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针遇上秒针》 第1章 修表师 清晨6点半,元之安的手机闹钟开始作响。随着声音由弱及远,她终于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按掉了闹钟。这只是她的第一个闹钟,第二个将在5分钟后响起。她又闭上了眼睛。 等五分钟……闹钟再次响起。 再等五分钟…… 再等五分钟…… 元之安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有些恍惚,今天是星期几……哦,是星期一。又是可恶的星期一,得早点起来,要不然地铁会很挤…… 自我拉扯到了6点55分,她极不情愿又别无选择地起床了。上班日是没有办法拖延片刻时间的。洗漱换衣,略微护肤一番,她该出门了。 门口的玄关整齐地摆着她的随身家当,一块汉密尔顿海军先锋机械表,一个黑色双肩包。戴表是元之安的习惯,毕竟这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立身之本。没有戴表的时候对于元之安来说无异于在外“裸奔”,但这样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元之安对着玄关的穿衣镜中的自己望了一眼,默默许愿:希望今天和自己一样,平平无奇就好。上班的人无不希望今天是个平凡又平静的一天,没有意外的惊喜或者惊吓,准时上班又能准时下班。 她还没出门,就已经开始畅想起了准时下班回到家后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独自度过又一个安静的夜晚,为下一天的打工日积蓄一些力量。 元之安在南城市最大的钟表公司的维修部工作。她是科班毕业,在当地历史最悠久的工业技术学校学的钟表维修专业。毕业了以后就入职了这家钟表公司,公司既是名表销售的代理公司,同时也接受各类名表的维修和护理业务。 工作了差不多八年之后,元之安仍然对每天的工作抱着谨慎得甚至有点战战兢兢的心情。但是她的顶头上司老徐却对她非常认可,常常把接收到的一些急活难活交给她。元之安表面上不会拒绝,心里却总觉得烦躁,活干得又快又好,这也是一种“惩罚”吗? 你看看隔壁坐的小孙,每天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工作时间和自己差不多长,却因为手上的活不那么精细,常被分配到一些基础性的保养和维修工作。同样是上班八小时,小孙每天干得轻轻松松没有压力。 元之安抱怨归抱怨,却很难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总不能为了减少工作量和工作强度,砸了自己的招牌。说到底,她是个在工作中有些许“道德洁癖”的人,不蒸馒头争口气,说的就是她这种打工人吧。干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客户的两块表已经处理妥当,一块更换了电池,另一块则做了个全面的保养。 她把手表放好,合上抽屉。正准备抬头放松一下颈椎。 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飘到了元之安的头顶正上方。 “你好,我有一块百达翡丽手表需要修理。你们能做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元之安抬头迎上客户的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非常清丽可人的面庞。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她齐肩长发,唇色是元之安说不出名字的柔雾版的红棕色,精致的妆容上考究的穿搭,森林绿的衬衫搭配阔腿裤,看上去简约而不简单。 元之安礼貌地回答:“您好,请问您的手表带过来了吗?” 客人微微颔首,直接从手腕上解下手表。元之安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接住,是一块5159百达翡丽。元之安一瞬间被这块表的精美雅致吸引住了,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叹。但是下一秒她立刻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你在工作! 一路从停车场小跑过来,左希曦气还没喘匀,脸上泛着焦急的红,她不等修表师答复,即刻补充道:“对不起,我要得有点着急。我明天要赶去上海参加一场活动,必须戴着这块表。可能是太久没戴的缘故,还是在哪给磕碰了,今天怎么晃它上发条,它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今天之内,能修得好么?” 这是,元之安已经把额头上箍着的放大目镜戴上眼镜,开始仔细检查。她抬起头对客人说:“从外观上,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明显的撞击。得拆开内部检测一下。您稍微等等。”左希曦点点头。 经过人工和仪器检测,元之安发现,是这块百达翡丽的摆尖断了。她立刻和店长徐师傅一起商量了维修方案,需要用精细的车床重新车一个摆尖安装上。元之安算了算时间,如果今天先把自己手头的保养活转给小孙,专心修复这个摆尖的话,最快也需要五到六个小时的时间。 她向左希曦解释了这个零件的损坏问题和修复原理,以及会花费的时间。左希曦看了一眼手机,表示同意,“我大概什么时间过来取表?加急修理也可以的,多付点钱没问题。” “您看晚上7点以后可以吗?这个过程需要花费的时间比较久。维修费用都是正常收费的,这个零部件我们自己有现成的材料可以制作。” 左希曦看了看手机,七点再打个车去高铁站,还好最晚的高铁班次都还有票。“好,那我晚上七点再来。我今晚还得搭高铁去上海。时间真的比较赶。朋友告诉我,你们是南城市最靠谱的修表店了,真的是拜托了……” 元之安浅浅笑了笑,又点了点头,似安慰之意。 左希曦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瞬间低下了头,从柜台角落拿起一张单子,赶紧跟顾客走完了例行的交接和说明流程,左希曦留下联系方式,约定了取表的时间便转身离去。 左希曦边走边回头瞟了一眼透明的钟表店橱窗。她有些若有所思,女性修表师在这个行当有些难得一见。虽然只有浅浅的“一面之缘”,但元之安已经给她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身材瘦削,白色工作服下是一件浅蓝色的条纹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枪灰色金属眼镜,检查腕表的神情专注认真,仿佛面对的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艺术品。捏着镊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上下灵活翻飞,小心翼翼地和腕表的每一个零部件打着神秘莫测的交道。 她嗓音软软的柔柔的,刚刚不疾不徐地给左希曦做了一番尽量通俗易懂的解释。在她的声音之中,左希曦听着听着竟然有点走神。她只知道,自己的焦躁心情在元之安的解释下,被平复了许多。左希曦对表并不精通,只是纯粹欣赏瑞士腕表的美丽外观,能够和自己的衣橱完美搭配就是符合她审美需求的就好,腕表的价值贵总是有贵的道理。 客人一走,元之安开始手头的这项“大活”。修复摆尖是个技术活。需要极高的耐心与精准度,稍有不慎便会连带损坏掉其他的零部件。在徐师傅的帮助下,新的摆尖做出来了。元之安戴上放大镜,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镊子,轻轻托起那枚微小的零件。她的呼吸放得很轻,目光牢牢锁定在金属表面的细微磨损处。 她工作时不喜欢胡思乱想,机械表是个精细到不能再精细的物种,容不得半点马虎,双手和大脑但凡有一点错位,都很有可能造成难以补救的失误。她习惯了聚精会神,习惯了屏息聚气,习惯了在一个长时间段里认认真真只做好一件事——修复好眼前的这块表,按时交付给客人。 元之安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呼吸平稳,受伤的动作轻柔。当确认测试没有问题后,她先进行了清洁保养工序,把手表内部各处的油污清洗干净,再在关键的位置点上机油,最后一层一层、一块一块把其他零件组装成一体。扣上表盖,调校时间,欧米茄表在元之安得手上“重获新生”。一股成就感的喜悦,正在元之安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第2章 没有人能真正拥有百达翡丽 “你好,我来取我上午送修的手表,是一块百达翡丽。” 晚间七点,左希曦如约而至。和上午不同的是,她还拎了个随身登机箱,看来是要赶着去出差的样子。 声音如此悦耳又如此熟悉。 元之安抬头确认,是她。“您好,我正要给您打个电话提醒您来取表呢。您检查一下,除了维修之外,还给您做了一点局部的保养,因为时间紧张,这次就没有彻底保养了。有时间的话,您可以再过来给腕表做一次全面的养护。定期保养对延续腕表的寿命是很重要的。” 左希曦接过自己的手表,经过眼前这个人之手,手表俨然焕然一新,像重新买了一块新的一样。她很满意,重新戴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十八岁成人礼物,我有几块表,但最中意的还是这块。”元之安饶有兴趣地听着,忍不住回答:“原来那句广告语说的是真的。” 左希曦好奇道:“什么广告?” 元之安说:“没有人能真正拥有百达翡丽,只不过为下一代保管而已。” 左希曦莞尔一笑,是百达翡丽的经典slogan。,“还真是的,我都忘了这句话了。”左希曦再次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枪灰色金属细边眼镜之后,藏着一双目光很清明而又温和的眼睛。 “不好意思,这次要得很着急,耽误你下班了吧。我得去赶高铁了,今晚得到上海。” “您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元之安赶紧回答。 左希曦笑吟吟地眨眨眼,对修表师说了声谢谢,戴上表,付了款之后便拉着箱子走了。空空的手腕和手表再次相会,左希曦觉得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熨帖和安全感。习惯了戴表的人,都会理解这个感受吧。 大亨钟表行本身就坐落于当地最繁华的商场中,左希曦拉着箱子下了扶梯,即刻在商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离去。元之安按部就班地关了店。她今天为了等左希曦,晚了些下班。商场里的吃食都价格太高,她决定回家路上看看超市里还有什么小菜可以买,简单对付一口。今天的工作虽然只有一件,但是强度极高,修表是个超精工的手艺活,手眼脑全都必须同时在线,不论是车零件还是安装,都得小心翼翼地,一刻也不能马虎。她的弦绷得太紧,现在放松下来,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可就在锁好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电光火石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想起来了,左希曦,是那个作家!自己在《时尚钟表》杂志读到过她的专访,作为去年的腕表赞助的顶级文学奖首奖得主,参加了今年腕表赞助品牌的展览现场活动。她不仅读过她的专访,还读过她获奖的那本小说。 哎,这个死脑子关键时候真是不中用啊。元之安皱了皱眉,一边走路一边想着。搭了五站地铁,换乘一次,再搭了六站,她出了地铁。路过超市,买了一小把青菜,回去准备煮几颗还没有吃完的鱼丸,就算作一餐晚饭。 坐上高铁的左希曦,此刻终于有时间欣赏一下修表师精湛的技艺。她翻来覆去地端详表盘,又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特写,再发了一条朋友圈:感谢高人,救我手表一命。 沈冉一见闺蜜更新了朋友圈,一个电话立刻就打到了她这儿:“姐妹你什么时候到上海啊?” “十一点半左右吧,下了高铁直接打车去酒店。明天活动之后约饭啊,你可不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多么紧张的生死时速。品牌方要求一定要戴这个型号出席,他们正好没有备份,我说不用了我自戴。谁知道,太久没戴这块手表了,居然不走时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了个超级棒的修表师傅,半天时间就给我修好了。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生哦,看上去年纪不大,手艺倒是很绝。” 沈冉从闺蜜的口吻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怎么感觉自己仿佛吃到了一口新瓜?” 第3章 怎能随便心动念 自从上一次在大亨钟表行见过这个维修师傅,元之安的影子时不时就会飘进左希曦的脑海中。她没来由地对这个修表师赶到好奇。左希曦向来是一个笃定的人,认为自己的一切念头都有合理化的理由。她今天闲来无事,刚刚修完了一部新小说的大纲,打算出门透透气。 她穿了个棕色背心,外搭白色衬衫和豹纹波点短裤,清凉且走路自带风。她拉开了自己的首饰抽屉,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几只腕表。修表师上一次的叮嘱言犹在耳:“有时间给手表做个彻底的保养吧。” 不如今天去钟表行逛逛,会会这个钟表师,把自己的表拿去保养一下。 来到钟表行之后,迎接左希曦的却不是元之安。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另一位修表师接待了她。左希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眼扫了一下面积并不大的店面,问道:“你们店的另一位修表师呢?今天休息了?” 徐师傅赶紧回答:“您说的是小元师傅吗?那个女孩子?她刚好走开一会儿,去吃饭了。您有什么需要?是修表还是保养?我们都可以做的。” 左希曦礼貌地笑了笑,抑制住内心蔓延起的小小失落,说自己晚点再来,不赶时间。徐师傅点点头,笑笑说:“好的好的,那您稍等片刻。我们小元师傅真的很有人气呢。经常有女顾客指定要请元师傅修表,哈哈哈。” 左希曦听了这话,莫名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前这位,不会把自己也当成修表师的“迷妹”了吧。还有些莫名的吃味,这位老师傅的意思是,修表师还有除了我以外的其他“迷妹”?? 她点了个头示意自己先走开一阵子,等等这位小元师傅。吃饭……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左希曦去附近的咖啡店买了两杯咖啡,坐了二十分钟,准备再去店里碰碰运气。 果然,这次可算被她遇上了。元之安正在埋头工作,左希曦悄悄靠近,对着她轻轻问道: “你好,我有一块百达翡丽手表需要保养。你能做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元之安听这声音觉得耳熟,抬头迎上客户的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非常清丽可人的面庞。她急忙把放大镜推到额头上,起身问好:“您好,左小姐。” 左希曦看着她,觉得她的眼睛清亮温和,也问好道:“你好,元师傅。谢谢你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完便顺手把一杯刚买的冰拿铁递给了元之安。 元之安赶紧说了句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她想婉拒了咖啡,但是又于心不忍拂了左希曦的好意。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左希曦,她感觉拒绝是有点困难的事情,她乐于接受这份释放的善意。 她接过咖啡之后喝了一小口,然后转身放在了桌子下面的柜台上。她解释道:“工作台不能放饮品和食物,我先放在这下面。” 左希曦点点头,对元之安说,你上次说我的手表很久没做保养了,这次我一并带来了三块,请你帮忙看看吧。 元之安接过来,逐个检查一遍,她告诉左希曦,这三块表的确都需要保养一下了。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她能在三天内完成所有的保养项目。主要哦是这几天送修和保养的客人有些多,可能得一个接着一个来做。 左希曦爽快地答应,这次的她不赶时间:“好啊,你做好了给我打电话吧。你有我的号码。现在打一个给我,我也存一下你的号码。” 元之安掏出手机,请左希曦按了一遍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左希曦心里泛起一点小小的成就感,感谢自己的手表存货,靠着这次送来保养的手表,要到了元师傅的电话号码。她正准备打下“袁师傅”三个字,元之安见状说:我姓元,元朝的元。元之安,之所以的之,平安的安。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听上去和她本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存好了电话号码,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理由逗留在店里了。左希曦只好告别,叮嘱元之安完成了保养之后,记得给自己打电话。说完便摆摆手离去。 她想起来,沈冉从上海过来出差。决定晚上和她约上一面。 “你不知道,她简直是太‘苏’了!她简直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声音又好听,人也特别好看,还有手!手也很好看。我应该偷偷拍一张照给你看看,现在口说无凭的。” 看着对面因为保养个手表就被修表师吸引住的这个恋爱脑的模样,沈冉觉得有点好笑。大家都已经不是20出头的年纪了,一见钟情?靠点谱吧!沈冉慢悠悠地搅拌着面前的这杯少少糖柠檬茶,问左希曦:“你是变态吗?还要偷拍人家,你才见了人家几面?不就去修了一块表。” “准确地说,我们已经见了两次面了。” “不管几块表也不管见了几面,左西西,我对你的眼光和恋爱脑真的有点怀疑。” “我是作家,我可是最善于眼睛和周遭的人的。任何人的微表情和动作,以及他们在想什么,都逃不过我的鹰眼。”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要是有如此本领,为什么你恋爱空窗期2年了,都还在清心寡欲阶段,丝毫没有起心动念?” “笑话,鹰眼看穿一切了,怎能随随便便起心动念,我也是有门槛有眼光的好伐啦。” 第4章 I want it, I get it 不知道为什么,在保养左希曦的这三块手表的时候,左希曦的影子总是是不是钻进元之安的脑海里。她习惯了全神贯注地工作,竟然罕见地走神了。元之安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左希曦轻轻地那一声叮咛:“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这话从来没有哪位顾客说过,更别说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店里已经接近打烊,徐师傅今天有点事要提前下班,关店的任务交给了元之安。此时店里安安静静的,趁着四下无人,元之安想给左希曦打个电话,告诉她三块手表都完成了保养,可以过来取回了。但是下一秒她就被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给愣住了,开始审视自己的动机——她可从没有这么积极主动地想要给客户打电话,即便这是来自客户的要求。换做是往常,她总得做个几遍心理建设,在心里演练一下电话里头要说的“台词”。 对于元之安这个i人来说,她的人生信条是,能留言就绝对不通话,能等得来就绝对不催促提醒。 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拨通了左希曦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居然接起了。元之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礼貌地开口了:“左小姐您好,您的手表已经保养好了。如果您有时间,明天就可以来取。” 电话那边的左希曦说好的。元之安听见电话那边的噪声有点大,她想也许左希曦正在忙着,就快快礼貌地收尾挂掉了电话。 元希曦正在参加上海书展,活动一个接着一个,暂时抽不出时间去拿表。她很高兴,在这忙碌的赶场过程中,收到了元之安的电话。她复制了一遍元之安的号码,打开了微信,试试看能不能加上她。好友申请顺利地发起了。 她想在微信里告诉元之安,自己正在外面出差,可能没那么快回得去南城。还想告诉她,自己正在上海书展,给她看看这儿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场景……有很多事,都想和元之安分享。 元之安挂了电话发现用时还不到1分钟。她轻松地舒了口气,握着电话竟然有些微微出汗。她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台词,终于流畅地说了出来。她发现自己的微信多了个红点,点开一看,竟然是左希曦的好友申请。 她握紧手机,没有犹豫地点了通过。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喊:天啊!大作家居然加了我的好友。我这是何德何能。 过了三秒,那边传来了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还有一张上海书展的即时照片。“我在上海书展出差ing,明天可能还不能去取表,嘤嘤嘤” 元之安看了不禁脸上浮现起微笑,回复她:“没关系,您先忙。我们负责保管,等您有时间再来。” 左希曦有些不满意地嘟起嘴:“您您您的,显得我很老的样子诶。我跟你应该差不多大吧。” “抱歉,对客户说话习惯这样了。”跟着元之安还发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没事,等我回去再见啰。” “好的,等你有空再聊。” 我和作家加上了微信,这个念头让元之安久久不能平静。此时距离关店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元之安简单收拾了柜台,确认了保险柜已经上锁,关灯、锁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连过了一星期,左希曦都没有来取表。 元之安想想,这也很正常,客户一忙忘了来取表,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五天还没拿,就该再次给客户打个电话提醒一下了。 这天刚开店,她决定先给左希曦打个电话再开始工作。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元之安挂掉之后,想了想,还是给左希曦发了个微信:“左小姐,上午好,您如果出差回来了,记得过来取回保养的手表哦。” 昨天熬夜写了几章小说,左希曦还没有醒来。等她睁开眼看到信息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她抓住手机,反复读着元之安的信息:“你怎么又您啊您的……你几点下班?” 左希曦决定带头打破元之安和自己的客气,带头直球。 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元之安正准备给柜台上锁。有人来了,抬头一看,是左希曦。 “您好……你……来了。”元之安想起了左希曦对自己的“抗议”,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 左希曦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听见元之安乖乖地改口,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拨了拨额前得碎发。她笑吟吟地说:“没耽误你下班吧?”左希曦整个人靠在柜台上,直直地望着坐在柜台后面的人。元之安磕磕巴巴地开口,说没有耽误,赶忙进去里屋打开保险柜,拿出左希曦寄存保养的手表。 “检查一下看看。” 左希曦看了一眼,由衷赞叹了元之安的手艺,“其实我都不用看,你的手艺我信得过。上一次我已经见识过啦。” 突如其来的恭维,让元之安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忽然觉得热热的。不知道是夏天的室内温度有些高,还是被左希曦的目光看得有些害羞。她想跟左希曦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左希曦,她常常大脑一片空白,缺乏在脑海中演练对白的环节,现在嘴巴和大脑已经暂时“分家”了。 左希曦静静地看着她给自己包装手表。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她不知道自己对于元之安来说,是不是仅仅是钟表行无数的客人之一。但除了做一个客人和请元之安给她修表,她还想再多了解一下眼前的这个人。 于是她开口道:“为了感谢你帮我照看了这几块表好多天时间,又给我保养得这么用心。我可以请你吃个晚饭或者喝点东西么?” 左希曦身体力行地贯彻着自己的人生信条,I want it, I get it. 第5章 我认得你 元之安被这个人突如其来得邀约所震惊,但却并不怎么反感。对于她来说,手艺得到了客人的认可,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况且眼下的自己,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安排。 她说要不再说在她工作的商场就近吃,左希曦提议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她的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左希曦觉得元之安特别好说话,到目前为止,她的提议元之安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 左希曦和元之安前后脚地站在扶梯上,她端详起元之安的背影。瘦削的后背挺得笔直。白色工作服脱掉后,元之安里面穿了一件藏青色的亚麻短袖衬衫。下身是深灰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纯黑色的运动鞋,看不清牌子,但是很适合长期久坐的工作。 下了扶手梯,两个人继续一前一后地走着。左希曦快走两步追上元之安。示意自己的车停放在左手前方的位置。 车里散发着一股甜而不腻的淡香,元之安不确定这香味是来自于左希曦还是车子本身。她有点紧张,大脑似乎在飞速运转和宕机空白之间来回切换,紧张之余竟然生出了几分期待。 元之安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就生病去世。父亲早年间就离开了她们母女俩另外组建了家庭。她常觉得自己孑孓一人,没有什么依靠,也就没有多少负担。自己勤工俭学供自己读完书找到一份工作,再租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留在南城就业。 她从来没有和客人有着工作以外的交集。可以说,在南城她就没有什么朋友。 她并不是本地人,来自距离南城2小时高铁车程的苏城。来这上学毕业后,找了一份能养得活自己的工作,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关于生活,她并没有太过多的想法和目标。之所以选择钟表修复专业,就是觉得这是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而恰好她学起来并不怎么费劲,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学习之余,她有兴趣钻研这一行最前沿最精英的技术。这也成为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到了江边的音乐餐吧,左希曦带着她去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角落位置。“扫码,看看你想吃点什么……” 吃饭的地方幽静而舒适,简单的一点轻食和无糖的饮料适合怕胖的女生。伴着巴萨诺瓦音乐。左希曦感觉四肢百骸都十分放松,她冲动地提出了晚饭的邀约,此时此刻有些庆幸元之安没有拒绝自己。 她笑着问元之安:“你对这里还满意吗?吃不饱的话你再点点别的。我习惯了晚上不吃或者少吃,但是你不用管我啊,你想吃什么就点,说好了我请你的。”元之安摆摆手:“这些就够啦,我晚上也吃不了太多。” 元之安忽然想起什么,她认真地说:“我认得你。之前你来店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死活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后来某一天,猛然想起来,我在《时尚钟表》杂志看到过你的采访,巴塞尔钟表展那期。” 左希曦笑得很开心:“噢,你竟然看过。原来这些杂志现在还真的有人在读啊,哈哈哈。钟表展的氛围确实很棒,就当沉浸式体验打卡啦。” 左希曦去年获得了当下文学界内很有分量的文学奖,这个奖恰好是顶级瑞士腕表品牌赞助的,迄今已经有了六年的历史。知道这个奖项的读者越来越多,而获得首奖的分量和意义也在逐年上升。也正因此,左希曦和腕表的缘分进一步加深,也就有了受邀前往瑞士钟表展的机缘。 说起和自己的本行有关系的话题,元之安终于放松了一些,感觉脑子稍微活络了一些,头脑不再一片空白。她说:“我国庆节会去上海,日内瓦高级钟表大赏巡展正好有活动。” 左希曦点点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她说:“你说的是那个展啊……” BGM正在放着Norah Jones的Don''t know why,似乎很符合两个人在此刻的心境。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是很有共同语言的聊天对象。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晚上9点半。 左希曦动了一点小心思,她俏皮地半开玩笑地问:“你有看展搭子吗?带我一个好不好?” 虽然今天喝的是无酒精版的饮料,但也许是这夜晚的凉风吹得人特别舒展松弛,左希曦竟然觉得有些醉了。也许和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她现在并不想深究,只想跟着感觉走。 元之安一愣,她问:“确定要去吗?你没有别的什么安排?”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而且她对钟表看来也略有些了解,不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人。虽然自己习惯了孤单的日常生活,但是快要放长假了,有左希曦一起做个伴感觉并没有什么可反感的。 在短短的五秒钟里,她的脑海居然进行了这么快速的一轮计算,和钟表里嗒嗒工作的齿轮一样转得飞快。 继今天的晚餐之后,她再次接受了左希曦的邀请。 左希曦聊起了自己收藏的腕表,有一些元之安曾经经手维过或者保养过,有一小部分还没见过。望着她好奇的神色,左希曦轻轻笑了,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可爱,满脑子都是时钟和机械,对自己的藏品充满好奇。她和自己身边的人都有些不太一样,旁人只会因为这些腕表收藏而歆羡于她的财富和收入,以及社交圈层、社会等级等等。 多年以后,当左希曦回忆起和元之安的第一次约会时,她还会想起这一刻,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被她吸引住的。 整个晚上,元之安都很有礼节且克制地保持着显而易见的边界感。她没有更多地追问关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以及为她所拥有的瑞士高级腕表的种类和数量而感到咋舌。她只是很好奇,纯粹地好奇于它们的型号和性能,甚至在她说出每一个品牌和型号的时候,她都能如数家珍地报出她所知道的关于这个款式的特色和信息。 左希曦觉得自己真是找到了一个理想的看展搭子。她打开了绿色软件,跟元之安说:“加个朋友吧?方便到时候咱们联系见面。” 这个愉快的晚上渐渐到了尾声。左希曦说:“你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吧。” 元之安看了看时间,说道:“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叫个车吧,这样你也可以早点到家休息。” 左希曦当然不同意,她坚持道:“是我约你出来的,怎么能让你自己回。没有这个道理,走吧上车。”元之安没有再拒绝,她觉得和左希曦的相处是舒服的,并不介意和她再多待一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左希曦更熟悉了一些,这对于作为i人的社交功能恢复很有帮助。 至少,她并不总是大脑一片空白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