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澈月》 第1章 网红之死 淮安市刑警支队二楼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如同窗外的阴天。 投影仪发出微弱的工作声,光束打在白幕上,映出一张现场勘查照片——一个装修奢华的浴室,一个年轻男人倒在宽大的按摩浴缸旁,周围是蔓延的水渍,身体蜷缩,姿态扭曲。画面无声,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死者,李天明,二十六岁,网络ID‘天明有料’,是一名活跃在多个社交平台的网红主播,以言辞犀利、擅长‘爆料’著称,粉丝超过三百万。”刑警队队长张德明,一个鬓角已见花白的老刑警,用激光笔圈点着照片,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三天前,他被家政发现死于家中浴缸。初步现场勘查,无暴力闯入痕迹,无财物损失。法医初步尸检报告,体表无外伤,符合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特征。血液中检测到少量酒精,未发现常见毒物反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队员:“所以,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这,就是一起意外。死者可能在饮酒后泡澡,因故晕厥,不幸溺水身亡。” 结论似乎无可争议。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轻微的叹息,有人开始合上笔记本。 “太完美了,队长。”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趋于一致的沉默。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会议桌末尾。那里坐着江浸月,市局刑警支队最年轻的队长之一。她穿着一丝不苟的警服,肩线挺括,眉眼清晰锐利,像冬日里未经雕琢的冰。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目光紧锁着投影上的照片,仿佛要穿透那层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完美?”张队皱了皱眉,“浸月,什么意思?” “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像被人精心打扫过。”江浸月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落在浴缸边缘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处,“一个靠制造话题、生活节奏混乱的网红,他的私人空间,尤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全网风暴之后,会保持得如此秩序井然?还有这里,这个水渍蔓延的形状,你们不觉得过于‘均匀’了吗?像是静止形成,而非挣扎所致。” 她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神锐利:“一个身体健康,情绪正处于激烈对抗中的年轻人,在一个没有任何故障的豪华按摩浴缸里,‘意外’淹死了。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一个结论,这反而让我觉得,这巧合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老刑警们交换着眼神,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不以为然。直觉在刑侦中很重要,但不能代替证据。 “浸月,我知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张德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但局里压力很大,李天明是公众人物,网上舆论已经开始发酵。如果我们没有确凿证据指向他杀,就必须按意外结案,给公众一个交代。” “再给我一天时间,”江浸月语气坚定,“我申请重新勘查现场,并调取死者最近所有的通讯记录、网络活动轨迹。我怀疑,这不是简单的意外。” 张德明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光,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砰——”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肩上的特警标识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穿着深色的□□,更衬得身形矫健,气场凛然。 “报告。特警支队,陆澈。”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冷静,“奉命前来,协助‘李天明意外死亡案’的现场安全评估与潜在风险排查工作。”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站在投影旁的江浸月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沉静的寒潭,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几不可查地漾起一丝微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江浸月握着激光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他。陆澈。 那个贯穿了她整个青春岁月,熟悉到骨子里,却又因各自奔赴不同战场而渐行渐远的……青梅竹马。 第2章 街头与薄荷糖 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午后本该是悠闲热闹的,此刻却弥漫着一种紧张的骚动。 几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一起持刀伤人未遂事件。一个因失恋情绪失控的男学生,持水果刀企图攻击前女友,被及时赶到的巡逻民警和热心群众制服,虚惊一场。但现场依旧留下了恐慌的余波。 特警小队负责外围警戒和排查潜在风险,陆澈站在街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任何遗漏的威胁。他身形笔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不远处,江浸月正半蹲着,耐心安抚一个受到惊吓、哭个不停的女学生。她的声音放得很柔,与在会议室里的清冷判若两人。只是连续几个小时的奔波和高强度工作,让她有些低血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微微发白。 她刚站起身,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脚下踉跄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量恰到好处,既提供了支撑,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她抬头,对上陆澈近在咫尺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深秋的湖水。 “低血糖?”他问,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他对她的一切太过了解。 江浸月嗯了一声,想挣脱,他却没松手。 陆澈另一只手从作战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不是药,而是一颗独立包装的、浅蓝色的薄荷糖。糖纸在略显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含着。”他的指令言简意赅,带着特警特有的干脆,“倒了,没人给我写结案报告。”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方式。警校时,每次她加练到体力透支,他也是这样,沉默地出现,递过来一颗糖,然后用类似的话堵回她的谢谢。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江浸月微微一怔,接过糖。冰凉的糖纸在指尖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剥开,将那颗清凉的糖果放入口中,甜意丝丝缕缕地化开,果然驱散了不少眩晕感。 “谢谢。”她低声说,这次顺利地把胳膊抽了回来。 “嗯。”他收回手,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投向街道,“下一个现场,李天明公寓,什么时候去?” 他甚至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会去。 “马上。”江浸月深吸一口气,感觉力气恢复了些,“我总觉得,那里有我们忽略的东西。” 陆澈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 第3章 以“正义”为名 李天明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处高档住宅区的顶层。再次踏入这里,江浸月依然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技术队的同事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取证,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陆澈示意两名特警队员守在门外,自己则跟着江浸月走了进去。 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一尘不染。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杂志按日期排列,遥控器平行于电视柜边缘,连茶几上的水果都摆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 “一个靠制造混乱和争议吸引流量、生活理应充满即兴和嘈杂的人,”江浸月环顾四周,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会把家维持得像一个无菌实验室?” 陆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掠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检查了锁扣和窗轨,又俯身查看沙发的底部和缝隙。一切正常,正常得过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这里是李天明平时直播和工作的地方。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另一面则是复杂的音频视频设备。书桌上,一台高配置的电脑已经被技术队取走,只剩下鼠标、键盘和几本摊开的书。 江浸月的视线落在书桌上那几本书上。《乌合之众》、《舆论的结晶》、《悲剧的诞生》。都是与他的职业相关的书籍。她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悲剧的诞生》那略显粗糙的封面。这本书显然被频繁翻阅,书脊有些松动。 她拿起书,随手翻动。书页间,一枚薄薄的、裁剪成西洋剑形状的黑色书签滑落下来。 陆澈眼疾手快,在空中接住了它。 书签的材质像是某种金属薄片,边缘打磨得光滑,触手冰凉。正面是磨砂的纯黑,没有任何图案。陆澈将它翻到背面。 在书签背面的右下角,用极其纤细的银色笔触,勾勒着一个图案——一个线条简洁、却充满诡异感的希腊戏剧面具。面具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微笑,但那笑容空洞而悲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这是什么?”江浸月凑近,眉头紧锁。这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书签,更不像李天明那种张扬性格会选择的东西。 陆澈将书签递给她,眼神锐利如刀:“不像死者的审美,也不像随书附赠。” 江浸月接过,对着光仔细查看。除了那个诡异的面具,没有任何文字或符号。“带回去让技术科检验一下材质和上面的微量痕迹。” 就在这时,江浸月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队里技术科的小刘。 “江姐!有重大发现!”小刘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我们对李天明电脑的硬盘进行了深层数据恢复和残留信息分析,发现他最近几个月,频繁登陆一个需要特殊邀请码才能进入的加密论坛!他在里面的活跃度非常高!”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了陆澈一眼,按下了免提键:“说清楚,什么论坛?主题是什么?” “论坛的名字叫……‘影武者’。”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里面的讨论内容非常……非常极端。他们自称是现代社会的‘清道夫’,讨论的核心主题是——如何利用物理、化学和心理手段,设计出毫无破绽的‘意外’,来清除社会上的‘污秽’。” “污秽?”江浸月追问。 “就是……他们主观认定的,法律难以制裁,或者道德有亏的人。比如……网络暴力者、诈骗犯、逍遥法外的纨绔子弟等等。李天明最近曝光餐厅造假,导致那家餐厅老板被人肉网暴,在‘影武者’论坛里,那个餐厅老板就被标记为‘待清除的污秽’之一。” “完美意外”……“清除污秽”…… 江浸月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的直觉是对的!李天明的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一个自诩为审判者的高智商犯罪组织,就潜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 “论坛的服务器能定位吗?成员身份能确认吗?”江浸月语速飞快。 “服务器在境外,用了多重跳板,追踪难度极大。成员都是匿名,交流用的都是代号,非常谨慎。我们正在尝试破解他们的邀请机制,但这需要时间。” “立刻把所有相关资料整理成报告,我马上回局里!”江浸月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澈。 不需要她多言,陆澈已经明白了全部。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也凝聚起风暴前的凝重。 “通知张队,”江浸月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天明案,正式转为谋杀案侦查。凶手,是一个或多个极其狡猾、具备高智商和高反侦察能力的个体,甚至可能是一个组织。代号……‘影武者’。” 窗外,夜幕悄然降临,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玻璃窗映照得光怪陆离。在这片璀璨的灯火之下,一个以“正义”为名的暗流,已经张开了它的獠牙。 第4章 校园霸凌 回到市局,已是华灯初上。 刑警支队大楼灯火通明,与窗外静谧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技术科的办公室里,气氛更是如同绷紧的弓弦。 江浸月和陆澈径直走到小刘的工位后面。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代码和数据流,旁边一个窗口里,显示着那个名为“影武者”论坛的界面截图——暗黑的底色,猩红色的哥特体英文论坛名“Shadow Dancer”,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江队,陆队,”小刘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指着屏幕,“这就是‘影武者’的入口界面。需要特定的邀请码和一套复杂的验证流程才能进入。我们尝试了多种暴力破解,都触发了它的防护机制,差点被反向追踪。” “能看出什么?”江浸月凝视着那猩红的字体,仿佛能感受到屏幕背后那冰冷的恶意。 “设计者是个高手,而且对古典戏剧,尤其是希腊悲剧,有很深的执念。”小刘切换页面,调出几张论坛内部的截图,虽然关键信息都被加密遮挡,但能看到一些板块名称和图标,“你们看,他们的分区叫‘合唱班’(讨论区)、‘面具殿’(成员资料区)、‘命运织机’(任务策划区)。成员的头像,大多使用的是各种风格的希腊戏剧面具。” 陆澈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模糊不清的头像上,那面具的线条,与他们在李天明书中发现的那枚剑形书签上的图案,极其相似。都是那种空洞、悲怆,却又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微笑。 “确定李天明是里面的活跃分子?”陆澈问,声音低沉。 “非常确定。”小刘调出一份数据分析图,“他的ID代号是‘鸣蝉’,主要在‘合唱班’活动,发言非常激进。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集中火力攻击的就是那家使用劣质食材的‘味臻轩’餐厅及其老板。而在‘命运织机’里,我们捕捉到了一些碎片化信息,显示有人提交了一份关于‘味臻轩’老板的‘净化提案’。” “净化……”江浸月重复着这个充满亵渎意味的词,“就是谋杀。” “是的。但提案的具体内容和执行者代号,加密等级非常高,我们还在破解。”小刘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论坛内部似乎存在一种‘审判’和‘票选’机制。某些被标记的‘污秽’,其‘净化’方式,甚至可能由部分核心成员投票决定。” 一个依靠网络集结,拥有共同扭曲价值观,并可能通过“民主”方式决定他人生死的犯罪组织!这个认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这不再是单纯的谋杀,这是一种新型的、弥漫在虚拟世界的恐怖主义。 “他们的技术实力很强,而且资金雄厚。”小刘补充道,“服务器维护、加密技术、反追踪手段,都不是业余爱好者能轻易做到的。” 江浸月眉头紧锁。这个“影武者”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们隐藏在数据迷雾之后,动机扭曲却拥有某种内在的“逻辑”,行事谨慎周密。 “继续破解,重点是那个‘净化提案’和提交者的信息。同时,梳理所有与李天明以及‘味臻轩’老板相关的线上线下线索,寻找交叉点。”江浸月下令,“另外,排查近期本市所有登记在案的、尤其是那些被定性为‘意外’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看看有没有类似模式的案件!” “是!” 命令下达,整个刑警支队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江浸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屏幕上正是李天明案发现场的照片,那过于整齐的浴室,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 stage,一个被精心布置用于上演“完美意外”的舞台。 陆澈没有离开,他靠在旁边的文件柜上,看着陷入沉思的江浸月。他知道,她正在脑海里构建凶手的画像。 “凶手,或者凶手们,极度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傲慢。”江浸月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陆澈分析,“他们享受这种将警方玩弄于股掌的感觉。留下书签,可能不是疏忽,而是一种……标记,一种宣示。他们在告诉我们,这是他们的‘作品’。” “高智商,可能受过良好教育,有稳定的社会身份作为掩护。”陆澈补充道,“对古典戏剧、哲学有研究,可能从事与化学、物理、医学或者网络技术相关的职业。有极强的控制欲和秩序感,这从李天明公寓的整洁程度可以反推。” “而且,他们有一套自洽的、扭曲的正义观。”江浸月抬起头,眼神锐利,“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而是在‘执行正义’,是在清除社会的‘毒素’。这种信念,会让他们的行为更加决绝,更难以被普通手段动摇。” 这种拥有坚定信念的疯子,往往是最危险的。 就在这时,江浸月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皱了皱眉,接听起来。 “请问……是江浸月警官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我叫苏清斓……是淮安二中的学生。”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我不知道该找谁……有人……有人要杀我……” 江浸月神色一凛,立刻坐直了身体:“慢慢说,怎么回事?谁要杀你?” “是……是赵龙他们……我们学校的……他们把我关在旧美术室里,还……还拍了照片……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让我身败名裂……”女孩的哭声压抑而绝望,“我偷偷拿了被他们收走的手机……江警官,我看过你之前来我们学校做安全讲座……我……我只能想到你了……” 苏清斓!赵龙! 江浸月瞬间想起了这个女孩。几个月前,她确实去淮安二中做过一场关于校园安全和网络犯罪的讲座,当时这个叫苏清斓的女孩坐在第一排,眼神清澈,记得还提过问题。赵龙则是学校里臭名昭著的混混头子,派出所的常客。 没想到,一起牵扯到高智商犯罪组织的谋杀案刚刚浮出水面,一起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就同时找上了她。 “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旧美术室在哪一栋楼,几层?”江浸月的声音冷静而迅速,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在……在逸夫楼……顶楼最西边……他们还在外面……” “待在原地,尽可能躲好,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到!”江浸月挂断电话,猛地站起身。 “怎么回事?”陆澈看她神色不对,问道。 “校园霸凌,情况可能很严重,涉及非法拘禁和恐吓。”江浸月一边快速收拾东西,一边语速飞快地说,“我得立刻去一趟淮安二中。” 陆澈没有丝毫犹豫:“我跟你一起去。特警队有处理突发状况和破门的装备和权限。”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做讨论。江浸月点了下头,两人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夜色中,警车拉响警笛,朝着淮安二中的方向疾驰而去。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江浸月看着前方沉沉的夜幕,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第5章 第 5 章 警笛的锐鸣划破了淮安二中夜晚的宁静。 红蓝闪烁的警灯将逸夫楼古朴的外墙映照得光怪陆离。几辆警车和一辆特警的黑色冲锋车戛然停稳,车门洞开,身影迅捷。 江浸月和陆澈率先下车,早已接到通知的学校值班领导和管理员脸色煞白地迎了上来。 “江警官,这……这怎么回事?”值班的副校长声音发颤。 “顶楼西侧旧美术室,疑似发生非法拘禁,可能有学生被困。”江浸月语速极快,脚下不停,“钥匙!” 管理员慌忙递过一串钥匙。陆澈打了个手势,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立刻上前,接过钥匙,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率先进入楼内,进行战术侦察和通道控制。 江浸月和陆澈紧随其后,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逸夫楼有些年头了,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越往上走,一种压抑的气氛越发浓重。 顶楼西侧,走廊的尽头,一扇老旧的木门紧闭着,门牌上“美术器材室”的字样已经斑驳。门外,散落着几个烟头。 先到的特警队员低声道:“陆队,江队,门从外面锁着,里面有微弱动静。” 江浸月示意管理员用钥匙开门,但锁孔似乎锈死了,拧不动。 “让开。”陆澈的声音冷静。 他上前一步,示意众人退后。没有使用破门锤,他只是侧身,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弓,猛地踹出!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老旧的锁舌连同部分门框应声断裂!木门向内弹开,扬起一片尘埃。 手电光柱瞬间刺破室内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石膏像、画架和蒙尘的静物。而在角落一堆废弃的画布旁,一个穿着校服、身形单薄的女孩正蜷缩在那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的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校服外套被撕扯开一道口子。 正是苏清斓。 看到强光和冲进来的人群,她惊恐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苏清斓?”江浸月立刻放柔了声音,示意身后的男警员先不要靠近,她自己缓缓蹲下身,尽量与女孩平视,“别怕,我是江浸月警官,我们通过电话。没事了,安全了。” 看到江浸月,苏清斓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决堤般的委屈和后怕,泪水汹涌而出。“江警官……他们……他们抢走了我的手机……还拍了照……” “谁?赵龙?”江浸月问,同时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女孩颤抖的肩膀上。 苏清斓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陆澈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房间。他走到窗边,发现窗户也被从外面用木条钉死了。他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几张速写,上面被恶意涂鸦画满了侮辱性的词语和图案。在一个倒下的画架旁,他捡起了一个被踩碎屏幕的旧手机,正是苏清斓的。 “人已经跑了。”陆澈对江浸月说,声音冰冷。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烟头,用证物袋装好,“外面有监控吗?” 副校长连忙道:“有是有,但这一层楼的监控……前几天说是坏了,还没修……” 显然是早有预谋。 “立刻排查学校所有出入口监控,寻找赵龙及其同伙的踪迹!”江浸月对跟进来的辖区派出所民警下令。她将苏清斓扶起来,女孩几乎站不稳,全靠江浸月支撑着。 “能走吗?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回局里做个详细的笔录,好吗?”江浸月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与坚定。 苏清斓含泪点头,紧紧抓住了江浸月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医院检查并无大碍,主要是皮外伤和过度惊吓。 回到刑警支队询问室时,已是深夜。江浸月给苏清斓倒了一杯温热的糖水,耐心地等待她情绪平复。 随着苏清斓断断续续、时而哽咽的叙述,一个长期、系统且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浮出水面。以赵龙为首的几人,因苏清斓成绩好、性格安静,便长期对她进行孤立、嘲讽、索要钱财,直至今天发展到非法拘禁和拍摄威胁照片。 “他说……我家没钱没势,就算告到学校,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苏清斓的肩膀微微耸动,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江浸月默默记录着,心中怒火升腾。这种仗势欺人的渣滓,她见得太多。但每一次,都让她对正义的追求更加坚定。 做完笔录,安排女警陪同苏清斓休息。江浸月走出询问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陆澈靠在走廊的墙上,似乎在等她。 “怎么样?” “典型的校园霸凌,性质恶劣。”江浸月语气沉重,“赵龙的父亲是本地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有点势力,估计这也是赵龙有恃无恐的原因。” “需要我这边协助吗?”陆澈问。特警通常不直接处理此类案件,但他的态度很明确。 江浸月摇摇头:“暂时不用,证据确凿,辖区派出所和学校方面会处理。只是……”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看到这样的孩子,就觉得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陆澈沉默了片刻,道:“尽己所能。” 就在这时,江浸月的手机响了,是沈郁溪打来的。沈郁溪是她警校同期,毕业后因为家庭原因没当警察,成了自家公司的副总,但两人关系极好。 “月亮!我听说你们晚上搞出大动静了?去二中抓人了?”沈郁溪的声音永远充满活力。 “嗯,处理一个霸凌案,救了个小姑娘。”江浸月简单说了下情况。 “靠!人渣!小姑娘没事吧?你在局里?等着,我马上到!这种时候小姑娘最需要关怀和……嗯,物质支持!”沈郁溪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穿着香奈儿套装、踩着高跟鞋却依旧健步如飞的沈郁溪就出现在了刑警支队,手里还拎着好几个高档食品袋,里面是热粥和点心。 “人呢?那小姑娘呢?”沈郁溪一眼就看到江浸月和陆澈。 江浸月把她带到休息室。看到沈郁溪带来的食物和她身上那种明媚张扬、毫无阴霾的气质,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苏清斓,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谢谢姐姐……”她小声道谢。 “谢什么!以后在淮安,姐姐罩你!”沈郁溪大手一挥,坐在苏清斓旁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各种趣事,试图驱散女孩心头的阴云。 看着沈郁溪笨拙却真诚地安慰着苏清斓,看着她带来的食物被女孩小口小口地吃下去,江浸月疲惫的心底,悄然注入了一丝暖意。 也正是在这个夜晚,因苏清斓的事件,江浸月、陆澈、沈郁溪,这三个未来“淮安F7”的核心,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为了同一个守护的目的,紧密地站在了一起。命运的丝线,开始悄然编织。 而江浸月不知道的是,技术科那边,对“影武者”论坛和那枚诡异书签的攻坚,也正悄然取得突破。一张更庞大、更黑暗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第6章 第 6 章 技术科的灯光,通常彻夜不熄。 小刘顶着一头乱发和浓重的黑眼圈,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江浸月和陆澈推开技术科的门时,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江队!陆队!有重大突破!” 两人精神一振,立刻围到屏幕前。 “我们成功破解了‘影武者’论坛那个关于‘味臻轩’老板的‘净化提案’部分加密内容!”小刘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几行破译出的文字,“提案的提交者,代号‘导演’!” 目标:味臻轩老板,张富贵。 罪名:以次充好,危害公共健康,且态度嚣张,毫无悔意。 净化方式:因其嗜酒,制造酒后失足落水意外。 执行状态:已完成。(附:现场清理评估报告) 冰冷的文字,却清晰地勾勒出一条人命的被轻易裁决和无情剥夺。李天明(鸣蝉)是舆论的发起者,而这位“导演”,则是死亡的直接策划与执行者。 “能追踪到‘导演’吗?”江浸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很难,他的反追踪技术是所有成员中最高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的痕迹。”小刘摇了摇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对那枚书签的微量痕迹检验结果出来了!” 他切换屏幕,显示出复杂的检测报告。“书签材质是某种航空级钛合金,表面经过特殊氧化处理,极其光滑,几乎不留指纹。但是,我们在书签与书页接触的夹缝里,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粉笔灰和定画液成分。” “粉笔灰?定画液?”江浸月瞳孔微缩。 “对!这两种物质,尤其是以这种特定比例和成分混合,常见的地方是——”小刘深吸一口气,“美术学院!或者,长期从事传统绘画、素描教学的画室!” 美术学院!画室! 一个具备高智商、精通化学物理知识(用于设计意外)、对希腊戏剧有研究(书签图案、论坛文化)、并且可能频繁接触粉笔和定画液的人! 凶手的画像,瞬间清晰了一大截! “立刻排查本市所有高等院校的美术学院、艺术系,以及社会上的大型画室!重点排查教师、助教,或者具有相关背景的管理、技术人员!”江浸月立刻下令,“范围还是太大,我们需要更具体的线索。” 陆澈的目光则再次落在那枚剑形书签的图片上,那诡异的微笑面具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导演’……他不仅在导演死亡,也在导演一场给警方看的戏。他享受这个过程。” 就在这时,江浸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郁溪发来的消息,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苏清斓坐在病床上(江浸月安排她留院观察一天),旁边放着水果,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却是真心的笑容。沈郁溪在一旁比着剪刀手。 沈郁溪: “报告江警官!小苏同学情绪稳定,已初步接受本小姐的投喂和关爱!另外,我动用了一点‘钞能力’,查到点赵龙他家那破公司的小道消息,涉及几笔可疑的工程款,感觉水有点深,回头细聊。” 江浸月看着照片里苏清斓的笑容,心头微暖。沈郁溪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而且她所在的家族企业背景,让她在获取某些商业和资金流信息时,有着警方难以比拟的便捷。 江浸月: “收到,辛苦了。保护好她和你自己。” 沈郁溪:“安啦!有我在,没问题!哦对了,陈止峰刚好今天休假,听说这事也嚷嚷着要来看望小苏同学,体现一下‘火焰蓝’的温暖,估计快到了。” 陈止峰,市消防支队的班长,也是江浸月和沈郁溪的共同好友,性格爽朗正直。 放下手机,江浸月对陆澈说:“苏清斓那边,沈郁溪和陈止峰在照看。” 陆澈点了点头。陈止峰他也认识,一个值得信赖的战友。 医院病房内。 陈止峰果然来了,还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拎着一袋橙子和一个可爱的消防车造型的玩偶。他身材高大,寸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充满阳光的气息。 “小苏同学是吧?我叫陈止峰,消防队的。”他把玩偶递给苏清斓,“送你个小消防车,压压惊!以后遇到啥事,别怕,我们警察叔叔和消防叔叔都是你的后盾!” 他的热情和直接让苏清斓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能感受到那份毫无杂质的善意,她接过玩偶,低声道谢:“谢谢陈大哥。” 沈郁溪在一旁笑道:“得,这下‘淮安F7’快凑齐一半了。我,月亮,陆澈那块冰山,再加上你陈大消防员。” 陈止峰挠挠头:“啥F7?不过听着挺带劲!” 他们并不知道,一句玩笑话,却在未来成了承载着鲜血与誓言的沉重代号。 傍晚,江浸月抽空到医院看望苏清斓,正好碰上贾依来查房。 贾依是市医院外科的医生,也是江浸月的朋友,温柔娴静。她仔细检查了苏清斓的情况,柔声安慰着她。 “身体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心理上的创伤需要时间平复。”贾依对江浸月说,“我会跟进她的心理评估。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看着贾依专业而温柔地对待苏清斓,看着沈郁溪和陈止峰在一旁插科打诨努力营造轻松的氛围,江浸月忽然觉得,或许这种来自不同领域、却同样真诚的关怀,正是苏清斓此刻最需要的。 也正是在这种混乱与温暖交织的日子里,因苏清斓这个纽带,未来的“淮安F7”成员——江浸月、陆澈、沈郁溪、陈止峰、贾依,以及后来即将被卷入的程远,他们命运的轨迹,开始加速靠拢,紧紧缠绕。 而与此同时,针对“影武者”和“导演”的排查网,正在悄然收紧。技术科结合论坛活跃时间、发帖语言习惯以及粉笔灰定画液这条关键线索,初步筛选出了几个重点怀疑对象。 一张针对隐藏在美术学院阴影中的“导演”的无形之网,已经撒下。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有时并非那么分明。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导演”,似乎也察觉到了风气的变动,论坛上一些核心板块的访问权限变得更加严格,仿佛在酝酿着下一场“净化”的风暴。 夜色中的淮安市,光影交错,正义与罪恶的博弈,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已然短兵相接。 第7章 第 7 章 排查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了一整天。 全市三所设有美术专业的高校,以及十七家规模较大的社会画室,所有在职教师、资深助教以及技术管理人员,共计两百余人的初步背景资料被汇总到了江浸月的案头。 技术科根据“导演”在论坛上的语言习惯(偏好使用特定古典戏剧台词、对尼采哲学有深入研究)、可能的年龄层(成熟稳重,具备相当知识储备和社会经验)、以及粉笔灰与定画液暴露的职业背景,进行了交叉比对和筛选。 最终,名单上只剩下三个重点怀疑对象。 一号:淮安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副教授,周慕云。四十二岁,学术成果斐然,尤其对古希腊艺术史有独到见解,性格孤高,与学生关系疏离。有学生反映其课堂板书极多,且本人有在私人画室使用固定画液的习惯。 二号:“缪斯”艺术培训中心,首席素描导师,吴涛。三十五岁,毕业于知名美院,教学以严格著称,擅长营造课堂压力,据说能极大激发(或者说压榨)学生潜力。大量接触粉笔和定画液。 三号:淮安艺术学院,美术史教研室,讲师,林静。三十八岁,女性,平时沉默寡言,研究方向正是希腊悲剧与视觉艺术的关系。发表过相关论文,文中流露出对“命运无常”和“道德相对性”的思考。 “三个人,都有嫌疑,也都有不完全吻合的地方。”江浸月看着资料,眉头紧锁,“周慕云社会地位高,似乎没必要冒险;吴涛更像一个商人,动机可能更倾向于利益;林静是女性,与我们对凶手的初步侧写略有出入。” 陆澈拿起林静的资料:“不要被性别局限。高智商犯罪,女性同样可以冷静缜密。她的研究方向与论坛文化高度契合。”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或者……一个让他们露出马脚的机会。”江浸月沉吟道。 就在这时,小刘再次带来了关键信息:“江队!我们监控到,‘影武者’论坛内部发布了一个新的‘悬赏’任务,目标是……本市知名房地产商,王百万。罪名是‘强拆民房,逼死人命’。提案尚未被‘导演’或核心成员接取,但下面已经有不少成员在讨论‘净化’方案了!” 王百万!这个人江浸月知道,是本地一个颇有争议的富豪,发家史确实不清不白,几年前其开发的项目曾因拆迁问题闹出过人命,但最后被他用钱摆平了。 “影武者”已经将目标对准了这种级别的公众人物!他们的行动在升级,挑衅意味也更浓了! “这是机会!”江浸月立刻意识到,“如果我们能提前锁定目标,进行布控,或许能在他们动手时人赃并获!就算不能,也能打断他们的行动,迫使他们露出破绽!” “前提是,我们能确定他们会用什么方式动手。”陆澈冷静地补充,“王百万的安保措施很严密,常规的‘意外’很难近身。” 与此同时,医院花园里。 苏清斓在沈郁溪和陈止峰的陪同下,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连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她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贾依拿着检查报告走过来,笑容温柔:“清斓,身体指标都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要多注意,有任何不舒服,或者心里难过,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给你江姐姐、沈姐姐打电话,知道吗?” 苏清斓用力点头,眼眶微红:“谢谢贾依姐姐,谢谢沈姐姐,陈大哥……还有江姐姐和陆大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傻丫头,说什么报答!”沈郁溪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帮你,是因为你值得。以后啊,我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谁再敢欺负你,看我们不收拾他!” 陈止峰也拍着胸脯:“没错!打架我可能不如月亮他们专业,但救火救人、扛东西搬家具,我在行!以后有体力活,随叫随到!” 这时,一个穿着笔挺交警制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红彤彤的苹果。他是贾依的男朋友,市交警支队的程远。 “哟,这么热闹?”程远笑着跟众人打招呼,把苹果递给苏清斓,“小苏同学,祝你早日康复。刚下班,顺路过来看看。” 贾依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嗔怪道:“又超时执勤了吧?饭点了都不知道。” 程远嘿嘿一笑:“路上碰到个问路的老大爷,多聊了两句。”他看向苏清斓,“以后上学放学要是路过我执勤的路口,看见我就打个招呼,保证给你开绿灯!” 众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阳光洒在这一小群人身上,温暖而和谐。苏清斓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穿着不同制服、来自不同岗位,却同样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人,第一次感觉到,那座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冰山,似乎在慢慢融化。 江浸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也来到了花园,正好看到这温馨的一幕。沈郁溪、陈止峰、贾依、程远,还有被他们围在中间、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的苏清斓。 陆澈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身边,静静地看着。 沈郁溪眼尖,看到他们,立刻招手:“月亮!冰山!快来!我们正在规划等小苏出院后,一起去我家天台烧烤呢!庆祝我们……呃,我们‘淮安F7’首次非正式会晤!” 江浸月走过去,看着苏清斓眼中闪烁的、充满希望的光,看着朋友们真诚的笑脸,连日追查“影武者”的疲惫和压抑仿佛都被驱散了不少。她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真实的弧度:“好。” 这一刻,没有罪案,没有压力,只有朋友间的温暖和对一个受伤女孩的守护。 然而,江浸月和陆澈都清楚,这短暂的宁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针对王百万的潜在威胁迫在眉睫,隐藏在三位嫌疑人中的“导演”如同定时炸弹。 在返回支队的车上,江浸月接到了张队的电话,语气凝重。 “浸月,王百万那边接到了匿名威胁信,内容与‘影武者’论坛上的指控一致。他已经加强了安保,但也给我们施加了巨大压力。省厅也关注了此案,要求我们尽快破案,消除社会隐患。” “明白。”江浸月沉声道,“我们已经有方向了。” 挂断电话,她对陆澈说:“看来,‘导演’和他的同伙,已经迫不及待要上演下一幕了。” 陆澈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目光锐利如鹰隼。 “那就准备好,掀翻他的舞台。” 第8章 第 8 章 沈郁溪家的顶层复式天台,成了“淮安F7”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据点。 夜幕初垂,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在天台边缘勾勒出璀璨的轮廓,与中央烧烤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陈止峰自告奋勇担任主厨,围着印有卡通火焰的围裙,正满头大汗地与一堆鸡翅和羊肉串“搏斗”,炭火把他俊朗的脸熏得微黑。沈郁溪在一旁拿着扇子,边扇风边指挥:“峰子,左边那串快焦了!翻面!对!哎呀你真笨!” 贾依笑着摇头,拿出一张湿巾,递给沈郁溪,沈郁溪随意的结果,自然地走过去替陈止峰擦去额角的汗珠和炭灰。陈止峰动作一顿,耳根微微泛红,嘟囔道:“嘴上说着我笨,但还是关心我的嘛……” 程远刚交班赶来,还穿着笔挺的交警制服,肩章在串灯下微微反光。他一来就自然地坐到贾依身边,递给她一瓶冰镇饮料,然后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今天执勤时遇到的奇葩司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苏清斓坐在铺着软垫的藤椅里,身上盖着沈郁溪强行给她披上的柔软薄毯,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她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听着哥哥姐姐们毫无隔阂的玩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放松和安全。 江浸月和陆澈来得稍晚一些。两人刚从针对王百万的安保部署会议上下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但踏上天台,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与欢声笑语,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松弛了几分。 “月亮!冰山!你们可算来了!”沈郁溪举着啤酒瓶招呼,“就等你们了!快,自罚三杯……哦不,月亮喝茶,冰山你看着办!” 陆澈没说话,只是走到烧烤架旁,默默接过陈止峰手里烤得半焦不糊的几串蔬菜,动作熟练地刷油、翻面、撒料,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陈止峰看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陆队,专业!” 江浸月被沈郁溪拉到苏清斓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她看着陆澈在烟火气中依旧挺拔沉静的背影,看着沈郁溪明媚的笑容,陈止峰的爽朗,贾依的温柔,程远的体贴,还有苏清斓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一种温暖而坚实的感觉包裹着她。 或许,这就是他们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寻常的烟火,平凡的笑语。 “来!为我们的小苏同学康复出院!也为我们……呃,管他什么F几,反正就是我们几个!”沈郁溪跳到中间,高举酒瓶,“干杯!” “干杯!”众人笑着响应,连苏清斓都举起牛奶杯,轻轻碰了过去。 笑声在天台上空回荡。程远悄悄握住了贾依的手,陈止峰看着沈郁溪的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陆澈将烤好的第一串蘑菇递给了江浸月。 然而,城市的另一面,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就在天台欢声笑语的同时,刑警支队的指挥中心里,气氛依旧紧张。大屏幕上显示着王百万别墅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以及“影武者”论坛那个悬赏帖子的动态。 小刘紧盯着屏幕,突然报告:“张队!论坛有动静!代号‘工匠’的成员接取了针对王百万的任务!他提交了一份初步行动计划……涉及……车辆制动系统!” 车辆制动!目标是王百万那辆定制防弹的座驾! “立刻通知交管局,配合我们,对王百万所有车辆进行秘密的、不间断的安全检查!尤其是制动系统!”张德明立刻下令,“浸月呢?通知她随时待命!” 天台上,江浸月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走到一旁接听,脸色逐渐凝重。挂断电话后,她看向陆澈,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任务?”沈郁溪敏锐地察觉到。 “嗯。”江浸月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你们继续,我和陆澈得先走一步。” 欢乐的气氛稍稍凝滞。大家都明白他们工作的性质。 “小心点。”贾依轻声嘱咐。 “月亮,需要帮忙就说!”陈止峰拍着胸脯。 “注意安全。”程远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苏清斓看着江浸月和陆澈,眼中充满了担忧。 江浸月对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例行工作。你跟着沈姐姐他们,好好玩。” 她和陆澈快步离开天台,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口。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仿佛在他们身后隔成了两个世界。 返回支队的路上,江浸月接到了技术科的最新报告。 “江队,我们对三位重点嫌疑人的外围调查有发现!讲师林静,最近以其母亲名义,在城北一个相对偏僻的汽修厂有过一次车辆保养记录,车型是二手面包车,与王百万公司名下负责后勤采购的一辆车型号一致!而那家汽修厂,我们查到其老板有盗窃前科,并且技术科在那辆面包车上次停放的王百万公司车库附近的监控盲区,提取到了与林静鞋底残留物成分一致的特殊型号润滑油!” 林静!女性,美术史讲师,研究方向契合,具备反侦察意识(用母亲名义),并且有机会接近目标车辆! “锁定林静!申请对她的住处、工作室以及那辆面包车进行秘密搜查和布控!”江浸月立刻下令。 “导演”的影子,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而此刻,林静正坐在自己安静的书房里,台灯照亮了她面前摊开的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那句“谁能说自己是洁净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与那枚剑形书签上的面具笑容,如出一辙。 天台上的温暖,与暗夜中的冰冷杀机,在这座城市里,同时上演。狩猎,已经开始了。 第9章 第 9 章 夜色深沉,城北“顺发”汽修厂外围,已被便衣刑警和特警队员无声地控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与不远处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 指挥车内,江浸月透过车窗,紧盯着汽修厂紧闭的卷帘门。陆澈在她身旁,通过单兵通讯系统,与已潜入最佳狙击和突击位置的队员们确认最后的情况。 “确认目标车辆,车牌淮A XXXX,灰色面包车,停在厂内最里侧。”耳机里传来侦察队员压低的声音。 “汽修厂老板李三,有盗窃和故意伤害前科,性格暴躁,可能有武器。技术专家林静也在里面,初步判断正在进行车辆改装。”小刘的声音从技术监控频道传来,“他们很警惕,厂内多个角度安装了临时摄像头。” “林静……”江浸月默念着这个名字。美术史讲师,研究希腊悲剧,外表沉静,内心却隐藏着如此扭曲的黑暗。她几乎可以确定,林静就是“导演”,至少是核心成员之一。 “行动小组注意,”陆澈的声音冷静如冰,透过频道传入每个队员耳中,“首要目标,控制林静,确保其无法销毁证据或自残。次要目标,控制李三。行动代号,‘破幕’。”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狙击组已锁定目标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的寂静在蔓延。 突然,汽修厂内传来一阵金属敲击声,紧接着是林静有些拔高的、带着不满的声音:“这里!制动管路的固定卡扣为什么没用我要求的型号?摩擦力系数不对,会影响液压力道释放的线性度!” 她在挑剔作案的细节!追求“完美意外”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就是现在!突击!”陆澈一声令下! “砰!砰!” 两声沉闷的爆响,汽修厂侧面的两个窗户被震爆弹同时炸开!浓烟瞬间涌入!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面的卷帘门被液压破门锤猛地撞开!黑影如猎豹般突入!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 厂内顿时一片混乱。李三惊吼一声,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一根大型扳手,还没来得及挥舞,就被两名特警队员迅猛扑倒,死死按在地上。 而站在面包车旁的林静,在震爆弹响起的瞬间,身体剧烈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慌乱逃跑或反抗。她只是猛地将手中一个类似U盘的小物件扔进了旁边一个盛满污油的桶里,然后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她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江浸月和陆澈冲进厂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静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和格子衬衫,头发随意挽着,脸上戴着护目镜。她被两名特警队员控制住,反剪双手戴上了手铐。 但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她的目光越过持枪的警察,精准地落在了江浸月和陆澈身上,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慢慢向上牵拉,形成一个标准的、弧度精确的……微笑。 那笑容,空洞,悲怆,带着一丝嘲讽,与那枚剑形书签上的戏剧面具,一模一样! 她在笑!在这种时候,她居然在笑! 江浸月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女人的心理状态,已经完全扭曲。 “林静,你因涉嫌策划并实施多起谋杀案,被逮捕了。”江浸月走上前,声音冷冽。 林静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目光在江浸月和陆澈脸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他们的严肃和……某种她所理解的“戏剧张力”。 陆澈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那辆面包车前。底盘已经被部分拆卸,制动管路暴露在外,明显有被非法改动的痕迹。他在林静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发现了一个小巧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精密的改装工具和几个不同型号的制动液管卡扣。 “搜她身,检查所有物品。技术队进场,全面勘查!重点是她扔进油桶的那个东西,想办法恢复数据!”江浸月下令。 在对林静的随身物品搜查中,除了手机、钥匙等寻常物件外,在她的工装裤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以希腊字母“Θ”(Theta,戏剧之神)雕刻的金属印章。而在她的背包夹层里,找到了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江浸月戴上手套,翻开笔记本。里面并非日记,而是密密麻麻的记录,像实验报告,又像导演手记。 “目标:张富贵。性格分析:嗜酒,傲慢。场景:私人酒窖外湿滑石阶。道具:微量特制润滑剂。效果:符合预期,坠落角度精准,颅骨骨折……” “目标:李天明。性格分析:虚荣,聒噪。场景:私人浴室。道具:漏电保护装置短路,水下铺设导电凝胶。效果:完美,无挣扎痕迹……” “新的剧本:《俄狄浦斯王》的现代演绎。目标:王百万。性格分析:贪婪,跋扈。场景:盘山公路。道具:线性失压制动系统。效果:待观测……” 一桩桩,一件件,冷静、详尽,充满了对生命极致的冷漠和对“技术”病态的追求。这就是“导演”的犯罪实录! “带走!”江浸月合上笔记本,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林静被押出汽修厂,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那诡异的微笑,甚至在经过江浸月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警官,你觉得……命运,是可以被设计的吗?” 后续的审讯异常艰难。 林静对其“导演”的身份供认不讳,但对论坛其他核心成员的信息守口如瓶,只是反复引用古希腊悲剧中的台词,谈论“命运的无常”与“污秽必须被净化”的理念。她将自己视为超脱于世俗法律之外的“审判者”和“艺术家”。 虽然“影武者”论坛因核心成员“导演”的落网而暂时沉寂,但江浸月和陆澈都清楚,这远未结束。林静不过是露出的第一只触角,这个组织背后,可能还有更深的网络。 然而,此役毕竟取得了重大胜利,一个危险的连环杀手被拔除,王百万的危机被化解。 几天后,结案报告初步完成。带着一身疲惫,以及案件背后那挥之不去的沉重,江浸月接到了沈郁溪的电话。 “月亮!案子忙完了吧?别说没完!小苏同学念叨你好几天了!今晚老地方,天台烧烤!必须到!给你和冰山庆功,也给我们小苏同学压惊兼庆祝新生!” 傍晚,天台。 依旧是炊烟袅袅,欢声笑语。苏清斓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甚至主动在帮陈止峰打下手递调料。看到江浸月和陆澈上来,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江姐姐!陆大哥!” 那一刻,看着女孩纯净的笑脸,看着朋友们关切的眼神,江浸月心头那因林静和“影武者”带来的阴霾,仿佛被这温暖的晚风吹散了不少。 陆澈依旧沉默地接过烧烤的工作,但眉宇间的冷硬,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沈郁溪凑到江浸月身边,递给她一杯冰啤酒,低声问:“搞定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长长舒了口气。 “那就行!天塌下来,有我们呢!”沈郁溪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又蹦跳着去抢陈止峰刚烤好的鸡翅了。 程远和贾依坐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贾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江浸月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林静那句关于“命运”的问话。 命运或许无常,或许充满阴影。但此刻,她更加确信,有一些东西,是任何黑暗都无法侵蚀的——比如友情,比如守护,比如眼前这平凡而珍贵的烟火人间。 她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明月正悄然升起,清辉洒落,澄澈如水。 第10章 第 10 章 结案报告的最后一个句点落下,江浸月合上文件夹,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影武者”案,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噩梦,终于正式宣告结束。林静被移交给检察机关,她那诡异的微笑和扭曲的哲学,将被关进高墙之内。 后续的几天,是惯例的案卷归档、工作总结,以及……难得的、近乎奢侈的平静。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弛,感受正常生活的节奏。 “淮安F7”的微信群,在这段平静期里,成了最活跃的角落,充满了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活力。 沈郁溪:[图片] 速来围观!我们小苏同学的静物素描处女作!这光影,这结构,未来大师的苗子! 图片里,是苏清斓坐在画板前的背影,画纸上几个简单的几何体已初具形态,线条虽还稚嫩,却透着一种认真的灵气。 陈止峰:哇!厉害啊小苏!比我画消防疏散图强一百倍![大拇指][大拇指] 贾依:清斓画得真棒!不过记得起来活动一下,别一直坐着。 程远:@沈郁溪,沈总,商量个事儿,等小苏成名了,那画能不能先给我预留一幅?我挂我们交警岗亭里,提升一下艺术氛围! 苏清斓:[害羞表情] 程远哥哥你别取笑我了……是沈姐姐给我找的老师教得好。 江浸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拿起手机看到这滚动的热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驱散了些。她指尖轻点,打出一行字。 江浸月:画得很好,继续坚持。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苏清斓:江姐姐![开心跳跃表情] 你忙完啦? 沈郁溪:哟!江大忙人终于浮出水面了!组织上决定了,今晚天台烧烤,为你接风洗尘,庆祝月亮警官凯旋!不得缺席! 陈止峰:收到!食材采购我包圆了!这次我买了新研制的秘制酱料,保证不翻车! 贾依:我下班带点消食的山楂汁和新鲜水果过去。 程远:保证准时到位!刚好今天轮休,可以陪陈大厨好好喝两杯……哦不,喝饮料! 看着屏幕上瞬间刷屏的响应,江浸月心里那点残留的案卷阴霾被彻底冲散。她笑着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好”。 傍晚,沈郁溪家的天台。 熟悉的烟火气比以往更盛,不仅是为了庆祝案子的完结,更是因为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苏清斓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怯生生地蜷缩在角落,脸上有了血色,眼神也亮了起来。她会主动帮忙摆放餐具,会在沈郁溪插科打诨时抿着嘴笑,会在陈止峰和程远为了一串烤鸡翅“归属权”争论时,悄悄把另外烤好的递过去。 “月亮,你是没看到,小苏现在可是我们画室的重点保护对象,老师说她感觉特别准,是吃这碗饭的料!”沈郁溪搂着苏清斓的肩膀,一脸得意,仿佛那是她自己的成就。 苏清斓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小声道:“是沈姐姐和老师们帮了我很多……” “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江浸月看着她,目光温和而肯定。这种亲眼见证一个濒临枯萎的生命重新抽枝发芽、绽放光彩的过程,带给她的慰藉和力量,远比破获任何一个悬案都要更加深沉和持久。 陆澈依旧是人群中最安静的那个,但他的存在感却无法被忽视。他熟练地掌控着烧烤架的火候,将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食物均匀地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偶尔在陈止峰手忙脚乱、差点酿成“火灾”时,无声地递过去需要的工具或调料。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谈笑的江浸月,沉静如水,看不出太多情绪。 “喂,冰山,”沈郁溪拿着啤酒瓶,故意用冰凉的瓶身碰了碰陆澈的手臂,“这次案子破得这么漂亮,立了大功,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比如,给我们表演个节目?特警擒拿拳也行啊!” 陆澈连眼皮都没抬,将一串烤得恰到好处、撒着孜然的香菇放在江浸月面前的碟子里,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空。” 他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这就是陆澈,他们早已习惯,甚至觉得他这份沉默的可靠,本就是这热闹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夜色在欢声笑语中渐深,天台上的灯光温暖而朦胧。江浸月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杯贾依带来的温热的山楂汁,看着身边这群朋友——明媚如火、永远活力四射的沈郁溪;爽朗耿直、一身正气的陈止峰;温柔细腻、善解人意的贾依;阳光开朗、总能带来欢笑的程远;还有正在努力挣脱阴影、眼神越来越坚定的苏清斓;以及身边这个沉默少言,却总能让人感到安心的陆澈。 这一刻的平静、温暖与喧嚣,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珍贵得让她几乎想要伸手紧紧抓住。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久一点,再平凡一点。 然而,职业赋予她的敏锐,让她无法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安宁中。她隐约感觉到,陆澈虽然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他眉宇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在几次她不经意看向他时,都捕捉到他正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眼神深邃,仿佛在权衡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当她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他又会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几天后,一个看似平静的周三下午。 江浸月正在梳理近期几起普通的盗窃案卷宗,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禁毒支队队长何伟打来的。 “江队,方便的话,过来一趟?有点情况,可能需要你们刑侦的兄弟帮忙参谋参谋。” 江浸月放下卷宗,立刻起身前往禁毒支队的会议室。里面的气氛与她那边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屏幕上正展示着一些物证照片——几种颜色鲜艳的胶囊、一些密封粗糙的小袋粉末。 “这东西,我们暂时叫它‘幻影’,”何队指着照片,脸色凝重,“最近一两个月,开始在城西几个地下赌场和小型迪厅里零星出现。成分很杂,□□类的衍生物为主,混合了一些其他东西,劲儿大,副作用也猛,已经出了两起吸食过量送医的案子了。” 他切换了画面,是一些资金流的分析图和通讯记录。“我们抓了几个最底层的小喽啰,往上摸,线头很乱,像是有好几拨互不关联的人在同时散货,手法也很糙,像是试水。” 他又调出另一份资料,是几个银行账户的流水。“但是,我们在交叉比对这些散货点周边监控和异常资金时,发现这几个看似不相关的账户,近期都收到过几笔来自境外、金额不大但很频繁的汇款。收款人身份五花八门,有失业混混,有小店老板,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间接或直接,与‘魅影’酒吧有过接触。” “魅影酒吧?”江浸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地方,在城西算是规模不小的娱乐场所,老板是个绰号“黑皮”的老江湖,几进几出,滑不留手。 “对。黑皮这家伙,反侦察意识很强,场子表面上也还算干净,我们暂时没有直接证据动他。”何队用笔敲了敲屏幕,“我们高度怀疑,‘魅影’即使不是主要分销点,也是一个关键的信息中转站或联络点。这些境外的小额试探性汇款,很可能是上游在铺路,想慢慢打通这条渠道。” 一条潜在的、尚未完全成型的毒品流入通道——《暗流》案的阴影,开始如同水底的暗礁,隐隐浮现出轮廓。 江浸月的心沉了下去。刚刚摆脱“影武者”的阴影,新的威胁已经悄然而至。她仔细查看着那些资料,一种面对未知黑暗的警惕感和责任感再次油然而生。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抽调人手,配合禁毒支队,对“魅影”酒吧及其周边关联人员展开更细致的外围调查。工作再次变得忙碌起来,但与“影武者”案那种与高智商疯子斗智斗勇的精神压迫感不同,这次更像是在浑浊的泥潭边布网,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去分辨每一丝不寻常的涟漪。 她也注意到,陆澈出现在市局的频率似乎变高了,而且常常是与禁毒支队,甚至还有来自省厅的陌生面孔在一起开会。他们偶尔在走廊相遇,也只是匆匆点头,交换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他比之前更加沉默,周身的气压也更低,仿佛在独自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 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一直持续着。直到将近一个月后,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江浸月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办公楼,却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澈站在那里,似乎等了有一会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着她,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陪我走走?” 第11章 第 11 章 结案报告提交后的第三天,是个难得的休息日。 苏清斓在沈郁溪的鼓励下,报名参加了市里的一个青少年美术兴趣班。沈郁溪自封“护花使者”,拉着江浸月一起去送她。 画室在一栋老洋房里,阳光透过爬满藤蔓的窗户洒进来,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苏清斓有些紧张,紧紧攥着画具袋。 “别怕,小苏,”沈郁溪拍拍她的肩,“你就当这些静物是赵龙那帮混蛋,想怎么画怎么画!” 这比喻让苏清斓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紧张感消散大半。江浸月也莞尔,看着沈郁溪的眼神带着感激。 安顿好苏清斓,两人走出画室。阳光正好,沈郁溪伸了个懒腰:“唉,当家长可真不容易。月亮,走,姐姐请你喝咖啡,慰劳一下你最近的辛勤劳动。” 两人在画室附近找了家安静的咖啡馆。落座后,沈郁溪搅动着杯里的拉花,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看着江浸月:“说真的,月亮,你和陆澈……怎么样了?” 江浸月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什么怎么样?” “别跟我装傻。”沈郁溪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可都看在眼里。上次烧烤,他烤的东西永远最先放到你盘子里。你低血糖那回,他看起来比我还着急。还有,每次你看他的眼神……跟我还瞒?” 江浸月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棕色液体。她和陆澈……她自己都理不清。 “我们只是同事,老朋友。”她试图解释,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得了吧。”沈郁溪翻了个白眼,“警校那点事儿当我不知道?当年你们可是公认的……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淡了。但现在这情况,瞎子都看得出来不一样了。” 江浸月沉默着。警校时的确有过朦胧的好感,但毕业后各奔东西,那种感觉也就慢慢搁置了。直到“影武者”案,他们重新成为紧密的搭档,那种熟悉的感觉才再次回来,甚至比当年更加深刻。他递过来的薄荷糖,他沉默却可靠的背影,他偶尔看向她时那双清澈眼睛里不易察觉的情绪……都像细小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可她不确定。他的心思几乎全部扑在案子上,冷静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那个性子,你指望他主动?”沈郁溪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指望陆澈开口,不如指望陈止峰哪天不开消防车改开演唱会靠谱。” 江浸月被逗笑了,摇了摇头。 “感情这事儿啊,有时候就需要个契机。”沈郁溪老神在在地靠回椅背,“不过我看,你们这契机,怕是要来了。” “什么意思?” “我听说,”沈郁溪压低声音,“省厅在组建一个去边境的侦察小组,危险系数很高。陆澈他……很可能在名单上。”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沉,咖啡杯差点脱手。边境……那个词本身就代表着未知与危险。 “你怎么知道?” “我爸那边听到点风声。”沈郁溪家里背景不一般,消息灵通,“月亮,如果……如果他真的要去,你怎么办?” 江浸月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久久没有说话。怎么办?她能怎么办?他们是警察,使命所在,义无反顾。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陆澈。 “在哪?”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 “外面,喝咖啡。” “地址发我。有事。” 半小时后,陆澈的车停在咖啡馆外。他穿着便服,身形挺拔,引来路人侧目。 沈郁溪识趣地先走了,临走前给了江浸月一个“你自己把握”的眼神。 陆澈拉开椅子坐下,没点东西,直接开口:“边境侦察小组的事,听说了吗?” 江浸月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我提交了申请。”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江浸月还是感觉呼吸一窒。她握紧了微凉的咖啡杯,指尖泛白。 “非去不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陆澈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幽灵血藤’,境外势力,可能都和淮安的案子有关。必须有人去把线头理清楚。”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关乎职责,关乎更多人的安危。江浸月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阻止。 “什么时候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名单还没最终定,但……快了。”陆澈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指上,眸色深了深,“在走之前,我会把能梳理的线索都交接好。” 又是工作。江浸月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永远是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冰冷的外壳下。 两人一时无话。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却化解不了这凝滞的气氛。 忽然,陆澈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轻轻拿走了她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将自己面前那杯一口未动、还冒着热气的白水推到她面前。 “凉的,别喝了。” 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动作,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江浸月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猛地抬头看他。 陆澈却已经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侧脸线条冷硬,耳根却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就在这一瞬间,江浸月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他习惯用行动代替语言。那些薄荷糖,那些无声的关照,那些并肩作战时的绝对信任……都是他笨拙而隐晦的方式。 而她,又何尝不是一样?习惯于将一切埋藏在冷静和专业的外表之下。 “这个,你拿着。”陆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印着卡通月亮图案的金属糖果盒,里面装着满满的薄荷糖。“备着。” 看着那个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带着点笨拙可爱的糖果盒,江浸月一直紧绷的心弦,忽然被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情绪拨动了。她伸出手,拿起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盒子,紧紧攥在手心。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我等你……回来给我带更好的糖。” 没有拥抱,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告白。但在这一递一接之间,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已然破土而出,清晰无比。 陆澈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仿佛有万千话语在其中翻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重若承诺。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分割出明暗交织的界限。他们坐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如同他们即将面临的分别与重逢,危险与希望。 但此刻,紧握在手心的那个小小糖盒,却给了江浸月前所未有的勇气。 第12章 第 12 章 那个印着卡通月亮的糖果盒,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江浸月心中持续荡漾开细密的涟漪。它无声地诉说着陆澈那份笨拙却真挚的心意,将之前所有朦胧的好感都照得清晰起来。 案件的压力依然存在,但心境却悄然不同。江浸月感觉自己身上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一种被默默支持和惦念的温暖,让她在面对“魅影”酒吧的重重迷雾时,更加沉得住气。 她对黑皮及其核心圈子的外围调查仍在继续,更加注重细节和耐心。同时,她也加强了对苏清斓的关心,时常去画室接她,或是在“淮安F7”的群里关注她的动态。守护好身边的人,成了她此刻最坚实的信念。 陆澈则进入了出发前最忙碌的阶段。频繁的封闭式培训、战术推演、装备调试,让他几乎住在省厅和特警支队。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偶尔在市局走廊擦肩而过,也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汇。他看起来更加冷硬,下颌线绷紧,眼底带着血丝,但每次看到江浸月时,那眼神深处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天傍晚,江浸月刚结束一场针对“魅影”酒吧资金流的分析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会议室,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苏清斓站在那儿,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深蓝色丝带系着的画筒,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清斓?你怎么来了?”江浸月有些惊讶。 “江姐姐,”苏清斓走上前,将画筒递给她,声音轻柔却清晰,“这个……是送给陆大哥的。我听说……他要去执行很重要的任务。” 江浸月接过画筒,手感微沉。“这是?” “是一幅画。”苏清斓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画了很久……画的是……是那天晚上,你们来救我的时候。虽然当时很害怕,但我记得……记得陆大哥踹开门时,走廊的光照进来的样子……还有江姐姐你蹲下来看着我,跟我说‘没事了’的样子。”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保持着平稳:“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就想把那一刻画下来。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光和安全感。我想……想把这份感觉,送给陆大哥。希望他在……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光,也能平平安安的。” 江浸月握着画筒,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女孩,如今却能用她的方式,给予别人如此厚重而温暖的慰藉。 她伸出手,轻轻将苏清斓揽入怀中,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谢谢你,清斓。他一定会收到的,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送走苏清斓,江浸月拿着画筒,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份来自被守护者的、最纯粹的祝福,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陆澈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 「在哪?有事找你。」 几分钟后,陆澈回复了一个定位,是市局后面那个很少人去的、种着几棵老桂花树的小训练场。 江浸月拿着画筒走过去。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色。训练场边缘的路灯还没亮起,光线昏暗。陆澈独自一人站在单杠下,背对着她,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江浸月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深蓝色的画筒递给他。 陆澈接过,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清斓给你的。”江浸月轻声说,“她祝你平安。” 陆澈沉默地解开丝带,从画筒里取出那幅画。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清画上的内容——破旧的美术室门被一道强光撞开,光影勾勒出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轮廓(那是陆澈),而画面的前景,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江浸月)正蹲下身,向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蜷缩的小小身影伸出手。整幅画用色大胆,光影对比强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与希望。 陆澈拿着画,看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画面上那道象征着他的、破开黑暗的光束,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她很有天赋。”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但他小心翼翼将画卷起、重新放回画筒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将画筒紧紧拿在手中,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寄托。 两人并肩站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谁都没有说话。桂花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陆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紧。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 又是一阵沉默。离别的实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人窒息。 江浸月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月亮糖果盒,打开,取出两颗薄荷糖,将其中一颗递向陆澈。 陆澈愣了一下,看着她摊开的掌心,那颗浅蓝色的糖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糖,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那温度透过皮肤,直抵江浸月的心尖,让她浑身一颤。 他没有用力,只是那样握着,指尖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一个超越他们之间所有默契和习惯的、带着明确情感的举动。 江浸月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眸,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汹涌而克制的情感。有关切,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承诺。 “江浸月。”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等我回来。” 不是疑问,是陈述。不是请求,是承诺。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将她心中所有的不确定和彷徨都击得粉碎。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 “好。”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我等你。你也……一定要回来。” 没有更多的言语。在渐起的月色和初上的路灯交织的光影下,两人紧紧握着手,仿佛要将彼此的轮廓和温度,都刻进骨血里。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坚守,都有了意义。 第13章 第 13 章 出发前一晚,“淮安F7”的微信群异常安静。没有聚餐,没有喧闹的送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即将远行的人。 江浸月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台灯洒下温暖的光晕。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月亮糖果盒,冰凉的金属表面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他掌心的温度。 “等我回来。” 那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情话,更是一个战士对后方、对牵挂之人的郑重承诺。 窗外,月色清冷。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天空。边境,那个此刻承载了她所有担忧的地方,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同一片月光下,特警支队宿舍。 陆澈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的行装。装备精简而实用,每一件都关乎生死。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冷静得如同即将参加一次寻常的演练。 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床头柜上那个深蓝色的画筒时,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他走过去,再次取出苏清斓那幅画,就着月光静静看了片刻。画面上那束破门而入的光,此刻仿佛也照进了他冷硬的心底,带来一丝微暖的牵绊。 他将画小心收好,放入行囊最内侧的夹层。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全新的、同款的月亮糖果盒,里面同样装满了薄荷糖。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存货”,足够支撑到他……回来。 他拿起手机,屏幕停留在与江浸月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光标闪烁,他却久久没有打出一个字。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有些话,说不出口,也不必说。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言语。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熹。 江浸月早早来到市局。她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上了天台。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车辆进出市局大院的主要通道。 寒风料峭,吹得她脸颊生疼。她裹紧了外套,目光紧紧盯着楼下。 七点三十分,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大院,停在特警支队楼下。几个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人迅速下车,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张队、何队等人简短交谈。 随后,陆澈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户外作训服,背着一个沉重的战术背包,身形依旧笔挺,步伐沉稳。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左右张望,只是径直走向其中一辆车。 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前一刻,动作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天台的方向。 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穿过清晨薄薄的雾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挥手,没有呼喊。江浸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过去无数次并肩时一样,给予他无声的支持和信任。而陆澈,也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决绝,更有不容置疑的承诺。 随即,他利落地弯腰上车,关上车门。 两辆越野车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迅速驶离了市局大院,消失在清晨的车流中。 江浸月依旧站在天台上,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子的踪影。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凉意,但她握着栏杆的手,却异常稳定。 他走了,奔赴那个危机四伏的战场。 而她,也有她必须坚守的阵地。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下天台。步伐坚定,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回到办公室,她将那个月亮糖果盒郑重地放进抽屉,然后拿起桌上关于“魅影”酒吧的最新线报。 “江队,”小刘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兴奋,“我们监控到,黑皮手下那个叫阿天的保镖,昨天深夜去了一家位于老城区的典当行,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家典当行,我们之前调查过,背景不太干净,疑似有洗钱活动。” 阿天?典当行? 江浸月精神一振。在陆澈离开后,这条沉寂了许久的线,终于又开始活动了。 “查!”她立刻下令,“查那家典当行近期的所有交易记录,重点排查与阿天、黑皮,或者任何与边境地区有关的资金往来!同时,增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盯死阿天和那家典当行!” “是!” 办公室里重新忙碌起来,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紧迫感。 江浸月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阿天”和“典当行”之间画上一条粗重的连接线,然后在旁边写下几个关键词:资金?洗钱?情报中转?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直抵真相的核心。 陆澈已经出发,去斩断毒品的源头。而她,要在淮安这片战场上,揪出潜伏的鬼蜮,摧毁他们的网络。 战争,从未停止。只是,从今天起,她需要独自指挥这场战斗。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眼神无比坚定。 “我们,各自努力。”她在心里默念,“顶峰相见。” 第14章 第 14 章 陆澈离开后的淮安市局,仿佛缺少了一块稳固的基石,连空气都变得有些不同。江浸月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里,除了以往的信任,更多了一丝审视——她能否独自扛起“暗流”专案组的大旗? 她没有时间去不安或感伤。阿天深夜现身问题典当行的线索,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涟漪。 “江队,典当行那边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小刘将一份报告放在江浸月桌上,语气带着困惑,“阿天昨晚去,不是典当物品,而是……赎回了一块旧怀表。据店员回忆,那块表看起来并不值钱,但阿天付了一笔远高于其本身价值的赎金。” “赎回怀表?”江浸月蹙眉。这行为透着古怪。阿天不像是有这种怀旧情怀的人。“交易记录呢?” “用的是现金,无法追踪。但我们调取了典当行的监控,发现阿天在等待办理手续时,曾与柜台后的老朝奉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随后手指在柜台上看似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小刘调出监控画面放大,“节奏很奇怪,不像是在打发时间。” 江浸月紧紧盯着屏幕。那敲击的节奏……短、短、长、短、长…… 是摩斯电码!和陆澈留给她的方式如出一辙! 她心中巨震,表面却不动声色。“把这段视频和音频单独截出来,进行深度分析。另外,查一下那个老朝奉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是!” 小刘离开后,江浸月靠在椅背上,心潮起伏。阿天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给谁?那个老朝奉?如果阿天是陆澈留下的暗线,那这个典当行很可能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情报传递点!陆澈在离开前,竟然布下了这样的局? 她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她不仅要破案,还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配合并保护这条可能存在的暗线。 与此同时,对“魅影”酒吧的监控也有了新的发现。 负责外围蹲守的队员报告,最近两天,酒吧后门在凌晨时分,会有一些生面孔出现,他们不与酒吧人员接触,只是将一些密封的纸箱搬上一辆没有牌照的小货车,随即迅速离开。货车行驶路线诡秘,多次避开主干道监控。 “纸箱里是什么?”江浸月问。 “不清楚,他们很警惕,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根据箱子的大小和搬运者的吃力程度判断,不像是酒水。” “跟住那辆货车!查明它的最终目的地和纸箱里的东西!注意,绝对不能被发现!”江浸月下令。这可能是“幻影”毒品运输链的新环节! 晚上,江浸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房间冰冷而空旷,少了那个人偶尔会送她回来时,在楼下停留的短暂身影。她打开抽屉,看着里面并排摆放的两个月亮糖果盒——一个是他给的,一个是她为他准备的,等他回来。 她拿起一颗糖含在嘴里,冰凉的甜意让她精神稍振。她不能垮,淮安这条线必须由她守住。 手机响起,是“淮安F7”的群视频。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接通。 屏幕上立刻挤满了脑袋。 “月亮!怎么样?陆澈那家伙走了吧?连声招呼都不跟我们打,太不够意思了!”陈止峰的大嗓门率先响起。 沈郁溪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人家那叫低调!月亮,你还好吧?” 贾依温柔地说:“浸月,注意休息,看你脸色有点白。” 程远插嘴:“江队,有啥体力活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虽然抓人我不在行,但盯个梢、开个车我还是可以的!” 苏清斓也出现在镜头角落,小声说:“江姐姐,我给你留了点心,明天让沈姐姐带给你。” 看着屏幕上那一张张关切的脸,江浸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是一个人。 “我没事,案子有点进展,正在跟。”她笑了笑,语气轻松,“你们呢?陈止峰,听说你前两天救火又立功了?” 话题被成功引开,群里顿时又热闹起来。沈郁溪吐槽陈止峰莽撞,陈止峰反驳,程远起哄,贾依打圆场,苏清斓在一旁偷笑。 挂断视频,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但那份温暖却留存了下来。江浸月知道,这些朋友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第二天,调查有了重大突破。 跟踪那辆无牌货车的队员传回消息,货车最终驶入了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废弃化工厂。队员们秘密潜入侦查,在厂区深处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正在运行的小型加工点,里面查获了大量未包装的“幻影”胶囊粉末和压模工具! 这是一个毒品分装窝点! “立刻部署抓捕!”江浸月当机立断。虽然可能还不是核心,但拔掉这个据点,无疑能重创黑皮的分销网络! 抓捕行动由江浸月亲自指挥,调动了刑警和特警队员。行动过程干净利落,当场抓获五名犯罪嫌疑人,缴获成品“幻影”胶囊上千粒,原料粉末若干。 然而,在审讯过程中,被抓的人口径一致,都声称只负责分装,对上线和原料来源一无所知,接头人每次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声音也经过处理。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黑皮依旧隐藏在幕后,毫发无伤。 江浸月站在审讯室外,看着里面垂头丧气的嫌疑人,眉头紧锁。她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在她每次以为抓住线头时,又悄然滑开。 这时,小刘匆匆走来,低声道:“江队,典当行那边有消息了。那个老朝奉,我们查到他的儿子前些年因为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差点被砍手,是黑皮手下的人出面‘摆平’的。之后,他儿子就去了外地,再没回来过。” 胁迫? 江浸月眼神一凛。如果老朝奉是被胁迫为黑皮传递信息,那阿天冒险去典当行,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传递情报,或许……也是在试探,或者在寻找摆脱控制的机会? 局面比她想象的更复杂。阿天是敌是友?典当行是陷阱还是突破口?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陆澈此刻在哪里?他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迷雾与危险?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糖果盒。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必须走下去。不仅是为了案子,也是为了那个在远方战斗的人,为了身后那些需要守护的人。 她转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小刘,重新梳理所有关于阿天和典当行的线索,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另外,想办法,我要和阿天……进行一次‘意外’的接触。” 第15章 第 15 章 对分装窝点的打击,如同捅了马蜂窝。“魅影”酒吧及其周边区域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黑皮似乎受到了惊扰,行事愈发谨慎,连带着他手下的核心人员,包括阿天,都减少了不必要的公开活动。 这给江浸月试图接触阿天的计划带来了困难。强行传唤风险太大,极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危及阿天作为潜在暗线的安全。她需要一个绝佳的、不引人注目的机会。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负责监控阿天的队员报告,阿天近日常在深夜前往一家位于老城区边缘、通宵营业的港式茶餐厅,每次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点一份套餐,慢吞吞地吃上近一个小时,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在消磨时间。 “那家茶餐厅背景干净,客人三教九流,是个适合观察和思考的地方。”小刘分析道,“而且,后厨有个帮厨是我们一个线人的表弟,可以提供一些内部照应。” 江浸月当机立断:“就在那里。制造一场意外。” 三天后的凌晨一点。 江浸月脱下警服,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装,将长发随意扎起,戴着一顶棒球帽,看起来像个熬夜加班后觅食的普通上班族。她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家名为“永记”的茶餐厅。 餐厅里灯火通明,弥漫着食物和油烟混合的气味。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角落,阿天果然在那里,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干炒牛河,正低头看着手机,神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郁。 江浸月不动声色地选择一个与他隔了两张桌子、背对着他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奶茶和一份菠萝油。她能感觉到,在她进门时,阿天警惕的目光曾在她身上短暂停留过一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浸月慢条斯理地吃着菠萝油,耳朵却捕捉着身后所有的动静。阿天似乎有些焦躁,不时抬头看向门口,又低头看时间。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猛地推开,三个穿着花哨、满身酒气的年轻男人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他们显然喝多了,大声喧哗着点单,其中一人还不小心撞到了江浸月旁边的椅子。 “不好意思啊,美女!”那醉醺醺的男人嬉皮笑脸地道了声歉,目光却在江浸月身上逡巡不去。 江浸月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只是将身体往里面挪了挪。 然而,麻烦并未结束。那三个男人点的东西很快上来,他们一边吃一边大声划拳,声音刺耳。其中一个瘦高个输了拳,被同伴起哄着要来做“大冒险”,目标赫然是独自坐在角落的江浸月。 瘦高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江浸月对面的空位上,喷着酒气道:“美女,一个人啊?哥几个请你喝一杯?” “不需要,谢谢。”江浸月声音冷淡,放下手中的奶茶。 “别不给面子嘛!”瘦高个伸手就要去抓江浸月放在桌上的手。 就在江浸月眼神一冷,准备有所动作的瞬间,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阿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桌旁,他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那醉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醉汉瞬间痛呼出声,酒也醒了大半。 “滚。”阿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他常年在黑皮身边,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寻常混混没有的狠厉。 另外两个醉汉见同伴吃亏,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阿天松开手,将那个瘦高个推开,转身面对那两人,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他们。 “不想死,就滚远点。”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极大的压迫感。 那三个醉汉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互相看了看,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狠话,搀扶着骂骂咧咧的同伴,灰溜溜地结账走了。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其他食客都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 阿天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江浸月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你没事吧?”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她说话。江浸月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皱纹和紧抿的嘴唇,那是一张经历过风霜、写满故事的脸。 “没事,谢谢你。”江浸月抬起头,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同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说了一句看似无意义的话:“月色不错,可惜风大。” 这是陆澈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中,用于初步确认身份的非对称暗语。正确的回应应该是…… 阿天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警惕,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地看了江浸月两秒,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回应暗语。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接收到了信号,但此刻环境不安全。 “女孩子一个人,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阿天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掰开,语气像是寻常的关心,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短、长。摩斯码的“A”。是阿天(A Tian)的A?还是确认(Affirm)的A? 江浸月心领神会,也用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杯壁上点了三下——短、短、短。代表“收到”(S,在通用求救信号中可简化理解为收到)。 一场无声的交流在喧嚣背景音的掩护下完成。 “工作刚忙完,饿了来找点吃的。”江浸月顺着他的话解释,语气自然,“没想到遇到这种事。还是要谢谢你。” 阿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举手之劳。”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这附近晚上不太平,最近更乱。听说前两天郊外有个厂子被端了?” 他开始传递信息了!江浸月精神一振,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是吗?我没太关注。是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道听途说。”阿天低头吃了口已经凉掉的河粉,含糊道,“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这世道,做事不留余地,容易惹祸上身。” 他似乎在暗示分装窝点被端是黑皮内部矛盾或者得罪了更上线的结果?还是在警告她? “是啊,做人做事,还是留点余地好。”江浸月附和道,意有所指。 阿天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快速将剩下的食物吃完,站起身。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他留下这句话,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包括江浸月那杯奶茶的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餐厅。 江浸月没有阻拦,也没有回头看他离开的背影。她只是慢慢喝完了那杯已经微凉的奶茶,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 这次接触,虽然短暂且充满试探,但确认了阿天至少不是敌人,甚至很可能是陆澈布下的一步暗棋。他最后那句“早点回去”,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她结账离开,走出茶餐厅。凌晨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更加清醒。她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星辰寥落。 “你留下的棋,我接到了。”她在心里默默说道,“接下来,看我的了。” 她知道,与阿天建立联系只是第一步。如何利用这条线,撬动黑皮和他背后那庞大的网络,才是真正的挑战。而这场没有陆澈在身边并肩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第16章 第 16 章 与阿天在茶餐厅的“意外”接触,像一根细小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了“魅影”酒吧这潭深水。江浸月没有急于再次联系阿天,她知道,过犹不及,尤其是在黑皮可能已经因为分装窝点被端而疑神疑鬼的敏感时期。 她将重心放回到了那家问题典当行和老朝奉身上。小刘那边的调查有了更深入的发现:老朝奉的儿子并非单纯去了外地,而是被黑皮的人控制在邻省的一个小镇上,形同软禁。这完美解释了老朝奉为何会被胁迫。 “这是黑皮控制手下,或者逼迫他人就范的常用手段。”江浸月对专案组分析道,“控制家人,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有效。” 同时,技术科对阿天在典当行柜台敲击的节奏进行了反复分析和模拟,结合陆澈留下的密码本,最终破译出了那条简短的信息: 「新船,周三,三号码头,午夜。」 新船?是暗指新一批的毒品?还是新的运输工具?周三,就是后天!三号码头是淮安港一个废弃已久的货运码头,位置偏僻,监管松懈。 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行动情报! “立刻部署对三号码头的全方位监控!动用所有可用资源,但要绝对隐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江浸月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果断下令。这是阿天冒险传递出的信息,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周二深夜,淮安港三号码头。 废弃的吊机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江面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江浸月亲自带队,潜伏在码头周围的废弃仓库、集装箱缝隙以及水面的伪装渔船上。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都配备了夜视仪和通讯设备,如同撒开的一张无形巨网,只等猎物入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面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午夜十二点整,除了风声和水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没有任何异常。 “江队,会不会消息有误?或者对方临时改变了计划?”通讯器里传来蹲守队员压低的声音。 “耐心等待。”江浸月透过夜视望远镜,紧紧盯着平静的江面,声音冷静,“相信我们的线人。”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有些焦躁时,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引擎声。一艘没有开启任何航行灯的小型快艇,如同幽灵般穿透雾气,悄无声息地靠向了三号码头一个破损的趸船。 快艇上跳下两个黑影,动作麻利地将几个密封的、看起来像是水产运输箱的箱子搬上码头。紧接着,一辆之前一直停在远处阴影里的厢式货车缓缓开了过来。 “各组注意,目标出现!准备行动!”江浸月一声令下。 就在货车后门打开,那两人准备将箱子搬上车的那一刻! “行动!” 刹那间,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牢牢锁定了快艇、货车和那两名搬运工!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蹲下!” 埋伏在四周的刑警和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迅速合围。 那两名搬运工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被按倒在地。货车司机试图驾车强行冲卡,却被前方预设的路障和后方包抄的车辆死死堵住,只得束手就擒。 行动干净利落,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检查货物!”江浸月走上前。 队员们撬开那几个密封的箱子,里面赫然是一袋袋用真空包装的白色晶体粉末!经过随行禁毒队员现场初步检测,正是高纯度的“幻影”原料! 人赃并获!这是一次漂亮的伏击战! 然而,在押解嫌疑人返回局里的路上,江浸月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太顺利了。 从阿天传递信息,到他们设伏,再到人赃并获,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黑皮如此狡猾,他的毒品运输线会这么容易被突破吗?这艘“新船”和这几个马仔,分量似乎轻了点。 回到局里,连夜进行审讯。被抓的三人口径一致,都声称只是拿钱办事,按照指示到指定地点接货,对上线和货物来源一无所知,联系用的也都是一次性手机。 线索,似乎再次指向了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江浸月站在审讯室外,看着里面垂头丧气的嫌疑人,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这像是一次丢车保帅,黑皮似乎有意抛出了这条小鱼,来试探警方的反应,或者说……来验证内部是否出现了问题。 阿天危险了! 她立刻拿出加密电话,发出了一个预设的、代表“危险,暂停一切活动”的紧急信号。这是陆澈离开前,留给她的与阿天单向联系的方式之一。 信号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第二天一早,江浸月接到监控组的报告:阿天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魅影”酒吧,但进去后直到中午都未曾露面。而那个老朝奉的典当行,今天也没有开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江浸月心头。 下午,小刘面色凝重地走进她的办公室,低声道:“江队,我们刚刚收到消息……那个老朝奉,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床上,初步鉴定是……心脏病突发。” 心脏病突发?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在码头行动失败,阿天可能暴露的节骨眼上,作为可能的情报中转站的老朝奉就“意外”死亡了? 这分明是灭口! 黑皮已经察觉了!他在清理门户! 那阿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已经被控制,还是……也遭遇了不测? 江浸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魅影”酒吧背后的那个对手,是多么的残忍和警惕。 陆澈留下的暗线,可能已经断了。而她,刚刚取得的一点进展,也瞬间化为了乌有,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对手隐藏得更深。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糖果盒。 “对不起……”她在心里对那个远在边境的人说道,一股沉重的挫败感袭来。 但仅仅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情绪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对手越是狡猾残忍,她就越不能退缩。 老朝奉的死,阿天的失联,码头行动的“顺利”……这一切本身,就是新的线索。它们从反面印证了,“魅影”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黑皮,已经坐不住了。 她转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小刘,重新梳理所有线索!重点排查老朝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儿子被控制的具体地点!还有,加强对‘魅影’酒吧所有核心成员的监控,我要知道阿天的确切下落!” 战斗,进入了更加残酷和复杂的阶段。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智慧,才能在这片嗜血的暗流中,找到新的突破口。 第17章 第 17 章 老朝奉的“意外”死亡,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在市局内部和地下世界同时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刑侦支队和法医部门顶着压力,对老朝奉的遗体进行了极其细致的二次检验。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人心头发冷——并非单纯的心脏病突发,而是在其体内检测到了微量的、能够诱发急性心肌梗死的药物成分。这是一场精心伪装的谋杀! 灭口!毋庸置疑。 黑皮的狠辣与果决,让专案组所有成员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条线索彻底断了,而且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老朝奉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举行。 葬礼规模很小,显得冷冷清清。他儿子依旧没有出现,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和街坊邻居前来吊唁,气氛压抑而悲凉。 江浸月没有亲自前往,但她派了便衣队员混在吊唁人群中,密切监视着所有到场人员,尤其是可能与“魅影”酒吧有关联的可疑人物。她相信,凶手或者指使者,很可能就在暗处观察。 果然,监控队员传回消息,在葬礼即将结束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短暂地停在街角。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似乎远远地看了一眼葬礼现场,随即车窗升起,车子迅速离开。 “是阿天!”队员确认了驾驶座上的人。 阿天出现了!他还活着,而且能够自由活动?这意味着什么?黑皮没有动他?是暂时没有证据,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是阿天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在黑皮身边的地位,暂时稳住了局面? 江浸月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随即又提得更高。阿天的处境无疑更加危险了,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葬礼结束后,负责外围监控的队员在返回途中,于距离殡仪馆两个路口的一个老旧报刊亭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江队,我们在报刊亭用来贴小广告的木板上,发现了这个。”队员带回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毫不起眼的超市促销广告单。 广告单本身很普通,促销的是某种品牌的薄荷糖。但江浸月接过单子时,指尖却敏锐地感觉到,在单子背面的某个角落,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她立刻将广告单铺在桌上,用侧光仔细照射。果然,在印着薄荷糖图案的旁边,有人用没有墨水的笔尖,极其用力地刻下了一行微不可查的压痕!需要调整角度,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旧船,未沉,锚在灯塔。」 旧船未沉?是指之前那条毒品运输线虽然受挫,但并未被完全摧毁?还是指黑皮这个核心人物依然安稳? 锚在灯塔?灯塔……淮安港确实有一座废弃的导航灯塔,早已停用,但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视野,偶尔会有一些非法交易或人员聚集在那里。 这是一个新的情报!是阿天冒着极大的风险留下的!他无法直接联系,只能用这种古老而隐秘的方式,试图将信息传递出来。他选择薄荷糖广告单,无疑是在向她表明身份。 “灯塔……”江浸月立刻走到淮安市地图前,目光锁定在那个位于港口边缘,突出于海岬之上的废弃灯塔。那里地势险要,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确实是一个进行隐秘勾当的理想地点。 “他要告诉我们什么?新的交易地点?还是黑皮会在那里出现?”小刘疑惑。 “不一定。”江浸月沉思着,“‘锚’这个字很关键。锚,是用来固定船的。在黑皮的这个网络里,什么是‘锚’?是资金?是核心成员?还是……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连接境外的关键人物?” 她感觉自已正在接近某个核心。老朝奉的死,非但没有吓退她,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撕开这层黑幕的决心。 “对灯塔及周边区域进行秘密侦察!动用无人机和水下设备,注意隐蔽,绝不能暴露!”江浸月下令,“同时,查!查这个灯塔的产权归属,近期的维护记录,任何与之相关的异常情况!” 另一方面,沈郁溪那边也有了意想不到的进展。 她利用家族企业的商业网络,私下里帮忙梳理与黑皮相关的几家公司异常资金流时,发现了一笔非常古怪的支出。黑皮控制的一家皮包公司,近半年来,每月都会向一个海外账户支付一笔固定金额的“咨询服务费”,而收款方注册地,赫然是紧邻“黑石”地区的一个敏感口岸! “咨询服务?骗鬼呢!”沈郁溪在电话里对江浸月说,“我查过了,那个收款方就是个空壳,唯一的活动就是收钱。这笔钱数额不大,但非常规律,更像是一种……‘保护费’或者‘信息费’。” 境外!又是境外!这与“幽灵血藤”、与陆澈前往的边境地区再次吻合! “能把资金流向图做得更详细吗?尤其是中间经过的离岸公司。”江浸月请求道。 “我试试,不过需要点时间,对方搞了好几层皮,绕得很。”沈郁溪答应下来。 案件的多条线索,似乎开始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隐藏在国境线之外的阴影。 江浸月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线条和照片。老朝奉(已故)、阿天(危险)、黑皮(核心?)、废弃灯塔(新焦点)、境外账户(源头?)…… 局势依旧迷雾重重,但她也并非毫无收获。阿天还活着,并且在继续冒险传递信息;沈郁溪从商业层面找到了新的突破口;而对手的疯狂反扑,恰恰说明了他们正在逼近真相。 她拿起笔,在白板上“废弃灯塔”四个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圆圈。 这里,或许就是下一个突破口。 她拿起那颗月亮糖果盒,倒出一颗薄荷糖放入口中。清凉的感觉刺激着神经,让她疲惫的大脑重新清醒。 第18章 第 18 章 废弃的导航灯塔,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矗立在狂风呼啸的海岬之上。斑驳的白色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螺旋上升的舷窗玻璃早已破碎,黑洞洞地望向灰蒙蒙的海面。 阿天留下的“锚在灯塔”信息,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专案组的注意力。江浸月没有贸然采取大规模行动,她深知,面对如此警惕的对手,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侦察工作分多个层面秘密展开。 技术科动用高空长航时无人机,在云层掩护下对灯塔及周边区域进行持续红外和光学监控;水上支队则派出伪装成渔船的小艇,在夜间利用海浪声掩护,近距离观察灯塔基座和水下情况;同时,小刘带队,从市政、港务局等渠道,调取了灯塔的所有历史档案和近期的任何异常记录。 连续三天的监控,灯塔区域死寂一片,除了海鸟和偶尔爬过的野猫,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它就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废墟,与阿天情报中暗示的“锚”之地格格不入。 “江队,是不是我们理解错了?或者阿天的信息本身就有误?”有队员开始怀疑。 江浸月站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看着无人机传回的、在夜色中如同黑色剪影般的灯塔,眉头紧锁。她不相信阿天会冒死传递一个无用的信息。 “一定有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她沉声道,“继续监控,扩大范围,包括通往灯塔的那条废弃公路和周边的悬崖峭壁。” 第四天凌晨,转机出现了。 负责监听附近海域无线电通讯的技术人员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加密方式古怪的异常信号,信号源大致定位在灯塔方向,但飘忽不定。几乎同时,水下声呐在灯塔基座附近,探测到了一次非自然的、轻微的水下震动,持续时间很短,像是某种密闭空间的开合。 “水下!”江浸月瞬间抓住了关键,“灯塔下面可能有东西!” 她立刻调整部署,要求水上支队派遣最精锐的潜水员,在次日夜间,利用恶劣天气作为掩护,对灯塔基座水下部分进行秘密勘查。 与此同时,沈郁溪那边的资金追踪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她动用了些非常规的“商业手段”,终于剥开了那几层境外空壳公司的外衣,追踪到那笔定期流出的“咨询服务费”,最终汇入了一个设在开曼群岛的私人基金账户。而这个基金的唯一受益人,经过层层代持协议掩饰后,指向了一个名叫“吴昌海”的华人。 “吴昌海……”江浸月看着沈郁溪传来的资料,上面只有一张模糊的旧照片和一个早已失效的身份信息。此人早年曾在淮安经营过船运公司,后来公司破产,他本人也于十年前移居海外,下落不明。 “查这个吴昌海!动用所有资源,我要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从事的行业,以及他和黑皮、和‘幽灵血藤’的任何可能关联!”江浸月下令。这个突然出现的、隐藏在境外资金流尽头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就是整个网络的“锚”! 第二天夜里,海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浪大作。 这正是水下行动的最佳时机。两名经验丰富的潜水员穿着全黑潜水服,佩戴着高清摄像设备,如同魅影般潜入冰冷浑浊的海水,悄无声息地靠近灯塔基座。 水面指挥车上,江浸月和几名核心队员紧盯着传回的实时画面。水下能见度极低,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动,照亮长满藤壶和海藻的粗糙混凝土基座。 潜水员沿着基座仔细搜寻。几分钟后,一名潜水员打出手势——在基座靠近海床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圆形金属盖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海洋生物,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但边缘处隐约可见精密的合页结构。 这不是灯塔原有的结构! 潜水员小心地清理掉盖板周围的附着物,发现盖板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需要特定工具才能开启的卡榫锁。他们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法在不造成破坏的情况下打开。 “江队,需要爆破或者切割吗?”潜水员请示。 “不!”江浸月立刻否决。强行破拆动静太大,必然会惊动可能存在的内部警报系统。“标记位置,采集盖板边缘的水体和生物样本,然后撤回。” 虽然没能进入,但发现这个隐藏的水下入口,已经是巨大的突破!这个入口通向哪里?是一个水下仓库?还是一条秘密通道?阿天所说的“锚”,是否就藏在这里面? 行动队员撤回后,江浸月独自留在指挥车中,反复观看着水下入口的影像资料。 风雨敲打着车窗,如同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内心。 灯塔,水下入口,境外资金,神秘受益人吴昌海……这些碎片化的线索,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座废弃的灯塔,绝不仅仅是黑皮的一个普通据点,它很可能是连接内地与境外毒品网络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隐藏在水下的枢纽! 而阿天,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这个核心秘密,才不惜用那种方式发出警告。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陆澈离开时那个坚定的眼神。他正在边境与这黑暗网络的源头搏斗,而她,在淮安,也终于触摸到了这条毒蛇的七寸。 她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通过安全渠道发送出去,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锚已定位。” 这是她和陆澈约定的,在取得重大突破时的通报方式。她不知道他能否收到,但她希望,这能成为他在那片更加残酷的战场上,坚持下去的一份力量。 风雨渐歇,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而针对这座沉默灯塔和其背后阴影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江浸月知道,下一次行动,必须一击必中,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确凿的证据,以及……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第19章 第 19 章 水下入口的发现,让专案组的气氛既兴奋又凝重。兴奋的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直击核心的突破口,凝重的是这个突破口如同一颗包裹着层层装甲的炸弹,稍有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更可能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江浸月顶住了内部要求立即采取强攻的压力。她力排众议,坚持要进行更充分的准备和周密的侦察。 “那个水下入口结构精密,必然连接着内部警报系统。强行破拆,里面的人有充足的时间销毁证据,甚至可能通过我们未知的通道逃离。”她在案情分析会上冷静地陈述,“我们必须弄清楚里面的结构、人员活动规律,以及那个入口的开启方式。” 侦察工作进入了更加精细和危险的阶段。 技术科尝试了多种非接触式探测手段。通过高灵敏度的震动传感器,他们监测到灯塔内部偶尔会传来极其微弱、但有规律的机械振动,似乎有大型设备在间歇性运行。通过激光测距和热成像分析,他们发现灯塔内部的热源分布异常,并非完全死寂,尤其是在水下入口对应的正上方区域,存在一个持续且稳定的热源,疑似某种维持系统。 同时,对那个水下金属盖板的分析也有了进展。从采集到的生物样本中,检测出了近期才附着上去的新型防污涂料成分,这说明盖板在不久之前曾被开启和维护过。而盖板锁具的型号也被识别出来,是一种常用于高安全性潜水设备舱门的特制磁力锁,需要特定的密钥卡或者远程信号才能开启。 “密钥卡……或者远程信号……”江浸月沉吟着。这意味着,要么有人需要亲自下水开启,要么在灯塔内部,或者某个远程位置,存在一个控制点。 另一方面,对吴昌海的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 国际刑警组织那边反馈回信息,确认吴昌海目前化名“吴威廉”,活跃在毗邻“黑石”地区的某个三不管地带,表面经营着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实则被多国警方怀疑是东南亚某大型贩毒集团在该区域的重要资金操盘手和联络人! 消息传回,专案组一片哗然! 吴昌海(吴威廉)的身份,直接将淮安“魅影”酒吧的毒品网络,与境外庞大的制毒贩毒集团联系了起来!这不再是简单的毒品流入,而是有组织的、国际化的犯罪链条! “这就对了!”江浸月看着白板上吴昌海那张模糊照片与“幽灵血藤”、“灯塔”、“水下入口”之间连起的红线,思路瞬间清晰了许多。“黑皮很可能只是吴昌海在内地的代理人之一,负责销售和资金初步清洗。而那座灯塔下的水下入口,极可能就是他们用来运输毒品、传递信息甚至转移人员的一条隐秘通道!吴昌海,就是阿天所说的‘锚’!”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对手的庞大和狡猾,远超最初的想象。 压力,也悄然转移到了阿天身上。 老朝奉死后,黑皮的疑心显然达到了顶点。“魅影”酒吧内部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和紧张。监控显示,阿天虽然依旧跟在黑皮身边,但行动明显受到了更多限制,身边总是跟着其他马仔,几乎失去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他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江浸月心急如焚,却无法与他取得任何联系。所有预设的紧急联络方式都如同石沉大海。她只能通过外围监控,焦虑地关注着他的动向,祈祷他能稳住局面,等待时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沈郁溪再次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帮助。 她通过一些私人关系,联系上了一位退休多年的老港务工程师。这位老人对淮安港的历史和建筑了如指掌。在沈郁溪的再三恳求并保证保密后,老人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那座废弃灯塔在几十年前修建时,确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掩体和水下应急出口,最初是为了应对极端天气和战争威胁,设计图纸属于高度机密,连很多后来的港务人员都不知道。而且,据他所知,灯塔的产权在多年前曾经历过一次复杂的变更,最终落入了一个背景神秘的海外公司名下。 海外公司!这与吴昌海的身份再次吻合! 老人甚至凭记忆,大致画出了地下掩体可能的结构和通道走向图。虽然年代久远,记忆可能有所偏差,但这无疑为专案组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参考。 结合老人的草图和技术侦察结果,一个相对清晰的蓝图在江浸月脑海中形成:灯塔地下存在一个秘密空间,通过水下入口与外界连通,很可能配备了独立的供电和通风系统,用于囤积毒品、进行交易或藏匿人员。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个能够安全开启水下入口,或者从内部突破的机会。 这天晚上,江浸月又一次独自来到市局天台。 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她望着南方边境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月亮糖果盒。 陆澈,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是否也面对着同样庞大而危险的敌人?我们在这里发现的“锚”,是否与你追查的源头紧密相连? 她感到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不仅仅是一条案子,更是一个牵扯到国际犯罪集团、危及无数家庭和社会安宁的巨大阴谋。 她打开糖果盒,取出一颗薄荷糖,却没有吃,只是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再等等……”她对自己说,也仿佛在对远方的那个人说,“我们需要一个绝对稳妥的机会。为了阿天的安全,也为了能将这个毒瘤连根拔起。” 她必须忍耐,必须像最老练的猎人一样,等待猎物最松懈的那一刻,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远处的海面上,灯塔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但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正涌动着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着力量。 第20章 第 20 章 令人窒息的僵持,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中被打破。 这天下午,监控组传来紧急消息:阿天驾驶的车辆在前往“魅影”酒吧的路上,遭遇了两辆无牌汽车的恶意撞击和截停!数名蒙面歹徒持械下车,强行撬开车门,将阿天拖出车外殴打,随后迅速驾车逃离现场!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袭击! 消息传来,江浸月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黑皮终于对阿天动手了! “立刻通知救护车!封锁现场!排查所有沿途监控,追踪那两辆无牌车!”江浸月一边下令,一边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亲自赶往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阿天的车被撞得面目全非,地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阿天已被先行赶到的巡逻民警送上救护车,初步判断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伴有轻微脑震荡,但暂无生命危险。 “他被打的时候,没有怎么反抗。”先期抵达的队员汇报,“对方似乎也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下手有分寸。” 是警告?还是内部惩戒?江浸月看着地上的血迹,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不仅是对阿天的迫害,更是对警方的公然挑衅! 她跟随救护车来到医院。阿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包扎着纱布,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江浸月进来时,那眼神瞬间聚焦,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愤怒,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病房里有其他医生护士,江浸月不能多问,只是以办案警官的身份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事发经过。阿天的回答很官方,声称自己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可能是普通的抢劫或报复。 然而,在江浸月准备离开,俯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被角时,阿天用极其微弱、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快速地说出了几个字: “灯塔……明晚……零时……清理……”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江浸月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警告,这是一次灭口行动的前奏!黑皮已经不再信任阿天,所谓的“教训”只是麻痹他的手段,真正的杀招在后面!“清理”——他们要在他伤重住院、防备最弱的时候,在医院里将他“清理”掉!而时间,就在明晚零点! 而“灯塔”这个词,更像是一个绝望的提醒,或者说,是他最后能提供的、关于那个核心据点可能同时有行动的信息。 情况万分危急! 江浸月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对医护人员嘱咐了几句,然后快步离开病房。一出医院,她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小刘!立刻安排绝对可靠的便衣队员,对阿天所在的病房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秘密保护!身份伪装成护工或者病人家属!配备武器,授权在危急时刻使用武力!同时,全面监控医院所有出入口,尤其是夜间,排查任何可疑人员!” “是!”小刘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去安排。 部署完对阿天的保护措施,江浸月的思绪立刻聚焦到“灯塔”上。 明晚零时,阿天被“清理”,灯塔同时有行动?这会是巧合吗?还是黑皮和吴昌海在准备进行某种重要的交易或转移,同时顺手除掉已经暴露的阿天? 无论哪种可能,明晚零时,都將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她回到市局,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我们必须提前行动!”江浸月斩钉截铁地说,“就在明晚零时!目标,废弃灯塔及水下据点!” “可是江队,水下入口的开启问题还没解决,强行破拆风险太大!”有队员提出异议。 “我们没有时间了!”江浸月目光扫过众人,“阿天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不能白白浪费!而且,对手明晚有行动,这本身就是我们的机会!他们动,我们才能动!” 她快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一队,负责强攻灯塔地面部分,控制可能存在的岗哨和制高点!” “二队,由我亲自带领,配备水下破拆装备和突击装备,负责水下入口的强行突入!” “三队,在外围水域和陆路布控,防止任何人员逃脱!” “技术科,确保通讯畅通,干扰可能存在的内部警报和对外通讯!” “联系水上支队和特警支队,请求最强火力支援和战术指导!” 整个专案组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各种装备被检查和分发,行动方案被反复推演和优化,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到。 傍晚,江浸月回到宿舍做最后的准备。 她检查了自己的配枪和备用弹夹,将防弹背心穿在外套里面。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锐利、神色坚毅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 她拿出那个月亮糖果盒,将里面剩下的几颗糖倒入一个新的小袋子,然后将陆澈给她的那个加密存储器,小心地放了进去。如果……如果行动中出现意外,这个盒子或许能被找到,里面的信息或许还能传递出去。 她将糖果盒郑重地放进抽屉底层。 然后,她拿起手机,看着“淮安F7”的群聊界面,里面还是日常的插科打诨和关心问候。她笑了笑,没有发任何消息。 她关掉手机,走出宿舍,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晚上十一点,参与行动的所有队员在指定码头秘密集结完毕。夜空中没有月亮,海面上风浪渐起,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江浸月站在船头,迎着冰冷的海风,看着远处那个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灯塔。 那里,隐藏着罪恶,也寄托着希望。 那里,将是今晚的战场。 “出发!”她沉声下令。 几艘经过伪装的快艇,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划破漆黑的海面,朝着那座矗立在风暴前夜的灯塔,疾驰而去。 决定性的战役,即将打响。 第22章 第 22 章 灯塔行动的捷报,像一阵强心剂注入了淮安市局。缴获的成品“幻影”胶囊及原料数量巨大,几乎相当于之前半年全市缴获量的总和,同时还起获了一批走私武器,战果堪称辉煌。 新闻媒体在官方引导下进行了谨慎而正面的报道,市民议论纷纷,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毒品阴云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然而,参与行动的核心人员,尤其是江浸月,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 技术科对缴获的电子设备进行了抢救性数据恢复,结果令人沮丧。大部分硬盘被物理破坏或底层数据被多次覆写,难以复原。那台服务器虽然抢救回部分碎片数据,但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物流信息和加密的通讯记录,无法直接指向黑皮,更别提远在境外的吴昌海。 “对方非常专业,自毁程序干净利落。”小刘顶着黑眼圈汇报,“我们只恢复出几条残缺的境外IP联系记录,指向几个无法追踪的跳板服务器,还有……几张被删除的、经过模糊处理的货物装船照片,背景似乎是某个热带地区的私人码头。” 线索再次指向境外,指向那个神秘的吴昌海,但在淮安本土,除了那几个被抓的、声称只是拿钱干活的小喽啰,无法撼动黑皮分毫。 医院那边的审讯也没有进展。 那个伪装成送餐员的杀手,是个有多次前科的亡命徒,一口咬定是自己与阿天有私仇,蓄意报复,对幕后指使一概不知。他的账户近期确实收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无法追查的汇款,但这并不能直接证明与黑皮或吴昌海有关。 黑皮仿佛一个站在阴影里的提线木偶师,斩断所有指向自己的线,依旧安然地待在“魅影”酒吧里,甚至在某些非公开场合,流露出对警方“铲除毒瘤、还淮安清净”的“赞赏”。 这种无形的嘲讽,让专案组的气氛更加压抑。 阿天在医院的保护下,伤势逐渐好转。 江浸月去看过他几次。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神里失去了以往那种混杂着狠厉与精明的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后怕。他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谢谢。”有一次,在确认病房内没有监听设备后,阿天低声对江浸月说。他知道是警方的人救了他。 “是我们应该做的。”江浸月看着他,“你还知道什么?关于黑皮,关于吴昌海,关于他们其他的据点或者计划?” 阿天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我知道的,差不多都告诉你了。灯塔是吴昌海直接掌控的据点,黑皮也只是负责内地销售和洗钱。吴昌海非常谨慎,很少直接联系,都是通过加密渠道和单线联络人。老朝奉死后,我这条线……差不多也断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黑皮最近好像也很不安。灯塔被端,损失巨大,吴昌海那边肯定会给他巨大压力。我听说……他可能在准备后路。” “后路?”江浸月追问。 “具体不清楚。但他最近在频繁接触一些搞偷渡和弄假身份的人,而且……好像在急着处理一批‘存货’。”阿天提供的消息很模糊,但这印证了江浸月的判断——黑皮感受到了威胁,可能要跑! 必须在他彻底消失之前,抓住他的把柄! 就在江浸月苦苦寻找新的突破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是沈郁溪。 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明媚,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颤抖:“月亮,我可能……惹上麻烦了。” “怎么回事?”江浸月心头一紧。 “我之前不是一直在帮你查吴昌海的资金流吗?”沈郁溪语速很快,“我动用了一些……不太合规的手段,穿透了好几层皮,查到了他控制的一个离岸账户最近有一笔异常庞大的资金流出,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咨询费’,而是一笔足以让人隐姓埋名过完下辈子的巨款,收款方是……是黑皮的母亲,在海外的一个匿名信托!” 这简直是铁证!直接证明了吴昌海与黑皮之间的资金输送关系! “但是……”沈郁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对方好像察觉了!我公司的网络这几天一直遭到不明来源的黑客攻击,虽然没造成损失,但我觉得……我被盯上了。今天早上,我车的轮胎被人扎了,车上还贴了张打印的纸条……” “写的什么?”江浸月的声音冷了下来。 “……‘管好你自己’。”沈郁溪的声音带着恐惧。 江浸月瞬间怒火中烧!他们竟然敢动沈郁溪!这是**裸的威胁和报复! “郁溪,听着!”江浸月语气严肃,“立刻停止所有私下调查!把你掌握的所有关于资金流的证据,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移交给我!最近不要单独外出,让陈止峰或者程远接送你!我会安排便衣在你家和公司附近保护!” “月亮,他们会不会……” “别怕!”江浸月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有我在!他们敢动你一根头发,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挂断电话,江浸月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对手的猖狂和无所顾忌,超出了她的预料。他们不仅手段狠辣,而且情报灵敏,竟然能追溯到沈郁溪这条线! 这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的斗志。 黑皮想跑?吴昌海想断尾求生?还威胁到她朋友的安全? 休想! 她拿起那份沈郁溪冒死获取的资金流证据,虽然不能直接作为法庭证据,但足以作为内部侦查的强力支撑。 “小刘!”她召集队员,“根据现有情报,黑皮很可能准备潜逃!立刻调整侦查方向,重点监控黑皮及其核心成员的所有动向,尤其是与偷渡、□□相关的联系人!同时,对他名下所有资产进行冻结申请,防止资金转移!” “是!” 新一轮的较量,围绕着阻止黑皮外逃和深挖吴昌海罪证,更加激烈地展开。只是这一次,江浸月清楚地意识到,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本地黑势力头目,还有一个隐藏在境外、能量巨大、行事毫无底线的犯罪集团。 而她身边的战友,除了警队的同事,还有这些她必须拼尽全力去守护的朋友。这场战争,她输不起。 第23章 第 23 章 沈郁溪遭遇威胁,如同在专案组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根弦。江浸月第一时间向张队做了汇报,局里高度重视,立刻加强了对沈郁溪及其家族企业的外围安保力量,同时对她提供的关于黑皮与吴昌海之间巨额资金往来的情报进行了秘密核实与跟进。 虽然这份情报因取证手段问题无法直接作为法庭证据,但它为内部的侦查行动提供了无比清晰的方向和决心——必须尽快拿下黑皮,防止其外逃,并以此为突破口,深挖吴昌海的罪证! 针对黑皮的监控网骤然收紧。 技侦部门二十四小时监听其所有已知的通讯方式;便衣队员轮班对其本人、座驾、情妇住所以及“魅影”酒吧进行不间断盯梢;经侦部门则配合法院,对其名下明面的公司和资产启动了秘密调查和冻结程序。 黑皮显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变得更加深居简出,连“魅影”酒吧都很少露面,出行路线变幻莫测,频繁更换车辆和手机,反侦察意识极强。 然而,在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 三天后的深夜,监控组发现黑皮的一名亲信手下,悄悄前往城北一家看似普通的旅行社,预订了次日傍晚前往西南边境某口岸城市的机票,并且不是用黑皮或其核心成员的身份证件,而是使用了一个精心伪造、几乎可以乱真的假身份! “他要跑!”江浸月接到报告,立刻做出判断。利用假身份,从西南边境口岸潜逃出境,这是很多通缉犯选择的路径! “立刻申请对黑皮的逮捕令!同时,通知机场警方和边境检查站,秘密布控,绝对不能让他在我们眼皮底下溜了!”张队果断下令。 逮捕令在凌晨时分火速签发。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机场和边境口岸悄然张开。 第二天傍晚,华灯初上。 淮安国际机场出发大厅,人流如织。化了妆、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黑皮,在两名同样经过伪装的马仔陪同下,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快步走向国际出发安检口。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隐藏在人群中的便衣刑警和机场特警尽收眼底。 就在他即将通过安检,踏入相对封闭区域的最后一刻,几名看似普通的“旅客”突然从左右两侧无声地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与其马仔分别控制! “黑皮!别动!”冰冷的手铐瞬间铐上了他的手腕。 黑皮身体一僵,挣扎了几下,发现徒劳无功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随即又化为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魅影”酒吧也被大批警力包围,所有核心成员被一网打尽。这个盘踞淮安多年的毒瘤,在试图逃离的前一刻,被彻底铲除! 消息传回市局,专案组一片欢腾! 持续数月的“暗流”行动,终于取得了阶段性重大胜利! 江浸月却没有太多时间庆祝。黑皮的落网只是开始,撬开他的嘴,获取指证吴昌海以及摸清其整个犯罪网络的证据,才是更艰巨的任务。 审讯室内,黑皮起初还试图负隅顽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但当江浸月将沈郁溪提供的、显示吴昌海向其母亲名下信托转移巨额资金的间接证据,以及他准备潜逃的机票、假身份等铁证一一摆在他面前时,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尤其是当江浸月提到“吴昌海”这个名字,并暗示其境外背景和可能将他作为弃子时,黑皮的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怨恨。 “……他答应过保我平安的!”黑皮咬牙切齿,最终,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确凿证据面前,他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 他承认了组织贩卖“幻影”毒品、开设“魅影”酒吧作为掩护和据点、利用灯塔水下通道进行秘密运输和加工等罪行。他也指认了吴昌海(吴威廉)就是整个网络在境外的最高负责人,负责毒品生产、资金运作和跨境运输,而他自己,只是吴昌海在内地选择的多个代理人之一。 “吴昌海很谨慎,每次联系都用不同的加密方式,交货地点和时间也经常变动。灯塔是他在内地最重要的一个枢纽,这次损失这么大,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黑皮的声音带着后怕。 “他还有什么计划?在内地还有其他据点或者合作者吗?”江浸月追问。 黑皮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不清楚,他从不让我知道太多。但……但我隐约听他在一次通讯里提到过,要启动什么‘备用方案’,好像跟……‘学生’有关。” “学生?”江浸月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意思?利用学生运毒?还是在校园里发展下线? 线索再次变得模糊,但“备用方案”和“学生”这两个关键词,却像两根刺,扎在了江浸月的心头。吴昌海这条毒蛇,虽然被斩断了一只重要的触手(黑皮),但他本体仍在境外,并且可能正在策划新的、更隐蔽的阴谋。 与此同时,江浸月接到了陆澈通过特殊渠道传回的、极其简短的安全讯息,只有两个字:「安,进。」 他平安,并且调查有进展。 这简短的消息,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慰藉和鼓励。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座灯火璀璨的城市。黑皮伏法,一个巨大的毒品网络被摧毁,这座城市似乎变得更加安宁。 但她知道,这安宁之下,暗涌并未停歇。吴昌海还未归案,他口中的“备用方案”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陆澈,依旧在边境那片更加复杂危险的土地上战斗。 她拿出那个月亮糖果盒,里面已经重新装满了糖。她取出一颗含在嘴里,清凉的甜意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战斗,还远未结束。她和陆澈,依然各自坚守在战场上,为了最终的胜利,为了那句“等我回来”的承诺。 第24章 第 24 章 黑皮的落网和“魅影”网络的覆灭,经过官方宣传,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江浸月和她带领的专案组受到了上级表彰,连日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然而,江浸月心头那根关于“备用方案”和“学生”的刺,却始终没有拔出。黑皮在审讯中提供的这个信息太过模糊,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吴昌海这种级别的毒枭,其“备用方案”绝非儿戏。 她下令对近期所有与校园、学生相关的治安案件、异常消费记录,尤其是与小额贷款、网络赌博等可能诱导学生陷入经济困境的线索进行梳理,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几天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线索引起了江浸月的注意。 辖区派出所上报,近期接到几起大学生报案,称陷入一种新型的“培训贷”陷阱。一家名为“启航未来”的培训机构,以提供高薪兼职、名企内推为诱饵,诱骗学生签订高额培训协议,然后引导他们从指定的网贷平台借款支付培训费。结果所谓的培训质量低劣,承诺的兼职和内推更是子虚乌有,学生们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这类案件并不罕见,通常归为经济纠纷或诈骗案处理。但江浸月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这家“启航未来”机构注册时间不长,但扩张极快,其指定的几家网贷平台也都是一些背景复杂、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小公司。 她让小刘深入查了一下这几家网贷平台的资金流向。结果令人心惊——这些平台放贷的资金,经过层层复杂的洗钱操作后,有相当一部分最终流向了境外,而接收方的特征,与之前沈郁溪查到的、吴昌海控制的某个空壳公司高度相似! “培训贷”是幌子!其真正目的,很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筛选并控制那些陷入经济困境、容易被人利用的大学生!吴昌海的“备用方案”,难道是想利用这些被债务逼入绝境的学生,来构建新的、更隐蔽的运毒网络? 这个推断让江浸月不寒而栗!利用涉世未深的学生,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负责监控网络舆情的网安部门发现,在一些隐蔽的论坛和加密聊天群里,开始出现一些隐晦的招聘信息,承诺“短期出国、高额报酬、无需技能”,目标直指那些在“启航未来”等机构欠下巨款、走投无路的学生。联系人的方式极其隐蔽,并且暗示“工作内容涉及灰色地带,但报酬足以还清所有债务”。 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必须阻止他们!”江浸月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毒品案件,更可能涉及到人口贩卖、跨境犯罪! 她立刻向张队汇报,申请成立联合专案组,将经侦、网安、刑侦以及各高校保卫部门的力量整合起来,共同应对这场针对校园的隐秘侵蚀。 联合专案组迅速运转起来。 网安部门加紧追踪那些招聘信息的发布源头;经侦部门对“启航未来”及其关联的网贷平台展开立案侦查,冻结涉案资金;各高校保卫处则配合警方,在校内进行有针对性的安全教育和风险排查,重点关注那些突然出现高消费或情绪异常、可能陷入债务危机的学生。 江浸月则亲自带队,试图打入那个隐秘的招聘网络。她挑选了一名刚从警校毕业、面相稚嫩的年轻女警小林,伪装成一名因“培训贷”欠下巨款、急于挣钱的女大学生,尝试与招聘方接触。 过程异常艰难。对方极其狡猾,反复更换联系方式和见面地点,多次试探小林的背景和动机。经过近一周的周旋,对方才似乎稍稍放松警惕,提出了一次“初步面试”的要求,地点定在邻市一个人员复杂的城中村网吧。 行动当天,江浸月带队在网吧内外布下天罗地网。 小林戴着隐蔽式通讯设备,独自走进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网吧,按照指示坐在了角落的一台电脑前。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普通、戴着棒球帽的瘦高个男人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他没有看小林,眼睛盯着屏幕,低声开口:“欠了多少?” 小林按照预设的剧本,报出了一个数字,语气带着焦虑和急切。 男人沉默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想赚钱,得听话,不能怕事。可能要出国,去东南亚,活儿不累,就是帮人带点东西。” “带……带什么?”小林的声音有些“紧张”。 “别问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报酬足够你还债,还能剩不少。”男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想好了,明天晚上,还是这里,给你具体安排。” 说完,男人不等小林回应,便起身压低了帽檐,混入人群中迅速离开了网吧。 外围蹲守的队员试图跟踪,但对方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在狭窄杂乱的巷子里三转两转便失去了踪影。 虽然没有抓到人,但这次接触确认了江浸月的推断——对方确实在利用学生的困境,招募他们进行跨境“带货”,极大概率就是运输毒品! “对方非常谨慎,这只是外围的马仔。”江浸月分析道,“我们必须放长线,摸清他们的整个招募、培训和组织偷渡的链条,最好能抓到他们在境内的核心人员,才能彻底摧毁这个‘备用方案’。” 接下来的调查重点,转向了追踪那个瘦高个男人,以及摸清这个跨境偷渡运毒链条的组织结构。 案件的性质变得更加复杂和严峻。对手从黑皮那样的本地黑势力,变成了隐藏在境外、利用网络和金融手段、将魔爪伸向校园的国际犯罪集团。 江浸月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她不仅要与狡猾的罪犯斗智斗勇,还要与时间赛跑,赶在更多无辜的学生被诱骗、踏上不归路之前,粉碎这个阴谋。 她看着办公桌上苏清斓那张逐渐变得开朗的笑脸照片,心中更加坚定。绝不能让这些孩子,被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场围绕校园的无声战争,已经打响。而她,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