斧头拍掉手上的木屑,扛起锄头往屋后的空地走。哑女紧随其后,怀里的麦种包沉甸甸的,硌得臂弯有点发麻,却舍不得换只手——这包种子是李奶奶用红绳捆的,绳结上还坠着颗晒干的山楂果,说是“挂红辟邪,保收成”。 空地挨着羊圈,“麦哨”正低头啃着圈边的枯草,见他们过来,甩着尾巴凑上前,羊角蹭了蹭小虎的胳膊。小虎笑着推开它:“去去,别捣乱,这可是明年的口粮。”哑女把麦种放在石碾子上,蹲下来帮他扶锄头,冻土被锄刃破开时,发出“咔嚓”的脆响,混着雪水融化的“滴答”声,像支粗粝的晨曲。 “李奶奶说,这麦种得拌点草木灰,防虫子。”哑女从灶房抱来个布包,里面是去年烧麦秸攒的灰,黑扑扑的,却带着草木的清苦气。她抓一把灰撒在翻松的土垄上,小虎就着湿土拌匀,指尖很快沾得黑乎乎的。“你看这土,”他捏起一块凑到她面前,土块捏碎后散出湿润的腥气,“雪水一泡,比浇十担井水都管用。” 哑女没接话,只是把麦种倒在竹筛里,轻轻晃着筛掉空壳。阳光爬到筛子上,麦粒滚来滚去,像撒了把碎金子,有几粒调皮地蹦到土里,她赶紧捡起来吹吹土,又丢回筛子——李奶奶说过,“一粒麦种就是一口粮,可不能糟践”。小虎看她认真的样子,锄头慢了半拍,雪水顺着锄柄流到手腕,他却觉得比灶膛的火还暖。 “歇会儿不?”哑女忽然抬头,递过水壶,“我泡了山楂茶,李奶奶给的干山楂,酸得很。”小虎接过来猛灌了两口,酸劲从舌尖窜到太阳穴,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逗得哑女直笑,笑声惊得麦地里的麻雀又飞起来,在半空盘旋两圈,竟有几只落回旁边的柴草垛上,歪头看着他们。 “你说,这些麦种能出齐苗不?”哑女忽然轻声问,手指戳了戳一粒特别饱满的麦粒。小虎凑过去看,那麦粒圆滚滚的,顶端还带着点浅黄的芽尖。“肯定能,”他说得笃定,用锄头在土垄上划出道浅沟,“咱这么用心伺候,它们敢不出苗?”他抓起一把麦种,顺着沟撒下去,籽粒落在土里,像给大地缀上了串金珠子。 哑女跟在后面用脚把土踩实,鞋上沾了泥也不管。她想起小时候看娘种麦,也是这样一撒一踩,娘总说“土得把种子搂在怀里,才肯生根”。现在她踩得格外用力,仿佛这样就能让麦种在土里睡得更安稳。小虎看她把土踩得实实的,忍不住笑:“轻点踩,别把它们闷得喘不过气。”哑女瞪他一眼,脚下却收了点劲,改成轻轻碾过。 撒到最后一把麦种时,哑女发现筛子里剩了几粒特别小的,她捏起来看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扔,找了个向阳的墙角,单独挖了个小坑埋进去。“万一能活呢?”她对着土坑小声说,像在许愿。小虎假装没看见,转身去收拾锄头,耳根却悄悄红了——刚才她埋种子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鼻尖,他差点忍不住伸手去帮她别到耳后。 等把最后一垄土盖好,两人都累得坐在石碾子上喘气。“麦哨”不知啥时候凑过来,用头蹭哑女的后背,羊角上还挂着根枯草。哑女摸着它的毛,小虎则数着远处的麻雀,忽然说:“开春出芽了,咱每天来数一遍?” “数得过来吗?”哑女笑他,“到时候一垄能冒出好几百棵苗呢。” “那就数最壮的那几棵,”小虎说得认真,“看着它们长高,就像看着咱日子往前挪,多带劲。” 阳光越升越高,晒得后背暖暖的,哑女把空了的麦种包叠成方块,塞进围裙兜里——红绳和山楂果得留着,李奶奶说“明年再用它捆新收的麦种”。小虎扛起锄头往回走,脚步轻快,锄头撞着石头“当啷”响,惊起的麻雀又飞起来,这一次,它们盘旋着往麦地方向飞去,像是在替他们守护着那些埋在土里的希望。 院门口的积雪已经化透了,露出青石板上的纹路,像谁用指甲刻了串歪歪扭扭的字。哑女走在后面,看着小虎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种下的麦种,看着平平无奇,却在土底下悄悄憋着劲,等着开春时,给你冒出片绿生生的惊喜。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3章 新苗破土,晨露沾衣 天刚蒙蒙亮,小虎就攥着根小竹棍往麦地方向跑,鞋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泥。哑女被他拽着胳膊,手里的布包晃来晃去——里面是李奶奶给的小米粥,还温乎着。“你慢点,”她被拽得踉跄了两步,“苗儿又不会长腿跑了,急啥?” 小虎却停在田埂边,忽然捂住嘴朝她摆手。哑女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昨夜埋麦种的土垄上,冒出了点点嫩黄的芽尖,像撒在绿绒布上的碎金子。最靠边的那几棵已经顶破了土,两片叶子卷着,沾着晨露,在风里轻轻晃。 “冒出来了!”小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你看那棵,就是你埋小籽粒的墙角,它也出芽了!”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墙角那株苗果然歪歪扭扭地立着,叶子比别的瘦弱点,却倔强地往上挺,叶尖还挂着颗圆滚滚的露珠。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露珠,水珠滚落进土里,洇出个小小的湿痕。“李奶奶说的没错,”她轻声道,“只要肯扎根,再小的种子也能冒头。”小虎已经蹲在田垄另一头数苗了,竹棍在地上划着道道,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十五!才一晚就出了十五棵,比张叔家的早了两天!” 哑女把小米粥放在石头上,也数起苗来。晨露打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却让人心里发暖。有几只早起的蜜蜂嗡嗡地飞来,落在苗尖上,像是在给新苗道贺。远处传来“麦哨”的叫声,它大概是跟着主人来了,正站在田埂上甩尾巴,羊角上还缠着圈红绳——那是昨天李奶奶给系的,说“给羊戴点红,能护着苗儿”。 “快看!”小虎忽然喊,指着最粗的那棵苗,“它的叶子展开了!像不像小巴掌?”哑女看过去,那棵苗果然舒展了些,叶片上的绒毛看得清清楚楚,沾着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色的光。她忽然想起埋种那天,小虎说要数最壮的苗,此刻看来,这棵准是头名。 两人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婶挎着篮子走来,见他们蹲在地里,笑着说:“我就猜你们在这儿!刚蒸了馒头,给你们带两个。”她把馒头递过来,目光落在苗上,眼睛一亮,“哎哟,这苗出得真精神!比去年我家的旺多了,看来小虎和哑女伺候得精细。” 小虎啃着馒头,含糊道:“它们肯长,咱就肯伺候。等长高点,我给它们搭个小篱笆,免得被鸡啄了。”哑女也拿起个馒头,掰了一小块放在墙角那株弱苗旁边——像是在给它鼓劲,又像是在兑现昨日的期许。 太阳渐渐升高,晨露开始蒸发,苗尖上的水珠越来越小。哑女站起身,拍了拍沾着土的手,看着整片田垄上星星点点的绿,忽然觉得,这新苗破土的样子,像极了他们此刻的日子——看着慢,却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扎根,总有一天,会绿成一片望不到头的海。小虎还在数苗,竹棍在地上划得飞快,晨光落在他脸上,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土里,像给新苗又添了份养料。 “数多少了?”哑女问。 “三十八棵!”小虎抬头,脸上沾着点泥,笑得露出白牙,“等长到一尺高,咱就给它们追肥,到时候……”他话没说完,却被哑女笑着打断:“先把馒头吃完,不然一会儿苗儿都比你有劲了。” 田埂上的风带着麦香,混着泥土的腥气,远处的炊烟也升起来了,在晨光里拉得老长。新苗在风里晃着,像是在点头应和,又像是在悄悄积蓄力气,等着把绿色铺得更开、更满。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4章 晨雾护苗,新叶初展 鸡叫第二遍时,哑女就醒了。窗纸泛着青灰色,院里的鸡笼传来“咯咯”的轻啼,她摸了摸身边,小虎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上还留着点余温。披衣下床时,听见院外传来竹篮磕碰的轻响,推开房门一看,小虎正蹲在篱笆边,往竹篮里装刚割的嫩草。 “咋不多睡会儿?”哑女走过去,帮他把草叶捋整齐。晨雾像层薄纱,把远处的麦田罩得朦朦胧胧,新出的麦苗在雾里只露个绿尖,像撒了把碎翡翠。 “惦记着苗呢。”小虎把草篮往羊圈边放,“李奶奶说,刚出的苗怕霜冻,得早点去看看。”他抓起墙角的麻袋,“昨儿晒的稻草,给苗儿搭个小棚子挡挡寒气。” 哑女回屋取了件厚褂子给他披上,自己也裹紧了棉袄。两人踩着露水往麦地走,鞋底板很快沾了层湿泥,踩在土路上“咕叽”响。雾里的麦苗更显嫩弱,叶片上挂着的露珠像碎玻璃,碰一碰就滚落进土里,惊得躲在根下的小虫慌忙逃窜。 “你看这棵,”小虎蹲在田垄边,指着株刚展开第三片叶的苗,“比昨天又长高半指,叶尖都泛青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稻草铺在苗根周围,像给婴儿盖了层薄被,“这样霜就冻不着根了。” 哑女也学着他的样子铺稻草,指尖碰到冰凉的露水,忍不住往袖里缩了缩。“张叔家的苗出了没?”她想起昨天张婶来借筛子,说家里的麦种还没动静,急得直搓手。 “估计快了,”小虎把最后一垄苗盖好,直起身捶了捶腰,“他家的地比咱的靠北,冷得早些,出芽慢也正常。前儿我看见张叔往地里撒草木灰,说是能提提温。” 雾渐渐散了,阳光像碎金似的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稻草上,蒸出细小的水汽。麦苗在暖光里舒展开叶片,绒毛上的露珠折射出虹彩,看得人心里发痒。哑女忽然发现,墙角那株弱苗也展开了新叶,虽然还是瘦瘦弱弱的,却比昨天精神多了,叶尖还顶着颗没化的露珠,像举着颗小珍珠。 “它也长了。”她轻声说,眼里漾着笑意。 小虎凑过去看,忽然从兜里掏出颗炒麦仁,埋在弱苗根下:“给它加点营养,赶赶进度。”他说得认真,仿佛那株苗能听懂似的。哑女被他逗笑,却也从布包里摸出块碎饼,掰了点撒在旁边——那是早上没吃完的麦香饼,她特意带来的。 正忙着,远处传来咳嗽声,张叔扛着锄头走来,裤脚卷得老高,沾着的泥块滴滴答答往下掉。“你俩也来护苗?”他走到近前,看见铺着的稻草,忍不住点头,“还是你们心细,我家那口子还说不用管,等太阳出来霜自个儿就化了。” “小心点总没错。”小虎递给他把稻草,“张叔也盖上点,苗儿小,禁不起冻。” 张叔接过去,蹲在自家田埂边忙活,嘴里念叨着:“等苗儿长起来,咱一起去镇上买新化肥,听说那玩意儿劲大,能让麦秆蹿得比人高。” “成啊,”哑女接话,“到时候让李奶奶也跟着去,她老说想去看看镇上的新铺子。” 阳光彻底驱散了雾,把麦田照得暖融融的。稻草下的麦苗悄悄舒展着叶片,像是在伸懒腰,草叶上的水汽蒸发成白烟,在田里轻轻飘,像给新苗罩了层保护罩。小虎和哑女收拾着东西往回走,张叔还在地里忙活,锄头碰撞土块的“砰砰”声,混着远处的鸡鸣,在晨光里织成段踏实的调子。 路过羊圈时,“麦哨”正领着小羊羔在啃草,见他们回来,甩着尾巴蹭过来,嘴里叼着片刚咬下的麦苗叶。小虎赶紧从它嘴里夺下来:“这是口粮,不能啃!”他把麦叶埋回地里,拍了拍羊脑袋,“再嘴馋就不给你吃麦麸了。” 哑女看着他较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麦田——得一天天守着,一分分护着,哪怕只是给苗儿盖层稻草,给弱苗喂颗麦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攒着攒着,就把日子喂得绿油油、沉甸甸的。 回到家时,灶上的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麦香混着枣甜味飘满院。小虎盛了两碗粥,递给哑女一碗,自己捧着碗蹲在门槛上喝,眼睛却望着远处的麦田。“等苗儿再长高点,”他忽然说,“咱去河里挑点清水来浇浇,让它们喝得饱饱的。” 哑女喝着粥,看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层金边,轻轻“嗯”了一声。远处的麦田在风里轻轻晃,新叶舒展的声音,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细听之下,全是日子拔节生长的脆响。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5章 雨润苗壮,田埂生香 天阴了整整三天,到第四日清晨,终于下起了雨。不是瓢泼的急雨,是细密的牛毛雨,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麦田笼在一片朦胧的绿意里。小虎披着蓑衣蹲在屋檐下,看着雨丝打在窗棂上,溅出细碎的水花,手里的旱烟袋忘了点,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看啥呢?”哑女端着刚烙好的麦饼走出来,饼上的芝麻被热气烘得发亮,香气混着雨气漫开来。她把饼递给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往他手心里呵了口气,“别在这儿蹲着,冻手。” 小虎接过饼咬了一大口,目光却还黏在麦田的方向:“这雨下得好啊,比咱挑水浇得匀实。”他用烟袋锅指了指远处,“你看那片绿,雨一淋,准得蹿半指高。” 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雨幕里的麦苗果然绿得更沉了,像被墨染过的绸缎,风过时,绿浪比往日更柔,晃得人心里发痒。她想起昨天傍晚,两人还提着水桶去浇苗,小虎挑着水走在田埂上,裤脚沾满泥浆,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说“这苗儿跟咱娃似的,得天天看着才放心”。 “李奶奶说,雨后得去松松土,免得土板结了闷着根。”哑女擦了擦窗台上的雨珠,“等雨停了,咱就去。” 小虎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去把锄头磨磨,沾了雨的土软,正好下锄。”他转身往柴房走,蓑衣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出一小片湿痕,像串省略号,藏着没说尽的盼头。 雨下到晌午才停,云缝里漏出点淡金色的光,把湿漉漉的麦田照得发亮。小虎和哑女扛着锄头往地里去,田埂上的泥被踩得黏糊糊的,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刚到地头,就见张叔背着竹篓迎面走来,篓里装着刚割的艾草,绿油油的沾着水珠。 “你们也来松土?”张叔笑着打招呼,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雨后天晴的空气里格外清爽,“我刚在苗根边埋了点艾草,能驱虫,去年试过,管用得很。” 小虎眼睛一亮:“还有这说法?回头俺们也试试。”他蹲下身扒开苗根的土,雨后的泥土松松软软,指尖一捻就碎,根须在土里盘得密密的,像老人的胡须,“你看这根,比前几天壮实多了。” 哑女也蹲下来看,忽然发现有株麦苗的叶腋里冒出了小小的分蘖,像藏着颗绿珍珠。“长分蘖了!”她惊喜地轻呼,声音里带着雀跃,“李奶奶说,分蘖多,将来穗子才密。” 张叔凑过来看了看,直点头:“这苗儿养得好!比我家的早冒分蘖,看来你们浇水施肥是下了心思的。”他把艾草分了些给他们,“拿去埋上,保准虫不敢来捣乱。” 三人分头忙活,张叔往自家地里埋艾草,小虎和哑女则忙着松土。锄头插进湿润的土里,没费多少力气就翻出片新土,混着草屑和雨珠,散发出沁人的凉香。哑女的动作慢些,却格外仔细,每锄一下都避开苗根,像在抚摸婴儿的皮肤。 “你看这棵,”小虎忽然指着墙角那株弱苗,它如今已经赶上了周围的长势,叶片舒展,分蘖也冒出了两个,“咱给它喂的麦仁没白吃。” 哑女蹲下来,看着那株曾被她担心活不成的苗,忽然笑了。雨珠还挂在叶尖,阳光照上去,像镀了层银,晃得人眼睛发亮。她想起刚埋种时,这粒小得不起眼的种子,在土里默默扎根的样子,忽然觉得,日子或许也和这苗儿一样,看似慢,却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总有一天会给你惊喜。 日头偏西时,活计才干完。两人坐在田埂上歇脚,小虎掏出水壶递过去,哑女喝了两口,又递回给他。水壶口沾了点她的唇印,小虎喝的时候,心里像被雨润过的泥土,软乎乎的。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在雨后的晴空里笔直地飘着,混着麦苗的清香,漫了满鼻。 “晚上做麦仁粥吧?”哑女忽然说,“用新收的麦仁,加两颗红枣。” 小虎点头,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雨后的田埂,比任何地方都让人踏实。麦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根须在土里悄悄长,日子就像这循环往复的四季,有雨滋润,有阳光照耀,便能在田埂上,长出一茬又一茬的希望。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6章 分蘖满垄,蝉鸣初起 麦垄间的蝉鸣刚起时,小虎正蹲在地里数分蘖。指尖划过麦秆的节处,那里冒出的嫩绿新芽挤挤挨挨,像一群攒在一起的小拳头。他数得认真,连哑女端着水过来都没察觉,直到瓦罐碰在石上发出轻响,才猛地抬头,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辣得他直眨。 “歇会儿吧,”哑女把水递给他,布巾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都数了半上午了,再数下去苗儿都该笑话你了。” 小虎接过水灌了两口,指着最壮的那株麦:“你看这棵,分蘖比别的多三个!照这样长,将来穗子能比张叔家的密一半。”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见满穗的金黄在风里晃。 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株麦果然长得格外精神,麦秆粗得像根小拇指,分蘖的新芽从叶腋里钻出来,层层叠叠的,把周围的土都遮得严严实实。她想起李奶奶说的“麦秆壮,分蘖多,仓里才能堆满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麦叶,绒毛蹭得手心发痒。 “张婶刚才来送了把新摘的豆角,”她往回走时说,“说让咱中午炒着吃,配新麦面馒头正好。” 小虎跟在后面,眼睛还黏在麦垄上:“等会儿我去割点艾草,张叔说雨后埋艾草驱虫最管用。”他忽然停住脚,指着墙角那株曾让他担心的苗,“你看它,分蘖也赶上了!咱当初没扔了它,真是对了。” 那株苗如今舒展得很,分蘖虽比最壮的少两个,却也整齐地排列着,叶片绿得发亮,像在证明自己没辜负那几粒麦仁和碎饼。哑女蹲下来,看着根须在土里露出的部分,盘得密密实实的,忽然觉得,这苗儿倒像小虎——看着不起眼,却憋着股劲,非要长出个样子来。 中午的日头有点毒,蝉鸣在院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哑女在灶房揉面,新麦面白得像雪,揉在手里软乎乎的,发酵后的面香混着豆角的清苦气,在屋里漫开来。小虎蹲在门槛上编草绳,要给麦垄搭个遮阳的小棚,草绳在他手里翻飞,很快就编出长长的一截。 “下午去河里挑水不?”哑女往锅里倒油,豆角“滋啦”一声蜷起来,“李奶奶说,天热了,苗儿得早晚各浇一次水,不然容易打蔫。” “去!”小虎把草绳卷起来,“我挑两大桶,保证浇得匀匀实实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早上路过杂货铺,给你买的糖块,含着解暑。” 是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包着,在阳光下闪着光。哑女捏了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淌,把灶火的热气都压下去了些。她想起小时候,他总把攒的铜板偷偷换成糖块,塞给她时,自己的手心都攥出了汗。 下午挑水时,河水带着点凉意,小虎把水桶浸在水里,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映出天上的云。哑女蹲在河边洗衣服,木槌捶在布上“砰砰”响,惊得小鱼四处乱窜。“你看那片云,像不像咱最壮的那株麦?”她忽然指着天上说。 小虎抬头看,果然见朵云胖乎乎的,边缘缀着些小云朵,像极了麦秆上的分蘖。他忍不住笑:“你这眼睛,比李奶奶的老花镜还尖。”他挑着水往回走,水桶晃悠着,溅出的水珠打在裤脚上,凉丝丝的,倒也舒服。 浇完水的麦田像洗过澡似的,叶片上挂着水珠,在夕阳里闪着光。小虎和哑女坐在田埂上,看着分蘖在晚风中轻轻摇,蝉鸣渐渐稀了,远处传来张叔家的牛哞声,混着李奶奶喊孙子回家吃饭的嗓门,像支没谱的歌谣。 “等抽穗了,”小虎忽然说,“咱请李奶奶和张叔他们来喝新麦酒,就用这最壮的麦酿。” 哑女点头,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满垄的分蘖,像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把日子过成最踏实的模样。蝉鸣又起时,带着点倦意,却更清晰了,仿佛在数着抽穗的日子,数着那些藏在分蘖里的、沉甸甸的盼头。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7章 穗尖初露,风传麦语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麦叶上时,小虎已经踩着田埂往麦地走了。他手里攥着根竹片,是昨晚削的,边缘磨得光滑,专门用来拨开麦叶看穗尖。哑女跟在后面,竹篮里装着刚蒸的玉米饼,热气把篮沿的布都熏得发潮,混着麦香飘出老远。 “慢点走,别踩坏了边垄的苗。”哑女叮嘱着,目光扫过麦秆——不过几日,麦秆又蹿高了半尺,叶片舒展着,把田垄遮得严严实实,只留着窄窄的过道,够一人侧身走过。 小虎蹲在最壮的那株麦前,竹片轻轻拨开叶片,露出藏在中间的穗尖——嫩绿色的,像支刚蘸了墨的毛笔,顶端还带着点浅黄的绒毛。“冒尖了!”他压低声音,眼里的光比露水还亮,“你看这小模样,再过半月,准能长成饱满的穗子。” 哑女凑过去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穗尖,软乎乎的,像刚出生的鸟雏。“比李奶奶说的早了三天。”她轻声道,想起李奶奶前几日还念叨,“新麦种抽穗晚,得耐心等”,如今看来,这麦种倒是个急性子。 两人沿着田垄慢慢走,挨个查看穗尖。大多数麦秆都冒出了绿尖,像藏了无数支小毛笔,只待时日便要饱蘸阳光,写出满田的金黄。走到墙角那株苗前时,小虎忽然笑了——它的穗尖虽小些,却也规规矩矩地探出头,叶片护着穗尖,像怕被风吹着。 “没白疼它。”哑女捏了捏麦叶,水珠滚落进土里,“当初要是听你的,把它扔了,现在哪能看着它抽穗。” 小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不是担心它争养分嘛……”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出块玉米饼,掰了点碎渣撒在根边,“再补补,争取赶上大部队。” 正说着,远处传来张叔的嗓门:“小虎!哑丫头!看我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 抬头看,张叔扛着个竹筐走来,筐里装着些枯黄的艾草,还带着露水的湿痕。“刚割的陈艾,”他把艾草放在田埂上,“晒干了烧成灰,撒在麦垄里,既能肥地,又能防蚜虫,比买的药管用。” 小虎赶紧接过艾草:“多谢张叔!昨儿我还念叨着该驱虫了呢。” “谢啥,”张叔摆摆手,眼睛直往麦垄里瞟,“我来瞧瞧你们的麦抽穗没——哟,这就冒尖了?比我家的早!看来你俩伺候得是比我上心。” 哑女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玉米饼:“张叔尝尝,刚蒸的,就着艾草的味儿吃正好。” 张叔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吃!等你们的麦收了,可得给我留半袋做种,我明年也试试这新品种。” 送走张叔,两人把艾草摊在田埂边晾晒。阳光渐渐爬高,露水蒸发成细小的水汽,在麦垄上轻轻飘。小虎忽然学着李奶奶的样子,竖起耳朵听:“你听,有风的时候,麦穗尖动的声音,像不像在说话?” 哑女侧耳细听,风穿过麦叶,带着“沙沙”的响,穗尖在风里轻轻晃,真像无数细碎的低语。“它们在说啥?”她故意逗他。 “说谢谢咱给它们浇水施肥呗。”小虎说得认真,捡起根麦秆叼在嘴里,“还说要使劲长,让咱今年多收两担粮。” 哑女被他逗笑,笑声惊起几只躲在麦垄里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天,在麦田上空盘旋两圈,又落回远处的草垛上。她忽然觉得,这穗尖初露的日子,像幅刚着了色的画,绿的叶,嫩的穗,还有田埂上晒着的艾草,都透着股活泛的气,让人心里踏实。 中午回家时,小虎扛着晾晒的艾草,哑女提着空竹篮。风里飘着新麦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苦气,在田埂上漫开。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李奶奶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烟最直,像根银簪子,插在蓝天上。 “晚上蒸新麦面馒头吧?”哑女忽然说,“用刚磨的面,多放两勺糖。” 小虎点头,看着她被阳光晒红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穗尖初露的模样,像极了他们的日子——藏着盼头,憋着劲,只待风再暖些,日头再烈些,就能把所有的努力,都长成沉甸甸的收获。 风又起了,麦垄里的穗尖轻轻晃,像是在应和他们的话。那些细碎的低语里,藏着的,是对丰收的期待,是对日子的热望,像这初夏的风,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8章 穗满青黄,风动麦浪 日头爬到竹梢时,小虎正蹲在麦垄间,手里捏着半穗麦子,指尖捻开颗青黄的麦粒。浆水顺着指缝流出来,沾得他满手黏糊糊的,却舍不得擦——这是今年第一穗显了黄的麦子,穗尖泛着金,穗尾还带着青,像被阳光吻过的半熟果。 “快来看!”他扬声喊,声音惊飞了麦丛里的麻雀。哑女挎着竹篮从田埂那头走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黄瓜,听见动静加快了脚步,布鞋踩在麦茬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咋了?”她凑过去,看见他手里的麦穗,眼睛一亮,“这就黄了?比去年早了小半月!”她小心翼翼地捏起麦穗,穗粒挨得密密实实,青黄相间的壳里,能隐约看见饱满的白仁。 小虎把麦粒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浆水带着点清甜,混着麦壳的微涩,在舌尖漫开来。“快熟了,”他咂咂嘴,“再有十天,准能割了。”他站起身,望着整片麦田,青黄相间的麦穗在风里起伏,像片流动的锦缎,“你看这浪头,比张叔家的麦子密多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张叔正扛着锄头在自家地里转悠,看见他们,远远地挥了挥手。“你家麦子上浆快啊!”他嗓门洪亮,风里飘来半句话,“我家的还青着呢!” 哑女笑着挥手回应,低头继续查看麦穗。有几株穗子已经全黄了,沉甸甸地低着头,穗芒扎得人胳膊发痒。她忽然想起开春时埋种的情景,小虎蹲在地里,说“每颗种子都得嵌进土里半寸深”,如今看来,那些深埋的期待,真的在阳光下结出了果。 “李奶奶说,麦子上浆时得浇足水,不然穗子会瘪。”哑女直起身,拍了拍沾着麦芒的裤腿,“下午挑两桶水来?” “成!”小虎把那半穗麦子小心地放进兜里,“留着做记号,等割麦时先割它。”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起根黄瓜,在衣角蹭了蹭就咬,脆得能听见汁水溅开的响,“张婶种的黄瓜真甜,比去年的脆。” 哑女也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清凉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把日头的燥气都压下去了些。“下午挑水时,给李奶奶送两根去,”她说,“她前几天还念叨想吃口鲜的。” 午后的日头最毒,麦叶被晒得打蔫,却更显穗子的饱满。小虎挑着水桶往河边走,扁担在肩头“咯吱”响,水桶晃悠着,溅出的水珠打在裤脚上,凉丝丝的。哑女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给李奶奶的黄瓜,用湿布盖着,免得蔫了。 路过张叔家的地,看见张婶正往麦垄里撒草木灰,灰粉在阳光下飘成白雾。“歇会儿不?”张婶笑着喊,“刚晾的绿豆汤,解解暑。” “不了婶子,”哑女笑着摆手,“得先给李奶奶送黄瓜去,回头再跟您讨碗汤喝。” 张婶乐了:“尽管来!我这汤里放了新摘的薄荷,凉丝丝的,正好配你家快熟的麦子香。” 到了李奶奶家,老人家正坐在院里的槐树下纳鞋底,看见他们,眼睛笑成了缝。“哟,送啥好东西来了?”她放下针线,接过瓦罐,看见黄瓜时直咂嘴,“这黄瓜水灵!快坐,我给你们沏新茶。” 小虎把水桶放在院角,蹲在槐树下看李奶奶纳鞋底,针脚密密实实的,鞋面上绣着小小的麦穗。“奶奶,您这手艺,比镇上的绣娘还好。” 李奶奶笑得眼角堆起褶:“老手艺了,不值当夸。”她看着哑女,忽然说,“等麦子割了,我给你们做两双新鞋,麦收时穿,结实。” 风从院外吹来,带着麦浪的清香,混着槐花香,在屋里打着转。哑女看着李奶奶飞针走线的手,看着小虎被阳光晒红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穗满青黄的日子,像壶刚沏好的茶,初尝带点涩,细品之下,全是藏不住的甜。 挑水浇麦时,水珠落在麦穗上,顺着青黄的壳滚进土里,像给麦子喂了口清凉的泉。小虎浇得仔细,每株麦根都淋到水,哑女则跟在后面,把被风吹歪的麦秆扶直。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拉得老长,交叠在青黄的麦浪里,像幅被时光浸软的画。 “等割麦那天,”小虎忽然说,“咱请全村人来吃新麦馒头,让他们尝尝这麦种的甜头。” 哑女点头,看着穗子在晚风中轻轻晃,仿佛听见它们在说:快了,快了,再等几日,就把满仓的金黄,送给你们。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9章 穗沉风动,备镰待收 天刚蒙蒙亮,小虎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推开门,看见哑女正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的水“咕嘟”冒着泡,蒸汽裹着麦香飘出来——是新磨的麦粉在蒸馒头。 “咋起这么早?”小虎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凑过去,鼻尖在蒸汽里蹭了蹭,“闻着比上次的香。” 哑女掀开锅盖,白胖的馒头在笼屉里挤得满满当当,麦香混着酵母的甜气扑面而来。“李奶奶说,麦收前得吃顿饱的,才有力气割麦。”她用布垫着拿出一个,递给他,“凉会儿再吃,烫。” 小虎接过来,双手来回倒着,眼睛却瞟向窗外。晨光刚漫过东边的山头,麦田已经醒了,青黄的穗子在风里轻轻晃,沉甸甸地压弯了麦秆,穗尖的金越来越浓,像泼了层蜜。“今天该请人了吧?”他咬了口馒头,面香在舌尖散开,“张叔说他家的镰刀都磨好了。” “早托人捎信了。”哑女把馒头装进竹篮,“张婶、李奶奶,还有东头的王大哥,都说晌午过来帮忙。”她顿了顿,又往篮里塞了两个,“多带几个,他们干活饿得快。” 到了麦田,张叔已经带着儿子来了,爷俩正把镰刀往木架上摆。镰刀磨得锃亮,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来了?”张叔直起身,拍了拍小虎的肩膀,“你看这麦穗,饱满得能挤出浆来,今年收成错不了!” 王大哥扛着打麦用的木枷走来,木枷上的铁环“哗啦”响:“我昨儿去镇里看了,收麦的车都备好了,就等你家开镰。” 李奶奶也挎着竹篮来了,里面装着针线和布条——是怕谁割破了手,随时能包扎。“我老婆子干不动重活,给你们递递水,缝缝补补总行。”她笑眯眯地找了棵老槐树,把带来的布铺在树下,当成临时的歇脚处。 人到齐了,小虎拿起最锋利的那把镰刀,走到那株最早显黄的麦穗前。穗子已经全黄了,麦芒硬挺挺的,像插满了小针。“就从这儿开始。”他蹲下身,左手揽住麦秆,右手镰刀贴着地皮一割,“唰”的一声,整束麦子应声倒地。他把割下的麦子捆成小束,用麦秆系紧,放在田埂边,像个小小的标记。 “开镰喽!”张叔喊了一声,众人跟着动起来。镰刀割麦的“唰唰”声,麦穗碰撞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的笑闹声,在麦田里织成一片热闹的网。哑女穿梭在田埂间,给大家递水递馒头,看见谁的镰刀钝了,就拿去让张叔的儿子帮忙磨一磨。 日头爬到头顶时,田埂边已经堆了不少麦捆,像排整齐的小塔。小虎直起身捶了捶腰,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麦茬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歇会儿吧!”哑女提着水壶过来,把水递给他,又拿出块干净的布给他擦汗,“看你这汗,跟下雨似的。” 小虎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激得他打了个哆嗦。“痛快!”他抹了把嘴,看向已经割了大半的麦田,“照这速度,傍晚就能割完。” 李奶奶在槐树下摆开了午饭,糙米饭,炒青菜,还有一大盆鸡蛋羹——是她凌晨起来蒸的。“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她给每个人碗里舀了勺蛋羹,“多吃点,补补力气。” 张婶咬着馒头笑:“小虎,你家这麦粉真劲道,比镇上买的好吃。” “那是,”小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可是咱自己种的,没掺别的东西。” 哑女红了脸,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怕他说过头。小虎嘿嘿一笑,往她碗里夹了块鸡蛋:“你也多吃点,跑前跑后比谁都累。” 午后的太阳更毒了,麦秆被晒得发脆,割起来更省力。王大哥哼起了小调,调子不成章法,却透着股欢喜。张叔的儿子年轻力壮,一把镰刀舞得飞快,麦捆在他身后排得整整齐齐。小虎和哑女并排割着,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又赶紧分开,脸上都泛着热。 夕阳西斜时,最后一束麦子被割了下来。众人把麦捆搬到打麦场,码成垛,像座小小的山。晚霞把麦垛染成了金红色,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麦香。 “收工喽!”张叔拍了拍手,脸上沾着麦糠,却笑得满脸褶,“明儿打麦,保证给你打得干干净净!” 小虎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个新蒸的馒头:“谢了叔,谢了婶子,明儿还得麻烦你们。” 李奶奶拄着拐杖站起来:“不麻烦,看着这麦子收进仓,比啥都高兴。” 送走了众人,小虎和哑女坐在麦垛旁,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淡下去。风穿过麦垛,发出“呜呜”的响,像在哼着丰收的调子。 “你看,”小虎捡起颗麦粒,捏碎了递到哑女面前,“全是肉,一点不瘪。” 哑女捏起麦粒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满口都是清甜。她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 “明年,”小虎忽然说,“咱把东边那片荒地也开出来,种满麦子。” 哑女用力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被风吹起的麦浪,一波接一波。远处的打麦场静了下来,只有麦香还在弥漫,混着泥土的气息,在夜色里慢慢沉淀——那是丰收的味道,是日子越来越好的味道。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0章 打麦场上,金浪翻涌 天刚蒙蒙亮,打麦场就醒了。张叔带着两个儿子扛着石碾子进场时,小虎已经把麦捆解开,摊成薄薄一层,金色的麦穗在晨光里闪着油亮的光,像铺了满地碎金。哑女端着笸箩跟在后面,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热气混着麦香飘出去,惊得场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来得早啊!”张叔把石碾子放在场中央,粗粝的石滚上还沾着去年的麦糠,“这麦子看着就沉,碾起来准费劲。”他拍了拍小虎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发疼,“不过费劲才好,说明粒实。” 小虎笑着递过鸡蛋:“叔先垫垫,等会儿有力气碾。”他弯腰抓起一把麦穗,在掌心搓了搓,饱满的麦粒滚落出来,白生生的带着点浅黄,“你看这成色,磨出的面准能蒸出最暄的馒头。” 太阳爬到竹梢时,打麦场已经热闹起来。王大哥牵着牛进场,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甩着尾巴朝麦堆蹭去,被王大哥赶紧拉住:“馋嘴的东西,这是口粮,不能啃!”李奶奶坐在场边的树荫下,手里纳着鞋底,眼睛却盯着场上的动静,时不时喊一声“慢点碾,别把麦粒碾碎了”。 石碾子在牛的牵引下缓缓转动,石滚压过麦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金色的麦糠随着石滚的转动扬起,像层薄薄的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小虎跟在碾子后面,时不时用木叉把麦秸翻过来,让麦穗能均匀地被碾压。他的粗布褂子很快就被汗浸透,贴在背上,像幅皱巴巴的画。 “歇会儿不?”哑女提着水壶走过来,壶里的绿豆汤凉丝丝的,还飘着两片薄荷。她把水壶递给他,又拿出块干净的布巾,踮脚给他擦汗,“看你这汗,顺着脖子流。” 小虎仰头灌了半壶汤,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激得他打了个哆嗦:“痛快!”他抹了把嘴,看着石碾子碾过的地方,麦粒混着麦糠铺了一层,“差不多了,该扬场了。” 扬场得看风向。张叔的儿子站在场边,手里捏着把麦糠往天上撒,看糠粒飘向哪边,嘴里喊着:“东风!正好扬!”众人立刻动起来,小虎和王大哥抬起木锨,把碾好的麦秸连粒带糠铲起来,迎着风往天上扬——风会把轻飘飘的麦糠吹走,沉甸甸的麦粒则会落在场中央,堆成小小的山。 木锨扬起的瞬间,金色的麦粒混着麦糠在阳光下划出弧线,像道流动的瀑布。哑女站在另一边,用扫帚轻轻扫着落在边缘的麦粒,不让一颗粮食浪费。李奶奶也走过来帮忙,她的动作慢些,却格外仔细,连嵌在石缝里的麦粒都要用手指抠出来。 “想当年,”李奶奶边扫边说,“你爷爷扬场是把好手,一木锨扬出去,糠是糠,粒是粒,分得比筛子还干净。”她看着小虎扬场的样子,眼里泛起笑意,“小虎这手艺,跟你爷爷年轻时一个样。” 小虎听见了,扬得更起劲,木锨起落间,麦粒落得又匀又齐。张叔在一旁看得直点头:“这后生,啥活都学得快。”他转头对自己的儿子说,“学着点!干活就得有这股劲。” 日头爬到头顶时,第一波麦粒已经扬干净了,堆在场中央,像座小小的金山。哑女用木耙把麦粒拢成圈,防止被风吹散,指尖划过麦粒,凉丝丝的,带着阳光的温度。“够磨两袋面了。”她轻声说,眼里的光比麦粒还亮。 午饭是在场上吃的,张婶提着篮子送来的,里面是刚烙的麦饼,夹着炒鸡蛋,香得人直咽口水。众人坐在树荫下,手里捧着饼,嘴里说着收成,笑声混着远处的蝉鸣,像支热闹的曲子。 “今年这麦,”张叔咬了口饼,“亩产至少比去年多两成。小虎,你这新麦种真不赖,明年可得分我半袋。” “没问题!”小虎拍着胸脯,“不光给你,村里谁家要,都分点。让大伙儿都尝尝这好麦子的味。” 下午的活计更重些,要把麦秸垛起来,还要把扬好的麦粒装袋。小虎和王大哥扛着麻袋往粮仓运,麻袋沉甸甸的,压得两人的肩膀都红了。哑女则和张婶一起捆麦秸,麦秸晒得半干,捆起来沙沙响,码成垛后像座座小塔,透着股干燥的麦香。 夕阳把打麦场染成金红色时,最后一袋麦粒也运进了粮仓。众人坐在场边歇脚,看着空荡荡的场院和堆得高高的麦秸垛,谁都没说话,却都透着股满足的劲。 “明儿把剩下的麦秸拉回家,”小虎对哑女说,“冬天烧炕正好,火旺。” 哑女点头,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想起开春时两人撒种的情景。那时的麦种小得不起眼,埋在土里,谁也不知道能长出这么好的麦子。可现在,看着粮仓里鼓鼓的麻袋,她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麦子,只要肯下力气,肯用心伺候,总会给你沉甸甸的回报。 李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递给哑女:“给你,这是我攒的新麦仁,熬粥喝,补身子。”布包里的麦仁饱满圆润,泛着浅黄的光。 哑女接过来,指尖触到布包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小虎看着她,忽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等过两天,咱用新麦磨面,蒸一大锅馒头,给全村人都送两个。” 晚风拂过打麦场,带着麦秸的清香,远处的粮仓里,麦粒安静地躺着,像在积蓄力量,等着变成雪白的面粉,变成香甜的馒头,变成日子里最踏实的甜。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1章 新面出磨,香漫村巷 鸡叫头遍时,小虎已经套好了驴车。车斗里铺着干净的麻袋,是专门用来装新麦的——今天要去镇上的磨坊,把刚扬净的麦粒磨成面。哑女提着灯笼走出来,灯光在晨雾里晕开圈暖黄,照亮了她手里的布包,里面是给磨坊掌柜带的新蒸馒头。 “再检查检查麻袋,别漏了。”她把布包放在车辕上,手指拂过鼓鼓囊囊的麻袋,麦粒在里面轻轻滚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催着赶路。 小虎拍了拍麻袋:“放心,昨儿刚缝的边,结实着呢。”他扶着哑女上了驴车,自己也翻身上去,鞭子轻轻一扬,驴车“咯噔咯噔”地碾过青石板路,把院门口的“麦哨”惊得“咩”地叫了一声。 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粥,路两旁的麦田已经割完,只剩下齐刷刷的麦茬,在雾里泛着青灰。哑女裹紧了棉袄,看驴车碾过田埂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轮上,混着麦粒的轻响,像支单调却安心的曲子。 “到了镇上,先给你买块花布。”小虎忽然说,鞭子在手里转了个圈,“张婶说,新媳妇得穿件新衣裳,才像样。” 哑女的脸在灯笼光里泛起红,轻轻“嗯”了一声,把脸转向雾更浓的地方。她想起昨天李奶奶塞给她的铜板,说“让小虎给你扯块红布,做件贴身的小褂,辟邪”,此刻那铜板正硌在她的袖袋里,带着体温。 磨坊在镇口,掌柜的已经起了,正往石磨里添豆子。听见驴车响,探出头来笑:“小虎来啦?就等你家新麦呢!”他搓着手上的面灰,“昨儿张叔还念叨,说你家的麦磨出的面准白。” 小虎把麦粒卸下来,过秤时,掌柜的眼睛直发亮:“好家伙,这麦籽粒实!一斤能多出二两面。”他把麦粒倒进石磨的漏斗,又往驴车边凑了凑,“听说你俩开春办的事?咋不早说,我还能送两尺红布。” 哑女笑着往他手里塞馒头:“刚蒸的,掌柜的尝尝。” “哎,好嘞!”掌柜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真香!这面是去年的陈麦吧?等你家新面磨出来,我得买二斤,给我那小孙子蒸馒头吃。” 石磨“吱呀吱呀”地转起来,金黄的麦粒被碾成粉,顺着磨盘的缝隙流进布兜里,渐渐堆成小小的雪山。哑女蹲在旁边看着,面粉沾在她的发梢,像落了层细雪。小虎靠在门框上,看她用指尖捻起一点面粉,对着光看,眼里的笑意比面粉还细。 “真白。”哑女轻声说,指尖的面粉被风吹散,飘进阳光里,像无数细小的星。 “那是,”小虎走过去,替她拂去发梢的粉,“咱的麦子,磨出的面自然不一样。”他忽然压低声音,“等会儿给李奶奶和张婶各送两斤,让她们也尝尝鲜。” 磨完面往回走时,日头已经升高了。驴车在石板路上晃悠,麻袋里的新面散发出清甜的麦香,顺着风飘出老远。路过布庄时,小虎勒住驴:“下来看看?” 哑女红着脸下车,布庄的伙计笑着迎上来:“小虎哥,给嫂子扯布啊?新进的湖蓝布,做褂子好看。” 小虎指着那块湖蓝布:“就它了,扯三尺。”又转头问哑女,“够不够?” “够了。”哑女摸着布面,光滑的料子带着点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 回到村里时,巷子里已经飘起炊烟。小虎先把二斤新面送到李奶奶家,老人家摸着雪白的面粉,直抹眼泪:“这面,比我年轻时吃的精细多了……你爹娘要是在,该多高兴。” 哑女赶紧给她擦泪:“下午就给您蒸馒头。” 张婶家也送了二斤,张婶非要塞回一把新摘的豆角:“换着吃才香。”她看着哑女手里的湖蓝布,直夸,“这颜色衬你,等我得空,来给你裁衣裳。” 回到家,哑女立刻和面。新面在盆里泛着珠光,加水揉开时,软得像团云。小虎蹲在灶前烧火,看她把面团擀成饼,贴在锅边,蒸汽很快漫出来,混着麦香把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熟了!”哑女掀开锅盖,金黄的贴饼子冒着热气,边缘焦得发脆。她拿起一个,吹了吹递给他,“尝尝。” 小虎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焦香在嘴里炸开,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比去年的香!”他含混着说,饼渣掉在衣襟上,引来“麦哨”凑过来啄食。 哑女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阳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案板上的新面袋上,泛着柔和的光。她忽然觉得,这新磨的面粉里,藏着的不只是麦香,还有张叔的帮衬,李奶奶的牵挂,和她与小虎手里攥着的、越来越实在的日子。 傍晚时,巷子里飘满了新麦面的香。张婶家的炊烟里带着馒头味,李奶奶家的烟囱里飘着麦仁粥的甜,而小虎家的锅里,还炖着用新面做的疙瘩汤,混着豆角的清苦,在暮色里,酿出了点踏实的暖。 喜欢乡野奇途请大家收藏:()乡野奇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