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人间的凤凰》 第1章 捡到一条小白蛇 “完了!又要迟到了!” 明日从床上弹起来,顶着一头睡得乱翘的粉毛,在房间里忙的乱转。她一把抓起校服往身上套,冲到镜子前面,胡乱的扒拉着自己的齐刘海。镜子里映射出一张气鼓鼓的脸,大大的褐色眼睛里全是焦虑。 “早自习已经开始了!” 她哀嚎一声,拎起书包就往外冲,甚至连桌子上的预包装面包都没来得及拿,那抹鲜亮的粉色头发在身后划出一道仓促的轨迹。 “叮铃铃--”上课铃响后,明日狼狈的双手撑在腰间,气喘吁吁的站在高二一班的教室门口。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她刚想挤出一个微笑,迎面而来的却是班主任的怒吼。 “明日!给我出去扫操场!明天要是再迟到就不用来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空旷的操场,明日握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地面,嘴里小声嘟囔着今天又没吃早饭。就在这时,一旁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细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窸窣声。 她好奇地拔开茂密的草丛,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蜷缩在草丛中,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然而,那身漂亮的鳞片上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渗血。它看起来虚弱极了,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按理说,任何正常人看到蛇都会吓得后退,但明日没有。一股莫名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亲切感,压过了她心中应有的恐惧。那感觉.....就好像她曾于万丈霞光中,与某种温暖的生灵相依相偎。 “天哪...”明日看着遍体鳞伤的小白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声说: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小白蛇似乎想反抗,头颅微微后仰,露出一双冰冷的紫色瞳孔,但重伤的身体让它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挣扎。明日轻轻将它捧起来,放进了自己柔软的书包,只留了一条小缝隙让它呼吸。 “你乖乖的哦,等我放学就带你回家。” 书包内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小白蛇盘踞着,冰冷的躯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行走时传来规律的震动。他闭上眼,压制住身为六界顶端的大妖,却被一个人类女孩放进满是小动物图案的书包中,如此对待的荒谬感。 ‘罢了...伤势未愈...’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场所来恢复力量,而这个人类女孩,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第一节课结束,明日溜回座位,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班主任不在教室,压低声音对坐在前面的苏小池说:“我捡到了个宝贝!” 苏小池正咬着笔,看着那些令人头疼的数学公式,闻言猛然转过头,一双灵动的杏眼瞬间亮了,配上她咖色的短发,像极了一只好奇的小麻雀。 “啥宝贝?快给我看看!” 明日神秘兮兮地翻开书包的一角。小池探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蛇?!明日你疯了!”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明日。 明日连忙起身捂着小池的嘴:“你小点声!”小池蹑手蹑脚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明日的书包,鼓起勇气又看了看那条小白蛇,抬头脸色苍白的看着明日: “你不怕吗?” 明日自己也有些困惑地皱起眉: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它有点亲切...” 她戳了戳小池的胳膊,脑洞大开: “你说,我失忆之前会不会是个养蛇的?” 小池惊呆的看着明日,用笔戳了戳明日,和她一起脑洞大开: “说不定...你失忆前有个蛇妖男朋友....哈哈哈哈哈。”明日无语的拍开她的笔:“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怪?” 此时,书包里的小白蛇似乎被“妖怪”二字触动,轻轻动了一下尾巴。 放学后,明日回到家,轻轻的把小白蛇放在桌子的软垫上,翻出了药箱。她动作极轻地用沾湿的棉签擦拭着小白蛇的伤口,生怕弄疼它。处理完伤口,她双手托腮,看着依旧虚弱的小白蛇发起了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喜欢吃什么呀,小白蛇?生肉片?还是鸡蛋黄?”她自言自语的报了一堆菜名。 然而,小白蛇似乎对她的问题毫无反应。它的头微微昂起,那双深邃的紫色瞳孔,正死死的盯着明日的胸口。 一股精纯而温暖的力量波动着,正从眼前这个人类女孩的心脏位置隐隐传来。 ‘魂骨玉的碎片....而且...竟然是净化过的?’巨大的诧异在他心中翻涌。 ‘这怎么可能?遍布六界的碎片皆沾染着那个人的妖气,为何独独她这一枚是净化过的?这个人类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立起身体,吐了吐信子,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股力量的源头。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在明日看来,却像是小白蛇终于对她的提议产生了兴趣。 “啊!你动了呢!”明日惊喜地叫出声,眼睛弯成了月牙:“看来你同意我的方案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哼着小曲离开了房间。 小白蛇看着明日离去的背影‘看来最近我要留在这里了...’ 不久后,明日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碗里是捏碎的鸡蛋黄拌着生肉,明日轻轻的把小碗放在它旁边:“给你,你要乖乖吃饭哦。” 小白蛇原本盘踞在软垫上,看见那一碗不明物体,又漠然地闭上了眼,将脑袋搭回身体,选择继续睡觉。 “你...不喜欢吃吗?”明日的声音带有显而易见的委屈,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那双充满小小期待的褐色大眼睛。 ‘这东西...能吃吗...’但看着她那单纯又执拗的眼神,他终是妥协般地低下头,极快地吞咽了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中炸开,他强忍着不适,迅速蜷缩回原来的姿势,只是尾巴轻颤了一下。 “你吃啦!太好了!”明日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拿出了书本开始写作业。 夜深人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当明日终于搁下笔,打着哈欠看向一边,小白蛇依旧维持着那个绻缩的姿势,仿佛已经熟睡。 “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哦。”她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对着那团白色的小身影软软地道了声:“晚安,小白蛇。” 直到少女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她已经陷入沉睡,桌子上的“小白蛇”才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阵极淡的银色光晕闪过,软垫上的小白蛇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有着一头及腰的银发,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微卷的刘海下,是被月光勾勒出一张清秀俊逸到近乎失真的侧脸。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酒窝下方左右对称的两枚菱形紫色妖纹,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神秘。他身着一件灰白色的交领长袍,衣料上用暗纹紫线绣着繁琐的图案,外袍搭在肩膀上,腰间束着宽边腰带,坠着几枚质地极佳的狭长玉佩,行动间却未发出丝毫声响。 他无声地立于明日的床边,周身散发着与这间温馨小屋格格不入的、来自远古的冰冷与威仪。那双深邃的紫瞳在黑暗中凝视着熟睡的少女,目光复杂难辨。过了许久,他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而他离去后,床上的明日却不安的皱起了眉。 梦境再次侵袭。 那个有着可怕红色瞳孔的男人如期而至。中分的刘海,耳边两侧留着标志的公主切,以及公主切后面那头及腰的墨黑长发。他额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仿佛封印着某种极其致命的危险。那双眼睛下面,是两道血红色的妖纹。两颗小虎牙在他微笑时露出来,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善意,只有捕食者锁定猎物般的残忍与兴奋。 “找到你了” 他轻声说,那声音仿佛带着冰冷的钩子,直直刺入明日的灵魂深处。 第2章 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冷汗顺着额头滑进鬓发,浸湿了面颊上粉色的碎发。明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又梦到他了。 距离那场让她失去记忆的车祸,才过去短短两周。这两周里,这个可怕的男人如同跗骨之蛆,夜夜在她梦境的边缘窥视。但这一次,不同——他开口说话了。 “找到你了”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膜里盘旋,明日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扶着仍抽痛的额头,下意识地望向书桌。下一秒,混沌的睡意瞬间被恐慌驱散——软垫上空空如也。 她捡回来的小白蛇,不见了。 “小白蛇?”心头骤然一紧,明日顾不上擦去额角的冷汗,赤脚跳下床。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那套印有卡通草莓图案的睡衣。她先是趴在书桌底下翻找,又拉开衣柜门,甚至蹲下检查床底的缝隙——整个房间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却连蛇鳞的反光都没瞥见。 “不会跑出去了吧?”她咬着下唇,眼底满是焦急:“它还受着伤呢!”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奔下楼梯。然而,脚步刚踏进客厅,她便僵直在了原地。 晨曦透过薄雾,在空气中切割出朦胧的光柱。在那片浮光掠影中,一个陌生的身影背对着她,安然坐在餐桌旁。 那人拥有一头长及腰际的银发,流泄而下,宛如月华凝成的瀑布,在微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能不能安静点。“ 他的声音低沉而华丽,尾音微微上挑,却又透着天生的疏离与贵气,哪怕是抱怨的话,也自带一种让人不敢轻易反驳的威慑力。 “吵死了。” 明日后背紧紧贴上微凉的墙壁,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她用力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那个银发的身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我..我一定是还没睡醒....”她喃喃自语,皱紧了眉头看向那个银发的身影,声音因恐惧微微变调:“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 男人闻言,缓缓站起身,动作带有着一种非人的优雅与压迫感。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明日完全笼罩。他微微垂眸,那双独特的、带有些许下三白效果的紫色瞳孔,冰冷地俯视着她,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只有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般的漠然。 男人渐渐走近,明日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却被另一种情绪悄悄撬开了一道缝。 他真的...太好看了! 银发紫瞳,五官俊美得超越了性别,仿佛是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那种非人的异质感,不仅没让她退缩,反而勾起了更深的好奇。 恐惧与惊艳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小白蛇”下落的担忧压过了一切。 她握了握拳,然后踮起脚尖。努力拉近那巨大的身高差,凑上去仔细端详他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小白蛇的瞳色一模一样。 在他的酒窝下方,还有两枚对称的、妖异的菱形紫纹。 一个荒谬又无比合理的猜想猛地窜上心头。她伸出了食指,带着试探与纯粹的好奇,轻轻地戳了戳那枚妖纹。指尖传来微凉而坚实的触感。 “你...”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期待与软糯:“你是小白蛇吗?你脸上的...是纹身吗?” “放肆!” 他的紫瞳骤然缩紧,里面闪过被冒犯的愤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挥手,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便袭向明日的肩膀。 “啊!” 明日惊呼一声,紧接着重重坐倒在地板上,手肘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委屈和怒火瞬间冲散了那点惊艳与好奇。 “你脾气怎么这么差!”她仰着头,眼眶泛红地抱怨:“我好歹救了你,你....” 她的话彻底被扼杀在喉咙里。那个男人一把揪住了她睡衣的领口。那看似瘦弱的手臂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只有八十多斤的明日在他手中,轻飘飘的如同一个玩偶。 他凑近她,冰冷的的吐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致命: “要不要我把你心脏里的那枚碎片取出来?” 明日吓得魂飞魄散,徒劳地挣扎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你要干什么...什么碎片?我听不懂!” 冰冷的指尖,妖怪细长般的指甲点在她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明日!我来找你玩了!” 玄关处传来好友苏小池元气满满的声音,伴随着开门的轻响。 “小白蛇还在你家吗?” 苏小池推开门的瞬间,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冻结。她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俊美的银发男人,正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将她的好朋友明日,像拎小鸡一样拎在半空。明日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双腿在半空中无助的乱蹬。 “小池!!” 明日仿佛看见了救世主,声音里带着哭腔的狂喜,几乎要刺破屋顶。 这声呼喊也让他动作一顿。他眉头紧皱,像是嫌弃极了这过分的喧闹,随即松开了手。 明日脚下一软,紧接着连滚带爬地猛扑过去,死死搂着小池的胳膊,躲在她身后,惊魂未定地指着那个男人刚刚站的方向,语无伦次地控诉: “他!他!他就是那条蛇!那条小白蛇变的!他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明日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那及腰的长发,和脸上菱形的紫色妖纹,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蓬松微卷的银色短发,柔顺的刘海恰到好处地盖住部分眉毛,削弱了他长发时的妖异与疏离,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气质高冷的校园男神。 就连他身上那件华丽的长袍也变了样式,变成了更日常的交领设计,主色调是沉稳的灰与深邃的蓝,上面绣着低调的暗纹,虽然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但至少不再那么扎眼。 这突如其来的画风,让小池完全没有能接收到明日恐慌的信号。她双眼放光,盯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激动地反手抓着明日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兴奋: “明日!他是谁啊!你怎么把这种顶级的帅哥藏在家里!” 明日简直要崩溃了,她用力晃着好友的肩膀,试图把她的恋爱脑摇醒: “你清醒一点!我都说了,他不是人!他是小白蛇变的!他是妖怪啊!” 被两人当作焦点议论的男人,只是漠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她们讨论的对象与自己无关。他甚至微微侧过头,抬手褶唇,极其轻微的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虚弱,将那非人的危险性隐藏得天衣无缝。 他的目光穿透了明日惊慌失措的表情,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在她心脏的位置。 ‘这家伙身上..为什么偏偏是净化过的碎片?’他紫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困惑。 ‘强行取出,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变化。看来不能草率行事,我必须留下,把这件事的根源彻底搞清楚。’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张放大的、充满好奇的脸,突然闯入他的视线,打断了他的沉思。是那个吵吵嚷嚷的咖色短发人类女孩。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下被打扰的不悦。他现在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留下。 “画...凉” 第3章 被觊觎的心 “画凉...”小池重复了一遍,眼睛滴溜溜地在明日和画凉之间转了好几圈,然后自顾自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手托着腮: “我还以为,你是明日的男朋友呢。”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随即又拍了拍胸口,一副庆幸的样子:“还好不是,不然我们守护同学可要伤心死了。” “守护同学....”画凉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侧头,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苏小池!”明日感觉自己快要社会性死亡了,冲上去想捂着她那碎嘴,脸涨得通红。 小池灵巧的躲开,继续她的八卦输出:“守护同学,就是明日转来我们学校的第三天,跟着一起转来的大帅哥!他好像特别喜欢明日呢,总是黏在她身边,超级明显!” 此时的明日已经放弃挣扎,无力的同手同脚走到墙边,一下一下地用额头轻撞墙壁,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撞晕过去,逃离这个荒谬的早晨。 而画凉,那双深邃的紫瞳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明日的胸口——更准确地说,是她心脏的位置。 ‘跟着一起转来的....看来,是嗅到了魂骨玉碎片的气息。又一个觊觎者。’ 除了要搞清楚这枚碎片为何被净化,他的任务清单上,又多了一项——守住这枚碎片,绝不能让它被任何人抢走。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上移,落在了明日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她正嘟着嘴,用软糯的声音试图阻止小池继续爆料,那副又急又羞、呆萌可爱的样子,毫无防备之心。 画凉沉默地注视了她好几秒,一个客观的结论在他脑中形成: “这家伙,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池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动作夸张地站起身:“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老妈让我去买菜呢,我先撤了!” 她冲着明日挤挤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你们——好好相处!” “小池!你别走!” 明日几乎是扑过去想拉住好友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她的另一只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先攥住。 画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侧,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宣告: “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明日的心猛地一跳,被迫停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池溜走。 完了。世界清静了,也完蛋了。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个银发紫瞳的“定时炸弹”,声音因不安而微微发颤:“为..为什么....?” 画凉脸色一沉,那双下三白的冷眸瞥了她一眼,带着一种“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不耐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心脏中那枚独一无二的碎片。 被画凉呛得说不出话的明日没敢再问。但一个离谱又带有点同情的念头冒了出来‘他之前伤得那么重,该不会....一直都是在野外风餐露宿,睡在草坪或者桥洞底下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抗拒,被一丝心软取代。 “好吧...你跟我上来吧。”她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领着画凉走上二楼。 明日的家是一栋二百多平米,带个小院子的二层别墅。空间宽敞,装修温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客卫,二楼是四间卧室。 按理说这个配置住一家几口都绰绰有余,但奇怪的是,这个家里除了必备的家具,几乎找不到任何带有个人印记的杂物。没有全家福,没有属于父母的物品,甚至连多余的拖鞋都没有。干净得像一个样板间,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明日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她领着画凉走到二楼,在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门前停下,指了指:“那...你就住这间吧。” 就在她伸手去拧动门把手的瞬间,动作却迟疑了,带着一点少女的不安,用蚊子音说着: “你..该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话音刚落。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画凉忽然弯下腰,那张失真的脸瞬间凑近,两人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在一起,明日甚至不敢呼吸,下意识地头向后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那双褐瞳里映射出的、自己的倒影。 然后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吐出无比清晰的字眼: “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聊吗?” 那语气里的嫌弃和笃定,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那感觉就像一个穷光蛋看着自己钱包中的二十块,向一个富二代说“不要觊觎我的钱”一样离谱。她尴尬得脚趾抠地,嘴里小声嘟囔着: “那..那倒也没有..” 是啊,他看她的眼神,跟看路边的石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明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白天画凉那句冰冷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心脏里的那枚碎片。” 这听起来即惊悚又荒谬,可画凉那执着的眼神,都在告诉她,这不是玩笑。 好奇心像一只小猫,不断用爪子挠着她的心。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做贼般溜到隔壁的房门口。房门并未关严,泄出一道暖黄的光晕。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细缝。 月光照在房间中央那个孤独的背影上,画凉坐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银发如瀑,垂落身后。他微微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 明日想开口询问,但白天被他掐住领口提起来的恐惧感尚未完全消退‘这个妖怪,脾气差,说话难听,万一惹恼了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当宵夜吃了?’ 就在她进退维谷,内心天人交战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有事?” 明日吓得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慢吞吞地挪了进去。她选择了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毯上坐下,双手紧张地揪着睡裙的裙摆。 “那个...你说,我的身体里有一枚碎片?”她鼓起勇气,声音细弱:“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画凉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你不需要知道。” 呵呵,果然。 明日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她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跟这块冰疙瘩交流,简直是自讨没趣。她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失败的夜谈。 然而,她刚有动作,画凉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给物品贴上最后的标签: “你只需要知道,你是保护它的躯壳就够了。” 若是常人听到自己被物化,恐怕会感到愤怒或羞辱。但明日没有。经过一天的“洗礼”,她早深刻意识到,这个男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她非但没生气,反而被这句话打开了某个开关‘躯壳?保护?毁灭世界的武器!’ 一个大胆又离谱的猜想在她脑中蔓延开‘该不会,我失忆之前,其实是个身负重任、拥有一件秘密武器...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忘记了恐惧,甚至生出了一种带着中二色彩的兴奋。她沈浸在自己脑补的“救世主”剧本里,越想越带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空荡的房间里,这声轻笑显得格外清晰。 画凉终于微微侧过头,淡漠的紫瞳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疑惑。 明日立刻捂住嘴,脸颊微红,慌忙说着:“没、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她赶紧捂着嘴,溜出了房间。 她的脑洞荒诞可笑。 却也歪打正着,无限接近于那个被她遗忘、残酷的真相。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画凉凝视着天边那皎洁的明月,冰冷的眸光深处,终于泄露出,名为“责任”的裂痕。 ‘是不是.....等我找齐所有的碎片,你就能出现了?’ ‘妹妹。’ 第4章 无声的注视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枕间。 画凉那头银色的短发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无意识地蹭了蹭。这是他妹妹失踪以后,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如此安稳。只有一片难得的、纯碎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股刺鼻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烤糊的诡异气味,强行唤醒了他。 画凉睁开眼睛,紫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循着气味下楼,映入眼帘的,是厨房里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 明日身穿白色的短裙校服,正对着锅里那一团绿色的不明物体如临大敌。粉色发丝因她的动作在颊边俏皮地跳动。 画凉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纤细的身形,仔细看去,倒是与自己失踪的妹妹有一点相似。他仔细回想起她昨日说话的声音,那音色都与妹妹极其的相似,只是她的声音软糯中带着点天然的娇憨,多了一份属于人类少女的柔软。 ——不过,仅此而已。 就在他晃神的刹那,明日一回头,猛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吓得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啊!你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像个幽灵一样。” 画凉没有理会她的抱怨,目光扫过那锅“杰作”,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在做什么毒药?” “毒...毒药?”明日本想反驳,但看着锅里那团东西,底气明显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是...早餐好吗...” 画凉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锅黑暗料理上,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因为生气而气鼓鼓的脸颊,和那双此刻因专注望着他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褐色眼眸上。 这女孩,除了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思想比较离谱以外....长得倒是挺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林间未被污染的山泉。 仔细看看,这眉眼间的轮廓,也与妹妹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明日将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递到画凉面前,打断了他的沉思。 “吃早饭吧。” 画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只剩下碗勺碰撞的细微声响。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碗颜色颇为诡异的粥——弥漫着一股焦糊味,粥体呈现出一种不太自然的鲜绿色。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拒绝,但连续两天未曾进食的空乏感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舀起一勺,迟疑的送到口中。 画凉眉头死死拧紧,放下勺子,抬眼看向明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克制: “这是什么粥?” “菠菜粥啊。”明日回答得一脸坦然。 “菠菜?!我不能吃菠菜!” 下一秒,画凉猛地拍案而起,动作大得让碗碟都震了震。他倾身向前,那双紫瞳里燃着被触犯底线的愤怒:“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明日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大跳,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又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就惊恐地看到,一片不正常的红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画凉白皙的脖颈蔓延开来。 “你不要紧吧!”明日慌了神,立刻绕到画凉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像是要拖他去刑场:“快!我带你上医院!” 手腕上传来掌心温热的触感,和她声音里毫不作伪的焦虑。 画凉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她那双写满了“我闯祸了”的褐色大眼睛时,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转而化作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也对,他不能吃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 一股介于气恼和好笑之间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类似苦笑的表情。 “没事..”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她攥得死紧:“你...不去上学吗?” “啊!”明日经他提醒,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像一阵风似的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书包冲向门口,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着他喊了一句,语气郑重得像在托付什么大事: “画凉!你中毒了就别乱跑啊!等我回来!”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画凉独自站在原地,脖颈上的红疹已经蔓延至耳后。他低头看了看桌上那碗杀伤力巨大的“毒药”,又回想到刚才兵荒马乱的一幕,终于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从齿缝间逸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 “太糟糕了...” “怎么会有人,离谱成这个样子啊....” 明日最终还是迟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站到高二一班门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清晨离开时,画凉那从交领袍中露出的,脖颈上一片片显眼的红疹。 ‘他是过敏了吗?’她忧心忡忡地想‘放学还是去买点药,早点回去好了。’ 与此同时,明日家中。 画凉有些烦躁的扯了扯交领袍的领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一片片明显的红疹正昭示着某种不适。一条与他原型无二,通体雪白的小蛇乖巧地盘踞在他的小臂上,冰冷的鳞片触及皮肤,带来一丝舒适。 他对着小蛇,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紫眸中闪过一丝无聊与算计: “在家呆着,实在无聊。不如...去那家伙学校看看。” 他顿了顿,为自己找了个无比正当的理由:“毕竟她身上带着碎片,想必早已成了各方妖怪眼中的肥肉,不能有任何闪失。” 学校的操场上,阳光正好。 明日握着扫帚,有些羡慕地看着网球场上同学们奔跑跳跃的活泼身影。那种属于普通高中生的、无忧无虑的青春,对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就在此时,一个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她的额头上。 “砰!” 明日两眼一黑,痛呼一声,瞬间蹲了下去,只觉得额角火辣辣的疼,眼前金星乱冒。 “哎呀,不好意思啊,明日同学!”一个带有讥讽地女声响起。 明日抬起头,看见班里几个常常针对她的女生走了过来。为首的女生双手抱胸,脸上毫无歉意,反而带着恶意的笑: “不过,被这么砸一下,说不定能以毒攻毒,让你想起点什么来呢?”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双冰冷的紫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静静的注视着那个被欺负得蹲在地上、像只受伤小兽般的粉发少女。 ‘失忆’画凉的心中,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刺耳地词汇‘那这碎片的来历,看来是彻底别想从她本人那里知道了。’ “明日!你没事吧!”小池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心疼地将明日从地上捞起来。 明日借着小池的力道站稳,她抬眼,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不屑,扫过那几个挑衅的女生。那眼神清澈,却有种莫名的力量,让她们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轻轻推开了挡路的女生,捡起地上的扫帚,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她们,以及她们的恶意,都不值得她浪费哪怕一丝情绪。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那个梦中熟悉的嗓音,再次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耳膜,带着蛊惑人心的低语: “杀了她们。” 第5章 日记本上的泪痕 明日放学回来,推开家门,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她有些诧异地循着香味望去,厨房里,画凉正背对着她。他依旧穿着浅色系的交领长袍,与现代化的厨房格格不入。他一手稳稳地握着锅铲,另一只手,居然捧着一本,一看就是刚买来的《料理大全》。 “你...在做饭吗?”明日放下书包,好奇地凑近。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他的脖颈上,那些未消退的红疹,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依旧显眼。 “做饭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你快去屋里休息吧,你身上还有....” 她话未说完,画凉猛地转过身。 “啪”地一声轻响,那本硬壳的《料理大全》被他用书脊抵在了明日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给我离厨房远一点!” 明日往后退了两步:“知..知道了....” 她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路上特意买的一盒过敏药。包装盒的边角,被她捏的微微变形。 他宁愿相信一本死板的书,也不愿再相信她一次。 晚餐是无声的。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卖相看起来还不错。明日小口小口地尝着,味道竟然还不错。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家里,吃到一顿像样的饭。 画凉吃的很少,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坐着。他抬眼,看着明日吃饭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白天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一幕——她蹲在地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关心”的情绪,让他有些不适。他试图驱散它,生硬的开口: “你,在学校怎么样?” 明日抬头看看他:“挺好的啊,怎么了?” “....没事。” 他发现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日常对话。空气再次凝固,比之前更加尴尬。 明日察觉到了这份尴尬,试图找一个画题来缓和气氛。“画凉,你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你怎么受伤的啊?”她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还有那个碎片,它是不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器啊?是你的武器吗?” “啪” 画凉将筷子拍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响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如同惊雷。 他霍然起身,胸膛因为某种挤压的情绪微微起伏。因她失忆而中断线索的烦躁,因她那些离谱行为积累的无奈,以及此刻关于碎片的沉重回忆...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你烦不烦啊!”他吼道,声音里带着尖锐的痛楚:“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搞清楚你体内的碎片到底从何而来!可你偏偏什么都忘了!你现在有时间在这里好奇我的故事,不如好奇一下你自己!白痴!”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明日最脆弱、最无助的地方。 ——失忆。 这个她无法控制、日夜折磨她的空白,成了所有人攻击她的利器。班里的同学是这样,如今,她收留回家的“妖怪”,也是如此。 明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沉默的站起身,碗里的饭还剩下大半。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对不起。” 然后,她转身,跑上了楼梯。 画凉僵在原地,只能看到那抹粉色的身影从楼梯上跑过,手快速的,在脸颊上用力蹭过。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桌未吃完的饭菜。 画凉看着楼梯口,“我是不是,对她太凶了”的念头,如同细密的蛛网,开始一点点缠绕上他的心脏。 明日的房间内,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明日坐在书桌前,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一滴,两滴,砸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字迹,也融入了之前早已干涸的、斑驳的泪痕。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画凉走上楼梯,看着自己屋门口,一小盒过敏药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旁边还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这个药效果很好,一定要按时抹。 画凉沉默地拾起药膏,冰凉的药盒握在掌心,却觉得有些烫手。他走到明日屋门口,站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月色都偏移了几分,才终于抬起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明日?”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你睡了吗?”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房门果然没有锁。 明日蜷缩在床上,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睡梦中偶尔轻轻抽噎一下。 而她手边,是摊开的日记本。 画凉地紫眸落在日记本上,内心挣扎着‘虽然偷看不好,但是....’一种强烈想要了解她、想知道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大伤害的冲动,压倒了他一贯的原则。 他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本日记。纸页上,参差不齐的泪痕,像一道道无声的控诉。 九月三日 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我的包里只有这本日记和一把家门钥匙。 日记本上记录着我的生日,却没有年份。还记着我的家人和哥哥死于意外,以及这个家庭住址。 剩下的,再也没有了。 我想不起来一切,仿佛我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九月四日 从包里翻出一张学生卡,原来我是一高的转学生。今年读高二。 似乎能推算出,我大概十六七岁?我也不知道。 九月六日 今天来学校认识了新朋友,叫苏小池。她很活泼,不嫌弃我失忆,真好。 九月九日 班里今天来了一位非常帅气的男生,就坐在我后面。他看我的眼神很亲切,时不时就会找我聊天。 九月十五日 我捡的小白蛇...居然变成了人,还说我身体里有一枚碎片,好像是属于他的。 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虽然长得很帅,但有点可怕,脾气也坏....不过,这个空荡的房子,终于不再只有我一个人了。 九月十六日 我真的想不起来....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字几乎是泪水泡开的。 画凉握着日记本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这些简单的文字,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缓慢地割据着。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糟糕、离谱的女孩,而是一个在虚无中挣扎,努力抓住每一丝温暖,笨拙地想要重建自己人生的....孤独的灵魂。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一边记录寡淡日常,一边因为想不起过去而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他俯下身,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湿润的眼角。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的情绪,汹涌地淹没了他。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迟疑地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动作生涩,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谨慎。 “抱歉。” 低沉的两个字,融化在寂静的深夜,也不知她是否能够听见。 次日清晨。 画凉很早就醒了。他走出房间,房子里安静的出奇。明日的屋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那本日记本也不见了踪影。 她在平时绝不可能起床的时间,早早地出门了。 仿佛在用最沉默的方式,躲避着与他相见。 第6章 失控的证明 明日几乎是天刚蒙蒙亮就逃出了家门。 她坐在教室里,晨曦透过窗户,映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而自己身后那个属于守护的位置,依旧空着。 “守护同学今天又没来啊?”她轻声问旁边的小池。 “可能是生病了吧。”小池咬着笔,随口答道,并没察觉明日异样的低气压。 课间,教室里吵吵嚷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明日却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用睡眠来逃避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来自画凉那难听的指责。 她太累了,竟真的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明日被吵醒。她揉着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嘟囔:“今天起得太早了...” 下意识地,她伸手去摸书包里的日记本——那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慌忙将书包里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课本,文具散落一地,唯独没有那本封面有些磨损的日记本。 “哦,那本破本子啊?”那个昨天用网球砸她的女生,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令人厌恶的笑意。 “我看你书包开着,还以为是什么不要的废书,就帮你...丢到学校后门的废品回收站了。” ‘存在的证明...我存在的....唯一证明....’ 明日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女生一张一合的、带有恶意的嘴。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扑了上去! 在周围同学惊恐的注视下,明日的手,那只总是握着扫帚、做着难吃的饭、看似纤细无力的手,此刻却像一把铁钳,死死地掐住了那女生的脖子。 力道之大,竟直接将对方掼倒在地。手指深深陷入皮肉,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是一种....仿佛能轻易捏碎喉骨、扭断脖颈的、绝对非人的力量! “明日!快松手!” “你疯了?!” 周围同学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几人一拥而上,才终于将明日强行拉开。 “咳咳咳...”那女生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涕泪横流,看向明日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疯了吧!不就是一本日记吗?!” “她刚才那力气,根本不是正常人吧?” 纷纶声像针一样刺入耳膜。明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眼神一片茫然。 刚才那一刻,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那股汹涌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 ——日记!她的日记! 她冲出教室,不顾身后所有的目光和呼喊,疯狂地奔向学校后门的废品回收站。 那堆满了如小山般的废纸板和旧书本,散发着霉味和灰尘。 “在哪里....在哪里....求求你...在哪里!”明日如同疯了一般,双手不顾一切地扒拉着。尖锐的纸板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灰尘沾满了她的校服和脸颊,她却毫无知觉。 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她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 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肩膀。 明日泪眼婆娑地、茫然地回头。 逆着光,她看见画凉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交领长袍,银色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而他手中,正拿着那本她视若生命的、失而复得的日记本。 他的紫瞳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画凉没说话,只是用双手将那份被寻回的、承载着一个灵魂重量的日记本,珍重地递到她面前。 “重要的东西”他的声音褪去了平时的冰冷,像月光下温润的流水:“还是放在家里更安全。” 他并非恰好路过。从课堂上强撑的疲惫,到课间那场失控的风暴,他都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沉默地注视了一整天。 明日抬起沾满泪痕和灰尘的脸,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抢夺一般,将日记紧紧抱在怀着。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她将脸埋在那粗糙的封面上,压抑不住的哽咽从喉咙里溢出。 “谢谢...” 那带着强烈颤抖的哭音,将她原本软糯的声线衬得愈发破碎可怜,像寒风里无所依凭的羽毛,轻轻刮过画凉沉寂了百年的心湖。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直到她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 “我昨天说的话....”他顿了顿,仿佛吐出这几个字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抱歉。” 明日猛地抬起头,盈满水光的褐色眼眸难以置信地望进他那深邃的紫瞳里。她从未想过,这个高傲、冰冷、视她如“物品”的男人,会向她低头认错。 画凉避开了她过于直白的目光,视线落在她依旧紧抱着日记本的手上,那里还有被纸板划出的细微血痕。 “那,我先回去了。”他转身欲走:“晚上...等你回来吃饭。” 这句寻常至极的话,在此刻听来,却象是一个笨拙的、试图弥合裂痕的橄榄枝。 “等一下!” 明日的声音像小猫一样。 画凉停步,回头看她,银发在微风中拂过他精致的侧脸。 她想问——想问刚才在教室里,那席卷她的、不属于她的暴戾力量从何而来。想问那个在她脑海里疯狂叫嚣着“杀了她”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所有的勇气又瞬间消散。她怕极了再次看到他眼中浮现出那种不耐烦的烦躁。 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了。” 画凉轻叹一声,终究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但他的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而是朝着那栋刚刚发生冲突的教学楼走去。 明日独自站在原地,心里沉甸甸的。 当那股极致的愤怒淹没她时,那个梦魇中红瞳男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荡,煽动着毁灭的**。 ——他,到底是谁? 远处,教学楼三楼走廊的窗前,一个身影静静地倚靠着。 那是一个有着醒目橘色短发的男生,发丝在阳光下像跳跃的火焰。他穿着和明日同款的校服,身姿挺拔,将废品站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向明日那孤单而无助的背影,那双清澈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时沉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了然,还有一丝怜悯。 风拂过他额前橘色的发丝,也带走了他唇边那抹若有所思的叹息。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教室内,依旧残留着恐慌的余温,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差点被掐死的女生身上。 画凉站在门口,一股带有灵魂的风吹过。风过之处,那个被明日掐住脖子的女生像往常一样整理起课本。周围那些义愤填膺的同学,也瞬间安静下来,转而变成了课间应有的轻松与闲聊。 不过瞬息之间,所有关于那场冲突的记忆,都被温柔的风彻底抹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阵风,汇聚成金色的光点,立在画凉身旁。那人一头璀璨的金发,垂落的发丝搭在肩上。 画凉对着那金发男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多谢” 那金发的身影低笑一声,再次化作点点流光,随着一阵风消散在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 第7章 “新”同学与“老”同学 清晨的微光悄悄爬上明日的脸颊。 她睁开眼,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还在可以再赖床半个小时。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却让她睡意全无。 昨晚的画面清晰的如同刚刚发生: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家门,预想中的冷眼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餐桌上几道冒着热气的家常菜。画凉依旧沉默,却在她坐下后,极其自然地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她前一天多瞄了两眼的菜,放进她碗里。但那个动作生硬又笨拙。 还有....客厅沙发上出现了几个神秘的纸袋,包装精致,看起来像是装了什么衣服。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明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之际,“吱呀”一声,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明日下意识地望去,下一秒,她像被按了弹簧一样猛地从床上做起,眼睛瞪得滚圆,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门口站着的,是画凉。但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画凉。 ——他银色的短发之下,穿着和她一模一的,一高校服。 “你!你的衣服!”明日指着他,舌头都有些打结。 画凉被她震惊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 “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明日彻底石化在床上,大脑如同死机一般,无法处理这个过于震撼的信息。 画凉见她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眉头微蹙,直接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磨蹭什么?”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快点洗漱,饭我已经做好了。” 手腕上传来他掌心微凉的触感,明日晕乎乎地被“拖”到床边站好,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穿着校服的美男妖怪,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浆糊。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对自己吼着“白痴”,恨不得划清界限。现在不仅要一起上学,还包揽了早餐?这妖怪地性情也太多变了吧!’ 明日梦游般的洗漱后下楼。餐桌上,摆着简单的白粥和煎成金黄色的三明治。而餐桌旁,坐着那个身穿校服、仿佛二次元走出来的银发“转学生”。 这个超现实画面让明日终于忍不住,拉开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问:“画凉....你这校服,是哪来的?还有....你一个妖怪,是怎么办理入学手续的?” 画凉正慢条斯理地用着餐,闻言,动作顿了顿。他没有解释,只是放下勺子,伸手从校服口袋里随意掏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钞票,“啪”地一声轻响,拍在了桌面上。 动作随意得,就像普通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就这样。”他言简意赅。 明日看着那沓足以支付她好几个月生活费的钞票,又看了看画凉那张理所当然的、对“金钱”毫无概念的俊脸,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他...好像...非常有钱?他....恐怕真不是什么普通妖怪吧?’ 高二一班内,明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觉像漂浮在梦里。 讲台上,班主任正热情洋溢的向全班介绍:“同学们,这位是我们新来的转学生,画凉同学,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更多的是女生们压抑不住的讨论声。 明日单手托腮,看着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身影,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本该穿梭于云巅或暗巷的大妖,此刻竟然站在人类高中的讲台上,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他不会...真的打算在这里老老实实听课、写作业吧?’ 画凉的目光淡淡扫过全班,最终,如同磁石般,精准的吸在明日身上。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下讲台,在所有人或好奇或探究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明日左手边的空位,坦然落座。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明日傻傻地回望着他,直到画凉微微挑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清冷声音问: “看着我干嘛?” 明日连忙扭头,盯着桌子上的文具盒,小声反驳:“没、没事....” 就在此时 “砰!”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彰显着来人的急切。 紧接着。一个如同春日般温柔又充满元气的声音响起:“抱歉,老师,我迟到了!” 全班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门口逆光站着一位少年,一头蓬松的橘色短发,梳着俏皮的四六分刘海,在那一头暖橘中,发尾一缕发丝被精心编成细辫,灵动的垂在背后。橘色的瞳孔显得格外温暖,嘴角扬起,还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他挠了挠头,对着老师和全班同学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然后走到了明日身后的位置上: “早上好啊,明日!” “早上好,守护。”明日也下意识地回以微笑。 几乎同时,左手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声“咳咳” 明日一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仿佛刚才那个微笑只是肌肉抽搐。 守护的视线扫过,落在了明日左手边那个银发少年的背影上。他脸上温暖的笑容多了一丝警惕: ‘好重的蛇味....’ 而自始至终连头都未曾回一下的画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黑板,给出了精准的评语: ‘人模狗样。’ 课间的教室,以画凉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躁动的漩涡。一群女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着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画凉同学,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你家住在哪个区?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吗?” “你头发在哪里染的?颜色好漂亮!” 各种问题如同投向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画凉只是双手抱胸,姿态疏离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那种极致的冰冷与沉默,反而让女生们更加趋之若鹜。 明日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众星捧月”的景象。她嘴角微微抽搐,内心疯狂吐槽:‘不是吧...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吧...简直像明星见面会现场。’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守护,随即想起:‘对了,守护刚转来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不过今天这位,好像更离谱一些....’ 她像一尾灵活的小鱼,艰难地从兴奋的人群缝隙中挤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刚松了一口气—— “明日。” 身后传来守护温柔的嗓音。明日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橘色眼眸。守护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双层便当盒,盒盖上印着可爱的小狗图案。 “我给你带了午饭。”他笑容爽朗,带着关切:“我看你中午总是去便利店,那些东西没什么营养。” 面对他的过分热情,明日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关系,我其实....” “你看你瘦的,多吃点才行。”守护打断她的话,直接将便当盒举在她眼前。 就在明日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瞬间—— “等一下。”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切断了空中流动的暖意。 围在画凉身边的女生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噤声,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被那无形的气场震慑。 画凉终于抬起了眼眸,他看向明日,拿起桌子上那个看起来质感极佳的木制便当盒,递向明日,动作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给你带了。”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还是不要接受那些...来路不明的食物比较好。” 守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紧皱起,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愤怒: “喂!你说谁来路不明?” 画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明日,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偏执的占有欲,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他举着便当盒的手稳如磐石,仿佛明日只要敢说一个“不”字,或者伸手去接守护的便当,他压抑的某种情绪就会立刻失控。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明日肩上。 两份便当,如同两个即将引爆的炸药包,被递到她的面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画凉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和来自守护那温和却同样固执的目光,在她身上激烈的碰撞、交锋。 完了,大战一触即发。 第8章 蛇、狗与修罗场 就在明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能同时安抚两头“雄狮”的万全之策时—— “喂!”守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无视的怒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银毛的!敢无视我?信不信本大爷把这份便当直接扣在你头上?!” 画凉终于,极其缓慢地,将头转了过去。 “你,闭嘴。” “砰——!” 守护一拳狠狠砸在了课桌上,震得他的笔都飞了出去。他猛地一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身体前倾,橘色的瞳孔里燃着炽烈的火,少年气十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桀骜与挑衅: “你说啥?有种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 画凉也终于被彻底点燃。他缓身站起来,虽然依旧是那副冰冷冷的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已不再是单纯的漠然,而是掺杂了一种被挑衅后、急于应战的锐利。 “哼,来啊。”他迎上守护的目光,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近乎幼稚的赌气:“奉陪到底。”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深莫测、活了九百多年的大妖,更像是个被抢了宝贝,执拗地要争回面子的十八岁少年。 明日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下一秒就可能拆了教室的场面,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糟了糟了糟了!’ ‘不能再犹豫了!’ 她猛吸一口气,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毅然横亘在两个“危险分子”中间。 “停!!!”她闭着眼,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喊道:“我吃!我吃还不行吗!你们两个的,我都吃!” 话音落下,世界也安静了。 刚才还在针锋相对、恨不得立刻掐死对方的两人,同时低下头,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惊愕、无语以及“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聚焦在明日那张视死如归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共识般的沉默——这个决定,似乎比他们打一架,还要糟糕。 半小时后,女厕所内。 明日抱着冰冷的马桶,感觉胃里正在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两份分量十足、口味各异的便当在她狭小的胃里激烈的翻滚,一阵阵恶心涌上喉头,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难受。 “啊...太难受了。” 女厕所外,守护表情凝重的倚靠在墙边等待明日。 明日脚步虚浮地挪了出来,脸色煞白。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守护,有气无力的问: “守护?你在女厕所门口干嘛呢?” 守护立刻换上他那标志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当然是,等你呢。” 然而,在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修长、尖锐,泛着属于猛兽的、冰冷的角质光泽。那异化的利爪已悄然探出。 然而,明日因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再次捂着嘴冲回了女厕所,恰好错过了这危险的一幕。 守护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指甲,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与庆幸两股复杂的矛盾。 “再找机会好了。” “你的主人是谁?”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守护回头,只见画凉倚在走廊的墙壁上,那双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守护歪着头,脸上那副阳光的笑容已然消失:“臭蛇,少管闲事。” 画凉轻轻卷起校服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死狗,回去告诉你主人,那碎片,本就是我的。” “是吗?”守护冷笑一声,橘色的瞳孔缩紧:“那可不一定吧!”话音未落,空气中寒光一闪,一柄妖力凝聚的长刀赫然出现在他手中,直面劈向画凉。 面对这凌厉的攻势,画凉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他只是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深邃的紫瞳骤然收缩,化作了蛇的竖瞳。 ——“啪嗒” 画凉面无表情地伸手,精准地捏住了一只橘黄色柴犬的后颈皮,轻松地将它提溜了起来。那柴犬的小脚在空中无力地蹬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怒吼。 画凉无语地掂了掂手里这团毛茸茸、沉甸甸的“战利品”,眼神里写满了“就这?” 就在此时,女厕所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守护,你还在吗?”明日揉着依旧不适的胃部,走了出来。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画凉手里拎着一只拼命挣扎的、委屈巴巴的橘色柴犬。 “哇——”明日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不适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惊呼一声,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又充满喜爱地将那只柴犬从画凉手中“抢救”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可爱的小狗狗!从哪里来的?” 画凉嘴角微微抽搐,内心无力吐槽‘拜托,一摸一样的颜色,这都看不出来吗?” 被明日仅仅抱在怀中的守护,整只狗都僵住了。明日柔软的怀抱,带着谈谈的馨香,温柔的手正一下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好、好爽!再摸用力一点!’柴犬的尾巴不自觉地疯狂摇摆起来。 但下一秒,残存的理智猛地将他拉回现实‘等等!我在干嘛啊!我可是有任务的啊!’他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别乱抱!” 画凉看着明日那满是怜爱的侧脸,一股无名火起,伸手就将那只,一脸享受的蠢狗揪了回来举过头顶。 “为什么不能抱!”明日气的跺了跺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画凉语气强硬,带着十足的霸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两人正争论不休,远处传来了苏小池的喊声:“明日——!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填表!” “来了!”明日应了一声,抬头看着画凉手中的柴犬,柔声说:“那我先走咯,一会再来找你玩!” 画凉看着她还磨磨蹭蹭,皱着眉头催促:“还不快去!” 明日不满的哼了一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就在画凉注视着明日离开的背影时,他手中提着的柴犬眼中灵光一闪,抓住他分神的刹那,猛地一口咬在了他捏着自己后颈皮的手腕上。 “嘶!” 画凉的手下意识一松,那橘黄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嗖”地一下蹿了出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画凉低头,看着手腕上带着湿漉漉口水的牙印,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来。他望向守护逃跑的方向:“这死狗....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紧接着又看了看手上湿漉漉的口水,脸上写满了嫌弃:“太恶心了!” 第9章 杀意 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明日,心里还惦记着那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异常亲人的橘色柴犬,脚下不由得小跑起来。 刚过一个拐角,前额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呃!”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请袭击者,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沉入无尽的黑暗。 医务室内,一片死寂。 夕阳的余晖为洁白的床单镀上一层暖色,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冰冷。守护站在床边,凝视着昏迷的明日,她额角的红肿刺目得让他心头一紧。 他缓缓抬手,那锐利的兽爪萦绕着不祥的妖气。 ‘对不起了,明日。’他在心中默念,那只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带着决绝,猛地刺向明日那颗跳动着、也封印着碎片的心脏。 然而,在距离她校服仅剩寸许之地,他的手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璧,硬生生顿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活生生的、温热的、会对他笑的...心脏啊。 他下不去手。 “怎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自门口响起:“还不动手?” 守护猛地回头,画凉倚在门上,双手插兜,银发下的紫瞳满是洞悉一切的冷冽。他不再废话,优雅地抬起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噗——” 两团幽紫色的蛇形火焰凭空出现,嘶鸣着,如同拥有生命般,交错着噬向守护。 守护瞳孔一缩,灵力瞬间凝聚,一柄长刀赫然在手。他挥刀疾挡,刀刃与火焰碰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溅起刺目的火星。 两人瞬间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缠斗在一起。刀光凛冽,紫色的火焰如影随形。 “乒乒乓乓——” 巨大的噪音终于穿透了黑暗,将明日从昏迷中强行拉出来。 她揉着发胀的额角,迷迷糊糊坐起身。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玻璃混着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隔壁的空床被一分为二、墙上的挂式电视机零件散落一地,几乎看不出原貌。 而在那片废墟中央,最不和谐的一幕正在上演: 守护和画凉,正并肩站在那台彻底报废的电视机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数学练习册。 守护指着其中一道题,语气是强装出的平静:“....原来是这样解的啊...” 画凉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对,就是这个公式。” 就在这荒诞到极点的“学术讨论”气氛中,明日虚弱的声音响起: “发生..什么了啊?”她捂着头,对之前的袭击和昏迷毫无印象,只觉得脑袋昏沉,满心疑惑:“还有,这里...是遭贼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守护身上。守护身体一僵,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心脏因愧疚而疯狂擂鼓。 然而,明日只是困惑地眨眨眼,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低头在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摸索起来,然后,掏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绣着“平安”二字,还带着她体温的红色平安符。 “守护同学,生日快乐!我刚转来的时候,在名册上看到了你的生日,但你这两天没来,我都差点忘了。刚刚去填表格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送给你。” 守护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她额角的伤,看着她掌心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这个他刚刚还欲除之而后快的女孩,口袋里装着的,竟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股汹涌的惭愧与自我厌恶,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了那枚平安符。 画凉在一旁冷冷开口:“碎片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吧。” 守护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不敢再看明日的眼睛,深深地低下头,从喉咙里基础破碎的:“对不起....我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将那一片狼藉和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女孩,甩在了身后。 画凉看着病床上的明日:“你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明日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环境有多糟糕。她尝试着站起身,脚踝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我脚好像扭到了。” 画凉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微微俯下身:“上来。” 明日看着眼前那不算宽阔却显得异常可靠的背影,这个场景,她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趴伏到他坚实的背上。 她温软的身体紧密地贴着他的背脊,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清晰而陌生的温热触感。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伴随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瞬间包裹了他。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她稳稳地托住,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薄红。 回家的路,静谧而漫长。 晚风吹拂,明日想起刚才画凉对守护说的话,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那个...守护同学,他也是妖怪吗?” “嗯。”画凉的回答简洁明了:“就是那只柴犬。” “什么?”明日手臂不自觉地环紧了他的脖颈,整张脸都埋进了他微凉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后。 画凉被她的反应弄得脚步一顿,颈侧传来一阵酥麻感。他侧过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可惜,明日将脸埋得太深,无缘看见这冰雪初融般的惊艳。 “怎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害怕妖怪啊?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一只...蛇妖背上。” 明日连忙摇头,发丝蹭得他的脖颈有些痒。 “不是害怕,是有点惊到了。”声音带着困惑:“为什么我身边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怪?那个碎片,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画凉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就在明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她熟悉的、令人牙痒的傲慢:“不告诉你。” 明日“.....”‘呵呵,我就知道。’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一间古风小院中,守护低着头,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蹲在木制的地板上。 “主人,对不起....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他对面的木窗前,一位金发如同流淌的熔金、眼眸似碧绿湖水的俊美男子,正慵懒的坐在榻榻米地垫上自己和自己下棋。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小守护。” 他落下一枚棋子,那双碧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好奇的光:“看来,本大人要亲自会一会这位,叫做明日的女孩子了。” 第10章 神明的记忆之瞳 清晨的阳光如同碎金,洒在带着露水的小院里。 画凉像往常一样,依旧穿着浅色的交领袍,语气日渐习惯的柔和:“吃饭了。” 庭院中,明日背对着他。她罕见地扎了两个可爱的丸子头,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泡泡袖连衣裙,群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打理着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无比柔和专注。 那一刻,她不像每日为生计和失忆所困的高中少女,倒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公主,周身笼罩着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画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明日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比太阳还明媚的笑容:“来了。” 她小跑到他身边,带着一丝花草的清新气息,仰头看着他: “画凉,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画凉收回自己有些失态的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喉结微动,只轻轻应了一个字:“好。” 饭后,城郊的一座古寺。 明日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画凉抱臂倚在廊柱下,紫眸落在她认真的侧影上,猜不透她所求为何。 只见她求来一个崭新的、绣着“心想事成”的红色符咒,小心的捧在手里。 画凉走近,目光扫过那枚符,脸色瞬间一黑,语气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酸意: “你该不会.....又是给那只狗....” 话未说完,明日却将那个符直接递到了他的面前。 她脸颊通红,带着些许羞涩:“拿着。谢谢你昨天背我回家。” 画凉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她递过来的“心想事成”四个字格外醒目。温热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口,让他一时有些无措。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手却诚实地、缓缓地伸了出去,准备接过这份独一无二的赠礼。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符的刹那—— 呼—— 一阵极其诡异的风毫无征兆地卷来,不偏不倚,只精致地掳走了明日手中地那枚符。 “啊!”明日惊呼一声。那符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低空中打着旋,悠悠地朝着寺庙外的方向飘去,速度不快不慢,仿佛...在刻意引导。 明日想也没想,立刻追了上去:“我的符!” 画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那阵调皮的风,又看了看明日逐渐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这阵故作玄虚的风...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明日一路追着调皮的符,穿过青石板路,跑过熙攘的街巷,嘴里忍不住的小声抱怨:“这是什么妖风啊?怎么跟逗我玩一样!” 那符最终像是完成了使命,轻飘飘地坠落在一处极为幽静,白墙黛瓦的古风小院门前。 明日气喘吁吁地弯腰捡起符,紧紧攥在手心,长舒一口气:“终于抓到了!” 就在此时—— 呼——! 一股更强劲、更温柔,却带有不容抗拒力量的风骤然袭来,卷起地上的落花,迷乱了她的视线。 明日被这阵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迷糊而高挑的身影,自那院中逆光而来。 风息渐止。 她努力眨了眨被风吹出泪水的眼睛,视线终于聚焦。 只见一个身着枫叶色交领袍的男子,正立于她面前。一米九多的身高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一头金色蓬松的中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光泽,左侧几缕发丝被编成了一条纤细的麻花辫,优雅地别在他线条优美的精灵耳后。他手持一柄玉骨折扇,一双碧色的眼眸,正含笑凝视着她,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蕴藏了整个森林的生机。 他一步步走近,带着风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明日想开口,却感觉一阵莫名的眩晕,视野再次变得模糊,四肢发软。 在她意识彻底剥离的最后一刻,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带着清风的怀抱。 手持折扇的金发男子,轻轻接住了软倒的少女,他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你好啊,小明日。” “风之雀。”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画凉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 “把你那风流倜傥的样子收起来。” 风之雀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他从善如流地、小心翼翼地将明日递到画凉伸出的双臂中,还附带着一个极其欠揍的坏笑: “好~那你来抱着吧。” 画凉接过明日,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稳稳托在怀中。他蹙眉看向好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有必要把她弄晕吗....” 风之雀潇洒地“唰”一声打开折扇,轻摇两下,语气无辜又狡黠: “没办法,你什么都不和她讲,我想知道点什么,不就只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看看咯?” 画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又读我记忆...” 风之雀笑眯眯地转身引着他向屋内走去。 刚到门口,便撞见了闻声出来的守护。守护一见到画凉,尤其是看到他抱着明日,立刻呲着牙:“啊!你这臭蛇!你对明日做了什么?!” 风之雀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守护的脑袋:“不得无礼。去,给客人倒茶。” 画凉看着瞬间吃瘪的守护,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去吧,乖狗狗。”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然后才扭头对风之雀说:“这笨狗原来是你家的?” 风之雀摇扇轻笑,替自己孩子挽尊:“守护只是心思比较单纯直率罢了。他还是个小孩子。” 进了室内,画凉将明日轻柔地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风之雀走到床边,神色稍稍收敛。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汇聚起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如同夏夜的流萤,轻柔地点在明日的额间。 与此同时,他那一只原本碧绿如湖水的左眼,瞳孔深处晕开了一圈璀璨的金色,仿佛有液态的鎏金在其中流动。 他的意识,已然潜入那片属于明日的记忆之海。 ——不对。 记忆本该是以时间为序,排列整齐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光柱。守护说过,她应该只有十六七岁,那么这里本该有十六七道光柱。 可眼前,却是上百道!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更诡异的是,所有这些光柱,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灰色。 直到他的“视线”穿透这片灰色的森林,在记忆海域的最深处,望见了一柱孤零零地散发着微光的金色。 那是这片绝望灰域中,唯一的色彩。 风之雀的灵体走向那道光柱。从光柱的底部环绕着的光环可以清晰辨认出,这仅仅是她三周前的记忆。 她的人生,仿佛是从三周前才真正开始。 风之雀伸出手指,触碰了那道唯一的金色光柱。 影像如同涟漪般荡开—— 【记忆画面】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明日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的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时髦、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正不停地鞠躬,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愧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开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不小心撞到了你...医生说你的头部受到了撞击,导致暂时性失忆...真的很抱歉!你要多少赔偿我都愿意!” 明日只是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头,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的目光落到床边一个可爱的书包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个包...是当时在你身边的,里面有个日记本,你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他又慌忙从钱包里掏出一厚沓现金,塞到她手边:“这些钱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联系我....” 风之雀收回了手指,眼中的金色缓缓褪去,恢复了碧绿。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的画凉,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画凉”他沉声开口:“我只能看见她三周的记忆,只有三周...”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的看向床上昏睡的明日,仿佛要穿透她的血肉,直视那颗跳动的心脏。 “而且,从她有记忆的那一刻起,那枚净化过的魂骨玉碎片,就已经在她的心脏里了。” 第11章 共生的秘密 画凉沉声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甚至...像是被精心安排的吗?” 他踱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魂古玉碎成千片,散落六界,为何独独这一枚是净化过的?偏偏出现在一个人类女孩的心脏里?” 风之雀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碧眸转向床上昏睡的明日:“想从这片空白的记忆里找到答案,看来是行不通了。”他合拢折扇,用扇骨轻点掌心:“既然记忆缄默不语,或许她的身体...会告诉我们更多。” 言罢,他再次抬手。这一次,更多、更璀璨的金色光点自他指尖逸出,如同被赋予生命的星辰,缓缓汇聚,最终在明日心口上方凝成一团柔和却蕴含着强大探查力的光晕。他闭上双眼,那只潜藏的金色瞳孔在无形的维度中彻底睁开,深入感知。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碧眸里已是一片罕见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止是碎片...”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空气中滤过:“她体内...盘踞着多种力量,它们彼此纠缠,相互制衡,构成了一种极其精密....却也极其脆弱的平衡。我竟无法分辨其中任何一种力量的清晰来历。” 他抬眼,看向画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一个普通人类的肉身与灵魂,绝无可能成为如此庞大力量的容器,早该在第一时间就崩毁殆尽。” 画凉眉头紧锁,这结论与他所有的感知都相悖:“可我无论怎么探查,她的灵魂,她的血脉,的的确确是人类无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之雀的左眼,金色尚未完全褪去,此刻显得愈发深邃神秘。他凝视明日,仿佛要穿透那层人类的表象,最终,却只能得到一个令人困惑的结论: “就目前所有的迹象来看。”他缓缓开口:“她确实是一个人类。” 一个绝不应存在,却真实存在于他们眼前的人类。 风之雀再一次闭眼探查,下一秒,远比力量交织更为沉重的秘密袭来。 他沉默了片刻,将那残酷的判决宣之于口: “画凉,这枚碎片...一旦取出,她恐怕...活不了多久。” 画凉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紫瞳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震动:“...什么意思?” “她的心脏..”风之雀的视线落回明日宁静的睡颜上:“不知因何缘由,曾遭受过近乎毁灭性的损伤。那颗心虽仍在跳动,却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依我的判断,若无外力介入,她可能只有不到一两年的时间。”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冰冷的扇骨。 “而这枚碎片的出现,恰是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奇迹。它阴差阳错地,为她强行续了命。” 他看向画凉,试图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这诡异的共生:“魂骨玉是凤凰神的法器,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枚碎片,其蕴含的灵力,也足以支撑一个凡人枯竭的生命源泉。” 画凉的眉头紧紧锁住,眼中困惑与惊疑交织。 风之雀知道他还未完全理解其中的残酷关联,终于掷下了那最终、也最绝望的结论: “你可以理解为,她的生命,在与碎片融合的那一刻,便被强行‘定格’了。碎片在,她在。而一旦碎片离体....”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她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将如同失去支柱地朽屋,瞬间...分崩离析。” 画凉彻底僵在原地。 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白骸。他怔怔地看着床上对此一无所知、呼吸平稳的少女,视野中她的轮廓似乎都模糊了一瞬。 轰——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天平,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立起。 天平这一端,是必须集齐的魂骨玉,是妹妹的下落,是六界安宁系于其上的、封印那个疯子的重任。 而天平的另一端,沉甸甸地压着的,是明日——这个靠碎片维系,善良又脆弱、有着真实体温、活生生的人类女孩的性命。 他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毫不犹豫地取走碎片。这本该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 可是,这个女孩,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所有记忆,莫名其妙的成了碎片的容器,又莫名其妙的要为他们那个世界的恩怨,献出自己短暂且不由自己掌控的生命? 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坚如磐石的心防。那里面有巨大的震惊,有无力的愤怒,有深切的怜悯,更有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刺痛感。 他就那样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紫眸之中,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激烈交战后的茫然与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或者说,他第一次发现,有些选择,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注定伴随着无法弥合的伤痕。 “说不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风之雀的话像一根抛向溺水者的浮木。 画凉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迅速别开脸,生硬地反驳: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她无端被卷进来,落得这般境地,实在可怜。仅此而已。” 风之雀碧眸流转,将好友那点不自在尽收眼底,却只是了然一笑,并未点破这拙劣的掩饰。 画凉不再多言,附身将明日抱起,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怀中是易碎的玻璃。手臂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腿弯和后背,让她以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安稳地陷在他的怀抱里。 “我先带她回去。” “不送。”风之雀慵懒地挥了挥扇子。 画凉抱着明日转身出门,恰与端着茶盘的守护撞个正着。守护的目光触及他以及他怀里的明日时,画凉几乎是本能的收紧了手臂,让明日的脸颊更近地贴向自己的胸膛,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守护看着这一幕,又瞪了画凉一眼,没好气地将托盘往前一递:“喂!你的茶!” 画凉脚步未停,只冷冷瞥了一眼那杯茶: “加了料的茶,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话音未落,人已于之擦肩而过。 “你!”守护气的冲着那背影呲了呲牙,这才愤愤地走进屋内:“主人!他到底是谁啊?这么目中无人!” 风之雀摇扇轻笑:“他啊....就是神界那位凤凰神桔奈的哥哥。” 守护闻言,橘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再次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嘴上依旧不服: “哼!就算他身份尊贵,我也还是看不惯他那副冰冷冷的样子!” “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外冷内热。相处久了便知。”风之雀用扇骨轻轻拍了拍守护的脑袋。 守护小声嘟囔,带着孩子气的比较:“咱们家那位大人也是外冷内热....可跟这只臭蛇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守护自己也猛地僵住,意识到失言,慌忙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慌: “主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风之雀轻摇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慵懒的笑意淡去几分,却并未动怒,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有些飘渺:“....无事。” 守护自知失言,不敢再多待,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夕阳的余晖透过木窗,将空气中的尘埃染成金色。风之雀独自坐在光影里,脸上惯有的风流笑意终于彻底消散,只余下一片深沉的寂寥。 他缓缓摊开掌心,灵力微闪,一枚风雨花纹的戒指悄然出现。 他静静凝视着那枚戒指,碧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得化不开的情绪——有深切入骨的自责,有面对命运的无力,还有那跨越了几百年的时光,依旧鲜明如昨的、沉重的思念。 那枚小小的戒指,像一把钥匙,瞬间锁住了所有的喧嚣,只留下满室无声的过往。 第12章 创伤与心墙 离开风之雀那萦绕着清风与秘密的院落,画凉抱着明日,身形轻盈地掠入云端。 高空的气流拂动他银色的发丝,也吹动着怀中少女纤长的睫毛。明日眼睫微颤,从昏沉的意识中缓缓苏醒。 视野初定,映入眼帘的,便是画凉线条流畅而精致的下颌,以及近在咫尺的、随着呼吸微微滑动的喉结。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脱口而出,明日被这过于亲密的距离吓得浑身一僵。 画凉正全神贯注于飞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手一抖,差点将她抛了出去。他垂眸,对上她受惊小鹿般的褐色瞳孔,没好气地低声呵斥: “吵死了!” 明日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置身于百米高空之下,脚下是缩成方格的街道与如玩具般的车辆! “啊——!!!”一声更长、更凄厉的尖叫划破云层。 画凉感觉自己的耳膜仿佛要被这魔音贯穿,他蹙紧眉头,出声威胁道: “再叫,我就松手了。” “可是我害怕啊!”明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感受到怀里躯体无法自控的轻颤,画凉心底那点不耐,终究被一丝无奈的情绪取代。他沉默了一瞬,揽住她肩膀和腿弯的手臂,将她更紧、更安全地圈进自己怀中。他的声音生硬地放缓了些许,落在她耳畔: “害怕....就闭上眼。” 这命令式的安抚竟奇异地有效。 明日立刻听话地紧紧闭上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因恐惧还在微微抖动。她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试图隔绝那令人眩晕的高度。 然而,这一下,所有的感官反而被无限放大。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一声声,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他怀中微凉的体温,与她过热的体温交织;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干净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明日的心脏慌得毫无章法,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要挣脱束缚。 她分不清了。 这失序的、滚烫的悸动,究竟是因为对高空的恐惧,还是因为这个.....让她无所适从,却又莫名依赖的亲密拥抱。 好在路程不长,画凉稳稳地落在自家别墅门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明日抚着依旧狂跳的心口,惊魂甫定。她努力回忆着断片前的画面,有些茫然地看向画凉:“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只记得,好像看见了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 “风神,风之雀。”画凉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明日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一定....又是和我身体里的碎片有关吧。” 她抬起头,褐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像蒙尘的琉璃,里面盛满了无能为力的歉意,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对不起.....好像因为我,给你们的世界惹了很多麻烦。我会努力....努力想起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裹着棉布的钝刀,在画凉的心上不轻不重地碾过。 明明她才是被强行卷入风暴中心、连自身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受害者,此刻却因为一无所知,在向他这个潜在的加害者道歉。 画凉看着她低垂的、带着脆弱弧度的脖颈,一种混合着心疼、愧疚与无力感的情绪,汹涌地漫上心头,堵住了他所有即将出口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他抬起了手,想像风之雀安慰他家那位大人那样,用一次轻柔的触碰,传递一丝无言的安慰。 然而,就在他手指抬起的瞬间—— 明日像是被无形的针刺到,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惧,像冰水一样浇灭了画凉刚刚鼓起的勇气。 ‘他又要生气了吗?像上次那样....’ 她急急地保证,声音带着颤抖:“我、我真的会尽快想起来的!” 画凉的手臂僵在半空。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惧,那是对他——对他曾经失控的怒火,对他非人力量的恐惧。 这个认知,比任何攻击都让他感到刺痛。 他缓缓地、有些狼狈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最终沉默地垂落在身侧。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的话: “没关系的。”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说完,他像是无法再面对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率先转身,推开了家门。 可是,脚步迈出两步,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拖住,再也无法向前。 他背对着她,挺拔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僵硬。挣扎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着,带着一种笨拙的恳求,消散在晚风里: “对不起...” “你能不能....别害怕我。”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快步消失在门内的阴影中,徒留明日怔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恐惧。 明日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粉色的发丝。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有些慌乱的心口,望着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廊,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这样的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晚餐依旧在寂静中进行。 桌上的菜肴比往日都更丰盛,精致的摆盘无声地诉说着烹饪者的用心。明日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敢埋头苦吃,她会偶尔悄悄抬起眼,飞快地瞥一眼对面的画凉。 他依旧沉默,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每当她碗里的菜少了一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会执起公筷,默不作声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将她多看了一眼的菜色,或他认为有营养的食物,夹到她的碗里。 一顿饭,在碗筷轻微的碰撞和无声的关怀中结束。 夜色渐深,两人各自回到房间。然而这一夜,注定了无人安眠。 明日的房间。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脑海里纷乱如絮。 班级里同学对她那日失控行为的集体失忆;画凉突然的陪伴上学;一日三餐从不重样的饭菜;碗里总是堆成小山的菜肴;还有傍晚时分,他背对着她说出的那句,带着一丝颤抖的...“你能不能...别害怕我。”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个难解的谜题。 而当她想起被他背在背上感受到的安稳,想起今日在高空被他紧紧环抱在怀中,鼻尖仿佛还能嗅到他身上那冷冽又干净的气息时,脸颊便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烫。 这个强势闯入她一片空白人生的妖怪,带来的不仅仅是超乎想象的神秘与最初的恐惧....仿佛正有一支看不见的笔,蘸着名为“画凉”的浓墨重彩,在她苍白的生命画卷上,一笔一笔,涂上了截然不同的、鲜活的颜色。 画凉的房间。 同样无眠。 画凉平躺在床,紫眸在黑暗中睁着,毫无睡意。白日里明日那双写满惊惧的褐色眼睛,与风之雀那句“取出碎片,她可能会死”的断言,在他脑中反复交织、碰撞。 他抬起手,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疲惫的双眼。 保护妹妹,是他百年来的责任。 而如今,在这沉重的使命之外,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光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生根发芽——那是另一种想要去守护、不愿看到她受到丝毫伤害的强烈愿望。 这陌生的情愫让他心绪不宁。 他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这不该有的念头,对着满室寂静,也对着自己那颗产生动摇的心,低声地、清晰地重申,仿佛这是一道必须坚守的法则: “只是自责....和同情而已。” 最终还是落下了那个自欺欺人的结论: “我在意的......只有那枚碎片。仅此而已。”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个各自怀揣心事、隔墙无眠的人身上。一层薄薄的,“自欺”的冰面之下,暖流正在悄然涌动。 第13章 他有孩子了?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明日。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将脚伸向床边的拖鞋——然而,脚尖触碰到的,并非柔软的棉绒,而是一种怪异、温热且微微蠕动的触感! 她睡意顿消,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她那双可爱的兔子拖鞋旁边,躺着一只灰毛老鼠!那老鼠的尾巴甚至还轻轻抽动了一下! “啊——!!!” 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瞬间刺破了别墅的宁静。 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画凉,闻声脸色微变。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扔下手中的东西,身形如一道疾风掠上楼,甚至来不及用手,直接用手肘“砰”地一声撞开了明日的房门。 “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带着馨香和温热的身躯便猛地扑了上来。明日像只受惊的树袋熊,手脚并用地直接跳起,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双腿环住他的腰,手臂死死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了他怀里。 “老、老鼠!在地上!活的!”她把脸埋在他颈窝,仿佛离地面越远就越安全。 画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身形微微一晃,手下意识地托住她以防她摔下去。她温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他,带着刚睡醒的暖意,和因恐惧而微微的颤抖。他身体瞬间僵硬,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语气带着无奈的纵容: “下去.....!” 明日却害怕的搂得更紧了。 画凉无法,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走到床边,像剥牛皮糖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按坐在床上。 他这才转身,蹙眉看向地上那只罪魁祸首。那老鼠似乎被明日的尖叫吓住了,呆在原地不动。画凉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只老鼠的尾巴,仔细端详了片刻。 不对。触感不对,气息也不对。 他眸光一冷,指尖“噗”地一声窜起一簇幽紫色的火焰,瞬间将那老鼠包裹。老鼠没有发出惨叫,也没有烧焦的气味,而是如同一个幻影般,在火焰中扭曲了几下,便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了。 ——法术造物。 ——恶作剧。 画凉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会干这种无聊事的只有一个。 他站起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冷喝道: “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阳台的窗帘微微晃动。只见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如云团的长毛猫,迈着优雅从容的猫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它一双蓝瞳,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剔透灵动,正无辜地望着屋内的两人。 明日所有的恐惧在看到这只猫的瞬间,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方才的惊吓荡然无存。 “哇——!好可爱的小猫咪!”她惊呼着,几乎是立刻扭头,用一双充满期盼的、闪闪发光的褐色大眼睛望向画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画凉,我们养它好不好?它看起来好乖!” 画凉歪着头,看着地上那只一脸无辜的白猫,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可爱?你确定要养——?”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那只小白猫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身体在光芒中迅速拉长、变化。眨眼间,一个娇小的人影取代了猫咪的位置。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头卷曲的白色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至腰际,额前那标志性的微卷刘海,竟与画凉如出一辙。她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猫耳,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像浸过水的琉璃,清澈又灵动。她抬起小手,像猫一样舔了舔手背,歪着头看向明日: “养我吗?” 明日脸上的惊喜和怜爱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比看到老鼠时更甚的惊恐,她指着桃子,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怎么又是妖怪啊!” 画凉看着明日这副吓得快要灵魂出窍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他弯腰,轻松地将只到他腰部高的小桃子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好整以暇地望向明日,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现在,还养吗?” 桃子也十分配合,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画凉的下巴,甜甜地喊了一声: “阿爸。” 阿....爸?!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明日脑海里炸开。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目光在他们极其相似的刘海上逡巡,一个荒谬绝伦的结论脱口而出: “你、你都有孩子了?!可是……蛇为什么能生出一只猫来?!” 画凉:“....” 桃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画凉和桃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款的、深深的无力感。这个人类的脑回路,果然清奇得非比寻常。 最后还是桃子从画凉身上跳下来,走到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明日面前,叉着腰,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桃子,是凤凰神桔奈大人养的灵猫!只不过桔奈大人她总是很忙,天天不在家,所以就把我交给阿爸养啦!” “凤凰神.....桔奈?”明日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却仿佛带着某种重量的名讳。 画凉似乎不愿在此刻深入这个话题,他出声打断桃子的进一步“爆料”,目光转向明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淡: “明日,你该去学校了。” 明日一个激灵,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再不走就有麻烦”的潜台词。她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被这只突然出现的猫妖和这位“喜当爹”的蛇妖一起丢出去,立刻识趣地点头。 “我、我这就去!”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溜出了房间,快步下楼,胡乱塞了几口早餐,便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 别墅二楼,窗前。 画凉和桃子并肩站着,看着明日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画凉开口,声音低沉了下来。 刚才还一脸天真烂漫的桃子,小脸上立刻换上了几分心虚和懊恼,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阿爸,事情....好像出了一点点...小插曲。” 学校教室。 明日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手托着腮,眼神放空。 她的脑子里就像一锅煮沸的粥,各种信息翻滚不休——凤凰神?风神?灵猫?她扭头看了看身后守护那依旧空着的座位——柴犬妖?又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画凉空着的座位——白蛇妖? 她感觉自己平凡(虽然失忆)的高中生活,正在以光速朝着一个不可控的、神话故事的方向狂奔。 “啊啊啊.....好乱啊!”她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充满困惑的哀鸣。 放学路上,夕阳将两个女孩的身影拉得老长。 苏小池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明日,脸上是压不住的八卦之光:“喂,明日,那条小白蛇,他还住在你家吗?他怎么突然跑来跟你一起上学啊?” 明日脸上写满了‘此事说来话长且我一无所知’的茫然,她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他大概是....比较闲?” 两人在路口分开后,明日独自回到那栋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别墅。 推开家门,一楼空无一人,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走到画凉的卧室门口,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说一句“我回来了”,抬起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房门并未关严,泄出一道缝隙,里面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是桃子的声音,带着汇报事务的认真:“阿爸,这一年你不分昼夜地搜寻,算上风神大人手里已有的,碎片大概还差.....不到一百片了。” “嗯。”画凉低沉的回应传来。 短暂的沉默后,桃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问出了一个让门外的明日瞬间血液冰凉的问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取出明日心脏里的那枚碎片?” ——! 明日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门内陷入了更长的沉默。每一秒对明日而言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判决。 终于,画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 “...再等等吧。” ‘等什么?为什么要等?’ 无数个疑问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明日。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 卧室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拉开。 画凉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逆着光,银发边缘被染上一层淡金,紫眸深邃,正静静地、看不出情绪地凝视着僵在门外、脸色煞白的她。 他的目光在她写满惊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寻常的问候,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回来了。” 第14章 魂骨玉的秘密 画凉从僵硬的明日身旁平静地走过,留下一句: “我去盛饭。” 仿佛刚才门内那决定她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 明日看着屋里坐在毛绒地毯上、一脸无辜的桃子,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被二人徒手掏出心脏的血腥画面,身体难以自抑地哆嗦了一下。 ——逃吗?可天地之大,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又能逃到哪里去?在这些神通广大的妖怪面前,她的挣扎不过是徒劳。 ——死,也要死个明白。 她壮着胆子,声音因恐惧而带着细微的颤音,问桃子:“桃子...你能不能...和我讲讲,那碎片...到底是什么?” 桃子歪了歪头,猫儿般的眼睛眨了眨,笑得天真又残忍:“不要。”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明日垂下头,用几乎要哭出来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哀求道:“那...那你们取我碎片的时候....可以轻一点吗?我...我怕疼....” 那声音里的绝望,让原本打定主意不插手的桃子,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撇撇嘴,刚想开口:“好吧好吧,那个碎片其实就是....” ——“是法器。”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桃子。 明日回头,看见画凉不知何时已倚在了门框上。他双手环胸,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着淡漠的光泽,紫眸平静地望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是六界的统治者,凤凰神桔奈的法器,名为——魂骨玉。” 明日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神话故事。 画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落在了某个悠远的过去,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缓缓铺开: “明日,你所认知的世界,并非全部。除了你生存的人界,还存在神界、妖界、灵界、冥界,以及...魔界。并称六界。” “神界,是六界之首。每一界都有其统治者。”他顿了顿,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沉重: “而桔奈,是我的妹妹。她不仅是神界的统治者,也是....六界的统治者。” 明日像听天书一样吸收着这些信息,脑子里却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凤凰神桔奈?白蛇画凉?他们连品种都不同,怎么会是兄妹?’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将这个荒谬的问题问出口。 画凉没有在意她的走神,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烙印: “一百年前,魔界统治者翼,杀人如麻,霍乱各界。桔奈....用自己的法器魂骨玉,将他彻底封印。” 当“翼”这个名字从画凉口中吐出时,明日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白了脸色。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心口,强忍着这股莫名的痛感,继续听了下去。 画凉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穿越了百年光阴的疲惫与痛惜: “但由于翼的力量太过强大,桔奈自身也陷入了一场....无期的长眠。” 画凉的话音落下,沉重的寂静弥漫开来。 桃子轻盈地跳到明日面前,接过话头,讲述了一个更加惊心动魄的后续: “我来说吧,一年前,本来在沉睡的桔奈大人突然失踪了!紧接着,被封印的翼就被释放,魂骨玉也碎成了上千片,散落在六界各个角落。” 她的小脸变得严肃起来:“魂骨玉是至高无上的法器,任何生灵得到它,哪怕只是一小片,都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所以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寻找碎片,六界暗流涌动。” “所以,”桃子的目光在画凉和明日之间转了转,“我和阿爸,还有阿爸的好友风神大人,必须赶在翼恢复全部法力、再次掀起祸乱之前,找齐所有碎片,重新封印他!” 她握紧了小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而且,我和阿爸都相信,魂骨玉是桔奈大人的本命法器,只要找齐它,就一定能靠着它的指引,找到失踪的桔奈大人!” 画凉沉默地听着,直到此时,他才缓缓抬起紫眸,目光复杂地落在明日苍白的小脸上,沉声补充了最关键、也最残酷的一点: “可是,我们至今找到的所有碎片,无一例外,都沾染着翼那污浊浓重的妖气,充满了不祥与毁灭的气息....”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除了....除了你心脏里的那一枚。” “它是唯一被彻底净化过的。” 一个横跨百年的神话,一场关乎六界存亡的危机,一个寻找至亲的执念.....所有这些庞大而遥远的叙事,最终如同无数条溪流汇入大海般,精准地、残酷地,指向了她。 ——她胸腔里那枚维系着她生命,也可能为她带来杀身之祸的碎片。 明日听完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她不是麻烦,她本身就是这场巨大风暴的核心。 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带着献祭般的平静: “那....那你们....取出来吧。” 说完,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纤细的身体绷紧,准备迎接心脏被撕裂的剧痛与永恒的黑暗。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她只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大手握住。她惊愕地睁开眼,看见画凉已经站起身,正拉着她往楼下走。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恐怖的念头窜入脑海。 ‘是了,在房间里动手,鲜血会喷得到处都是,很难清理。他是要带我到外面,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再.....’ 这个想象让明日如坠冰窟,被画凉握住的手腕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无法站稳。 画凉察觉到了掌中那细腕传来的剧烈颤抖,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松开手,只是沉默地将她一路带到了....餐桌旁。 他松开手,轻轻将她按在椅子上。 “吃饭吧。” 明日看着眼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这是断头饭吗?让我做个饱死鬼再上路?’ 画凉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依旧煞白的小脸和无法停止轻颤的手指上。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总是冰冷的紫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角。他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想要相信的安抚力量: “放心。” 他顿了顿,清晰地许诺: “我....不会伤害你。” 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正蹦蹦跳跳从楼梯上下来的桃子,补充道: “她也不会。” 一顿在明日看来如同“最后的晚餐”的饭,在一种微妙而安静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这温馨表象的咫尺之外,黑暗已然降临。 街道旁,一棵茂密大树的枝桠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树梢之上,不知何时,悄然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月光勾勒出她模糊而危险的轮廓,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那双在暗处闪烁着幽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越过窗户,牢牢锁定了那栋灯火通明的小二层别墅。 仿佛能穿透墙壁,清晰地“看”到里面那个粉发少女的心脏。 她轻轻抽动了一下鼻翼,仿佛在品味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气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呵呵....”一声低哑的、带着猎物般兴奋的轻笑,融入了夜色之中。 “碎片的味道....” 第15章 净化之力 夜晚,明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纷乱如麻。 “原来如此...身边出现这么多妖怪,都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这枚碎片啊。”她喃喃自语,终于为这段日子光怪陆离的经历找到了根源。 随即,画凉那句低沉的“我不会伤害你”在耳边回响起来。 “真的吗....”她轻声问自己,心里一半是微弱的希望,一半是根深蒂固的怀疑。最终,她用力摇了摇头: “算了,不想了!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好了。” 她抱紧怀里的抱枕,强迫自己闭上眼,在不安中渐渐沉入睡眠。 夜深人静。 一股粘稠如墨、无声无息的诡异黑影,如同拥有生命的毒液,悄无声息地从阳台窗户的缝隙间渗入。它滑过地板,蜿蜒至明日的床边,黑影蠕动、攀升,最终凝聚成一个身材高挑、肤色泛着古怪青灰的女人——赫然是一只修行有成的树妖。 她垂涎欲滴地盯着床上熟睡的明日,猩红的舌头舔过尖锐的牙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尖寒光闪烁,对着明日心脏的位置,柔声哄骗般低语: “睡着了....就不疼了。” 就在她那致命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明日睡衣的刹那—— “我从下午开始,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妖气。”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审判,自身后响起。 画凉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在房间中央,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寒芒,紫眸中是凛冽的杀意。 明日被这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床边树妖那充满恶意的视线! “啊!”她惊呼一声,瞬间清醒。 行迹败露,树妖脸上闪过一丝急躁,她不再伪装,嘶吼道:“我现在就杀了你!”利爪带着腥风,直刺明日心口。 “你敢。”画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威严。 他甚至未曾移动,两团幽紫色的蛇形火焰便凭空出现,发出嘶嘶的咆哮,如同拥有生命般,交错着噬向树妖的后背。 “噗——!” 树妖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火焰狠狠击中,猛地向前扑去,喷出一口墨绿色的血液。她怨毒地回头,死死盯住画凉:“蛇妖!我先解决你!” 她自知不敌,竟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周身妖气暴涨,化作一道青灰色的利箭,舍了明日,直扑画凉! “不要——!” 眼看那凝聚了树妖全部力量的攻击就要击中画凉,明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害怕他受伤的担忧,压过了一切恐惧。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对着树妖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嗡——! 一股庞大、精纯而温暖的力量,毫无预兆地从她掌心奔涌而出。 那力量呈现出清澈的青色光晕,而在光晕周围,环绕着无数细碎闪烁的橙色光点,如同夏夜星河被揉碎了洒落其间,美丽而神圣。 这股蕴含着净化与消亡意味的光芒,轻柔地包裹住扑在半空的树妖。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那树妖的身形在被青光触及的瞬间,如同冰雪遇上烈阳,又像沙堡被海浪冲刷,顷刻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房间里,只剩下那青色的光晕与橙色的星点,如同温柔的萤火,缓缓飘散。 明日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前方,脸上写满了巨大的茫然与震惊。 画凉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明日的手,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萦绕着橙色星点的青色光尘。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那双冰冷的紫瞳里,此刻翻涌着海啸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太熟悉这股力量了——这清澈的青色光晕,这温暖如旭日的净化气息,这如同将生命本源都温柔抚平的至高法则..... ——这是桔奈的净化之力! 六界之内,唯她独有的标志! 明日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又低头看向自己仿佛还残留着暖意的掌心,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她去哪了?我...我这是什么?” 画凉艰难地将目光从她手上移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需要用手撑住书桌,才能稳住自己同样微微发颤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恢复平静: “这是....净化之力。”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它会洗涤妖怪的恶念与戾气,将它们净化为本体....回到他们生长的地方.....” 明日看着自己的手,眼中困惑更甚:“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力量?” 画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枚独一无二的净化碎片。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应该是....你体内那枚碎片的作用。它承载了这部分力量。” 但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碎片或许能储存力量,但绝无可能让一个人类如此自如地施展出唯有桔奈本尊才能驾驭的至高神力。 然而,一个远比“明日为何能使用力量”更重要、更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光柱,猛地击中了他。 ——净化之力...还在! 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一年,不安与害怕的寻找中,那不确定是否一切都是徒劳中,不知桔奈的生死中,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猛地抬头,再次望向明日,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急切,仿佛要透过她的躯壳,看到某种遥远的联系。 净化之力是桔奈与生俱来的本源之力,这股力量能存在于世,并能被激发出来,只有一个铁律般的、不容置疑的前提—— 桔奈,她的妹妹,一定还活着! 她一定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如此有力的证据!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与激动,冲垮了他脸上惯有的冰层。 画凉走到床边,缓缓弯下腰,银发垂落,紫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明日。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巧合都堆积在她一人身上? 那与妹妹惊人相似的轮廓与音色,那枚独一无二的净化碎片,还有此刻....这绝无可能出错的、属于桔奈本源的净化之力。 可为什么,无论我用何种方法探查,她的灵魂、她的骨血,都昭示着她是一个纯粹的人类,没有丝毫破绽? 这力量,真的能仅凭一枚碎片就传承吗? 明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双深邃的紫瞳仿佛在透过她,拼命地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了挥。 画凉猛地回神。 视线聚焦,他这才看清,明日的眼角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在月光下像一颗碎钻——那是方才以为他会被树妖所伤时,不知为何涌出的眼泪。 “哭什么?”他问,语气是一种极致的克制,“怕我死吗?” 明日的身体晃了晃,那股强大的净化之力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连坐稳都变得困难。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声音轻软得像梦呓: “当然....怕啊。”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彻底脱力,向前一倾,额头重重地抵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陷入了短暂的昏睡。 画凉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瞬。最终,那只曾经在她退缩时落空的手,还是带着一种迟来的、郑重的意味,轻轻地、完整地覆上了她柔软的发顶,像一个无声的承诺与安抚。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为她盖好被子。随即,一条通体雪白、鳞片泛着月光的小蛇自他袖中游弋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不过片刻,睡眼惺忪的风之雀便被“请”了过来。 他打着哈欠,金色的长发略显凌乱,语气满是抱怨: “大半夜的,又怎么了啊.....” 画凉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侧身,指向床上安睡的明日: “你再感受一次她体内的力量。” 风之雀无奈地叹了口气,慵懒地抬起手,指尖金色光点再次浮现。然而,当他的灵力触碰到明日身体时,那双碧眸骤然瞪大,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这是...净化之力?!” 画凉凝重地点点头:“这力量,是来自那枚碎片吗?” “不!绝对不是!”风之雀斩钉截铁地否定,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股力量....它来自于她体内那几股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的力量之中!” “那她一个人类,为何会拥有桔奈的净化之力?”画凉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他用折扇轻点掌心,梳理着思路: “魂骨玉是桔奈的法器,一年前玉碎时,其中一枚核心碎片,很可能携带了她体内的净化之力。” “这片碎片流落人界,它需要找一个‘家’。它不会随便选择一个人,它必须找到一个能与它、与这份力量产生共鸣的‘容器’。” 风之雀的目光落在明日脸上:“而这个女孩,不仅外貌与桔奈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她当时生命垂危,心脏急需一股强大的力量维系生机——这为碎片与她建立‘共生’关系提供了最完美的条件!” 他得出结论: “所以,不是她拥有了力量,而是力量选择了她。她是一个被选中的‘载体’,碎片为她续命,而她温养着碎片和其中的净化之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画凉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分。 这个解释....完美地绕开了那个让他恐惧的可能性。它如此合理,将所有巧合都串联了起来。 他看着昏睡的明日,低声反驳,仿佛在划清一条至关重要的界限: “她除了长得有点像她,剩下的,可一点都不像。” 风之雀闻言,摇扇轻笑,碧眸中掠过一丝更深邃的了然,意有所指地缓缓道: “力量的共鸣,看的可不止是皮囊。或许……是灵魂深处的某些波长,格外相似呢?” 画凉没有再接话,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再次望向明日。 而风之雀的推论虽无懈可击,但在他心里,一个更大、也更荒诞的推论却在脑海中建立起来—— ‘如果,如果她本人.....’ ‘应该....不会吧.....她只是个人类....’ 月光静静地洒满房间,照亮了画凉紧锁的眉头,也照亮了这个看似有了方向,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的夜晚。 第16章 除妖师 次日清晨。 去往学校的路上,明日感觉自己像一团被掏空了棉絮的布偶,脚步虚浮,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你还好吗?” 画凉走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看着她一个人类之躯,因承载神明之力而如此虚弱,感到一丝心疼。 明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声音都带着倦意:“一点都不好...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好像能一口气睡上三天三夜....” 画凉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那句 “要不要我背你”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话还未溜出唇缝—— “明日!”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同时一股力量毫不客气地将画凉挤开。守护像一颗橙色的炮弹,精准地卡在两人中间,凑到明日面前,橘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听说了!你昨天超厉害的!用净化之力净化了一只树妖!”他语气夸张,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画凉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一把揪住守护的后衣领,将他从明日身边扯开: “死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守护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立刻不服气地扭过头,龇着牙回呛: “来啊!怕你啊臭蛇!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两人立刻像小学生一样吵嚷推搡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面,完全忘记了初衷,将虚弱的主角独自留在了原地。 明日:“.....” 她看着那两个无比醒目的背影,内心一片茫然: “所以他们....就这么走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晃悠着往学校走。身旁却悄然经过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目测有一米七五,茶色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前是整齐的刘海,脸颊两侧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至下颌线,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丽。脑后的长发则被利落地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穿着和明日同款的一高校服,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清冷与飒爽气质。 “好有气质啊.....”明日忍不住低声感叹,目光不自觉地追随了片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片刻后,学校图书馆。 明日蹲在书架间的过道里,一边漫无目的地翻找着地理图册,一边小声吐槽: “画凉真是的....说好一起来的,也不知道和守护吵到哪个次元去了,人影都找不见....”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通体漆黑、巴掌大小的盒子。那盒子样式古朴,与周围现代化的书籍格格不入,表面似乎还萦绕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这是什么?”好奇心驱使着她凑近了些。 然而,就在她俯身,还没来得及看清盒子上任何纹路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那黑盒的盖子竟被一股极其阴冷强大的力量从内部猛然冲开。 紧接着,一张由浓稠黑雾构成的、獠牙森森的血盆大口,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鬼,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从盒中咆哮着汹涌而出。 眼看那黑雾凝聚的血盆大口就要将明日吞噬—— 她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挪退,惊恐地闭上双眼。 只听“啪”的一声,明日颤抖着睁开眼,只见那道茶色的高挑身影,以一个干净利落的空翻,精准地落在她与怪物之间,背影挺拔,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好嚣张的妖怪,”少女的声音清冷镇定,“居然敢在学校里肆意妄为。” 话音未落,她双手迅如闪电地探向腰间左右两侧,“唰”地一声,两道寒光应声而出——是两柄造型精致的短刀。 她手腕翻转,双刀在掌心挽出两道凌厉的刀花,动作流畅得仿佛刀是她手臂的延伸。 就在妖怪冲过来的刹那,她手中的双刀飞出,刺入黑雾核心,口中清叱: “看我收了你!” 双刀穿透黑雾的瞬间,她随即掏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口对准妖怪,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 那嚣张的黑雾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剧烈地扭曲、挣扎,却终究无法抵抗,如同被龙卷风捕获的烟尘,被尽数吸入瓶中。少女动作娴熟地“啪”一声盖上瓶塞,随手将其别回腰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电光火石之间,危机已然解除。 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过身,看向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明日,伸出手: “你没事吧?”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可靠的力量感。 明日借着她手的力道站起来,由衷地道谢:“谢谢你!”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正是画凉与守护。然而,他们此刻的姿势却让明日瞪大了眼睛——守护的手臂居然搭在画凉的肩膀上,画凉虽一脸嫌恶,却也没有立刻推开! 他俩.....居然还能勾肩搭背?? 明日内心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虚弱。 然而,那茶发少女的反应比她更快。 她眼神一凛,猛地跨前一步,再次将明日严实地挡在身后,双手已重新按在了两把短刀刀柄上,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敌意。 “等等,别过来!” 她声音冰冷,目光如炬地锁定在画凉和守护身上,“你们是妖怪,对吧。” 明日见状,急忙轻轻拉住她的衣角,小声解释:“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少女冷笑一声,带着除妖师固有的固执与警惕: “只要出现在学校的妖怪,都会危害到所有学生的安全。”她的目光扫过画凉冰冷的紫瞳和守护那不似人类的橘色眼眸,战意升腾。 “看我收了你们!” 她双刀再次出鞘,眼看就要攻上! “不要——!” 明日心急如焚,想上前阻止,可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凶猛地袭来,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一软,便毫无预兆地向前倒去,再次失去了意识。 “明日!” “同学!你没事吧!” 在三道交织着焦急与担忧的呼喊声中,明日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熟悉的床上。客厅里,众人围坐,气氛微妙。那位茶发少女正怀抱着化回猫形的桃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总结着刚刚获得的信息: “所以,你们这些妖怪出现在学校,是因为她体内有一枚...魂骨玉碎片?” 画凉和守护只是简单解释了“碎片”,女孩却精准地吐出了“魂骨玉”这个名称。 守护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橘色的瞳孔里满是好奇: “你一个人类女孩,居然还知道魂骨玉?” 女孩神色淡然,语气平常:“我认识的一个很聪明的哥哥,他很喜欢研究那些....听起来像神话故事一样的古老传说。” “哦....”守护想了想,觉得合理:“也对,毕竟你们人类能看到的神话故事,大多都是历代人界统治者愿意让你们知道的版本。” 这时,女孩低头,对上了怀中白猫那双蓝色的瞳孔,恍然道: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几天一直悄悄跟着我的那只小白猫吧?” 桃子在她怀里舒服地“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心。 “我...又晕倒了吗?”明日虚弱的声音传来。 “明日!你醒了!”守护反应最快,像一只大型犬般“噌”地窜到床边,关切地凑上前:“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毫不客气地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像拎小狗一样将他拎起来甩到了一边。 画凉面无表情地取代了守护的位置,在床边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略显生硬却小心地扶起明日,然后端过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杯色泽深绿、质地粘稠的液体,递到她唇边。 “喝了,这是用灵草熬的,喝完会好受很多。” 被甩到后面的守护气得跳脚,却又不敢再上前,只能抱着手臂在一旁小声嘀咕:“切!真会做样子!虚伪!” 画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这番明目张胆的“争宠”行为,全被一旁的茶发少女看在眼里。她抱着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目光在画凉和守护之间转了转,带着一丝看穿真相的了然,轻声打趣道: “你们俩……是情敌吗?” 第17章 风之雀的试探 “你们俩....是情敌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凉和守护几乎是同时猛地扭头,一脸被说中心事的慌张看向她。正低头喝药的明日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猛地呛了一口,扶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画凉耳根泛红,像是为了掩盖什么,立刻别开脸,声音生硬地反驳: “你、你不要想多了!我...我只在乎碎片!”语气又快又急,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明日听见这句话,咳嗽渐渐止住,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微小的、酸涩的刺痛。 ‘他说的没错啊....本来就是为了碎片。可是....为什么我听见会觉得有点难过?’ 她按着胸口,对自己这陌生的情绪感到无比困惑: ‘我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一阵清风毫无预兆地卷入房间,吹动了每个人的发丝。 “不好意思各位~” 风之雀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现身:“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理我,只好自己进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守护身上:“小守护,玩够了吧?我来接你回家了。” 一时间,明日的卧室里堪称群英荟萃,挤满了各色“非正常”生物,热闹得如同小型异界峰会。 那茶发少女清冷的目光落在风之雀身上,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他身上并无妖气...’ 而风之雀,在安抚地拍了拍凑过来的守护后,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被那气质独特的少女吸引。只一眼,他摇扇的动作便顿住了,碧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女孩的神情和意态...怎么和我家那位...那么像!’ “主人?主人!”守护在一旁连喊了几声,都没能将风之雀震惊的思绪拉回来。 少女被他毫不避讳的打量看得皱起了眉,清冷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盯着我看什么?像个变态一样。” 风之雀瞳孔微缩,心中更是巨震。 ‘她怎么连....说话的语调和生气的表情...都和他家那位一模一样!!’ 那少女显然不愿与这个“失礼”的怪人多做纠缠,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冰冷又嫌弃的评价,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真没礼貌。” 那女孩目不斜视地穿过尚在震惊中的风之雀,径直走到明日床边,语气平静地自我介绍: “我叫加奈,是中日混血,高三八班的。同时也是一名除妖师。” 明日连忙回以友善的微笑:“我叫明日,高二一班的。你好,加奈学姐。” 另一边,风之雀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一个离谱又带着他强烈个人风格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等等!说不定....是他为了逼我现身,悄悄跟着我来到人界,甚至不惜变成女孩的样子来试探我?!’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风之雀越想越觉得合理,那双碧眸中瞬间燃起了“我已看穿一切”的自信光芒。 他当即整理了一下本就不乱的衣袍,脸上挂起那副迷倒神界万千少男少女的招牌笑容,迈着优雅(自认为)的步伐走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如同邀请舞伴般,极其自然地、行云流水地伸手揽住了加奈的腰,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他微微俯身,用那张被誉为“神界第一帅”的脸凑近加奈,试图用深邃的眼神蛊惑她,用磁性(自认为)的嗓音说道: “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本风神大人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也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加奈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眼神里仿佛结着千年寒冰,只吐出两个字: “有病。” 风之雀捂着自己迅速泛红的脸颊,那股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几分。他蹙着眉,喃喃自语: “反应这么大....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他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脸,“毕竟...他可从来舍不得动手打我...” 但那股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可是.....为什么连生起气来皱眉的弧度,都那么像呢...” 明日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嘴巴微张,再次陷入石化状态,只能低声嘟囔着:“天啊...我该不会还没睡醒,这一切都是一场离谱的梦吧...” 然而,那位永远闲不住的风神大人,显然不打算让任何角落冷场。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了床上的明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热情地双手捧起明日的手,笑容灿烂得晃眼: “当然不是梦了,亲爱的小明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前两天才见过面的!” 面对如此外向、热情且行动力超群的风之雀,明日只觉得信息过载,属实被“e”人吓到了,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画凉看着风之雀那副闲不住的模样,只是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仿佛早已习惯好友的不着调。他转向加奈,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除妖师,可以请你给我一样东西吗?” 加奈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画凉解释道:“我的猫最近一直在寻找一条携有碎片的鲤鱼精。但据她所说,那条鲤鱼精已被你抢先一步收服。所以,我想麻烦你将那枚碎片取出来交给我。” “原来是为了这个。”加奈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不过我收妖的瓶子都放在家里,我需要回去取一趟。”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风之雀立刻凑上前,碧眸中闪着期待的光:“我陪你一起吧!” 在他心里,一个念头盘旋不去:‘她既然不是他,又如此相像,会不会....认识他?’ 然而,在加奈的视角里,这位金发男子俨然是个行为古怪的变态狂。她后退半步,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拒绝,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 “不必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这时,一直安静待在加奈怀里的桃子轻盈地跳到地上,白光一闪,化为了白髮猫耳的小女孩形态。 “我陪你一起吧。”桃子仰起头,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毕竟,这件事本来是我负责的,却没能处理好。”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了画凉一眼。 加奈看着化为人形的桃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你身上.....也没有妖气。” 桃子甜甜一笑,解释道:“因为我不是妖怪,是灵兽呀。”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番对话吸引,唯有明日安静地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画凉身上。 看着他为了一枚碎片如此郑重其事地与人交涉,看着他提及妹妹时的专注,明日心里悄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失落。 ‘画凉他...寻找妹妹的执念,深刻得仿佛烙印在灵魂里。’ 明日静静地想,心底那片属于失忆的空茫之地,悄然泛起一丝涟漪。那并非嫉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声的情绪。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也有我的亲人,在某个被我遗忘的角落,正同样焦急地、努力地寻找着丢失了记忆的我呢....’ 这个念头轻轻落下,却带着千钧之重,让她感到一种无处依托的飘零感。 第18章 你比他,还要危险 明日看着画凉谈及妹妹时,那双总是冰冷的紫眸里不容错辨的专注与执着,一个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按理说,他和桔奈,一个凤凰,一个白蛇,怎么看都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他那生人勿近、是不是因为,他心底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早已被他名义上的妹妹,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彻底占据了?’ 这个猜想像一根细小的刺,落在心口,不尖锐,却带着持续而清晰的存在感。 守护凑到她床边,橘色的头发下,脸颊泛着不太自然的红晕,他挠了挠头: “对了,明日,这几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你身子这么虚,又被各路妖怪盯上,我、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便切了进来,如同寒流过境: “她不需要。” 画凉的目光落在守护身上,带着清晰的界限感。 “我会照顾好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明日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她盯着自己的指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吐出了真心话: “你照顾的....是碎片,又不是我....” 画凉的目光转向她,紫眸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一时语塞。 就在气氛即将滑向冰点之时,一阵香风袭来。风之雀像一阵活泼的风,极其自然地介入,他笑着伸手,一把搂住明日的脖子——但由于近三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这个动作几乎是将明日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哎呀呀,小明日,别那么伤感嘛~” 明日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整个人都僵住了,所有的伤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吓跑,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风之雀本想接着说‘这种年纪的小男生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但眼角余光瞥见画凉那几乎能冻死人的低气压眼神,以及深知这位好友极其好面子的性格,他非常识趣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笑嘻嘻地打着圆场。 而此刻的明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对抗地心引力和风之雀过分的“热情”上,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加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实在忍无可忍,冲风之雀丢去一个冰冷的白眼,语气带着十足的嫌弃: “走了,小白猫。” 她这话是对桃子说的,但嫌弃的对象显然是指某个金发“变态”。 加奈和桃子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刚刚松弛片刻,守护便蹭到风之雀身边,用手指着自己,橘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恳求,用带着撒娇的语气说: “那个...主人,我、我可以留下来不回去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明日....” 他话音未落,画凉冰冷而不耐烦的声音便斩钉截铁地响起: “不可以。” 守护立刻握着拳头,气呼呼地转向画凉: “我主人都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啊!” 风之雀看着这一幕,只能无奈地摇扇苦笑。 明日看着守护那双写满真诚与关切的眼眸,心头一软,轻声开口道: “守护想留下来的话....就留下来吧。反正家里还有一间空房间,人多一点,也...热闹些。” 她的话,像一根小小的火柴,瞬间点燃了画凉眼底压抑的火星。 他转向明日,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被挑战了专属权的不悦: “我说了不可以。”他盯着她的眼睛:“听不懂吗?” 那强势的态度让明日有些生气。 风之雀是何等的人精,他立刻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属于画凉的那份强烈占有欲。他非常识趣地一把搂过还在忿忿不平的守护,打断了这危险的对话: “哎呀呀,小守护,你看你主人我一个人在家,又不会做饭,你不在的话,我可能会饿死的。”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手上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守护就往外走:“乖了,先跟我回去。” 他太了解画凉了。在这种情况下,画凉是绝不可能允许另一个雄性,尤其是对明日明显有好感的守护,留在这个空间里的。 守护被他拖着,一步三回头,橘色的发丝都耷拉了下来,像只被强行带走的大型犬,失落地望着明日,直到房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看着守护那失落得仿佛连橘色头发都黯淡下来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明日不解地看向画凉,带着一丝替守护不平的委屈: “为什么守护不可以留下?他又不是坏人....” 她语气里那份对守护的维护,像一根细刺,精准地扎进了画凉心里。一种 “在她心里,难道那只笨狗比我更可靠?”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口不择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的声音冷硬,带着嘲讽,“你的判断能力真的很差劲。你忘了之前在学校医务室,他也想取走你碎片的事了吗?” 明日反驳:“他后来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他还保护过我....而且家里有空房间,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量....” 画凉上前一步,试图用残酷的“事实”敲醒她: “他是为了碎片才接近你的!他留在这里,不安全!” ‘而我....’ 一个模糊的念头下意识划过脑海,‘我虽然最初也是为了碎片,但现在....’ 那后面的想法混乱不堪,他无法精准定义那是什么,只能烦躁地将所有异常情绪都归结于同一个理由:“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画凉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狠狠地撬开了明日一直试图忽略和逃避的潘多拉魔盒。 因为这些刺耳的字眼——“为了碎片”、“接近你”、“不安全”——每一句,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一直都在用这个理由警告她远离别人,可他自己呢?这种双重标准像最后一把稻草,压垮了明日的理智。 一股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不安、被双重标准对待的委屈和看透真相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她抬起头,第一次用带着怒意和失望的眼神直视画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那么你呢?”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房间里炸开。 “你和他,不都是一样的吗?”她质问道,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石头,“你不是也是因为碎片才留在这里?你不是也一样,最后会取走它吗!” 她将他用来攻击守护的武器,原封不动地掷还给了他。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画凉心头一慌,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她,却被明日猛地挥开。那决绝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抗拒。 明日快步冲下楼,猛地拉开大门。傍晚的风灌进来,吹动了她粉色的发丝。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比画凉之前所有冰冷话语都更刺人的判决,清晰地飘了回来: “你说他留在这里不安全....” “但在我看来,你比他,还要危险。”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 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画凉一个人僵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和她挥开他时那失望的眼神。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她....到底怎么了?” 第19章 离家出走的明日 夜晚的街道,冷风萧瑟。 明日独自走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西装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她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结成白雾。 ‘我这算是....离家出走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她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感觉自己...真的好幼稚啊。” 冷静下来后,更深的迷茫涌上心头。她放慢脚步,小声地嘟囔着,像是在问这清冷的夜色:“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让她心惊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破土的新芽,再也无法抑制。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淹没。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情愫甩开。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对于他来说,没有这枚碎片,我什么什么都不是。’ ‘而且...’ 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清醒,‘我怎么能,去喜欢一个心里早已住满了别人痕迹的人呢?’ ‘这是不对的,也不会有结果。’ 她对自己轻声说,像是在下达一个必须遵守的指令,将那刚刚探头的稚嫩情感,小心翼翼地重新封存回心底最安静的角落。 另一边,画凉正步履匆匆地赶往苏小池家。他眉头微锁:‘她没什么朋友,肯定是来找这个人类女孩了。’ 他敲响了小池家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苏小池带着睡意的脸。 “咦?小白蛇?”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画凉没有寒暄,直接探头向屋内望去:“明日不在你家吗?” “明日?”小池脸上的睡意瞬间被担忧取代,“不在我家啊。怎么了?明日不见了吗?” “没事了。”画凉的心沉了下去,他摇摇头,迅速转身,“那我先走了。” 离开小池家,站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上。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紫眸中已是一片凛冽的寒光。 一条通体雪白、鳞片泛着冷芒的小蛇自他身后浮现,悬浮于空中,安静地等待指令。 “把她给我找出来。” 明日独自坐在公园冰冷的长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哎,这么晚了,不如回去吧....”她叹了口气,但随即又鼓起了腮帮子:“可是就这样回去,好没面子啊....” 就在她内心纠结时,一个苍老、缓慢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小姑娘....” “啊——!”明日吓得直接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心脏狂跳。她猛地回头,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身后站着一位背着巨大行囊、身形佝偻的老奶奶。 ‘吓死我了……这大晚上的,我还以为是鬼在喊我....’ 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想。 老奶奶似乎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从乡下来看我女儿,她就住在这附近,但我年纪大了,迷路了....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带我过去啊?” 明日下意识就想拒绝。 ‘太可疑了....这深更半夜,一个老奶奶独自在公园?而且我身边最近怪事那么多,谁知道她是不是....’ 警惕心在她脑中拉响了警报。 然而,那老奶奶见她犹豫,疲惫地锤了锤自己的后背,声音带着哽咽和焦急念叨着: “我女儿她生病了,一个人在家...见我这么晚还没到,她一定急坏了,担心得不得了...” 月光下,老奶奶瘦骨嶙峋的身影和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衣衫,显得格外可怜。 ‘算了....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妖怪。而且,我昨天不是才用净化之力对付了树妖吗?我应该....能保护自己吧?’ 一番心理斗争后,善良终究压过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吧,奶奶,我带你去找。地址给我看看。” 她接过老奶奶递来的皱巴巴的纸条,然后主动接过了那几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行李包裹。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路,越走越偏;周围的灯光,越来越稀疏、昏暗。明日提着越来越沉的行李,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路,忍不住再次确认纸条:“奶奶,我是不是指错路了?” “没错,快了,就在前面。”老奶奶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语调平稳,却莫名地透着一丝诡异。 终于,她们走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那是一片废弃的空地,杂草丛生,没有任何建筑物的影子。 “我们到了。”老奶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明日刚想询问她女儿家在哪,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原本佝偻的身影慢慢挺直,苍老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巨大的镰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月光下扭曲,露出了一个贪婪而狰狞的笑容。 行李“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明日瞳孔骤缩,她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撒腿就向来的方向狂奔! 明日一路狂奔,身后的脚步声与镰刀拖地的刺耳声响如影随形。她的肺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了铅,实在跑不动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着那逼近的身影做最后的虚张声势: “停.....停!你别再追了!我、我很厉害的!你再过来,我....我真打你了!” 那“老奶奶”闻言,发出更加猖狂诡异的笑声,脚步丝毫未停。 明日把心一横,闭眼大喊:“净化之力!” 然而掌心空空如也,只有夜风拂过。 她瞬间认怂,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個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对不起!打扰了!我刚刚是瞎说的!” 说完,转身用尽最后力气继续逃命。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水将她淹没,那个深植于潜意识的名字,终于冲口而出: “画凉——!!” 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之际,猛地撞入了一个厚实、微凉却无比熟悉的怀抱。银色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她抬头,对上画凉那双在夜色中的紫眸,巨大的安全感瞬间将她包裹。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躲到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指着追来的妖怪: “画凉!快!给我打扁她!!” 画凉将她严实地护在身后,看着眼前挥舞镰刀的妖怪,只一抬手,一簇幽紫色的蛇形火焰便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目标,那妖怪瞬间传来凄厉的惨叫,成为了无关紧要的,化解两人矛盾的背景板。 危机解除,明日羞愧的低着头: “对不起,画凉....我不应该大晚上跑出来的....” 画凉转过身,看着她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一路积攒的担忧、焦灼和后怕,尽数化作了劈头盖脸的责备,语气又冲又硬,像个被气坏了的大家长: “多大的人了!还学人离家出走!幼不幼稚?!你知不知道我满大街的找你?!” 他越是着急,话说得就越难听。 明日原本的愧疚被他这顿吼冲得烟消云散,委屈和怒火“噌”地冒了上来,仰头瞪着他: “谁要你找了!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你这只...你这只大坏蛇!!” “坏?”画凉的声音陡然降温。 他冷嗤一声,突然伸手,微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很强势,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紫瞳。 然后,在明日惊愕的注视下,他微微启唇,属于蛇类的分叉信子,缓缓探出,在空气中极快地颤动了一下,带着一种原始而危险的意味。 “这大晚上,荒郊野岭....”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另一只手轻轻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脸颊,俊美无俦的脸庞凑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织,吐出的字眼却令人心悸。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坏。” 第20章 浴室中的博弈 明日看着画凉逼近的俊脸,和他唇间那抹危险又妖异的蛇信,心脏狂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我、我先回家了....!”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想开启狂奔模式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画凉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 他丝毫没有给她反驳或挣扎的余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 “你还真准备从这里走回家啊?” 下一瞬便腾空而起,融入夜色之中。 “喂!你....你飞慢点啊!”明日慌乱地搂住他的脖颈,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让她不得不更紧地依靠着他唯一的怀抱。 直到稳稳地落在别墅门前,画凉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但他的手臂依旧环在她的腰间,没有松开,紫眸在月光下深邃地锁着她,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到家了。记住,再敢这样离家出走,”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就真把你丢在外面喂妖怪。” 然而,此时的明日,脑子却被另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占据。她仰起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问: “画凉,你和桔奈....是亲兄妹吗?” “不是啊。”画凉回答得随意,这个结论明日早已猜到。 她抿了抿唇,带着那个心里的疑惑,鼓起勇气追问:“那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画凉依旧一脸理所当然: “当然啊。她是我妹妹,我当然喜欢。”他微微挑眉,看向她,“怎么了?” 明日摇摇头,她像是要分享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于是踮起脚尖,凑到画凉耳边,用气声,带着无比的羞赧,轻轻吐露: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我是指...男女之情。” 画凉上下打量了明日一番,缓缓反问道: “男女之情...你是指,s*x?” 明日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烟花在里面炸开!她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他怀里弹出去,整张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连耳根都烫得吓人。 “Se....S*x?!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上英语课的时候学的词吗?!!”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充满原始**的、直白到近乎粗鲁的词汇,会从这个高冷、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口中,如此清晰而平静地说出来! “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说完,她一把推开画凉,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把推开家门冲了进去,留下画凉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头一次露出了货真价实的 【懵逼】表情。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哪个环节触发了她这么大的反应。 画凉摇了摇头,也跟着走进屋。 卧室中,明日趴在床上,又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试图降温。脑子里却像开了弹幕,疯狂滚动: ‘所以他那个反应....对桔奈应该不是我想的那种感情吧...’ 她稍微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等等!那他刚才那么反问....难道他们之间其实是....是s*x的关系?!!” 这个想法太过震撼,让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与此同时,浴室里。 画凉将自己浸入满是白色泡泡的浴缸中,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却抚平不了他内心的波澜。银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他皱着眉,紫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 ‘明日到底在问什么啊?’ ‘男女之情.....不就是生物为了繁衍后代进行的本能行为吗?这和喜欢桔奈有什么关系?’ ‘她那颗人类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离谱的东西??’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 “咔哒。” 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明日站在门口,眼神飘忽,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语气却故作镇定: “那个...画凉,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 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目光,与浴缸中那个银发美男惊愕的紫瞳,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画凉在短暂的愣神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过漂浮在泡泡上的小黄鸭,精准地朝她丢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恼: “出去啊!” 那抹飞快掠过他脸颊的绯红,没有逃过明日的眼睛。 看着他这副与方才外面判若两人的羞涩模样,明日忽然觉得有趣极了。她非但没有听话退出去,反而壮着胆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在浴缸边蹲下身,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视线死死地、专注地锁定在画凉的脸上,坚决不敢往下挪动一分一毫,但嘴上却学着对方之前挑衅自己的语气,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嗯?威风凛凛的画凉大人,刚刚在荒郊野地里那股‘让我看看什么是坏’的劲儿,去哪了?” 她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扫过,故意拖长了语调,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因为这会儿....什么都没穿,所以,害羞了?” 画凉看着明日那副故意挑衅的小模样,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瞬间被点燃了。 他眸光一暗,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精准地攥住了明日撑在浴缸边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拽!另一只手则顺势牢牢箍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原来你想....”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水汽,拂过她的耳廓。 “和我一起洗啊?” 明日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噗通”一声,直接坐进了满是泡泡的浴缸里,不偏不倚,正好嵌在他两腿之间的位置。 热水瞬间浸透了她的校服,湿漉漉的粉色刘海紧贴额头,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她整个人都懵了。 画凉下巴轻轻抵在她湿透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你刚刚不是在和我讨论s*x吗?”他凑到明日耳边: “我现在可什么都没穿...你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说完,他一只手轻轻掰过她的头,让她脆弱的脖颈暴露在自己面前。他低下头,蛇信如同危险的火焰,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最敏感的皮肤。 那是一种冰凉、湿润又带着奇异酥麻的触感。 “啊——!你这个变态!!” 明日尖叫一声,猛地从他两腿之前站起来,手忙脚乱、浑身湿透地爬出浴缸,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和一扇被狠狠摔上的门。 画凉看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得意地轻哼一声,紫眸中满是获胜的神采: “哼,跟我斗。” 然而,当浴室重归寂静,只有水波轻轻荡漾时,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残留的温软触感和她留下的馨香,俊美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他有些不自在地、悄悄地,在泡泡底下并拢了双腿。 回到房间的明日,立刻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对着空气愤愤地挥着拳头: “算你厉害!你这只大坏蛇!大色蛇!” 次日清晨,明日发现房门上贴着一张便条,上面是画凉清秀却欠揍的字迹: 「我今天要去找碎片,不去学校了。 昨天....算是对你离家出走的小小惩罚。」 明日一把拽下便条,气鼓鼓地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上学路上,小池好奇地问:“咦?明日,你今天怎么没和小白蛇一起来上学啊?” 明日立刻握紧了拳头举在胸前,脸上爆红,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不要和我提他!他就是一条....一条乱吐信子的!大、坏、蛇!” 小池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吐...吐信子???” 而此时,正在云端飞行的画凉,回想起昨日明日那落荒而逃、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得意地轻笑出声,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哼”他心情颇佳地自语道: “跟我一个九百多岁的大妖怪斗,你还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