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请到我梦里》 第1章 梦 是夜。 瓢泼大雨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细听又发现，其中还夹杂了不寻常的“咚咚咚”声。 昏暗的路灯下，兰衍余光瞥见身后人被拉地很长的倒影，他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手中拿的是什么，毫不停歇地往前跑。 “咚，咚，咚——” 这声音不断地回响在兰衍耳边，让他分不清这和自己的心跳声哪个更大些。 兰衍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也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 越是想在混乱中拉回理智，越适得其反。 兰衍忽然一怔，若有所觉地往下一看，尖锐的刀尖还泛着寒光，上面带着血色从自己腹部穿出。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兰衍转头看了一眼，背后那持刀的是个比他高大的男人，两人分明离得很近，他却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仿佛被一层雾蒙上。 天际劈下道闪电，适逢地照亮了这偏僻的巷子，兰衍努力睁大眼睛，想借着这道光看清他是谁，眼前却逐渐被一大片白色覆盖。 兰衍睁开了眼，被洁白天花板晃了下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脑有一瞬间的供血不足，让他眼前一抹黑。 恢复过来后，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间布局，他摸了摸发凉的双臂，上面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又是这个梦。 仔细想想，兰衍被这个噩梦连续困扰了三个月，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唯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下床洗漱的时候，兰衍还在想，是预言梦？还是自己生活压力太大？ 猜想了好几个可能，兰衍看着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觉得还是自己压力太大这个原因比较靠谱。 没有再多想，兰衍迅速收拾完自己出门上班了。 今天店里有点忙，下班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晚上十点，兰衍向老板请了个假，打算好好休息一天。 得到批准后，兰衍放下手机，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好久没看见你来了。”吧台的调酒师看见他过来搭话，“今天怎么一个人？” 兰衍是这家酒馆的常客，以前只要有空便会跟好友过来喝喝酒聊聊天。 听见调酒师这话，他笑了笑：“忙啊。” 调酒师叹了口气：“我还想听你朋友上次那个没讲完的故事来着。” “我多久没见到他了？好像有三个多月了吧？” 兰衍没有接话，微垂着头，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不过调酒师显然并没有想从他这得到答案的意思，而是又道：“你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尾吗？” “什么故事？”兰衍问。 调酒师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传说在大海深处，有一个能实现人所有愿望的宝物。无数勇者为此趋之若鹜，最后却都因必经之路上的水龙卷葬身深海。直到某天，有位勇者穿过了恐怖的水龙卷，继续向着藏匿宝物的方向前进。” 兰衍调侃：“他讲了安徒生童话吗？” 带着梦幻童话色彩的老套故事，知道了故事的背景和开头，兰衍都能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无非就是这位勇者历经千辛万苦，得到宝物，再为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见兰衍显得兴致缺缺，调酒师刻意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这位勇者足智多谋，有着远超他人的勇气和运气——但他的结局跟其他勇者并没有不同，只是这段冒险比他人多出一段旅程。” 好吧，还是个□□。 兰衍给自己续上酒，又想道。 “而在这位勇者之后，又有新的勇者踏上寻找宝物的道路。” 兰衍突然说：“这些人还知道寻找宝物的意义吗，这已经变成执念了吧。” 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便前赴后继地送命。 兰衍是想不出有什么东西会比自己生命还重要。 调酒师耸耸肩，“林先生上次给我讲的故事就到这。比起这些勇士最后的结局，我还是更好奇这种宝物是不是真的存在，真的会有人找到吗？你觉得呢？” “这种事，谁知道呢。”兰衍敷衍道。 “你说，会不会根本没有这种宝物的存在，只是什么东西诓骗人类去深海的一种手段。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什么可以实现人愿望的宝物，而且吸引人精气的妖怪？” 调酒师一提到这个就显得有些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这会酒吧的人并不多，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陆陆续续地有客人来，调酒师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但在离开兰衍身边前，他依旧不死心地问：“你下次能把你朋友带过来吗？” 看起来他对这个故事真的很感兴趣。 兰衍沉默了会，有些无奈，强压下低迷的情绪，说：“他失踪了。” 见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调酒师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兰衍却发散了思绪，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他，而是把剩下的酒喝完了。 调酒师一头雾水地走了。 心里还在嘀咕，现在拒绝人的理由都这么扯淡了吗。 暖黄色的灯打下来，给这家小酒馆镀了层柔和的光，显得十分温馨。 兰衍百无聊赖地品着酒，视线在酒馆内四处飘荡。 忽然，不远处一抹艳丽的红色吸引了他的视线。 兰衍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个人，他见过。 也是在梦中。 梦里两人的气氛暧昧又潮湿，兰衍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睛总会被对方亮眼的红色卷发占据全部视线。 对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会让兰衍感到安心，毫无保留地信任，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 兰衍在梦中想看他的脸，却总被天花板刺目的灯光晃了眼，只能看见滑落肩头的红发，和侧颈那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今天是兰衍第一次见这个人。 但距离兰衍第一次梦见这个人，已经有三百多天了。 虽然这个红发男人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次数并不频繁，但每次出现，都是一场荒谬、旖旎的梦。 兰衍好奇地看着红发男人，因为角度和光线原因，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只见他对调酒师说了几句什么，没一会儿，一杯薄荷芙莱蓓便被放到了他面前。 红发男人拿起最上面的樱桃放入口中。 兰衍想，接下来，他会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把玩，然后会嫌弃过长的头发碍事，拿皮筋扎起来。 然后对方会因为察觉到兰衍直勾勾的视线，并朝他走过来。 见那人熟练地扎起了头发，兰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而兰衍对红发男人的行为这么了解，完全是因为这就是兰衍第一次梦见他的场景。 昏暗的小酒馆，碧绿的鸡尾酒，气质出众的红发男人。 兰衍已经记不太清那个梦境的细节了，只知道是男人先接近他的，并极其暧昧地用手去勾他的腰带。 在酒精的作用下，兰衍的头脑有些发昏。但他却并不在意，又猛灌了一口，却不小心被呛到，侧头咳了几声。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红发男人已经不见了。 兰衍欲起身寻找的时候，有人给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顺着手看过去，兰衍愣住了。 这确实是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就跟兰衍预想的一样。 在看清他面容那一刻，梦中那个红发男人的身影也不再模糊，而是清楚地印在兰衍眼中，刻在他的记忆里。 与次同时，一股电流淌过全身，将兰衍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仿佛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个困扰他多日，每次都是同一神秘人将匕首送进他身体，任凭兰衍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对方脸的噩梦，也突然像被人抹去白雾，阴霾散去般地显示出来。 竟是毫无违和地和红发男人的脸重合上了！ “你还好吗？”见兰衍坐着发愣，不说话也没有接过自己手中的纸，红发男人开口问道。 “我没事。”兰衍回过神，应道。 红发男人将纸巾放到他面前的吧台上，接着晃了晃酒杯，漫不经心道：“你也是一个人，要不要跟我喝一杯？”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兰衍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兰衍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段距离，婉拒道：“天色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你没带伞吧？”红发男人不知是真没听懂他言外之意还是假没听懂，“不过现在雨很大，就算有伞也会被淋湿。比起有发烧感冒的风险，还是多坐一会比较好吧？” 他一双深邃绿眸看过来时，像捕猎者般锐利。 兰衍沉默了，他自小身体就差，就算是小感冒也会拖个十天半个月才好。 而且，现在外面雨大得连路都看不清，贸然出去，也是件危险的事。 可他又不想和这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先不谈有关梦的事，光是和这个男人同处一地，就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紧绷感。 “我叫池听蓝。”红发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推过来一张学生证，“是A市美院的学生。” 兰衍看了眼，的确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大三在读，学生证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兰衍一看，是张身份证。 2035年生，今年20岁，比他还要小上三岁。 兰衍：“……” 兰衍和身份证上池听蓝的照片大眼瞪小眼。 对方这一行为，就差把我不是坏人这五个字刻脑门上了。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池听蓝也不能把他怎样。 兰衍稍稍放心了些，微颔首道：“兰衍。” 池听蓝比看上去要聒噪得多，拉着兰衍东扯西扯，大部分时候，是他问，兰衍答。 兰衍点了杯果汁醒酒，正咬着吸管敷衍池听蓝时，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微微睁大了眼，急忙丢下池听蓝向那人跑去。 正准备离开的人被兰衍紧紧拽住了手腕，皱着眉转头，在看见兰衍那一刻，紧蹙的眉头又松开了，“是你啊小衍。” 不同与对方的平静，兰衍十分惊讶，“林峥？你怎么在这里？” 第2章 梦 “下班了跟同事过来喝两杯，你呢？怎么一个人？”林峥道。 “医生不是说你不能喝酒吗？”兰衍看着林峥，表情很是复杂。 “啊。”林峥干笑两声，“虽然很小孩子气，但我偶尔也想‘叛逆’一把嘛。而且也不是不能喝，而是少喝。’” 林峥完全没有注意到兰衍的不对劲，看了眼手表后又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也别在外面玩太晚。下次有空我们再聚。” 跟过来的池听蓝看见兰衍表情严肃，独自思考着什么。象征性地关心了两句，可这次连敷衍的回答都没得到。 兰衍见雨势逐渐小了下来，便离开了酒馆，连离开前的表情都很凝重。 池听蓝抱臂靠在酒馆门边，看着兰衍的身影远去。 林峥是林玉成的亲哥哥。 两人母亲去世的早，不负责的爸把他们丢在乡下老家不管。兄弟两相依为命着长大，感情非常好。 林玉成，就是兰衍刚来酒馆时，调酒师口中那个讲故事的朋友。 两人自幼相识，算得上是无话不谈。 兰衍口中说的林玉成失踪，并不是玩笑话。 三个月前的某天，林玉成依旧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准时上下班。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没人会知道，林玉成会突然失踪。 兰衍查遍了林玉成上下班必经之路的所有监控。 监控显示，林玉成下班后是正常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却没有再出门。 而家里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林玉成就这么在自己家中凭空消失了。 得知这个噩耗的林峥，马上就病倒了，直接被救护车抬进了ICU，昏迷了好几天。 兰衍一边配合警察寻找林玉成，一边抽空照顾林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林玉成的消息。 在他出事的前几天，警察在林玉成家里排查了好几遍，不可能有地道或密室之类的存在。 如此一来，就显得林玉成的失踪更诡异。 兰衍小时候没少受林峥的照料，林峥也算是他的半个哥哥，兰衍一有空就会去看望他。 两人不久前才见过一面，当时的林峥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面容十分憔悴。 他刚刚见到的林峥温和有礼，春风满面，完全看不出任何病态的样子。 不过一周左右，变化就这么大。 ……很奇怪。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兰衍停下思绪，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出来时，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入迷，走到了没来过的某片老式小区附近。 兰衍在手机上看了眼地图，这里离最近的地铁站并不远，只需要拐过两个巷口就好。 这附近的路灯大多数都坏了，只有少数还泛着微弱的光，越往里走，就越黑。 就在拐过第一个巷口时，兰衍突然听见了细小的哒哒声，等他细听时，这声音又不见了。 猛地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坏掉的路灯在月光下闪烁了两下。 等兰衍转过头去，那细小的哒哒声又响了起来，接着越来越大声，也沉重。 “哒——哒” 兰衍只得加快了脚步，就在快要拐过最后一个巷口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因为惯性原因，兰衍来不及停下，直直撞上那人，鼻梁生疼。 趁那哒哒声还远时，兰衍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拉起面前这人，闪进了一旁阴暗的小巷中。 对方垂下的几缕长发被风吹着拂过脸颊，弄得兰衍有点痒。 池听蓝刚想开口说话，兰衍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池听蓝乖乖闭嘴了。 兰衍凝神听着那越来越大的哒哒声，直到那声音在耳边响起，兰衍才看见，那只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有些不稳，应该是喝醉了酒。 兰衍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等女人离开，才抬起头看向池听蓝，“你怎么在这？” “刚在外面看见这里的人影很像你。”池听蓝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繁华街道，“所以过来看看。” “这么巧？”兰衍狐疑地看着他。 池听蓝一脸坦然，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是的，就是这么巧。”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找我？”兰衍又问。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有缘分吗？”池听蓝举起手机朝兰衍晃了晃，“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兰衍能清楚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柠檬香。 梦境太过贴近现实，其实是一件诡异的事。 兰衍直截了当道，“我不觉得，老实说，我不想和你扯上太多关系。” 话落，兰衍便转身离去，因此没看见池听蓝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 第二天，兰衍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林峥家看望他。 因为昨晚的事，兰衍有些担心他。 兰衍知道林峥家的密码，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后，发现林峥正愣愣坐在沙发上看向门口的位置。 听见这边传来的动静，林峥无神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希冀的光彩，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强撑起一个微笑看向兰衍，轻轻唤了句：“小衍。” 林峥还是很憔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疲倦感。 “你怎么起这么早？”兰衍看了眼时间，距离林峥上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其实林峥出院没多久便回到了公司的岗位，兰衍一开始是不赞同的。 林峥是程序员，工作强度高，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但林峥自己坚持要给自己找个事做，用高强度的工作来填充自己的生活，才没有空去想其他事。 看林峥这么坚持的模样，兰衍除了让他多注意身体外，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 “醒了就睡不着了，趁去上班前打扫下家里卫生。”林峥说。 兰衍走近发现，客厅的桌子上满满地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摆件，每一件都被林峥仔细擦过了。 这些都是林玉成的收藏。 其实一直到今天，案件都毫无进展，两人心底都很清楚，林玉成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但谁也没有选择抹去林玉成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他。 就好像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某一天会再次回家。 两人只能等待那个微小的可能。 兰衍看着无精打采的林峥，他眼下还泛着淡淡乌青。 简直和昨晚春风满面的林峥判若两人。 两人…… 兰衍被心底突然冒出的想法一惊，接着问林峥：“你昨天晚上，有出门过吗？” “没有啊。怎么了？” 兰衍很确定林峥没有精神病史，所以不存在精神分裂和双种人格之类的可能。 “没什么。”强压下内心异样的情绪，兰衍自然地转移话题，“我带了早餐，你吃完了向公司请假休息两天吧，黑眼圈这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要cos熊猫呢。” 林峥笑了一下，接过兰衍给他的豆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兰衍是看着林峥睡着了才离开的。 兰衍下午又去那家小酒馆坐了一会，想要再遇见另一个“林峥”。 在林玉成莫名失踪前，兰衍其实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又遇见了第二个林峥，兰衍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夜幕悄悄来临，兰衍并没有等到想要见的人。 尽管心底依旧有些在意，但兰衍也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之后再多来这碰碰运气好了，兰衍想。 瞥见人群中的某人亮眼的红发后，兰衍悄悄地离开了，并没有和对方有正面接触。 抛开一切来说，池听蓝的脸是兰衍喜欢的类型。 或许是因为那些奇怪梦境的原因，和池听蓝待在一起，总给兰衍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非常微妙。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兰衍打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直接远离池听蓝。 或许是因为兰衍很少请假的原因，老板特地多给他批了半天的假期。 第二天兰衍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店长正把门外新到货的几盆茉莉搬进店里，兰衍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花盆，“我来吧。” 店长咦了一声，“你怎么来这么早。” “下午一点还早啊。” “反正又不是什么节假日，店里也不忙，我还以为你会多休息一段时间再来。” “那我要是再晚点来，不是只能打卡下班了吗？白赚一天工资啊？”兰衍玩笑道。 谁知面前的花店老板仔细想了想，然后正经道：“也不是不行吧，你可是我们店里排第二的优秀员工。” 兰衍忍俊不禁，店里就店长店员两人，老板还真是豁达。 “好了好了，先不跟你闲聊了，我去清点一下这次送来的花儿。”店长说。 兰衍也收起玩乐的心思，专心工作。 等他把花都搬完后，见店长取下了围裙，对他有些歉意道：“兰衍，有客人预定了一束花你帮忙包一下吧。我女儿的老师刚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一趟幼儿园，我现在就得过去。” 兰衍点点头，本来也是他分内的事，“要什么花？” 店长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店门，声音远远传来：“客人晚一点会过来自取，什么花都可以，要鲜艳夺目的！记住，越鲜艳约好！” 想了想，兰衍打算用高饱和颜色的花来包花束，于是挑了几朵向日葵做主花，又选了红色亚百合和火焰兰做配花。 正仔细修剪着花枝，门口挂着的风铃突然响动了一下。 兰衍抬起头，“欢迎光临——怎么是你？” “hi，又见面了。”比起兰衍的诧异，池听蓝倒显得气定神闲。 “我来取我定的花。”池听蓝说：“没想到前两天随便在网上下单的店是你工作的地方。我就说我们很有缘分。” “稍等。”兰衍自动忽视后半句话，示意池听蓝往右后方看，“那边有椅子，可以坐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没关系，我不急。”池听蓝直接靠在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天气真好啊。”池听蓝视线从兰衍包花的手上移到兰衍脸上，笑眯眯地问：“对了，你是gay吗？” 兰衍：“……” 兰衍对此不置可否，在池听蓝眼中却是默认的表现，“是的吧？我的直觉一向不会出错。” 见他一直不搭理自己，池听蓝很快就觉得无趣，安静下来。 看着兰衍身旁事先被挑选出来的花朵，池听蓝又问：“为什么没有玫瑰？” “不是你要求的自由发挥吗？”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兰衍还是转身去拿了几朵红玫瑰过来。 “好像是这样？”池听蓝假装思考着，“不过看见你的时候，突然又想要了。” 第3章 梦 这话说的很暧昧，又很直白。 兰衍闻言看了他一眼，池听蓝微勾着唇角，看上去心情很好。可对上那一双绿眼睛时，又清楚地发现，里面半分笑意也没有。 兰衍没管他，低头继续修剪花枝。 “好冷淡。”池听蓝问：“我做错过什么了吗？” 兰衍仔细一想，那倒是没有，如实道：“不，跟你没关系，我性格就这样。” 池听蓝迅速调理好心情，“那就是不讨厌我了？” 兰衍直觉自己在和池听蓝说话这方面占不了上风，很干脆地闭嘴了。 期间，池听蓝坚持不懈地想要和兰衍聊天。 兰衍则是嗯哦行地敷衍着。 兰衍包完了花，递给池听蓝，希望他快离开的表情都表现在脸上。 池听蓝装看不懂，将那束太阳般惹眼的花束放到一旁，继续跟打扫店内卫生的兰衍搭话：“你在这里上班，工作日什么的是不是比较清闲？” “也就那样吧。”兰衍无视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尾巴，说道。 等兰衍把店里琐碎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夕阳已经落下。期间池听蓝想要帮忙，兰衍拒绝了。 兰衍扔完垃圾回来后，看见池听蓝跨坐在靠椅上，双手搭在椅背，盯视着门口等他回来，一看见他就弯起眼睛笑。 “我快下班了。”取下身上的围裙，兰衍终于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你也赶紧走吧。” 池听蓝这时候倒是很听话：“好呀，下次见。” 兰衍心想，最好还是别有下次了。 如果池听蓝经常来店里的话，兰衍就得考虑换一份工作了。 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花束，兰衍对着推开店门的池听蓝喊了一声：“花不要了？” 池听蓝头也没回，摆摆手：“送你了。” “喂。” “不用跟过来，就算今天见不到你，之后我也会送到你手上。” 兰衍抱着花停下了脚步，心里想着今晚回去就开始找新工作。 池听蓝又出现在了兰衍的梦中。 这次和之前所有的梦境都不一样。 两人坐在兰衍工作的“花时序”某个角落里，店内满满地摆放了一堆花儿，跟池听蓝的发色一样，如火般红艳。 池听蓝似乎在对兰衍说些什么，他听不真切，只能看见一张一合的嘴唇。 接着，池听蓝从背后拿出了一束火焰兰，送给兰衍。 兰衍没接，池听蓝却强行将花塞在他手中。 梦中的他被动地拿着花，似乎在因什么事生气，又不舍得把花儿扔掉，只能放在自己腿上。 眼前场景在快速变化，簇拥他们的鲜花不知何时变成了骷髅头，四周是漫天血色。 池听蓝则紧紧握着兰衍的手放在脸侧，他还是在笑，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兰衍手心，像是在撒娇，也像在安抚。 安抚？ 兰衍一边这样想一边低头看，那束漂亮的火焰兰被一把匕首取代，插在他的胸口处。 池听蓝，你果然还是想杀我！ 看见这一幕的兰衍气愤地想，接着就睁开了双眼。 兰衍：“……” 这是第一次出现被梦境气醒的情况，兰衍带着满身怨气，起床洗漱。 心里还悄悄腹诽池听蓝，都怪他老是在自己面前晃。 他一定要远离池听蓝。 兰衍没想到自己在背后说人闲话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和比自己还早到“花时序”的池听蓝面面相觑时，兰衍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店长推门而入。 池听蓝喊了声：“老板好。” 兰衍回头看看店长，又看看池听蓝。 “正好，你们都在。介绍一下，兰衍，这是我们店的新员工，池听蓝。听蓝，兰衍在店里做了好几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老板，为什么突然招人了？”从大学时兰衍就开始在“花时序”兼职，满打满算，已经快有五年工龄了。 花店平常不忙，有兰衍和店长两个长期员工是足够的，更别说偶尔还会招兼职的大学生和想赚快钱的零工。 “当然是为了防止我们两个都有事没办法来店里看店的情况出现。本来一个月前小雪离职的时候就该招新人的，我给忙忘了。” 说到这，店长神色还微微有些歉疚，“前天你请假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看来得给我们敬业的第二优秀员工涨涨工资。” “好在昨天招聘信息刚贴上不到一天，我就接到听蓝的电话了，先试试看嘛，多一个人我们工作量也会减少。” 理由非常充分有力，兰衍无法反驳。 店长的心情似乎不错，拍拍池听蓝的肩膀，鼓励道：“加油干。” 池听蓝笑道：“我会努力转正的。” 店长十分满意，点点头离开了。 兰衍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池听蓝，“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店内环境。” 池听蓝意料之外地很认真，一个上午过去，问的全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兰衍稍稍放了心，尽量忽视跟他相处时心里那股不适的感觉。 午休的时候，兰衍找了个角落闭眼安神，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池听蓝坐到了自己身边。 “午休时间还有一会，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不用了，我不饿。”兰衍又闭上了眼。 池听蓝也没有强求，只是托着腮看兰衍的侧脸。 兰衍长得很漂亮。 鼻梁笔直高挺，眼尾微微上挑，很标准的狐系长相，嘴角右下方还有颗锦上添花的小痣。 他微长的头发半扎起来，浅棕色的发丝自然垂下。池听蓝看得有些入迷，不自觉地就用尾指轻轻去勾那柔软发丝尾端。 惊觉到这一行为的池听蓝，急忙把手收了回来。 动作有些大，把兰衍吵醒了。 兰衍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不知是吐槽还是羡慕地来了句：“大学生的精力真好啊。” 池听蓝看着他眼里的困倦，脱口而出：“不介意的话可以靠在我肩上睡一会。” 这句话的关心不是假的，但池听蓝看见兰衍听了之后，困意一扫而空，反而十分警惕看着他。 池听蓝：“？” 这人怎么回事，软的硬的真心的假意的全都不吃。 又挂上那恰到好处十分完美的假笑，池听蓝在自己随身的包里翻找着什么，从里面拿出一个香囊来，对兰衍说：“这里面是茉莉干花，有安神效果，晚上睡不好可以放枕边试试……嗯？人呢？” 兰衍早就在他转身找东西那一刻就立马跑路了。 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些梦是发生过的事，或是即将发生的事。 掬起一捧清水往自己脸上泼去，兰衍清醒了几分。 所以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和池听蓝有过多牵扯。 在同一个地方上班见面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池听蓝还要上课，平常只有周一，周四上午和周五下午会来店里。 这让兰衍精神不再那么紧绷，只是找新工作的事也没搁置。 但很快，兰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开始发现，除了在“花时序”里，其他时间经常会遇见池听蓝。 第一次的时候，兰衍在一家咖啡店用笔记本电脑向心仪的招聘岗位投放自己简历。 他特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车水马龙，风景如画。 对上那双熟悉的绿眸时，兰衍差点被冰美式呛到。 但那人只是很平静又认真地看着他。 不像往常那样会露出笑容，也没有立马冲到他身边。表情淡淡的，周身气场十分冷漠。 池听蓝看了兰衍很久，兰衍皱着眉刚想从他欲言又止的眼中找出些什么，但对方又收回视线离开了，让兰衍误以为那沉静下的惊涛骇浪是错觉。 兰衍总觉得，这副心思深沉的池听蓝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也不知他是性情大变还是对兰衍不感兴趣了。 兰衍希望两者都有。 事实很快告诉他，他想错了，池听蓝还是那个池听蓝。 之后再见到的池听蓝，依旧跟个牛皮糖一样黏上了兰衍。 上班的时候兰衍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咖啡店那天的事情，池听蓝的答案是他表情不好一定是因为太累，刚好那天跟着同学在外写生，再多的细节就记不清了。 并翻出那天的写生画兴致勃勃地给兰衍展示。 对于池听蓝的回答，兰衍挑不出错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深究。 但自从那天之后，兰衍总能在各种地方和池听蓝“巧合”地遇见。 巧合地甚至有些刻意。 池听蓝回学校的方向和兰衍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 不知道第几次在回家路上遇见池听蓝后，兰衍没忍住，迟疑地问池听蓝：“希望是我多想了，但，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居然被发现了吗？”池听蓝含着笑意道。 见兰衍表情严肃，池听蓝又正色道：“别这样看着我嘛，虽然说出来你不会信，但我真的没有哦，可能是我们两比较有缘吧。” “咱两还是别有缘分的好。” “为什么？” 兰衍说：“我才想问你是为什么，我哪里让你觉得有趣了？一定要和我有缘分。” 池听蓝沉默了会，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 兰衍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我喜欢你呀。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肯定会拒绝我，但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怎么样？” “你不喜欢我。”兰衍干脆打破天窗说亮话，“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他有点后悔。 兰衍很少有这种咄咄逼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和池听蓝在一起时，他的情绪总是很极端。 闻言，池听蓝又笑了，是肉眼能看出来的愉悦。他看着兰衍，“那你说说，我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兰衍眉头皱得很深。 是啊，池听蓝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兰衍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意外亡故，兰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除了自己，兰衍什么都没有。 池听蓝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见他垂着头不说话，池听蓝蹲下身，仰头看着兰衍，语速慢慢的，“所以啊，我只是单纯地在喜欢你。” 兰衍看着池听蓝认真的眼神，还是下意识想反驳，却被他胸口处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那是什么？” “什么？”池听蓝顺着兰衍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吊坠看。 池听蓝站起身，从自己脖子上把那东西取下来，放在兰衍手心，“你喜欢这个？” 兰衍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块用红色编织绳穿起来的鳞片，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在月光下闪着橙红色的奇异绚丽的光。 这鳞片漂亮的不真实，在幽幽月色下显出几分诡谲。 曾经林玉成也送给过兰衍这样一个鳞片，只不过比池听蓝这个大了不止一圈。 他能认出来，这两种都是属于同一种鱼类的鳞片。 兰衍突然问：“你认识林玉成吗？”